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同时拥有三只散》 1. 第 1 章 派蒙在空中飞了一圈之后还是选择抓住荧背后正飞舞的带子,没办法她的体型实在太小,如果再不抓住点什么很快就要被眼前的风一起吹走了。 黄沙中掀起的风暴将天地染成金黄,四顾一色,派蒙只好闭上眼将一切交给她最为可靠的旅伴。 旅行者是非常可靠的旅伴,今天的荧也提剑将沙漠中突然钻出来的风龙给痛扁一顿。 “今天的大赤沙海似乎不对劲。”派蒙在战斗结束后睁眼,自认为见多识广的向导四望至今还未停止的风沙劝导身旁的荧,“今天的委托不如稍微放一放,等到这场沙暴停下来之后我们再继续找东西。” 他们从一位学者手里接到一样委托,因为无法拒绝对方开出来的条件,所以两个人已经一连好几日没有从大赤沙海回到须弥城了。 将自己的单手剑收起来,荧拿出随身携带的图纸:“还差最后一块儿了,一鼓作气找到之后我们就能回须弥了。” 派蒙当即两眼放光接上她的话:“然后拿到委托的奖励去大吃一顿!” 一大一小两只手掌拍合在一起,确定了目标的荧和派蒙当即便朝地图上最后一个标识的地方过去。 沙漠中的分散分布的魔物与机关不算难对付,成功解开最后一座遗迹,荧将最后一块儿石板放进背包里。 这昭示着她很快又要有一大笔摩拉进账了! 派蒙却不像旅行者那么高兴,她看着身后的风暴,话音还带着颤抖:“荧、你看……风暴是不是越来越近了?” 心情颇好的旅行者回头,她旅行这么久了什么没见过,区区沙尘暴…… ——抱歉,这场面还真么见过。 “跑啊。” 荧也顾不得方向了,她拽着派蒙的披风当即就朝前跑去,现在摆脱掉身后追着的风卷才是正经事。 黄沙淹没了天地交接处的光线,铺天盖地的尘沙阻拦住视线,荧一只手抱住派蒙,一只手将手中的单手剑插进地里。 地下的流沙本就不算稳固,被一剑扬起来之后连带着踩在上面的人一起被暴风的中心卷走。 沙漠上行人往来的脚印与派蒙留下的尖叫声一同被异样的风景吞噬。 等到派蒙被沙暴中心丢出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小精灵就开始喊着荧的名字往沙尘跑掉的方向追。 “荧——、旅行者——,”派蒙跺脚,任命跟在后面追,“你等等派蒙啊!” 旅行者那么厉害一定不会出事的吧,所以等荧也被丢出来就好了。 另一边,被绞的晕头转向的荧其实已经落地。 等到将在面前旋转的金黄色星星拍开,旅行者皱眉看眼前的景色。她前两天才特意跑到稻妻一趟来确认某些事情,所以轻易就认出这大概是在踏鞴砂附近。 她刚刚人是在须弥没错吧?怎么一转眼就到了稻妻,难道是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因为太晕无意识使用了锚点吗? 对了,派蒙—— 旅行者匆忙就要去找距离最近的锚点,她的旅伴好像被落在须弥了。 但是伫立的锚点这次却没有回应她的呼唤将她送到须弥的土地。 于是路过的少年就见到一个金发的少女背对他站立在那个没用的奇怪装置面前。 于是善良的人提醒似乎正在发呆的少女道:“那个东西没有用的。” 听说这东西是散落在稻妻的土地上的神秘物件,但是没人知道它们到底有什么用处。 在听到耳熟声音那一瞬间,惯用的单手剑就落在荧掌心,细碎的金光组成一把锋利的武器,持剑人毫不犹豫将手里的剑指向身后的熟人。 已经回头的荧看向他:“……散兵。” 剑风扬起紫色的发丝,披着一身白紫色相间布衣的少年茫然低头,锋利的剑尖此时就抵在距离他颈前不到一指的位置。 至于握剑的人,对面的少女眼神锐利,她头上顶着一种他叫不出名字的漂亮花朵,一双与短发颜色相衬的金色眼睛此时在烈日下熠熠生辉。 稚嫩的少年手足无措,而且他还不敢动。 剑锋倒映出的光亮落在他胸前挂着的羽毛金饰上,倾奇者于是问:“小姐是不是认错人了?” 散兵吗?他好像没有在附近听过这个名字。还有这位小姐,他在踏鞴砂从来没有见过她,应该是从别的岛上渡过海面过来的人吧。 荧皱眉,她还记得那位第六席执行官当着她的面言道即将成神时的狂妄的场景,现在不知道又要演哪出,于是望着面前少年的眼神愈发锐利。 她的态度摆明了三个字:我不信。 刚被从借景之馆带出来没过多久的倾奇者语塞,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更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话术来劝面前的少女放下她手中的武器。 所以少年只好拿那双稚嫩且无辜的眼睛盯着对面的人看。 荧迟疑了。 她问对面长相熟悉的少年:“你叫什么?” 他回答的很快:“他们都叫我倾奇者。” 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还有他现在身上这股难以掩盖的纯良气质。 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旅行者收回手里的单手剑继续问道:“你现在跟谁生活在一起?” 观念中尚且没有亲疏与隐私概念的倾奇者并没有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的领路者也并非是什么不可提及的存在:“丹羽。” 倾奇者看着沉思的少女道:“他在这附近好像很有名,你是不是听说过他?” 少年朝前走一步,她看着面前身形样貌都颇为狼狈的少女又继续道:“你是受伤了吗?”所以状态似乎非常紧绷的样子。 被带出借景之馆的纯白少年尚未接触到此世的黑暗,接触到的是什么样子的人,他就跟着学会变成什么样子的人。 所以善良的少年已经将方才的不愉快抛在脑后,紧接着就提前开始苦恼关于这位少女的伤势问题,药草在踏鞴砂是珍贵之物,他只听说过那种东西可以治伤,但是从来没有见过。 荧并没有在思考关于那个名叫丹羽的陌生人,她只是想到了与散兵意识相连时候曾经窥见过的关于那个人的记忆。 她抬头,这才开始认真打量面前的倾奇者。 仿佛洁白如纸的人偶并不排斥她的视线,甚至任由她探寻所有信息。 伸手薅了一把自己的短发,荧脸上终于浮现出纠结。 现在可真是出了大问题了,如果面前的倾奇者是真人,那她可能被沙暴卷到了将近数百年前,而且是从须弥卷到稻妻。 ……什么鬼故事。 更鬼故事的事情是面前跟散兵长相一样的少年还面带关切询问她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 派蒙,你的好伙伴这时候很需要你一起在身边承受这份闹心。 还追在暴风卷后的派蒙打了个喷嚏,她还不知道旅行者在念着她,因为迎面而来的狂风几乎将她吹得面色扭曲稳不住身形。 “真实的,这次事情过后一定要旅行者好好补偿一顿大餐派蒙才原谅她。”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小精灵看向逐渐远去的风暴,认命继续追在后面。 误入不知道几百年前时空的荧最终还是决定跟在这位倾奇者身后一起暂时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她现在浑身狼狈,或者还要加个人生地不熟的前提。 好消息是这个时候摩拉已经开始流通,荧不至于身无分文,坏消息是她来到了大概将近四五百年前的节点。 这还是旅行者靠着自己的睿智从那个名叫丹羽的男人口中得知的消息。 幸好这个时代查的不严,荧用来自稻妻城这样的理由就轻易将老实人丹羽给糊弄过去。 刚刚从外面端水进来的倾奇者闻言问道:“稻妻城是什么样子的地方呢?” 他当时没能睁眼见到那座城市,所以对他人口中的稻妻城格外感兴趣。 荧不敢多言,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她无法保证这时候的稻妻与她真正到过的稻妻毫无差别。 至于面前好奇的倾奇者:“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有机会的话你可以亲自去看看,稻妻城是个还算不错的地方。” 看着面前像是突然颓丧的少年,荧后知后觉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于是她又道:“提瓦特有很多漂亮的地方,不止稻妻城,其他国家也都很好看。” 倾奇者抬头看这个似乎在安慰他的少女,然后听她继续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可以走遍七国去看看。” 歪头的少年没有追问面色奇怪的少女,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咽下已经组织好准备继续问出来的问题。 “遍走七国是个不错的志向。”不远处正在为心爱刀剑做保养的丹羽接过话题,“荧小姐这样说,是去过其他国家吗?” 荧点点头,然后将被沙暴磨砺到通红的双手按进面前的水盆里。 倾奇者离得近,他听到一声不算响亮的忍痛声音,侧耳听到身边的少女深吸气。 ……她似乎很疼? 少年低头看自己展开的掌心,那只手掌白皙干净,甚至可以称得上完美。 活动着自己的手指,因为被放置太久而失去感知的倾奇者疑惑。 所以疼是什么感觉呢? 怀抱着这样的疑惑,倾奇者又看向不远处神色专注的少女,她叫荧。 要怎么形容她呢?刚开始见面的时候少女格外锋利。她好像非常坚强,除了刚才那极小声的惊呼,现在就已经只是皱眉了,要知道丹羽受伤的时候在家里都不会这样忍着。她还喜欢笑,从见到丹羽开始她就经常笑,但是她不对他笑。 少年再次低头,透过微斜的指缝,他瞥见落在清澈水中那双受伤的手。 发愣望着荡漾的水波,倾奇者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这个荧真奇怪啊。 2. 第 2 章 荧还不知道本身就奇怪的人这时候在觉得她很奇怪。 她稍微清洗了自己受伤的双手,然后借一间房将身上的伤势稍作处理,最后留下摩拉与这里的主人告别。 现在要紧的事情是怎么回到五百年后的须弥,她的旅伴还在那里等她。 现在身在稻妻,荧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鸣神大社的八重神子,虽然宫司大人喜欢捉弄人,但在办正事的时候一向靠谱。 荧的雄心壮志带着她的人一起被阻拦在渡口,身为蒙德的荣誉骑士,她在旅行的时候从未被阻拦过,所以忘记了自己在五百年前甚至能算得上是个黑户。 因为国度由数座岛屿组成,所以稻妻在这方面向来查得严。 荧坐在海滩的礁石上望着远去的船叹气,她甚至失去了好伙伴派蒙,在这里连个分享心情的人都找不到。 好在旅行者并不是什么坐以待毙的人,既然没有,那就想办法弄到。 看着包里快要见底的摩拉,再想想坐落于稻妻城的冒险家协会。好了,现在多了一件排在更靠前的要紧事。 倾奇者第二次见到那个像太阳一样的少女是在距离造兵司不远处的商铺。 似乎被新主人盘下来的商铺外面立了新牌子,似乎是打算开侦探社。 这已经是荧衡量过后的决定,她已经习惯了冒险家协会的委托,所以选的工作也比较类似,虽然她这个侦探大概率比较水,但那也是与天领奉行的鹿野院平藏比起来才会这样。 充满信心的旅行者等着客人上门,然后等到了捧着堇瓜敲门进来的倾奇者。 他脸上还挂着好奇的神色,见到她开门的时候抿唇朝她笑。 看着这张脸做出这样的表情还真是奇怪,但荧并非是会迁怒于他人性格,更何况面前的倾奇者与散兵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只是她好像兴致不太高的样子。 倾奇者将怀里刚摘下来的堇瓜放下来,然后小心翼翼看着不远处的荧:“丹羽告诉我,送礼物,这叫庆祝。” 他似乎相当敏锐。 “我并不讨厌你。”荧解释着,只是联想到另外一张相同的脸总觉得颇为闹心,“你不用这样小心。” “谢谢你。”看着桌子上卖相相当不错的水果,荧从背包里找到之前没有吃完的日落果递给好像突然有点开心的倾奇者,“这是回礼。” 带来了礼物却捧了更多在怀里的倾奇者还有些发懵,但是他没有忘记问少女:“那我以后还能再过来吗?” 荧笑着道:“当然,随时欢迎。” 她是不是对他笑了。 落荒而逃的倾奇者出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个踉跄,他红着一张脸出神时还差点没撞到路人。 丹羽没有错过他频频走神的状态,将剑胚放进水里之后男人擦去额头的汗水道:“发生什么了吗?” 回神过来的少年当即便摇头,然后他将带回来的日落果摆在不远处:“这是隔壁荧小姐的回礼。” “她……”少年的话音戛然而止,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 就在丹羽犹豫要怎么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听到不远处的少年再次出声道:“她很漂亮。” 丹羽哈哈大笑,赞同了他的说法。 铁匠没有太多功夫放在少年身上,他的心思很快回到面前的铁胚上。 直到太阳将落,结束了一整日工作的丹羽转头见到望着不远处店面还在发愣的倾奇者。 他的手掌落在少年肩上调笑:“看来你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他收获了少年的疑问,尚且不知道情感的少年拿迷茫的眼神抬头看他。 丹羽只是摇了摇头,他到现在都还没有讨到媳妇,可不敢随意在这里指点小年轻。 但是狗头军师最后还是没有熄灭跃跃欲试的心,所以到底还是给了他一点建议:“若你喜欢与她相处,她也不讨厌的话,可以经常过去找她试试。” “当然,我说的话也不一定靠谱。” 倾奇者并没有在意最后一句话,是丹羽将他从那个冰冷的地方带出来,丹羽说的都是对的,他是这样认为的。 看着不断点头的少年,丹羽没忘记又补上一句:“不过别忘了你的工作。” 被他捡来的少年如今正跟在他身边学习锻造。 荧接到了新的委托。 或许是她的工作效率与完成度相当不错,她的名声在雇主那边相当不错,这也为她带来源源不断的客流,甚至一度与驻扎在此处的幕府军扯上关系。 新的委托就是来自「目付」御舆长正,具体内容则是清理距离城镇不远处的魔物巢穴。 这活儿她熟啊,旅行者当即就提着剑将一整个魔物营地从地图上铲翻。 踏鞴砂是玉钢的产地,丹羽久秀是锻造司正,他的工作并不轻松。身为被他捡到的孩子,倾奇者大多时间会跟这他一起,比如这次出来运送新的锻造材料回去。 城外并不算十分安全,因为这里经常会有魔物游荡。 今日就不碰巧,运送石料的队伍就遇上了在外游荡的一群丘丘人。 队伍很快被冲乱,丹羽一开始还能护着倾奇者,但时间一长总会力有不逮。 荧是回程的时候见到被丘丘人扰乱那行队的,她将一个正冲向抱头少年的丘丘人砍翻,这才有空去拉一把似乎是被吓懵了的人。 直到看见那张脸。 散兵被丘丘人吓到抱团在地上不敢动这画面还怪喜庆的,荧没忍住笑了一声。她还没忘记身后的人并非散兵这件事,于是在少年眼神紧绷的一瞬间便回头将身后袭来的丘丘人再次击退。 倾奇者紧绷的心刚放下,就见到背对着他站在身前的少女笑着回头看向他:“不要担心,我可是很强的。” 少年伸手抱住自己,他想起来少女刚刚转身之前就在笑。……是在笑他被怪物吓得走不动路了吗? 被救下的喜悦飞速消退,散乱的留海遮住少年原本亮晶晶闪烁着喜悦的眼睛。 于是荧再回头时就见到整个人身边遍布低气压的倾奇者,她可能不太懂男孩子,荧想。 但她没忘记拉着少年与不远处的丹羽会和。 荧将手里拉着的少年还给丹羽,然后看向被魔物围困的车架:“这里交给我。” 风元素在荧掌心聚集,然后很快击中不远处的丘丘人。 倾奇者站在最后面被丹羽保护在身后,他看着不远处的少女执剑冲杀,日光照在她身上,显得本就亮眼夺目的少女更加闪耀,她驾驭着风属性的元素力,剑锋上的血迹随着动作溅出红色的水珠。她的衣服已经染上痕迹,但发色与眼睛还是干净的,她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仿佛要成为地上的第二个太阳。 少年陷入沉思。 在成功击退魔物之后荧收到了丹羽的感谢。 至于倾奇者,……荧觉得牙疼,无论如何她都难以习惯那张和散兵一样的脸拿一种很难形容的神情与目光看着她。像是仰慕,却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亦步亦趋跟在少女身后的倾奇者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触动了对方的神情,现在荧的表情很奇怪,他无法形容。 倒是丹羽,他看到两个神色各异的少年少女笑着摇头,然后回头去清点受伤的人与押送的石料。 看着陷入自己世界的荧,倾奇者上前一步,少年想打之前在见到的一幕场景,然后学着记忆中的人轻轻蹭了蹭荧的指尖。 之前见到的时候,那个女孩子面对对着她站似乎在生气的男孩儿好像就是这样做的,然后那个男孩儿好像就不生气了。 荧并不知道他在学以致用,旅行者看着那张脸只觉得惊恐。 这算什么?散兵撒娇? 救命,她会先绷不住的。 倾奇者疑惑。 荧给出的反应怎么跟那个男孩儿不一样呢? 于是他决定继续深入尝试,遂拉住身边少女手掌的中指,这样呢? 荧觉得自己的面部可能在逐渐扭曲。 她深呼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这不是散兵,然后将视线凝聚落在身前倾奇者的脸上。 最后荧还是没忍住拿那只空闲的手捂住脸。 这样根本没法催眠自己啊! 疑惑的少年歪头。 荧刚把手拿开,就看到他的动作,于是复又拿手遮脸。 倾奇者茫然问她:“荧怎么了?” 荧的声音透过掌心的缝隙传出来都有些变形了:“没事,就是想到了难以想象的东西。” 难以想象的东西要怎么样才能想想到,少年还在疑惑,然后看到荧再一次将手放下。 他感受到拉着荧的那只手被带着动,然后听到少女问他:“请问可以放开了吗?” 荧只能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不是散兵,这是个单纯还懵懂的孩子,所以不要太冲动。 