《宝贝你好》 1. 复读 湘水高中依山而建,背靠旅游胜地普陀寺,一到夏天七八月份,全国各地来此旅行的人便把湘水高中的大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紧挨着学校围栏的是标准规格的绿茵球场,打着遮阳伞的游客们沿着校外的林荫路向前,偶尔侧头望去,便能隔着黑色的铁围栏,瞧见绿茵场上奔跑的少年们。 十七八岁的孩子们大都穿着蓝色细条纹勾边的白色校服,还有些赤着膀子,混迹在篮球场上。 其中有个少年身影格外被阳光关照,白得像是八月的雪,跳跃时,他手掌紧紧扣着篮球,汗水像是一颗颗饱满剔透的钻石,被重力拉扯着,坠落着,砸向地面,溅起无数细小的散射状水线,两秒便混在细细的太阳雨里,一同烙在地里。 夏藻在场上打了半个小时便汗流浃背,在和陈家业联合进球后,太阳雨也开始下大了。 摆了摆手,他捞起浅蓝色的T恤就擦了擦脸,动作随意散漫,却又绝不叫人觉着邋遢,赏心悦目得无法言说。 他气喘吁吁道:“不行了,回去休息吧,晚点儿再来,晚自习下了一起去老五烧烤怎么样?” 夏藻同学说话的时候身边已经围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其中高中三年便是一个班,复读还在一块儿的陈家业腰间跨着篮球露出一排灿白的牙,哈哈笑说:“不行啊小夏,以前能打一下午,现在也就半小时?” 夏藻从地上被好友拉起来,一把钩住陈家业的脖子,哥俩好般你撞我、我撞你的笑闹:“真是不行了,太闷热了,我姐说今年估计是十年来最热的一年。” 少年们成群结队的跟着夏藻与陈家业一块儿回宿舍,浩浩荡荡的,甚为壮观,旁人或多或少都回看看他们,准确说是看向中间那几乎称得上是漂亮的少年。 青涩的目光若隐若现,几分憧憬,几分……兴许永远也不会发酵的,爱慕。 一进宿舍楼底正门,阴凉气息扑面而来,夏藻的宿舍在二楼,不高不低,陈家业则在楼上一层,夏藻准备回去洗个澡,陈家业却懒得洗,说:“讲究人,这天气,一会儿吃烧烤又得出一身汗,晚上再洗不也一样?” “当然不一样。”少年浑身汗涔涔的,挥别好几个同层的打球朋友,一边继续和陈家业说话,“头发也湿了,难受得很。” 陈家业虽然和夏藻一般大,但生的比夏藻这位大少爷高半个头,他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夏藻的姐姐哥哥都高,但夏藻却十八了还在一米七三。 虽然这位一直对外坚称自己一米七八,但陈家业以自己一米八的视角瞄向夏藻乌黑湿软的头顶……嗯,的确该洗个头,不过绝对没有一米七八。 “对了,你姐怎么突然答应让你住校了?” 高一的时候,陈家业同学一进班级就瞧见正在和老师说话的夏藻大姐。 那时还是军训的时候,班里没几个人,他回来拿创可贴来着,结果就不小心听见夏藻大姐和班主任说话,在和老师说夏藻刚做了什么手术,不能做剧烈运动,所以就不军训的事情。 那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领导在对下属吩咐工作。 夏藻姐姐瞧着像是比夏藻大不少,十几岁是有的,面上虽然瞧不上来,但气质在那儿,是陈家业不需要过多接触就油然生畏的人物。 据说夏藻家里父母都早逝,所以姐姐和哥哥当爹当妈的,也就比较在意夏藻。 陈家业知道夏藻老早就想要住校和他们伙在一起玩了,但他大姐姐就是没同意,大约是觉得夏藻从小锦衣玉食的受不了在宿舍的集体生活……也是,他都有些受不了。 可复读的时候夏姐却同意了,这真是有些奇怪。 夏藻听陈家业说起这个便得意一笑,好似是小白兔总算被人发现自己挖出的大胡萝卜,语气兴奋道:“大姐姐出国出差了,二哥公司忙,总往家里带朋友回来,大姐不喜欢他那些朋友,就同意我住校了。” 说完,夏藻又立时有些心虚,他黑琉璃似的眼珠子被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压…… 真实情况其实是他央求了二哥很久才被同意,这次住校的行动完全是在大姐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大姐出国考察得要两个月,期间二哥就成了他的犯罪同伙,左右他先住校了再说,姐姐回来后的事情,夏藻可没想过。 夏藻是真想住校,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就是很向往很向往大家都住在一起的感觉。 年少的大男孩对住宿生活充满期待,好像复读这件事都不是多么糟心的了。 “这……”陈家业也笑了笑,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不太理解夏藻的家庭成员关系,但对人家家里的事情刨根问题也不礼貌,便不多说,道,“反正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就行,我住三年了,哪儿哪儿门清。” 夏藻点点头,不和陈家业客气,路过各个敞开的寝室门口,碰见熟悉的人,也都一一打了招呼后,才总算抵达位于二楼最西边面向操场的寝室。 这间寝室说实话很一般,二楼有些矮了,潮气大不说,夏天蚊虫还多。 反正陈家业以前就听说有低楼层的厕所墙壁上爬满了蛞蝓,也就是鼻涕虫,真是想想便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你寝室几个人啊?”陈家业中午一到就被夏藻拉着打球了,还不清楚夏藻寝室有几个,都是谁,他自觉应该照顾照顾夏藻,一来是几年的朋友,二来夏藻家里好像很有些能量…… 陈同学极力否认比较世俗的第二原因,也生怕让夏藻感觉到这点,于是说话总是热心又点到即止。 “总共四个啊,和你一样。”夏藻道。 “笨啊,你咋不让你姐找老班说一下,换个人少的寝室,还有楼层最好高一点,咱们复读班寝室没那么紧张,我来之前问了,说是就三十多个人,女生只有五六个,我们这边二十五个,有两三个寝室估计都只有三个人,我就换的三个人的。” 谁知夏藻却无所谓的摇摇头,说:“不想这么麻烦。”他目色清澈。 “现在不麻烦,晚上睡觉又有人磨牙打屁说梦话的,你就知道厉害了。” “哪有人能打一晚上屁的?哈哈。”少年笑意挂在脸上,又在门口碰到了同样回寝室的两个新认识的室友,立马招呼两人和陈家业认识。 四人说了会儿话,夏藻实在受不了身上脏了,提议先进寝室,推门便进去。 老寝室楼的门是老旧的木门,推开的瞬间发出巨大的吱呀呀的声音,立即惊扰到室内正在收拾行李的高挑少年。 向阴的寝室不足二十个平方,却挤下了四张上床下桌的家具,一扇半旧不新的玻璃门隔绝卧室与阳台,阳台上则是没有关门的蹲坑厕所,隐约可以看见厕所里瓷砖上脏黄的水垢…… 其间穿着白色旧衬衫和帆布鞋的高个儿新同学像是有些反应慢半拍的站在那里,他头发略长,几乎遮住眼睛,一手捏着蛇皮口袋的带子,另一只手拿着用得发白的绿色牙缸,闷热的夏风裹挟细雨卷入室内,扬起少年有些脱线但整洁的衣角。 这位室友似乎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室友了。 夏藻同学的视线则根本没在任何外在环境上停留一秒,十分热情得走过去打招呼说:“呀!咱们宿舍总算是到齐了,晚上自习结束后一块儿出去吃个饭吧,我请客,等我换个衣服啊。” 小夏同学一面说话,手便一面送了过去,站在靠厕所床位的新室友依旧愣了一秒,才连忙松开捏着蛇皮口袋的手,手掌烫得像是要去握住一颗燃烧的星球,那薄唇也张了张,却是木讷极了,到底没说出什么介绍自己的话。 夏藻似乎也不急于现在就认识一下这个新同学,他着急去冲个凉,和新室友握了手便反手脱掉T恤,露出大片晃眼的雪白肌肤还有那简直像是艺术品的纤细薄嫩的后背,大摇大摆去了厕所洗澡。 这好像并非多么震撼的场面,夏藻的朋友还有另外两个室友都没关注,围着电脑看起游戏直播去了。 唯独刚刚和夏藻握手像是握住一片云的沈崇蓦地垂下眼,僵硬的背过身去,与此同时,有什么万劫不复的坠落声在少年耳边隆隆作响,绵绵不绝。 夏藻不认识沈崇,可沈崇认识他。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又确确实实在一个地球上,一个学校里。 沈崇在办公室跟老师申请助学补助的时候,可以看见坐在老师座位上帮忙批改作业,咬着笔杆的夏藻。 沈崇在校庆活动上维持秩序时,和全校师生一同抬头,就能看见代表年级表演钢琴独奏的夏藻。 沈崇独自在走廊抱着作业去往班级里时,迎面是被众星捧月着的夏藻。 他们从前并不一个班,未来的路也应当没有任何交集的点,日后能够见面的地方,兴许也只是在商场,他在卖货推销,夏藻从旁边目不斜视的走过。 原本应当是这样。 毕竟据说夏藻家里很有钱,原本不该复读,一般家里有些能力的小孩,即便成绩不好,也会被送出国读大学。 且夏藻学习很好,尤其是数学,沈崇记得有一次期中考试,数学成绩中,夏藻的名字和他并列。 这是他们距离最近的一刻了。 原本是的…… “不好意思,帮我拿一下裤子陈家业!”忽地,完全忘记自己现在不是在家里,做什么都有人帮忙收拾的夏藻同学不好意思地从厕所支出半个身子,求助道。 陈家业没听见,靠厕所最近的沈崇却是喉结都动了动,颇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旁边那三个看游戏直播出神的同学,那一眼,究竟是想要喊对方,还是不想帮忙喊,少年自己也不清楚。 夏藻倒是瞧见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沈崇,只是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便不太好意思地说:“那个,室友,帮我拿一下裤子,谢了啊,我刚着急忘记了。” 小夏同学怪尴尬的,他对自己的身份也很有一些自知之明,不太喜欢做出让人觉得自己很骄纵的事情,譬如这件,好像在指使别人一样,很没礼貌。 可就这样空挡着走出去穿衣服裤子,夏藻也做不出来啊。 好在没给夏藻纠结太久的时间,那位不认识的新室友动作几乎是说完就动的去他柜子里找了条裤子然后走到阳台递给他。 少年当真是不好意思,笑得很腼腆温柔,像是教养得很好的小玫瑰,一点点小事都放在心上,跟新室友道:“真是麻烦了,不好意思啊。” 又是一句不好意思。 沈崇这回是真的握着要爆炸的星球了,把三角的裤子递给漂亮的小夏,便沉默地连接受对方的谢意都受不了,恍恍惚惚继续垂着眼,微微点了点头。 小夏不介意室友这么沉默寡言,只当这人很内向,但挺好相处的,对他来说。 沈崇则很介意夏藻这么马马虎虎,要是以后熟了,和他以前的那些室友一样,根本不在意洗完澡出来后是不是空挡,那可怎么办? 这不是天鹅自己泡温泉给癞蛤蟆看吗? 这是癞蛤蟆能看的吗? 不会他只有一年好活了吧? 沈崇忽地感觉自己就像是还没睡醒,但从厕所里出来的漂亮少年已经大剌剌地赤着笔直的大长腿出来穿衣服了,一边穿一边好奇似的问他:“还没介绍呢,我叫夏藻,以前是三班的,你呢?” 沈崇看着眼前的少年,又不敢看太久,声音也不知道是怎么挤出来的,自觉难听至极:“我叫沈崇,以前是八班的。” “呀,沈崇?”夏藻记得这个名字,“数学万年第一,我知道你!” 夏藻可知道了,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人也会复读。 “是吗。”面前的沈同学不知为何忽地又浅笑着低了低头,耳朵红地像是要烧起来,像是很窘迫,又像是害羞。 夏藻不太关注这个,只想着,这下好了,竞争对手就在对铺,这人什么时候复习,什么时候做什么卷子,什么时候起床早读,他都能知道,这不得嘎嘎超越取而代之? 从小就以数学成绩为傲的夏同学也甜甜一笑,并不知晓属于另一人的世界末日在此刻万物复苏了。 2. 头发 复读班的第一个晚自习在六点开始,一直上到七点二十下课。 课前,夏藻跟陈家业来教室来得早,一进去,就看见好几个以前认识的同班同学,大家既感慨又高兴地凑在一起说起之前的高考分数,但没两句就说到别的地方。 以前三班的班长宋诗是个个子很高的女生,和夏藻关系不错,曾经在班上组队参加英语竞赛,拿了市里的二等奖。 宋诗似乎也很意外夏藻居然会复读,好奇道:“你怎么也复读了?” 夏藻露齿一笑,对这个话题毫不忌讳,无奈摊手,说:“物理考砸了,差一点就能去北大的。” “就非北大不可?”坐在座位上的宋诗笑道。 夏藻耸耸肩,坐在宋诗前面,和陈家业坐同桌,回头点点头:“这是梦想。” 从前的班长兼任班花的宋诗同学听见这话,眸色忽地暗了暗,没吭声了,扭头去看窗外灿烈的夕阳,夏藻倒是被陈家业碰了碰手臂,随后接到陈家业递过来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听说宋诗考得不错,但因为对象没考上一本,陪人家复读的。 夏藻捏着纸条盯了一会儿,有些懵懵地皱了皱眉头,实在不太理解怎么会有人能够这样对待自己的人生,为了另一个人选择放弃未来。 夏藻记得宋诗的对象好像是之前隔壁班的同学,身形瘦削,但经常见那人来等宋诗一块儿吃晚饭。 脑海里描绘出一个并不出众的男生形象后,小夏同学便不去想了,也揪了个纸条给后桌,问宋诗要不要晚上一块儿吃烧烤去。 没一会儿,宋诗送回来一张纸条:不了,和对象约了一起吃。 夏藻瞧了,回:那就一起,都是同学。 一个学校复读的人没多少,既然复读了,不是跟他们一个班,就在隔壁B班。 宋诗犹豫了一会儿,在班主任过来前答应了。 坐在最后一排的沈崇不由自主地看着夏藻和后排宋诗的互动,看入神了似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定住没动。 他的同桌忽地碰了碰他,打了个招呼,说:“沈崇是吧?我是以前六班的,张选涛,以后咱们一直坐同桌吧,怎么样?” 沈崇抽神回来,看了一眼同桌,好像才看见身边有人一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双手揣在口袋里,捏着口袋里的线头。 张选涛模样平凡普通,不胖不瘦,穿着不太合身的宽松T恤,瞧着倒是有些嘻哈的风格,可他又戴了个厚重的黑框眼镜,整体便乱七八糟不伦不类,像是个没什么内涵,但东拼西凑伪装高级的商品,渴望引起些注意,又生怕别人看穿自己的心思,于是和人对视时,总坚持不到两秒,就垂眸看自己的手。 张选涛看同桌沈崇头发邋遢得都快要遮住眼睛了,这倒让他莫名生出一些敢于直视的勇气,他似乎潜意识觉得自己比沈崇要高一阶,所以声音也就自信些。 他顺着沈崇的目光看了一眼前面,轻易瞧见了漂亮的夏藻……的后面的女同学,瞧人家女同学模样很标致,便有些卖弄地说别人的秘密,企图拉近与沈崇的距离。 “那女生我认识,她男朋友叫陈盛,家里穷得很,人品也不咋行,以前我和陈盛的室友坐过同桌,说陈盛天天让女朋友给他打饭,袜子也是堆一个星期让女朋友洗,反正天天炫耀个没完,没几个男的跟他玩。” 沈崇似乎对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张选涛说完,看沈崇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复盘了一下自己的话,注意到自己说了一句‘家里穷得很’这句话,立马有些担忧…… 毕竟沈崇这位学神家里也穷,别以为自己瞧不起穷人哦。 张选涛只想跟着沈崇好有个方便的学习对象,不想自己口无遮拦的,怕是让沈崇心里不舒服了。 正懊恼着,就看沈崇从抽屉里掏出一沓卷子,心无旁骛的开始做题。 张选涛看了一眼,一整个深受震撼,他呆滞片刻,立马也找了个习题册,静下心来做题…… 静不下来…… 张选涛那度数几乎一千度的镜片不停往同桌沈崇的身上瞄,最后到底是忍不住,问道:“大哥,能不能问一下,你高考多少分啊?” 湘水高中是省重点高中,能长期霸榜年级前三的沈崇哪怕独来独往惯了,大家不认识他人,也认识他的名字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应该保送一本,甚至说不定能够硕博连读的超级学霸,居然在复读班遇到,这是怎样的一个戏剧性情节?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啊? 张选涛自己是因为纯粹实力不够,家里也普普通通,他自己不甘心,想要重考,那沈崇呢? 张选涛记得学校里还蛮多沈崇的传闻,说这人拼命学习到几乎没有业余活动,说这人其实长得不错,就是不怎么爱打理,即便有女生跟他说话,也跟个木头似的不搭理,还说这人是真的穷,一年四季都是在食堂吃面条或者馒头榨菜,从来没有别的菜色…… 张选涛看了一眼同桌放在桌子上的蓝色大水杯,看上面的刻度都被磨得没有了,还是不太相信有人能天天馒头还不腻的。 沈崇其实不是很想搭理张选涛,但不知为何,他想起晚自习过后还要去参加夏藻的饭局。 饭局上他没有认识的人,又担心夏藻可能都忘记了还请了自己。 他莫名仿佛陷入世俗的沼泽,担忧自己总是孤身一人,被夏藻看见,会觉得自己是个怪人。 少年下意识担忧着,企图维持自己并不存在的也早该抛弃的形象与自尊。 于是无法自控地顿住了笔尖,和同桌淡淡说:“四百多,没考好。” 总分七百五的卷子,四百多,这对学神来说岂止是没考好,这是直接崩了啊! 张选涛下意识震惊道:“咋回事儿啊?不应该啊。” 沈崇摇了摇头,不想说话,可耳朵突然听见前头一阵骚动,他猛地抬头,视线无法自主去捕捉夏藻的动向,却发现人家乖乖坐那儿看书,根本没发出声音,骚动的源头是夏藻前面的人。 张选涛再次顺着沈崇的目光看去,这回似乎发现了沈崇到底在看谁,只是少年也没细想,只当做正常。 谁不会去注意夏藻呢? 高一运动会的时候,一百米短跑,全校女生都在叫夏藻加油呢。 谁让夏藻那小子是真的帅,张选涛啧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怎么能有人这么完美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嗳,我要是他,还上什么学啊,等着继承家业就行了。” 沈崇闻言,眸色都冷了冷,声音很轻:“所以你不是他。” 张选涛莫名其妙,笑道:“是啊,命吧。” 还想聊聊呢,班主任姗姗来迟,说了一下激励人的话就让大家看发下来的高考卷子,叫大家重新做一遍,第二天讲卷子。 全班三十多个同学迅速安静做题,班主任却在讲台上环视了一圈,开始一个个叫人去办公室谈话。 第一个就是夏藻。 小夏同学一脸懵,但又并不害怕,班主任是以前带过他的老师,名叫严束,已经五十来岁了,是个胖胖呼呼的中年妇女。 严老师是人如其名的厉害,可私底下夏藻觉着严老师挺和蔼可亲的,他因为以前是数学课代表的关系,和教数学的严老师经常在办公室说事儿,就经常看见严老师小孩儿脾气似的找英语老师要辣条吃。 但此刻严老师还板着脸,把夏藻叫出去后,想了想,似乎觉得一个个叫人谈话太浪费时间了,便在出门前回头看了看四周,对坐在最后一排总是低着脑袋的沈崇说:“沈崇,你也来。” 正是盛夏的傍晚,六七点钟的太阳璀璨如火,教室里安静到只有翻书的声音,还有少年从最后一排站起来时,凳子刺啦一声拖拽地面的声音。 夏藻跟严老师站在讲台上等沈崇一块儿去办公室,却没看沈崇,视线被窗外的风景夺走,像是很享受这样温暖的夕阳一样,目光遥遥远远落在窗外若隐若现的彩虹上。 沈同学一步步朝讲台过去,自觉行路僵硬,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路有点儿同手同脚,却又顾不得细想,目光本能透过略长的黑发传向夏藻,不想讲台上的漂亮少年忽地回头看他! 是十分的漫不经心,却让沈崇做贼一般慌不择路地低了低头,这反应小到无人知晓,可在沈崇看来,却像是地动山摇似的,一阵阵的头昏脑胀。 “嗨。”小夏同学和沈崇打了个招呼,并肩走出教室,很自来熟一般指了指教学楼凹面对面的风景,说,“看到了吗?有彩虹!” 未来的室友兼他的第一名劲敌沈同学也不知道看到了没有,声音很沉,回了他一声:“嗯。” 小夏同学也不介意人家的惜字如金,反倒扭头瞧了瞧沈崇的刘海,想了想,说:“我带的有一整套的洗剪吹工具,晚上吃完烧烤回去要不要试试我的手艺?” 夏藻还挺喜欢自己修剪头发的,毕竟他想要的造型,很多时候去理发店人家根本做不出来,于是找二哥的首席造型师要了一套专业剪头发设备,准备这个学期都自给自足。 他说得大大方方,好像当真是只想让室友试试自己的手艺,而不是觉得室友头发太长了。 沈崇无法不心中一动,但他摸不准夏藻的脾气,到底是客气客气的暗示他该剪头了,还是当真要给他剪头,这是两种概念。 不过沈同学再仔细想了想,垂眸余光看向夏同学那雪白娇嫩的手,深觉人家应当是暗示自己该剪头发了。 窘迫暗起,但略高一些的头发遮住眼睛的少年却生不起半点儿阴暗的心思。 他不觉得漂亮的夏藻嫌弃自己头发长有什么不对。 不觉得夏藻这样锦衣玉食从小被人捧在手心的少年,需要斟酌别人的心情才能说话。 他甚至很有些意外夏藻的平易近人,还有那与精致到令人炫目的外貌不符的温和随意。 小夏同学这边则等半天都没有等到沈崇的回答,且他发现越是看沈崇,沈崇好像越有些低头的趋势。 他善解人意的不想让沈崇感到不舒服,哪怕他是真觉得头发遮住眼睛容易影响视力,但人家不愿意总不能强迫吧。 忽地笑了笑,他给自己解围说:“不过我手艺的确不怎么样,你瞧,这里被我剪得和狗啃一样。” 少年指了指自己后脑勺,沈崇侧头去看,蓦地发现自己和夏藻之间近得可怕! 他是什么都没看见,只记住闻到了一阵清雅的花香。 忽地,走在最前的班主任严老师回头皱了皱眉:“别天天注意自己发型,考试考成那样,就差几分,把你剪头发的时间用在做题上,你现在都在大学了。” 小夏同学立马笑眯眯地哈哈了一声,和严老师说:“知道了。” 严老师都等不到坐到办公室,直接又跟沈崇道:“你也是,头发这么长留着干什么,回去剪了。” “还有,这次分寝室你们刚好分到一个了是吧?夏藻你有空多找沈崇问问人家物理怎么学的,每次都是物理拉后腿。” 严老师啰嗦了一堆,让夏藻好好把握沈崇这么个学习榜样,就叫夏藻回去了,单独留沈崇又问了一下家庭情况。 “你爷爷现在怎么样了?”严老师最担心的就是沈崇这样的好学生因为家庭原因不念书了,“家里还好吧?” 沈崇点点头。 “要是有什么困难,老师会和学校反应,叫你来是有个市里的数学比赛,第一名的话有一万奖金,学校也会发奖金,说不定还多些,我给你报了名,回去好好准备一下。” 严老师说完,又怪担心的,说:“不要再说不念书什么的,赶紧叫你爸爸回来照顾你爷爷,你学习多么重要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能帮什么忙?你要是想帮忙,好好学习就行了,以后到了大学,勤工俭学,拿拿奖学金,这都能帮忙,知不知道?” 严老师知道自己说这么多其实对沈崇的家庭来说有些太遥远了,这孩子家里本来就困难,爸爸又在工地上出了事情,爷爷听说后一激动,脑出血住院,现在偏瘫在家里,只有一个奶奶照顾,所以沈崇申请的是半住读。 也就是隔天回家一趟,要给家里做饭,还要给爷爷擦身体等等。 且这样的半住读,沈崇已经坚持了三年了。 听到这里,沈崇想说自己已经不需要照顾爷爷了,爷爷六月份高考那天去世了,他爸爸也不在了,家里现在只有奶奶。 但这些事情似乎又不是多么值得说的事情,于是少年依旧是点点头,他现在还是需要半住读,每隔一天回家去给奶奶收拾家里,做两天的饭。 他其实已经觉得参加比赛,日后上大学赚大钱,未来帮助家里等等,这些已经对他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奶奶年纪大了,他的未来对奶奶来说太遥远了…… 少年恍恍惚惚的,却没有忽略老师在说什么,时不时和老师对话,及至好不容易被放回去,踏出办公室的那瞬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宽阔走廊里仰头看天空的夏同学。 夏藻慵懒地靠在围栏处,雨后温柔的夕阳像是神明的祝福落在少年粉雕玉琢般标致的脸庞。 整层楼都吵吵闹闹的,读书声里掺杂着年轻的笑。 沈崇几乎感觉空气里都弥漫起无法言说的甜味,那像是雨后膨大的花朵爆炸开来的味道,又像是独属于这个夏季的标记。 忽地,站在走廊边沿看天的少年回头,见了沈崇,立即笑着招了招手。 沈崇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走近夏藻,看见夏藻温温柔柔地弯着睫毛,说:“等你半天了,走吧,一起回教室。” 沈同学心脏都扑哧一下,垂着脑袋,不太明白漂亮的夏同学究竟是特意的,只对自己这样好,还是对谁都这样好…… 3. 一起 晚上说是请打球的朋友一块儿吃烧烤,但到场的几乎是整个复读班的同学。 老五烧烤的老板老远就看见大财主夏藻领着一帮兄弟过来,专门留了一整个大包厢给他们,但来的有二十多个小伙子,一个包厢根本坐不下,夏藻就让自己比较亲近的朋友都坐在外头露天的小桌子。 此时已是夜里八点,天微微开始黑了,来往的游客却是只增不减。 夏藻坐在外面,没喝啤酒,他自己喊着要吃烧烤,可实际上也没见他怎么吃,反倒是多看了两眼班花宋诗带来的男朋友。 只见那人还是挺人模狗样的,可他还是不太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居然要求另一半放弃自己美好的未来,跟自己一块儿复读。 夏藻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种人,今天看了,也没发现对方有什么天大的魅力能够左右别人的人生,当真是困惑极了。 哥们陈家业瞧他看去的方向,一边喝汽水一边笑着问他:“你喊宋诗把她男朋友也带上,不会就是想看看这货长什么样子吧?” 小夏同学挑食地看了看桌子上的烧烤,最后锁定了一颗香菇放到嘴里,吃完了才跟陈家业点点头,满脸都是不太理解:“我还以为她对象长开了,变得跟明星一样又高又帅,但根本没有。”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宋诗还在执着什么呢? 陈家业笑他:“你没开窍你不明白,初恋这个东西,很不得了,是人都舍不得,哪怕对方其实在别人看来很不好,但当事人是看不见的。”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她知道这个人不好,但又总会寻找对方对自己好的证据。” “最后吧,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依旧舍不得,你知道为什么吗?” 夏藻摇摇头,他从小到大,没有喜欢的人,虽然见过很多谈恋爱的,自己的兄弟也是各种谈,但他总觉得还是运动和考试更有意思。再不然,打打游戏也很好玩啊。 运动的话,夏藻尤其喜欢乒乓球。 幼时家里其实负债很多,从有记忆开始,他和姐姐哥哥都住在一栋老居民楼里。 对门是个退役的省乒乓教练,那老爷爷可谓是小区的红人,天天都有学生来拜访,隔三岔五就在小区的公共设施乒乓球台那儿和附近的小孩儿打球。 夏藻起初只在旁边看,后来爷爷给了他一个拍子,手把手的教他,第一回就阴差阳错赢了老爷爷,顿时四周爆发出朋友们激烈的欢呼! 回家后他就和姐姐说,他要长大要当乒乓运动员,要拿金牌。 姐姐当时正在教训二哥,二哥因为翘课去网吧被老师告状,大姐姐把二哥骂了个狗血淋头,二哥却还嬉皮笑脸。 闻言,大姐姐立即就反对,说运动员太累了,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都累,还容易受伤。 二哥哥双手揣着口袋,也是一副夏小朋友家长的架势,皱眉认真道:他想干什么干什么,又不要他拿出成绩,高兴就得了。 结果两人针对夏小朋友的未来职业规划又开始争论,夏藻小朋友则抱着老爷爷送的拍子,左看看右看看,扭头去对门爷爷家蹭饭去的。 夏藻从小到大学了不少东西,从文艺一些的绘画钢琴到架子鼓和吉他,再是围棋象棋国际象棋;跳远、跑步、游泳和乒乓等等,所有东西他都有些成就,可和顶尖的比又差不少。 他觉得自己很有些三分钟的热度,难得能一直喜欢的乒乓也因为腱鞘炎没办法再打了,现在唯一能够引以为傲的就是数学了。 他想了想,觉得那些谈恋爱谈到坚持不下去了,还依旧舍不得的,恐怕和他放弃乒乓一样,是不能接受自己那么多年换来的结果居然是这样。 少年跟陈家业说了自己的想法后,陈家业愣了一下,呆滞地点点头,但又摇摇头:“有点儿道理,但总觉得好像不能这么解释。” “那要怎么解释?”夏藻哈哈笑了笑。 陈家业说:“跟你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你碰到个人,你紧张到话都说不清楚,然后追了很久很久才追到手,突然你们闹矛盾,你就知道那种感觉了。只能退让啊哄哇什么的。” 夏藻嘴角一抽:“你觉得我是会紧张到话都说不清楚的类型吗?” 陈家业哈哈大笑:“没有没有,不过我真是很好奇,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且陈家业觉着,这位夏大爷恐怕也不会是追人的那位。 夏藻喝了口汽水,很小一口,他其实不太喜欢气泡冲向鼻子的那种刺激感,会惹得他眼泪汪汪,可冰镇汽水的味道真的很甜,他可太喜欢吃甜食了。这点夏同学自觉有些不好意思,哪个男的恨不得冰箱里塞满蛋糕甜点啊? “我?”夏藻把气泡在嘴里含化掉后,才把芬达吞下去,他靠在蓝色塑料的小靠背椅子上,仰头望了望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脑袋里居然只能浮现出大姐姐的样子。 他想了想,说:“大概得比较冷静,很威风凛凛,要做什么都说一不二的那种。” “哇哦,女强人类型的。”旁边凑过来个打球的朋友,嘻嘻哈哈抱着夏藻调侃,“我把我姐介绍给你,我姐可强了!” 另一个朋友立马踹过去:“走开点!你姐大咱们夏藻十岁!” “咋了?咋这边开始相亲了?我推荐我自己吧!小夏,来,看看我,我咋样?”玩的好的哥们夹着自己的胸肌扭扭捏捏搞笑起来。 小夏同学立即也加入他们,嘻嘻哈哈指着大胸弟说:“就你了!” 隔壁小桌上的沈崇看夏藻那桌闹得不成样子,藏在略长黑发下的漆黑眸子都也弯了弯,不由自主的难得放松着。 夜深后,沈崇看夏藻他们又合伙准备去KTV一展歌喉,他这回没去,夏藻也没有单独邀请他…… 这不怪夏藻,夏藻身边太多人了,太多太多,男的女的,年轻的,年长的,漂亮的,普通的,什么人都有,叽叽喳喳围着夏藻说话,少年怎么会想起他呢? 沈崇一向习惯了一个人,他独自吃饭睡觉走路,独自学习,做什么都不会引起注意,原本他很习惯这样,可…… 今天独自走夜路回寝室的路上,少年只觉得静得可怕。 他穿过寝室后门的小树林,踩在湿润的泥土上,按照习惯,他这会儿应当思考一下复杂的物理题或者背一下今天自习时学的单词。 然而空气里忽地传来不知名的熟悉香气,很淡很淡,似乎是他那不能见光的欲望在幻想。 少年近乎羞耻的沉默,暗暗皱眉,可下一秒左肩就被拍了一下,他一愣,回头,香气的主人携来一片温柔的风对他笑说:“沈崇!等我,我们一起回去。” 少年心炸欲死,也依旧惜字如金,声沉如海:“……好。” 夏藻不爱唱歌,他有些五音不全,于是去了也是无聊玩手机。 正当夏藻觉得去不去都行时,忽然看见沈崇一个人走了,他立即警铃大作,好不容易跟摆脱了麦霸陈家业的邀请,立马就小跑跟踪沈崇。 好家伙,差点儿就让敌人偷偷进步了,回宿舍看书是吧?准备月考就一举夺走数学老师的宠爱对吗?这绝不可能! 小夏同学还在微微喘息,刚才烧烤吃得有点多,吃饱了还跑步有点儿岔气。 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却是心情大好。 他忽地抬头,看向天空,随即又惊喜般‘哇’了一声,连忙碰了碰沈崇的胳膊,说:“看,月亮好大好圆。” 这是很寻常的形容词,谁看见一颗硕大的圆月都要这样说。 可沈同学仰头看了看,余光却捕捉着身边少年被月色铺上金粉瞳色,心脏像是被什么握住,呼吸不了,只觉得夏藻的话特别可爱。 其实,要是夏藻说一句‘今晚的月色很美’,才叫人心神恍惚呢。 偏偏少年只是说好大好圆。 沈同学便也跟喝了假酒似的,仿佛置身梦里,仰头跟了一句:“是啊,真圆。” 两个从前并未有什么交集的少年站在小树林里,一个看月亮,另一个把视线藏在月光里望向身旁。 似乎是对某人这些年苦难人生的一种奖励,他们靠得如此的近,如此的近。 “对了,回去后你是要做题还是看书啊?”漂亮的小夏同学生怕让人家发现自己把对方当成假想敌,颇随意的问道。 依旧云里雾里的沈崇也不知道对方是希望自己看书还是做题:“你想做什么?” 夏藻忽地乐了,脸颊飞起淡淡的红,闹不准沈崇反问自己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知道自己想要当第一的心思了? “我?我是有点困了,回去睡觉的。”夏同学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 沈崇怕自己耽误夏藻睡觉,道:“那我回寝室拿书,回教室做题。” 夏同学哪能允许? 和学神做室友的好处就是可以时时刻刻看对方的学习进度,人家去教室,自己在寝室,这还搞什么? 于是夏同学脸颊烫烫地改口:“那我也去吧,两个人也好做个伴,老师也叫我多向你学习呢,小沈老师。”很好,搬出老师来,跟去学习就很光明正大。 沈崇立即被这声称呼给暴击一万次! 见沈崇半天没答应,夏藻忍不住又笑着问了问:“我也去不好吗?” 沈同学依旧很老实巴交地点点头,对他说了三个字:“当然好。” 只是这三个字听起来有些沙哑,也不知道是不是烧烤吃咸了。 4. 唐突 说是要回宿舍拿书去教室看,可到了寝室后,夏藻就接到了电话,他不好意思地让沈崇等一下自己,然后连忙拿着手机躲去走廊靠窗的地方打电话,开口就是一句细声细气又带着几分娇气的‘喂,姐姐’。 “嗯,在做什么?”电话那边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来是什么心情。 少年伙同二哥做了坏事儿,这会儿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却也绷不住,还没有被审问呢,就自己招了。 “我在宿舍……” “我知道,怎么样?今晚可没有人半夜帮你关空调。”电话那边的声音来自遥远的大洋彼岸,但穿越数千公里传到少年耳朵里时,却依旧又些许不易察觉的温度。 “不用关空调,宿舍还没安装,学校就这栋没有空调,说是墙体太老了,要明年才装。” “……小心起一身的痱子,到时候别在我面前念叨。” “知道啦。”似乎听出大姐没有很生气,少年立即得寸进尺的说好话,“姐,你别骂二哥啊,是我非要住校,二哥他管不住我。” 电话里的女声淡淡‘嗯’了一声,似乎有些吃味,轻轻笑了笑:“就知道帮你二哥说话。” “二哥怕你嘛。” “他天不怕地不怕,倒是比较怕你。”夏家大姐夏泷调侃似的阴阳了一句,“反正既然你已经住进去了,我也不强迫你搬回家,有事儿找你二哥,还有不要压力太大,考试尽力就行,我和你哥也不要你考个什么状元回来光宗耀祖,不指望你以后养我们,你不要做什么都非要做到最好的那个……” 大约是这个话题说过太多次太多次了,多到夏家大家长自己都觉得耳朵起茧子了,所以戛然而止。 “宿舍几个人?”此刻美国是上午十点,电话那头偶尔有嘈杂的人声从背景音里传出,夏藻想着,或许姐姐在办公室,是不是有人推门进来送文件。 对于家里的生意,夏藻不怎么了解,只知道以前家里是开钢铁厂的,后来钢铁厂没了,家里欠债很多,现在厂子还在半营业状态,但他上小学的时候就还完了,目前二哥在娱乐公司上班,大姐姐在做金融投资。 他呢,他还在念书,剑指北大。 “四个,总共四个。” “啧,你们学校不是有双人间?”夏家大姐略略不满,但也没有过多的表露出来,似乎习惯了冷静,“宿舍里有没有烧水器?饮水机?洗衣机呢?算了,你别洗,公用的脏,我让小刘每隔一天去你寝室拿换洗的衣服。” 小刘,夏姐秘书,刚刚大学毕业的八块儿腹肌小奶狗,夏藻每回见了,都觉得小刘过分热情,不知道小刘是真把公司当自己家,还是想要做他姐夫。 “不用,别,我自己知道怎么弄,夏天衣服又薄。”夏藻连忙拒绝,他真是不太喜欢搞特殊,几乎是有阴影似的,谈之色变,“好了不和你说了,室友还等着和我一起去教室念书的。” “干嘛去教室?” “寝室十一点断电……” “……那你看完书回来洗漱?摸黑洗?”大姐音色很沉。 少年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还是头一回住宿,的的确确一愣,但不想让家长操心,连忙又改口,说:“那就在寝室念书吧,先洗漱,再看书。” 