倾奇者低头去找寻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手指没有放开,然后轻轻使力学者少女方才的动作带着她的那只手也一起晃动。 他像是得了趣味,来回一直晃了好多遍才停下。 开心的少年在满足后终于抬头问身前的少女:“我能跟你学剑吗?就是刚刚赶跑魔物的那个。” 看着面前一双闪烁着光芒的干净眼睛,荧说不出拒绝的话,但是她又很犹豫,犹豫的原因主要是因为那张脸。 一个走神回来,荧就看到面前期待已久却没有得到答案的少年开始丧气。 他小心松开她的手,然后轻轻退后一步:“对不起,我给你造成烦恼了吗?” 这么乖巧的孩子,哪怕他跟散兵长得一样,但这到底不是散兵啊! 荧脑袋一热,当场就应下这教人的麻烦差事。 “真的吗?”得到答案的倾奇者脸上浮现出笑意,他将方才拉开的距离再次拉回来,“我很开心。” 高兴就要说出来,这是丹羽告诉他的。 现在他很开心,所以要告诉荧,将喜悦也分享给面前的少女。 荧心中还在懊恼,嘴比心快结果是这样的。 倒是面前的人,这个将喜悦轻易摊开告诉她的少年实在太过好懂,他已经凑近到她面前拿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让她无论如何都开口说不出反悔的话。 3. 第 3 章 他与散兵有着相同的外貌,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面前这个少年单纯、懵懂,如同尚未染色的白纸。散兵则全然不同,像是与他对立站在阴影里的反面。 正如同完全割裂且毫不粘连的黑白两端。 看着面前笑得十分开心的倾奇者,荧没有忍住把手放在少年头顶。 疑惑的人稍微抬头,他眼中还带着些许疑惑。 少女终于笑出声,将面前的人与记忆中那个完全不同的执行官之间的形象稍微割裂。她又揉了揉触感极好的发丝,然后装模作样咳嗽一声:“你这样很可爱。” 什么是可爱? 人偶疑惑,纯白的倾奇者将这个问题收敛进心底,打算等有空的时候去问问丹羽。 正好顺路,所以荧最后是跟车队一起回到城镇的,她将委托交好,回头才发现倾奇者还跟在身后。 少女脚步稍顿,往日习惯了派蒙跟在身后,现在跟旅伴走散身后多了个人她居然一时间也没有发现。 认真反思的荧看向倾奇者。 少年并不知道荧在想什么,对方答应了要教他那个很厉害的剑,他想现在就开始学。 这件事情并没有瞒着丹羽,在知道这件事后倾奇者还将心里藏着的东西问男人,只收获了一个拍肩。 “挺好的。”丹羽当时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看不懂丹羽的表情,但是能听懂接下来的话,“这证明她不讨厌你,甚至可能还有些喜欢你。” 身为大人的丹羽又想起少年嘴里那个用来形容的词语,可爱,他看着站在面前的倾奇者难得觉得头疼,这个词放在一个少年身上,怎么说呢,至少对于面前的倾奇者来说,似乎还很合适? 但是看着面前春心稍显萌动的少年人,他的领路人最终还是眛下了可爱被用在男孩子身上可能并不是什么好意向的事实。 倾奇者四顾,他没有找到荧之前打败魔物时持有的那把剑。 少年并不气馁,他想起方才那副场景的时候眼中还带着光亮:“我想跟你学剑。” 看着头顶渐晚的天色,荧并没有同意少年提出的想法。 她将人带到锻造司交给丹羽久秀才放下心,这种单纯的小孩儿真害怕他一个人回家的时候会被骗走。 “如果你认真想要学剑,可以等到明日太阳升起时去侦探社找我。”荧看着站在原地相当乖巧的少年解释着,在侦探社开门之前她正好有一段空闲的时间可以教导面前这位一看就是初学者的少年。不过想到他的举动旅行者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又叮嘱道:“下次不要再随意跟在别人身后,这是很危险的举动,知道吗?” 得到承诺的倾奇者反驳面前少女口中的话:“荧不是别人。”并不是什么人他都会跟着走的。 “万一我是什么坏人呢?”这孩子怪不让人放心的,“不能因为是我就放下戒心。” 固执的少年坚持自己的看法:“可荧就是荧。” 荧只能安慰自己她确实是个好人。 至于一旁的丹羽,看着两个人交流的男人半晌后噗嗤笑出声,然后就见到突然反应过来的少女逃似的挥手从这里离开。 倾奇者眨眨眼,荧走的好快。 看着疑惑望过来的少年,丹羽拿善意的谎言安慰并不懂这些的倾奇者:“她家里大概有什么需要处理的急事。” 已经离开的荧颇为懊恼,她居然真的试图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偶讲道理,关键是她还没有讲过,更气了。 旅行者推开侦探社的大门,然后坐在凳子上从背包里取出早上就烹饪好备用的食物来填饱已经开始咕咕叫的肚子。 房间里点上灯,然后侦探社迎来今天最后一位客人。 还挺有意思的,今天踏鞴砂的目付才刚来一趟,今夜造兵司佑就来了一趟。 听着男人发出的委托,荧疑惑道:“接人?” 宫崎兼雄点头:“近日兼长会接一位枫丹技师来到踏鞴砂,路途上魔物诸多,所以我想委托荧小姐去接应一趟” 男人并未久留,在踏出侦探社的大门之前,他看似随意回头,像是不经意提起白日的事情:“荧小姐今天去了一趟城外可有发现?” 荧神色未动,只回答作势要走的人道:“城外并无异常。” “那就好。”男人转头终于迈出大门。 夜色渐深,荧将侦探社的大门关好,这才叹气走向后面的院子。 舒展筋骨的少女颇为懊恼的想,这一天天的真不是个头,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第二日天明时生活还要依旧。 今日一大早外面的大门就被敲响,荧打着哈欠去开门的时候还在疑惑,直到看见站在外面的倾奇者她茫然抬头。 东方此时正吐露出一丝微红。 不知道该不该夸他勤奋。 将人领到院子里之后荧将自己的剑从背包里取出递给身边的倾奇者:“试试看能不能拿得动。” 好奇的人将剑接过去,他见少女拿剑的时候毫不费力,没想到落在手里却这样沉。手中的重量几乎要将他的腰都一起拉着垮掉。 荧伸手将少年拿到手之后显得格外吃力的剑收回来:“不必勉强。” 她埋头进背包里翻找,在武器堆里找到之前在蒙德时候取到的黎明神剑。按照凯亚的说法,这是一把神剑……想起自己的黑历史,旅行者伸手按在太阳穴揉了揉。 少女回头,将手里的剑递给倾奇者道:“试试这一把?” 说实话,她其实不太会教人,为数不多的经验是教艾琳打木桩。 但是没关系,好学的人已经向她说明到底想要学什么了。 倾奇者试着挥动手里显得颇为趁手的剑,然后看向荧:“我想学昨天你施展的那种剑术。” 很厉害,很耀眼。 让他非常喜欢。 看着面前这张还显得跃跃欲试的脸,荧在心中组织语言。 剑法并非是能够一蹴而就的,更何况昨日她还驾驭了风属性元素力,如果他想要学成昨日里她击退魔物的招式……也不能说是没希望,但很难是一定的。 荧斟酌着出口的话语:“那可能要慢慢学才行。” “没关系。”倾奇者试图学者像记忆力那里跟少女一样挥剑,可惜并没有成功,“丹羽说我是好学生。” 那证明他在锻造一途颇有天分,但习剑跟锻造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也不知道她还能在这里待多久,总归能教多久是多久算了。 行动力相当不错的荧已经握剑挑起不远处被倾奇者握在掌心的黎明神剑:“站直。” 她将自己的剑抽走,示意少年朝她看过来:“看着我的动作。” 她的剑法是在长期旅行中拼杀领悟出来的,与起行秋与重云他们所修习的正统剑法不一样,她的剑中多了不少杀意。 倾奇者看不出来那些,他只觉得面前舞剑的少女剑意凌厉。 分明手中握着一把重量不轻的剑,但这丝毫未曾影响她轻盈的身姿,哪怕有重重剑影做遮挡,少年的目光依旧紧紧跟随着少女的身形移动。他看得分明,荧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这对她来说或许只是非常普通且寻常的剑法招式。 被带动起来的倾奇者也跟着挥舞手里的剑,与身边的人不一样,尽管已经在努力跟随那道身影,可他却怎么都学不会那些看起来很简单的剑招。 “错了。”少女的声音不知道何时落在耳边,“不要走神。” 看不过眼的荧已经停下,她这才意识到过于连贯的招式对初学者来说太过于超前了。没办法,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触初学者。 少女停下,她拿手里还没放下的剑挑起对方手里稍微下垂的剑尖:“动作也不对。” “抬手,挺胸,用腰发力。” 认真负责的老师非常尽职的在纠正学生的动作,她没有靠太近,轻易越过社交距离对两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并不是一件好事。 晨曦没能停驻太久,太阳很快从东方连绵的山脉中钻出来。 荧放下手里剑:“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倾奇者一个泄力差点没坐到地上,他真的是累极了,此时放松下来疲惫才突然攀爬至全身各处。 一把接住想要倒在地上的少年,荧看着自己揽住对方腰的手不知所措。 现在她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不过这小子腰倒是挺细。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在跟她话音撞上之后怀里的少年当即沉默不语。 荧头疼的看着他,然后认命将人抱到廊下坐着:“你现在这里休息,黎明神剑暂时放在你这里,等恢复力气你自己离开就好了。” 仔细叮嘱完注意事项荧才转身,但她很快被身后的倾奇者叫住:“荧。” 她回头看向坐在廊下的人。 旭日洒下柔软的光辉,还带着淡红色的光芒洒落在廊下少年的洁白的衣衫上,他正抬头看着她,一张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忐忑:“我明天还能来找你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但是:“当然。” 荧看着少年脸上浮现出笑意替代了原本的忐忑。虽然不怎么喜欢散兵,但是这张脸确实足够精致美丽。 将目光从少年脸上移开,荧将名为散兵的存在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身后稚嫩的倾奇者与那个自大狂妄的执行官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自然没有丝毫的可比性。 新的一天进账新的摩拉,等荧将门店里的东西收拾好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见到摆在廊下那几个卖相还算不错的堇瓜。 说起来倾奇者似乎对这样水果情有独钟。 收下或许是少年当做谢礼的堇瓜,想着自己逐渐丰盈的摩拉袋子,旅行者脸上终于出现少许笑意。 按照这个速度,她应该很快就能攒够摩拉买一个本地的身份证明与一张通往离岛的船票了。 相距不算遥远的造兵司内,结束与好友宴饮的桂木看到一个人坐在廊下看着月亮发呆的倾奇者。 从他将这少年从借景之馆带出来,这还是第一回见少年这样的神情。少年似乎在思考一些东西,怀抱着疑惑,却并不纠结。 今日桂木与长正丹羽共论锻刀心得,一时三人皆有所获,所以他心情快算不错,就问不远处的倾奇者:“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吗?” 倾奇者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 他今日其实很累,但是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白日里少女的一言一行都在困扰着他,让他无法安然沉眠。 少年又抬头看月亮,今日月色很好。 太阳很刺眼,很难直视,夜晚挂在天上的月亮却不一样。 抱住自己膝盖的倾奇者皱眉:“桂木,好奇怪。” 他形容不出来自己的感觉,不知道要如何对他人诉说。 4. 第 4 章 怀抱着疑惑的男人驻足停留。 倾奇者无疑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在数次与丹羽的交谈中桂木对这件事了解的非常清楚。 纯白之人如今居然也学会了烦恼吗?真是不容易。 桂木坐到倾奇者身边,此时他饮下的酒后劲终于到来,扶了一把稍微有些昏沉的脑袋,男人问道:“或许我可以听听你觉得什么奇怪。” “踏鞴砂最近刚来不久的荧小姐。”不懂得掩盖的少年尝试向年长的人求助,他不懂得要怎样形容,所以嘴里的突出的话显得有些散乱,“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就是她在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去看过去。她很勇敢,还很漂亮,在踏鞴砂非常受欢迎。” 并不知道自己在踏鞴砂也相当受欢迎事实的倾奇者抱住自己将下巴放在堆叠起来的手背上,他目光落在被月光照着的地下,她好像跟他完全不一样。 醉酒的人只隐约听到几句朦胧的话,桂木的脑袋不太能反应过来,但他将总是忍不住看她那句一字不落听进心里。 男人从混乱的脑海里找到了一句话:“你现在想她吗?” 少年犹豫,然后点头。 他总是忍不住想她。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眼前皆是重影,桂木没有看到他点头的动作,只以为是害羞的少年不肯说。 “你这样怎么行。”他常年握刀的手掌一个使力拍在身旁少年的肩上,“虽然稻妻崇尚含蓄风度,但遇到喜欢的人可不能犹豫,尤其不能像你这样内向磨蹭。” 倾奇者茫然:“喜欢……的人?” “你总是想她,难道还有第二种可能?”理智早已经飞到天边的人试图对身边的少年进行场外援助,“既然她很受喜欢,那你就更要告诉她,不然哪天你见到她与别人站在一起能接受?” 犹豫的少年稍加思索,觉得或许可以。 荧那样耀眼,他真的能站到她身边吗? “那怎么行呢?”桂木带着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长篇大论试图将自己的歪念灌输给身边的倾奇者,“就像我与丹羽爱刀如命,若面前放着一把宝刀,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刀让给他。” 是这样吗? 倾奇者低头看自己伸开的手掌,刚制作好就被抛弃的人偶真的能有这样的资格吗?站在荧的身边,选择她,也被她选择。 喝醉的桂木酒醒后已经不记得自己与单纯的少年牛头不对蛇尾拉扯到后半夜的事情,他回忆昨夜谈到的锻刀心得,提笔洋洋洒洒在案前消磨了好半日时光。 至于倾奇者,少年在旭日初升时再一次抱着剑敲响荧居住那宅院的大门。 荧不讨厌好学的人,所以自然也不排斥踩着晨光踏入院门的少年。 他举剑的动作依旧僵硬,但是比起昨日里好歹像样一点,可见回去之后也没就此将坚持的事情放下。 “你是初学者,不必太过心急。”他今日动作颇为僵硬,可见是昨日练得太猛于是在身体上留下不适,虽然她也不懂这具人偶的身体为什么会沿袭到人类的习性,荧只好犹豫道:“回去之后可以多活动一下四肢?” 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所以她着实不了解这些。 看着认真点头的倾奇者,荧不忍心继续看他,只好转头提及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我后日要启程远行一趟,到时候你就不必来了。” 倾奇者挥剑的手慢慢停下:“荧还会回来吗?” 她要走多久?是要离开踏鞴砂了吗? “只是接了新的委托,应该过不了几日便能回来。”从九条阵屋将那个枫丹来的技师接回来而已,一来一回甚至用不了七日。若非传送锚点现在不能使用,她甚至不用提前动身。 荧并没有注意到少年突然降落又突然雀跃的情绪,她想到那笔她无法拒绝的丰厚报酬。 如果能拿到手,接下来不出半月她就能把摩拉攒够。快乐! 握紧手中的剑,倾奇者犹豫后还是问道:“那荧什么时候回来呢?” “嗯?”荧还在思索,就听到少年道歉的声音。 “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问这样的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剑抱在怀里的倾奇者看起来相当忐忑,“下次我不会再问了,你别讨厌我。” “没有关系。”要怎么形容呢,荧总是无法决绝这种太过单纯的人,“这并不是什么需要回避的问题。” 她看向抱剑的人:“倒是你,尚未被布帛剑鞘包裹住的剑锋不能随意往怀里抱。” 双面开刃的剑毕竟是伤人的利器,一个不慎就容易伤及己身。 “之后几天我不在,就提前将后面几日的剑招给你展示几遍。”看着少年将怀里的剑小心放好,荧才握住自己的剑,“看好了。” 若是看的不够认真仔细,接下来的时间就要照着错误的姿势与招式练习了。 暂且将心放下的少年认真看不远处少女正为他一个人演示的动作,他学的认真,成果也算喜人。至少在荧走之前已经不再挑他挥剑时候的错漏。 抱住被收在剑鞘里的黎明神剑,这把剑似乎是叫这个名字,丹羽在知道他开始修习剑术的时候还问他是否需要换一把更好的刀,被他给拒绝掉了。 在荧离开的第一天,少年已经开始想着那个会笑着指导并夸奖他的少女,他抽出鞘中的利剑如同往日那般挥动,然后在结束挥剑的动作后便抱着剑坐在廊下发愣。 丹羽听了少年模糊描述出来的感受之后告诉他:“这叫思念。” 虽然他也不懂为什么倾奇者会如此倾心于一位刚认识不久的女孩儿,不过丹羽不否认荧的优秀,整个踏鞴砂翻过来大概都找不出第二个像她一样的姑娘了。 男人想起来少女四处走动关系想要弄到的两样东西在心中沉思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知给身旁年少的倾奇者:“她大概不会在踏鞴砂待太久。” 那个唤作荧的姑娘并非那些温婉的宜家的小姐。她性格锐利,办事牢靠,一看就不是那种会长久待在某个地方生活的人。恐怕哪天拿着剑从踏鞴砂消失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若你倾心与她,未来的路大抵会很难走。”他不打算给春心萌动的少年泼冷水,“如果你实在喜欢她,也可以尝试挽留她。” 万一荧会是那种愿意为了伴侣将家安置在某个地方的人呢。 倾奇者陷入沉思。 丹羽看他这样总觉得不习惯,于是就将人托给桂木照料一段时间。少年的锻造技艺水平现如今也能称的上一句尚可,恰巧桂木要锻造一把宝刀,让总爱胡思乱想的人也跟着忙起来就好了。多放一点精力在锻造上,就会少些心思去想漂亮姑娘。 宝刀的锻造并非易事,就像旅行者漫长到仿佛毫无尽头的旅行。 荧在清缴行路上魔物的同时没有忘记薅走遍布在稻妻土地上的宝箱,虽然开不到什么好东西,总归聊胜于无。 她是在第三天接到那个名叫埃舍尔的枫丹技师。听说这个枫丹人带来了新兴技术,这是对整个踏鞴砂都有利的好事。 皱眉的旅行者想起自己在数百年后踏足的踏鞴砂,那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像现在这样适宜居住,冒险时也难以寻找人烟。 帮助泽维尔先生维护御影炉心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她还没有这么快就忘记当时探索得到的意外信息,于是荧看着这位远道而来的枫丹人眼神越发锐利。 可惜一路上她都没能找到破绽,这似乎真的只是一个来自枫丹的普通人。 荧对自己的直觉还是颇为在意,就多留了份心思在那个技师身上。 把所有杂事全部放下,她的侦探社还要继续开下去,委托也是照接不误。 倾奇者近日被桂木锻刀的要紧事缠住,在收到荧回来的消息之后也没有忘记每日抱剑去她那里学习剑法。 往来匆忙的少年没有注意到一路上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也早已经习惯了这些善意的注视。 居住在城镇中的人似乎非常喜欢倾奇者,这是荧在之后与邻居交谈时候分析出来的。 也对,那样懂事的孩子怎么会不讨喜。 但是这样就会让她越发好奇,毕竟之前见到的那些关于散兵的记忆太过笼统。 那个乖巧害羞的少年到底要经历什么才会变成未来那副不讨喜的样子呢?单凭想象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可惜她快要走了,也没有机会改变少年未来所要经历的那些事情。 当倾奇者再一次推开面前小院的门,他听到荧的叮嘱。 “如果将来遇到不开心的事情……”荧叹气,“算了,是我多言。” 她不会陪他经历那些痛苦,提前作出的安慰大概也没什么用处,不如不说。 已经举起长剑的少年闻言朝正在纠结的少女扬起笑容:“荧在这里,我就不会不开心。” 看着对方单纯的笑意,荧认命坐在廊下看他挥舞手里的黎明神剑。 最近她总觉得倾奇者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她也不好形容,总之就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她又总觉得是自己多想,毕竟乖巧的人偶有什么错呢,他又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畅所欲言难道还是错吗。 世上没有这样强加罪责的道理。 5. 第 5 章 荧撑着脸看院子里的少年舞剑,看来她走这几天他丝毫没有偷懒,现在摆起剑招来都有模有样了。 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好歹看着是努力过的。 所以在每日早上多加的还没有酬劳的额外工作后,荧难得张嘴夸了一句勤奋的学生。 尽管已经能够将倾奇者与散兵分的很清楚,但是那张脸扬起名为感激的笑意时荧还是会忍不住侧目。她还是有些难以习惯这张脸摆出这种表情、呃、要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错乱感。 倾奇者并不知道身边的荧都在想些什么,得到夸奖的少年今日格外开心,连带着出门时一路带着笑意与往来的人打招呼,然后就这样回到锻造司。 于是城镇里的人今日又多了些谈资,关于倾奇者似乎倾心于荧小姐的事情在这里甚至已经不再是秘密。 接下来几日荧在做委托的时候总会收到些意外的注目,旅行者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为,觉得没有丝毫不妥的地方。 以往很少说话的少女在失去了神之嘴之后也没有表现出交流障碍,她尝试与稍微熟悉的人交流,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与此同时,枫丹来的技师埃舍尔被引荐给长正与丹羽,他带来的改良技术在经过试验后的到的成果颇为喜人,造兵司的诸位在商量过后很快决定将这项技术在岛上大规模投用来提高锻造效率与产量。 往来于造兵司跟侦探社的倾奇者对此也稍有耳闻,但他大部分精力被锻造占据,剩下的也都分在荧那里,所以稀里糊涂也就没再关心这件事。 倒是丹羽,这位对埃舍尔并不放心的人在调查枫丹前来的工匠时与荧撞上,两个人一拍即合,决定合作。 倾奇者不知道这些,但是他发觉了近日往来时镇上的人看他的时候眼神颇为奇怪。 疑惑的少年实在没有更多经历分给这些事情,此时正是桂木锻刀最紧要的时候,他可不能在这种时候走神拖后腿。 昼夜奔忙不休的努力成果相当喜人,被命名为「大踏鞴长正」的长卷自此问世。喜得宝刀的一行人没有忘记庆祝,在庆功的宴饮上,饮酒微醺的少年见到在中间舞剑的桂木时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提剑便站到男人身边。 荧都夸过他舞剑好看的。 与此同时,还被惦记着的旅行者并未停止奔忙。 她原本去往鸣神岛的计划被暂时搁浅,调查埃舍尔一事到底还是稍微牵绊住荧的脚步,她越查越觉得这个人背景干净,但常年养成对危险的感知却时刻提醒着她这个人不简单。 被调查的人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底都快被掀了,猎见心喜的科学家对刚认识的小姐其实颇为热情。 毕竟像这位荧一样有趣的人已经很难再找到了。 埃舍尔抬头去看坐在对面的人:“我从前似乎没有听过荧小姐的名声,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你这样的好帮手。”这位身手相当不错的小姐已经帮助他完成了好几个实验数据的勘测,她办这种事情的时候甚至相当熟练,就好像之前已经做过很多次一样。 荧没有在意他话语中的试探,毕竟真的认真查的话不难查出来她现在的情况。 “埃舍尔先生才是。”荧看向对面的人,“我之前还从来没听说过你带来的这种技术。” 半夜里相互试探的两个人今天也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但是这件事传到外面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当倾奇者听到的时候。 说这话的妇人都觉得自己说的收敛太多了:“最近荧小姐跟埃舍尔先生走的很近。” 她颇为惋惜的看着面前的倾奇者,少年的颜色在踏鞴砂恐怕无人能及,但他年龄终归还小,怎么能争得过风华正茂且事业有成的埃舍尔先生呢,若她再年轻个十岁,在两个人之间可能也要选后者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锻造出一把好刀的欣喜即刻便被少年抛之脑后,他看着即将升起的太阳抱住剑蹲在墙角。如果荧有了更加亲近的人,那他还能随意去找她吗?会不会惹她厌烦。 按时起床的荧今天没见到总是踩点准时到的倾奇者,怀抱着疑惑的旅行者推开门朝外望了一眼,在关门的时候发现刚刚看到外面的地方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少女再次推开门,皱眉看向不对的地方。 浑身笼罩着低气压的少年正蹲在距离大门颇远的地方拿树枝在地上画圈。 他今日是怎么了?百思不得其解的旅行者甚至隐约在对方头上看见熟悉的感叹号,不过一个错眼就消失了,想必是看错了。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倾奇者没有听到走近的脚步声,直到他头顶被很轻的力度拍了拍。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蹲在这里?不开心?” 反应过来的少年突然抬头,面前的少女此时正弯腰笑着看向他。 触感还算不错。 荧感慨着,发现少年已经开始盯着她发愣。 “虽然我也知道我很好看,但是该回神了。”她慢条斯理将落在对方头上的手收回来,然后在倾奇者眼前挥了两下试图引面前的人回神,“能听到我说话吗?” 回神过来的倾奇者没能像往常那样说出代表着歉意的词语,因为面前的荧已经将他拉起来往院门那边走。 少女一句话就轻易将他本就尚未组织完整的言语击碎:“这样搞得跟我欺负了你一样。” 荧将人拉进院子里,转头就见到倾奇者微红的眼角。 “虽然你这样是有些好看,但是收一收神通吧。”旅行者觉得头疼,她可不会哄人,“你可别哭啊。” 是来的时候被谁欺负了吗?不应该啊,倾奇者在这一片人缘出名的好,是随便拽个过路人都会称赞他乖巧懂事的那种程度。 倾奇者闻言眨了眨眼:“没有。” 要怎样问关于荧跟那个埃舍尔的事情呢,太突兀的问起来会被讨厌吧。 少年犹豫着不曾放下心事,于是今天一早上都不在状态。 荧当然看出来这件事了。 但是她又不好问,无亲无故的,她有什么理由去管别人家小孩儿。 这个早晨真是相当折磨,好在已经过去了。 旅行者刚松一口气,就见到已经准备踏出院门的少年回头看向她。 倾奇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问这个问题:“荧会一直待在踏鞴砂吗?” “当然不会。”荧摇头笑道:“我过段时间大概就要离开了。” 准备走的少年似乎不打算走了,这样的答案似乎对他来说极为意外。 “荧可以不走吗?”倾奇者抱紧手里的剑,在对面的少女回答前又补充了一些理由,“这里的大家都很好,荧也很开心,不是吗?” 为什么要离开呢?就不能……不走吗? 联想到今日听到的话,少年颇为沮丧的想,还是说她要跟那个叫埃舍尔的人一起离开这里。 “还没有自我介绍吧?”这样生涩的挽留荧当然听出来了,“我叫荧,是个旅行者。你听过旅行者吗?就是那种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的人。” 不远处的倾奇者站在原地看那个少女笑着将鬓边碎发挽在耳后,她语气相当坚定,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纯白的人偶尚且没有学到知难而退这个词,自从被桂木带出借景之馆,这一段时间的生活颇为顺遂,于是引路者就还没来得及将这种道理教给他。 他忐忑的缘故自始至终都来源于面前的这个人,他只是害怕自己问到什么事情让荧不开心而已。 倾奇者茫然,丹羽没有告诉过他遇到这样的场面要怎么办。 “不要想太多。”荧走上前再次揉了揉正浑然无措那少年的头,“以后你会遇到很多像我一样的人。” “不会。”倾奇者没有将落在头顶的手顶开,他已经发现荧似乎很喜欢稍微踮脚摸他的脑袋,少年稍微低头,“不会再遇到第二个荧。” 这话似乎还有些道理。 荧沉迷在柔软的手感中,反应过来之后试图再次像上回那样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收回那只手。 可惜这回没能成功,感受到头顶重量消失的少年很快拿一双稚嫩的眼睛盯着她问:“不摸了吗?” 这会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人品。 荧稍微轻咳一声,紧接着退后一步稍微拉开与少年之间的距离。 倾奇者还觉得有些可惜,他喜欢刚才那样贴近与荧之间的距离。 如果能跟荧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少年想。 他想要跟荧一直在一起。 可荧是旅行者,她不会停留在踏鞴砂。 少年一瞬间就泄气,连带着整个人身边的气氛都变了个模样。 退后一步的荧不知道抱着剑沉思的倾奇者在想什么,这小朋友大概想一出是一出,不知道现在又想到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情了。 不像她的旅伴,派蒙就非常好懂,想什么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来到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现在派蒙怎么样了。 这么长时间没有她的投喂,她的旅伴不知道会不会已经饿着肚子开始漂泊。 派蒙还不知道她最好的伙伴此时在念叨她,小精灵追在过境的沙尘暴后面很快打了第二个喷嚏。其实她已经觉得有些累了,可是担心同伴的派蒙宁愿饿着追也不想停在这里。 她很害怕,害怕荧的背影再一次从视线中消失。 正胡思乱想飞快往前飞的派蒙突然停住,然后稍微往回飞一小段路之后见到刚才一闪而过的熟悉人影。 “不好了赛诺!快来帮帮忙!旅行者她被大风卷走了!” 荧不知道两边时间流逝的异常。 她甚至已经下定决心,如果过几日再调查不到埃舍尔的异常,那就暂且放弃这个委托去鸣神岛找八重神子。 6. 第 6 章 两个人相对走神,倾奇者在想荧,荧却在想她许久未见的伙伴。 少年最后还是没能将最想问的问题问出口,关于荧与埃舍尔先生的关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从荧口中听到什么样子的答案。 兴致不高的倾奇者在回到兵造司后迎面就与丹羽撞上。 后退一步茫然捂头的少年看着丹羽身后的另一位故事主角,也就是埃舍尔先生。 他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就没有认证听丹羽与那个男人说的话,只乖巧跟在丹羽身后最后回到造兵司。 纠结的少年在分开之前拉住了引路人的袖子问他:“埃舍尔先生是不是比我好?” 丹羽惊讶:“嗯?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然后他得到有史以来第一次沉默的作答。 这对丹羽来说还算是颇为新奇的体验,不过能让少年烦恼的事情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看现在的天色,他大概是刚从荧那里回来才对。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了荧跟埃舍尔的事情,但他与荧确实没有过密的私交。”心思缜密的大人不打算将自己在委托旅行者调查埃舍尔的事情告诉倾奇者,他安慰着情绪看起来没有丝毫起色的少年,“不要太担心。” 倾奇者摇头:“荧快要离开踏鞴砂了。” 这下丹羽就不知道要怎么劝了,荧小姐一眼看着就非池中之物,本就不会在此地多留。 呃,这其中甚至可能还有他出于善意帮助的功劳。毕竟荧想要办户籍买船票的事情不出意外都要从他手里经过。 倾奇者看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黎明神剑发愣,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他自己都不清楚。 荧可不知道这时候倾奇者在为她的事情烦恼。 玉钢生产效率与产量的提升所有踏鞴砂的人都有目共睹,带来这样技术的埃舍尔也算是他们的恩人,所以调查一直在暗处进行。 她的直觉从来没有错过,按理说这一次应该也不会错才对。 夜幕中的少女遮掩了身形,四周的建筑都可以为她提供遮蔽。荧皱眉,看着今日终于在夜色里推开大门的技师先生,看他找上了……倾奇者? 因为距离太远,荧听不到两个人的讲话,但是看动作无法察觉丝毫异常。 荧坐在房顶等着两个会面的人分开,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样将这件事告诉丹羽的时候听到与她平行走在地面上的男人朝房顶的方向招手。 埃舍尔面上做出惊讶的表情,他朝丝毫看不到人影的不远处房顶上打招呼:“荧小姐,我看见你了。” 男人将手里的纸张拿出来:“不想看看吗?这是刚刚那男孩儿约我出来些的信,算是挑衅?” 无声跳到地面上的荧从被房屋遮掩的阴影处走出来,她倒是要看看这位技师是在玩什么花样。 对于自己隐匿的本领荧还算放心,一个普通的技师不应该会发现她藏身的所在才对。 荧接过那纸张,然后皱眉见到上面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的内容? “那男孩儿从刚刚开始就频频往一个地方看,再加上这莫名其妙的战书,让我联想不到荧小姐才是真的奇怪。”他像是个无奈的大人,“我不否认荧小姐很优秀,是个容易令人心动的女孩儿。但是如果你们在恋爱,我会尽量保持与小姐之间的距离,这种令人困恼的事情希望不要发生第二次了。” 这仿佛是闹了个乌龙,令双方人马都无可奈何。 荧不知道怎么应对少年写在纸上那理不直气也壮的「你离荧远一点,她就要离开踏鞴砂了,你会打扰到她」这种话。 她从面前这个技师身上找不出异常,但是至今都无法忽略他带来的违和感。 