电话那头似乎也不想纠结太多,顿了顿,又问他:“不和姐姐介绍一下寝室都有谁?” 夏藻之前一直站在窗边打电话,手指头无聊地扣着墙皮,这会儿听见比较轻松的话题,便更为放松,蹲在地上用顺手捡来的小木棍戳着地面的花纹。 “有两个室友是之前班上的同学,姐你见过,但估计不记得,一个叫赵堂日,他高考考砸了,说是因为当天拉肚子,直接窜稀,都拉裤子上了,英语都没考。还有个留着长头发,对对,就是那个很有艺术细胞的,对,叫孙治童,也是没考好,听孙治童说他是数学考差了,后面根本没心思考,所以一塌糊涂。” 少年好像完全忘记还有人在等自己,继续闲聊:“陈家业也在,一个班呢,不过他在我楼上的宿舍,他才不是没考好,他是谈恋爱的时候就不好好学了。” “哦,对,还有个室友,就是一直都年级第一的那个!”少年语气藏着几分不可思议,结果电话那边的姐姐没什么反应,夏藻却哎呀了一声,道,“我不和你说了,人家还等着我的!” 说完,想要挂断,大姐却道:“先别挂,我问你,手最近还疼不疼?” 夏藻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自己右手手腕上,这里之前骨折过,疼得他话都说不出来,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早就不疼了。” “哪里不舒服要说,知不知道?”夏家大姐姐说完,几乎藏不住那种操心,说,“这样,你把电话给一下你室友。” “干嘛?”夏藻不太想。 “不做什么,姐姐打个招呼。” “别吧,不太方便。”夏藻立即回头看了一眼寝室门的方向,虚掩着的门里亮晃晃的光犹如一条细线落在昏暗的走廊,他站在窗口,窗外的路灯刚好把他影子斜在门缝的光上。 他距离寝室门口还是有点距离的,没谁能听见他的电话内容,除了他的影子。 “那你让寝室关系好的,加一下姐姐的VX,有什么事情我找不到你,也可以有个找得到的人。” 这倒是比较正常的要求,夏藻自己的VX号都加了其他两个室友的妈妈,除了沈崇的家里没有加…… “那我让赵堂日加你吧,等他回来再。”夏藻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想麻烦沈崇。 他看得出来沈崇这样的人,怕是格外的有自尊心,稍不留意就要碰到人家伤心炸毛的点上,姐姐这样惯于喜欢以利益往来直接达到目的的性格,怕是不适合加沈崇好友。 少年想的多,哪怕他大姐根本没有他想的那么不懂人情世故,他也还是有些担忧。 姐弟两个又说了一会儿有的没的,好不容易挂断了,少年猛地站起来,却是忽地眼前一黑,整个人根本不受控制的往前软倒! 这种软不是瞬间不省人事的昏倒,而是有意识,但身体根本没力气的软。 他甚至知道自己手还扶了一下墙壁,最后躺在地上的时候,还轻轻放下自己的脑袋。 这种状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兴许一秒都没有,就有人忽地从一束光里靠近他,声音是说不出的紧张,喊他的名字:“夏藻?!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是沈崇。 真有意思,原来沈崇说话声音大起来这么的中气十足有磁性。 少年浑浑噩噩的想着,其实已经恢复清醒了,但就是睁不开眼睛。 他想说自己没事,估计是有点儿贫血,可他只能发出怪尴尬的嘤嘤声。 沈崇倒是真的是个好人,似乎还想把他横抱起来放回寝室,可沈崇姿势摆好了,闷哼一声,硬是没把他抱起来。 夏藻同学有些不好意思,他替沈崇不好意思,要是自己当众抱人没起来,他脚趾头都要扣出一座城堡啊! 善解人意的小夏同学决定还是继续装人事不省吧,免得沈同学害羞。 等沈崇放弃抱他的时候,夏藻才‘悠悠转醒’,他睁眼,是靠在沈崇单薄的怀里,微微仰头,便是对方几乎称得上优秀的下颚线。 只是这怀里可实在不是好依靠的,没什么肉,薄薄的,几乎能硌到骨头。 但身上味道却好好闻。明明是大夏天,大家还一起吃了烧烤,偏偏沈崇身上没有半点儿烧烤的味道,连汗味都没有…… 少年下意识凑到沈同学脖子处,轻易的凑过去,嗅了嗅,还真是没有一点儿臭味:“你好好闻啊,用的什么洗澡啊?我也去买一个。” 沈同学浑身鸡皮疙瘩瞬间都炸开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记得自己是用什么洗澡的,他只感觉自己脖子连着四肢百骸,从被嗅过的地方的血管开始灼烧,烧掉了他的一切。 他下意识躲了一下,但又害怕动作太大,惹起夏同学不好的观感,于是一副怕痒的样子,抓了抓脖子,低声说:“舒肤佳肥皂。” 夏同学‘哦’了一声,心道他也要,随即顺着沈崇的搀扶站了起来,笑着道谢说:“谢了,我只是贫血,没什么的。” 沈崇目光落在夏藻被自己握着的手臂,只感觉自己握着一团棉花糖,又软又嫩。 “要不,我们不去教室了,就在寝室吧,没人睡觉我们就在寝室看看书也行,不过你要不要先睡觉?贫血要好好休息吧。”沈崇有照顾人的经验,说起这个倒是有点儿不自觉的滔滔不绝,“先洗漱吧,你洗澡我在外面站着,有事儿叫我就行。我一会儿开台灯看书,你睡觉也不打搅你。” 沈崇说完,忽地后知后觉自己话太多了,话这么多会不会惹人烦呢? 正这么想着,沈崇就见夏同学目光盈盈的看着自己,万分真诚的看着他,夸道:“沈崇,你好温柔,不是说你娘,就是感觉你怪好的。” 原以为沈崇是很孤傲的那种人,话少又冷漠。 “没有没有……”沈崇还是第一次被夏藻夸,夸得怪实在的,却又像极了甜言蜜语,及至夏藻洗澡去了,还反复在沈崇脑海里翻腾。 为了缓解自己那种不可告人的澎湃心事,少年拿起书就干脆站在阳台上看书,一边看书一边注意洗澡的夏藻有没有又晕倒。 这回他不需要像个躲在粮仓里的老鼠,藏在寝室里,遥遥远远的看着门缝里夏藻的影子。 而是光明正大的站在卫生间外面,听着花洒如雨,以余光,见那浮光掠影。 随便冲了冲凉的夏同学好不容易舒舒服服从卫生间出来,一看沈崇居然连这点儿时间都要抱着英语书,心里都是一紧! 这人随时随地都在看书,他怎么考得过啊! 夏藻同学心里只有学习,并不知道沈同学心里这会儿可没有学习。 书是瘦高卑微的少年掩饰的武器,他总得拿着点儿什么,嘴里总得念叨着什么,才能不会去唐突地捧起神仙的脸,亲吻那瑰丽的梦。 5. 幸福 只有两个人的寝室,气氛有些微妙。 夏藻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沈崇也去冲凉的那种声音,微妙的感觉越发强烈。 可他瞄了瞄自己桌子上的数学习题册,又打起精神来,自己给自己好好心里暗示了一番,深呼吸了一口气,趁着人家学神洗澡赶紧超越人家。 还没上课,老师也就发了一套高考卷子让大家重做,夏藻做事情不太喜欢重复无用功,算过的题目自信不会出错,直接填上答案就进行下面一道题,及至他写到计算题,阳台上才传来一些动静。 他偏头去看了看,发现阳台上的厕所门还关着呢。 这真是有些奇怪,洗完澡后那么热,不开门透透气,还在里头干什么啊?不会是奖励自己吧? 少年突然冒出这么个没头没脑的想法,硬是联想不到沈崇这样一本正经严肃又冷淡的人奖励自己时是个什么样子。 等等,夏藻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住校后岂不是会碰到很多尴尬的场景? 他要是自己有了感觉,想奖励自己,是不是也得躲厕所里去? 厕所坐的地方都没有,站着多别扭啊。 反正夏藻是不知道别人怎么个情况,他反正是奖励自己的次数很少,但是听陈家业说,以前陈家业那个寝室都是一群虎狼之辈,有段时间每天都奖励,还要比赛谁更厉害长久。 陈家业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还挑眉自问自答了一回:知道谁赢了吗?爷赢了。 夏同学一脸懵,光是听这种寝室活动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觉着吧,这事儿挺私密的,肯定都是悄悄来啊。 胡思乱想着呢,卫生间又传来一阵水声,这回夏藻听清楚了,沈崇好像是在洗衣服。 他看了看自己堆在盆子里的T恤和短裤,忽地犯难起来,他……想用楼下洗衣机洗,手洗他是真不会,可学校洗衣机怎么用来着?少年也不懂。 咨询沈崇不现实,人家说不定也没用过,还让人尴尬,等陈家业回来再让陈家业教他吧。 但那盆衣服就那么堆着等陈家业回来,也真是不太美观,一股子汗臭味呢,会让爱干净的沈崇觉得不舒服吧? 夏同学头一次住校,很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最终转了转笔,决定一会儿还是手洗算了,反正就两三件,打点肥皂随便搓搓应该就行了。 如此决定之后,少年心情都放松了许多,却也没心情念书。 他就像是好不容易放飞了的赛鸽,比赛是什么他可管不着,先去广场搞搞薯条开心开心才是正理。 少年不由自主的观察起自己要住一年的寝室,首先看见的就是室友们不同的桌面。 很有艺术气息的孙治童位置在靠门的右边,那个地方有很大一片空地,都被孙治童用来放行李箱了,桌面更是乱七八糟,笔记本电脑都两台,还有平板与刚刚脱下来的衣服也都堆在桌子上,看上去是不怎么爱收拾的人。 孙治童对面是高考出了名的拉稀王赵堂日,基本全校都知道这人拉肚子耽误了高考,但小赵心态是真好,完全没有落榜的忧伤,刚才吃烧烤的时候也跑了好几次厕所,回来接着炫。 赵堂日的桌面倒是没有放任何贵重物品,只有一些卷子和镜子、乳液、面膜。 好家伙,夏藻感觉跟他姐姐的化妆品差不多多了。 小夏同学感慨了一下,倒是没有觉得任何不适,他二哥也喜欢做面膜呢,美名其曰男人上了岁数就要注意保养,在家里时不时还给他做做,当然了,这事儿小夏觉着有损自己男子气概,老溜掉。 最后就是他对面沈崇的桌面了。 沈学神的桌面整洁得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除了书还是书。 全英辞典十分醒目的放在桌子的右角上,一沓卷子起码有五厘米厚,都是写过的样子,密密麻麻还写过红色的批注。 高中三年的课本更是摆在书架上,一本不落。 夏藻还看见好几个厚本子的错题集,这玩意儿夏藻以前就不愿意写,总觉得是浪费时间,知道错了,老师讲过后,脑子里记得就行了,干嘛还要搞个错题本,把自己怎么错的过程写在本子上面,然后再写一遍正确的步骤? 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有这时间他都能出去围着操场跑两圈了。 少年一眼扫去,忽地感觉自己的室友们还挺性格分明的,大家都有自己的风格,再看看自己。 他发现自己桌子上啥也没有,除了自己手里的卷子,什么都没有。 高中三年的课本也得明天让小刘哥送来,他现在除了衣柜里是满满当当的,生活用品各种盆子甚至都是跟陈家业一块儿在学校超市买的。 这么一看,他真是不像来复读的,好像是来春游的。 少年还在胡思乱想,卫生间里的沈崇就已经出来了。 高挑略瘦的沈同学好像顺便洗了个头发,这会儿湿漉漉的黑色长发被他胡乱全部撩到了额头上面,露出分外优越的饱满额头与一双堪称剑眉星目的深邃眼瞳。 没想到沈同学瞧着还蛮俊的,可小夏同学愣了一下,却是问:“这么快?” 他还没偷偷学习多少呢! 沈崇一见夏藻只穿个四角大裤头还双脚踩在凳子上,宽松的大裤腿几乎要看见隐秘深处的白,立时头皮都要炸了,浑身发烫,不敢看也不敢想,只心脏突突着,回答了个乱七八糟:“嗯,洗衣服也快,一会儿还要去打水。你在做数学卷子吗?” 夏藻点点头,看沈崇当真提着水壶就下楼去,便继续写卷子。 可突然,少年发现哪里气氛微妙了,之前沈崇的眼睛有头发挡着,还不太明显,刚才沈崇把头发撩上去了,微妙的点立马暴露无遗。 沈崇好像从来不会正视自己,就好像刚才他们说话,沈崇就一直没看他。 少年有些怀疑沈崇是不是不喜欢自己,可沈同学对他说的各种话都会接。 夏藻沉思了一会儿,忽地看见寝室里的饮水机…… 饮水机的桶装水一桶得三十块,之前沈崇还没有到校的时候,他就和其他两个室友达成共识,大家一起买水,一桶水估计能撑两天,一个月每人也就买四桶,总共一百二十块。这个月的水钱都已经交了,其他两个人早A给他了。 打水肯定更便宜,一瓶热水不过两毛,只不过打水的水房在楼栋最东边,要走很远才打得了。 这下好了,可以趁着沈崇打水的功夫疯狂学习。 但夏藻却一点儿也不高兴,他觉着这样实在是不太公平。 而且沈崇这样不太好的家庭条件都能成为全校第一,要是条件和他一样,什么都不需要自己操心,只需要专心学习的话,岂不是会成为宇宙第一好学生? 也不知道沈同学的理想大学是哪个。 假如这次高考再出意外,会不会继续考? 夏藻依稀记得听见严老师让沈崇好好学习不要退缩的事情,沈崇的学习热情好像并不高啊。 那他这次考试如果还不理想,是不是不打算考了? 夏藻不太明白,沈崇这样的好学生,为什么没有通过单招直接就去大学,而是非要高考,且高考又出了问题。 好奇与无法言说的可惜让少年产生极强的正义感。 夏藻很清楚学习好对原生家庭不太好的学生代表什么样的未来,假如他能帮帮沈崇,让沈同学发挥最大的能力去创造美好的人生,这何乐而不为呢? 这对他来说,真是举手之劳而已。 因此当沈同学打水回来后,夏藻措辞了半天,回头有些小心翼翼怕伤到人家自尊的和沈崇微笑道:“那个,以后别去打水了,送水公司和我姐他们签了好几年的合作,送水每桶还便宜几块呢,我们随便用,到时候我姐他们公司出钱。主要是我姐担心我喝不惯别家的水。” 小夏同学的确喝不惯学校配送的桶装水,可他能接受,他才不想例外呢,他喜欢合群。 只是现在得和另外两个室友说一下以后换他姐公司的送水服务,还要和小刘说一下。就当他是真娇气吧,反正夏藻觉得无所谓。 他说完,就见沈崇先是凝望了他一眼,随后惯性似的垂眸,略略干掉的黑发又顺着沈崇低头的动作遮住了那双深邃的眼。 弄得夏藻怪紧张的,怕沈崇义正言辞的拒绝,觉得自己家里有两个钱来显摆给人家看。 但有时候做好事就是这样,要承担不被人接受的风险,承担自己可能还被怨恨的危险。 然而只要这件事他问心无愧,夏藻就觉得开心,他喜欢做让自己安心的事情。 好比以前队里挑选国家乒乓少年运动员时,得知队里比自己厉害的队友没有选上,而自己当选,队里全是说他走关系什么的,他就自己退了,推荐人家。 才不是怕流言蜚语,而是他觉得人家的确比自己厉害。 少年的好意像是今日的太阳雨,微微细细,企图润物细无声。 沈崇如此敏锐的,甚至能够称之为变态的察言观色能力让其很明白漂亮室友是抱着什么目的邀请他用饮水机的。 是好心,是可怜他,是同情他。 但凡一个狭隘又富有自尊心的人发现别人同情自己,第一反应绝对是拒绝,进而面红耳赤觉得被冒犯了,久而久之定然要心生怨恨。 可沈崇再如何漠视旁人的怜悯,心里如何讥讽,我行我素,也不敢对夏同学生出半点仇富心理。 少年只感觉到诚惶诚恐,感到惊喜,感到无法描述的紧张激动。 就好像是俗世乞丐连跪在观音菩萨面前的资格都没有,却突然得到了观音的注目。 这是何等荣耀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谁会拒绝呢? 沈崇根本不敢让少年的好意落空,他甚至生出几分勇气,拿出自己打水时专门去小超市买的一盒牛奶,声音很小的一边说,一边双手送过去:“贫血的话要多喝牛奶,补充维生素。” 漂亮的夏同学惊讶不已,随即笑得格外腼腆又受宠若惊。 他是真没想到花几毛钱打水喝的沈崇会给他买牛奶。 牛奶一杯得好几块吧。 这……双向奔赴?沈同学真是好人啊。 夏同学心里调侃,不好拒绝人家斥巨资的好意,高高兴兴的接过牛奶,当场就插上喝了,顺手还把自己买的蛋黄派整盒都给沈同学,说:“别客气呀小沈老师,以后我还要多问你题呢。” 沈崇规规矩矩的接下,满脑子都是夏藻喊的‘小沈老师’…… “其实,不用喊老师的,叫我大名就可以的。或者小名也行,就叫小沈。” 夏藻一边喝牛奶,一面挑了挑眉和关系似乎都近了一点点的沈同学玩笑道:“那你也可以叫我小名。” 沈崇微微抬头,视线穿过略长的刘海望着少年,好像在问:那你小名叫什么? 少年俏皮的歪了歪脑袋,笑着道:“不过这个不能说,你猜。” 沈同学复低头,忍不住也笑,却也好似看见泥足深陷的自己站在温柔的沼泽里不断下沉…… 害怕吗? 不。 他幸福。 6. 燃烧 三岁时,沈崇记得发生过一件事,都说小孩子长大后都记不清楚小时候的故事,但他独独记得这件事。 那天也是一个夏季里普普通通的日子,在工地打工的父亲很晚回来,带回来一瓶酒,放下灰扑扑的工装就坐在椅子上,吆喝着要母亲赶紧做一些下酒菜。 母亲一下午没有闲下来过,小沈醒来后就坐在外婆给他准备的小脚踏车里看母亲洗衣服、准备晚餐、还要帮忙跟邻居一块儿收拾一地的鸡毛。 邻居家是卖活鸡的,平时也会帮人直接屠宰切好,所以旁边的小道上总是臭气熏天,不时总有人抱怨,母亲就专门每天帮邻居打扫卫生帮帮下手,好赚取一些微不足道的家用。 父亲回来时家里正等着父亲开饭,很快就端上桌几盘鸡杂和凉拌的折耳根,父亲已经等不及先喝了一大口酒,点了根烟,看见他在旁边骑车,猛地朝他吐了口眼圈,然后哈哈大笑。 母亲说了父亲几句,父亲就吵吵嚷嚷,骂母亲天天大手大脚,自己辛辛苦苦挣回来的钱全都被母亲花光了。 母亲习惯性委屈辩驳了几句,奶奶就出来打圆场,骂父亲喝了酒乱说话,谁知道父亲连奶奶也骂,说奶奶的好闺女怎么还没回来,嫁到外地就没音信了,亏得奶奶当年觉得女儿念书能干,死活要送闺女去技校学门手艺,人家学成了,谁还记得咱们。 爷爷在旁边咳嗽了一声,磕了磕烟杆,坐到桌边儿瞪了父亲一眼,父亲又喝了口酒,垂下头去吃菜,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张彩票递给母亲,笑说:收好了,这次肯定中奖,到时候给你买大金砖。 母亲还在生气,没搭理父亲,抹着眼泪把彩票收好,坐在一旁给小沈拌饭吃。 小沈还没上学,母亲觉得小沈怪聪明的,邻居家都说早点送去读书,以后说不定他们家要出个大学生,于是一边喂饭一边看了一眼丈夫,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送小沈去幼儿园。 谁知道这又不知道碰着父亲什么逆鳞,猛地放下酒杯,声音大得可怕,大骂说:浪费钱!念书有什么用?念书出来的都是白眼狼。 母亲还想说什么,又畏惧父亲,抿着唇含泪喂饭。 奶奶在旁边也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因着家里现在当真还只靠父亲吃饭,且父亲又喝了酒,脾气大得很,说什么恐怕都是不听的。 唯独爷爷又抽了口烟,平静地和父亲说:小崇聪明,没人教都会一千以内的加减乘除了,给他看过的东西,第二遍就能背,要是早早的送他上学去,说不定当真还能考个大学出来,听说现在学习好的话,上大学是不要自己交钱的,国家还给发钱。 父亲听了沉默着,永远的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着。 父亲依旧吃菜喝酒,但瞄了小沈一眼,忽然把小沈叫道跟前来,问他想不想上学去。 沈小朋友那会儿对上学的概念还不是太清楚,只知道隔壁的活鸡店的儿子每天都会背着崭新的小书包,坐着小三轮车和朋友们一块儿上学,每天都很开心,像是出去玩似的。 于是小沈崇怯怯点了点头,期翼地望着父亲,谁知道却换来一个响亮的耳光。 时至今日,沈崇都感觉不到念书能够为他带来多少喜悦,就像父亲的死他也感觉不到悲伤,甚至感到解脱。考试的名次也仅仅只是名次,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读书,奶奶也不清楚,只模模糊糊地告诉他,读书能改变命运。 或者,他也想通过读书证明什么,证明父亲是错的,证明就如奶奶所说,读书的的确确能改变命运。 然而命运,命运是什么呢? 读了太多哲学、了解太多宏观宇宙学的沈崇认为,生命的意义就是没有意义,命运之所以是命运就是因为无法改变。 就好像父亲一辈子拼命劳动赚钱,到死也没存下多少,死在工地上后也因为是自己操作不当没有赔偿金。 就好像奶奶从前很疼爱大女儿,觉得女儿聪明,是能改变家里苦难现状的机会,什么好的都给女儿,去技校的唯一名额也给了女儿,最后女儿嫁给外地商人,一个电话也没有打回来过。 再好比爷爷,当农民的时候收成不好,学人做生意太老实本分赚不到钱,最后庸庸碌碌半辈子,死在儿子出事后的第二天,留下老妻与大孙子。 命运是,有人生下来应有尽有,身边全是好人,全世界都爱他,但这都是应当的。 好比他,生下来就什么也没有,想要什么都要拼尽全力,就连念书这件事,从前都废了他很大的工夫,现在却好像没什么意义了。 这就是命运。 可,与夏藻成为室友也是命运使然吗? 瘦削少年仿佛神游天外一样,依旧不敢相信自己身处何处。 他笔尖随着他的神游在整洁的卷子上留下一连串思想紊乱的证据黑点,忽地又极度清醒地看向桌子上那盒黄色包装的蛋黄派。 像是很怀疑那盒蛋黄派是不是虚幻的一般,盯着看了许久,才止不住地瞳色震动,胸腔里是一股子横冲直撞的欢喜,无法自拔地几乎要掏出手机给奶奶发短信,告诉奶奶,自己这次的室友,有个叫夏藻的男生,他给了自己一盒蛋黄派。 可命运让他和夏藻做室友的意义在何处呢? 少年依旧不太明白。 难道当真是为了奖励他,然后让他开开心心在某天突然死去? 还是说这也是命运毫无意义的捉弄,给他一点好处,最后终将拿走。 思考无穷无尽。 忽地,寝室门被推开,另外两个室友一身汗味回到寝室,打破室内寂静。 只听扎着小辫子的孙治童同学一回来就找夏藻,八卦极了地分享道:“小夏你算是错过了今晚爆炸精彩的剧情!” 夏藻穿着大裤头,依旧懒散地脚踩在凳子上,软唇叼着牛奶的习惯,一双迷人的大眼睛立即转向孙治童,好奇道:“怎么了?” “宋班花的男朋友,就是那个叫陈盛的男的,当众骂宋班花不要脸,说她现在勾搭上你了,想分手得给他分手费,班花被骂哭了,话都说不出来,我们把她送回寝室就回来了。”小辫子孙治童夸张地瞪大眼睛,描述说,“那小子嚣张的很,说亲眼看见你给班花传纸条,还说你们眉来眼去的,反正……反正说得可难听了!” “那小子真他妈不是个人啊,吃你的烧烤不说,居然还污蔑你,陈家业听不下去,把他给打了一顿。”赵堂日是个较为瘦矮的男生,长得倒是很周正帅气,就是很矮,此刻急忙也道,“陈家业眼睛肿了,那个陈盛被打出鼻血了,说明天就要告老师。” 夏藻牛奶都忘喝了,气愤骂道:“我要是不走,我也得揍他!这不混帐嘛!”他和宋诗之间,就那么一个小纸条,他和好多人都传了,咋了,他和所有人都暧昧了? “陈家业现在在哪儿?寝室吗?”小夏同学立即站起来,想也没想的就找了个T恤穿上,要去看看陈家业伤势怎么样。 “在医院好像。” 夏藻风风火火要去给陈家业撑腰,自己兄弟,被人打了,这不去看看还算什么哥们? 起码医药费得帮人出了,明天一大早还得先找到严老师,咱们先告状才行! 夏藻一走,小赵和小辫立马也跟着要走,可到门口夏同学立马回头,很自然地问:“沈哥,要不要一起?不过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回来,怕有查寝的,你在寝室帮我们打掩护也行。” 都十一点了,查寝的绝不会来。 小夏同学问这么一句话只是下意识想要带沈崇一块儿玩,假如沈崇不想去,自己也给他找了理由。 可谁承想沈崇只听见‘沈哥’二字,耳朵都要红得滴出血来,笔一丢,站起来,说了句:“好。”这个字倒是根本没有思考。 从前跟沈崇学神一个班的小辫孙治童跟看鬼似的看着沈崇,不可思议这四个大字就差刻脑门上了,愣了半天,硬是没吱声。 好一会儿才趁着夏藻身边没人的时候,才跟夏藻说:“咋回事儿啊,沈崇不像是那种会被钞能力感化的人啊,他以前在班上独来独往惯了,根本谁都不搭理,有家长花重金想请他做家教,他鸟都不鸟,咋这么听你的话啊?” 漂亮少年一点儿也不生气室友说自己有钞能力,挺有意思啦。 只不过对沈崇的评价他总觉得都是大家在夸张,沈崇这个人真是挺好的,没那么冷漠。 于是他玩笑道:“那可能是他们的钞能力没我厉害。” 小孙严肃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辫子,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以前在班上,沈崇是真只搞自己学习,没跟任何人处成朋友的。 “真是神奇啊。”小孙感慨了一下,忽地又说,“听说学神有自己的一套记忆方法,看过的书,第二遍能一字不漏的背下来,啥时候你去偷偷师,也好教教我们啊。” “要是你的话,说不定他会教欸。”小孙怂恿。 夏藻眉头一皱,居然还有这种本事!必须学! 于是大大方方扭头找走在最后的沈崇,眼睛亮晶晶地看对方,却又什么都不说,像是单纯的很高兴沈崇能一块儿出来。 沈崇却是顶不住,几乎要听见自己狂跳的心声,直到四人上了出租车,他与夏藻挤在后面,发现自己的腿与夏藻雪白的只穿着大短裤的腿紧密碰触着,瞬间,有什么从触碰点开始燃烧…… 一直绵延去他从未涉足感兴趣的生理区域。 少年狂跳的心都咯噔一下,随即生怕被发现什么一样,右手紧握拳头,指甲掐进肉里,直至皮肤冰凉。 小夏同学没怎么注意身边人的变化,他闭目养神似的,靠在后座椅上,在想事情。 想通了,才和室友们说:“不该打架的,能分就行,反正他说的那些没人信,我被污蔑也没事儿,我不在意。最重要的是宋诗明年高考要考得更好,比陈盛好,气死他。以后咱们反正是一个班的,沈哥你以后给我讲题,顺带拉上宋诗吧。” 小沈老师不能叫,沈崇又比自己大,夏藻同学觉得叫沈哥完全没有问题。 沈崇则无法不自惭形秽地感到自己肮脏龌龊。 夏藻干干净净的,心里永远都想着为别人好,替别人着想,他呢? 他在这里被碰了下腿就龌龊起来,他怎么敢的? 无人知晓沈崇那藏在略长黑发下的心灵之窗在如何变幻颜色,只能看见沈崇沉静地点点头,几乎对夏藻无有不应的说:“好,都行。” 7. 亲昵 这回轮到坐在前座的赵堂日感觉不可思议了。 赵堂日有点儿天生的迷信,从以前在校报上看见沈崇这个学神开始,就觉得这个人不好相处。 报纸上模模糊糊的照片都掩盖不住这人眼里透露出来的冷意,好像看谁都很不顺眼,对世界充满仇视。 根据前几天看的心理学面貌篇的那一章节来看,沈崇这种常年把眼睛藏在阴影里的,属于人不招惹他,他不惹别人的狠人,有一定概率成为反社会份子,再加上这人家庭背景的老实属性,也极有可能是大学里那种极端的谋害室友的高级知识分子。 总而言之,赵同学心里略微有些偏见,潜意识里不太敢惹沈崇,于是当真是从和沈崇成为室友到现在,几乎六个小时的时间,都没有跟人说一句话。 谁知道夏藻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沈崇打好了关系,一副要成立学习小组冲刺高考的样子。 这,这不得加他一个?! 赵堂日有些尴尬地回头可怜兮兮望着夏藻,小声说:“爹,加我一个呗,我可好学了。” 啥面相阴狠不阴狠的,肯定是他看错了,沈同学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家境贫寒的可怜学神而已,还这么大方愿意教人学习,以后谁再说沈崇是个怪胎他就跟谁急! 夏藻闻言也笑,却不好做沈崇的主,想了想,觉得沈崇教人也是需要时间的,不如沈崇教他,然后他去教别人,这样也节约时间一点,免得耽误沈崇了。 他跟赵堂日说了自己的想法,赵堂日嘿嘿一笑,能加他一个就行,他也不挑。 “对了,听说没,咱们生物老师是汤颜。”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小帅的赵同学一边说一边拉下副驾驶头上的夹板,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随后面色略带娇羞地佯装不在意说,“听说之前爆火的时候,可多人追求她了,现在热度过去了,也不知道咋样了。” 夏藻也是知道汤老师的,去年不知道咋回事儿,莫名其妙在网上爆火,成天围在她办公室外头的学生数不胜数,还有不少外校的、蹭流量的、打假美女的全部都来了。 好在他们这里是市重点高中,轻易不能让人随便进,要不然夏藻怀疑他们学校的操场都要被占领了。 汤老师是个年轻的女教师,还没到三十岁,已经是考到了特级教师,外加去年带走了她的第一届学生,十几个都上了211,风头很盛,听说还有学生一毕业就跟她表白的,汤老师应该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不然估计是要算作道德污点,被学校处分。 虽说毕业后就不是师生关系了,但总归以前是,学校在这方面还是比较严谨古板的。 夏藻跟这位汤老师不熟,偶尔在网上刷到,却也没啥感想,但他可喜欢凑热闹了,经常伙同陈家业一块儿也去看那位汤老师。 印象很深刻的是,汤老师自从火了以后就没怎么笑过,眉头皱出一个川字,平白多了几分严厉。 夏藻觉得,汤老师恐怕爆火的那段日子,过得并不开心。 “不知道啊,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夏藻笑着问赵堂日。 小赵怪不好意思地说:“美女嘛,多看看也缓解疲劳,上课就不容易打瞌睡,对我们学习有好处。” 一旁的小孙有些嗤之以鼻:“其实我感觉也就那样,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火,有可能是买了营销。” “我觉得不是,她买营销干嘛?又不带货。”夏藻在漆黑的出租车里皱了皱眉,不太喜欢以负面色彩揣测他人。 “可能是想找个金龟婿吧,咱们学校蛮多富二代的,虽然不是什么贵族学校,但好歹也有不少家里条件不错的,学生的家长总有个什么单身的舅舅,单身的小叔叔,看见网上铺天盖地的营销,过来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看,一来二去不就有机会了?”孙治童理性分析说,“不是没这个可能啊,我反正觉得汤颜在我们学校干不了多久。” 说起什么单身的舅舅,单身的小叔叔,没由来的,夏藻想到了自己不太正经的二哥。 二哥自从囫囵念了个国外大学回来后,就在研究他的娱乐公司,女性朋友……的确蛮多的,但都是好聚好散的圈内人士。 二哥会喜欢汤老师吗? 二哥要是能和汤老师结婚也不错,汤老师看着就很温柔。 不过人家怕是要瞧不上二哥,二哥谈过的朋友太多了,夏藻都要搞不清楚二哥到底有没有真正喜欢过谁。 隐隐有些期待的小心思瞬间偃旗息鼓,夏藻把这想法抛掷脑后,就又听小孙讲:“听说本来汤老师有个谈了很多年的未婚夫的,结果不知道什么原因分手了,小道消息说是汤老师恐怕是劈腿了。” “毕竟我也见过汤老师男朋友,看着普普通通,跟汤颜一点儿也不搭,来接汤颜也没开车,两人骑的电动车。” “还有还有,据说汤颜家里还有个小她十八岁的弟弟!这他喵的谁受得了?跟个儿子一样,谁娶她直接当爹,啧啧。” 夏藻听到这里心里已经不太舒服了。 他也比大姐小整整十八岁,他从小没见过妈妈,大姐也几乎跟他妈妈一样了,大姐……也没结婚来着。 只是大姐保养得好,跟他站在一起倒是看起来年纪相差不是太大。 他也不算很累赘吧? 不算……吧? 小夏同学琉璃似的眼珠子都在昏暗的出租车里原本似明珠星星点点,亮得叫人过目不忘,可这会儿睫毛重重软下来,嘴角虽然依旧挂着笑,却没什么甜意,他更不想说些什么为自己说话辩解,夏藻认为很多事情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很正常,于是只说:“算了,别说这些了,我们不了解汤老师情况,说不定是谣言呢。” 和夏藻紧紧挨着坐的沈崇见状,哪怕什么都不了解,却几乎光是靠逻辑性就能推理出来夏藻家里恐怕有类似的情况,说不定有个姐姐,也大他十八岁。 “关你屁事,啧什么啧?”沈崇想也没想,头脑发烫,嘴里则冷淡刻薄。 这下顿时整个车内安静了。 夏藻更是没反应过来老实巴交的沈崇居然会发火。 他瞪大眼睛看着沈崇,就听左边的孙治童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说:“干啥啊,我也没说什么,都是别人说的。” “别人说什么你也跟着说,你脑干被人吃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大家都是室友,少说两句。”夏藻连忙劝道。 “你怎么这么说?我也没说啥啊,你不会也喜欢汤颜吧?好好,我不说了,我道歉。”孙同学怪能屈能伸的,主要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怪掉价的,但沈崇就很高尚吗?怕不是想要在夏藻面前表现一下自己? 毕竟夏藻还当真是个风云人物,能够跟夏藻关系好,很多别人不知道的消息都能知道,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处。 认定如此的孙治童看沈崇的目光都变得更加震惊,好家伙,不亏是学习最好的,心眼多得跟向日葵似的。 小夏同学则懵懵地,多看了一眼安静下来的沈崇。 沈同学没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瘦到只剩下骨头了,三个大男生坐在后头都宽宽松松,沈崇的腿都跟他挨不到一起。 不过…… 老实人沈同学发起火来原来是这样的啊,怪吓人的,以后可不能讨论汤老师了。夏藻默默想,或许沈同学也喜欢汤老师呢。 另一边,被冲动支配了五秒的少年沈崇后悔到快要死掉了。 他好像不该骂人的,这样跟孙治童随便评价人的行为有什么不同? 夏藻肯定认为他低俗肮脏又没教养了。 哦,他本来就是这样,早早被看清楚也好。 就在沈崇怀疑一会儿下车后自己不会被夏藻叫着一起走,自己恐怕得坐公交回学校时,他也没想着为自己刚才的发火解释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怎么好解释?解释是因为见不得夏藻不开心?那不如现在就杀了他。 已经开始琢磨是不是可以走回宿舍省几块钱的沈崇看向窗外。 五分钟后车子抵达中心医院,身旁总是很大方的少年想要付账,被孙治童截胡,像是要为刚才自己挑起的矛盾买单一样。 四人下车后,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漂亮的小夏一把搂着孙治童的肩膀,又拍了拍沈崇的肩膀,说:“走啦,陈家业还在等我们呢,赶紧把他带回宿舍,明天咱们还要早起。” 孙治童这回也学聪明了,在夏藻面前可成熟理智端正大方了,势必要跟夏藻第一好:“是啊,沈哥,刚才我嘴贱,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咱们赶紧吧。” 沈崇被夏藻轻轻拍过的后背泛起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心里说不出来的七上八下,好像死刑犯在断头台上突然听见一声刀下留人。 他恢复以往的沉默寡言,温吞地点点头。 但夏藻怕沈崇这是不好意思,便又玩笑说:“不过话说……以后我跟别人吵架,沈哥你可得帮我代吵,气势磅礴呀沈哥。” 少年真挚地开着玩笑,亲昵地望着比自己高不少的沈崇。 沈崇简直要死要活,面上烫得要滴出血来,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他只感觉少年这样侧头望自己的样子漂亮得像是画上的人一样。 但这样不说话,岂不是让夏藻尴尬? 沈崇耐着无数的仰慕与心动,平淡地依旧说着那一个字:“好。” 8. 依靠 这不是夏藻第一次半夜来中心医院,以前陈家业也因为打架被人送进来过,那回更厉害些,陈家业小拇指有骨裂,打了个小小的石膏,成天把手脖吊子上,笑嘻嘻地还引以为酷。 为此夏藻其实觉得陈家业有点儿傻,哪有手指头受伤了还成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 结果陈家业用事实告诉他,吊了手臂的陈家业的确接连好几个月都有女生带饭给他,这货硬是翘掉了他们打游戏的时间成天谎称忙,最终夏藻才从其他哥们口中得知这货恋爱了。 对象就是那个他从小混子手里保护下来的女生。 只是陈家业的恋爱故事小夏同学有些看不太懂,因为一次英雄救美,好,两个人就谈恋爱,然后成天如胶似漆的,完全没什么感情基础啊,这也能谈? 不互相了解一下彼此的家庭情况和性格三观吗?不了解的话怎么能够长久呢?这可是大事儿,一不留神这辈子可就是这么个人的。 思想从某种程度来说像是上个世纪的少年问过陈兄这个事情,陈家业当时别提有多嫌弃了,跟他说: 【你这也想得太多了,喜欢就在一起了呀,没想过以后。】 夏藻还是觉得假如以后自己喜欢一个人,肯定是要思考清楚自己是不是做好了准备,准备以后的每天都有这个人陪伴自己,自己吃什么好吃的都要分对方一半,要给足对方安全感,绝不让人感到不公平。 孰不住他这想法倒像是找合作伙伴,爱情里可没有‘绝对公平’。 “陈狗,你又打架,小心你妈到时候跑学校来揍你。”好不容易在医院急诊部门找到坐在凳子上打游戏的陈家业,夏藻立马和几个室友围了上去,具是一脸无语。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打游戏? “别动我啊!我排位赛!” 右眼肿得几乎睁不开的年轻大小伙子光着膀子,聚精会神在打手游,这会儿正是团战的精彩时刻,夏藻听了只能扯扯嘴角,左右看了看,问:“那你现在怎么回事儿?医生怎么说?” 陈家业根本没心思回答,夏藻没法子,干脆自己去找护士问问,另外两个室友则跟左右护法似的坐在陈家业的身边,也屏住呼吸地看游戏。 还有个人孤零零的,似乎没有事儿干。 夏藻却不让这人感觉到任何被冷落的感觉,好像是天生就会让人感到温暖的样子,去哪儿都叫沈崇一块儿。 “哇,感觉人蛮多的,我们排排队吧。”小夏同学有些不太了解流程,但看大家都在排队,也就跟着排队了,他一边说一边和沈崇看向急诊门口突然冲进来的推车,少年们好奇又紧张的让路,两人很寻常地不小心撞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只见好像是个老太太被送进来了,还好没看见什么血迹。 夏藻之前看急症室纪录片时,就觉得夜晚的医院怪吓人的,不时就有浑身血淋淋的病患被送进来,护士医生们每个都飞奔出去,有时候还要一边做心脏按压手术一边给病人止血,哪怕是隔着屏幕,夏藻都几乎能嗅到那种焦躁的血腥味与浓烈的消毒水味。 “应该不是什么大病吧。”小夏同学喃喃自语着,却又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疑点,闲聊一样和身边的沈崇说,“就是怎么没看见家里人?老太太一个人被送来的?” 少年的话刚落,就看身边的沈崇脸色煞白,仿佛是被什么定住了一样,被他轻轻碰了碰胳膊才像是神魂归位般声音凄厉地追出去一声‘奶奶’,然后跟着跑过去。 夏藻吓了一跳,什么都来不及管,也跟着跑过去。 急诊部分为好几个区域,一条长长的走廊上分别开了六个临时的住院地,夏藻一路跑过去,都快要追不上沈崇,好在他经常爱运动,也不用休息,最后追到走廊尽头出了门诊部大楼,到另外一栋大楼的一楼手术室外时,也只是喘得厉害了些。 沈崇这个抱都抱不起他的人却好像比他轻松得多。 只见沈同学脸色依旧苍白着,直挺挺地站在手术室门外。 没哭,只是眼珠子定定地看着那扇手术室的门,像是一颗生锈的钉子,笔直,但也脆到轻易能碎掉。 “沈崇……”小夏没敢再开玩笑喊人沈哥或者小沈老师,“刚才进去的是你奶奶吗?”这也太巧了一点,要是今天他没叫沈崇一块儿过来,沈崇是不是还根本不知道他奶奶出事了? 沈崇没回答,那总藏在刘海下面的深邃双眼此刻暴露在强烈的白炽灯下,似乎眨都没眨一下,只是很红。 小夏忽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在很快就有护士从手术室里面出来,对着没几个人的等待区环视了一圈,问说:“赵佳慧的家属呢?在不在?要签个字!” 护士声音很大,皱着眉,焦急着。 小夏比沈崇更快一步连忙举手:“这里。” 他拉着沈崇走近,却先看看沈崇,看沈崇没说话,才很理解的帮忙代为询问:“请问赵佳慧怎么了?我朋友是她孙子,其他家人还没来,他签字可以吗?” 小护士干练地打量了一下面前高个儿的大男孩,问道:“怎么你家长呢?最好是老伴或者儿子女儿。” 小夏茫然地看向沈崇。 沈崇这才开口,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叫地惊天动地的那声不是这个嗓音的主人发出的。 “都死了。” 小夏愣愣地,随即抿了抿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是眼睛都瞪大了一些,不敢乱说话了。 小护士明显也意外地多看了面前模样帅气的少年一眼,说:“那你满十八了没有?满了就先签字,然后赶紧给其他亲戚朋友打个电话,叫大人过来。” 沈崇右手接过圆珠笔,字体潦草却又不失形体签了字,才听小护士道:“只是个小的骨折手术,放心,你奶奶是昏过去了,只是你奶奶年纪大了,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不签字我们没办法帮你奶奶做手术,明白吗?” 夏藻拘谨地捏着自己的衣角,点点头,看沈崇还是呆呆的,心里哪怕跟这位学神没多大感情,也忍不住难受。 他没办法想象自己如果只剩下唯一的一个亲人,却又在深夜看见对方被送进医院时是什么感受。 他想都不敢想,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夏藻连忙跟其他两个室友发了消息,没说具体什么情况,只说碰到点儿事儿,和沈崇今晚不回去了,让他们先带陈家业回宿舍。 少年觉得,沈崇或许是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这件事,也便守口如瓶。 他自觉地准备陪沈崇等到手术结束,可刚找了个塑料凳子坐下,就看沈崇那颗钉子缓慢的走到自己身边坐下,轻声跟他说:“夏藻,你要不回去吧,我今晚怕是不回去了。” 夏藻怎么可能走? 少年这辈子最讲的就是义气二字,他看见了,就不可能不管:“别跟我客气,你一个人到时候又要照顾奶奶又要去缴费什么的,哪里忙得过来?” “我可以。”沈崇实在是不想麻烦夏藻,他怎么敢给夏藻添麻烦?他的事情也不该耽误夏藻的时间。 小夏同学跟沈崇因为这个话题来回打了几回的太极了,最后夏藻发火了似的,皱着青黛般浓秀的眉毛,道:“别跟我在这儿墨迹,你非要我走干嘛?讨厌我?” 不。 只是这样窘迫可怜的样子,太难看了。 少年说不出话来。 小夏便当沈崇不跟自己客气了,从口袋里还抽出纸巾来,放在沈崇手里,然后又道:“难过的话哭就是的,不要觉得我在就不好意思,我也不觉得男生哭有什么不对的。” 谁知道眼睛通红的沈崇忽地艰难笑了笑,轻声说:“我不会哭,我从小没哭过,泪腺几乎没有。” “这样啊……”小夏低低道,当真是感觉沈崇过于可怜了,这样的情况该怎么表达悲伤呢? 小夏心里叹了口气,忽地去抱了抱身边的沈崇,不能哭的话,肩膀也能借给哥们依靠依靠的。 少年细白的手拍了拍沈崇瘦削的后背,哪怕感觉略微硌手,也坚定的轻轻拍。 9. 灼灼 这种感觉,少年真是无法描述,他陪着沈崇在手术室外面坐了一会儿,感觉有点儿渴,心想着沈崇或许也需要喝点水,就跟人说了一声,准备出去到医院的小卖部去买东西。 谁知道沈崇一把拉住他,但很快又松开,站起来跟他说:“还是我去。” “欸?”夏藻总觉得不太好,要是沈崇去买水的时候,奶奶从手术室里出来了怎么办?会不会想要找沈崇呢?要是突然出现不好的情况,要自己给个主意,自己又怎么办? 不等少年劝说的话说出口,一直瞧着没什么表情的沈同学就快步小跑了出去,带走一阵冰冷的风,霎时间手术室外头就只有夏藻一个人了。 之前还有几个值班的小护士在附近巡逻,这会儿大约是巡逻完毕,走廊里便静悄悄的,只有刺目的‘手术中’的灯牌在持续发热,叫夏藻无论无何都忽视不了那片红色,看久了,眼睛还发胀…… 他揉了揉眼睛,忽然手机突然响起来电铃声,吓得夏藻浑身一抖,还好没人看见他这样子。 “喂?”来电的是二哥哥,夏藻一开口便含着几分撒娇似的可爱迁怒,“大半夜干嘛打电话啊?” 电话那边安安静静的,二哥夏世林声音很沉,积着浑厚的成熟磁性,张口也是一句反问:“没在宿舍?” 夏藻三言两语把自己这边碰到的意外跟二哥讲了,大他十二岁的二哥低低‘嗯’了一声,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只说:“那你身上钱够不够?一会儿手术完应该是要付医药费,你同学家里这么困难,怕是一时半会儿凑不到,你在旁边说不定他还不好意思,你先付了,就说是借他的,以后慢慢还就行。算了,你别乱跑,我打个电话让人去付。” 二哥太了解自家小弟,直接给出方案,又说:“沈崇我好像知道,之前跟你们校长喝茶的时候听过这个同学的名字,说是原本好几个高校都要提前录取他,愿意免学费再加全年奖学金给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没答应,高考也没考好,可惜了。” “你跟他说,可以提前跟大学接触,只要上半学期一直保持在全校前三,就能参加单招考试,上半学期读完就去参加校招考试,下半学期也不用上课了,能提前录取,也能提前拿到学校给的奖学金。” 二哥说着,想了想,说:“不过你话都说完了,就不要再过多帮忙了,很多时候帮的太多,人家其实不会感谢你,适当比较好。” “我知道了。”小夏垂眸盯着自己的球鞋看,一面跟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晃着脚丫子,一面眉眼都弯弯的,哪怕嘴上说着不耐烦,语气也是乖的。 “你知道个屁。”二哥笑,笑完还想多说几句,让小弟回宿舍后要给自己发消息。 夏藻老老实实听二哥唠叨一大堆,最后弱弱说自己真的知道了,才得到二哥电话的结束语:“那宝贝,跟二哥说晚安。” 夏宝贝耳朵都是一烫,咬牙切齿地道:“说了多少遍了!别叫我小名!” 夏二哥乐呵呵地笑道:“就要。” 夏藻气呼呼地挂断电话,‘晚安’这两个字休想听见他说。 下一秒抬头就看见沈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买了水回来了,好像是为了不打搅自己打电话,坐在了自己对面的塑料凳子上,跟自己隔着一条不宽也不窄的走廊。 漂亮少年心里都是一紧,生怕对方听见自己羞耻的小名,但这担忧仿佛又是他多虑了,他手机又没有外放,谁能听见呢? 小夏隔着走廊对沈崇笑了笑,对面坐着的沈同学拿着牛奶和矿泉水,和他对视了一秒便立即垂眸下去。 小夏只当沈崇是因为这会儿没有刘海遮住眼睛,所以连跟人对视都做不到。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人无完人的,沈崇学习这么厉害,他有一点奇怪也很正常,这不是沈崇自己愿意的,是原生家庭给他的影响。 小夏万分理解他人的难处,这种能力似乎是天生的,正巧他觉着照顾别人的情绪并不是多难的事情,于是这回也是一样的,他很自然的走到对面去,跟沈崇说了一下自己先垫了手术费的事情。 沈崇几乎像是坐立难安般,永远不能理解少年的好心这么随意散发的行为,他像是世界里第一次出现这样完美的好人,无论如何都怀疑自己花光了后半辈子所有的运气。 “那……我该怎么还你呢?可能需要一些时间,但我一定会还的。” 沈崇没有拒绝,这点倒是出乎夏藻的预料。 他感觉沈崇有点儿莫名的自尊心,怕是不会轻易接受他的帮忙。 但能接受就好啦,本来也只是钱的问题,刚好钱对他家来说不是问题。 “不着急,慢慢来,可以申请助学金,上了大学后还有各种学校奖学金和补助,每个月给我几百块就行,我不着急的。”小夏细致的跟沈崇说了大学各种奖励机制,说像沈崇这样的人国内好大学不得抢着要啊,只要这学期好好考试什么都稳了。 小夏没打听人家当初为啥没有走提前录取的路子,这是别人的故事,说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崇闻言一面把牛奶给夏藻插上,一面习惯性照顾人一般,看见少年鞋带有些开了,忍不住先把牛奶给人递过去,随后本能的去照顾漂亮的小夏。 只是这举动当真是有些过线了! 夏藻感觉就算再感激自己也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可他硬是绷着头皮老老实实没有缩回左脚。 决定了,等沈崇把鞋带系好,他一定要告诉沈崇,哪怕是感激自己也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自己是借钱给他,又不是花钱买了人家,真是不必这么客气。 小夏脸蛋这儿因着学神唐突的关照逐渐发烫,三分的羞耻与七分的愧疚膨胀得厉害。 可小夏根本没机会说出那些话,就先看见沈同学那张比自己还要通红的侧脸…… “我……抱歉,我看见鞋带开了就忍不住去系。习惯了。”沈同学结结巴巴的解释。 夏藻当即什么话都吞了回去,心想的确,沈崇常年照顾家里的老人,说不定真是习惯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也不必在意。 “哦,没事儿。”夏藻吸了口牛奶,依旧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沈崇在一旁也喝了口水,冰凉的矿泉水立即顺着喉咙滑向食道,瞬间直抵心脏,平息那灼热的羞臊。 他仿佛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去帮人系鞋带。 夏藻肯定觉得他很奇怪。 沈崇一时间紧张又痛苦,不知道此刻的安静到底是身旁少年准备疏远自己还是单纯的无话可说。 沈崇又看了看手术中那三个字,一时脑袋又是空白一片,直到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只见夏藻比他还要快的跑向前去。 听见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把腿骨接好了的时候,夏藻松了一口气,眼睛都亮晶晶地立即看向身边的沈崇:“太好了!” 沈崇这回没能躲开少年干干净净充满赤诚的眼神,像是被那星辰般的眼睛捕捉住,真真切切地与那善意撞个满怀。 沈崇只觉鼻头一酸,浑身又冷又热,但他眨眨眼,却是对着少年腼腆微笑,目光灼灼。 小夏也笑,小夏今天又做了一件让他安心的好事,对手兼小老师肯定会教他过目不忘的本领啦。 10. 赞美 严老师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沈崇这里的事情,居然大半夜千里迢迢赶过来。 夏藻当时正趴在老人的病床旁边睡得口水都要掉下来,忽地被人揉了揉脑袋,还不清醒呢,看见严老师,当自己还在做梦,心里格外的舒坦:梦里严老师也这么喜欢自己啊,自己真是她的得意学生吧。 “起来,别在这里睡觉,夏藻,起来了,外面有车等着你,一会儿送你回学校,明天早上你也先不用早自习,好好休息,第一堂课是我的课,也准你的假,你第二堂课再过去就行。” 严老师背着一个灰扑扑的大包,一向一丝不苟的短马尾都没有来得及扎起来,气喘吁吁地,却又将声音压到最低。 夏藻这才愣了愣,坐起来,他好奇似的望着严老师。 胖乎乎的严老师还是皱着眉头苦口婆心的说他:“没听见我说话?快回去,你家里派车来接你了,这里我在就行,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还是要找大人,你们两个小孩,能懂什么?别耽误大事儿。” 严老师嘴里批评,手放在小夏肩膀上的力度却很恰到好处,充满着长辈温柔的信任。 于是哪怕夏藻被骂了也怪高兴的,跟严老师笑道:“这不是没来得及吗?也没想到,沈崇家里也没别人了……” “没有别人不是还有我?”严老师说完,再次催促夏藻回去。 小夏同学这回是真放心了,打了个哈欠,多瞄了瞄沈崇一眼,看这位哥们好像一夜没睡,就这么坐在旁边干坐着居然也不困的样子,不由得心里惊叹,不知道沈崇是不是那种每天只用睡三个小时就精神百倍的那种体质。 看综艺的时候,夏藻听嘉宾吐槽主持人何老师,说何老师每天忙到晚上七八点,然后和他们一块儿去吃饭,吃完去唱歌,嗨到凌晨两三点,第二天六点起床,所有人都面色蜡黄半死不活,何老师倒是精神百倍,是天生的少觉体质。 当时看到这里,小夏便试验了一下自己能不能这么高强度的活动然后还只睡三四个小时,结果…… 结果是第二天闹钟响起来十几遍他硬是没听见! 他还发现自己倘若不睡够六个小时,第二天绝对谁都叫不醒,二哥还带他去看过医生,医生说他这属于正常情况,深度睡眠者而已,对日常生活没有影响,就是地震的时候估计也不会知道,身边得有人才行。 好在他们这边虽然多山,却不是地震板块儿,基本上都是隔壁城市地震,他们这边连带着有轻微的晃动感。 最严重的一次地震也是二十年前,那次市中心有条马路裂开了老大一条口子,好多民房的墙上也开裂,倒是没有什么伤亡的报道。 夏藻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听话跟严老师告别,又和沈崇做了个拜拜的手势,刚踏出病房,却又细心地想起一件事来,扭头回来跟沈学神道:“沈哥,我们还没加VX对吧?加一个吧,有事儿你跟我说就行,反正是一个宿舍的,方便。” 沈崇不知道为什么看了一眼严老师才掏出手机点点头,小夏眨了眨眼,没有细细琢磨,甚至也不会去判断小夏的手机是什么牌子的,反正好像跟他不是一个牌子。 两人加了好友,小夏这回才是真的走了。 沈崇则看着人家的VX名字‘X-只蒍等你’,眸色淡淡的,毫无别样情绪,他捏着手机,没有放回口袋里,望向严老师,这个三年来找他谈话了无数次的老师:“老师……” “嗯。”严老师真是把所有学生都当成自己孩子来看的,有时候骂是真骂,恨是真恨,但为他们好的心也是真的。 其中在她教学二十六年生涯里,最让严束操心的,沈崇其实还排不上号。 严束记得自己刚当老师那会儿,也不过二十五岁,带的第一届学生就有个问题学生。 让人头疼的地方不是成绩,是那小子聪明归聪明就是用不到正道上,成天不是琢磨怎么作弊就是怎么逃课出去上网和打架。 后来家访的时候说了这个事情,第二天那孩子就没来上课了,严束打电话问去才知道那小孩被爸爸打了一顿,死活还是不认错,嚷嚷着要跳楼,结果小孩爸爸也气道说‘跳!不跳你他妈不是男人!让他跳!’。 于是小孩摔断了腿,庆幸的是只摔断了腿,人还活着。 至此严束就很明白,当代学生其实没有什么好坏之分,只有健康和不健康的家庭关系之分。 因此当沈崇家里这么个复杂条件摆在严束面前的时候,严束就很关注,说白了,这么好这么聪明的小孩,值得拥有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当老师的就应该守护学生的这条路,所以什么事情她都管,还收留过不少学生来家里吃饭。 “你奶奶怎么样?”严老师坐在刚才小夏的位置上,一眼就看见了少年流的口水引子。 还好,很小一点,但也叫严束怀疑夏藻那小子是不是该打虫了。怎么这么大的小伙子睡觉还流口水的? “医生说是走路的时候可能不小心摔了一跤,腿骨折部分因为骨质疏松有些严重,可能以后都要坐轮椅,康复的话得很多年去耐心的训练才能自己行动。”少年声音冷清,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故,“手术过程比较成功,但之后住院要半个月,回家休养得起码半年才能下床……” “那你是怎么想的?”严老师光是听到这些就觉得压力山大,去年好像就因为沈崇家里的原因,这孩子没能考试,这次难道又要推迟一年?保留学籍? 可人的一生有多少时间能够保持十七八岁时候的充沛精力与聪明才智? 都说高三的那段时间是所有人智力开发到最大的时候,大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化学实验物理公式都倒背如流,可这也是建立在大家日以继夜不停疯狂学习的基础上。 沈崇要是因为照顾老人停学一年……不,可能还不止一年,以后还有机会重回巅峰成绩吗? 但人家学生作为孙子,难道还能不管老人自己奔前程去? 这真是……严老师没有问沈崇爸妈去哪儿了,来之前夏藻的二哥也跟她说得很清楚,沈崇爸爸去世了,爷爷也没了,妈妈很早就跟爸爸离婚,想来这小孩也不想去打搅妈妈的新生活,那么现在…… 现在怎么办? 严束看着少年,眼前的少年瘦得让人光看着就觉得心酸,现在沈崇不需要担心医药费什么的,这些暂时有夏同学的家长垫着,人家也说其实可以不用还,就当做好事,但严束没告诉沈崇这个。 她看着沈崇修长的双手捏着黑色的老款小米手机,指甲长得很该修剪修剪,浑身一派了无牵挂的样子坐在这里,黑暗似乎都成了少年保护自己的薄雾,能让他舒适地看着别人的眼睛,说出自己的想法。 “今年我想,暂时不去上课了,以后就在家里照顾奶奶,闲暇的时候做做题,高考的时候会去考。”少年淡淡说着,拇指在自己黑色的手机边沿摸了摸,好像里面藏着什么宝贝,得到了,就已经很知足了,贪心的事情他不敢想,所以放弃自己人生的话也说得轻描淡写。 好像也不是说真的放弃,就是无可奈何的偏离轨道了。 假如运气好,明年考上大学了,然后呢?上大学怎么办?还需要人照顾的奶奶谁来照顾? 这是无解的命题。 严老师无法答应,可也想不出好办法,于是道:“先这样,我去给你想想办法,自己在家学习肯定是不行的,你再天才,自学需要的精力比听讲课可要多得多,你还要照顾奶奶,没可能的。” 严束想着是不是可以帮忙给学生申请一下教师宿舍给沈崇。 教师宿舍是比较大的单人宿舍,沈崇跟他奶奶一起搬过去住其实也够,这样上学的时候,学校的宿舍旁边也有保安和他们的家属,互相也有个照应,沈崇上学回家也快,跑步几分钟就能到。 这是一个办法。 严束想到这里,还是让沈崇先不要着急,她回去申请下看看。 沈崇没说什么,他总是很沉默寡言,但他送老师到电梯口才匆匆回到病床边儿上。 他刚才其实想说他不想上学了,想说考试念书上大学都没有用,他唯一的亲人老了,需要人照顾,需要陪伴,怕是以后的日子都要人推着轮椅走,那他念书不如给奶奶推轮椅,平日里在网上自学编程,接接单子,赚钱养活奶奶,期间慢慢还钱…… 少年去年还挺雄心壮志的,接到过母亲的电话,说自己应该能拿状元,母亲在电话那头高兴得恨不得跟全天下炫耀,爷爷更是也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 爸爸还没死时,他憋着一口气,更是想要证明什么一样,半点儿也不敢懈怠。 可现在支撑他的东西一个个消失,沈崇手里明明捏着手机,却又感觉空荡荡的,好像自己前半生的所有坚持都是笑话罢了。 幻想中光宗耀祖的那一日并没有到来。 最支持他读书的奶奶现在还没有醒来,醒来后,也等不到他飞黄腾达孝敬的一天了。 少年忽地也学着某个漂亮舍友的样子,趴在奶奶的床边,他胳膊遮住眼睛,企图以汗湿的皮肤让眼皮降温,但这毫无作用,他感觉自己呼吸越发的颤抖,眼睛也越来越烫,却没有发泄的出口。 少年想要大喊,想问问为什么,他的日子为什么是这样总在美好的时候给予重击? 但向谁提问呢? 他孤独一人。 忽地,少年手机震动了一下。 大约是无聊的广告推送或者是班群里的消息,总是少年并不着急去看,他就这样趴了很久很久,久到手臂没有知觉,久到他心里生出几分妄想,想着要是今晚能梦见夏藻就好了。 他这才自觉荒诞可笑地叹息了一声,就着趴在床铺边缘的位置打开手机锁屏,随即瞳孔猛地一震! 是昵称名字格外非主流的夏藻给他发的消息! 他下意识连忙坐正,他想不到夏藻会找他说什么。 是问他奶奶醒了没有? 问他高考卷子做完后能不能借去看看? 问他是不是变态,今天居然帮人系鞋带? 问他是不是喜欢他? 沈崇几乎要被自己的想象逼死,夏藻要是看出自己喜欢他,他一定再也不敢见夏藻了,他怎么敢去见?他没脸,他恶心。 但小夏同学给少年发来的第一句VX聊天消息只是一句简单的报备:我到宿舍啦,你也好好休息,沈哥,等你回学校教我做题。 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 但‘等’这个字却格外显眼。 像是一种约定。 沈崇没办法回答‘好’,但也不能拒绝他做梦都渴望触碰的好意,于是暂时不敢回应。 大约是没有等到回复,对面的少年决定睡觉了,又打来一句话:不要太担心奶奶了,一切都会变好的,好好休息吧,有事儿直接和我说,我能帮的一定帮忙,大家都是朋友。晚安。 客气极了的善良的话。 哪怕夏藻对所有认识的朋友都这么掏心掏肺真诚至极,沈崇也为自己突然成为其中一员感到不可思议。 或许…… 可他恐怕不能回去了。 以后他们当真是没有交集了。 高考或许都见不到,或许也都不在一个考场。 那么…… 他是不是该做点儿什么? 好不容易这么近,他该做点儿什么报答夏藻吧? 但夏藻什么都有,他能给什么呢? 少年心想,他能掏出来的,也只有自己的心了。 但人家恐怕也不乐意要。 不对…… 不对。 既然以后都见不到了,他们又这么近,是不是能够找机会表达自己对夏藻的感情?不,应该说是感谢,感谢夏藻的一切。 少年心脏突然重重跳起来,看了看日历,马上就要到七夕了,夏藻肯定会收到无数的情书,多他一封也不多的…… 为了不恶心人,不署名不就行了? 少年看着熟睡的奶奶,下定什么决心一样,要在离开前不给自己留下遗憾。 他发誓只是赞美夏藻。 发誓不会死缠烂打。 他不配的,他知道。 只是卑微的称赞夏藻,让夏藻知道,有人从第一眼看见他就心动得快要死掉了,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特别 回到宿舍后的小夏同学一夜没睡好。 正如哥们陈家业所说,选择室友的的确确需要谨慎。 他是真没想到有人能梦游,谁能想象得到半夜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摸自己的脚,醒来就看见个长发黑影趴在窗边,嘴里还念念有词? 夏藻吓死了,大叫一声,梦游的孙治童却没有醒,回去自己的床铺继续睡觉,小赵则呼噜震天响,根本没被他叫醒。 第二天一大早,热爱学习的夏藻根本没有睡个懒觉,六点多就跟另外两个室友一块儿起床去食堂吃早餐。 三人在食堂碰到了昨晚上英雄救美的陈家业,模样小帅的陈同学顶着眼睛上的勋章到处闲逛,嘴里叼着根油条,手里看着词汇小本子,俨然进入了紧张的复读模式。 跟陈家业玩儿得最好的小夏同学见了人家,立马和人勾肩搭背招呼了一顿,少年们互相肘击、你扑我背上、我扑你背上,活像汪汪队们见了面,一个个蹦跶地别提有多开心了。 众人成群结队买了早餐准备边带去教室,到时候早读时一边吃一边早读。 小夏买了个巧克力味的馒头,又似乎想起什么一样去买了瓶牛奶,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走在众人的中心。 忽地,旁边有几个女生也成群结队抱着书去往教室,男生这边一块儿望过去,有几个咳嗽了几声,女生那边昨天的话题人物宋班花立即脸红通通的望过来,立即惹来小夏这边男生们‘哎呦喂’的叫唤。 陈家业骂骂咧咧对着身边几个朋友踢过去,说:“闭嘴!”本来并没有什么,陈家业昨天真的只是路见不平帮夏藻出气,可大家都起哄,他自己也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一个劲儿的紧张起来。 小夏也感觉有些粉红泡泡到处飞,连忙对着陈家业挑挑眉,吆喝众人快速逃跑,然后独留陈家业那位英雄跟同样被室友们抛弃的宋班花慢吞吞走在后面。 八卦属性点满的孙治童甩了甩自己早上刚洗的小辫子,笑嘻嘻地跟夏藻笃定道:“肯定要有情况。” 夏藻也乐呵呵的点点头,只是就陈家业这一谈恋爱必定成绩下降的尿性,老师要是发现了,肯定要叫家长了。 早自习时,夏藻看陈家业姗姗来迟,还以为这货不好意思,谁知道刚想问问陈家业什么情况,陈家业就绷着脸揉了揉鼻子,小声先开口说:“妈的,以后别开我跟宋诗的玩笑,她刚才和我说她不相信爱情了,很谢谢我昨天帮她,准备认我当哥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夏藻闷笑说:“这样也好,免得你不好好学习。” “我哪有?!”陈家业表示自己以前也有好好学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成绩就是提不上去。 两人在早读里悄悄聊天,可没一会儿班主任严老师就风风火火的走到教室里视察,原本小声得要命的读书声顿时放大无数倍。 严老师推了推眼镜,圆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见大家都在读书,没有人打瞌睡也就又出去了。 小夏这会儿看见严老师才想起来沈崇的事情,也不知道沈崇奶奶现在怎么样了,现在这个情况,怎么照顾奶奶呢? 夏藻有些出神,心不在焉地趁着老师离开掏出自己的巧克力馒头啃了两口,问身边的陈家业说:“你说学校有多余的宿舍可以让学生带着家长一块儿住吗?” 夏藻因为根本不需要用到这些福利,所以不是很清楚。 陈家业则以前帮朋友申请过,点点头道:“有啊,咱们学校对学校前十名都能免费租房子,全家来住,就是为了方便家长照顾他们的宝贝疙瘩啊,你问宋诗,她不就以前住在学校外面?是学校租的房子。” 夏藻顿了顿,笑道:“你咋什么都清楚?” 陈家业立即翻了个白眼,严肃道:“我帮老师整理名单的时候看见过。” 小夏仔仔细细的看陈家业,总觉得小陈肯定跟宋诗有猫腻,不然为什么总感觉这货怪怪的? 只不过少年也不是很好奇啦,私人的事情,他懒得打听,可既然有办法,等下课他去问问老师总行的。 小夏也不是多在意沈崇,就是觉得这人是真可怜,如果被耽误了,也挺可惜的。 真的是可惜。 以后说不定是能成为超级牛逼科学家的人呢。 少年心里有自己的一杆秤,自己已经帮人忙了,那就好事做到底,要从一而终才对。 想到了这些,夏藻下课也当真去问,结果从严老师那里得知学校每年租房名额已经满了,学校的教师宿舍也满了,现在总不能把别人赶走吧?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看看能不能在学校搞一下捐款活动,可这个需要得到沈崇的同意,大家一块儿帮忙筹钱给奶奶治病,再请个护工…… 但这样其实治标不治本,护工哪里有家里人尽心的? 所以严老师又提出一个人来,说经过了解,其实奶奶还有个女儿来着,只不过已经十几年没有消息,没有联系过了,不知道这女儿在哪儿,也不知道奶奶他们为什么跟女儿没有联系。 “要是能让奶奶的姑娘接奶奶照顾一下,咱们筹的款子就都给奶奶的女儿,当作护理费了,只是怕沈崇不放心。他这个人,看着不声不吭的,实际上决定了的事情,我看是没人改变得了。” “而且现在也找不到那女儿的联系方式,只知道嫁去深圳了,找到联系方式,我先联系看看,探探人家的口风。” 说到这里,严老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也是焦头烂额,忽地,严老师又抬起头来,问面前模样标致到比女孩子还要漂亮的夏藻,说:“夏藻,老师拜托你个事儿吧,你二哥是不是认识的人挺多的?要是能帮忙找到沈崇姑姑的联系方式,就算老师欠你个人情好吗?” 夏藻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一会儿打电话问问就行,小事儿而已老师,不用这样说。”少年看着老师,以前总感觉严老师身上有种奇妙的气质,现在想来,或许叫妈妈的感觉。 “先这样吧,能找到联系方式是最好的,然后我看看募捐活动沈崇同不同意。” “我觉得……”少年想说或许沈崇不会同意,沈崇看起来有点儿孤傲的风骨,是好像哪怕穷也穷得有骨气,什么都想靠自己改变,所以借钱给人家还比较容易被接受。 但夏藻没说出口,问问也行。 其实要不然让二哥资助一下沈崇也行,二哥之前不是还说他们圈子里有好些人流行资助贫困学生念书的? 对钱没什么概念的小夏觉得只要自己跟二哥提,肯定是能行的,只是他又觉得资助这件事最好不要让沈崇知道跟自己家有关,不然沈崇怎么跟他相处呢? 感觉怪别扭的。 不过你瞧,办法总是比困难多的呀。 说不定联系上沈崇姑姑后,发现大家不联系只是一点小误会,人家当女儿的,怎么可能不会心疼自己的妈妈呢?应该也能愿意照顾奶奶的。 对世界总是充满美好期待的少年如是想着,回了教室上课。 中午他给二哥打电话说了帮忙找一下沈崇姑姑的联系方式,还有假如能找人资助沈崇上学就好了的事情。 晚上夏藻跟兄弟们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就收到二哥消息,二哥给了他一连串的沈崇姑姑的信息还有近照,又说联系好了资助人,已经联系沈崇去了。 最后二哥发了个表情包求夸奖。 夏藻笑眯眯地发了个发送爱心的小狗狗表情包,紧跟一句:谢谢二哥。 二哥:不客气宝贝。 少年盯着这句话,臊得连忙退出聊天界面,但又想起来还没有把联系方式发给老师,于是迅速点进去复制信息转发。 与此同时,在市中心医院的沈崇先是收到了严老师发来的消息。 严老师给他发了一堆一个不认识的人的信息。 但这个人长得跟爷爷有七成相似,名字又叫沈东梅,立即就让沈崇知道这是谁了。 可老师发这个过来做什么? 想要他去联系一下这个从来不管自己父母死活,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狼心狗肺之辈? 打电话过去祈求别人可怜可怜他们祖孙两个,乞求一点好处?钱? 奶奶怕是死都不愿意打电话过去,他甚至还记得爷爷去世前还念叨过沈东梅的名字,可爷爷去世的时候,人家指不定在哪儿逍遥快活,这种人,这种人就应当也当作是死了! 少年冷着瘦削坚毅的俊脸,只看了一眼,眸色便阴阴沉沉,几乎是有些厌烦旁人的多管闲事。 只是他不好冷言冷语跟严老师说不要这样,于是在看见老师让他考虑考虑联系一下姑姑的信息后,也很客气的说自己会考虑。 他是真的想好了,自己在家里自学,高考一样的能考上,他有这个自信。 到时候能考个好名次,拿到市里发的奖学金就不去上大学了,把欠夏藻的手术费还了,其他的绝对够他和奶奶生活。 考到省状元有六十万奖金,榜眼和探花依次是三十和十万。 假如考不上呢? 不会的,高考题目太简单了,沈崇昨天只是略微扫了扫试卷,就在脑子里做了个七七八八,他都不需要去对答案,就知道自己是多少分。 少年有自己的打算,所以面对下午找来想要资助他上学的阿姨他也没答应。 家里每个月有低保,够生活费,他念书不需要花钱,资助他念书这纯属多此一举,但那位阿姨又表示可以资助他照顾奶奶,给他请护工。 沈崇依旧是拒绝,他感觉没必要,他自己可以照顾。 不过那个阿姨找来的时间点很奇怪,沈崇有点怀疑,却又因为本来之前就老有暴发户大老板来家里说资助他念书,所以也就暂时不多想了。 沈崇收起自己放在床头柜上密密麻麻的草稿纸,只见上面的字都龙飞凤舞,可又跟平常时候他写作文的字体有些出入,仿佛很多字有停滞的笔触,最后一笔写完后并没有流畅地继续下一个字,而是顿在那里许久。 草稿纸上还有大量被划掉的黑团,不是一两条线划掉,而是仿佛黑团里的内容实在是羞耻不能见人,所以用浓密的线团将原本的字遮盖得严严实实。 他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只要买来好看的信纸,把草稿上的内容誊抄上去,再送到邮政,由邮政发货寄给夏藻就可以了。 地点是学校,由学校班委带领后应当会放在夏藻的桌子上。 邮政送货时间在一周以内,刚刚好送到的时候就是七夕。 可这样风险似乎很大,少年把草稿纸叠成很小很小的纸块儿放在距离心脏最近的口袋,随后看奶奶醒了,正要去打稀饭喂奶奶吃来着,却发现手机‘叮咚’一声,是特别关心来消息的声音。 是夏藻,夏同学想了想,单纯的认为老师可能当真是想自己联系,可他觉得,不管老师联系的结果如何,都应该让沈崇来决定要不要帮奶奶把女儿找回来,于是也把信息发给了沈崇。 沈崇的VX名字很简洁,就是一个句号,头像也很简单,是纯黑。 说实话,怪装逼的,但沈崇有装逼的资本啦,小夏默默表示肯定。 小夏发消息:【沈哥,你看看要不要联系联系你姑姑啊?抱歉擅自做主找到了你姑姑的联系方式,就是感觉老人或许也想见见自己姑娘。】 【沈哥,我不是多管闲事啊,就是觉得你这样优秀的人,奶奶这么好的人,你姑姑也一定有苦衷才会消失,说不定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大家团圆呢。】 【沈哥你在吗?】 ——叮咚,叮咚,叮咚。 原本只是想要不错过任何心上人消息而设置的铃声,没想到爆发出的声响却像是在昭告天下他对他心怀不轨。 少年急忙把铃声关至静音,好半天心脏都不复平静。 沈同学憋着心口的惊涛骇浪去看暗恋的少年发来的消息。 人家说的什么,他每个字都认得,但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脑海里去,没有去理解人家在说什么。 