不过今夜出了这样的闹剧,怎么也该暂且到此为止了。 微笑着送人的埃舍尔在少女转身之后顷刻就变了脸色,但从嘴里吐出的话却不露丝毫破绽。 现在看来,踏鞴砂除却那个雷神试做的人偶之外还有另一件宝物。 要怎样才能把这两样宝物全都握到自己手里呢,这件事他要好好想想。 第二日荧是跟着倾奇者一起回到锻造司的,但是当支开倾奇者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她却没有从丹羽脸上看到类似意外的神情。 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这件事,努力控制自己抽搐的唇角,荧看向面前顾左右而言他的男人,丹羽甚至可能参与到这件事里面。 也对,没人告诉他倾奇者也不可能一拍脑袋就想到这种办法。 丹羽试图狡辩:“我让他写些狠话送过去,顺便再试一试那个技师。” “……”荧语塞,半晌后才将昨天拿到那纸张递给他,“你指望他会狠话?” 接过纸张的丹羽显然是见到了上面写的东西:“他是个好孩子,还没学过要怎么放狠话,所以不会写多少也情有可原。” 所以丹羽大概是是告诉倾奇者昨晚她会跟着去了。 “三天。”荧皱眉,“埃舍尔来到踏鞴砂之后毫无异常,我会再帮你盯他三天,然后就要离开这里去鸣神岛了。” 丹羽点头:“放心,不会忘记你的船票和证明的。” 他派出去调查埃舍尔背景的武士这几天大概就能回来了,若对方没有问题他会亲自上门道歉,这也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荧出门的时候见到坐在廊下正逗弄围在身边飞舞蝴蝶的倾奇者,似乎是听到脚步声,少年的目光从落在他手指上的雷晶蝶上移开看过来。 感受到大幅度动作的晶蝶飞起来,于是倾奇者半握拳将手收回到身边:“荧要走了吗?” 还想着昨夜那事情的荧走两步坐在少年身边:“你不要总什么都听丹羽的,镇上的大家都很喜欢你,有空的话去外面多走走也好。” 丹羽往常是个靠谱的人,没想他居然偶尔也会灵机一动出这种馊主意。 虽然不知道荧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乖巧的少年依旧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太乖了。”就是因为太乖所以联想到那个和他长相一样却格外欠打的人才越觉得糟心,“以后不能总是这样,会被人欺负知道吗。” 虽然不理解荧到底在说什么,但是这时候只要点头就好了吧。 看着一脸无辜模样的少年接连点头,荧叹气:“你真的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你别生气。”少年背在身后的两只手已经绞在一起来回磋磨,“荧说的一定是对的,我会好好听的。” 荧扶额,所以其实根本没有听懂啊。 丹羽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的,总觉得他怎么比派蒙都要好骗,想要骗走派蒙好歹还要一口好吃的呢,这孩子是不是会跟在别人身后就直接被骗走了。 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踏鞴砂好人真多。 丹羽不知道荧在为他养孩子一事忧心。 这个被桂木从海滩上捡回来的少年既然被托付在他这里,那他自然不会敷衍了事,他教会少年生活必备的技能,还带他一起学习锻造,但很多东西并不是说教就能教会的,比如关于要如何对待这个世界。少年将一切都学的很好,善良是好事,他从不纠正对方往正面发展的小习惯。 至于忧心的荧,她没能将更多心神花费在这件事上。 善良与勇敢在旅行者不知道的时候早已经是被提瓦特诸人戴在她头上的花冠,她从未放弃这些美好的品质,但是这些美好的东西也从不是成为她旅行前路上的障碍。 因为身边的倾奇者已经朝着她笑:“荧还有事情需要忙吧,坐在这里是不是会浪费你很多时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丧气的少年靠在身后的木质的柱子上,其实他很喜欢就这样和荧坐在这里。 或许荧不知道,她说话的喜欢看着面前的人,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满是认真。虽然他说出来的话或许都很没用,但她依旧会很认真的听,最后在认真思考给出回答。 就像现在这样,两个人一同坐在廊下,他的身影被屋檐投下的阴影覆盖,但坐在身边的人就整个沐浴在太阳下。 荧和他不一样。 他很胆小,如同将他裹挟的这片阴影,甚至不敢将喜欢说给面前的少女听。 荧却不一样。 她是很勇敢、很耀眼的存在。 就如同她所说的那样,她不该停留在踏鞴砂。 她是越发搞不懂面前这少年到底在想什么了,荧想。 少女站起来,然后弯腰揉了揉倾奇者的头:“不要胡思乱想。” 看着抬头仰望她的少年,荧轻轻笑了一声:“你已经很好了,小朋友,多少也给别人留点活路。” 连这样的人都要每天自怨自艾的话,那别人还要不要活了。 倾奇者没听懂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听出来荧是在夸他。 于是少年在对方收回那之后之后跟着站起来,他和荧差不多高,在站起来之后日光于是一起跟着洒在他身上。 已经走开两步的荧回头看向追上来的倾奇者,少年脸上已经满是笑意,他又匆忙往前两步与她并肩而立:“我送送你。” 所以说她是真的搞不懂啊,荧想。 7. 第 7 章 送她出门的少年止步于造兵司大门处,荧挥手与倾奇者道别,然后转身将背影留给身后的人。 在造兵司大门口处,少年终于后知后觉红了一张脸。 喜欢。 所以他是喜欢荧吗? 乖巧的孩子有了心事,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每日都要与倾奇者相处的丹羽。 今日这孩子磨磨蹭蹭的,都快到时间了还抱着剑在院子里,往日这个点他早抱着剑跑到别人姑娘家大门口了。 推开房门的丹羽看着不远处的倾奇者道:“怎么?荧都快要走了,不想多与她相处一会儿吗?” “我喜欢荧。”少年原本还笑着,说完这句话之后很快皱眉,“可是荧要走了。” 靠谱的大人点醒一个人想不通的少年:“没人规定走了不能回来啊。” 迷茫的少年抬头,他似乎是没有听清楚,于是用那双清澈的紫色眼睛望向丹羽。 丹羽只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将人赶似的送出家门:“快去找她吧。” 他可是开明的家长。 第二个发现倾奇者不对劲的是荧。 今天少年不但来晚了,看着她的时候还总爱莫名走神,要不然就是突然脸红。 这是他的家长该关心的事情,于是荧就没有留心。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埃舍尔依旧毫无异常,所以荧也不打算在踏鞴砂多待。 户籍证明与船票昨日里就被丹羽遣人送来,少女抬头看向已经完全出来的太阳,然后对不远处心不在焉挥剑的少年叫停。 “你明日就不用过来了。”从九条阵屋起航的船会带她一起前往鸣神岛,“练剑最忌心思浮躁,如果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可以告诉丹羽,他会帮你解决的。” 倾奇者低头将剑收回到剑鞘里,然后试图得寸进尺:“我可以送荧上船吗?” 他在荧面前还从来没有被拒绝过,那么这一次的要求也会被允许吗? 荧没有回答,但是她打量完身前的少年之后很快摇头:“我要先前往九条阵屋,然后在那里乘船前往离岛。” 这一路上要餐风露宿好几日,而面前的倾奇者显然不是适合在野外长待的人。 他身形本就单薄,学了就这么几天的剑法完全不够在野外自保。 被委婉拒绝的倾奇者这一次却没有气馁,他将收好的剑抱在怀里:“那我等荧回来。” 少年鬓边的发丝稍微被汗水浸湿,初日洒下的金芒映照其上,他唇角扬起笑,说话的时候语气格外笃定。 虽然不知道她是从哪儿知道她可能会回来的,但是…… “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了。”这一趟若是顺利见到八重神子,她大概会回到将近五百年后的时间。哪怕再次踏足踏鞴砂,她也不会再见到这个长相肖似散兵的少年。 倾奇者或许是散兵的过去,但未来的散兵却早就已经不是倾奇者。所以荧与倾奇者大概是没有机会再在踏鞴砂见面了。 “这把黎明神剑送给你好了,就当做是纪念。”荧转身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再见。”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小朋友的脸为什么在听到她说不回来那一瞬间就垮掉,但大概是与她有关的。 她是真的很不会哄人,所以还是不要看着倾奇者那样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了。 荧想要回去的心格外坚决,她的伙伴、朋友还有哥哥,所有人都在五百年后等她,所以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身后那个漂亮的少年为什么想要哭。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留在这个时空。 朝晖送走那个像太阳一样的少女,同样见到这一幕场景的埃舍尔漠然回头。 至于抱着剑回到造兵司的倾奇者,暗恋无端折戟的少年很快将烦恼倾诉给他的引路人。 踏鞴砂的后事已经被荧放下,少女带着她的剑出了城镇,她来的时候孑然一身,去的时候自然也是什么都没有带走。 着急赶路的人没能观看沿途的风景,她乘着自港口启程的渡船踏上离岛的土地,然后一路直奔向鸣神大社。 可惜鸣神大社的宫司并非轻易便能拜见,失去了荣誉骑士的名号与诸多传扬七国的名人事迹,四百年前的稻妻荧并不是特别的人。 好心的巫女没有忘记告诉这位前来参拜的客人:“宫司大人偶尔也会倾听信徒的愿望,如果你运气足够好,想要见宫司大人其实并不难。” 运气向来不错的荧这次像是突然失去了往日的好运,她一连好几日都没能在鸣神大社见到八重神子。 说起来八重神子是不是在璃月留过学,……难道她现在在璃月? 以此为前提计算的话,旅行者还在想她接下来到底还要挣多少摩拉才够花,就见到背包里的一样东西在隐隐发光。 是她帮忙完成神樱大祓后花散里留下的那个面具。 下山路上栽种的樱花原本正向阳而开,却在荧拿出那个面具的时候开始无风自动。 果然,很快有声音从身后传过来:“这里哪里来的小家伙,居然拿着我们白辰一族的东西。” “神子!”荧回头,然后见到一个……酷似八重神子的少女? 这个时间原来神子还没成年吗?还怪可爱的。 荧将手里的面具递给她,很快双手合十拜托道:“集美丽与智慧于一身的宫司大人,你能送我回家吗?” “不能哦。”神子只是拿着面具翻看了一会儿,然后很快将东西抛回给荧,“这么说来你身上好像确实有不对劲的地方。” 荧拍了拍自己□□来的脸。 那她在这个时间还能去找谁啊,顶着千风与时间之神名号的温迪这会儿估计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睡着呢。 “不要丧气啊。”神子眯起她那狭长的狐狸眼,“只是时机未到罢了,等到时间你自然就能回去。” 所以什么时候算是到了呢?荧真是怕极了这种谜语人。 纠结的少女最后被笑盈盈的宫司大人“扣留”在鸣神大社:“先跟我讲讲你拿到这个面具的故事怎么样?” 最后荧是从鸣神大社里“逃”出来的。 果然,无论过去几百年,八重神子恶劣的性格都不会改变。 但是要暂时留在这里的话,她又要去哪儿呢? 原本她是打算去往坎瑞亚遗址看看,但是神子打消了她这个想法。 她并非是不听劝诫的莽人,现在实力尚未恢复完全,去往未知的危险领域无异于寻死。 在稻妻城毫无目的游逛的荧正漫无边际的思索,她突然停住脚步,然后退后一步。 她见到了什么?冒险家协会! 可惜冒险家协会里站着的不是凯瑟琳小姐,而是而穿着稻妻衣服的年轻姑娘。接委托的流程荧已经走过了千百遍,一口气将稻妻分布累积的委托全部完成之后她很快收到了来自接待员小姐的称赞。 “这里还有一份相当重要的委托,来自一位枫丹科学家。”接待员小姐态度相当好,“他对委托人的要求相当高,我看您就非常适合这个任务,要考虑一下吗?” 看到酬劳数目的荧当即便表示这种委托当仁不让,她接定了。 新委托是个长期委托,主顾也很好说话。 在接近尾声的时候,荧从这位科学家嘴里了解到一件事。 她很快试图确认这个问题:“你说埃舍尔带到稻妻的研究是什么?” “我们一起来到稻妻,比的就是谁能更快更好采集到关于这个实验的数据。”那位科学家相当骄傲,于是便没有隐瞒这件事,“这回我赢定了。” 她是从踏鞴砂来到鸣神岛的,关于埃舍尔带到踏鞴砂的技术再清楚不过。 “提高玉钢生产效率与产量的技术?”身边的科学家笑道,“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听过科学院与教令院有谁研究过相关内容,连枫丹都没有这种技术。” 怪不得丹羽派出的人查不到异常。 埃舍尔的所有信息都是真实存在的,他甚至是带着实验任务前来稻妻。但是去到踏鞴砂的那个埃舍尔到底是不是埃舍尔现在恐怕就要划上个问号了。 荧当即便提出告辞。 实验已经告一段落,于是研究结束的科学家就没有留人,他非常痛快的支付了开出的报酬,还没忘记跟荧说有机会下次合作。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而已,离岛甚至已经不再有开往踏鞴砂的渡船。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异常。 幸好她现在阔过。 荧摸着再次干瘪的钱包,在准备好一路上的食物和用水之后便架船赶往踏鞴砂。当然,走之前聪明的旅行者没忘记去鸣神大社将这件事告知给八重神子。 九条阵屋在戒严。 将小船藏好之后在海岸便溜了一圈荧便确定了这个消息。 以荧的身手想要避开巡查的卫兵轻而易举,她不打算在这里多做纠缠,那个埃舍尔此时想必还在踏鞴砂,她倒要看看这张□□下到底藏着一张什么脸。 等到荧日夜兼程赶回踏鞴砂坐落的城镇附近才稍微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枫丹技师带来的技术确实有用,但以踏鞴砂中心最大那个炼钢用的铁炉为中心,最近已经病倒了不少进出的工匠。 可是尽管已经出现这样的意外,中央的大炉却至今没有被关停。 荧皱眉,这不是丹羽的作风。 在回到踏鞴砂之前,还是稍微调查一下这件事吧。 她敲响面前的房门,听村子里的人说这家男人就是因为在大炉工作,所以染上黑色的疫病。 听到那声“稍等”的时候荧觉得有些耳熟,但是她没有多想,直到看见开门的少年。 倾奇者,他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刚刚或许是在煎药,所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连带着一张脸不少地方都被黑色的污渍沾染覆盖。 8. 第 8 章 灰头土脸的少年看到面前的人也还有些懵:“……荧?” 他或许是稍微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模样,然后很快拿白色的袖子擦脸。不算柔软的布料在被放下来的时候已经将少年的脸磨出一片片红痕。 他动作太快,等荧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的时候甚至没来得及叫停就结束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说永远不回来的荧现在突然回来了,倾奇者依然在本能的促使下笑着朝她打招呼:“你回来了!” 他已经在心里演练过很多遍这个场景了!看来丹羽说的没错,荧说不回来果然是谎话。 啊? 荧还没能反应过来,就看到笑着的少年已经双手抱头满脸纠结着往回跑,嘴里还不忘记念叨着“我的药”之类的。 等到倾奇者手忙脚乱将熬药的事情做完,荧才被领着来到这家生病的男人面前。 因为没有开窗,今日外面又是阴天,所以衬得屋里很黑。 少年把他辛苦熬好的药端给躺在床上还在咳嗽的男人:“这是你的药,赶快喝了吧,喝完药很快就会好了。” 荧不是医生,她看不出来这个工人到底得了什么病,但在打开的元素视野中,一股黑气正盘旋缭绕在男人身边。 “多谢。”男人接过药之后慨叹,“这些天真是多亏了倾奇者。” 踏鞴砂生病的工人不算少,家里没人能帮忙照顾的都是这个不辞辛劳的少年每日跑来帮忙熬药。 男人将药饮下之后才看向今天突然来到的陌生少女。 或许是因为看到荧与倾奇者熟识,这位工人也就没有排斥这位陌生人,甚至好好思考回答对方问出的问题。 “大炉的异常?大炉似乎没有异常。”男人回忆着,“自从开始冶炼晶化骨髓里面就经常冒出黑烟,但是埃舍尔先生说这是晶化骨髓用于生产的正常现象。” 荧问:“埃舍尔还在踏鞴砂?” “当然。”工人点头,“直到我生病之前,埃舍尔先生都还一直在大炉附近工作。” 将自己想要问的问题全部问完之后,荧回头看向跟着她一起出来的倾奇者:“你给他们熬药用的药材还有剩下的?” “有的。”今日他还要帮好几个人送药,现在现在还剩下好几份药材没有用,少年很快皱眉,“但是药并不多。” 按照踏鞴砂工匠生病的速度,丹羽好不容易才找来这些药很快就会被用尽。 荧看了那些药材,然后将药渣送到鼻尖轻嗅。 魈压制业障似乎用的就是类似的药方,她在望舒客栈顶层经常会闻到类似的味道。 “谢谢你今天帮我。”荧回头,就看到正弯腰站在她身后的少年,她回头是突兀,甚至还能感受到两少年额前的碎发被风带着擦过脸颊的感觉。 “你……” 两个人开口时话音撞在一起,甚至不用谦让,荧就看到倾奇者乖巧站在原地闭上了嘴。 