及至奶奶问他看什么看这么久。 处于人生十字路口的少年才声音微微不稳的回答说:“……哦,群消息。” 一边回答,沈崇一边打字回应他梦里都触碰不到的人:【在呢,我知道了,谢谢你,真的。】 ‘我考虑几个小时好不好?因为我也没有见过这个姑姑。’ ‘我真的会考虑,如果要打电话,我会告诉你结果,如果不打,你也别生气……’ 还有两句话,沈崇在输入框打出来又删掉。 总觉得自己发过去,会显得自己特别奇怪。 给人系鞋带就够奇怪了…… 于是学校里正在吃蛋黄派的小夏同学就这么盯着沈崇的对话框,看人家对话框头顶上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五分钟后,却什么都没有发过来,歪了歪脑袋:什么啊?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又删了? 少年心里跟猫抓一样,又不好问,还浪费他五分钟。 五分钟,可以做两道选择题了! 情书 又过了几天,夏藻好歹是用上了小刘哥送来的耳塞。 这日他神清气爽的起床刷牙,路过阳台就见高一的新生们居然开始军训了! 哇,这可有热闹看了。 小夏当年就没有军训,成天抱着西瓜坐在看台上跟陈家业他们打招呼,等兄弟们军训完,他就被朋友们围攻,别提多有意思了。 他准备等会儿中午下课也抱着西瓜去看学弟学妹们军训,接受新生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披头散发的孙同学正在捯饬自己的长发,一边梳一边好奇似的问夏藻:“不是说沈崇那小子过两天就回来上课吗?怎么这都好几天了,也没看到啊?” 这几天同样很在乎自己形象的赵堂日一大早就在做面膜,争分夺秒的还要修一下眉毛,最后疯狂在衣柜里找今日的装扮套装,闻言回头说:“对啊,他家里到底出啥事儿了?老师也没说,我这儿还收着一沓子要给他的习题册。” 正在刷牙的夏藻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黑色运动短裤,沐浴在清晨微凉的微风中,黑发柔软的像是水草,却又格外光泽细腻。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手撑着腰,一手继续刷牙,走到水池边上漱口完毕才回答两个室友说:“我也不知道,这两天我也没怎么联系他,他应该怪忙的。” 沈崇家里的事情夏藻一个字没透露,只是笼统的跟打听的同学说是家里有事。 至于当时帮忙给沈崇找资助人还有人家姑姑联系方式的事情,沈崇似乎也没有接受,当真是他多管闲事来着。 只不过夏藻也不觉得人家不领情多下他的面子,他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只求个心安。 这两天没怎么联系沈崇也是实话,毕竟没啥事儿,怎么可能还闲聊?男生之间有啥好聊的? 而且人家指不定又要疯狂赶进度追上他们的复习节奏,还要一边尽心尽力的照顾奶奶。 夏藻觉得照顾行动不便的老人还是挺艰难的,首先沈崇那细胳膊细腿大约是也抱不动老年圆润的奶奶,奶奶要去个厕所怕是都要使出吃奶的劲儿。 再来,他们现在复习进度飞快,基本上一节课就能过掉一个章节的内容,然后布置几张卷子,第二天立马又讲。 他都几乎要没时间打球了,更别提跟沈崇联系。 三人也没有聊太多关于沈崇的话题,男孩子们似乎话题都跳跃极了,没一会儿就又说到即将到来的世界杯和明天的七夕。 哪怕是他们这样气愤紧张的复读班,班主任在讲台上骂得他们头都抬不起来给他们打鸡血,有情况的少男少女们还是挺在意七夕的。 “不过我说,小赵同志,快迟到了大哥,还在磨蹭什么啊?”夏藻真的快无语了,这位应该也没有对象啊,这么爱捯饬到底是给谁看啊? 同样抱着书在门口等待的孙治童手臂搭在夏藻肩上,笑道:“别理他,我们先走,他最近跟个花孔雀似的,下课也老往高一那些楼路过,估计是想勾搭小妹妹。” 夏藻‘哦’了一声,挑眉笑着说:“好,我们走。” 后头的赵堂日连忙又换了一双白色的球鞋来搭配今天的斯文风格,嬉皮笑脸地追上去,一把扑到嘴贱的孙治童背上,一边掐人脖子一边道:“放你妈的屁,我就是单纯路过好吧!” 两人打闹起来,一下子追出好远。 夏藻也跟着跑,他早上一向没什么精神,很快就跟同班的其他几个朋友一块儿上学去,只是今天早上他没胃口,大家都去食堂买饭,他晃晃悠悠径直准备去教室早读。 此刻才六点半,教学楼附近只有零星的几个独狼。 但夏藻走在其中,忽地又生出几分焦虑,他一个复读的,怎么还没有正常念书的同学积极?人家早饭都不吃估计就来早读了,恐怕现在跟他一块儿上楼的都是班里第一个到的。 夏藻眉头皱了皱,又想起昨天老班一顿输出的鸡汤,深觉自己还是太懒了,今天晚上必须熬到最后一个走才行! 少年决定的事情,还是蛮有行动力的,当真是晚上搞到十点半也不回宿舍,挥别两个室友,硬是要跟其他几个留在教室的同学比一比谁最后一个走。 到十一点时,余光瞧到班里好几个成绩倒数但很努力的同学结伴走了。 夏藻这才心满意足收拾自己的作业本,一边感叹一下自己今天又离北大近了一步,一边走出教室,把根本没有门锁的教室门虚掩好,低头就掏出手机,目不斜视地给大姐和二哥发消息,说自己准备回宿舍了。 少年披星戴月地努力着,感到充实又快乐,他似乎很喜欢这种为什么努力的感觉,所以哪怕现在挺困的,那漂亮的唇也翘着,在下一楼台阶的时候,一个大跨步的跳下去! 同时,只有半个小时自由时间的沈崇刚刚好站在教学楼楼底下。 他是安顿好奶奶才出来的,打了饭、帮奶奶上了厕所、盯着输液、此刻奶奶已经入睡了他才拜托值班的小护士帮忙照看照看,自己则扫了个共享单车,骑行十五分钟直接进入学校里面。 他有要事要办。 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辈子恐怕就这么一次有机会去做,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一路上,夏夜的风仿佛都格外的凛冽,能够刮伤少年略糙的皮肤,同时也卷起他总藏匿眼睛的黑发,在一盏盏犹如明星的灯光下,一瞬瞬照耀出沈崇漆黑眸中的胆怯与热烈。 少年匆匆的来,也想匆匆的走,他必须得放下情书就走,不然他怕自己又会害怕暴露的反悔。 只是没想到他刚在楼下小树林旁边的空地上停好单车,抬头就看见像是精灵一样的漂亮夏藻从台阶上一跃跳下来。 噗通一下落地。 声音很轻,却又像是踩在沈崇的心上,响如闷雷。 沈崇没反应过来得藏起来,正惊慌失措,却见夏藻快步跑掉,头也没回,也根本没瞧见他。 他站在黑暗里,忽地有些微愣,垂眸又轻笑了一下自己,耻笑自己明明可期待夏藻看见自己,期待人家那双钻石般闪耀的眼睛注视自己,偏偏又假模假式扭捏躲藏。 少年遥望夏藻离开转角,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忽地又看了看时间,模仿心上人一样大步跨越一楼的台阶,朝着明天恐怕会被塞满情书的夏藻的抽屉前进。 他推门便直接进了教室,教室里有些发臭,不知道谁早上吃的面条没丢,放在抽屉里发酵。 间或还能嗅到臭汗的味道,兴许是哪个同学不爱干净,出了一身汗的衣服随意就丢在桌子上,也没有带回寝室。 教室里每张桌子都堆满山一样的课本,学生们觉得一低头,小山就挡住了一切,于是总也爱藏在山后头窃窃私语或者搞搞小动作。 有些人桌面则干净极了,譬如夏藻。 沈崇轻易找到夏藻的座位,可对于将信放在哪儿却犹豫不决。 直接放在桌面上,要是突然刮起一阵大风,信被吹跑了怎么办? 放在桌面上也有被手贱的人拿走偷看的嫌疑。反正沈崇是从来不介意用险恶的目光揣测旁人的。 那就放在抽屉里。 可抽屉里夏藻倒是塞得很满,跟桌面的整洁不太一样,里面各种卷子乱七八糟叠在一起,还有几包没拆的蛋黄派、巧克力派、小熊饼干。 他的信删删减减从三页纸变成了薄薄一张,夹在那群卷子当众,未免也太不起眼了。 明天夏藻的抽屉肯定堆满情书与别人送的礼物,要是自己的不小心夹在卷子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也恐怕永远不会发现,一年后被卖了废纸也不一定。 向来很有主意的沈崇微微驼着背站在夏藻的桌子边儿,试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才决定把自己的信放在蛋黄派的下面压着。 要是看不见,那就看不见吧。 本来也不会有结果,夏藻也不会知道他是谁。 少年直起腰准备离开,心想着或许明年六月高考的时候也能见到夏藻,那时候或许能悄悄打听一下夏藻有没有看见一封匿名的信。 沈崇如是想,却没有想到一抬头就见门口站着个去而复返的人! “欸?沈哥!你怎么回来了?奶奶好多了吧?”漂亮的小夏并不好奇人家怎么在自己座位旁边,扬着迷人的笑便走近,他忘记把中午买的甜点带回去了,他来拿蛋黄派。 匿名 沈崇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感到窒息,他大脑飞快的运转,疯狂想着如何解释自己站在人家的座位上,可越是紧张却又越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恰在这时,教室的灯被夏藻‘啪’一声打开,一排排白炽灯管依次亮起,瞬间照亮沈崇紧张到面无表情的俊脸。 夏藻还在走近,此时距离夏藻发出提问已经过去了十五秒,再不回答些什么,沈崇怕夏藻绝对会怀疑什么,等会儿再从抽屉里看见那封信,就更完蛋了,再没有什么比送出一封绝对会被拒绝的情书时,还被本人看见那样尴尬了。 “哦,我来找卷子,这几天我不是没有过来上课,我想着老师发的卷子你们应该帮我收起来了,我桌子上没看见……奶奶好多了,好多了……”少年静静说着,不仔细看的话,不会发现他紧握成拳的手。 小夏也的确没有多么在意,只是关心道:“这样啊,好多了就行,不过,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咱们现在复习蛮快的,讲了好多东西,虽然都是高一学过的内容,但刷题速度是真快,你回来后跟得上吗?” 夏藻眼神诚恳,这会儿已经走到自己桌子旁边,准备去摸自己的小甜点,顺便又笑说:“你的卷子还有资料都在赵帅哥那儿,他还等着跟你一块儿学习呢,帮你收拾习题册什么的可积极了。” 夏藻那不管怎么晒似乎都白皙透亮的皮肤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像是一片冷玉,原本是在沈崇面前一晃而过都值得驻足欣赏的风景。 现在沈崇却在看见少年的手伸向抽屉乱摸时,后背都汗湿了,他听见自己呼吸都紊乱着,问出一个狗屎一样的问题企图打断夏藻的动作:“你觉得我应该给沈东梅打电话吗?” 这个名字真是不该提起,本身就不认识,他其实也没资格恨人家,只是他替奶奶他们难过,总觉得这十几年来还被挂在奶奶嘴边的这位姑姑,实在时没资格被原谅。 且不定人家也不需要被原谅,在别处正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 果然,夏藻愣了一下,漂亮的眼睛都温柔的眨了眨,倒是没有一下子就给出回答。 他想了想,看着眼前好像是因为处于迷茫阶段,来找自己谈心的超级学神说:“我觉得应该打的,总要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消息。” “只是先不要让奶奶知道比较好,老人本来现在就还在生病,很多病也都是因为心里压力越来越严重的。”还真别不信,夏藻很相信精神力量一说,他认为只要自己坚信一件事情能办到并竭尽全力的去做,哪怕结果不是想要的,那么也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还有一点,你奶奶是真的恨你姑姑,还是想念她呢?” 少年声音很轻,考虑道:“我想应该是想念的,那么说不定你姑姑也想念你奶奶,只是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苦衷回不来。” ——狗屁的苦衷。 沈崇冷漠评价,可他又不愿意否定夏藻,便只是点点头,看似是听进去了,实则漆黑的眸子依旧盯着夏藻那修长的手,看那手又往抽屉里摸去,连忙又道:“夏藻!” “嗯?”小夏弯着腰,手都摸到自己的蛋黄派了,闻言长长的睫毛都是一抬,与此同时也把蛋黄派拿了出来,很自然的递给了沈崇一个,“怎么了?” 他看见沈崇脸上居然出汗了,晚上了,风这么大,还这么热? 只是这疑问一闪而过,没什么好探讨的。 “没事儿了,就是突然想起来我不能出来太久,习题册那些你帮我跟赵堂日说一下,我过两天去拿,还有就是恐怕暂时教不了你们什么,我可能要在家里学,高考的时候才能见了。” 沈崇说得轻描淡写,重点放在当初答应了夏藻要教他一块儿学习的事情可能要食言了。 夏藻却听得眼睛都忽地睁大,不敢相信沈崇居然选择一个人扛起所有。 沈崇也才十八岁,刚刚成年。 这个年纪,夏藻觉得其实跟小孩没什么两样,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即便是过了十八岁也还跟几年前没有什么区别,心智还不怎么成熟,很多事情也总是依赖姐姐哥哥,从没想过未来,也不怎么想。 他的人生是阶段性的。 小学梦想当奥运会冠军。 初中想着进省队就好。 高中想着要去北大。 每个目标都是忽然的兴起决定的。 沈崇……眼前这位对手怎么感觉好像没什么目标一样,是因为条件不允许吗? 好像也不是,沈崇只要接受资助者的帮助,就会有人把他奶奶照顾得很好,他甚至能每天放学都回家看奶奶,每天中午也回家给奶奶带饭。 只要给外地的姑姑打电话,也就有多一份的依靠,不需要这么辛苦。 他知道沈崇从小到大,只要是考试,没有一次是第一以外的成绩,除了去年。 这样好的脑子,摆明了未来一片光明的康庄大道,怎么好像要走小路去了一样? 虽然吧,现在的论调是读书无用论,是大学出来给中专毕业的同学打工等等,此类玩笑横行的时代。 但夏藻依旧觉得大姐说的很对,读书永远是正确的,读书是最简单有效提升地位的方式,同样也是最简单的一条跨越阶级的路。 这对沈崇来说,难道真的都不重要了? 还是说沈崇觉得他这样一个人照顾病人,还能拿到以往一样傲视群雄的成绩? 那他妈的还是人吗? 是人的话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所以沈崇是哪怕放弃自己,也要坚持自给自足? 就好像985211毕业的女大学生,一毕业就恋爱脑发作,嫁给了老家靠啃老为生还家暴的男人一样。 或许不太贴切,毕竟沈崇是为了至亲选择暂缓学业,可明明又更好的路,偏要走这么极端的路是为什么啊? 夏藻不能理解。 “那太可惜了,沈崇。” 沈崇只听见心上人这么轻轻地失落着,跟他道:“真的可惜。很多人想要有你这学习能力都没有的。” “听说你看什么都是一学就会,玩什么都是别人说一遍规则你就立马精通,自学英语已经到了老师都说你能过托福的水平,你在浪费很多人这辈子,做梦都想拥有的天赋……” 这话要是别人说,沈崇真是没什么感觉。 可却是夏藻说的,年少的高个儿瘦削男孩脑袋瞬间沉沉的,微微低了低,他张了张唇,想说很多。 他想说人的一生总是会为了什么而活,他从小就梦想着要改变家里的条件,想着要让妈妈拥有很多很多漂亮的首饰,想着要证明给爸爸看自己学成后是如何报答家里人,想要给爷爷买一个助听器,想给奶奶买一栋大房子。 他希望别人有的他也有,希望有富足的生活,光鲜亮丽的衣服,美味佳肴。 但前提是这些不是他一个人去拥有的,可现在摆在沈崇面前的是需要坐轮椅的病弱奶奶和两张遗像。 沈崇甚至想过,照顾奶奶也寿终正寝后,他还完债就去死。 这很合理。 世界不需要他了,他也不需要得到什么了,不是吗? “赵堂日还说,他要是你,肯定要学医的。”夏藻叹息,“他妈妈脑部有个肿瘤,做了两次手术了,又复发了,他说他倒要看看,这个东西是不是真的这么难弄,我还说我也学医去的,家里人以后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直接找我就好了,我觉得挺好,你要是也来的话,大家就说不定又是室友了,以后你可能还当首席,我当你助手呢。” 夏藻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胡乱说些畅想未来的话罢了。 “你非要觉得你做的对,我也没什么话说,祝你明年高考第二吧。”夏藻赌气一般挑眉说,“第一反正一定是我了。” 夏藻说完,转身走了。 他讨厌这种,怎么说呢,宁顽不灵的人,哪怕当真有难处呢,直面难处去!谁怕谁啊!他最强劲的对手怎么可以浑身一股子躺平的味道? 沈崇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半晌才反应过来,也离开教室。 深夜的风把沈崇的冷汗吹干,也不知道怎么回到医院的,看见奶奶熟睡的样子,少年呆坐了很久。 其实也没有多久,沈崇觉得像是眨眼的功夫,天就微微亮了。 奶奶醒得早,一看他又没去上学,比他还着急,催促着,说自己也就是腿不能走,有轮椅其实也蛮方便的。 之前沈崇都撒谎说自己过几天就上学去,这回他没吭声,只是点点头,耳旁嗡嗡回响着夏藻说要当医生以后给家里人看病的话。 他望着奶奶的腿,医生说恐怕以后都要坐轮椅来着,他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永远都要坐轮椅! 少年的眼里烧起一片火,他要试试。 像是拨开天日见日出般,少年活了过来,他在去给奶奶打饭的途中,掏出手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先去试试沈东梅这边,没有结果就接受资助,他日后千百倍的还!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的沈东梅一听是侄子立马惊喜,还好奇是怎么找到自己号码的,可又听说自己妈妈病了,爸爸和弟弟都去世了,又不敢置信,在电话里哭死过去,说要过来,可又说自己样子和以前不太一样,希望沈崇提前跟奶奶说一下。 稍一了解,沈崇这才知道原来大姑并不是没良心,结婚后就不管双亲,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而是被骗了,嫁到外地才知道人家已经有老婆了,自己还被原配打得差点儿死了,养了好几年才修复回来,之前脸上还有条很长的缝针的疤,陆陆续续做整容修复,现在已经跟以前完全是两个人了。 一直不敢联系也只是怕父母难过,觉得父母觉得自己过得好没良心,总比看见自己这个鬼样子强,便狠心十几年没回家。 这想法着实糊涂,可又是真实发生的。 沈崇想起当时夏藻劝他给大姑打电话的猜想,他还觉得夏藻太过天真烂漫,对人性的恶没有了解。 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少年忍不住看着手机,想要跟夏藻立刻分享这件事,却又猛地瞳孔地震! 等等,现在姑姑要回来,要照顾奶奶,自己也有时间回去上学,那么送出去的情书怎么办?! 他当时怀着哪怕发现是他,反正也见不到的想法去送的。 现在他要回去了,笔迹随随便便一对比,岂不是就发现了?! 要不要现在去学校把抽屉里的情书偷出来啊?! 少年转身想去行动,可下一秒有定在原地。 他看见手机上显示时间是七点,这会儿早自习早就上了,根本毫无机会。 而小夏同学也的的确确在一到教室就摸出抽屉里的一张信封。 同桌陈家业‘哎呦喂’着,贱嗖嗖地凑过来,大喊:“情书啊!魅力不减啊小夏同志。复读班了,居然还能收到一封。快看快看!” 夏藻的确怪惊讶的,毕竟班里女生少,且大家现在好像都比较在乎学习,像陈家业这样满脑子还想着谈对象并蠢蠢欲动的还是少数,大家都只是心里想想,没人会主动。 高一到高三的时候,夏藻收到的情书加起来能装满一个麻袋,他基本每封信都回复了,有的不需要他回复的,他就尊重别人,不会回复。 夏藻觉得这属于人家的隐私,自然也不会拆开让陈家业看别人的心事,他竖起一本书,自己抽出信纸,只见字迹工整漂亮到像是打印出来的。 还是匿名的。 开头是一句让少年心情复杂、略微羞涩外加懵然的话: 宝贝你好。 拖延 只看了前四个字,夏藻就立即把情书合上,满面的不知所措,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胆口吻的情书,一上来居然喊他宝贝。 现在的年轻人玩的这么大了吗? 小夏心里噗通噗通的跳,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怀着好奇似的心情把信纸夹在英语课本里继续瞅。 不得不说,这次的女生写字非常漂亮,一笔一划几乎没有特别连笔的地方,放眼看去,简直可以拿去参赛。 但参赛的时候,恐怕又会被评委们说没什么特色。 少年胡思乱想着,一面继续在心里默读: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夏藻。】 夏藻心想,这是当然的,大部分情书的作者他都不认识,可这话奇奇怪怪的,倒是有点儿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再加上作者匿名了,很可疑啊,应该是他认识的。 少年简单推断了一下,漂亮的眼睛继续往下移动。 【我在想,今年你或许也会收到无数的告白,我只是其中之一。】 不不不,同学今年就你一个。 【但今年我想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所以想和你说些话,你不用感到为难,我不想要你的回答,你不需要回答,我就是想和你说,我这辈子恐怕除了你,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了。】 小夏没什么触动,他看过很多类似的话,但其实大家喜欢他哪里,喜欢他什么,很多人自己恐怕都不知道。 他们只是看见他的长相,或者某次打篮球的样子,又或者是成绩好,所以喜欢他,但这都浮于表面极了,夏藻自认恐怕是个不怎么会照顾人的人,他很多时候甚至脾气挺大的,好胜心也重,他花钱没数,喜怒大多数时候表现得很明显,他感觉自己不适合当人男朋友的角色,要让他像陈家业那样成天围着另一个人转,一天天干个什么都报备打卡,他根本做不到。 他时间可宝贵了,现在又是复读的关键时期,每天不是做卷子就是背单词,在要不然就是在错题集上改错,余下的时间他还要用在自己喜欢的运动上,要打球,想爬山,想参加马拉松,还想打游戏。 他时间是真不够。 哦,不过这位同学也不需要他回应来着。 【我在想,这辈子能碰见像你这样完美的人,真的是太好了,以前我总是在远处看你,看你和很多朋友一起打球,大家都只看你,进步进球都欢呼。】 【我还看见过你弹钢琴,听说你会的乐器非常多,吉他、钢琴、架子鼓、古筝都会,那天元宵晚会,你穿着白西装在台上的时候,我身边的女生一直在和朋友尖叫,差点儿吵到我听不清楚了。今年不知道校庆的时候你会不会再表演个节目,只不过我可能看不到了。】 【夏藻,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我是你的朋友该多好,我也想成为你身边护花使者的一员,想肆无忌惮的跟着你跑,看你发光,只是看你发光,我都觉得活着很好,这个世界也特别温柔。】 【可能太夸张了,但这是实话。】 【我还写了很多很多赞美你的比喻,复盘的时候发现太啰嗦了,你可能不会喜欢,所以删减了两千字。】 【夏藻,以后我们要是还能见面就好了。】 【夏同学,祝你前程似锦。】 【请原谅我擅自喜欢你。】 早读中的陈家业吊着胳膊无所事事,嘴里念着‘abandon’余光到处飘,忽地发现夏藻面色不太对劲,便把脑袋缩在高高的书本下面,问:“咋啦?不会是很奇怪的骚扰信吧?” 跟夏藻做朋友好几年,陈家业也算是见识到了这个世界原来真的有那么奇葩的脑残,有人会趁着大家都送信的时候塞骂人的话给夏藻。 那些人大部分估计都是嫉妒夏藻的。 也有人非要跟夏藻见一面,约着想要一个答复,说是来了的话就算是答应在一起,不来的话就要割腕自杀等等。 只见夏藻秀挺的眉毛一拧,摇了摇头,表情复杂地说:“不是的,就是感觉这个同学好像在写离别一样,有轻生的感觉。” “别是恶作剧哦?”陈家业小声问,“我帮你看看?” 夏藻摇了摇头,首先就怀疑是坐在自己后座的班花宋诗。 宋诗最近可安静了,前男友还在骚扰她的样子,但不敢明目张胆的来,陈家业这些天也总在他面前说宋诗的动态都很emo…… 可这也不对啊,宋诗之前跟前男友不是很恩爱吗?恋爱脑得不行啊,怎么可能从高三那会儿弹钢琴时就喜欢自己? 但也不能排除。 夏藻总觉得这封信怕不是一个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人的最后的求救,他如果不管的话,要是过段时间当真有谁离开了,他怕自己这辈子都要良心不安。 少年心里着急,感觉自己肩上沉甸甸的压着谁的生命,哪怕是误会也得先找到送情书的人才行。 他甚至觉得,要是真确定对方有轻生的念头,先答应跟人家试试,也不是不行,人命大于天啊,先稳住对方才对,慢慢的劝对方,想必要不了太久,人家也会想开的。 看信中口吻,夏藻觉得这个送信的同学不是会无理取闹的性格,所以以后假如救回来了,再告诉对方自己其实是为了救她才答应在一起试试的,这位同学应该也会表示理解吧。 少年主意已成,紧接着便推算时间。 他很确定下午六点多,自己在无人自习课上去上厕所的时候,抽屉里是没有这封情书的,他当时还低头去抽屉翻找纸巾了来着。 那么就是六点以后所有接近过自己课桌的人。 自己上厕所的时候同学们都在,应该不是那会儿,也不是十一点前的所有时间段,自己昨天学习到十一点,屁股都没挪来着。 那么就是自己关灯最后一个走了以后,有谁又回来送信了,或者是第二天一大早,在所有人来之前送信,可今天一大早他也是前几个到的,到底是谁这么小心翼翼啊? 夏藻没有头绪,想了想,觉得或许可以问问沈崇。 虽然昨天跟沈崇闹得不太愉快,但这件事更重要。 少年立即掏出手机给人发消息:沈崇,不好意思想问一下,昨天你回来的时候,不是在我桌子面前站了一会儿?你那时候看我抽屉了没有啊?里面有个信封你看见了吗? 如果看见了,那么就是有人一直在等着他走,走后放进去的,到时候可以查看教学楼大门口的监控,看有谁在他走后跟着也出教学楼的。 如果沈崇没看见有,那就麻烦了,比他早来教学楼的多得多,他甚至只是他们自己班上第五个到的。 夏藻有些苦恼,等待沈崇的回答。 那边半晌才回复了一句:没注意。 啊?怎么能没注意?挺显眼的啊。 哦,对了,昨天沈崇在教室的时候好像没有开灯,但应该摸也能摸到吧,很明显不是卷子的手感,滑滑的硬硬的信封啊。 夏藻把自己这边发现送信人恐怕想轻生的念头跟沈崇简单说了一下,又说:拜托你再好好想一下,我好拖延一下。 沈崇:拖延? 少年一本正经打字过去:就是先答应在一起。 沈同学:??! 考试 一上午的课夏藻都蛮心不在焉的。 不是他老好人,到处散发爱心,倘若像之前那些要死要活的情书一样,威胁他想要跟他在一起,夏藻是根本不会理的,这种东西他会直接交给老师,要不然就交给二哥,二哥会看着办。 他的二哥就和大姐一样无所不能。 可人似乎都是这样,都很吃以退为进的套路,信的主人越是希望他别去找他,不需要他回应,夏藻就越是觉得这样柔弱可怜卑微的同学需要他拉一把。 夏藻甚至想,信的主人应该是个原生家庭不太好的同学,可能也不爱说话,像沈崇那样,总是低着脑袋,但估计没有沈崇那么傲慢,学习应该也不是很好,他发现信里有好几处断句错误,语文考试作文应该没有拿过满分。 少年侧写出了一个模糊的画像,但仔细观摩字体,又觉得有些隐藏的锋芒,像是男生写的…… 及至中午吃饭,夏藻都还在想,可很快他又觉得不如自己主动出击,一个个把怀疑对象都试探一遍! 当然了,直白的去问,没人会承认的,少年将心比心一下,要是自己鼓足勇气写了一封绝对不可能成功的告白信,结果暗恋对象找上门来问是不是自己写的,那他肯定也要否认。 打定主意以后,夏藻跟陈家业在食堂买了面条,就边吃边问陈家业关于宋班花最近的微信动态是个什么情况。 小陈吊着胳膊,用左手吃饭,动作怪不利索的,本来好不容易挖起来一个肉丸子,闻言手一抖,丸子掉回碗里,陈家业愣着一张晒得黝黑脸,反问:“你问她干嘛?” 夏藻没跟陈家业说自己想要找出送信者的事情,感觉跟陈家业说了,这货扭头肯定就去找宋班花通风报信,这要真是宋诗送的,这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我看你最近天天满关心的,我就随便问问。” 陈家业叹了口气,摆出一副茶不思饭不想的矫情模样,倒也对夏藻的话深信不疑,苦恼说:“那贱B陈盛真他妈不是人,到处和人说宋诗跟他那啥过,我不是又找陈盛打了一顿?他现在是不说了,但说出去的话根本收不回来,宋诗她舍友和我说,宋诗晚上根本睡不着觉,跟家里打电话也哭,好像是想转学,到四中去复读。” 少年说到这里,神色露出几分怅然若失的伤感,陈家业还说:“四中真没我们学校好,但是如果过去了,应该更能静下心来,也挺好的……” 夏藻捕捉到‘转学’两个字,总觉得跟信中的情况有些对上,信中也说可能看不到今年校庆的事情,宋诗的嫌疑目前最大! 午饭过后,夏藻去小卖部买了三盒奥利奥,到了教室就全部都拆开,一如既往爱分享地给自己座位附近的同学分发。 递给坐在后面的宋诗时,夏藻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个女生,发现女生黑眼圈大得离谱,下巴上也起了几个痘痘,应该是熬夜导致的。 小夏怀着一些试探,但更多的也生出几分同情,一边把小包装袋子的奥利奥递给后排的女生们,一边跟宋诗说:“今年校庆的时候,咱们班应该也要出一个节目,听说你也会钢琴是不是?” 宋诗以前是班长,夏藻是数学的学习委员,两人关系一直是业务上的不错,但还当真没有什么闲聊,再加上宋诗以前一颗心完全扑在渣男身上,更是很自觉的断绝了一切异性的非必要往来。 今年刚开学,她闹了这么大的事情后,宋诗人缘自觉比以前差多了。 她甚至感觉舍友们可能表面上为她打抱不平,为她感到愤怒,但私底下只要看见舍友们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宋诗就认为可能是在说自己。 她也不想把朋友们想的那么坏,可她控制不了,她看见任何人窃窃私语,或者望向她,便像是被一万根针扎似的,痛苦又后悔。 “啊?”乍一听见夏藻问她话,宋诗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愣了一会儿,声音很轻地回答说:“会一些,以前考级到六级就学不了了,学业太重了。” 夏藻立即笑道:“那正好我们半径八两,今年校庆活动,我想报一个表演,你看过周杰伦和郎朗的那个MV吗?《最伟大的作品》最近不是很火?你来弹钢琴,我会小提琴,再找个人唱歌怎么样?” 少年说完,同桌陈家业早蠢蠢欲动了,身为麦霸,还能跟宋诗同台表演,这不妥妥为他打造的岗位?! “我我我!”陈家业立马扑到夏藻身上,撒娇耍赖一条龙。 夏藻无所谓叫谁唱歌,主要目的是想让失去目标的信主人获得一些肯定,得忙碌起来才能忘掉不愉快。 当然啦,即便宋诗不是信的主人,宋诗也值得上台表演释放压力。 既然害怕别人的流言蜚语和目光,那就直视回去,让所有人看个够!让大家都知道自己的优秀,其他的黑点便会成为钻石上微不足道的污渍,擦掉便是。 夏藻几人还在说着校庆的事情,忽地,上课铃声响起,夏藻立即坐正,却意外看见口口声声扬言要在家里自学成才的嚣张小子沈崇依旧低垂着刘海,悄无声息回到最后一排坐好。 咦?不自学了? 夏藻正好奇呢,正巧对上沈崇那从刘海里露出的视线。此时讲台上数学老师刚好到教室,抱着一沓试卷,让第一排的同学自行往后传。 沈崇对夏藻腼腆地浅浅笑了一下,很淡,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小夏同学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回来上课是好事,但高考状元这名头夏藻已经决定要拿到手了,小夏挑了挑眉。 夏藻一边给自己留了张卷子,一边急忙掏出手机,想给沈崇发出挑战,既然自信满满的沈崇觉得自己很牛逼,那么有本事考过疯狂偷偷进步一周的自己,他愿赌服输,能答应沈崇随便提的一个要求。 还没打字呢,夏藻就看见沈崇先几个小时给他发了一连串的满屏小作文。 少年愣住,片刻后一目十行的看起来。 其实没什么内容,就是跟他解释了一下今天要来上课的事情,说自己姑姑回来了的事情,还说谢谢他帮忙找到了姑姑。 这有什么好谢的?顺手的事儿。 少年根本不觉得这是件值得被单独感谢的事情,他也没注意到一个男生给另一个男生写小作文是多么奇怪的行为。 小夏只是亢奋的立即发出挑战,沈崇却回复他没头没脑的一句:夏藻你找到送信的了吗? 小夏同学没想到沈崇对这件事也感兴趣,他发消息道:差不多找到了,已经在接触了,后期看情况。 沈崇心都一咯噔:……先别接触,我觉得你可能找错人了。 夏藻却回头对着沈崇又笑了笑,打字道:你先考过我再说,比不比? 他自觉是挑衅的笑,沈崇却目眩神迷得厉害,不敢久看,也没有不点头的:比。 很好。 夏藻活动活动了一下手腕,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成绩了,得让嚣张的沈崇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才行! 赢了就让沈崇帮他当一个月的值日生。 自信满满的小夏同学第一个把卷子交给老师,就站在宠爱他的严老师身边,乖乖看老师给自己打分。 很快沈崇就是第二个来交卷的,夏藻立马小声求老师把沈崇的也改改。 严老师似乎看得出来少年们的好胜心,顺手批改沈崇的卷子起来,两张一起批,选择题和填空题两个人都是全对,从计算题开始,夏藻有计算错的,最后一道大题也没做完,步骤分也只得了四分,反观沈崇。 这家伙根本不是人!满分啊! 沈崇眼瞅着夏藻表情都失落极了,好像很不开心,深受打击。 沈崇一时心里发紧,怀疑夏藻会不会讨厌自己,也是的,任谁信心满满要拿第一,结果失败了,肯定难过死了。 少年忐忐忑忑拿着满分卷子回座位,忽地恨不得重新考一遍,他可以假装也错一点内容,可以算准了分数刚好让人看不出来他故意做错,只要夏藻高兴。 结果到了座位上,没两秒沈崇就收到了夏藻的VX消息: 【小沈老师,你牛逼,昨天晚上是我说话声音太大了,我现在觉得你自学肯定也是省状元。】 【小沈老师~既然你回来了,什么时候教教我啊?】 小夏同学决定卧薪尝胆,俗话说的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一年后省状元花落谁家还是两说啦。 另一边,学神的同桌张选涛同学趴在桌子上抓耳挠腮算不出应用题的答案,企图偷偷瞄一下学神的试卷,却发现学神偷偷玩着手机,打字又删掉,打字又删掉,嘴角缀着无法掩藏的微笑。 张同学下意识调侃同桌:“咋地?恋爱了?” 沈崇立即藏起手机,冷声跟张选涛说:“做你的题。” 而小夏同学收到的是:都好,你想什么时候学,我就什么时候教。 破案 八月的下午最是热了,学校为了锻炼学生们的意志力,硬是不开空调,夏藻觉得学校这是在找借口,分明就是想要省钱。 好在他没有坐在靠窗边的位置,靠窗户的地方哪怕拉上了窗帘,热浪也仿佛能够透过玻璃与窗帘渗透进来,眼瞅着坐在窗边的同学一周前还白白嫩嫩,现在则好似非洲建设回来的,整个人有明显的分界线。 夏藻热得不行,听老师讲卷子的时候就跟同桌陈家业约好了下课去买雪糕吃。 谁晓得课间十分钟而已,无数同学跟约好了一样,全部冲向小卖部,夏藻挤都挤不进去,还是眼睛尖,看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室友小赵在里面跟沙丁鱼一样行动不由己,连忙对着里面的赵沙丁鱼大喊: “赵堂日!给我带几个雪糕!” 不足十五平米的小卖部人声鼎沸,但里面挤着的小赵同志硬是听见了,蹦起来对着站在外面的夏藻说:“几个啊?!” 夏藻:“随便!” 一顿乱吼,铃声响起的瞬间,学生们又跟蝗虫过境消失得干干净净。 夏藻雪糕也没买到,还站在太阳底下晒了十分钟,别提有多郁闷了,跟赵堂日还有陈家业一块儿跑回教室时,赵堂日鞋子突然跑掉一只。 眨眼间夏藻就看赵堂日‘嗖’地转身回去穿鞋。 “拿着跑算了!”漂亮的小夏同学有些无语,迟到可不是他这个班主任最宠爱的学生该做的事情。 赵堂日通红着脸,先把跑出来的增高鞋垫偷偷摸摸塞回去,然后再仔仔细细把脚穿回去,最后紧紧系上鞋带,确保这次绝对不会跑掉,才继续和夏藻他们回去。 “那个……你们没看见什么吧?”赵堂日本来就长得小帅,只是人矮,他自己解释是从小肠胃不好,吸收不好,也就长不高,他穿上增高鞋垫后和夏藻差不多高了,人好像也更帅了几分。 陈家业哈哈笑着说:“啥也没看见!” 说完加速跑上楼去,夏藻也憋笑跑了,留赵堂日在后面,颇注重自己发型的,一边捂着自己的刘海,一边在走廊喊:“我靠!等等我!” 少年们携着阵阵热风冲入教室,老师还没来,大家也就都还在说话,但当夏藻第一个跑着进来时,总也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随而去。 只是夏藻之后紧追着进来两个打闹的男生,他们三人看上去感情都不错,沈崇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忽而又装模作样的低头提前写晚上的作业,一心二用着。 忽地,沈崇的同桌张选涛找他说悄悄话,道:“怎么感觉今天夏藻跟班花说了好多话啊,老是扭头,你看是不是有情况?班花牛逼啊,夏藻这个金凤凰都能把握住?” 沈崇皱着眉头,焦躁地说道:“无聊。” 张选涛耸耸肩膀,他的是无聊,可今天是七夕欸,自己没什么情况,看看别人甜甜的恋爱也好嘛。 小张同学叹了口气,却是依旧跟看CP一样目光颇有含义的望着夏藻跟班花那边笑,时不时还自言自语地感叹:“蛮配的,郎才女貌啊。” 这话听在本来就浑身不舒服的沈崇耳朵里,那比杀猪都刺耳。 沈崇明明都想好了,晚上可以暗示一下沈崇用笔迹对比法确定送信人的身份。反正先排除宋诗,免得他们接触着接触着,假戏成真了。 只是他现在这么深入的参与夏藻寻找送信人事件后,就不好自己表明身份了,那太尴尬了,他不知道夏藻知道是他送的后会是什么表情。 少年心里焦躁不安,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焦躁,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得到了潘多拉魔盒,好处明明白白的摆在他眼前,诱惑他,让他都快要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问题回到最初,假如夏藻知道是他送的情书,夏藻会和身为男性的他也接触接触吗? 少年光是想想,浑身鸡皮疙瘩就爆了一地,手心满是汗,既憧憬又觉着实在是痴人说梦。 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夏藻确定要跟宋诗还有陈家业一块儿报个节目后,晚自习就找班主任说了这件事。 班主任严老师届时正在备课,听了夏藻的话,倒是没有拒绝,而是放下笔忽地问夏藻,说:“校庆的事情先放放,你跟老师说说,你怎么劝沈崇给他姑姑打电话的?” 老师笑着询问,表情满是慈爱和赞赏。 小夏同学一向也喜欢严老师,此时可腼腆道:“也没有怎么劝,就是昨晚上我碰到他了,激将了一顿吧,说考试要考过他什么的。”说要当省状元,那牛皮可太大了,夏藻也怪不好意思的。 老师笑出声来摇了摇头,说:“你也别太谦虚,下去他来上课的时候我也问了他,他说如果不是你,他姑姑还在外面不敢回家,说谢谢你。我瞧着沈崇是真感谢你,他这个人你估计不怎么了解,我之前也是带他那个班的,让他说一句话比登天都难,更别说要他跟同学们互帮互助了,你趁着这个机会多跟人家学学怎么搞好物理,人家肯定是倾囊相授的。” 这个不必老师交代,小夏心想,这个小老师的首席学生他当定了! “哦,还有个事儿,我看他现在也就跟你关系好点,你多关心关心他,他姑姑虽然有些钱,现在他们家也不困难了,但遇到什么麻烦了,有什么心结啊,他也没有个商量的对象。” “他奶奶病了,年纪也大,沈崇不可能跟奶奶说。” “和姑姑更是没什么感情,也聊不到一起去。” “我是老师,平时几个班都忙不过来,老师就把沈崇交给你了,你跟他又是室友,平时多开解开解他,别天天闷着脑袋学习,学习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老师觉得在这方面,你是他的榜样。” 严老师说着,就看面前模样标致漂亮的少年无奈地皱了皱眉,吃醋似的说:“我觉得他没那么脆弱。” “不管怎么说,就一年了,互帮互助,明年争取都有个好成绩,听到没有?” 少年懒洋洋地‘哦’了一声,领命准备回教室了。 回教室前,听见办公室其他老师在说数学竞赛截至报名的事情。 小夏当即顿了顿脚步,想要报名,结果就听严老师说他们班的名额已经给沈崇了。 好家伙!这家伙一点都不可怜!居然偷偷参赛为履历增添光彩!好一个心机boy! 夏藻不开心,可他又的的确确随堂测试都比沈崇低十分,这十分得是多大的鸿沟啊?这要是在高考里,十分中间得插进来几千号几万号人吧?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回教室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分配今后的学习时间和节目练习时间。 学习肯定是第一位的,反正夏藻觉得是第一。 那么正常上课期间肯定是不能排练的,一周又只有周天放假一个白天,那天他还得回家跟大姐二哥见面吃饭,那么干脆周天让他们下午来家里排练? 刚好下午排练过后,晚上可以让家里的车送他们回来上晚自习。 夏藻分配时间大致完成,又在想着自己的沈崇补习班什么时候上,要不干脆下次换位置的时候跟沈崇坐同桌?这样的话岂不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知道沈崇在做什么,有没有背着他偷偷进步? 嗯,这个办法很好。 毫不知情自己被抛弃的现任同桌陈家业正在无人自习课上趴着睡觉。 夏藻看了看睡觉的陈家业,又回头瞄了一眼沈崇。 谁知道沈同学好像也刚好看着他,这可真是太巧了! 少年立即兴奋地掏出手机跟沈崇发消息说:这个月考后不是要换座位吗?你有没有和人约好?没约的话我们坐同桌怎么样? 对方回复得有些慢,夏藻怀疑沈崇可能不擅长打字,好一会儿才发来消息:可以吗?陈家业怎么办? 小夏没想到沈崇还想着这个,陈家业怎么办?不会怎么办啊? 对夏藻来说,和谁同桌并不是说和谁最要好的意思,他以前也没有天天和陈家业同桌啊,他和很多人都是哥们,大家也没说把一个位置看得很重。 夏藻觉得沈崇想法是怪多的:他想坐哪儿坐哪儿啊,大概是我们后面,方便抄笔记。 忽地,夏藻又看沈崇发来一段话:话说夏藻,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笔迹对比,就知道宋诗是不是那个人了。 少年看着这段话,眨了眨眼,回道:对比不出来,信上的字有点儿刻意写得很工整的样子,我觉得是故意模糊笔锋的。 沈崇这边微微一怔,他也想起来了,当初自己的确是为了匿名煞费苦心,就是不想让夏藻找到自己。 现在好了,怎么样才能不着痕迹的让夏藻自己发现送信人是他呢? 学神沉思。 忽地,沈崇又收到夏藻的消息:破案了,刚才陈家业和我说昨晚上宋诗被她妈妈接回家了,早上也是她妈妈送她来学校的,不是宋诗。 刚松一口气,又看夏藻说:不是她也好,本来蛮欣赏她的,学习很好,也能够破釜沉舟清醒过来,要是她真的有轻生念头,我才瞧不起她。 夏藻这辈子最讨厌的有两种人,一种是纯粹的坏人,单纯就是心思歹毒见不得别人好的,一种就是自暴自弃轻易放弃生命的人。 夏藻说:其实你是不是担心我找到送信的人,跟人家在一起后,真的生出一些感情来?其实你放心,我最讨厌的就是不珍惜生命不爱惜身体的人了,小沈老师你不用担心。 夏藻还说:你不觉得这种人很不负责吗?轻易放弃自己,让爱他的人难过。 沈崇没有回他,夏藻也不在意,可能人家学神不爱聊天,写卷子去了,那他也写! 殊不知沈崇盯着手机上那几句话,好一会儿,缓缓低下头,将眼睛埋在胳膊上,好像下午渴望得到阳光垂爱的向日葵在一瞬间老去。 但,只是老,还没死。 只要夏藻没发现信是他写的就好。 沈崇想到这里,抬起头来,仿佛无事发生,只是写字的时候改用左手写,好像要和写情书的右手撇清楚关系。 贴身 下了晚自习,夏藻今天没留堂,他觉着教室空气浑浊得很,怎么看书也看不进去,便打算叫几个朋友一块儿去操场跑跑步,然后今晚早点睡觉。 当然了,夏藻也很怀疑自己看不进去书跟沈崇轻易打败自己有关。 可下次绝不会这么简单就让沈崇打败自己!少年依旧雄心壮志,扭头还跟沈崇喊:“沈哥,走不走?跑操场锻炼锻炼?” 漂亮的校草站在讲台上,肆无忌惮挥发他那光彩夺目的蓬勃朝气,沈崇立即跟被教官点名了似的站起来,手里的卷子却散落一地,他支吾着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就已经听见了自己的回答:“好!” 沈崇的同桌张选涛挺意外地看着急急忙忙开始收拾东西的沈崇,好像发现自己对这位贫困学神的认知有偏差。 在张选涛的印象里,沈崇基本没有大声说话过,哪怕他们还是第一次坐同桌,但一个人的性格从眼神、言行举止,等等等等,轻易就能看个七七八八。 沈崇是绝对不会大声在全班讲话的类型,除非老师点他回答问题。 张选涛愣愣看着沈崇匆忙背着背包,拉链都没有拉完就小跑出去,带走一阵难以描摹的滚烫的风。 “还真是再清高的人也懂得人脉和人情世故?”张同学自言自语了一句,便也不去深究,甚至也没想过厚着脸皮跟着沈崇一块儿加入夏藻的圈子。 张选涛做不出来这种事儿,自觉没必要,可他心里总还要悄悄鄙夷一下沈崇,觉着沈崇这呼之则去的模样……怪丢人的。 沈崇不知道旁人如何想他,他只知道自己小跑近了夏藻后,夏藻右手臂就亲昵地搭在了他肩膀上,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顿时惹得沈崇头晕脑胀,总想去寻找到底是哪里这么香,又不敢动弹。 夏藻则满脑袋的问号,不明白自己怎么刚靠在沈崇身上,沈崇就挺直了背站着,害他搂人家肩膀的动作都怪不舒服的,这小子不会是故意的吧?显得自己高? 少年心里嘀嘀咕咕,才不服输,偏要用力搂着沈聪的肩膀,把人压下来一点,自己则也挺直了背部站着,满意极了身旁的沈崇逐渐弯下来的腰,随后说说笑笑的跟陈家业还有赵堂日、孙治童两个室友一块儿去操场。 男孩子们的友谊总是很莫名其妙,就好像夏藻跟陈家业的关系好,最开始也只是因为两人都比较有礼貌,在高一的时候,只要碰面就互相点点头,第三次点头就约着一起打球吃饭还有陪陈家业一块儿追女孩。 这会儿也这样,陈家业没觉得夏藻好像又有了新朋友,自己不是他最好的哥们了,反而也兴高采烈搂着沈崇的肩膀,神奇地感慨:“听说跟学习好的一起玩,我们也能变得聪明,但学校好的会变笨哈哈。” 夏藻笑道:“那沈崇你完蛋了,陈狗子他生物贼差,这个月生物月考你要小心。” 沈崇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怪安静地被两个人夹在中间,忽而感觉左边的人聒噪,忽而又觉得右边的笑声清爽甜蜜,处于奇妙的处境里。 站在沈崇左边的夏藻看操场上跑步的还蛮多,甚至还有一些专门趁着夜色在操场散步的小情侣,掏出手表戴上,说:“那就先来哥十圈怎么样?能行吗?” 陈家业自然是能行的,他开始热身,可眼瞅着女生宿舍那边迎面走来几个熟面孔,陈家业立马抛弃夏藻,说:“我突然有事儿,你们先跑。” 说完,夏藻就看陈家业径直奔向宋诗她们。 “好像是今天5栋水管子坏了,停水,要洗澡的话得去水房打水。”矮个子的赵堂日在旁边说话,只是也没有热身,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那啥,我今天不跑了,我没穿跑步用的运动鞋。” 夏藻低头看了一眼赵堂日的增高运动鞋,嗯,放过你了。 “那孙哥呢?”寝室里所有人都比夏藻大,他便喊谁都喊哥。 这很正常,可听在沈崇的耳朵里,却又似乎让过去那因为一句‘沈哥’就心脏直跳的他傻得可怜。 孙治童打了个哈欠,其实也不想跑,他不爱运动,刚才也是看大家都要来,才跟风准备随便跑跑:“那我也回去算了,头发太臭了,我回去先洗头。” 夏藻怪失望地‘哦’了一声,却也不强求,望向沈崇:“你呢?” 高高瘦瘦的大男孩背着黑色的书包,穿着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棕色休闲长裤,黑发依旧长得能遮住他的眼,任谁看他,都不是爱运动的人,可所有人都走了,就只剩下他陪夏藻了!他怎么可能走?!他希望明天永远延迟到来。 “我觉得跑跑步挺好。”沈崇低声简短道。 “那我帮你把背包拿回宿舍吧?”孙治童还记得自己之前在车上跟沈崇有过不愉快,这会儿还在主动修复。 沈崇自然也记得,他记性好到很多时候痛恨他的过目不忘,但这会儿什么过节都暂且放放,他和孙治童说了谢谢,把书包给了人家,等两个室友都走了,只剩下他和夏藻,就看夏藻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怎……怎么了?”沈崇不想口吃,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紧张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夏藻会不会觉得他这个人特别拿不出手? 会不会觉得他这个人太过低微,觉得没意思? 夏藻在看他哪里? 少年立即垂眸看自己的鞋子,怀疑是自己的鞋子太旧了,怀疑是自己裤子颜色被洗败色了,怀疑是自己衬衫连续穿了好几天忘了换有味道,怀疑自己长得不好看,怀疑……怀疑一切。 “你太瘦了,沈哥,我怀疑你是不是不爱运动啊,明明体格蛮好,腿长手长的,这种身材是天生锻炼的好材料,就跟外国人似的,随便健健身就能有倒三角的黄金身材,可帅了。”夏藻羡慕道。 面前的人好似除了学习,对其他东西都有些反应迟钝。夏藻说完也没看沈崇有什么别的反应,也不知道沈崇感不感兴趣:“你想不想变身肌肉男?我有个叔叔,有个私人健身房,有空我带你去吧?” 夏藻一边教沈崇热身一边道:“可惜我去过好几次,不太喜欢练重量,感觉没有竞技体育有意思,而且我手腕不能举重的东西,所以你看,我不打比赛后,胸肌都没了。” 少年大大方方捞起自己的T恤,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平坦胸膛。 沈崇跟受到惊吓似的差点儿要下意识扭开脑袋避嫌的,可眼睛却只是微微睁大,面红耳赤地强让自己囫囵看了看,就点了点头,说:“还好。” “什么还好哇,我以前可大了,真的,施瓦辛格那种大。”夏藻记忆里的自己,那跟金刚狼差不多,反正是硬汉啦。 沈崇不信:“是吗?真厉害。” “还好,就是荒废了锻炼,现在还是学习为主。”小夏同学热身的差不多了,便招呼沈崇跟自己一块儿慢跑,本来他想听歌慢跑,但总觉得沈崇怪腼腆的,让气氛冷下来不太好,便闲聊一样跟沈崇聊天,说,“你姑姑现在在照顾你奶奶吗?” 沈崇腿长,隐隐压着速度陪夏藻,闻言轻轻说:“嗯,坐飞机来的,两个多小时就到医院了,现在估计在陪奶奶打针。” 说完,少年薄唇轻抿,微风将瘦高少年的额头吹露出来,却也将他羞于启齿自己家庭情况的眼神暴露无遗。 身旁的漂亮同学也不知道瞧见没有,但的确换了个话题:“你姑姑应该蛮漂亮的。” “嗯?” 夏藻笑道:“你就很好看啊,都说外甥女长得像舅舅,侄子像姑姑姨妈,你大姑肯定和你一样是凤眼,高鼻梁,浓眉大眼的,皮肤还白。” 少年把沈崇说得怪不好意思的,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可沈崇更不敢让心上人的话落在地上,连忙接说:“你更好看。” “我妈妈漂亮,虽然没见过,但在DVD里看见过她跟我爸的婚礼,我爸就很一般,我姐说我爸就是野猪啃了颗最漂亮的大白菜,也不知道我妈喜欢我爸什么。”少年笑着,一排小白牙可可爱爱的露出来,“不过我觉得我爸其实也不丑吧,就是模样怪凶的,看着就不好惹。准确来说我觉得那叫男人味儿啦。” 夏藻说到这里,想起个有意思的事情:“听我姐说,我妈婚后还有不少追求者嘞,我爸气得要死,专门找那人谈判,说自己要钱有钱,要什么有什么,凭什么追老子老婆?然后一顿骂啊,把人给骂跑了哈哈。” 少年随口说的话,沈崇听了笑意很淡。 “对了,我发现……我一直以来可能调查的方向都错了,你说有没有可能,送我情书的是个男生呢?”小夏圆溜溜的大眼睛亮闪闪地和沈崇对视。 沈崇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摔死,被夏藻扶起来后,才摇摇头说:“这我不知道……” 夏藻一边帮沈崇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一边很认真地说:“之前是我太不严谨了,主要是我现在有点儿怀疑……”小夏欲言又止。 沈崇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怀疑什么?怀疑我? 难怪叫他一起跑步。 是想要今晚和他说清楚吗? 少年喉咙干得吓人,被拒绝是肯定的,但被拒绝后的日子该如何相处,如何像现在这样相处,失去目前他零星得到的好,那太让沈崇无法接受了。 他恨不得回到一周前去掐死写情书的自己。 “怀疑什么?”沈崇嗓音干涩。 夏藻摇了摇头,自己也不确定,甚至也害羞起来,抓了抓柔软蓬松的黑发,不好意思地小声凑到沈崇的耳边去说悄悄话:“主要是我现在有点儿怀疑是我们宿舍的赵堂日。他……本来就比较爱打扮,最近更爱了,不是说男生不能打扮,但我一直觉得他看我的时候有点儿不好意思,脸还特别红,再加上他家里也是单亲,妈妈有病,有些符合信上的内容……” “怎么办?要真是的话,我回去有点儿怕……”夏藻总是温柔的眼睛流露出几分为难。 沈崇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痛苦,只感觉血都凉了,还在装无辜的问:“怕什么?害怕同性恋吗?” 同性恋。 这三个字出现在高中校园里其实似乎也有些突兀,哪怕如今在网上常见到随处都是,现实生活里,又变得鲜少见到了。 这个标签似乎只在网络可见,现实里,大家都藏着掖着,只有极少数有勇气的人才展示出来。 夏藻自然不是害怕啊! 他连忙摇头表示:“我不是害怕歧视,主要是赵堂日他梦游哇!” “你没在寝室住过一天,前几天晚上,赵堂日就老跑来站在我床边,我没醒倒还好,但他有时候会摸我脚,都是男的,虽然这不算什么,但很吓人……你说这是不是他梦游只来我床边的真相?”夏藻摸了摸下巴,感觉是破案了。 沈崇却皱了皱眉,嗓音极沉:“他摸你?” 夏藻:“你不信?这样吧,今晚我们换床睡,你睡我床,我睡你床,看看他是碰巧还是什么……” 沈崇原本眸色阴沉,一听这话,瞬间愣了一会儿,随即耳朵渐渐发烫,询问:“这不好吧?”床,跟内裤一个性质,都是贴身的玩意儿。 真的可以吗? “嗯?我床干净着呢,你放心。”床,睡觉的地方,没有特别意义,小夏同学眨了眨眼,以为沈崇是个洁癖。 黏糊 运动,可以让焦虑的心得到短暂的释放,好像突然什么都不是很在意了,神清气爽,有着无限的快乐。 夏藻跑到第五圈的时候就累得不行,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呼吸了一会儿,然后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笑眯眯地对着慢自己半圈的沈崇大喊:“快点啊!” 少年累得眼前都在冒星星,但一听某人喊他,哪怕嗓子都冒烟了,也坚定前行,最后站在夏藻的面前,垂眸看他。 “坐啊,不跑了,太累了,我们不经常运动的,一来就跑太多容易岔气儿,还是得循序渐进。”夏藻温温柔柔说着,看沈崇还站着,便伸手拉住人的手腕,往身边带。 沈崇随随便便被拉地栽倒在少年身旁,然后就瞧漂亮的小夏躺在草地上,单薄的T恤被汗湿后,轻易透出下面浅色的红,微风恰到好处从下面往他们的面颊吹过,扬起少年的衣角,露出一道沾着晶莹细汗的软腰。 夏藻闭着眼,猫似的感慨:“真舒服,这风。” 身旁的沈同学盘腿坐着,好似当真有些运动天赋,只是几分钟就不喘了,安安静静地守着漂亮的小夏,借着人家闭目养神的功夫,贪婪地凝视夏藻,深觉眼前人像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睡美人,他瞧瞧就已经是三生有幸。 忽地,不远处有些吵闹,像是校门小门那边。 爱热闹的夏藻噌地坐起来,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立即张望过去,随后拍了拍沈崇的肩膀就说:“快!我们也去看看!” “啊?”沈崇最不爱凑热闹了,别人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走哇!再晚点可就看不到了!”少年急得很,像是习惯了自己说什么都有人附和跟随,哪怕别人不想干什么,他多磨蹭几次,别人也会同意,“走啦走啦。” 沈崇果然立马跟着过去。 还没走到地方,就看紧靠着操场的小门旁边围了一圈人,中间坐着个不知所措低年级女生,夏藻拉着沈崇往中心过去,恨不得长八个耳朵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有发现被他拉着的同学神色恍惚,目光一直落在他拉着人家的手…… “同学同学,怎么了?”夏藻找了个男生问话。 那男生看上去也是低年级的,个子却很高,气质莫名单纯,一看见夏藻,先是惊艳到,可很快反应过来,说道:“不知道啊,好像是外校的吧,我就看那女生突然被踹了一脚,那外校的就跑了。” 夏藻顺着男生手指的方向,看见还在校外没走的两个外校的,穿着好像是隔壁十六中的校服,一人骑在摩托车上,一人靠在摩托上,不知道在说什么,居然好像还在笑。 夏藻眉头立时皱着,回头声音很坚定地同沈崇说:“叫一下门卫,看看要不要送医院,我过去看看。” 沈崇根本没来得及拉住夏藻,就发现少年身上似乎燃着火似的,瞬间把周围其他学生也点着,所有人都跟着夏藻往校外那两个人处走去。 沈崇当即让受伤女生同行的同学去找班主任,自己则追着夏藻过去。 可等沈崇赶到的时候,所有人居然已经打起来了! 沈崇好不容易找到拽着黄毛狂揍的夏藻,就看外校的黄毛顺手捡起地上的砖头,要砸夏藻! 少年这会儿也不管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更不管后果,不管不管,什么都不管了,冲上去就一把拽着夏藻的领子往后拉,然后一脚踹在对方胸口! 夏藻吓了一跳,还以为外校的同伙来了,反手就要给人一肘,还好看见是沈崇,可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学校保安还有没回家的教导主任也来了,登时理智回笼,拉着沈崇小声说:“快跑!被抓住咱们有理也要受罚的!” 沈崇跟着风风火火的小夏急匆匆加入战斗,又急匆匆撤退,夏藻回头看时,他也跟着回头看,只见学校保安几乎全来了,把人都围住,好家伙,起码十几个学校的学生被逮住了,那两个外校的则也一溜烟跑了。 “到底怎么了?”一边跑路,沈崇一边问。 小夏畅快道:“那两个人活该!我过去问,黄毛说那女生是婊子,想踹就踹,他同伙还在旁边说那女生给脸不要脸。我一猜就是要VX人家不给,就恼羞成怒了,就说黄毛是癞蛤蟆吃不着天鹅肉说肉酸,结果他们先动手的,我发誓我是自我防卫。” “那其他人呢?”沈崇以前在初中也见过打群架,但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差生混社会弄出来的戏码,一直觉得那些人就跟未开化的猴子没什么两样,没头脑,只知道打架,还觉得自己多厉害。 “其他同学,我也不知道,反正,对方动手后,我们都气不过一起动手了,他们骂我们学校的女生,这谁能忍啊?”小夏气愤道。 沈崇点点头,却在心里无比感慨,感慨也只有夏藻能够带动这么些同学干这种事儿了,换做别人,换做是他,肯定没人会跟着他一起过去质问。 只有夏藻…… 少年心里澎湃着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激荡情感,感受打架过后鼓动紧张的心跳,悄悄看着夏藻精致的侧脸,眸中满是无法尽诉的仰慕。 这事儿其实也只是一个小插曲,夏藻也就立马忘在脑后了,回到寝室也没说这事儿,匆匆跑去洗澡冲凉,就率先爬上了沈崇的床。 沈同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在跟姑姑和奶奶打电话,电话里面姑姑说让他好好上课,以后不需要隔天回来给奶奶做饭洗衣服,奶奶也是这么说的,他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放心,想着肯定还是要回去看看,眼睛却看只穿着个大裤衩的白玉似的漂亮少年从他座位上面的床铺往下看他,无声说:“能帮忙给我拿一下充电宝吗?” 夏藻懒洋洋的,上了这种上床下桌的床后,就不想下来,撒娇一样对沈崇乖乖笑。 沈崇哪里敢看上半身啥也没有的夏藻,胡乱点点头,就去夏藻桌子上找。 夏藻桌面怪干净的,除了一台电脑,笔都收了起来。 “充电宝在我抽屉里,你打开就行。”小夏依旧保持着趴在床边的姿势,脑袋支出床外一点,等沈崇给自己拿过来充电宝,哦,等等,“对了,还有我的平板电脑,帮我拿一下好吧?方便的话还有水杯,那个……眼罩……”救命,他睡觉事情怎么这么多? 夏藻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啰嗦,他怕沈崇觉得他爱指使别人,于是默默闭嘴。 可眼巴巴看着沈崇把东西都拿来后,就又意外听见沈崇挂了电话后,跟他说:“还有什么要拿的吗?” 小夏怪不好意思的,摇头:“没了。” 沈崇却转头又帮他把抽屉里的的葡萄干土司递过来,还把他放在床上的风扇取下来,放到这边的床上,毫无一点儿不耐烦。 夏藻扪心自问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让室友这么鞍前马后,或许室友是想报答自己帮忙找到姑姑? 小夏自己给了自己一个答案,没有询问沈崇,只说:“谢啦。” 沈同学摇摇头,一副这都是他应该做的样子。 一旁也上了床的赵堂日见状,也笑呵呵地跟孙治童说:“孙哥,帮我把水拿上来一下呗。” “哦,还有卫生纸,好吃点饼干、我的游戏机。” “孙哥?”小赵巴结地笑着。 孙治童同学正在剪脚趾甲,剪完立马上床,然后装无辜:“啊?你刚才说什么?我完全没听见,你让沈哥帮忙吧。”说完幸灾乐祸地笑。 赵堂日哪里敢麻烦沈崇啊,关系又不到位,而且沈崇看起来很不近人情,很冷漠,自己要是开了口,人家回一句‘滚’,那可尴尬死了。 不过…… 赵堂日又觉得,自己不该以貌取人才对,你看刚才学神还给夏藻拿那么多东西到上铺呢,完全是个十佳好室友啊。 要不…… 试试? “那个,沈哥……”赵堂日话都没说完。 沈崇已经回答道:“没空。”声音平淡。 “哦哦好的,那我自己拿。”小帅哥赵堂日立即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看完这幕的小夏在床上憋笑了半天,心里莫名挺开心的。 等寝室所有人都上床了,灯也关了,夏藻给沈崇发消息,说:晚上要是小赵来找我,就说明他喜欢我,如果去你那里,就说明他只是巧合。 很快,沈崇回他:嗯。 夏藻看着这个‘嗯’字,准备闭眼睡觉,可眨眼又来一条消息,沈崇说:如果他真的又梦游去摸你,只能说明他是有预谋的死变态,不是说明送情书的是他,这两个事情没有因果关系。 小夏皱了皱眉,心想好像还真是这样,可不能说人家是死变态吧,梦游这个是控制不了的。 只是这话他没跟沈崇讲,没必要,等结果就是了。 夏藻睡觉还蛮快,可今天睡得不太舒肤,总觉得床太硬了,沈崇的床下面垫的好像只有一层薄薄的床单,然后就是凉席,这怎么能睡得着啊大哥! 夏藻不能理解沈崇这床,沈崇自己睡得着吗?还是说沈崇在练铜墙铁壁功? 他忍了半个小时,翻来覆去找舒服的姿势,可困都困死了,哪里还有耐心找舒服的姿势睡觉?! 少年委屈巴巴地半闭着眼睛,抱着枕头,提着风扇,就投奔自己的床去。 他困得几乎倒头就能睡,但还是很礼貌地先把风扇插上,爬上床铺,找了个位置把自己塞到已经睡了个沈崇的床上,才拍了拍沈崇的胳膊,跟人小声黏糊道:“我认床,你床太硬了,今晚我们还是一起睡吧,你也别动了,你风扇都没买,跟我睡吧。” 说完,跟树袋熊一样好不吝啬怀抱地抱上去。 耳朵嗡嗡不知道是谁说了什么的沈崇刚刚清醒,就感觉背后贴着一具温软的身体。 身体的主人双手双脚都抱着他,当他是抱枕似的,呼吸均匀洒在他后颈上。 黑暗里,沈崇眼睛都蓦地睁大,心脏砰砰,像是孤独绚烂的花火,爆炸得漫天都是…… 关系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和人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夏藻也是头一回。 床太小了,不抱着,两个男生哪里躺的下去? 他抱着沈崇,昏昏欲睡,困得真是没边儿了,自然也不会去想男生与男生之间的边界感到底在哪里,只是一点点一点点逐渐把柔软的脸蛋都埋在人家头发里,呼吸自己呼出的灼热空气,间或嗅着人家洗发水的味道,倒也不难受。 沉入梦乡的少年呼吸渐渐发沉,很明显地叫被抱着的少年知道后面的人睡着了,可正是因为睡着了,沈崇就更不敢动了,生怕自己一个动弹把人弄醒,到时候人家不耐烦他…… 沈崇也不去想夏藻为什么过来和自己睡,他原本这个姿势睡觉很舒服,很快也能入睡,但身边有了夏藻后,瞬间僵硬得感觉这个姿势很累,可再累他也没动,硬是闭上眼,深呼吸吐息这样来回十几次,强行入睡。 睡不着。 沈崇根本睡不着! 他复睁开眼,无法分辨此刻究竟是现实还是梦里。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只要转个身过去,就能近距离触碰夏藻的脸,但他不敢,连想想都觉着罪恶。 风扇摇摇晃晃立在他们脚边,带着夏夜独有温度的热风吹过两个少年贴在一起的臂膀,于是贴在一起的地方出着汗,分开的地方干爽着。 沈崇很快被抱着的后背湿透了背心,夏藻睡觉也很不安分的样子,嗓子里小声的哼哼唧唧,身体也乱动,不多时沈崇就感觉后背有两颗艳红的树莓在他背上写字。 那感觉,头皮发麻,手脚发软,从来没怎么管理过的生物机制触发起了被动,铺天盖地的轰炸沈崇薄弱的意志力。 原本是不薄弱的,今晚不同。 夏藻睡得很死,他的手边有卫生纸,没有人会知道他因为谁做什么,就当是对他前半生的奖励…… 少年被内心的声音蛊惑,分外骨节分明的手一点点、一点点的挪向枕头旁边的抽纸。 他手指夹住抽纸,轻轻往外拽。 纸张与塑料的包装发出细微的声响,可听在沈崇耳朵里却像是炸雷般唯恐惊醒的身后的夏藻。 他维持着抽纸的动作好半天,确定人没有被他吵醒,也没了想要继续奖励的感觉。 与此同时,夏藻忽地哼哼唧唧翻了个身。 没醒,但翻身过后跟沈崇背靠着背,连腿都屈不起来,这可难受死了。 小夏眼睛都睁不开,怪不好意思地用屁股怼了怼沈崇,语气跟撒娇没两样:“你扭过来一下,换一边睡吧,我胳膊都压麻了。” 沈崇哪里敢不从? 略高些的少年立马转过身来,可等转过来后才浑身一震,上半身和下半部分恨不得解体一样,上边儿贴着人家,下部分离人家十万八千里! “嗯……”小夏下意识不想挤着人,随意的拉着人的胳膊,含含糊糊地说着哥俩好的话,“你别让着我,等会儿你都没地方睡了。”一边说,一边把人的胳膊往自己腰上搭,就像自己刚才那么搂着沈崇一样,自然极了。 沈崇手臂一下子沉入月亮一样弯弯的软腰上,掌心都烫得发痛。 这姿势,无法不贴得更紧。 他的鼻子嗅着夏藻清新干净的沐浴露的味道,唇只稍再向前半分,就能亲吻那白皙脆弱的脖颈,手稍微往上,便是喜欢白条睡觉的少年那柔软的胸膛…… 他再贴紧点,再紧点,直接让漂亮的小夏感觉到他,夏藻估计也不会说什么。 夏藻太好了,肯定会觉得这是意外,是青春期少年们公狗似的躁动本能,是无心的,值得理解的。 但…… 这样有什么意义呢? 即便他今夜爽了,得逞了,也没有意义,只能证明他的确卑鄙下贱,配不上他的月亮。 能抱抱也好,本来是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的呢。 少年淡淡想着,忽地,相邻的赵堂日的床铺有了动静! 沈崇警觉地在黑夜里凝视那边,得益于天生的眼力,他在完全漆黑的夜里也能看见模糊的轮廓,能看见赵堂日当真梦游起来,下了床,眼睛闭着打开书本胡乱画画了一会儿,然后一边说话一边找东西吃。 这人弄的声音有些响,沈崇皱了皱眉,厌烦几乎从那双冷漠的眸子里喷涌出来,但滚烫的手却是轻轻地覆在怀里少年的小耳朵上…… 对面躺着的孙哥也被赵堂日的动静吵醒了,无奈的‘啧’了一声,认命掏出手机玩了一会儿,然后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下床准备上个厕所。 但却突然看见床铺跟自己挨着的沈崇的床上一个人都没有! 他可记得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夏跟沈崇换床睡来着,反正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吧,这两人倒是关系莫名很好。 正奇怪呢,孙治童就看见夏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原来的床上,似乎是跟沈崇挤着一块儿睡了。 多热啊,挤在一起干嘛啊? 单纯的男高中生孙同学抓了抓肚皮,完全没有把室友们的关系想歪,上了个厕所就回去睡觉,第二天一大早,还在睡梦里就听见小夏问沈崇:“怎么样?昨晚赵哥梦游来我们床铺了没有?” 学神回答:“没有。” 孙同学疑惑地爬起床,没吭声,他怎么记得赵堂日这货梦游还真是很喜欢踩在夏藻的床铺楼梯上看夏藻来着,昨晚上明明也上去了…… 然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孙治童也就懒得说。 夏藻则皱了皱眉,一边站在阳台看操场上晨读的学弟学妹们大声背单词,一边刷牙,好一会儿,跑去把嘴里的泡沫吐了,漱了漱口,跟学神道:“那怎么办啊?我这儿没嫌疑人了。” 学神道:“那就不找了。” “找什么啊?”孙治童忍不住还是问了一下,“怎么感觉你们说的话我听不懂呢?啥事儿啊?” 夏藻连忙摆手:“没事儿没事儿。”他可不想把事情弄得所有人都知道,那嫌疑人更找不出来了,还让人难堪。 等分别上课去的路上,夏藻才怪不理解沈崇的继续聊说:“你觉得不找他比较好吗?” 沈崇点头,含蓄地说:“人家既然匿名,肯定就是不希望你找到,说不定人家已经想通了,根本不会自杀呢?” “可万一呢?”夏藻承认沈崇真的很聪明,可凡事沈崇似乎总有点儿事不关己的冷漠,“沈崇,要是你收到这信,你怎么处理?”少年突然好奇。 “不处理。”沈崇藏着私心,说,“尊重他人意愿。” “所以你觉得我挺多管闲事儿的?”夏藻眼神清澈,好似只是理性和人讨论问题,绝对不会生气。 沈崇却雷达猛然发出强烈警告,顿了顿,后知后觉地想到了夏藻对自己也是这样,他根本没资格说夏藻这样不好。 而且夏藻指不定怎么看他,肯定觉得他是个特冷漠可怕的人。 他该伪装伪装的,但沈崇只是沉思片刻,便血淋淋撕开自己的皮囊,近乎病态的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示给漂亮的夏藻。 他说:“我可以说实话吗?” 小夏一边吃面包一边点头。 “实话就是,挺多管闲事的,你如果不管我的事情,我现在绝对在家里念书,不会像现在成天粘着你,觉得你帮了我,就跟我关系好,觉得可以依赖你,觉得你也最好只能跟我好,最好是除了我,谁都别理,你招惹了我这么个大麻烦还不知道,指不定以后毕业了,我也想追着你去同一个学校,让你谈恋爱都甩不掉我。”少年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可说出口的和心里想的,有些偏差,他词不达意,他像是又在进行一场隐晦的告白…… “哈哈哈。”夏藻却爽朗笑着搂着沈崇的肩膀,轻易听出对方话里的自卑,大大方方表示,“这怎么能是麻烦?你可是全校第一欸!是我的小老师,我是你的大麻烦还差不多,我也要天天粘着你,让你给我讲题,你只能给我讲,不可以给别人讲,我还要你只跟我坐同桌,跟别人坐我就死缠烂打。” “小沈老师……沈哥……你可休想甩掉我哈哈,以后大学也得考一起!