荧没有更多时间用来耽误,所以就直接问他:“你今晚回造兵司吗?” 倾奇者点头。 “你帮我给丹羽带句话吧,今夜我会去找他。”至于现在,她要亲眼去一趟踏鞴砂最中央伫立着的那座大炉下确认情况,还有那个埃舍尔。 沉思的荧发现半晌没有回音,她回神,然后就见到近在眼前那双眼睛里覆盖了一层水光。 若是离得稍微远些估计还看不清楚,但是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怎么算都称不上远。 少年似乎注意到她话语的停顿,挺快眯眼遮住那一抹潋滟。 他扬唇答道:“好。” 倾奇者退后一步将通往大门的位置让出来:“虽然不知道荧要去做什么,但你一定要小心。” 荧飞快与他擦肩而过,在出门之前,少女最后如同鬼使神差一般回头。 她叮嘱身后的人:“你也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头顶天色黯淡,带着相差无几心情的荧一路奔往踏鞴砂中心。 尽管已经有不少人病倒,却依旧不影响这个主要生产地的工人往来,抬头望向正前方,中央的大炉中此时正冒着滚滚黑气。 荧不打算惊动这些往来的人,她并不想打草惊蛇。 埃舍尔此时就在这里,最好的结果是她能一击即中,然后带着这个冒牌货一起去“劝导”负责锻造事项的人停下这个机器的运作。 隐匿身形的少女后知后觉,或许是因为曾经与申鹤同行过一段时间,在没有派蒙在一遍乱出主意的时候想法也稍微被带的简单了一些。 反正不管什么样的办法凑效就是好办法,旅行者选择放弃思考,反正她在旅行队伍中担任的也不是智囊角色,但她无论何时都会相信手里的剑。 在荧找到埃舍尔的天色已经近暮,已经点上油灯的屋内被暖色包裹。 坐在桌子前的男人抬头看面前无端鼓动的烛火,随即便感受到一股寒意停留在颈侧。 “埃舍尔先生。”荧看着丝毫不慌的人,“跟我走一趟吧。” 男人似乎丝毫不担心架在脖子上随时会要了他命的利剑,他先是从位置上站起来,然后才转身看向身后的人:“荧小姐。” 他的话音中没有丝毫意外,显然是凭借刚才的声音已经确认过身后之人的身份。 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他说话却不带丝毫颤音:“我不明白你这是要做什么。” 荧不会蠢到放下对他的戒备:“不明白也没关系,等今夜到了造兵司你就明白了。” 这个人相当危险,持剑的少女面上不显,却已经在心里将这个冒牌货的危险等级往上提了好几个度。 在荧带着这个危险人物在夜幕中奔走的时候,已经回到造兵司的倾奇者将荧已经回来并想约见丹羽的事情告诉了面前的人。 “啊?”丹羽讶然,他之前说荧还会回来只是为了安慰那段时间一直提不起兴致的倾奇者而已,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回来了,“我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荧为什么想要见他,但是丹羽并不介意多等一段时间。 这一等就到了后半夜。 他一个粗人就算了,旁边的倾奇者已经在不停打瞌睡。丹羽已经劝过,不过这回固执的少年怎么说都不愿意回去睡觉,这么些时辰下来,少年的脑袋与桌面触碰的次数已经不在少数。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洒落细雨。 今夜无月。 随着雷电轰鸣声一同而至的还有大门的踹开的声音。 外面的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大,淋着夜雨感到的荧将浑身被雨水打湿的“埃舍尔”一把丢在原本干净的地板上。 冒雨而来的荧没有收起手中的剑,她手中锋利的剑刃随即便指向跌倒在地上的人:“说说吧,这位先生,你为什么要在踏鞴砂凝聚魔神残秽的力量。” 倾奇者不懂这些事情,他听到响声最先看到的是浑身湿透的荧。 这下少年身上的困意顿时一丝也不剩下,他着急慌忙往内室跑,那里面有干净的布帛。 丹羽没想到荧一来就带给他这样大的惊喜。 他还有些搞不清楚,什么叫凝聚魔神残秽? “埃舍尔?荧?你们怎么回事?” 胳膊肘往外拐的少年没有注意到丹羽的神情,倾奇者抱着毛巾一路小跑到荧面前才停下。 “你身上都湿透了,赶紧擦一下吧,等会儿再换身衣服。”身边的少女并不接话,他这才疑惑歪头,“荧?这样下去你会生病的。” 生病之后要待在屋子里好久,他们坐在黑暗里的时候总给他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那种感觉不太好,他不希望荧也变得跟那些生病的人一样。 荧语塞。 她伸手揉了一把把头凑过来的小朋友,将人稍微往身后拉一点后小声叮嘱他:“你先别说话。” 就在地上的人想要爬起来的时候,荧已经上前一步。 剑锋抵在男人颈前,荧看向不远处的丹羽:“这位先生可不是埃舍尔。” 地上作势引颈就戮的人开口辩驳:“荧小姐误会了吧。” “老实点。”剑锋划过雪白的皮肤,很快又血迹从伤口处往外涌,“我在鸣神岛遇到一个枫丹来的科学家。” 荧看着地上的男人:“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男人至今脸上都没有丝毫惊慌的神色,他只是平静道:“那是个骗子,荧小姐怕是被他骗了。” “我有自己的判断。”荧看向丹羽,“是这个技师提议让你们炼化晶化骨髓的吗?” “我看过了,大炉周围那样浓重的魔神残秽气息,普通人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下会很容易生病,死亡。” 然后这里的环境会这个被破坏,变成她四百年后去往的那个踏鞴砂的样子。 这段话里有太多丹羽一时间无法理清的消息。 事实上大炉至今还未关闭的原因有二,其一是拿出方案的埃舍尔一直在大炉附近,其二则是目付御舆长正的坚持。 身为踏鞴砂最高负责人,如果大炉停运,最先被追责的人是丹羽,其次便是御舆千代。 渴望洗清污名的目付对叫停一事反对激烈,甚至不顾阻拦亲自前往大炉处督促监工。 “唉。”荧戒备的看向突然笑起来的男人,他已经站了起来,甚至还有闲心拍了拍湿透的衣摆,“其实我来踏鞴砂的时候见到荧小姐就觉得你是个变数,见到你走的时候就一边开心,一边又不开心。” 或许是见到真的无法再继续隐瞒,又或者他毫无继续演戏的兴致,男人于是大方承认:“毕竟是不使用神之眼便能驾驭元素力的存在,整个提瓦特应该也找不到第二个荧小姐这样特殊的人了。” 他说着,将目光投向荧背后的人偶。 荧皱眉,然后脚步微移,将倾奇者整个挡在身后。 戴着手套的手指将剑锋衔在指缝中稍微往外推开:“现在比起它,我对小姐你更感兴趣。” 男人朝前一步,随着他的动作,藏在他腰间的冰属性神之眼也露出形影。 随着他前行的脚步,旅行者于是跟着退后。 直到荧听到颇为耳熟的声音:“你亲眼见过魔神残秽,在哪里见到的?” 她一定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荧退后的脚步被绊住,站在她身后的倾奇者无声扶住她的上臂。 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已经近在眼前,感受着男人身上传出的危险与压迫感,旅行者终于从记忆中找到上次为她带来这种感觉的人。 谈话的事情不过片刻,此刻造兵司巡卫的人不多,但多少还是有些的。 丹羽即刻起身打算叫人。 毫不犹豫的抬腿将男人击退一步,荧转身便揽住身后少年的腰后退,她已经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不能放任倾奇者在她身后。 “别叫人了,没用。”荧带着无措的少年来到丹羽身边才停下,将人放下之后很快持剑拦在身前,“博士。” “哦?看来荧小姐已经听说过我了。”男人眼中浮现出玩味,“真奇怪,是不是?” 他勾起的唇角被压下,博士看着面前的小姐,一双眼睛中趣味与探索完全被危险覆盖:“那么这个我刚刚得到不久的称号,你是从哪里听说的呢?” “你带他先走,这里我来殿后。”荧只来得及嘱咐丹羽一句话,转瞬间便已经持剑扫向不远处的男人。 听说愚人众前三席的能力可以与神明相媲美,但现在正处于四百年前,刚才他的话也再次印证了这一点。 说不定现在可以直接将他留在这里,也省了将来那些烦心事。 杀意在荧眉峰聚集,剑光所过之处霹雳啪的的声音也不断响起,暴雨掩盖了夜幕中的异样,将兵刃相接与所有出自房间内的声音一同吞噬。 男人眯眼,在运用冰属性元素力阻拦住送至眼前的元素力攻击的同时,很快挥剑迎上少女的剑锋:“一个人掌握四种元素力,荧小姐,我对你真是越发好奇了。” “不用过多好奇。”荧的神色未变,“今夜你会死在这里。” 虽然听过所谓悖论的存在,但一切都不能成为她今日想要将眼前这个祸害的命留在剑下的阻拦。 9. 第 9 章 交锋的人各自退后一步,荧举起手中的剑,然后右手从剑脊划过。 她并不擅长将染色应用于战斗中,但有位朋友是这方面的好手。恰巧,她在与万叶同行的时候学过几个小技巧。 另一边,趁着战斗尚未波及到身边,丹羽拉着身边的倾奇者就要往外走。 虽然不知道博士是个什么代号,但是看荧的脸色就知道这绝不会是什么好对付的存在。此时夜深,造兵司中巡卫的人本就不多,荧还特意叮嘱不要让那些人过来,更加证明了这个男人棘手。 走廊已经被雨水打湿大半,甚至还铺就着水渍。 没来及穿鞋的少年回头看向沦为战场的房间:“荧她……?” 这种时候跑回去大概会给荧添乱,他帮不上忙,也不会任性跑回去添堵。 他应该相信荧的能力,可依旧会止不住担心。 如果他再强大一些就好了,如果他没有被抛弃…… 少年望向暗色的天空,一闪而过的雷电照亮他苍白的脸色,在电光闪过之后,鸣响声才姗姗来迟。 之前的接触足够丹羽对荧的能力稍微有些了解,这位无害的旅行者拥有以一颗无暇的正义之心,所以他也愿意相信对方,相信她不会危害永恒的国度。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折返回到踏鞴砂,但是既然对方回来了,那他自然会怀抱感谢。 巡卫的部队已经近在眼前,丹羽出声叫住他们:“你们带着我的信物连夜赶往鸣神岛求见将军。” 这次祸事他必然肩负起最重要的责任,希望将军的怒火不要迁怒于无辜之人。 倾奇者站在旁边与丹羽一同望向远走的背影,然后听身边的人叹气道:“踏鞴砂要变天了。” 少年抬头,他看向黑暗的夜空,大雨尚未停止。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踏鞴砂不是今日就变天了吗? 内室之中,刀剑相向的两个人似乎都还有所保留。 不过荧不打算继续跟他磨蹭下去了。 在风刃之后,她的剑锋撞上迎面的来的大剑,另一只没有闲着的手也已经开始凝聚雷属性的元素力。 她的元素概论学的不怎么好,但最基础的反应难不倒她。 荒星接连砸下,在男人退后的路上设下阻碍,然后是雷,风会将雷元素的力量扩散到更大的范围,此时是使用草元素的最佳时刻。 在成功将多托雷砸进荒星里之后,荧手中的剑就擦着男人的脸一起嵌进他背后的石头里。 看来这位小姐是真的很想要他的命。 多托雷想着,若非他刚才动作快,这剑此时恐怕就要从他脖子上贯穿了。 但是他并不感到恐惧,正相反,他此时相当兴奋。 “我会把荧小姐带回至冬。”男人咧开唇角,暗沉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红光,“我向你保证,你会是我最好的藏品。” 哪怕是在瓢泼的大雨之中,房屋倒塌造成的动静也绝对不容忽视,恰巧此时天边再度响起雷鸣。 突如其来的光映在相对而立的两个人身上,然应声回头的倾奇者看清了身后那两个人现如今的状况。 少年稍微往期一步,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然后将握紧的拳头背在身后。 荧她现在看上去非常不好的样子。 雨珠打落,让原本已经稍微干了一些的衣物再次打湿。 少女的裙摆此时已经完全贴在大腿边缘,她的发丝也没能幸免,几乎是全部糊在她脸上和颈间。 她不好过,对面的人此时也好不到哪儿去。 丹羽伸手阻拦察觉了异动想要往那个方向赶过去的人,这时候没有神之眼的人过去就是添乱。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拥有神之眼的人却实拥有着比普通人要高上许多的上限。 荧还有最后的准备。 她背包里还带着之前阿贝多研究出来的药剂,能够在短时间内提升实力,但是在之后便会迎来时间不算短的反噬。 不过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 就看这人的态度,今天多托雷不死明天倒霉的人就要变成她了。 多托雷并未阻止少女的动作,他只是活动握剑的手腕,然后抬头看自天幕而来的落雨。 疯狂的人毫不吝惜于元素力的使用,于是那些落雨在打在他身上后便化作冰晶。男人抬眼,然后取出自己最新的发明。 虽然还尚未做过实验,那就让他成为自己最新的试验品好了。 火红的色泽将刚凝聚成的冰晶一瞬间灼成雾气,在夜雨中,立在那里的男人身上再寻不到雨水的痕迹。 “我真是非常喜欢你,荧。”将亲手制作那尚未命名的设备挂在腰间,多托雷眼中尽是狂热,“特殊且完美的造物,真是相当令人心动。” 荧不耐烦听这样的话,本来就淋着雨,现在她浑身都升腾起一种战栗感。 杀了面前这个人就好了。 永不凋零的因提瓦特被雨水冲刷而过,花瓣尖角处凝聚的水珠逐渐不堪负重,在少女身形微动后即刻便混杂在泼天雨珠之中,再分不出彼此。 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药剂作用的时常并不算久,接下来的可没有浪费时间的机会。 六种属性的元素力混杂在铺天盖地的大雨中,而战斗的中心此时仿佛一场盛宴。 倾奇者往远处眺望,甚至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赞叹声。 ……荧,好厉害。 所以她一定能赢,对吧? 她只能赢。 今天不会有第二种可能,荧想。 这场战斗结束于天幕将明时。 荧跪在地上按住至今还在笑的男人,他似乎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这种时候还有力气说话:“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荧小姐。” 他终于闭上那双像是染着血色的猩红眼睛:“我很期待与你再次见面的时候。”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荧否决他的话,毫不犹豫将手里的剑捅进多托雷的心脏。 虽然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变化,但是她由衷的希望这个祸害今天是死在了这里。 造成时间改动事件偏移也没关系,那一定会是往好方向发展的事情。也不枉她今天拼死走这一遭。 旅行者握住手里的剑踉跄支撑着站起来。 多托雷解决了,还有其他事情。 这时候要是派蒙也在就好了,虽然她的伙伴非常能吃,还经常吃穷她,但在旅行的路上有个一直同行的伙伴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原本站在廊下的少年赤脚步入雨中。 脚下踩着泥土有些不舒服,因为房屋倒塌散落在四周的木料也在试图阻拦他的脚步。 少年的短发很快被打湿,沾水的衣物强加着重量一起压在他肩头。 慌忙奔跑的少年一个没注意,脚下就被绊了个踉跄。 勉励站起来的少女眯眼,在须臾雷光的映照之下,她看到那个在雨中肆意奔向她的少年。 所以说长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也有坏处,跟别人撞上了,让她一眼看见就觉得别扭。 倾奇者最后还是接住那个力竭昏倒的少女。 他伸出袖子为荧挡雨,然后四顾距离最近可以遮雨的地方。 迟来一步的丹羽看着自家孩子叹气,然后将目光转到不远处那具尸体上。 收尾的事情还是要他亲自来办的,不如先想想要怎么把帮忙的荧小姐从这件事里摘出来,至少鸣神降下的怒火不该波及到她身上。 荧清醒过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屋里点上的灯。 窗外黑沉一片,没有雨声,那个雨夜想必已经过去。 就在此时,少年推门而入。 倾奇者是带着他刚做好的饭过来的,医师已经为荧看过,她是因为力竭昏睡,说是等恢复过来自然会醒。 “荧终于醒了。”他似乎格外惊喜,然后坐到床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之前那药剂的副作用不算致命,不然阿贝多也不会将药剂给她应急用。 “还好。”荧撑起身体靠在床边,她举起自己的手看着皱眉,“多托雷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看来以后这东西能不用还是尽量少用,她对这样柔弱的自己相当不习惯,就这个力气怕是连剑都提不起来了。 “多托雷?” 倾奇者很快反应过来,是之前荧坚持要杀掉的那个枫丹技师,他并没有问荧为什么这么叫埃舍尔,只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简单告知给面前的荧。 原本在大炉工作的人早就被丹羽全部撤走,但是大炉那里出了点问题,在外部暂时无法将其关闭。 前往鸣神岛求助的人还没有回消息,八重神子调来的人就先一步得知踏鞴砂如今的情况。 她这是昏迷了多久?仿佛一觉睡醒所有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一样。 终于唠叨完的倾奇者没有放任荧陷入沉思,他将刚才放到床头桌子上的粥端起来:“荧现在受伤了,还是要好好吃饭的。” 荧回神,然后看向面前一脸认真的少年。 