说好了!”好哥们! 沈崇听得不知是心酸还是快乐,眼眶微微发红,右手第一次,生平第一次光明正大的也搂住夏藻的腰,说:“好,说好了。一言为定。” 跟沈崇对视的夏藻看着身边的沈崇,忽地,总感觉面热,沈哥看他的眼神像是还有别的东西,未免也……太深了些…… 为您提供大神 可爱叽 的《宝贝你好》最快更新 关系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听话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好像调查又回到了起点。 上午语文课时,夏藻迅速做完了所有的课堂作业就心痒痒的掏出那封情书继续研究。 同桌陈家业还在奋笔疾书,瞧他开小差,小声笑道:“原来你也会搞小动作。” 小夏同学小声‘切’了一声,表示陈家业根本不懂,他反正是觉得,在生命和学业面前,当然是前者占据重要位置。 话说之前沈哥说的很对,还是应该从字迹入手。 小夏仔仔细细看着情书上面的一笔一划,从第一个字开始研究,可不管是第几次看,少年都觉得这位送情书的同学真的大胆,居然喊他宝贝,真肉麻,要是真的和这个人在一起,他会私底下也喊自己宝贝吗? 小夏眨了眨眼,脑袋里不由自主出现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同学,胡子拉碴、人高马大,面容模糊,声音粗犷,一看见自己,就粗声粗气地喊:宝贝你好。 少年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个激灵,本来他觉着自己不崆峒的,现在却有点迟疑,人家要真跟张飞似的模样,他真的能愿意假装跟人家在一起,然后潜移默化的感化人家嘛? 小夏心虚。 忽地,老师走到他旁边敲了敲他的桌子,夏藻立马把情书收起来,不好意思地拿起作业本听老师讲课,等下了课也不好拿出来研究,他桌子旁边一下课围了太多人了,不是找他一块儿上厕所就是问他要不要中午打球的,难得还有后桌的宋班花戳了戳他的背,问他:“不是说要一起排练?什么时候啊?要预约音乐教室吧?” 湘水高中音乐教室非常高级,得刷卡进去,每间音乐教室能容纳一百多人合唱,每间音乐教室里面标配一架钢琴、吉他、架子鼓还有各种管乐器,平时一年级有需要的时候,还每人买个口琴吹吹一闪一闪亮晶晶参加节庆活动。 不止音乐教室,还有室内篮球场地、多媒体大教室等等。 也因此,湘水高中很多时候都是各个高校课外联赛的主办场地。 夏藻回头看宋诗,宋同学看上去比前几天好多了,还对他笑说:“对了,听说昨天咱们学校有跟外校打群架的,有人说看见你了,说不定晚上老师要来找你呢。” “什么呀,我什么都不知道。”少年一脸无辜。 陈家业只要是宋诗在,必定要凑过来讲话,笑夏藻说:“别在那儿装,我都知道有你,没你估计打不起来,咱们学校一群卵蛋,只知道念书,大腿还没有我胳膊粗。” 说完,余光还往宋诗那边飘,只可惜宋诗看他的眼神平平,依旧是比较关心夏藻,很体贴地道:“夏藻,你要不要主动找老师解释一下?我看他们那些被抓到的也就是给了个口头警告,然后让写检讨,其实没什么大事儿。” 小夏坚决摇头,他又没做错,且也不是他先动手的,凭什么他写检讨? “不过听说被踹的那个女生黄体破裂了,严重的很,昨天120都来了。”宋诗说,“那女生的家长找学校来要个说法,还找了那女生的舍友去了解情况,问认不认识那两个打人的外校人,结果没人认识,也没人拍到照片,昨天打架的时候,大家也没看清楚,只知道有个黄毛。” “那怎么办?”少年皱眉,什么叫‘黄体’夏藻不太清楚,但既然破裂了,肯定严重得要命!昨天就该也照着那完蛋玩意儿的肚子踹! “能怎么办?警察就是找到十六中去,要求校方交出那两个学生,估计人家学校也找不出来,他们学校没管仪容仪表,是艺术生居多,很多染头发的。”宋诗说,“要是有人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就好了,这样也能给受伤的女生一个交待,听说这个特别疼,以后对怀孕还有影响。” 夏藻听了微微愣神,在脑海里寻找关于那两货的模样,可当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根本没有特意去记那两个人长什么样子,他也只知道其中一个是黄毛,可头发也能染成别的颜色,这个记忆点完全不够找人。 欸,不过沈哥应该记得啊! 沈哥不是过目不忘的吗? 夏藻立马道:“我知道有人应该找得到,今晚我跟他去十六中大门口找人。” 宋诗怪担心的,说:“那边附近就是大排档,听说里面乱得很,他们学校好多混社会的,旁边还有个网吧乱得很,要不大家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陈家业看了一眼班花,跟夏藻说:“别让她去,我跟你去,我一个能打十个。” 小夏笑道:“我们又不是去找茬的,就是去认人,到时候拍个照片,交给学校就行了。” “那你跟谁一起去啊?”宋诗好像怪好奇的,只是问出这话后,唇瓣轻轻抿了抿,仿佛有些清楚自己这话问得不对,叫人心虚心悸。 “当然是沈哥,他过目不忘,保证找到。” 这事儿还没跟沈崇说,夏藻就帮人定了,中午吃午饭的时候,才风风火火跨过无数的桌椅跑去找想要跟他天下第一好的哥们沈崇,说:“一起,晚上咱们再出去一趟,去十六中,咋样?” 夏藻一边跟人往食堂走,一边说了来龙去脉,沈崇皱着眉头,很不愿意,总觉得这事儿不该他们管,实在是够麻烦的。 但夏藻如今有些了解这人,这人总说怕麻烦怕这样那样,可总归还是要跟他一起的,于是笑他:“不说话就是答应我啦。好沈哥,我中午请你吃饭,就当你陪我去的报酬怎么样?三荤两素套餐,必须整一个!” “不用。”沈崇双手揣在口袋里,右手摩挲着自己只充了一百块的饭卡,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吃饭都用心上人的钱这种事。 小夏却是大方惯了,正好他也喜欢请客,不由分说表示:“别跟我客气,我们谁跟谁啊?” 可下一秒少年就看见沈崇极度认真的表情,语气完全不像是说笑地和他说:“夏藻,我真不要,我吃面条就可以了。” 小夏被沈哥那认真起来格外有气势的模样唬住,但很快就怪失望地跟人勾肩搭背说:“那我请你吃面条吧,不管怎么样,你陪我去蹲点,我总得表示表示吧?” 沈崇清楚夏藻就是喜欢请客的那种人,大概零花钱根本没数,家里人从来不会在金钱亏待他,但他奶奶医药费这件事已经花了夏藻够多了,还没还…… 眼看沈崇真是死活都不松口,小夏也没办法,不勉强的说,那怎么办,我又想吃面条又想吃炒菜,咱们搭伙吧? 沈崇瞥了小夏一眼,这回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到了食堂,沈崇看着满满当当挤着排队的各个窗口,硬是胆子都壮大了一回,拉着夏藻的手就往角落的空位过去。 他们的手和之前夏藻去拉沈崇的姿势不太一样。 略矮了一些的夏藻浑然不觉,只是单纯跟在沈哥后面,仰头看沈哥似乎蛮宽阔的单薄后背,看沈崇一往无前拉着他往前去,途径的所有人群都有沈崇先开条道给他…… 这一幕不知为何被夏藻悄悄记在脑海里,日后时不时的翻涌出来,让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排队。” 食堂的人太多了,沈崇和夏藻说话都得用吼的。 夏藻被安排坐下,听了这话立马又弹射站起来,凑到沈崇耳边说:“一起吧,要你排队太久了。” “一个人去就行,你走了谁占位置?” 夏藻说:“那就打包带回宿舍啊。” “面条带回去都坨掉了,你不是想吃?” “我无所谓啊。”夏藻只是随口说想吃面条,他主要是想要沈崇吃点儿好的,这位哥们太瘦了,每天馒头稀饭哪里够得上每天所需的营养啊,长这么高的个子,一点儿肉不吃,迟早跟他一样低血糖。 “我们这个位置挺好的,你等我回来,乖听话,很快。” 夏藻眼瞅着沈哥转身就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不是叫我乖来着? 小夏呆坐片刻,脑袋空空,虽然觉着有点点奇怪,但……还好吧,口头禅吧。 为您提供大神 可爱叽 的《宝贝你好》最快更新 听话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约会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还是第一次跟沈崇单独坐在一起吃饭。 夏藻远远的就看见沈崇端着一大盘子套餐过来,左手的小拇指还勾着一碗打包的面条,把东西放下后,这人立马又去给他买了冰可乐和矿泉水,搞得夏藻特别不好意思,总感觉自己在浪费人家的生活费。 “这也太多了吧?”少年看着面前套餐盘子里的红烧鱼块儿还有鱼香茄子、炒西兰花,总感觉这份量比他自己打要多得多,这得花多少钱啊? 学校的食堂套餐盒饭这些都是按照重量来算钱的,这一大盘子,没有五十块,夏藻的名字都倒着写! “不多,快吃。”沈崇一边说,一边把一次性筷子掰开,又倒了热水冲洗了一遍才递给夏藻。 小夏接过筷子,真是不知道原来当沈崇兄弟这么爽的,可要是天天都这样,沈崇迟早破产。 他想干脆让沈崇以后就跟他一起用他的饭卡吃饭算了,反正吃个饭而已,又花不了几个钱,姐姐给他的饭卡里充了有一万块,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花的完,多一个吃饭的也不碍事。 可小夏欲言又止,这话不好说,说了沈哥恐怕还以为自己施舍人家呢。 夏藻乖乖吃菜,没注意对面的沈崇还拿了个小塑料碗过来,把牛肉面挑了一大筷子出来,又把牛肉全部都夹在里面,然后轻轻摆在夏藻的面前。 小夏接过来,看沈崇的面条清汤寡水的,饶是平时他也总是受家里照顾最多的小孩,此刻也觉得受宠若惊。 他先跟人说了谢谢,又悄悄瞄沈崇在做什么。 只见沈崇依旧是没有开始吃饭,而是很细致的夹了一块儿红烧鱼块儿,一根根的先把刺给挑出来才送到夏藻的碗里。 夏藻见状都快要不敢吃了,连忙把碗挪开,无奈笑道:“哥,你可真是比我亲哥还爱我,我哥都不这么给我挑刺,你别弄了,你也快吃吧,我自己知道挑的。” “没事儿,我习惯了。”沈崇淡淡解释,面不改色,只是听见‘爱’这个字时,睫毛垂了垂。 小夏同学还是摇头:“别别,我求你了,要不然老师看见,还以为我怎么你了,手里握着你把柄还是什么。” 沈崇坚持把鱼肉放在靠近小夏碗的盘子里,说:“我真是习惯了,谁跟我吃饭,我都比较喜欢照顾别人。” “我奶奶也爱吃鱼,平时就是我给她挑刺的。” “你吃你的,一会儿午睡吗?” 夏藻也不爱在这种事情上掰扯太久,看沈崇真的很坚持,也就算了,人家习惯了,那自己就享受吧,晚上他请沈崇吃宵夜不就行了? 少年接受了沈崇‘爱照顾人’的设定以后,吃没有刺的红烧鱼都感觉没那么多的负罪感了,且有一说一,没有刺真的很爽啦。 对面的沈崇瞧夏藻美滋滋地偷着乐,一时也忍不住快乐起来。 周围不时还有学生们端着饭碗寻找位置,蒸笼一样的食堂头顶上哪怕开了空调,也不怎么凉快,于是靠阴凉处的窗户被学生们打开,偌大的窗户外面是学校园丁精心养护的花园。 满墙的紫罗兰瀑布下面是热带植株硕大的叶子,不远处则是一片人造的湖泊,湖面波光粼粼,微风携来冰凉的水汽,一阵阵的倒比空调凉快许多。 夏藻这个位置距离窗户不远,风便眷顾他最多。 忽地,一阵风携来一片浅紫色的花瓣刚刚好落在少年乌黑的头顶。 沈崇见了,许久才酝酿出一份勇气,伸手要去帮人摘下来。 夏藻正在嗦面,余光瞥见对面的沈哥突然伸手过来,他本能的躲了一下,头顶上的花瓣立马掉下来。 “哦,你头顶有花瓣。”沈哥对他说。 夏藻‘哦’了一声,笑着道:“谢了。” 沈崇淡淡点点头,伸出去却空手而归的手被他缩在桌子下面,见不得光。 小夏是不会明白他躲的那一下对沈哥具有多庞大的杀伤力,他只是本能的躲一下,下意识的。 不过夏藻却有点儿发现吃过饭后沈崇的情绪不怎么高,他只当沈哥困了,就和沈哥一块儿回教室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觉,上课前他则去找班主任申请晚自习提前一节课放学,他要跟沈崇去十六中抓人。 严老师届时挺无语的,她哭笑不得地望着夏藻:“让你跟沈崇好好相处,跟人学习人家的学习方法,你倒好,带人打架?” “那可不是我带他打的,我看他弱不经风,已经让他去扶着那个女生找老师去了,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冲出来,还挺讲义气的,人家捡砖头砸我来着,他一脚把那个人砖头踹飞。”少年笑眯眯地。 严老师整理了一下手头的作业本,一边交给夏藻,一边摇头,无奈道:“行了,别乱找事儿,人家家长都报警了,沈崇要是认得人,到时候我跟那边说一下,直接让沈崇去看校册上的照片,还需要你们去蹲点?” “啊?” “啊什么?” “我觉得这事儿闹得有些大了,人家学校指不定会维护一下自己学校的学生,再说他们也不知道是谁,而且看照片,照片都是刚入校拍的,人家说不定长变了呢?还是得私底下去看才行啊。”夏藻思路很清晰,他觉得是很简单的事情,他跟沈崇两个人就能搞定了,何必还要走流程搞得那么麻烦,他怕再拖下去,沈哥也记不得那人长什么样子,那岂不是更耽误? “行了,你们两个也是学生,这件事儿不要管了,好好上课,我会和他们提沈崇说不定记得嫌疑人长什么样子的。” 严老师再喜欢夏藻这个各方面都优异又漂亮的小孩,此刻也不会答应。 十六中那边的确环境复杂,且还是大晚上的,哪怕两个学生都成年了,可要是在校期间出了什么差错,学校也要担责,这件事肯定是不能同意的。 更别提还有夏藻的两个家长。 夏藻的二哥先不提,光说姐姐,严老师见过的次数比较少,但就那么几次见面,就让严束觉得夏藻这孩子能长成现在这样善良懂事尊师重道,那还真是奇迹。 比如说夏藻的姐姐跟校领导在一起的时候,校领导一向鼻孔朝天的模样都不敢暴露半点,笑呵呵地恨不得把夏藻当祖宗供起来。 再比如说学校好几年的扩建资金,除了市里批下来的,还有就是以夏藻姐姐为主要人物的捐款集合。 就这几点平常家的小孩早在学校横行霸道,对老师估计也没多少放在眼里,所以说小夏确确实实是个好孩子。 对待好小孩,严束总是比较宽容,所以哪怕夏藻在她这里磨蹭了半天,她也没脾气,不松口,等夏藻自己泄了气,才跟漂亮的小夏道:“行了,回去好好上课,还有两周月考,考不到年级前十,申请音乐室的事情就别想了。” 夏藻灰溜溜地点点头,乖乖回了教室,在VX上和沈崇说了晚上可能去不了十六中抓人后,便趴在桌子上琢磨着,想着或许六点后出去十六中旁边碰碰运气也行,就是一去一回,无人自习课肯定要迟到,不知道沈崇愿不愿意去。 夏藻纠结了一下午,六点下课放学生们去吃晚饭的时候,夏藻也在想要不要问。 毕竟夏藻如今有点儿奇妙的错觉,他怀疑只要是自己提的要求,沈崇怕是什么都答应,因为自己救了他奶奶…… 但他怎么能协恩图报呢? 教室里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夏藻还在座位上发呆,突然桌子被人敲了敲,还以为是老师呢,结果抬头一看,是沈崇。 沈哥好像跟之前相比,更活跃一点了。小夏同学隐隐这样感觉。 “怎么了?”夏藻问。 “不吃饭吗?”沈崇说。 “吃啊,不过中午太饱了,哥你真的是把我当猪喂,我这辈子没吃过那么多红烧鱼。”小夏笑得眉目弯弯。 沈崇漆黑的眼里只看着夏藻,看见夏藻眼里也只有他的影子,无法不语气都更加温柔:“那晚上也要吃点,要不要出去吃别的?” “啊?咋出去?” 湘水高中所有走读生都是有学生证的,出门得经过一个有保安的侧门,每个学生都得把学生证挂在脖子上,即便保安不会拿起来一个个的检查,也要扫一个大概。 学生证可不好借,毕竟人家也要出去。 “我有,高一就办了。”沈崇把学生证掏给夏藻,“门卫认识我,知道我三年里每隔一天要回家给奶奶做饭,无人自习上了课才回得来,所以我不用证。所以,出去吗?” “去哪儿?”夏藻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却不敢相信,他至今认为沈崇是个比较循规蹈矩听话的学生,但是…… “去十六中正对面的张记珠宝店吃麻辣烫。” 夏藻眼睛都瞬间亮了,却又抿唇,顿了顿才说:“那你不回家看看奶奶吗?” “刚才视频了一下,今晚放学回去再看看。” “真的吗?!” “真的。” “那我们走!”夏藻噌一下子站起来,几乎要扑到沈崇的身上去,和沈崇勾肩搭背,脑袋都撞在一起,“沈哥咱们打的去怎么样?这样快去快回老师肯定不会知道。” 沈崇算计了一下自己口袋里的积蓄,点点头,说:“都行。” “那好,不过咱们过去别吃麻辣烫吧,张记那家麻辣烫真的不划算,一个科技与狠活的丸子都要三四块,咱们两个人吃,一顿下来不得八九十了啊?”最主要是不好吃,小夏不太喜欢吃麻辣烫。 “我看他们对面还有一家沙县大饭店……” 夏藻还没说明选择这家店的理由,就听沈崇毫无犹豫地道:“好。” 好,好,好。 什么都好。 只要夏藻想去,只要他能办到,无论如何都陪夏藻去。 少年甚至毫不留恋地拿出了自己存了很多年的零用钱,但凡跟夏藻出去,他是绝不想花夏藻的钱。 没人喜欢花心上人的钱。 或许他得找找兼职了。 从前沈崇太忙了,忙到没有时间找兼职赚钱,他疯狂学习,努力照顾家里的老人,光是这两件事就耗费了他的全部精力。 但现在有所不同,沈崇只是稍微想想,就找到不少适合自己的兼职工作。 他之前在很多三流大学的贴吧看见过各种求帮忙写论文的帖子,一个论文四百到八百不等。 还有帮人写代码,这种属于外包的外包,被层层剥削下来,到手可能很少,但无所谓,有赚的就行。 至于编程这门课程,沈崇在初中计算机课的时候,就因为兴趣研究过几次,差不多知道怎么做,他自信能够胜任。 还有做小学生家教初中生家教,这方面请他的人数不胜数,但沈崇又不想让夏藻知道他缺钱。所以还是网上的兼职比较适合。 沈崇一心二用着,带着夏藻出了学校,两人等了半天没有打到车,查了一下才发现是主路上大塞车,没个一个小时,估计都通不了。 夏藻怪着急的,左右看了看,忽然灵机一动,指着路边的电动车,说:“那咱们一起坐电动车呗。” “不过……”小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不过我不会骑,要不你带我?” 学校附近的电动车座位都比较长,也暂时没有明文规定需要戴头盔,每辆只能一个人骑等等,所以附近的学生们大多数都是两人一辆。 沈崇放眼望去,大部分都是男生的带着女朋友骑。他绷着脸点头:“好。” 两人分工明确,沈崇快夏藻一步扫了码,然后坐在前面,小夏没办法,收起自己的最新款水果手机坐在后面,双手非常自觉就保住了沈崇的腰。 但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盛夏的夕阳下,模样出挑精致到路人都要多看几眼的漂亮少年不安分地顺势摸了摸学神同学的腹部,惊讶道: “哇!沈哥你看起来蛮瘦,居然还有腹肌?” 前面骑电动车的高个儿少年脸都红得快要爆炸,声音却硬是强行冷静淡然,回他的夏同学一句:“是个人就有腹肌,我是太瘦了,不是练出来的。” “我也怪瘦的,我怎么没有?” 小夏松开圈着沈哥的腰的手,自己去摸了一下自己的,只摸到一片柔软:“沈哥,你帮我找找我腹肌在哪儿?” 滚烫的夏风吹起前头的少年略长的黑发,露出忍不住的宠溺的笑,一双深邃的眼里满是被撩拨着火的克制:“好,一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 “别摸了。”沈同学额头都出了一层的汗。 小夏哈哈笑着,不好意思极了,他也没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数人家的腹肌,耍赖道:“都是男生啊,又不占你便宜,一会儿让你摸回来。” 这次沈崇没能说好,他心脏扑扑乱跳,总觉得这一路像是和夏藻在约会似的。 目的地是他们闪闪发光或许有彼此的未来。 为您提供大神 可爱叽 的《宝贝你好》最快更新 约会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字迹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二十分钟不到,他们就骑到了十六中门口,这会儿十六中也刚刚下课,只不过已经出来了一半的学生,大家都在学校门口的小摊上吃晚饭。 小夏跟着沈崇在校门口溜达了一圈,暂时没有看见眼熟的黄毛,两人商量了一下,便也先去吃饭,准备在十六中学生们上课时盯着他们进校门,到时候可能可以抓到昨晚上的那两人。 十六中学校不大,因着学生也不太多,旁边还有个技校,鱼龙混杂,附近便乱得很,刚一下课,附近技校的小青年就蹲在十六中大门口抽烟,小夏眼睛格外亮,突然抓住沈哥的肩膀,说: “看!是昨晚的那个摩托好像是的!” 夏藻对这个摩托映像可深刻了,正是他老早就想买,姐姐死活不同意的那辆川崎Versys650! 只见那辆摩托旁边蹲了一群小年轻,但没有一个是昨晚上的黄毛。 小夏站在人群里看了一眼沈哥,他还没有说什么呢,就见沈崇摇了摇头,随后看着他说:“不是他们,黄毛不在里面。” “那也感情好,咱们把车牌记下来,找不到那黄毛,找到车子也行,距离凶手也近一步了,到时候回去告诉老师就行。”小夏立马悄悄拍了张摩托车照片,然后拉着沈崇到人满为患的沙县大饭店吃饭。 “两个鸭腿饭?”夏藻这回很机智,率先掏出手机,已经扫了店家的二维码,决不让沈崇有付账的一点可能。 谁知道沈崇看他这架势,突然有些哭笑不得,掏出手机也扫了码,然后另一只手蒙住夏藻手机的屏幕,左手非常熟练的付账,和忙得热火朝天的老板说:“一份鸭腿饭一份拌馄饨。” “你干嘛啊大哥!”夏藻漂亮的眼睛满是不解,可也总不能和沈崇是生气,“再搞下去,别人要以为我是你包养的小白脸了,吃你的喝你的还要和你睡觉……” 沈崇以前没发觉,这次是真觉得夏藻说话格外让人心乱。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下次可不许跟我抢了,不然我不爱跟你出来玩了。”夏藻佯装生气。 沈崇立即假装答应,小夏便笑眯眯地去找位置,然后一块儿坐在路边,顶着夕阳盯着那摩托旁边的小年轻。 吃饭时夏藻没注意到沈崇又帮他把筷子给洗了洗,甚至还细心的帮他把坐的凳子擦了一下,接过筷子后就看了看沈崇碗里的馄饨,提出建议:“我们搭伙吃吧,你也很想尝尝我的鸭腿饭吧?” 沈崇对食物要求很低,能吃就行,能饱就够了。 但这会儿完全明白小夏同学馋猫性质的沈学神很上道地说:“嗯,特别想。” “那好,我吃一半,鸭腿留给你,你给我留一半馄饨。” 旁边有十六中的男生宿舍也在外面摆的小桌子上吃鸭腿饭,听见他们的话,互相笑了笑,眼神往夏藻他们这边瞄的时候,似乎都带着‘穷逼’两个字。 但小夏不在乎,要他多点一份,他吃不了,沈崇要是觉得不够,应该会提出多点一份,既然大家搭伙刚刚好,浪费的事情夏藻是不愿意干的。 少年虽然有钱,但这种浪费食物的事情,他是真做不出来。 就是既然要跟人搭伙,夏藻就先把米饭分成两份,做到饭菜至少在给沈崇的时候看起来干干净净,不会瞧着叫人恶心。 沈崇这边则想得更多,他似乎单纯的认为肉多的比较好吃,所以吃馄饨的时候,专门把皮儿破了的自己挑出来吃掉,没什么馅儿的也被他吃了,甚至最后在准备给小夏之前,还把自己的塑料勺子给丢了,去前台重新拿了一个给他的夏藻。 两人怪亲密的共享食物,就像夏藻喜欢给所有人分发自己喜欢的蛋黄派一样,他觉得和朋友们分享食物很正常。 但对沈崇来讲,这真是生平第一次。 他这个人从小活到现在,第一次和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搭伙一份饭。 再保持整洁干净,他们交换的也绝不只是饭这么简单。 这要是放在一个月前,沈崇决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他讨厌分享,厌恶所有想要跟他分一杯羹的任何人。 休想让他教别人学习,少一个人学习好,他的分数就能让他的价值更好更好。 休想让他去帮别人的忙,有这点儿时间,还不如回家看书做题,他也不需要别人帮他。 可现在沈崇坐在他从没有来过的十六中学校大门口,身边坐着已经和十六中学生搭话聊起来的漂亮小夏,他们在一起的帮助同学,在多管闲事…… 少年突然看向旁边跟十六中学生聊得火热的夏藻,心情平和极了。 夏藻还在跟之前见过的乒乓球赛友说自己来这边的目的。 赛友名叫甲赫,和他一样,因为身体原因,没能继续在队里学习参赛,也无缘省队,干脆回来念书。 只是甲赫没夏藻学习好,一听夏藻居然在湘水高中,直接虎躯一震:“我靠!那学校捐钱都进不去,非得考啊,你中考多少分?” 夏藻回忆了一下,说:“忘记了,但当年好像是年级前十的成绩进去的。” 甲赫傻眼了,愣了半天,又问夏藻旁边的哥们是谁,看着怪眼熟的。 夏藻这可来精神了,搂着沈崇的肩膀便炫耀一样跟甲赫说:“这位是咱们湘水霸榜三年的学神大哥,沈哥,照片一直挂在校网上,你是不是看到过?” “我去!大哥好大哥好,大哥加个VX不?”甲赫也不是非要加沈崇有什么有求于人的,但朋友列表有这么个牛逼哄哄的人物,说出去吹吹牛那也很有面子啊。 沈崇一向没什么表情,没有第一时间答应,甲赫还以为人家不愿意。 可夏藻却很开心,也掏出手机,说:“都加都加,好多年没见了,以后有事儿直接说。” 甲赫就见传闻中稳坐省状元却落榜的传奇人物默默掏出手机。 怎么说呢? 感觉怪听夏藻话的。 这么看的话,要个祝福语签名回去后贴在床头应该也可以吧? 被家里要求好好念书以后继承厂子的甲赫眼巴巴看着夏藻,笑道:“能找你哥要个签名寄语不?” 沈崇嘴角抽了一下,有这功夫不如多背几页单词。 小夏立即眼睛亮亮得看向沈崇:“签吧!回去我也要。” 沈崇真是无奈极了,可又无法不觉得什么都要插一脚的夏藻可爱极了。 甲赫看沈崇这个大牛点头了,立马找老板要了纸笔,然后屁颠颠的送回来给沈崇签名,自己则继续和夏藻聊天。 男生们在一起,无非也就是聊那么几样。 学习聊完了,就是游戏了。 甲赫最近在网上报名了LOL素人团队PK职业团队的嘉年华狂欢赛。 说起游戏,甲赫直接一个滔滔不绝,先是炫耀了一下自己国服排行,又说了一下自己决定打败职业就假如职业团队,名词倒是其次,说高考要是考不上,以后打游戏去的。 最最重要的是,比赛奖励非常丰厚,只要年满十八岁,赢了比赛,第三名奖励一台十万以下的汽车,第二名是团队一共二十万现金,第一名则是直接被公司签约,原地出道成为职业选手,也可以选择个人拿十万块走人。 小夏听了个乐子,觉得还蛮好玩的,但游戏这个东西,暂时还比不上学习重要,要是现在他在大学,肯定也要参加的,多热闹啊! 一旁的沈崇却是听进去了,十万,能请夏藻吃很久很久的饭了,还能帮一下家里。 就是这么出神的功夫,沈崇右手写完了一行寄语。 因着是人家要贴在床头的,沈崇不由自主地要求自己写工整,不能有连笔字。 他一笔一划,随便写了一句诗。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舟’这个字的最后一个笔画落下时,沈崇瞳孔都猛地放大! 他忘了用左手! 这字体和他写情书的字体完全一样。 他现在撕了重写非常刻意,于是他干脆迅速签名完毕,折好递给甲赫,决不让夏藻看到。 递过去后,沈崇很自然的看了看时间,招呼夏藻回学校上无人自习的。 夏藻一喊就走,离开前还让甲赫比赛的时候叫他,他到时候在网上看直播。 回学校时不过七点,无人自习课是七点半开始,一直上到九点,休息十分钟后,就是晚自习的课,晚自习一般都是被主课老师占用,上到十点结束。 夏藻今天收获颇多,首先就是找到人家摩托车了,还又碰到个朋友,甚至吃到了喜欢的鸭腿饭和馄饨,他特别开心,抱着沈哥的腰,仰头便看头顶灿烂的夕阳与间歇出现的透着散射金色光芒的林荫道。 树叶绿得格外漂亮,路旁全是盛开的小花。 这会儿晚风也温柔起来,不热了,伴着花香。 沈哥骑车怪稳的,夏藻欣赏够了风景,便掏出手机看看视频,忽地,他发现刚加上的甲赫给他拍了张照片,还发了句话赞叹。 【哇,沈哥这字,拿出去比赛不得第一肯定都有黑幕!】 有多好看啊? 少年眨了眨大眼睛,靠在沈哥的背上,随意点开图片,就看见一排这几天他看了无数遍的字迹出现在眼前…… ——原来是你!?! 为您提供大神 可爱叽 的《宝贝你好》最快更新 字迹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23章 梦境(修) 是巧合? 回到学校上无人自习课的夏藻第一次别说一心二用了,让他现在分心去想别的事情,那都是在为难他。 他不由自主的回忆着从认识沈崇到现在和沈崇成为哥们的所有经过。 每一次见面,沈崇好像存在感都很低,他也没怎么注意,就是……就是每次相处的过程里,的的确确有那么些蛛丝马迹,此刻正疯狂闪现进他的脑海无限回放! 有第一次见面时,沈崇给他拿换洗衣服时,并不怎么和他对视的样子。 当时他怎么想来着? 他觉得沈崇这个人腼腆。 但这点其实不是很明显,因为沈崇的确看谁都不怎么正眼瞧,天生有份冷漠的漫不经心,头发还遮住了眼睛,这谁知道他在看哪儿啊? 那在医院的时候,他给自己系鞋带呢? 一个大男人,给另一个大男人系鞋带? 夏藻想了想,换位思考了一下,让自己去给陈家业系鞋带,这怎么可能啊? 踩陈家业这位恋爱脑一脚倒是有可能。 少年心里乱乱的,不知是什么心情,总感觉今天那搂着沈崇腰的双手都很不自在,他好像还跟沈崇搭伙吃了一份饭,这是间接接吻了吗? 夏藻忽地一个激灵,脸蛋都红红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红,难以排解的震惊让他思维宕机,很难分辨现在应该做点儿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 对了,他还跟沈崇共睡在一张床上,谁家好人会跟心上人睡在一个床上还什么都不做的啊?是个男的都该有反应,但沈崇怎么好像没有的? 夏藻忽地又很怀疑自己的判断,他记得之前沈崇很维护英语老师的,像是喜欢女生。 但这字迹怎么解释? 而且情书里的内容和沈崇有些很对的上啊。 但沈崇回来上课后,又仿佛跟情书里的内容是两个状态。夏藻忽地又想起来自己发现情书的前一晚,他和沈崇还在自己座位旁边碰到了。 那天沈崇就表现得有些奇怪,站在他的座位上,说是找卷子,却没有把卷子都从他的抽屉拿出来,就只是站在那里而已,多可疑啊!自己当初怎么就挑了那么多的嫌疑人,就是没有怀疑沈崇呢?! 破案了! 绝对是破案了! 此刻小夏坐在靠前的位置,怎么着都感觉后面坐着的沈哥可能在看他后脑勺。他浑身不太自在,想趴下玩玩手机,都感觉有损形象。 不过…. 少年手里捏着的笔在草稿纸上画着圈圈,好一会儿,突然一停,他想到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为了不冤枉沈崇,他试探试探沈崇,不就确定沈崇喜不喜欢自己了?! 跟人睡一个床,人家都忍得住,说明这个方法没什么用,那干脆一起看霓虹国的打架片? 在淳室看7 少年脑袋都昏昏的,漂亮的脸蛋上绯红一片,摇了摇头,不对啊,寝室又不止他们两个人,还有另外两个室友,在寝室看打架片,多羞耻啊! 夏藻浑园的眼珠子望着窗外,漫无目的地看过去,只见窗外乌蓝色一片,橙黄色的路灯远远撒在地面一个圆形的光圈。 操场上一个人也没有,围栏外面却还灯火通明,隔着一条窄窄的马路,美食街行人爆满,璀璨的彩灯和招牌灯光像是银河,一路蜿蜒去山脚下。 明明是淡季,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来旅游哇。 少年忽地思想被拉远,却又在看见有男生背着女生爬山的模糊影子时,灵机一动!对了,他可以假装崴脚,然后让沈崇背自己几天,亲密接触几天下来,他就不信抓不到沈崇喜欢自己的证据! 这家伙,倘若要是真的喜欢自己,还在这边装模作样帮自己找送信人,把自己玩弄得团团转,那沈素就死定了 但是不是也要先弄清楚沈崇是不是真的还有想要轻生的念头? 如果还是有,那……答应跟沈崇试试看也不是不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单身也是单身着,无所谓的对吧? 少年单纯的确定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很快便要付诸行动。 他在晚自习结束后,照例喊大家要不要一块儿跑步锻炼锻炼,按照常理,陈家业应该依旧追着宋诗乱跑,不会加入,寝室的另外两个室友也懒得跑步,最后只剩下他跟沈哥。 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振臂一呼,响应了十几个。 宋诗都在后面跟陈家业说:“正好一起吧,我们也想散散步呢,今天考了好几次随堂,脑袋太闷了。 还有些打球的 哥们凑到夏藻桌子前头,已经在等夏藻一块儿走了。 小夏眨了眨眼,从没觉得自己人缘这么好是件苦恼的事。 他只是出神的功夫,突然隔壁班玩的好的哥们也来找他,问他周末打球不,他还没回话,同桌陈家业就帮他回答:“他周末要排练,一会儿去操场跑步去啊?” 外面站着的哥们便说:“OK!那一起!” 小夏:别一起啊,到时候他装崴脚,可能就轮不到瘦弱的小沈同学来背他了,更别提他之后还要装柔弱让沈崇照顾自己,让沈崇露出马脚了。 可他让大家都别去,这怎么可能? 对了,他是不是还没有喊沈崇一起? 少年站起来收拾课本,门外则等了一群兄弟,浩浩荡荡的,说说笑笑,不时还往他这边看,催他快点。 夏藻不是不想快点啦,他是还没有邀请沈崇一起去操场运动。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都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沈崇喜欢他欻。 教室外面那么多人看着,他怎么好意思跟沈哥说话? 要是别人发现沈哥对他的感情,那闹大了,多不好? 少年胡思乱想着,完全没发现这件以前他做起来格外顺畅的事情,突然变得扭捏,踩让人感觉奇怪。 而夏藻纠结的时候,沈崇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了。 夏藻连忙追上去,下意识想要钩住沈哥的肩膀,都在最后一刻顿住,格外矜持微妙,一边和沈哥并肩走,一边问说:“那个,一起吗?大家都去。” 的确是大家都去。 沈崇看教室外面等夏藻的人几乎要塞满走廊了,忽地觉得自己去不去很无所谓,他即便去了,怕是夏藻也跟其他哥们跑在前面,他一个人在后面慢慢走,不如回家去。他今晚要回家看看。 “不了,我今晚要去医院。 “哦哦!”夏藻完全忘记了这茬,计划失败。 于是两人很寻常的摆了摆手,一个被人群簇拥着先下了楼梯,头也没回,另一个走在很后面,遥遥远远地看着人群中心的漂亮少年,胸口忽地涌起一团烈焰,想要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光明正大的走在那人身边…… 沈崇冷冷端详夏藻身边的人的模样,看他们大都又高又壮。他垂眸。 出了校门口后,看了看一向他都扫码骑行回家的共享单车……少年忽地扭头,把笔和准备回医院 也多看看的卷子叠起来塞在口袋里,然后深吸一口气迎着夏夜的风跑向医院。 沈崇很少运动,所以跑跑停停,十多公里,硬是跑了快一个小时才到。 他好不容易抵达奶奶的病房,就见还很陌生但眼神温柔的姑姑坐在床边和奶奶撒娇,见他来了,立马又收了收情绪,好奇似的有些讨好地问说:“小崇怎么气喘吁吁的啊?” 奶奶半躺在被摇高了的病床上,也笑眯眯地看向他,声音温和:“是啊,咋啦?”少年汗流浃背,此刻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又喝了几口奶奶递过来的水,几分钟后才堪堪能够讲话,但他没说实话:“我跑来的,锻炼锻炼。 “哎呀,从你们学校跑过来可远了。”奶奶心疼大孙子,摸了摸少年汗湿的后背,"你快回家去吧,好好洗个澡,换个衣服,明天还要上课哩。以后别跑了,多累啊,你是吃的不好太瘦了,以后好了,你姑姑有个美容院,你姑姑有钱,你多吃点,多吃点就长肉了。" 少年还在喘气,摇了摇头。 他该如何诉说他运动不是为了长肉,而是为了迎合他的夏藻?少年的心事莫测,唯独爱,是一盏明灯,稍不注意就要亮晃晃的叫世人都看见。 可现在哪里是时候呢? 他太难看了。除了学习,他哪样掌得出手的? 哪怕现在他蠢蠢欲动地,被疯狂涌出的剪气裹挟前行,也总得要改变一些什么,让自己配得上他的夏藻,才能去谈其他。 