她如今已经不会将这张脸代入到散兵身上。 荧接过倾奇者手里的碗。 将碗里还热着的粥舀一勺送进嘴里才发现还是热着的。 荧不是迟钝的人,也不会装作看不见此时就坐在她身边双眼像是在发光的少年。 她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对方到底喜欢她什么? 分明才认识了不久,她之前在踏鞴砂也没有太过出格的表现才对。 少女想着,没忘记跟面前的人道谢:“谢谢,味道很好。” 收到正面反馈的倾奇者当即便继续问道:“味道可以的话明天我继续做这个怎么样?” 他刚学做饭还没有太久,之前一直只有丹羽试吃,丹羽只会夸他,从来不挑毛病,他想要改进都没有办法。 不过如果荧喜欢的话刚好就不用改了。 荧拿勺子的手顿了顿,端着碗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10. 第 10 章 她掩饰性的咳嗽一声,少年的视线当即便被吸引。 “我没事。”先一步拦住作势要关心她的倾奇者,荧有些迟疑,“你应该还有其他事亲需要做吧,我这里不需要人照顾。” 干脆还是把他支走。 不知道神子口中那所谓的时机究竟在何时。总归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允许自己停留在这个时空。 他似乎没有听懂荧话里的意思,还撑脸坐在一旁笑的开怀:“我已经跟丹羽告过假了,最近都会留在这里照顾荧的。” “丹羽都说了,这件事情可全部都归功于荧,你可要好好休息!” 虽然以往的旅途也受过伤,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被……照顾? 这感觉还挺新奇。 荧刚想把手里的碗放下,眼尖的少年就已经凑过来将半空的碗勺接住。 灯光映着少年本就精致的容貌越发抢眼,他话也不多,但是神色颇为生动,其中最抢眼的莫过于那双看着她的时候像是在发光的眼睛。 他很好看,笑着的时候尤其好看,惊慌出现在这张脸上的时候就像破坏了一副原本完美的画。 譬如在她昏倒之前见到的那样。 可惜了。 荧敛下眼睛里刚生气的些许动容:“抱歉,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目送少年离去,她这才来得及反思之前的事情,这种药剂的后遗症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消失,当时走得急,她甚至没来得及将阿贝多的叮嘱全部听完,只记住了这是短时间内可以提升实力的东西。 至于踏鞴砂的事情,既然神子已经知道,那鸣神岛应该很快会派来负责处理这件事的人,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大概也不需要她来操心。 只有努力想写什么,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只要将精神全部占据,那她自然就不会回想起少年刚刚出门时回头看她脸上的忐忑。 最后依旧没能想通的荧伸手在脑袋上轻轻敲了两下。 但凡他脾气稍微差一点,又或者性格不那么软,或许她还能直接将拒绝的话说出来。 总感觉少年听了拒绝的话一定会当面哭出来……吧? 真是让人烦心的事情。 窗外吹来的风带着火光一起动摇,于是荧只好望着外面的天空出神。 倾奇者并没有在此处多留,荧似乎不喜欢他待在那里? 对情绪感知相当明显的少年已经察觉到异常,但他还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只好去问深夜里也尚未休息的丹羽。 正在处理公务的司正闻言放下手里不算紧要的公事,将军的遣使想必很快就要过来,他本想在对方到达踏鞴砂之前将之前遗留下来的事务全部处理干净。 彼时正在苦恼的少年坐在案边抬头问:“荧是不是不喜欢我?” 丹羽好奇:“怎么突然这么问?” 居住在踏鞴砂的人对突然闯入生活的倾奇者并不排斥,他在这里甚至相当受欢迎,他之前还见到坐在街角的老人逗弄小孩儿,他身边的一切都很美好,包括那个突然闯入到踏鞴砂的少女。 少年低头玩弄自己偏长的袖口:“今日荧醒过来了,但她似乎并不想让我待在她身边。” 他还没有学会隐瞒,也没有人告诉他什么不该诉说给外人听,所以吐露心事的时候也不会犹豫。 丹羽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来得及解释的事情。 荧小姐也是非常敏锐的人,显然是已经发现倾奇者怀抱着对她的倾慕之心。 少女上次走的时候就说过不会再回来,因为少年一连好几日都情绪低落,他当初才不得已用她会回来的谎话暂且调动倾奇者的情绪。 丹羽伸手放在少年头顶:“你要知道,你是个非常好的孩子,没有人会讨厌你。” “至于荧小姐……”他在心里稍微组织了一下话语,“不要担心,她并不讨厌你。” 只是这样赤子之心的孩子待在身边的时间太长总容易让人心软,荧大概是已经发现了这一点,才会减少和他的接触。 “可是荧不让我留下。”这真的不算是讨厌吗? 丹羽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你们不合适这样的话来打击心情明显已经开始转好的少年:“她毕竟刚醒过来,这时候正累着,所以也需要休息。” 倾奇者尝试再次向引路者求证:“所以荧真的不是讨厌我?” 男人给了他肯定的答案:“当然。” 荧尚且不知道发生在另一边的谈话。 她确实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否则就倾奇者顶着那张与散兵一样的脸这一点就足够她一直对这个人退避三尺了。 不过好在坚定向前的少女从不怀疑自己做下的决定,既然决定为了多托雷的事情回到踏鞴砂,她就不会因为现在受到药剂反噬力量全失的事情后悔,更不会借此将不快转嫁给身边的人。 第二天迎着晨光推开门的时候,荧看到不远处厨房里升起的炊烟。 其实不用想就知道里面的人会是谁,但荧还是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荧靠在门框上,看到里面背对着她正忙碌的少年。 果不其然,正是倾奇者。 或许是因为不熟练,他做饭的时候还有些手忙脚乱,一会儿要去看火,紧接着还要注意锅里的饭。 看着少年伸出胳膊用袖子潦草将额头上的汗珠擦去,荧终于推开面前半掩的木门。 她恢复的力气还不足以支撑着她站在那里看着锅,所以荧走到灶台旁边坐下:“我来帮你烧火。” “荧?!”正忙着的少年似乎懵了一瞬,他赶快放下手里的木勺,“你是饿了吗?不对,你还没有恢复,赶快出去等着我就好,饭很快就做好了!” 荧抬头看到脸上已经染着稍许炭黑的少年后很快转头:“就算我再柔弱,烧个火的力气还是有的。” 倾奇者显然不同意她这样的说法:“你可是病人!” 荧没有反驳,只是抬起下巴示意他:“你的饭要糊了。” 于是手忙脚乱的少年这回没空再谴责不好好养伤偏要往厨房跑的人了。 一顿饭好不容易做好,位居首功的倾奇者却要转身走。 荧伸手拉住想要转身的人,然后将人按在另一个位置上:“现在这么早,你肯定还没吃饭吧,不一起坐下来吃?” 她没征求少年的意见,但是以她的力气对方只要想挣脱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依旧老实坐下了。 唉。 荧在心里叹气。 她在走神,所以这早饭也被带着延续了好长时间。 跟苦恼的荧不一样,倾奇者明显也在神游天外,但他心情还算不错。 看来丹羽说的确实不错,如果荧讨厌他的话怎么会非要让他一起吃饭。 不够这些许的窃喜也没能持续太长时间,因为荧最后还是选择开诚布公。 旅行者不是处处留情的人,不会钓着喜欢她的小朋友一股脑栽进这个没有未来的深坑里。 她早晚都是要回到四百年后的。 荧看向对面眼含期待的少年:“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 倾奇者当即接话:“我可以等荧回来,没关系的。” “不。”少女的指尖点在桌面上,“你可能误解了一点。” 她看向慌张的少年:“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上次离开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 如果直接哭的话以后她活动的时候还是避开他吧。 与荧想象中并不一样,倾奇者并没有哭,他甚至表现得有些意外:“所以荧是知道了我喜欢你,然后在拒绝我吗?” 荧语塞,这小朋友抓重点的功力倒是不差,但他是没有听见前面的话吗? “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荧不答应也没关系。”倾奇者的好人缘不仅体现在喜欢在街上闲逛的老人身上,还在与他看起来同龄的少年少女身上有所显现,原本他以为不喜欢他在避开他的同龄人里最近有很多尝试跟他搭话,还教了他很多东西,这就是其中一样。 荧是很耀眼的人,所以这件事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被接受,被拒绝都没有关系,他已经在心里预演过很多次了,哪怕真的很伤心,至少他不会掉眼泪。 荧好像不喜欢他哭,他的「母亲」也正是因为哭泣所以才抛弃了他。 他好像很没用。 垂头丧气的倾奇者选择性的忽略从借景之馆苏醒后他从未哭过的事实, 这时候她总不能再继续说你不能喜欢我吧,真说出来就是在胡搅蛮缠了。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经历类似的事情,提瓦特的大家都很好相处,平时则身为挚友同行,所以处理爱慕者一事是荧至今以来头一回沾手,也因此让她犯了难。 少年的话不算强词夺理,甚至称得上是合情合理,她甚至找不到话来辩驳。 可若是要劝,特也找不到适合的切入口。 “我喜欢荧。”坐在对面的倾奇者这时候还非要再加一把火进来,尽管他神情非常无辜,但嘴里吐出的话只会让荧觉得头疼,“荧可以不喜欢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他身上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吸引少女视线的存在。 “但是荧不能收回我喜欢你的权力。” 应该是这么说的吧,他有些记不清了,但是那天拉着他谈心好半天的姐姐一再叮嘱过他,如果非常喜欢心上人,并且想要得到她的喜欢,那就将这样的话说给心上人听。 当时教他的姐姐格外笃定:“没有人可以拒绝盯着这么一张脸这样认真说话的少年,神明来了都不行!” “……大概?” 11. 第 11 章 这都什么跟什么,强词夺理吗? 现在总不能告诉面前的倾奇者说喜欢我没有好果子吃吧。 这种话荧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出口的。 一顿饭让荧吃的坐立不安,旅行者觉得她非常想念自己的好伙伴派蒙。 等到终于将倾奇者送走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给她丘丘人营地让她去打都比这一遭轻松。 她不打算接受倾奇者的告白,但也不会把少年眼巴巴捧到面前的真心往地上踩,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应付老往这里跑的倾奇者就成了天大的苦恼。 如果派蒙在就好了。 派蒙不知道自己一直被念叨,她喊来赛诺一起追前面的沙尘暴中心,总觉得旅行者这会儿可能晕在里面,那就更危险了。 可恶,小精灵跺脚,然后看向一旁正朝前快速移动的赛诺:“不用顾忌我,赶快去把荧救出来吧!” 看着身形快了不止一个度的赛诺,派蒙朝他大喊道:“旅行者一定会好好朝你道谢的!” 神之嘴的嗓音可不是盖的,连巡逻的远处巡逻的迪希雅都听到了这一嗓子道谢,遂产生了好奇。 旅行者还不知道四百年后已经有粉红色的八卦在等她,荧已经顶着药剂的副作用开始了恢复锻炼。 因为她实在是无法接受不能提剑的柔弱自己。 这两个字跟她身为旅行者的名号无论如何都搭不上边啊。 倾奇者并没有就此放弃,而丹羽因为事忙所以放松了对他的引导与管教,也是觉得有荧在少年大抵是做不到什么轰动的大事。 因为他不说喜欢了,所以荧也不好将眼巴巴贴上来的少年给赶走。近日外面肉眼可见的乱,人心晃动,四方不安,鸣神大社不干政,所以八重神子的暗桩一直按兵不动,估计要等到幕府的来使才能结束。 坐在廊下挥剑的荧叹气。 虽然乖巧的倾奇者这几日很少说话,但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收敛,又或许是还没有学会,总归是会影响到她。 荧的目光从剑锋上移开,转头去看慌张收回视线的少年。 倾奇者正抱着自己蹲在不远处靠墙的地方,自从上次坦白之后,他或许是凭白生出不少距离感,便很少与她坐在一起,或者嚷嚷着靠近到她身边。 至于练剑……他看向她挥剑的眼神倒是不变的专注。 于是荧便找了个话题聊:“你的剑法现在学的怎么样了?” “不算好。”带着些沉闷的声音从布料后面传出来,他似乎反应过来,很快把圈在前面遮挡了半张脸的袖子扒拉开,“比不上荧。” 荧将手里的剑举起来,然后闭起一只眼睛沿着剑脊往上移:“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有练剑?” 还记得走之前倾奇者颇为勤奋,一个月不见,再见到时就没怎么见他拿剑了。 这回倾奇者不吭声了。 这几日他心绪不宁,都没怎么碰过剑柄。想着荧可能不喜欢他这样轻易便放弃的行为,少年把头埋得更低。 荧回头就看到好似要把整个人给埋起来的倾奇者,她还觉得有些好笑,就伸手在少年毛茸茸的头顶摸了一把:“又不是在骂你,头钻那么低做什么?” 或许是察觉到这样的行为距离太过亲近,她很快收回那只手,然后将手里的剑递给抬头的人:“来试试。趁着我有空,说不定还能稍微指点你两招。” 倾奇者眨眼,他看着面带笑意的荧犹豫,但最后还是接过那把剑。 丹羽曾经夸过他在剑道上的天赋,但荧却从来不提这一点,说是要教便一直从未推辞,直到上次她走那日。 狩衣的袖摆从廊下的地板上扫过,接剑的少年起身。 荧坐在廊下朝外望,她伸手撑在下颌处,然后看着舞剑的少年频频点头。可以看出来稍微有些生疏,但底子却打的不错。 海风吹来已经被染红的落叶,在等待半月之后,稻妻城的使者终于姗姗来迟。 来者似乎是将军颇为信重的臣子,他来到踏鞴砂时便皱眉,然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是关闭踏鞴砂的大炉。 晶化骨髓造成的污染并非一日便能散去,就像笼罩在大炉外面的黑雾依旧缭绕,压抑在人心头。 可是大炉关不住了。 荧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丹羽:“所以你这么长时间没有处理不是因为不想,而是无法处理。” 隐瞒下这样重要的信息在现如今的稻妻是大罪。 “所以我才想到找你。”丹羽叹气,“荧,我想请求你再帮帮踏鞴砂。”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生出想要请求眼前少女帮忙的想法,但荧在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帮忙揭穿了那位技师的真面孔,甚至因此付出了与之相当的代价,所以再提出这样的请求大概会让人为难,但他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办法了。 派遣前往关闭大炉的人甚至差点因此丢掉性命,他也不敢再轻易着人冒险。 这一拖便拖到了稻妻城的使者来到踏鞴砂。 如果这件事在上禀给雷神之前得到逆转,或许还有稍许转圜的余地,但若是踏鞴砂之人毫无作为,那这里主事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逃不掉问责。 问责还是其次,等到消息一来一往,大炉周围蔓延的的邪气估计都要浸染整座岛屿了。 院门外传来枝丫被踩碎的声音,丹羽当即皱眉推门,然后看到倾奇者跑远的身影。 家里养的小孩儿向来听话,现在居然也要开始进入叛逆期了吗? 等到荧跟在丹羽背后出来,外面已经找不到来人的踪影。 但是这个时间会来这里的人是谁都不用想就能知道,这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听到了就听到了,转头就跑是什么迷惑行为? 她又不吃人。 搞不懂倾奇者想法的两个靠谱大人面面相觑。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要谈的事情还是要继续商量。 旅行者很少背负来自他人的期待,但她也从不拒绝摆在面前的诚恳请求。 所以荧最后做出的决定是打算亲自前往大炉关闭那个所谓的污染装置。 上回御影炉心也是她跑上跑下,都快把她给跑成熟手了。 关闭大炉而已,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就交给旅行者来办吧! 等到送走丹羽,在擦干净常用的剑器之后,荧将其收回剑鞘。 她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希望此行能够向之前的旅程一样一切顺利。 生活不易,旅行者叹气。 所以神子说的时机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呢,她耐心不算好,大概等不了太长时间。 等此行事了若神子还做谜语人的话,荧打算去一趟须弥。 说不定小草神都比这狐狸靠谱,大不了就是再干翻一次教令院。 今日落了细雨,所以荧出门时顶着风雨。 门被将行的住客仔细关好,然后定下行程的人当即便踏入雨中。 这里距离大炉的位置可不算近,赶到那边也要一段时间。 或许是因为天还早,又或者是因为落雨,街市上没什么人,脚下的土地也已经开始变得湿润,不难想象被雨水浸湿后泥泞的样子。 所以还是尽量在大雨落下之前赶到大炉所在的工地吧,冒雨前行的荧心想。 她赶路着急,于是错过了回程去往她住所的丹羽。 男人是带着倾奇者消失不见的消息来得,敲门却没有收到荧的回音。 这样算起来倾奇者大概比荧多了半夜的赶路时间,但是今日有雨,少年被他养的那样好,说不定会被雨势阻拦住脚步呢。 丹羽叹气,然后尽量平静情绪,着人尝试追赶走在前面的两个人。 简直胡闹,关闭大炉可不是什么儿戏。 顶着雨幕赶路的人不但有荧,还有倾奇者。 少年将披在头顶的布稍微举起来遮挡落雨,然后脚下再次陷进泥里。他原本白紫色的衣摆现在都被染得看不清颜色,但是满脸不高兴的倾奇者依旧没有停下。 这段时间是他一直在照顾荧,没人比他更了解荧的情况。 荧的实力大半都还未恢复,大炉又那样危险。 倾奇者将手里举着已经湿透了的紫色布料搭在头上,然后握紧胸前挂着的金羽,仿佛这样就能握紧手中的勇气。 他是神明的造物,他一定可以,只要在荧之前赶到,然后关闭那个大炉就可以了,荧就不必冒险。 他一定可以的。 少年不停地为自己做心理建设,也不曾停下朝前的脚步。 但荧依旧追上了不远处熟悉的身影。 比起甚少出门的倾奇者,她常年在旅行中度过,对各种恶劣环境的抗压能力都比少年好太多。 她拉住对方的时候倾奇者似乎还在念叨些什么:“你怎么在这里?” 不远处可就是踏鞴砂的大炉了。 倾奇者回头看到她的时候也相当惊讶。 他又转头看不远处的大炉。 雨势越发大了。 荧不打算在大雨里听人解释叛逆,她拉着人就要往不远处的建筑处赶。 不过少年似乎是第一次在雨中跋涉,跟不上她的脚步。 旅行者皱眉,然后认命弯下腰:“上来,我先背你过去。” 12. 第 12 章 倾奇者似乎还懵着,到现在都一声不吭。 他看着弯腰的人,然后乖巧上前老实趴在荧的背后。 少年再次撑起头顶遮雨的布,他把下颌放在荧肩膀上轻轻蹭掉少女耳畔挂着的雨水,这才将手里的东西往前移,似乎是想要尽量将荧整个人都遮住。 荧没有心力关心头顶的动静,能够被布帛遮住的风雨并不算多,前行的道路没比之前好走。 她还记得昨日里少年从她门前跑走的事情,看来是跑了之后就瞒着丹羽上路了。教导孩子可不是她的职责,这一趟的目的也不算轻松,所以荧不打算多嘴,等到了不远处的住所将倾奇者交给那里驻留的人就好了,然后她按照计划去关闭那个大炉。 雨中背着人前行的少女抬头,她看向远方雨幕都无法冲刷干净的黑气,那里才是真正的战场。 倾奇者不知道赶路的荧已经在思衬着要怎么把他留下,因为他脑海里也在纠结要怎么样才能把荧给留下。 他不想让荧去往大炉的地方,那里很危险,附近来巡卫守护的士兵也早已经被调走,尽管没有明说,这样的态度无疑表明了大炉中心何等的危险。 还没等倾奇者想出个所以然来,避雨的建筑就已经近在眼前。 荧先是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推门进去,这才看到已经荒废的室内,她把少年就此留下的计划也不得已破产。 倾奇者都敢冲在她前面往这边跑,要是真的不管恐怕转眼就能缀在她身后。 旅行者将身后背着的人放下。 少年落地后依旧没有吭声,身后的门还没有关,他就拿着手里湿透还在滴水的布走到门边试图把其中的水给拧出来。 荧转身看他自顾自动作,反正做什么都不敢往她这边看往她这边靠。 恐怕是在心虚,害怕被她教训。 于是荧开口问他:“你出门时候跟丹羽说了吗?” 八成是没说,不然丹羽不会放任他就这么乱跑。 答案也不出荧所料,背对着她磨蹭的少年摇头:“没有。” 倾奇者还低着头,前倾的脖颈将原本贴在后颈处的衣物挣开,露出他后颈处的巴纹图案。 ……也对,说不定是她顾自担心了。这到底是影亲自制造的人偶,看起来什么都不会的少年体内封印的力量都是常人无法比拟的,不然也不会成为之后那位愚人众的第六席。 荧又想起散兵,看着倾奇者的背影眼神变得恍惚,但她很快将这样的错觉从脑海里赶出去。 未来不可捉摸,她不知道散兵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但是可以尝试改变他的未来。 她已经通过鸣神大社的暗桩与八重神子传过信,托神子在她走后能够稍微分些心思照料这位稚嫩的纯白少年,说不定真的会有改变呢?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荧叹气。 倾奇者似乎终于打好草稿,他回过头来,然后看到少女发间的水珠顺着微卷的发间打落在荧的肩膀上,他们目光撞上,然后倾奇者就把自己好不容易铺垫半天的话全给忘在了脑后。 少年将手里半干的布递给荧:“你先擦一擦吧。” 荧并没有接过来:“不用,等会儿还要继续淋雨。” 事实上若不是半路遇到倾奇者,她此时大概已经站在大炉底下。 少年递东西的手停在半空,他并没有收回来,反而是认真看着荧尝试劝阻她:“荧不能过去。” 他一直与丹羽待在一起,踏鞴砂没有第三个人比他更清楚这里的情况。以大炉为中心方圆数里的的居民与巡卫早就被清空,只要稍微被这些黑气沾上,哪怕是再健康的人都要在床上躺数日,荧之前还受过伤,她决不能靠近最中心的地方。 可是站在对面的少女只是叹气,她看着他的眼神甚至没有变,反而上前一步:“那你想怎么办呢?亲自去关闭大炉?” 荧伸出手:“来试试,把我的手腕掰下去就算你赢,我就让你去。” 倾奇者歪头。 荧看着少年眼中的疑惑,然后用眼神鼓励他尝试,可尝试并没能取得好结果。 所以她看着倾奇者道出事实:“你看,你连我的力气都不如,哪怕进去了,你要怎么关那个炉子?” 荧伸手放在少年湿漉漉的头发上,然后收获一双望向她的同款眼神。 旅行者终于勾起唇角,她笑着揉了揉倾奇者的头发:“好了,你不要撒娇,撒娇没用。” “?”并没有撒娇的倾奇者没有否认荧的话,他只是拽住荧的衣服,“那荧必须带我过去。” 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但他不想再次被抛弃了。 倾奇者表情颇为认真,他看向手还未从他头顶挪开的荧道:“如果荧太长时间没有出来,那我会进去找你。” “好。”旅行者很快答应了少年的要求。 她对自己还算自信,所以并没有将这样的话放在心上。 应答只是用以安抚面前这个极为不安的少年罢了,她经历过的险境无数,这个所谓的大炉在其中甚至排不上号。 好不容易被拧到半干的紫色布料再次被举在上方,两个暂且互相被说服的人再次踏入雨中,朝着正中心的大炉那里赶去。 在距离大炉不算近的地方,荧找了个稍微能遮雨的建筑将倾奇者放下。 她朝中心处望,然后叮嘱面前的倾奇者:“这里应该能稍微看清大炉的情况,我会进去把它关闭,我尽量快些破坏其中制动系统。” 周围雨声越来越大,荧就稍微提了点声音:“你不要乱跑,等会儿我会送你回去,听到了吗?” “好。”倾奇者将已经湿透的布料抱在怀里点头,“我会听话的,荧要快点出来。” 荧点头,这才安心去往中心处那唯一的大炉。 它尚未停止运转,昨夜丹羽已经将关闭的方法讲给她听,但是为防发生意外还将制动系统也将了一遍,若不能按照正常方法将大炉停运,那她可以出手直接破坏掉这个大铁块。 靠近炉心处并没有给荧带来想象中不舒服的感觉,说来也是,连魈身上的业障都没能影响到她。 荧试图回忆昨日记在心里的图纸,然后循着记忆中的描述的装置所在地找过去。 在切碎无数个虚妄凝成的假象之后,荧看向面前的火线,这后面就是关闭运转的装置。 与丹羽口中描述的火焰颜色不同,暖色的焰火如今变成青紫色,正如同晶化骨髓在日光下折射出的色彩。 魈身上便经常有这种气息缠绕。 荧握紧手中的剑,身形利落地斩碎残秽凝聚而成的人影,幽火晃动,然后人影便跟着一分为二。路上的缠斗已经消耗了荧不少力气,她没有更多精力消耗在这里,风属性的元素力很快卷起黯淡的幽火,冲撞在后面的装置上,将那开光整个撞的四分五裂。 正在外面避雨的倾奇者眼睛都不眨的顶着大炉的方向,他看着停止运转的大炉刚松了一口气,然后就见到停止运转的大炉以一种极为疯狂的速度再度运转起来。 少年当机立断,他伸手捞住刚被放下在身边的布料,迎面冲往大炉的方向。 荧……。 被念叨的荧收回手后低骂了一声,然后很快转身将快要靠近的幽影斩碎。 这到底是什么破东西,丹羽没跟她说开关被毁跟被关上是两种概念啊。 当即便做出决定的旅行者且战且退,既然方案A不行,那她还有B! 不过制动系统所在的地方可比开关难找多了,荧在里面绕了好大的圈子,在躲避四周的明火时她甚至已经失去方向,但是命运女神总在眷顾她,误打误撞都能找到目的地也没谁了。 修东西她擅长,毁东西她就更擅长了,也不看看提瓦特大陆上的独眼小宝被她拆过多少。 荧提剑便将整个系统拆了个七七八八。她丝毫没有顾忌手下力度,被邪神残秽缭绕,这装置以后非但不能动用,估计怎么处理都成了大问题,不如她来代劳,到时候还能从神子那里坑一笔,去须弥的钱也有了。 还是耳边传来的轰响声提醒了她,再拆她就要被埋在这里了。荧皱眉看向四方依旧没有停止运行的大炉机关,然后看向被自己拆的七零八碎的制动装置陷入沉默。 干脆别关了,等会儿出去之后她直接把这炉子给掀了吧。 就在荧犹豫时,铜铁浇筑的大炉内部不知道从哪儿传来叫她名字的声音。 “……”荧这才想起来大炉的异动还有被她放在外面的倾奇者。 对方八成是不听话跑进来找她了。 这里面四通八达,也不知道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荧按住正在隐隐作痛的脑袋,她错了,她就不该答应带少年过来,更不该在对方拽着她衣服的时候答应让少年进来找她。 四周机械在不停嗡嗡作响,哪怕集中精力也很难分辨出那声音出自何处。 邪祟尚未停止作乱,这时候闯进来的无知少年简直就是一块让人馋到掉口水的肥肉。 再度将路过的影子斩碎,荧看向一个方向。她晃了晃手里的剑,这玩意儿刚才似乎是想要往那边去。 “荧——” 正在大声喊着所寻之人名字的倾奇者四顾,他耳边一直有奇怪的笑声,却无法找到出处。 少年站在原地徘徊,不远处似乎有明火,隐约晃动间衬得四周越发诡异。 倾奇者伸手扶在壁炉上,滚烫的热度让他立刻将手指收回,少年低头,看向似乎想要融化的指尖。 荧在哪里呢? 少年突然摇头,他将布帛披在头顶,低头就想要往另外一个方向冲。 “低头。” 是荧的声音,倾奇者甚至没有抬头,他朝前扑着,然后尽量把头勾的更低,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扫过去,带着掠过一阵凉风。 他似乎被荧抱在怀里,倾奇者伸手抱在少女腰上,然后抬头见到紫色碎布飘扬着落在不远处。 “啧。”荧这会儿也没空教训倾奇者了,脚下已经开始震动,大炉无法承载太过剧烈的运转,估计马上就要炸开。 于是她就没有放下怀里少年的腰,一只手揽着人,另一只手握剑斩杀想要冲过来的邪祟。 “我等会儿会借力把你丢出去,小心着点,别摔了。”神子个不靠谱的,荧咬牙,她已经感受到那个所谓的时机了,“落地之后就回去找丹羽!” 这会儿也顾不得听少年应答了,利剑穿过铁皮一刀便在上面留下巨大的痕迹,荧一脚便将失去半边支撑的铁皮踹开:“这回听清楚没有?” 听不听得清楚也没第二个办法了。 灼热感已经从身后传来。 荧顾不得将倾奇者整个护住,因为大炉外层的坚固程度与内里可完全不同,她剑尖都快打卷了。 手里使了个巧劲将怀里揽着的少年送出到外面,荧立刻回头,风属性的元素力已经在她掌心凝聚。 就算她现在要回去,回去之前也要把这破玩意儿给拆了! 突然被放开的少年在大雨中落地,他在泥泞中滚了一圈才停下。 倾奇者无措跪坐在瓢泼大雨中,他低头看着自己被炉火缭绕着烧了小半截的指尖,然后茫然抬头。 大炉原本所在的地方已经整个炸开,而刚才护住他将他送出来的荧不知所踪。 13. 第 13 章 荧正在心里骂骂咧咧。 爆炸的大炉似乎将她重新送回了四百年后,她睁眼就在沙暴中心,整个人被卷着找不到个落脚的地方。 等她好不容易从里面挣脱出来,迎面撞上被派蒙喊来救场的赛诺。 风沙渐渐远去,派蒙这才追上前面已经停下来的人影。 派蒙紧急刹车,看着荧的样子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被卷进沙暴里了没错吧?这是从哪个坭坑里又临时滚了一圈才回来吗?” 荧揉着刚才磕上胡狼帽子的头,她看向派蒙:“我先给你讲一个噩耗,你听到之后不要哭。” “旅行者不要看不起派蒙我!”派蒙抱起手,“我可是很坚强的!” “我的摩拉全都丢了。”荧面无表情道,“背包里的甜甜花酿鸡也都被卷走了。” “旅行者,你可不能骗派蒙啊!!”派蒙跺脚,她看着远走的沙尘,“要不我们还是继续去追吧!” 荧叹气,她拽住想要飞走的派蒙朝赛诺道谢,然后与少年并肩赶回阿如村。 找石板的那个任务都是好不容易挤出时间才做完,等之后交完任务大概还有一笔摩拉用来过渡,现在最要紧的是救出被囚禁在教令院中的小吉祥草王。 至于四百年前的那个纯白少年……荧的脚步只是稍微停顿,然后很快追上赛诺。 丹羽还在,她也托神子照料对方,他大概不会出事。 在阿如村定下的计划不断推进的同时,荧没忘记抽空去稻妻确定踏鞴砂的情况。 所有的一切与她去往四百年前的时候没有任何偏差,少女低头,她四下望着海滩,这才回应身后派蒙的声音:“走吧,须弥城还有事情等着我们呢。” 派蒙跺脚:“那就不要在这种重要的时候莫名其妙往稻妻跑啊!” 哪怕能够将散兵与倾奇者分的很清楚,在与正机之神的战斗之后,见到露出真容的散兵时荧依旧愣了一瞬。 好在她反应足够快。 只是在醒过来之后,她还是没忍住问了小草神对方的下落。 她说散兵被藏起来了。 其实也挺好的。 旅行者的心没能放下太久,世界树的权能太过可怕,世界上似乎只有她还记得那个被整个提瓦特所遗忘大慈树王。 但是无论遇到什么,她的旅程都不会就此停下。 最后荧充实的生活节奏是被散兵打破的,这位醒来的阶下囚似乎在出门前还专门换了身衣服。 不过新的漂亮衣服没有影响他那张让人糟心的嘴。 暂时的和平共处在世界树下成功破裂,从她这里诈到关键消息的少年转身就要把自己投入世界树。 荧都不知道自己这是今天第几次在心里骂人了,她朝前一步成功拽住少年的手腕,抬眼就见到散兵脸上恶劣的表情:“怎么?想陪我一起下去吗?那就一起来吧!” 麻了。 荧被拉下去的时候还在反思她为什么要没事找事伸出那只手,没把人拉上来就算了,被拉下去可就真的丢人丢大了。 她甚至还能听到派蒙在身后撕心裂肺喊她的声音。 世界树里有什么呢? 身为亲身经历者,荧觉得自己相当有发言权。 这里有无尽的冰雪,看不到尽头的阴霾天。 四顾找不到神像与锚点,一望无际的冰原上,除了正在跋涉的她本人甚至找不到第二个人影。 这到底是是什么鬼地方。 朝双手呼出一口热气,荧皱眉四望。 这里的温度估计比龙脊雪山还要更低一些,背包里准备的放热瓶大概也不够她在这片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挥霍。 这样恶劣的天气,怎么看都不会有人路过。希望她这一次运气也能一如既往的好,昏暗的天空寻不到星辰,荧只好选择一条路走到尽头。 在放热瓶用完之前,荧终于在冰天雪地中捕捉到一个人影。 这鬼地方居然真的有人,荧跑了两步,叫住前面的人:“前面的朋友,能听到我说话吗?” “有事?”带着斗笠的少年没有回头,荧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是隔着风雪落在耳畔却又没那么熟悉了,“我没有给人指路的爱好。” 一句话便将荧给堵回来了,她觉得这样的说话方式格外熟悉。 “怎么,无话可说了?”少年终于回头,“我看着你似乎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没有吧。”荧摇头,她看不到遮挡了面容的少年到底长什么样子,但是印象里好像没有类似的朋友。 “……” 荧再次抬头的时候看向对方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探究,帽子+这种臭脾气的组合,这不会是散兵吧? “那就当我大发慈悲好了。”少年听了荧否认的话,再次开口时变得极为冷漠,他伸手指向一个方向,“再也不见。” 荧看向已经踏入风雪中的少年,她总觉得这个少年很奇怪。 既然这个方向是出口,那他为什么要朝相反的方向去? 搞不懂。 不过荧不介意暂且相信这位陌生人的善意,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善意这东西就是了。 “那就多谢了!” 荧回头往少年所指的方向走,没有看到身后那个即将被风雪淹没的身影突然停下。 站定的人回头,他看向那一抹渐行渐远的马上要混杂在冰天雪地里的金色撩开遮掩容貌的帷幕,露出那张颜色极为迤逦的脸。 正如同他口中所说的那样,再也不见。 散兵琢磨着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词,眼中难得的温柔眨眼便消匿于风雪。 他放下遮挡风雪用的帷幕,然后走向与少女完全相反的方向。 再也不见。 荧顺着风雪吹来的方向艰难赶路,寂静的冰原上没有第二样可以参考用作辨认方向的建筑,这里环境恶劣、气温低下,再找不到出口哪怕是她也不能凭白在冰原多待。 可是朝前望根本寻找不到边界。 希望她没有被骗,荧捏碎所剩不多的放热瓶,在稍事却暖之后很快再度开始跋涉。 在风雪将四暮掩盖前,荧终于成功找到少年所指的出口。 说实话,那地方伫立在雪原中太过显眼。 总觉得像是骗局,荧伸手拦住想要往脸上刮的干风,然后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无论真出口还是埋伏,她现在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在踏入其中的一瞬间,像是转念便改天换地,气温、环境,连地域特色都完全改变了。 荧突然回头,身后早已没有了所谓的雪原,如果不是身上的寒意还没有驱散,她可能都要怀疑自己方才是做了一场梦。 