沈崇并不想着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去和夏藻说明心意,他根本不敢想,他只是……只是潜意识感觉该改变了,什么都不变,他都不敢站在夏藻身边。 就好像今天夏藻摸着他的腹部说那是腹肌一样。 羞得沈崇恨不得当场自杀!那点点肉,也好意思让夏藻摸? 夏藻肯定见过很大更好更漂亮的腹肌,夏藻自己以前就是搞体育的,体育生里面,多得是又帅又高身材又好的男生。 夏藻那么夸他,沈崇只觉得自己很悲哀。 夏藻对他绝对没有半点意思的,有的……大约也只是普通的好意。 />但,有这点好意也很好了。 沈崇总算是休息好,他仰倒靠在椅子上,瘦削的脸面向天花板,为这份好轻轻笑了笑。 这厢的沈崇渴望变好,另一边的夏同学晚上是死活睡不着,深更半夜红着熬夜的眼睛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趴在床上,掏出手机,恨不得当场直接问沈崇:是不是你写的情书? 救命,这怎么好意思问啊? 人家估计也不好意思回答。 依照沈崇这几天糊弄他的做法,沈崇是真不想要他知道,那到底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准确的让自己确定嫌疑犯就是沈崇,但又不让沈崇知道呢? 确定是沈崇后,又怎么知道沈崇还有没有轻生的想法呢? 太难了,怎么比物理考试都难啊? 少年忽地卸力,趴在床上,但很快想起昨晚上沈崇好像就躺在他趴着的这个地方。 莫名,有些在意…… 在意什么呢? 少年也不知道。 但这么纠结显然不是夏藻的性格,他叹了口气,干脆地想,明天直接告诉沈崇自己找到了情书的主人,准备跟人谈恋爱算了!看沈崇什么反应。 不过找到的这个人是谁呢? 就说是小赵!之前沈崇坚定的说不是,那就让沈崇再证明给他看。 谁叫沈崇这几天要得他团团转的? 可恶,脑袋聪明就能为所欲为吗? 夏藻气塞塞地确定了明天的计划,倒头总算睡着了。 只是夜里睡得不太安稳,他做了个梦,梦里,他不是学生了,他好像在姐姐的公司混日子,成天无所事事,在工位上打游戏。 啊?他感觉这个梦忒不现实,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沈崇居然变成了他的上司! 他们下班后会一起回家,回家前还要一起买菜,在超市沈崇问他勾股定理的推演过程还记不记得。 他说不记得了,沈崇当场凶巴巴瞪着他,以上司的身份罚他抄写数学所有公式一百遍!紧接着梦境一转,夏藻发现自己在大学,自己在学医。 这个梦开始有了代入感,只是周围所有环境依旧模模糊糊,让他知道自己是在梦里。梦里的他和沈崇依旧是同班同学,沈崇也依旧是全系最好的学生,他排老 二。 万年老二。 正当他为这个名头很不高兴的时候,穿着白大褂的沈哥忽然从深后搂着他,一低头,声音很温柔的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夏藻在梦里控制不了自己,他只看见自己和沈崇亲亲密密的靠在一起说话,周围的同学们见怪不怪。 上课的时候,他和沈崇很自然的组成学习小组解剖青蛙,他没怎么动,沈崇那模糊的看不太清楚的脸不知为何流露出几分宠溺,和他说:宝贝快动啊。 梦中场景瞬间转变,回到了昨夜他与沈崇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刻。 可梦里的他们简直没眼看,夏藻以第三视角瞧见自己八爪鱼一样缠着沈崇,而沈崇一直没睡,在凝望自己。 下意识的,梦的视角往沈崇下部分看去,结果果然瞧见有明显到想不看见都不行的局部高山。 他看见梦里的自己无意识地不小心踢到了山峦,山的主人突然忍无可忍,翻身起来撑在躺着的他的身上,双手钳制住他的手腕,分别压在他脑袋两旁,对他说:夏宝贝,你在玩火。 梦里的他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见邪恶的沈崇,立马哭哭啼啼,小声呜咽叫喊起来,还在劝沈崇说:别这样别这样,我们都是男生啊! 梦里的沈哥却一边亲吻他的脖子,一边说:可我怎么觉得你在欲情故纵呢?不然为什么要邀请我一起睡觉?小妖精…… "!!!"夏藻猛地睁开眼,此刻已经天微微亮了。 他头一次把梦里的故事记得那么清楚,可梦里都是什么啊?少年自己也搞不明白。 都说梦是现实的映射,也有老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难道他希望沈哥那么对他? 那……那也太傻通了吧?好奇怪!沈哥没那么油腻吧?小夏同学浑身大汗,浑身酸痛,一夜没睡好,风扇也不起作用。 他坐起来,看了看另外两个还在呼呼大睡的室友,又看了看对面空荡荡的属于沈崇的床铺,茫然呆呆坐了几秒,才动身准备去冲个凉。 然而一低头,少年登时愣住。——什么啊?!这是什么?! 只见少年自己这边也平地高楼起,大约起了那么一两层的样子。他后知后觉自己脖子上还残留着梦里被亲吻的错觉。可他不是同性恋啊! br/>夏藻没喜欢过任何人,但他就是觉得自己不是。 可难道他潜意识喜欢沈崇吗? 少年强迫自己恢复理智,以客观角度分析一下沈崇到底怎么样。首先,沈崇虽然长得帅,但夏藻觉得这人不是很在他的审美上,他喜欢阳光健康和他一样特别活跃爱运动的人,沈崇不是,沈崇甚至很阴郁,连做朋友都不算能玩到一起的,只是自己觉得他学习好才和他玩的。 所以.… 一切都是巧合。 少年怀疑是自己太久没有奖励自己了,再加上脖子没被人那么亲过,所以... 没错,应该是。 安慰好自己的少年走到浴室洗澡。 洗澡时开始想自己是不是不该追查情书这件事了,既然差不多认定是沈崇了,就别再去试探了,沈崇现在看起来不像是会轻生的人啦,所以自己只需要作为朋友普通的和他在一起就行.… 至于答应人家,和人家在一起这件事,小夏现在觉得很危险。 要是答应沈崇,和人在一起了,情侣之间幸手亲亲什么的……沈崇要是想要亲自己怎么办?一瞬间,少年几乎看见沈崇站在面前,双手壁咚自己……少年吓得连忙后退了一步。“哎呀!” 室友赵堂日和孙治童只听见一大早就洗澡的小夏在浴室里面大叫,两人连忙过去敲门问怎么了。 “没事儿,摔了一跤,脚好像扭到了。”门内满面通红,觉得胡思乱想的自己特别羞耻的小夏同学高声回复。 回完在心里默默骂了几十句沈崇的坏话!这个仇,这个仇还非报不可!今天就拆穿沈崇的伪装不废话! 与此同时跑步来学校的沈崇在上教学楼时打了个超大的喷嚏。 沈崇的同桌刚好路过,玩笑道:“这么大的喷嚏,有人在想你哦。” 沈学神冷冷淡淡没什么回应,跟同桌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心里却被那句话填满,万分希望是心上的夏藻在想他。 不过,怎么可能呢? 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要是思念能具象成喷嚏,那么夏藻该打得肋骨都要断掉了。 第24章 试探 今天周六,来上课的同学们大都磨皮擦痒,心都不在学校,早早盼望着晚上放了学好明天放假出去浪一浪。 小夏这回算是浪不了了,和隔壁班哥们约的今晚网吧打团也不好去,明天去音乐室和宋诗他们排练的事情可能也要吹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夏藻很自然的怪在让他变得有些奇怪的沈崇头上。 上课铃响的前一秒,从不无故迟到的小夏同学被室友们分别驾着胳膊抬进教室。 甫一进去,全班围观。 夏藻习惯这些瞩目,可他却隐隐把视线飘向坐在最后一排的可恶的沈崇。 ——今天必定让你承认是你写的情书,然后拒绝掉! 这样他应该就恢复正常了。 少年逻辑非常简单粗暴,但也直接有效,他清楚自己这么奇怪,完完全全是因为跟沈崇关系过于亲密且对方还喜欢自己导致的。 只要好好拒绝了别人,那么一切都和以前没有区别,他和沈崇还是好朋友,唔,当然,是那种拥有竞争关系的好朋友。 至于沈崇信中所说的轻生的倾向,夏藻觉得也可以作为朋友让沈崇振作,毕竟自己佯装答应的最初计划一早就说给沈崇听了,自己要是答应,沈崇肯定也不会接受。 这点昨天夏藻没有想到,现在想通了,浑身舒坦。 少年对着沈哥微笑,浑然不觉这微笑的模样在喜欢他的人眼里,分外的有魅力,那眼里闪现的锋芒直叫沈崇觉着心热,完全没有察觉到接下来漂亮的夏藻给他挖的十几个大坑在等着他。 陈家业和室友们打了一晚上的蚊子,也没睡好,私以为已经很惨了,没想到还有更惨的,一见到崴了脚的夏藻就无奈笑道:“你咋回事啊,小夏,你真是很不适合住校,要不要回去住几天?反正你家开车过来也近的,也就比在学校的时候早起半个小时。" 夏藻绷着一张漂亮的美人脸,生平最不服输,一听陈狗这话,就很不高兴,道:“只是崴了脚而已,没必要回去,我既然死活瞒着大姐姐都要住校,现在回去多丢人。" “还好吧,那你崴脚的事情还没有跟你姐姐和哥哥说的?”陈家业有小夏姐姐和哥哥的微信,经常被问夏藻在学校咋样。 尤其是夏藻住校以后,那位瞧着心大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的夏家二哥居然 比夏藻大姐还要细心,问陈家业的都是一些非常细致的问题。 比如小夏在学校吃饭吃得多不多? 还有小夏在寝室住,每天打扫卫生他们寝室是怎么安排的?学校允许请钟点工吗?最后还有小夏寝室有没有人不讲卫生?拍个照片看看行吗? 诸如此类。 夏二哥把夏藻身边所有关系比较好的朋友都了解得差不多,说不定比夏藻本人都要了解,崴脚这么大的事儿,不说好吗? 陈家业不想告密,便撺掇夏藻自己坦白。 谁知道夏藻今天有点奇奇怪怪,答非所问地往座位上一坐,问他:“你说,你要是喜欢一个人,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忍不住直接告白?" 陈家业虎躯一震:“你啥意思啊?你小点儿声!” “嗯?”夏藻一边从课桌里面掏出书,一边满眼茫然地天真的看向陈家业,愣了愣,恍然大悟地说,“没说你,就是说假如。” “假如?假如也别假如啊。”陈家业都不看看夏藻后面坐着的宋诗了,虽然他表现得挺明显的,但他自己觉得自己还是比较矜持,一般人看不太出来。 “那我换个说法,假如有个人喜欢我,怎么样才能让他今天立刻马上直接表白?” 陈家业这回完全傻了,看着漂亮的小夏,总觉夏藻对自己的认知有些偏差:“假如有人喜欢你,大概很难表白,你看高中三年,有几个当面和你说喜欢你的?完全没有吧。 夏藻仔细回想了一下,还当真是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时代不同了,我们已经不是初中生了,是高中生,还是复读的。”陈家业感慨一样说道,“就连小学生在选择朋友的时候,都会不敢跟长相太漂亮,太受欢迎的人玩,你觉得现在都高中了,考虑的东西不会更多吗?" “小的时候其实才更无畏一点,因为什么都不懂,长大了后面对喜欢的人,很容易自卑的,我觉得吧,我要是喜欢你,起码家里条件还有长相都得跟你平齐,才会有勇气告白,不然凭什么?" 夏藻还真是没有喜欢过谁,也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自卑的情绪。 他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做,且一定会做到最好。 人为什么要自卑 呢? 喜欢那就去争取,假如喜欢的人看不起自己,那说明自己喜欢错了人,而不是自己错了。 再者,夏藻感觉陈家业的发言只是代表他自己,不能代表沈崇,他问谁都不如直接去问问沈崇来的直接,可直接去问,沈崇岂不是便主导地位了? 沈崇那么聪明,肯定立马就发现自己怀疑他是送信人了,人家直接否认,他有什么办法?还是得从长计议。 所以这其实是自己和沈崇的脑力对决? 嗯? 少年忽地感觉斗志都高了起来,期待极了今天中午跟沈哥一起吃饭呢! 吃饭的时候就说做梦,梦到有人亲自己,吓了一跳,在洗澡的时候都在想那个人是谁,所以摔了一跤,他就不信沈崇不好奇是谁。 届时他再描述得和沈崇有几分相似,然后说自己心跳的厉害,第一次被男生亲,一点儿也没讨厌的感觉,说自己好像有可能是同性恋,激一激沈崇,看他什么反应。 上午的课夏藻好好听了,他一旦确定好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当前便格外的精神集中,听课也变得非常认真,除了数学老师也走过来问他脚怎么了,一切都很完美。 上课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一上午过去,到了中午夏藻就依照平常的习惯,很自然的约沈哥一块儿吃午饭。 他在VX约人家,对方很快回复了一个字:好。 想了想,夏藻又说了一句:不过我昨天脚崴了,去食堂不太方便,要不我再找陈家业咱们一起?你们两个稍微都扶着我点儿。食堂人太多了,我两只脚好着的时候都被踩了好几次。 谁知道那边回复:那你别去,想吃什么我帮你带过来。 夏藻看着沈崇打过来的字,思考片刻,还没等他再打字,沈崇就已经收起手机跟着人潮出门,看都没看他一眼。 夏藻:……这么拽的吗?喜欢是这样的吗? 小夏不懂,但小夏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悄悄又翻出昨天好兄弟甲赫发来的照片,再掏出那封困扰他许久的情书,好好对比了一下,真的就一模一样,沈崇真的是……真的那么喜欢他吗?为什么呢? 夏藻原本从来不问为什么,从前他觉得别人喜欢他都浮于表面,可沈崇的情书还有这些天在一起相处的日子,让夏藻忽然感觉这份喜欢踏踏实实地落在了他 身上,如此清晰,甚至过于深刻。 深刻到夏藻感觉自己都变得奇怪,不作个了断没法儿一块儿玩了。 正恍惚呢,沈崇的视频电话猛地打来,夏藻一点儿防备没有,下意识点了接通,可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视频那边是什么情况,而是看着视频里自己的脸。 视频里的自己还是老样子,只是眼睛透露出一点心虚,脸上怎么还有席子睡出来的印子啊? 少年莫名把视频的角度挪动了一下,露出最完美漂亮的自己,然后才分心出去和沈崇说话,另一部分完完全全留在了形象这块儿。 “怎么了啊沈哥。”夏藻对那边微笑,谁知道那边镜头对着的是食堂的盒饭套餐的店里,他看不见沈崇,自然也就不知道沈崇有没有看自己,可他依旧忍不住保持好形象。 “就是想让你看看今天想吃什么,食堂弄了几个新的菜色。 沈崇那边吵得很,夏藻听见沈崇几乎是大喊着和自己说话,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沈崇这么大声的声音。 哦,可能也不算,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沈崇看见自己奶奶进了医院,比这还大声。 少年没有注意自己今天从一大早就在想着关于沈崇的一切。 “哦,随便,我都行,我不怎么挑食。”小夏当然不挑食,他只是比较挑甜点,他抽屉里藏的小零食都被他吃完了,也没有进货,原本打算今天去采购的,看来要等晚上让赵堂日和孙治童帮自己买,然后自己给他们钱。 让沈崇买,夏藻怕自己钱给不出去。 沈崇家里本来就好像比较困难,何必去麻烦人家这个。 少年想到这里,又说:“今天不想吃米饭,带碗水饺吧沈哥。” 食堂那边,沈崇完全没有看食堂里面的饭菜,视线基本落在视频里叫人无法不心动的少年脸上。 原本沈崇连找夏藻聊天都要思索半天,需要琢磨一下找人聊天的话题由头,可今天实在是非打视频不可,他看见菜色里新添了凉拌鸡和糖醋排骨,瞧着像是夏藻会喜欢的菜,所以让夏藻看看。 沈崇想象里,夏藻看见糖醋排骨估计就要眼睛放光了,可夏藻没有,他的小夏同学不知道在看哪里,眼神茫茫然,藏着几分懵懂的甜。 要时间,沈崇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在他的镜头对着菜色,才不叫他自 己这痴汉变态似的呆滞暴露出去 那大概是很丑很恶心的。 沈崇自我评价。 “为什么呢?”沈崇把话筒的位置凑到唇边说话,他怕夏藻听不清,可说完又感觉这样说话是不是代表着把唇对着小夏的耳朵?这可不兴细想,想多了容易白日做梦盖楼。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呢?就是不想啊,买点饺子就行了沈哥,我想要饺子。” 沈崇立时耳朵都发麻。 沈崇怀疑夏藻这会儿在和自己撒娇,但他没有证据:“好好,知道了。” 视频很快挂断,夏藻在教室继续怪紧张的等待沈哥带饭回来。 但他这么干等着,岂不是显得他很傻? 于是小夏同学先是喝了口水,然后意外发现自己的桌子好像有点脏脏的,仿佛是桌子的上一个主人在桌子上乱画了不少玩意儿,各种笔渍混在一起,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干净。 夏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就是觉得这个桌面不好看,非得弄干净不可。 他找出自己抽屉里的酒精湿纸,展开后圈在他那细长白皙的食指和无名指上,十分细致且用心地开始擦拭。 做这种活,夏藻原以为很难,结果发现这种不用思考的事情倒是挺解压,只需要机械性的挥动手指头擦擦桌子而已,很适合现在心乱到要命的他。 “在擦桌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教室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听见熟悉的声音,夏藻立即抬头,就见穿着黑色大体恤的沈哥已经站在了自己对面,他找前桌同学的算子坐下,手里还提着重重的饭盒,一大堆…… “你怎么买这么多啊?”小夏皱眉,这也太破费了。 沈崇一边把夏藻手上的湿纸巾掌走,一边把饭盒一样样整齐摆在小夏同学的桌子上,然后才说:“不多,诺,还有这个。”说罢,少年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小盒奥利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饭后甜点。 夏藻简直浑身都在不自在,他知道沈崇家里条件不好的,他听其他同学说,之前看沈崇在学校都是馒头矿泉水这么吃饭,现在天天这样给他买零食,他怎么好意思? br/> 当然,沈崇一定还是他最好的哥们,他发誓。 “不喜欢吗?那你喜欢的还是蛋黄派那种比较软的点心?”沈崇淡淡点头,“我记下了。” “哥你别记下啊,我是觉得……” “觉得什么?” “我觉得你这样……我压力蛮大的。”小夏含蓄地说,“我想跟你A都A不了。” “不需要A。”沈崇无论如何都觉得,和夏藻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得由自己付钱才行,他喜欢给夏藻买东西,给夏藻花钱他饿死都感觉值得。 可这么强烈的感情说出口怕是只会适得其反。 沈崇简单说:“哥哥有钱。 夏藻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在意沈崇自称‘哥哥’,还是该先问‘有钱’是怎么回事。 “有钱?真的吗?”夏藻潜意识选择问‘有钱”这个话题,哥哥”这个话题含着几分令人悸动的色彩,少年不敢碰。 “真的,一直一来都有,只是之前舍不得花。”沈崇没说自己昨晚上也报名了参加素人KP职业团队的LOL比赛。直接和甲赫组团了,只是让甲赫保密先不要告诉夏藻。 钱,他存的钱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更多。 “那也不行,以后轮流买饭吧,要不然我真不和你一块儿了。”夏藻这回很严肃。沈崇照例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夏藻只好先吃饭,一看居然有他最喜欢的糖醋小排,哪怕开心死了,也还记得自己在嫌弃沈崇浪费,所以一直控制表情。 殊不知那眼神亮晶晶的,沈崇戴着墨镜怕是都能看见。 两人开始用餐,沈崇一直给夏藻夹菜,夏藻生怕沈崇把好吃的都给自己,便也疯狂给沈崇夹菜。 他们两个你来我往的,渐渐夏藻先憋不住,乐得不行,连忙摆手笑道:“好了好了,别比赛谁夹得多了。'''' 沈崇挑了挑眉:“好。” “反正我第一。”小夏还是不太服气,明确表示。 沈崇才不和幼稚的夏藻争这个第一第二的,依旧宠溺点头:“嗯,你第一。”夏藻在他这里,永 远世界第一。 饭吃到一半,夏藻突然听见沈崇问他:“今天怎么没听见你说要找情 书主人呢?” 夏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沈崇未免太敏锐了吧! 他差点儿没呛到自己,电光火石间也没时间思考,就脱口而出上午准备的话术:“当然要找,只不过昨天我做了个梦……" “嗯?”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崴脚吗?”小夏像是有些埋怨。 沈崇其实老早就知道了,夏藻多风云的人物,他做什么都有女生关注,尤其他同桌,八卦一绝,他不问同桌张选涛就滔滔不绝说了夏藻是早上洗澡摔跤摔的。 “嗯,好奇。”学神放下筷子,认真听夏藻说话。 “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到了一个男生,他……穿着白色衬衫,和我睡在一张床上,然后他还亲我脖子,然后我就那啥了,早上洗澡也就心不在焉,摔了一跤。" 夏藻说完,自己都有些害羞了,什么叫那啥了?他怎么不大大方方说是起高楼了?正常男性应该有的健康反应,哪里就说不出口的? “是吗?看得清楚他的脸吗?”沈崇问。 夏藻一眼不错地看着面前的沈哥,生怕错过对方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可沈哥的反应……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嗯?哦……没看见,就是感觉怪瘦的,有点……有点熟悉。"小夏脸红。 他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沈崇不会猜不到自己梦到的是他吧? 这会儿沈崇应该也很害羞才对,怎么回事,沈崇表情太平静了吧? "就是,我现在有点儿怀疑,我是不是gay……" 谁知道夏藻再接再厉说了这么多,依旧没发现沈崇半点异常,只看见沈崇点点头,快速吃饭完毕,就又从口袋里掏出红花油来,说:“你继续吃,我帮你按按。 “啊?”夏藻缩了缩脚,“不用了不用了,轻微扭伤,自己就好了。” 沈崇没给他拒绝的权力,走到他侧面,蹲下来,头也不抬地一边捏住他的脚踝,一边说:“自己脱鞋子还是我帮你脱?" 夏藻怕自己脚出汗有味,那太尴尬了,而且,他现在几乎等于在跟沈崇出柜自己可能喜欢男生歙,沈崇就不能理理他吗? “真不用,我不要。”小夏超级抗拒。 沈崇见状也不勉强, 既然是脚脖子崴了,不脱鞋也能按摩,就是要小心不要让红花油沾在夏藻白色的袜子上就行了。 沈崇是坚定的开始揉了,夏藻倒是像做贼一样东张西望,生怕有同学进来看见沈崇半跪在地上给自己揉脚脖子。 可担忧着担忧着,少年望着半蹲着的沈哥那宽阔的肩膀还有漆黑的头顶,渐渐失神。 此时正午,白色的纱窗被靠窗同学们拉上,热风吹入时,满裔飘动的白沙像是一朵朵盛开的白玉兰。 教室里无数卷子被吹响,劈里啪啦点缀宁静的教室。 忽地,夏藻听见半蹲在自己跟前的沈哥沉沉问他:“夏藻,你是不是找到情书是谁写给你的了?” 沈崇没有抬头。 夏藻呼吸都屏住,容不得他做多思考,他听见自己说:“还没,还在找。” “真的吗?” "真的。 他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说找到了的,这样沈崇应该明白自己暴露了,然后自己就能顺势拒绝沈崇的告白,大家都恢复正常。 但.… 他为什么要说没找到呢? 夏藻懵懵的,事后想了许久也没有答案,只能改日再试探沈崇然后严辞拒绝! 第25章 告白 中午夏藻没有麻烦室友们回寝室,晚上下了晚自习,也没办法跟兄弟们慢跑锻炼身体了,他指名要跟沈崇一块儿回寝室洗头。 “要不去理发店躺着洗?”陈家业在旁边问,“我看学校门口的那家理发店你不是办了卡的?” 小陈不太放心的原因是沈崇这么个瘦杆子似的人物,能不能把夏藻好好送到痕室啊?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夏藻受伤了,按照惯例,陈家业感觉自己才是被选择照顾人家的第一人选才对,再不济也是小夏寝室里面比较壮实的孙同学,结果小夏选择了细狗沈崇。 倒不是陈家业看不上细狗,就是……好吧,除了学习,他还真就看不上沈崇。 “不用不用,我头发短,在痕室随便冲一下就行,你们忙你们的。”夏藻笑眯眯的,这回真就是天助他也,痕室的那两个室友,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赵堂日要跟隔壁班女同学在操场散步,散步完毕就各回各家,孙治童和陈家业约好了要去网吧通宵,明天还不用上课,他在寝室等着下午到音乐教室排练就行。 所以从今晚到明天去音乐教室前都是他和沈哥独处! 这不就是让沈崇告白的绝好时机吗? 夏藻上晚自习的时候好好反思了一下,为什么自己没能很露骨的和沈崇说明自己什么都知道了这件事,反思的结果就是他可能不好意思说。 既然不好意思,那也不是问题,引导沈哥自己说清楚不就好了?让沈哥忍不住再告白一次,他好好的拒绝,大家就都恢复正常了。那晚上再邀请沈哥一块儿睡觉? 啊,不行不行! 那太大胆了,要是沈哥真跟梦里一样想要干啥坏事儿怎么办?他一个受伤人士,他怕自己跑不远。 只是这么想沈崇好像也不好,沈哥从跟他相处的这段日子来看,分明就是一个大大的正人君子啊…… 小夏自己也不知道了,决定走一步算一步,起码,起码得让他回寝室洗个头再说其他吧。 早上洗澡的时候摔得太早,他头还没有冲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晚上再不洗个头,少年自己都要嫌弃自己一头的油了。 至于为什么不去门口的理发店,恕夏藻直言,他办的卡早就没钱了,之前完全是被忽悠进去办卡的,里面的人洗头一点都不舒服,指甲 抓得他头皮疼的要死,他每次提出这个问题,洗头的人就不好意思地赔罪,然后力道轻一些,可下次来还这样,归根结底就是没有对顾客上心,还不剪指甲。 夏藻讨厌这种说了千万次还是不改变的人,机会给了无数次,人家把握不住,他也就懒得委屈自 己,也不想去别的理发店,他宁愿回宿舍自己洗头。 周假其实也就一天,但各科老师们每人都布置了一张卷子,夏藻还盘算着今晚要解决一半,所以时间不等人,他收拾好了就拍了拍沈哥的肩膀,说:“沈哥,你扶着我就好。” 沈崇帮夏藻掌着装卷子的单肩书包,瞧着漂亮的少年动作矫捷单脚站起来,随后左手就急忙挽住他的右手手臂,对他笑得光彩夺目:“辛苦你啦,明天你没事儿的话,再送我去音乐教室吧,要是有事儿我就喊陈狗子。" “我没事。”沈崇不怎么跟少年对视,目光在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的手臂上掠过,便去看少年不落地的那只脚,忽地问,“你今天怎么来的?” “赵堂日和小孙一边一个架着我啊,我感觉再单脚跳几天,我右脚肌肉得这么粗!”少年哈哈笑着,手还不忘比划了一个很夸张的纬度。 “那是上楼,下楼再自己跳下去很危险。”沈崇实话实说,这会儿刚好到了楼梯口,人流量也因为他们出来的太晚,比不上那些玩心似箭的其他同学,所以正好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 “还好吧。”夏藻感觉就是单脚跳下楼梯的时候需要注意一下距离,自认不会马虎。 可扶着他的沈哥忽地松开他的手,把书包也递给他斜挎着,然后走到楼梯的下一格,半屈着腰,头也不回的和他说:“行了,上来,我背你安全点。" “不用吧,真不用。”夏藻感觉自己怪重的,到时候摔跤了才是尴尬。他也不想打击沈崇,沈崇喜欢自己呢,之前好像就抱不动自己,这下再把自己摔了,沈崇还怎么好意思和自己告白? 谁知道沈哥微微侧头,回他一句:“怎么老是拒绝我呢?” “啊?”夏藻被这话搞得心里有些紧张,他没有哇,有吗?他只想拒绝沈崇一次,沈崇这不是还没有告白嘛? “那就上来,放心。 小夏同学眼睛一闭,心想死就死吧,沈哥都这么说了,他再不相信人家,太不够意思了,于 是心跳得扑通扑通的,一鼓作气往沈哥背上趴去。 原以为沈哥可能会摇晃两下才能稳住,背着自己的时候可能也比较吃力,谁承想沈崇动都没动—下,摇晃就更不必说了,稳稳背住他后,往上送了送才往下走。 一步一步的,比夏藻自己跳的确更安全。 夏藻双手手臂圈着沈哥的脖子,身上跟小火炉似的,鼻尖擦过沈崇的耳尖…… 在夏藻没有注意的地方,他脸颊不时与沈哥相距甚微,热度疯狂传导去沈崇的面上。 在夏漂亮还没发现的细节里,沈学神双手几乎要不知道怎么抱才能好好的,不碰到少年那薄薄短裤下最柔软娇嫩的大腿。 在小夏同学还没醒悟的领域里,沈同学沉默的感受深后少年的重量,以这辈子恐怕就这么一次如此亲密的决心,慢慢走这条通往痕室的夜路。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什么。 夏藻是忽地不知道说什么,心思都放在帮沈崇看脚下有没有石头了,他是真不想被摔扭了脚再摔到脑袋。 扭伤脚还好说,他哪怕不跟家里的哥哥姐姐说,人家知道了也没事儿。要是摔倒脑装,再不和家里说,夏藻都能想象大姐知道后那可怕的沉默。 少年只是不想给家里添麻烦,他甚至很希望早日上大学独立出去,免得家里的哥哥姐姐总是操心他,没时间操心自己的终生大事。 "一会儿洗头你单脚站在花洒下自己洗?" 忽地,沈崇问他。 夏藻很自然的点点头,声音轻易从沈崇耳边钻入,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痒意。 "那么滑,你单脚?"沈崇反问。 夏藻想了想,还当真是很危险,他抱着沈哥的脖子,轻轻叹了口气,但瞬间灵机一动!这难道不时干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看到喜欢的人的在自己面前光溜着洗头洗澡,应该蛮有吸引力的吧? 沈哥看到会告白吗? 漂亮少年脑袋里闪过这么一个问题,但很快早上摔跤的原因闪现眼前,夏藻顿时不敢说了,到时候沈哥要真是壁咚自己,他可怎么办?他是伤员啊,跑都跑不掉…… 当然了,不是说沈哥是坏人,就是…… 就是…… r/>夏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忧什么,既然觉得人家不是坏人,做不出那种强迫的事情,干脆就邀请好了! 之前他都能邀请沈哥睡觉,怎么就不能邀请沈哥陪自己洗澡洗头? 少年咽了咽口水,张了张那柔软的唇瓣,却半天支支吾吾没说出口来。 倒是沈崇跟他说:“这样吧,我给你洗头,之前我看网上有简易洗头办法,把凳子都摆在一起,然后你躺上面,我用盆子架在桶上面,你把脑袋放在盆子里就行,这样跟外面洗头的机器差不多。回去你等我摆好,再剪个指甲,好不好嗯?” 夏藻闻言,瞬间就感觉沈哥比外面花钱的理发店都要对顾客上心,瞧,还知道要剪指甲。 只不过他可不是沈哥的顾客,也不给钱,他在白吃白喝还白洗个头。 这咋好意思? 夏藻不喜欢太麻烦别人,让他给兄弟们帮忙,他绝对两肋插刀,但反过来就真是不好意思。 再说,沈哥是喜欢他才这样体贴照顾,他都打算拒绝别人的,怎么能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好? 沈哥对哥们也这么好那就两说。 小夏同学思前想后,都感觉不好,最后到底是眼一闭,说道:“我还要洗澡的,洗头洗澡一起算了,你那样弄太麻烦了,你……哥你就站在浴室里面稍微让我靠着扶着,注意点我就行,我鞋子挺防滑的。" “哦,不过花洒怕把你衣服也打湿,你要不也脱了一起洗算了?”这话夏藻没过脑子,是当场想到脱口而出的。 说完,两个人光出溜一块儿挤在花洒下面的画面跃然眼前,夏藻脸蛋猛地爆红,感觉自己怎么才是大变-态似的,非要人脱了和自己一块儿…… 他是想要引导沈哥告白,不是勾引沈哥和自己发生什么啊! 夏藻说完自己都觉得可像‘大色(sai)魔’了,正忐忐忑忑羞耻得要命,偏偏沈哥听了后半天没吭声。 ——肯定是觉得他很奇怪! 算了算了,今晚不要沈哥告白了,休战吧……夏藻想改口说算了,他刚才是开玩笑的啦。下一秒就听见沈哥沉沉地应了他:“好。” 音调缀着叫人胆战心惊的哑…… 第26章 晚安 他们真的要一块儿洗澡了。 不是玩笑。 夏藻从回到宿舍就发现沈崇准备脱衣服了,动作还蛮利索,反手就把T恤给单手拖了,黑色的略长头发则被衣服弄得乱七八糟,刘海全部翻到脑装上面去,露出夏藻一直觉得很好看的光洁额头。 再往下,是沈哥瘦到让夏藻都觉得可怜的锁骨,网上之前很流行锁骨养鱼来着,他当时还试了试,他自己的也可以养,可沈哥这个几乎能养鲨鱼了吧? 少年浑浑噩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动,只是看沈哥脱,好半天,等沈哥上面的脱完了,准备解决下面的,他还心不在焉盯着瞧,直到被沈哥看了一眼,两人视线对上,少年才猛地脸蛋绯红,挪开视线。 可挪开也挪地太窝囊了些,他又不是真的gay,挪开岂不是搞得好像他对男人也要避嫌? 哦,等等,吃晚饭的时候他好像刚和沈哥说了他怀疑自己是同来着,所以自己的确是不该盯着看,免得沈哥不好意思.. 可还是不对啊! 少年脑袋都混乱了,他皱着眉头,心想,沈哥不是喜欢自己的吗?自己看他,他该高兴才对,干嘛表现得好像挺不乐意? 不过话说回来,小夏同学瞄了瞄沈崇同学的后背,当真是非常标准的大骨架,和他哥哥一样,属于天生老天赏饭吃的模特天赋,只可惜二哥讨厌别人瞧自己,谁看他他都觉得烦躁,沈哥是没把身体优势发挥出来,要是能发挥出来,也不知道迷倒多少小妹妹小弟弟呢。 反正以前在打乒兵的时候,夏藻记得篮球队里有个十四岁就长到一米八的小孩,穿着打扮也是非常潮流,走哪儿都有女孩子愉愉看,还有小姐姐要微信,结果那小孩一脸老实,掏出自己的小天才手表表示自己加不了人,家长不让。 也不知道沈哥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以前也是这样冷淡不爱说话的性格吗? 沈哥从小学习就很好吗? 沈哥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呢?有没有被人要过微信呢?从小到大,十八年的时间啊,肯定有过吧?毕竟沈哥长得真是很不错的。 好奇,是夏同学的优点,他一向对世界抱有无限的好奇和探索的行动力。 可对一个人好奇到这种程度,是少年平生第一回。 他像是牙牙学语的小孩子,暂时 还不明白过度的关注一个人,是一切情难自已的开始。 他如此的好奇,便也大大方方地不由自主的问出声:“沈哥,你小学就很高了吗?” 沈学神如芒在背,他被夏藻看得完全不敢脱裤子,之前脱衣服的勇气还是一鼓作气来的,这会儿被打断,便也无论如何继续不下去。 好在他本来也没想干什么,更不敢干什么,他直挺挺站在寝室里,好像是一只没有穿皮的刺猬,把最难看的自己暴露无遗。 他仿佛是自虐一样向漂亮的夏藻展示自己,他想要做什么,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只是夏藻说让他一起洗,他便要一起洗,夏藻说要他进去帮忙扶着,他就要进去帮忙,他与夏藻在一起时,并不想思考太多,想得太多容易去思考更现实的问题。 “嗯………小学大概就一米七几了。”沈崇淡淡说着,硬是没能脱掉休闲的长裤,回头面向夏藻,他没看夏藻的眼睛,而是说,"怎么弄?我帮你脱?" 小夏同学脑袋都一懵,心里羞着,眼里满是怀疑,他真的很怀疑沈哥是不是知道自己找到真相了,所以也在试探自己。 假如自己没找到真相,不知道情书是沈哥写的,那么根据他们的关系,他现在应该不会拒绝沈哥帮忙脱衣服。 但假如自己找到真相,知道情书是沈哥写的,为了避嫌,自己一定会表现出不好意思的态度,委婉拒绝。 可这个命题很奇怪啊,少年觉得就算他没找到真相,也肯定不会让沈哥帮自己脱衣服,自己有手有脚,只是扭着了,又不是断了... 干嘛啊这是,肯定是在试探自己。为了洗脱嫌疑,他好像还非得让沈哥帮忙才行。 少年逻辑思维非常迅速,且先不管沈哥是不是真的在试探自己,他必须得答应才能度过这关,假装自己没有发现。 要是沈哥知道自己知道了,那多尴尬啊。 且沈哥到时候肯定不敢再告白了,自己那时候也不好说什么拒绝的话,人家都够尴尬了……所以最后他跟沈哥的关系大约是要崩掉。 那还怎么一对一让沈哥给自己补课?他和北大一年后见面的约定,还能不能赴约了? 这都是问题啊! 小夏同学心一横,坦坦荡荡点头了:“好哇,麻烦你了。不过 就帮我脱下裤子就行。”他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虎狼之词啊?少年垂眸。 沈崇顿了顿,走过去当真也老老实实帮忙起来。 说实在的,没什么好帮忙的,夏藻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脱了个白白净净,基本没让沈哥动手,然后急急忙忙像条上岸的美人鱼那样跳着往浴室过去。 沈崇走在夏藻的后面,无法不去看少年可以称之为丰满的跳动的白桃。 但就那么一下,沈同学就感觉鼻腔热热的,他大惊连忙去摸鼻子,发现只是不合时宜的鼻涕,才迅速安心,追上去搀扶叫人不放心的漂亮人鱼。 人鱼身材绝美,虽然说一个少年绝美十分奇怪,但沈崇觉得,只要是见过的人大多数都会如此评价。 尤其是一双笔直的长腿,并不干瘦,而是匀称地布满恰当的嫩肉,膝盖处尤为漂亮,骨骼都像是上帝精心打造的精致,呈现醉人的粉。 “那个,你裤子就这样吗?会打湿吧?”夏藻把自己放在什么都不知道的角色里,感觉自己该这样问一问。 只见沈崇穿着似乎是去年的黑色拖鞋,长裤略略遮住脚背。 “要不然挽上去?”小夏同学提议。 沈崇点点头,照做,只是蹲下来的时候,夏藻是站着的,他愣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姿势未免太奇怪了!有点不尊重沈哥。 少年立马跳着转身,然而意外总是喜爱在这种时刻发生。 防滑的鞋子的确非常防滑,但夏藻没能穿在脚上,那拖鞋就像是和地面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粘得你我不分,他的脚直接跳出拖鞋,被拖鞋绊倒,往前就要倒去! 上午摔跤的时刻仿佛又要重演,但这回夏藻没有一屁股坐地上,他被人从后面一把拦住腰猛地拽了回来!回到一个同样灼热的怀抱里,对方心脏的位置贴在他后背上,震得让夏藻无法忽视。 与此同时夏藻不小心扒拉开的花洒落下无数银丝,落在夏藻的头上,也落在沈崇的头上.…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夏藻眨眼的功夫,抱住他的沈哥又松开了他,改为捏着他的小臂,说:“小心点,别乱跳。” 少年听得不太真切,他在逐渐弥漫的水雾里,被方才听到的心跳震得震耳欲聋,好一会儿,腼腆地点点头,像是也成为了文静的小孩,他乖乖洗澡,乖乖地站着不动,乖乖地打肥皂 ,最后站在水幕中仰头冲掉满身的泡沫,不曾回头瞧一眼。 沈哥在看他吗? 少年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洗澡的姿势都奔放不起来,洗得怪娘炮的。很快他出去吹头发,轮到沈哥洗澡了。 夏藻这才好像有了喘息的机会,他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这会儿才脑装清醒过来,可吹头发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他突然发现,让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到现在还没消失,因为这根本就是他自己的。少年眨了眨眼,下意识松了口气。 太还以为是沈哥喜欢他到心脏都要蹦出来了,原来是他自己的呀,那没事儿了,他是太紧张了。可为什么紧张呢?为摔跤还是为刚才沈哥抱住自己? 小夏同学呆呆坐了一会儿,吹风机没关,就这么拿着对着自己的脑袋吹,突然感到脑袋痛,‘哎呀’了一声,连忙掌开吹痛自己的吹风机,就听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浴室出来的沈哥‘啧’了一声,无奈地说他:“怎么吹头发还要发呆呢?” 说罢,沈哥身上裹着浴巾就站在他身后,很自然的接过他手上的吹风机,然后一边将手指穿入他的头发里,一边将吹风机控制在合适的距离,帮他吹头发。 动作娴熟。 黑发乱七八糟遮住夏藻总是生动漂亮的眼睛,碎发尖端更是不时戳到里面,夏藻便干脆闭上眼睛,他这回都没能问沈哥为什么要帮自己吹头发,问了也白问,问就是‘咱们是最好的哥们’,要不然就是为了‘报答’。 于是少年安安静静的任由沈哥帮忙吹头发,任由对方手指温柔揉弄他的黑发。很舒服。 “沈哥,一会儿我也帮你吹吧。”少年总是礼尚往来,他仰头看站在身后的沈哥,大声说。沈崇摇了摇头:“不用,我喜欢照顾人。”“我也喜欢。”小夏笑着接话。沈崇轻轻笑了笑:“没我喜欢。” 小夏看着这样的沈哥,心跳得又不太对劲了,他咬了咬下唇,怀疑沈哥这话是有内涵的,像是告白的变种,但他不敢直接问,只觉得今晚怕是又要睡不安稳,要梦到奇怪的东西了.… 怎么办? 怎么样才能让沈哥告白,然后自己郑重拒绝,大家恢复正常,继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 小夏没有头绪,只胡乱揣测着,揣测可能自己今天不够帅气。 揣测今天的自己学 习还不够好,激不起沈哥告白的冲动。 揣测可能是今天天气不好,太热了,沈哥还没准备好。 少年想着想着,唯独没想过是因为沈崇觉得自己配不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凳子上被人吹头发的少年朝后轻轻一倒,居然是舒服到睡着了。 沈崇垂眸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小脑袋,也是一愣,他立马关掉吹风机,愣着站了片刻,硬是不敢动。 四十分钟后小夏同学打了个喷嚏醒来,对时间模模糊糊地,看沈哥还拿着吹风机站在自己身后,只当自己瞌睡了几秒,他揉了揉头发,不好意思地跟沈哥说:“太舒服了,哥你真是干什么都完美极了,都是最好的!你以后要是干理发造型,肯定能干到世界连锁。" 这有什么好夸的啊? 学神忍俊不禁。 “太累了,我先上床睡觉的,哥你也早点吧。”小夏同学又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爬上床去。 沈崇都不需要吹头发,已经干了,他收拾好吹风机,穿上睡衣,关上灯,最后摸黑上了自己的床铺,这才揉了揉自己几乎站僵的小腿。 困得迷迷糊糊的小夏同学真的是闭眼就能睡着,却还是不放心,怕沈哥愉偷学习,拼命睁开眼看了一眼对面床铺,发现那边漆黑一片,沈哥没有带台灯上去,才安心,说:“晚安沈哥。” 沈崇‘嗯’了一声,在黑夜里感到幸福:“晚安……”夏宝贝。 ——很久很久以前,网络流传着‘晚安’是‘我爱你’的另一个名词。 第27章 三亿 无梦一夜。 夏藻隔天醒来,根本没时间思考太多有的没的,他居然一觉睡到快中午,电话都要被二哥打爆了,醒后便连忙发了消息拍了照片,随后又匆忙洗漱,最后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沈哥就回来了。 他好像这会儿才想起来还有沈哥这么个人,眼瞅着沈哥还提着一堆打包的盒饭,当即恨不得以身相许。 不过这话少年没敢说出口,现在可不时以前,以前他什么玩笑都能和沈崇开,现在说话前总是喜欢想一想,想想这么说人家会有什么感觉,好不好,能不能接受,会不会误会等等。 “哥你很早就起了?”夏藻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吃着沈哥带的盒饭,忽然感觉有些腻了,这几日天天盒饭,他有点儿想念泡面了。 在家里时,大姐和二哥都不许他吃,出来住校这不得狂炫一个月好好补偿自己空虚寂寞的胃?“还好,我每天五点半自动会醒,睡不着就看看书。”沈崇淡淡说着。 夏藻这边已经悠悠闲闲打开了平板电脑的搞笑电影,正准备舒舒服服下个饭,谁料听见沈崇一大早就起来学习,这饭也不香了,电影也看不进去,默默把搞笑电影叉掉,换成了某站长达几十个小时的高考冲刺必看学习视频。 沈崇听见刚才还是电影前奏的背景音,突然变成了一个中年男人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再不知道他的小夏同学在卷什么,那他真是白当学神这么多年。 沈崇嘴角都控制不住勾了勾,忽地打开手机随便放了个动漫来看。 夏藻本身心不在焉,吃饭的时候根本看不进去任何需要动脑子的视频,一听沈哥居然在看动漫,耳朵都要长那边去了,一顿饭竟是就着沈哥放的国漫给吃完的。 下午夏藻要去音乐室和宋诗、陈家业等人排练,需要沈崇送他过去,回来的时候也要人陪。 可夏藻是真不喜欢麻烦人,琢磨着沈哥送他过去后,不需要沈哥在旁边一直等他们排练完毕,到时候陈家业可以陪他来着。 还没说出口,少年就见沈哥背着书包,把这个周末老师留下来的作业全部都带上,顺便还带了一本朝后的课外辅导真题。 小夏同学愣了一会儿,简直多此一问:“沈哥你带这么多做什么?” 沈崇很自然地回道:“我陪你。 “不用,你把我送过去后,你回来做 题就行的,我跟他们排练,到时候又是钢琴声音又是小提琴,陈狗子还要合唱,这你做的了题?不如回来好好学,我别耽误你了。”小夏同学真心道。 这会儿可不要什么心眼子,小夏是真心希望沈崇这样聪明的人能够考出好成绩,他和沈崇的暗搓搓比试,当然也要是全力以赴正大光明的智力对决,而不是拖着人家,让人家不能好好学习。 “不耽误,本身我做题也喜欢听歌,今天有现场版的,说不定注意力更集中了。”这是假话。 沈崇这辈子就没听歌写作业过,但以前倒是见过很多人这样做,有些这样做的,成绩不错,好像听歌更能调动他们的情绪,会跟着歌曲不停的写,也当真注意力更集中,但还有一部分听歌写作业的……目前在中专学技术。 这个大约是看人。 沈崇觉得自己应该行,他以前在家里,隔壁那么吵,又是杀猪又是各种街坊说话聊天,还有广播,电视,各种声音都放着,他都能静下心来写作业,更何况是夏藻这样的? 他想跟着去。 他就只见过夏藻弹过钢琴,还是那么遥远的看着,是在全校师生芸芸众生里仰望夏藻弹钢琴,听那弹给所有人的曲子而已。 有机会能够一步之遥地看夏藻拉小提琴,少年就是这会儿外面下刀子,他也要去。 带上各种卷子和作业也不是沈崇装逼,他做事不喜欢拖延,有什么就要立马去做,晚上好去操场跑步,今天早上他上午都在做题,没能晨跑,晚上肯定不能落下。 才坚持了两天,两天而已,少年今早破天荒地还去照了照镜子,企图寻找运动的成果,这当然是找不到的,他心里知道,却偏偏依旧要去看,这不像他,可又控制不了。 沈崇如今很多行为,他自己都感觉到了不可控,好在或许并不是特别明显……大概……他凝视夏藻。 小夏同学这边也准备好出发啦。 他只掌了三个早早打印好的谱子和歌词,就等着到了音乐室分发给宋诗和陈狗子。 哦,还有水杯,过去怎么能不喝水,算了干脆带一箱饮料,也不知道音乐室的小冰箱有没有上锁,把饮料带过去冰镇一下,这不痛快? 小夏还装了一袋子蛋黄派,掌了一点葡萄当作餐后水果,最后想起来今晚可能要夜战到凌晨写老师留下来的作业,不喝咖啡不行 ,便又掌起手机准备点咖啡,直接配送到音乐教室。 “哥,你喝咖啡吗?”少年很自然的询问,“我今天肯定要熬夜了,这会儿喝,晚上刚好不用睡。”反正他今天一觉到十一点,已经够了。 沈崇淡淡摇头:“不喝。” “哦,好吧,尝尝吧?最近他们新出的陨石生椰掌铁真的特别棒特别棒!” 有多棒? 沈崇很想问一句,却又怕这句话过于轻浮,于是只是对着兴奋的少年微笑,轻易暴露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说:“我没喝过,怕喝不惯。” 小夏惊讶却又不想表现出来,他笑道:“那感情好,你必须得尝尝!” 可一边订咖啡,夏藻又一边琢磨,琢磨为什么沈崇又喜欢自己,又在自己面前特别坦荡。——这有点不符合逻辑啊。 看陈狗子,陈家业,平时脚都懒得洗的人,最近几天鞋子擦得多亮啊? 之前谈女朋友的时候也是的,跟他们一起打游戏的时候,那脏话连篇到夏藻都觉得听不下去,但在他前任面前,那是一个脏字都不会说,装得那叫一个绅士儒雅正气浩荡。 陈家业家境一般,但个人嗜好没有问题,也不攀比不盲目买什么电子产品,唯一花钱的地方就是每周要请前任出门逛街吃饭,每趟出去花多少夏藻不清楚,但根据每周陈家业节衣缩食的情况可以判断,一个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是不愿意把自己不好的样子暴露出来的。 包括但不限于在医院崩溃、自爆家境不好想要保留学籍回家招呼老人、没喝过咖啡…… 倒不是说没喝过咖啡就是不好,可正常都会想要隐瞒一下来着。 就好像陈家业之前很喜欢那双穿了三年的球鞋,外面的皮都快要烂掉了,但陈家业说那鞋跟他的脚特别契合,在一场他爸公司的年会上,参加活动,一脚踢进了关键性的一球,获得了十万块奖金,是他的决胜好鞋,所以重大考试也会穿来着。 但目前几次随堂考试,夏藻就没瞧见陈家业那双鞋子,基本上穿的都是新买的球鞋,就连衣服裤子还有发型每天都像是精心打扮过一样,明摆着是这货的春天又来了,在疯狂凹造型。 沈哥怎么就不凹一下呢? 少年想不通,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可很快,夏藻就听见沈哥的声音在自己头顶 传来。 “好了吗?走了,我背你。 小夏同学仰头,就见沈哥那张冷峻瘦削的脸,他微微愣了愣,连忙应道:“好了好了,我给你们点的咖啡味道全部都不一样,到时候掌到哪杯喝哪杯吧,看谁运气好能喝到最好和的生椰拿铁哈哈。” 少年仿佛总是这般充满活力,他说完便站起来,非常熟练往半蹲下来的沈哥背上趴去,但看沈哥胸前还背着书包,倒是连忙又说:“怎么不让我来背?你这样前后都背着,搞得我像压榨长工的大地主。” 沈崇闷闷笑了笑,心想哪有这样好看的善良的大地主?怕不是地主家被娇生惯养的小儿子,他呢,则是在外院偷偷见过小少爷几面心存妄念的杂工…… “你笑什么啊?”小夏听见沈崇笑了。沈学神摇摇头:“没什么。 少年立即摇晃小腿,双手顽皮圈住沈崇的脖子,非要问个清清楚楚:“快说!”沈崇硬是憋着气,任由夏藻怎么佯装要勒死他,都不为所动。 夏藻没两下就自己偃旗息鼓觉得没意思,真是挺没意思的,沈哥不爱跟他疯,有点子处变不惊的熟悉感,很像他认识的谁,但这会儿夏藻想不起来。 他松开沈崇后,双手无聊的伸长了放在沈哥胸口,沈崇感觉自己像是背了只懒洋洋的大猫猫,乖的很,手爪子软趴趴垂在他脖子两边,光是想象,沈崇都感到可爱。 但下楼的时候夏藻碰到好几个一块儿打球的哥们,他立马打招呼,还伸手去跟人碰拳,这一碰简 直不得了,一路上认识夏藻的都来碰拳,像极了所有人看见猫猫都尖叫着跑来想要撸一把的感觉。 沈崇依旧存在感蛮低,但却悄悄加快了脚步,表情也没有刚出门时那么轻松,反而一直冷着,是一贯的生人勿进的气势。 小夏同学根本没意识到背着他的沈同学加快了脚步,反而觉得一路下楼,这么击掌碰拳了一溜,自己手都没有收回来的感觉很不错,像是搞笑电影里的场景。 小夏乐呵呵地像个小朋友摇晃着自己的小腿,忽地,听见沈哥微微偏头,问他:“笑什么?” 小夏这下可逮着报复的机会了,他也故作深沉,说:“就是不告诉你。 “哦。 小夏等了半天,就等了一个‘哦”字,气得夏藻快要吐血,说:“真不好奇? ” 沈崇摇头:“好奇,但你不说就算了。 “你可以再问问,追问几下,说不定我就告诉你了呢。”夏藻眯了眯眼睛,很无聊的在逗沈哥玩,他闲着也是闲着,非要为自己扳回一局。只要沈哥再问他一次,他还说‘就是不告诉你’,看沈哥气不气! 谁知道沈崇好像知道他的计谋似的,就是不问,打死不问,小夏同学憋了一路,最后自己忍不住,说:“刚才我就是单纯很开心,感觉上学真好,好多朋友都在啊。” 来学校对小夏来说,就是来了乐园,他喜欢热闹,喜欢大家都在,每天都有人陪着他一块儿闹一块儿找事儿干一块儿无聊的感觉,当然还要一块儿学习。 这跟他从小就在老教练那里和队友们朝夕相处过着大团体生活有关,累但快乐。这点沈崇无法共情,但他只是听小夏说开心,他便也感到开心了。 “嗯,我也喜欢上学。 “我猜也是,哥你学习这么好,肯定喜欢啦。”每次考试的卷子都老师拿去当示范来讲,这多爽啊?夏藻反正是羡慕死了,他的卷子只有数学会背老师掌去讲题,只有数学啊。听说沈崇可是全科的写题思路都能掌来当示范,要他是沈崇,夏藻感觉自己会恨不得这个世界是靠考试来赚钱,那他肯定是世界首富。 “还好吧,一般。”沈崇垂眸。 这会儿他们刚好走过寝室楼旁边的小树林,穿过树林后可以选择从花园走到音乐教室所在的多媒体教学楼、也能选择从正路上直接走过去,只是正路过去除了路两旁的树可以挡一下太阳,未免太热了,沈崇怕把夏藻晒伤。 夏藻皮肤似乎是怎么晒都不会黑的类型,但这类沈崇查过,很容易晒伤,还会起疹子,于是沈崇根本没有犹豫,直接选择较远的花园那条路。 正好他记得花园那条路不是有一墙的紫罗兰? 前段时间有学生把那墙紫罗兰拍下来放到抖音上,一下子就红了,惹来不少本地人都想进学校打卡,好在学校安保很严,外人根本进不来,可就是这样,还是有不少学生家长打着给学生送饭的借口进来。 这会儿是周天,应该没有人,沈崇想到这里,又绕了一下小路,往紫罗兰那边过去。 不是他喜欢这类花花草草,只是无法控制的,感觉好看的东西,都该让他漂亮的小夏同学也看看,夏藻要是看见后开心, 那就更好了。 夏藻倒是明白沈崇走花园这条路是为了不晒,这很正常,哪怕他在上头帮沈哥挡着太阳,那地面反射的热浪也着实让人吃不消。 今年真是最热的一年了。 夏藻晒得昏昏欲睡,闭了两下眼睛,就听见沈哥叫他:“夏藻,你看。” 小夏连忙睁开,就见潺潺小溪旁边是一座宽阔古朴的屏风,刚好稍微挡住食堂巨大的窗户,他们站在屏风和食堂巨大窗户的中间,抬头就是漫天满眼的深深浅浅的紫罗兰。 这视觉冲击硬是让少年唇瓣都微微张着,好一会儿才‘哇’的一声,眼前一亮,兴奋地拍了拍沈哥的肩膀:“天啊,真好看。”他家的别墅就没有这样好看的紫罗兰,大姐请的植物专家把花园都弄成菜园子了,回家只能看见一颗颗硕大的西瓜和黄瓜、苦瓜、冬瓜、各种瓜。 欣赏了好一会儿紫罗兰,夏藻手机收到陈家业催促的消息,才不舍地让沈哥带他赶紧过去。 去的路上,少年还在赞叹自然植物的美丽,念叨着早晚要在家里也种上这么大一棵,到时候请所有朋友都去赏花。 沈崇默默听着,从只言片语里大概推算出小夏家恐怕有八百平米那么大,这还不算院子。 他家呢? 是以前老旧小区的棚改拆迁后给的楼房,虽然是楼房,但没有电梯,他们家在一楼,总平方只有八十,还不算公摊。 如此巨大的鸿沟,奶奶,靠学习真的能够改变吗? 少年一向坚定要好好念书改变家里境遇的念头再次受到冲击。 以前沈崇没想过自己拼命学习后获得的具体回报是什么,即便有,也是很小的要求,他希望妈妈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希望奶奶有个大电视,希望家里能够宽敞一点点,希望看病的时候不要在乎钱,这些似乎都能够够着,只要他好好念书。 但什么样的家庭能买市中心八百平米的别墅? 沈崇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只知道埋头苦读的书呆子,他知道一个有钱人要想买一件著侈品,起码有这件著饰品数倍的资产才会下单。 也就是说保守估计,夏藻家里的别墅算作三千万,那么夏家的资产约莫有……三亿。三亿…… 他要如何念书才能赚到? 少年无法不去想这件事,假如… …他是说假如……假如他能一直背着他的夏藻走到白头,绝不能降 低夏宝贝生活的质量。 哪怕不能,他要想一直能够看着心上的夏藻,也得拥有看他的权力。 在学校不需要,毕业后就需要了。 靠给老板打工,一辈子也挣不来的。 当医生? 小夏好像说过他可以去当医生。可医生也达不到。 沈崇脑海里一闪而过前段时间有个小游戏,消消乐小游戏,突然爆火,据说本来就是小成本游戏,就几个人弄出来的,突然全名都在玩,第二天游戏开发者就买房去了。 “欽,你看那是不是宋诗的妈妈啊?”忽地,夏藻又拍了拍沈崇的肩膀,指着正在进入多媒体教学楼大门的那对母女,和沈同学说。 沈崇回神,看过去:“好像是的。 “欽,她妈妈来看我们排练?我咖啡买少了。”小夏关注点在这里。 沈崇则想,怕是宋诗的妈妈只是过来看看女儿是不是真的在排练,估计是之前学校的事情闹到他们家里也很不满,所以现在来监督女儿是不是又在谈恋爱。 也是,看宋诗妈妈的穿着打扮,家里条件也很不错,估计把闺女从小养得太好了,什么都满足她,什么都依着她,女孩也太单纯了,所以碰到个pua自己的男生,就逃不出来…… 想到这里,沈崇几乎瞬间又把思绪回到了夏宝贝身上。 他发现夏藻几乎就是宋诗,只不过两个人性别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他们只是环境差不多。 所以像夏藻这么单纯的人,岂不是也很容易被人pua到?毕竟太善良了,但凡有点儿心机的,只要让夏藻答应在一起,说不定就套牢了夏藻,夏藻人又好,又有责任感,肯定不会主动分手.…. pua这种手段,基本上就是打压人的自尊,让对方越来越自卑,最后离不开自己。 沈崇这样聪明的人,想要学,根本不需要看教程,但他完全没想过这种龌龊的方法,他唯一的想法只有担忧,他觉着全世界都是坏人骗子,就他一个不是,他真是得想办法永远看着夏藻,免得夏藻被欺负。 只是现在的他,这样大言不惭未免太自不量力了。沈崇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样想很可笑。 可不等沈崇 沉浸在这种无能为力的现状里,他肩膀就又被少年拍了拍,小夏兴奋道:“快点啊!我们过去给阿姨打个招呼,顺便表演一下第一次合奏,让阿姨看看咱们的水平。" 沈崇一下子被拍醒,瞬间回到炎热的现在,回到充满夏日潮湿空气的午后,回到活生生的少年身边。 漂亮少年天生仿佛就有着和任何人打交道成为朋友的力量,追上阿姨后,两三句话就跟宋诗妈妈说说笑笑,间或着重炫耀背着自己的沈崇:“对对,咱们学校学神就是他,超厉害的!当然了,我快超过他了。阿姨你放心就是的,我们排练完还要一起让小沈老师给我们补课的。" 之前答应过,但完全忘记的沈崇,无奈笑道:"……嗯。" “小沈老师今天准备给我们补什么啊?”夏藻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兴奋道。沈崇想了想,夏藻数学基本没什么好教的,物理比较薄弱:“物理。”“哇,正好是我的弱项,这么巧?” “嗯,真巧。 第28章 钢琴 湘水高中的音乐室配备着最好的隔音措施,又不知道利用了什么原理,在里面谈情唱歌都要比室外好听数倍。 夏藻之前参加学校活动的时候,弹奏的是一曲久石让的钢琴曲,叫《菊次郎的夏天》。 那年陪他来音乐室练习的还有好几个玩的好的哥们,只不过大家毕业后都各奔前程,只留下他跟陈家业还在孤军奋战。 陈家业是一早就到了音乐室的,只是到了后估计等了太久,就坐在既是楼梯也是座位的木头台阶上开了一局游戏。 夏藻跟沈哥还有宋诗母女两个推门进来时,教室里回荡的都是陈狗子在游戏里大杀特杀的特效音,别提多震耳欲聋了,小夏都偷偷瞄了一眼宋妈妈,一看宋妈妈看陈家业的眼神里都藏着几分无语,便默默替陈狗子默哀几秒。 俗话说的好,擒贼先擒王,又有老话说,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喜欢,陈家业还没追到宋诗呢,人家妈妈就不咋喜欢陈家业了,这事儿怎么办? 小夏觉得找时间还是得圈圈陈家业好好学习吧,什么都不如学习来得真实,只有学习才能只要努力就有收获,多实在啊。 夏藻喜欢这种踏实努力的感觉,因为确定一定会有收获,所以过程也充满期待,和他打比赛差不多。 虽然打比赛有时候也看天赋,但只要努力了,自己不亏心,成绩也不会亏待他。 这么多的道理,怎么他以前跟陈家业说了这么多,陈家业就是听不进去呢? 小夏觉得不解,却也不对哥们陈家业的选择做过干涉,他只是连忙喊了一声陈家业的名字,陈狗子急忙抽空抬头看他们,一眼瞅见站在宋诗旁边的阿姨,就是猪脑子也知道这是宋诗妈妈了。 可他这会儿是晋级赛啊…… 晋级赛也没办法,不打招呼不礼貌。 陈家业再迷游戏,这会儿也立马把手机给关了,然后笑着迎上去和宋诗的妈妈问好:“阿姨好。 宋诗妈妈看上去有几分养尊处优的贵气,手上戴着时下很流行的古法金镯子,无名指上则是一颗硕大的钻石,手里捏着水果手机,听到小孩问候,哪怕不太欣赏爱打游戏的小孩,也笑着说:“哎,你好,我听我们家诗诗说了,你们报名了下半年的校庆表演,我就想着来看看,你们这……就你们几个吗?”没有别的女孩了? />言外之意哪怕没说出口,夏藻也猜到了。 他从沈哥的背上下来,笑着说:“本来班里会弹琴的就宋诗和我,陈家业他唱歌巨好听,要不阿姨你先听听?" 宋诗妈妈倒是怪喜欢漂亮好看的夏藻,之前不认识都听过夏藻的大名,当然也喜欢沈崇,这两个孩子在宋诗妈妈眼里,简直就是好学生代表,一看就是不会早恋只知道学习的小孩,这个叫陈家业的 就未必。 大人们看小孩总是一看一个准,但还没苗头的事情,宋诗妈妈也不愿意说得太明白,正好下午没事儿,便点点头说:"那好哇,阿姨下午正好有空,看看你们第一次合作怎么样。" 夏藻当然举双手赞成,他是人越多越开心的。 陈家业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打扮了一下才出门的,结果看见宋诗妈妈来了,立马气势都矮了三节,再看宋诗根本没怎么看自己一眼,便也安静了几分,和沈崇并排站着,轻轻深吸了口气,又悄悄吐出。 沈崇看了陈家业一眼。陈同学满脸无辜:“咋啦?”沈崇摇摇头,说:“你刚才在打LOL?” “嗯,手游,电脑操作太难了,手游的话简单得多。”但说到这里,陈家业下意识就停下,他敏锐感觉阿姨不太喜欢听这些。 谁知道沈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兴趣,说:“网吧的电脑玩这个怎么样?” “……那当然很好啊,现在网咖里面的电脑很多配置都很高,而且他跟咱们家里的电脑不一样,只要一关机,全部格式化恢复出场了,所以网速快得要命。”陈家业还真是看不出来沈学神对游戏也感兴趣。 真是人不可貌相。 传闻里的沈崇估计也不是真正的沈崇,这位天天背着夏藻跑来跑去鞍前马后的中国好室友哪里是传闻里不近人情、性格古怪的样子? “哦,谢了。” 见沈崇只是浅浅问了一下,陈家业却是被勾起了好奇心,还想再问问,却看夏藻跳着去把音乐室角落放在包里的小提琴给掌了出来,宋诗也走到钢琴旁边,慢慢掀开了遮住钢琴的灰色长布。 大约几个月没有人碰过钢琴布灰尘大得很,但宋诗弄得很小心,也就只是局部扬起粉尘,可即便这样,宋诗也咳得厉害。 陈家业看了,立马跑去把窗帘拉开 。 ‘唰’一下子,刺目的阳光斜入铺着木地板的光洁地面,一道道清晰可见的光柱落在台上漂亮的少年少女身上,一个恬静温柔,一个精致到令人炫目,简直登对到连陈家业都生不出一点儿嫉妒的心思。 沈崇却坐在台下第一排仰头看正在试音的夏藻。谁都没能夺走他半分瞩目,只看夏藻。小夏一直站着很不舒服,所以是斜靠在钢琴旁边,后来看有高脚凳,就坐在了高脚凳上。 他微微斜着脑袋,脸颊和脖子夹住小提琴的托腮板,另一只手掌着琴弦,先小小试弹了一段圣诞歌,一段短短的曲子,他停了好几下去拧弦,直到他觉得可以,一抬眸却直直望进了沈哥的眼里。 他愣了一秒,随后自己也不知为何的慌张眨了眨眼,但这举动实在奇怪,他又想要补救一般恶狠狠朝沈哥看去。 这回,却看见沈哥轻轻笑着。 什么啊,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 沈哥不会知道自己知道了吧?不然他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少年脸蛋微微发烫的琢磨着,另一边谈钢琴的宋诗也准备好了,他们两个便准备先合奏试试,至于唱歌的陈家业,夏藻让陈家业先等等,合唱这个比较简单,重要的就是他和宋诗合奏要配合好,唱歌只要节拍对了,总不会错。 陈家业一展歌喉的机会没了,竟是挺松了口气。 要他在宋诗妈妈面前唱歌,不知道为啥,总是紧张的很,他怕自己一开口就破音,那多丢人啊。 灰溜溜回到沈崇身边后,陈家业正准备跟沈哥再聊聊游戏的事情,谁知道嘴还没张,沈崇就抬起左手打断了他说的话:“等会儿,认真听。” 陈家业愣了愣,莫名其妙听话的很,当真是也跟着好好听了起来。 一段长达几分钟的表演,台上的两人配合得简直就像是最佳搭档那样完美。 夏藻幼时也狠狠学过小提琴,这会儿技艺哪怕生疏了些,也依旧是看了谱子就能顺畅拉出来的。 他想来做事喜欢专心致志,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一口气拉完,酣畅淋漓后,还弯腰谢礼,抬头起来,便下意识看沈哥。 沈崇几乎是瞬间站起来鼓掌。 这倒叫小夏感觉心中一暖,笑道:“谢谢。” 宋阿 姨见大家是真正儿八经的排练,听完了看大家又当真开始学习,也就不打算打搅小孩儿们,她跟宋诗说补课结束后就来接她,然后就走了。 宋诗很乖的点点头,送走妈妈后才不好意思的和大家道歉:“我妈非要跟来,她怕我骗她。”从前宋诗的确因为想要跟渣男前任出去玩,撒谎过很多次,不是说和朋友们出去看电影,就是说和朋友去逛街,其实渣男前任也在,朋友只是顺带帮她掩护。 自从她头脑发热选择复读后,每天每时每刻都后悔着,偏偏还闹得全校都知道,宋诗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是这个时候,有个人邀请她参加校庆表演,待她态度如常。 宋诗当时只觉得夏藻像是天使,她很明白夏藻对她好没有别的心思,就单纯是夏藻人好罢了。这样好的人,她一定也会好好弹琴,会在校庆发挥最好水平。只是为什么补课非要补物理呢? 宋诗同学和夏藻还有陈家业都坐在钢琴周围,灰色的防尘布盖上后,少年几个把钢琴当作桌子,搬来好几个高脚莞,围坐补课。 身为小老师的学神沈崇坐在三个学生的对面,让大家先把老师布置的物理作业拿出来,大家一起写。 “我们一部分一部分的来做,先是选择和填空,我给你们二十分钟,不管写得完还是写不完,我都开始讲。”沈崇似乎一开始当老师,就有些说一不二的魄力。 夏藻莫名的很听这样的沈崇的话,立马响应:“没问题,我十五分钟就行。” 偏偏宋诗对物理最是苦手,二十分钟,她感觉自己怕是一个小时都不一定写得完,她一道选择题都要算半天,有时候结果还不一定对。 要宋诗想,她希望先学一下英语,她英语最好。可补课又不是来显摆的,宋同学也就不吭声了。 沈崇说是二十分钟,其实他十分钟大概就做完了,还花了些时间做下面的大题,顺便分心关注夏藻做完了没有。 他几乎是掐着夏藻做完的瞬间喊停,然后开始对答案——用自己的成绩当标准答案给大家念。 夏藻见状,简直不服气死了,这么自信的吗?小夏同学表示怀疑:“等等,就这样对答案?” 沈崇浅笑:“不然呢?” “沈哥,有时候太自信是会被打脸的哦。”小夏同学挑眉,提议道,“我建议咱们在网上先 查一下正确答案,这样比较稳妥。 宋诗和陈家业都没意见,沈崇自然也没有,依旧很好脾气的点点头:“那就查,都行。” 夏藻立马着手开始查答案,再由他念出来,亲眼盯着沈崇批改作业,然后就发现沈崇居然真他喵的是全对!!! 这真的是人吗? “现在我可以继续讲了吗?夏同学。”沈崇难得揶揄了一下漂亮的小夏。夏藻老老实实点头:“可以了,沈老师快讲吧。” 小夏简直能屈能伸到陈家业都觉得可爱,哈哈笑着跟夏藻勾肩搭背,说:“大胆夏某,居然质疑学神的能力!小心沈哥小心眼,以后不带你学习了。" 小夏立马也很配合地委屈起来,眼巴巴望着沈哥,说:“沈哥我错了。” 沈崇哪里顶得住这软乎乎的眼神,看也不敢看,喉咙微动,咽了咽口水,才说:“你没错,是该严谨一些,要是我做题马虎一下,还当自己是对的,岂不是在你们面前丢大了脸?以后也不敢教你们了。” 这么长的一段话,沈崇是怎么从那张总是只吐一个字的哺里说出来的呢? 漂亮的小夏笑眯眯地感觉沈哥也挺有意思的,说:“好了,继续吧沈老师。” 宋诗也笑,偶尔瞄瞄夏藻。 陈家业则喝着夏藻买的咖啡,一脸愁容,问夏藻:“你这买的是啥啊?狗屎都没这么难喝,苦得要命。" 小夏‘啊’了一声,凑过去跟陈家业脑袋挨着脑袋看咖啡上的标签,‘哦了一声,感谢道:“是新品,苦的啊?谢了哥们,我正好奇好不好喝呢,试毒辛苦了。 陈家业立马要跟夏藻疯起来,夏藻咳嗽了两声,装模作样告状给沈老师听:“老师快罚他!他要打我。" 沈崇冷冷淡淡看着陈家业:“那你站着听吧。 陈家业简直无语,但看宋诗笑得开心,他便很配合的站起来,又一块儿学习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盛大热烈的夏日也渐渐西斜,只是天空昏昏沉沉的,云层又厚又重,像是要下雨,几个少年商量着干脆回去的,宋诗妈妈刚好也来接人,大家便送宋诗喝阿姨出去后,又返回来收拾他们吃的零食和水果。 陈家业收拾得最快,等了一会儿,室友一个电话过来,喊他回宿舍参 加游戏团战,陈家业便立马飞快跑了,留下夏藻跟沈哥还在收拾。 其实也不多,也就夏藻这会儿学习得意犹未尽的,不太想走,他乖乖坐在凳子上,仰头看忙前忙后的沈哥,说:“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下不起来,我们干脆再学点儿化学吧?哥,你教教我你怎么看一下就背住那些化学式的吧,好不好?" 沈崇心都和窗外绵密飘起的细雨一样软得不可思议。 他先是室无保留的说好,又很快说:“这样吧,我先回宿舍拿一下雨衣,然后去食堂带饭过来,我们在这里吃了饭,学到晚上十点,最后送你回去。 “歙?送我回去?你呢?”小夏同学以为沈哥是又要回医院去。 谁知道沈哥一边收拾他吃的橘子皮还有摆出来没吃完的葡萄,一边漫不经心地小声说道:“要在操场跑步。" “嗯?”跑步?没听错吧? 小夏同学心脏猛地跳了跳。 他知道沈崇以前是从来不锻炼的。 这下突然想要锻炼跑步了,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是为了谁呢?少年不敢想,他总觉得不好意思。 “哦……那挺好。 小夏也无法控制地腼腆说了句,就看沈崇收拾妥当,出去拿雨衣还有买饭了。他一个人待在音乐室里,先是看了会儿手机,而后又紧张起来,感觉不如写点儿作业赶超沈崇。 沈崇这货写作业快得要命,很多题目看一遍就知道答案,问就是心算出来的,这特喵的谁能比啊?他不勤奋点,期中考试怎么骑到沈崇的头上? 可是.… 夏藻写完化学作业后,就感觉自己做题怪无聊的,没有刚才大家一起学习有趣。 他呆呆看了看裔外,窗户没关,但因为只是细雨,所以雨没有飘进来,只滋润着窗外繁茂的绿叶,打湿含苞待放的蔷薇与满草地不知名的小花。 风景很美。 此情此景,夏藻又看着钢琴,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情书里写过,沈崇对自己在活动上弹钢琴的那一幕非常喜欢。 他情不自禁的又掀开防尘布,打开钢琴,慢慢将手放在黑白琴键上,然后闭眼,弹出他当时为了完美表演,练到现在闭眼都不会忘记的曲目——《菊次郎的夏天》。 刚好此时一个 少年携着雨衣晚餐,头顶无数细碎的雨珠回到音乐室,在听见曲子的瞬间,站在原地,深深看着台上弹琴的夏藻。 曲落,夏藻扭头,便见不知道驻足了多久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沈哥,他刚想叫沈哥快进来,他有点饿了,却发现沈哥就那么深深看着自己,像是…… 像是要告白的样子。 小夏心脏又是咚咚两声,不知道为什么,紧张的要命。 明明他就是想要沈哥告白,然后自己再拒绝,好言相劝沈哥继续和他当哥们,一块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来着.… 但就这么一瞬间,小夏害怕听见沈哥告白,他紧张,真的紧张。 他,他还没准备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