雪原、独行的少年,那到底是什么? 周遭的环境没有给荧留下太多思考的时间,头顶的天色就像小孩儿原本笑着的脸,眨眼便要被阴雨代替。 遍地血斛之中,断剑不一而齐插在各处,这大概是个古战场,缭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凶煞气息。 荧举目望去,看地形像是稻妻。 她记得这附近似乎有七天神像,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先试试看七天神像能不能正常使用。 神像上的鸣神面容肃穆,荧不甘心的将手再次伸出去,可惜依旧没有反应。 没关系,哪怕七天神像不能用,好歹也让她摸清楚了这是什么地方。 ……名椎滩。 这地方她不是没有来过,但是比起以往所见,这里的景色与之所差甚大。 说起来……踏鞴砂就在附近。 稍微辨认了四下方向,荧便确定了下个目的地的所在。 与其在这里转悠,不如去踏鞴砂看看,等遇到徘徊的浪人或许还能“打听”一下时间消息。 踏鞴砂的居住环境很不好,荧一路顺着记忆中的样子找到聚居的城镇,却没在里面见到生活在此处的居民。 这里好像已经荒废很久了。 夜间篝火的光芒传的极远,荧不打算隐藏,她现在正愁找不到人问话,关于踏鞴砂,……还有倾奇者。 若是能凭借这样微弱的光芒便能吸引到附近徘徊的浪人还能让她省出不少力气。 吃饱喝足的荧守了一夜都没能钓到大鱼。 第二日天色依旧阴沉,这地方待久了总觉得压抑,就像御影炉心未被关闭之前给她的感觉。 将停留过的痕迹收拾干净,这回荧的运气好些,在距离海滩不远处遇到了游离的浪人。 她以前就不少干教训这些人的活,现在做起来也是熟门熟路。 等到将自己想知道的关于踏鞴砂的事情问完,荧越听越皱眉。 这些人口中的与她所经历过的似乎很不一样,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她还是比较相信自己亲自经历过的那段时间。 “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你们。”看着奔逃的浪人,荧犹豫后又问,“这附近有没有一个样貌相当出众的少年徘徊流浪?” 不过正专心逃走的人显然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回答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按照浪人嘴里的说法,踏鞴砂被毁至今已经有数百年,倾奇者这时候大概也不会在这个地方,而是成为了她未来的敌人,也就是散兵。 那些流浪的武士所知信息也不多,拼拼凑凑都是边角料,关于踏鞴砂真正没落的原因几个人倒是嘴碎半晌,可惜全是猜测,大概没一个是靠谱的。 将自己出鞘的剑收回来,荧抬头看乌云翻滚的阴霾天气,似乎要下雨了,找个避雨的地方吧。 附近没有距离踏鞴砂城镇旧址更近的避雨场所,所以荧最后走的是回头路。这里天气一直阴着,雨势也不如想象中那样说来就来,等荧赶到一座破败的房屋是外面才开始淅淅沥沥落雨。 屋门正遮掩着,里面还传来木柴烧火发出的“噼啪”声。 荧先是敲门,然后才推门进去。 屋里面色调黯淡,只有房屋的一角正在烤火的人面前那团光给荒废的地方添了一丝亮色。 先来后到的规矩荧还是懂的,所以她问远处坐着的少年:“介意我在这里避雨吗?” “随意。”那人头都没抬,只伸手将手里干枯的树枝扔进篝火里。他似乎不想与她多谈,整个人身边的气氛自成一体,容不得他人打扰。 荧也没多想,她这几日经历的时间着实神奇。 上次被风沙卷进四百年前的稻妻也就算了,掉进世界树里之后这不知道又在哪个犄角旮旯打转。还有上个场景遇到的冰原,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个少年现在越想越不对劲。 那片荒芜的纯白之地,那人就像是刻意等在那里为她指路,引她前往这个地方。 或许是她多想了呢,荧叹气,但是已经形成的想法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荧这边接连叹气的声音很快吵醒已经阖眼靠在身后墙上的人,他睁开眼,看着面前的火光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不耐烦开口道:“你吵到我了。” “抱歉。”他们俩一个坐在最东边一个坐在最西边,荧也不知道她小声叹气为什么会吵到距离那么远的人,但礼貌催促她低头道歉。 朝声音传来处望去,荧还能看见对方及耳的短发,那人身上穿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颜色,在橙黄的微弱火光下依旧难以分辨。 得到回信的人似乎没有吭声。 少年靠在墙上偏头过去,他盯着因为火光而映在墙上的人影,一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睡意。 其实他有很多问题想要拿来问不远处的少女,但是现在一切却都已经无法问出口。 夜雨让两个心思各异的人相聚在同一个屋檐下,窗外风雨飘摇,屋里的两个人都都各有所想。 昨天半夜雨就听了,但是留下休息的两个人都没有提前走。 荧是在第二日清晨见到那人放在一旁的斗笠,她昨日事情想了半夜,也就导致今晨不太能提得起兴致。但她记性好,虽然这人换了一身衣裳,但她记得在雪原为她指路的时候少年就戴着这斗笠。 她很少主动将人往坏处想,但是又迫切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你还记得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吗?” 只是这人沟通起来有些困难:“忘了,你有事?” 不过荧听出来这话是敷衍:“就是上回在那片冰原里你给我指路,你可能不太记得了,我想问问距离那回有多久了?” “你都记不住的事情转头来问我?”少年已经再度戴上斗笠,他说话相当不客气,“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荧点头:“没错。” “我知道了。”抱臂的少年只留下这样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就走了。 所以他到底有没有想起来上次见面到现在其中到底有没有跳跃时间,还是单纯的改变了地域? 对方怎么说都算是对她有恩,荧也不好抓着没影子的事情不放。 但她看着少年的背影越发疑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在雪原之前? 不过这回散兵暂时没上荧的猜测名单。 这少年虽然也算是比较难处,但是从两次的见面不难猜出来他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散兵可不这样。 丝毫不知道自己完美将正确答案排除的荧也准备起身收拾,实在不行她就再去找一趟八重神子,这活她现在都快干熟练了。 至于远走的人,少年的身影在消失在天幕下之后便再寻不到踪迹,距离破落旧址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他将遮挡用的斗笠稍微偏开了些许,天光终于打在那张漂亮且极具攻略性的脸上。 散兵靠在树干上,直到看着少女踏出门才阖眼。 那就是还有一次。 算了,少年嗤笑一声,她估计正巴不得送他下地狱,还需要他在这里多此一举担心她的事情? 但是很显然,他并未将心里的想法付之于行动,反而是老老实实目送少女走远。 冰原,除了至冬,整个提瓦特大概没有第二个国家拥有少女口中那样辽阔到几近将她淹没的冰原。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散兵转身,他没有再看渐行渐远的人,而是望向远方辽阔的天际。 踏鞴砂啊……这里是个好地方,可惜了。 荧不知道她被惦记着,真的知道也不会把人选与散兵联想到一起。 她打算在踏鞴砂多待两日,先将附近调查清楚,若实在没有办法再赶去鸣神大社,毕竟总是打扰人家还怪让人不好意思。 踏鞴砂现如今居住的人寥寥无几,连流浪的武士都翻不出多少。 从年长者的口中,荧稍微打听到一点关于踏鞴砂旧事的信息,那其中没有她的存在,所有的一切都在往预想中最坏的方向发展。很显然,博士的计划在这里成功了,他欺骗了整个踏鞴砂的人,将这里变成现在这样几近无人的死域。 可这位年迈的老人口中的现实却完全不一样的,博士在其中就像个隐形人一样。 “倒是多亏了那个勇敢的少年,听说倾奇者当年在踏鞴砂一带颇为出名……” 不对,听到这里的荧突兀抬头,按照这样广为流传的说法,埃舍尔在其中是隐形人,可她清楚知道踏鞴砂一事是有博士一手主导,那么散兵知道他被博士欺骗的事实吗? 大概是不知道的,毕竟那个嘴臭的小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忍着旧仇跟人共事的性格。 ……又或者博士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散兵。 14. 第 14 章 那位愚人众第二席是个相当危险的人,荧非常确信自己的判断。 他不可能无故来到踏鞴砂,毁坏一个岛屿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利益可言,那么这里还有什么能吸引那位曾经被教令院驱逐的异端? 没有比雷神亲手制作的人偶更能吸引这样的疯子。 倾奇者失去家人、朋友、故乡,于是走上一条独行的道路。 只有真正与那个少年相处过之后才会更加惋惜,……那本来是个单纯且听话的孩子,一点开心事就能让他抱着笑大半天。 他要如何孑然一身爬过禹禹独行的道路才能站到愚人众第六席的位置,这些事情但凡想起便会引人叹气。 可是开端与过程重要,结果也不遑多让。 于是当荧的目光再度收回的时候,那里面原本的心软早已经消失不见。 无论道路有多坎坷,他们到底还是敌人,她会在听别人讲起那个稚嫩的少年时生出心疼,却不会在对战时心软对敌人宽容。 更何况散兵还拉着她掉到了这不知道什么鬼地方,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下回见面不把他揍一顿都对不起自己旅行者的称号。 老人口中的故事尚未结束,踏鞴砂的混沌天空之下半晌不见飞鸟。 荧认真听完老人口中的故事,然后问她为什么不离开这个地方。 “我老了,走不动了。”老人叹气,“这里是我祖辈扎根的地方,若是连我都一起离开,就真的没人了。” 这里是她的家,……也是倾奇者的家。 荧怀揣着心事坐上航船,她不知道此时那个与她擦肩而过的少年正奔赴前往下一场相遇,于是也赶往朝自己目的地。 她已经大概琢磨出这大概在什么时间点,若是八重神子这回没办法,那她就去须弥。 所有事情都是世界树所引起,找到那里总归能找到些办法。 平静的海面下波涛汹涌,正如同被荧刻意埋藏不肯多看一眼的心事。 她不能在这种时候想关于倾奇者与散兵的故事,那会让她的脚步就此停驻,而她决不能停留在原地。 这回她的运气大概不怎么好。 荧抬头,她看向正前方翻涌的海面,将四面惊惧的人声收入耳中。 “海中有大魔翻身!” 抿唇的少女逆着人流往前走,这一整艘船上现在还能站稳的人不多,常规配备的卫队对上稍微厉害一点的魔物很快便相形见绌。 这不是死兆星号,普通航船对灾难的抵抗性并不算高。 上次见到这种魔物的时候还是与影一起,这种来自异世界的魔物在整个提瓦特都不算多见。 她经常在马斯克礁与兽境猎犬作战,知道这东西到底有多难缠。 提剑的少女朝前,她按住甲板的护栏借力跃起,长剑直指海中掀起浪潮的巨兽。 地面作战与海中作战完全是两回事,荧并不擅长在毫无借力地方的海面作战。 这里可没有风神能借助流风帮她稳固风之翼,所以来往之间她甚至没能占到上风。 兽境猎犬往往成群结队出现,现在这里只有一只,长剑从上方直下刺入猎犬的皮甲之中,荧回头看向似乎已经整顿好的船队:“你们先撤!” 她无意逞英雄,但是一群普通人留在这里实在危险。 血腥味已经往海域深处弥散,平静的海面下现在不知道还有些什么。 自从掉进世界树之后她就诸事不顺,希望这回好运依旧能眷顾她。 航船在逐渐远离,荧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举剑击杀手下的猎犬。 少女接住风势跃起在半空展开风之翼,然后冷眼看着下方的的猎犬残骸消弭于海中。 海面在回归于平静后突然传出一股吸力,荧即刻便重新凝聚风元素力量尝试远离异动中心。但是背后的风之翼这回却不听话了,带着她就要往旋涡中翻。 哪怕再稳重,这时候心底都忍不住要骂人了。 等到片刻之后航船回到这片海域,原本荡漾的海波早已不见踪影,连原本正与魔物厮杀的少女也不见了身形。 做主的船长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号召船上的水手尝试在海域中搜索。 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总归要试试的。 荧并没有控制自己积累到顶端的愤怒情绪。 她就不该多手去拉作死的散兵,在世界树中心地域那会儿她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不手贱就不会被散兵拽下来,也就不会遇见这些糟心事。 她知道这是迁怒,事情是她自己做下的,现在却将责任完全推到别人身上,可她现在控制不住自己。 分明是被海中旋涡吸引,但是四周却并没有传来窒息感,从天而降的少女再次展开风之翼,好悬在落地前借势稍微缓了些冲击力。 鬼使神差做出的决定哪怕再懊恼也没有用,她又不能把时针拨回去收回那只伸出去的手。 烟尘之中走出的荧伸手挥散面前的烟雾,她落地的动静不算小,连带着附近都被滚滚烟尘一起覆盖。 这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地方。 旅行者的足迹遍布三国,须弥她也不算陌生,现在她看不出来这是在哪儿,那大多是不在四国境内。 那这会是哪里,纳塔还是枫丹? 看着四周的绿地与山林,荧直接将至冬这个选项给划掉了。 达达利亚口中的故乡可不长这样子。 回头看向自己砸出来的坑,荧很快转身就走。 刚来就搞破坏的天外来客在哪儿大概都不会受欢迎,先找找这附近有没有城镇或者居民,看看这次又落到了哪儿。 没关系,她心理接受能力十分强大,不就是异国他乡了,又不是第一次了。 荧叹气,没办法,不然还能怎么安慰自己呢。 新地图上水似乎格外多,荧回头看向身后穿梭交汇再分流的河道,她大概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一路行来河道边几乎杳无踪迹,连个人影都没有,枫丹人口应该也不少啊? 等到终于找到“人烟”,应该算是人烟吧,在交换过姓名之后荧问面前的枫丹人:“这附近没人居住吗?” 远赴此处做实验的科学家点头:“这附近是划出来的区域,没有居民会住在这里。” “你从蒙德来枫丹,怎么会从这里经过?” 荧还能怎么办,她只能笑着想办法编故事。 不过好在面前的科学家不打算听这些没用的东西,在荧表示可以帮忙实验之后他就表现得相当热情。 “今天能提前收工可都是旅行者的功劳。”高兴的青年向荧发出邀请,“要不要去距离最近的城镇小聚一杯?如果你有时间,其实我想雇佣你一段时间来完成这个实验。” 在荧拒绝后他表示惋惜,但依旧没有放弃邀请荧同行回到居所的打算:“城镇上今天下午要开庭,你是第一次来枫丹吧?要不要去法庭旁观?” 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而且一看就是个非常有前途的新朋友,青年表现的异常大方。 荧同意了,她还挺好奇枫丹所谓的庭审。 既然目的并不冲突,她不介意在打听消息的同时观摩一下这个陌生国家特有的制度。 原本她是这么打算的。 提到原本这个词往往意味着计划被打破,就像在枫丹遇到散兵这件事就在荧的意料之外。 散兵很不对劲,但这并不妨碍荧放着这位愚人众执行官。 身着稻妻浪人服饰的少年在看到她那一瞬间眼神似乎变了,他们之间隔的太远,荧分不清那是什么眼神,但她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剑。 “荧——” 少年眼眸中方才浮现喜悦,甚至连唇角都还没来得及勾起,他首先得到了恋人亲手握着擦过耳畔的刀刃。 他眼中流动的水光的像是一瞬间化作坚冰,刀锋带着斗笠与被斩断的碎发扬起,站定的少年听到与他擦肩而过的少女咬牙切齿叫出他的名字。 “散兵。” 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候。 那距离他实在太过遥远,却在他记忆力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因为恋人在告诉他那件事情的时候格外认真,甚至一再叮嘱他无论何时都不能忘记。 剑锋的微芒带着冷厉停在侧颈处,却印证了当初他无论如何都捉摸不透的话。 “如果哪一天我对你刀剑相向,那证明我们都走过了很长很长的路,对彼此太过陌生。”身边的荧将下颌埋在他肩旁,不让他看她脸上的表情,“所以一定不要伤心,阿散,不要露出受伤的表情。” 第 15 章 荧挥剑的时候毫不犹豫。 她心中本就憋着气愤,如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挥刀时候没往对方脖子上去都是为了留着他询问要如何回去。 “或许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荧握剑的手极稳,她没有看散兵的表情,而是转头看向身后目瞪口呆的人,“抱歉,恐怕接下来不能与你同行了,我可能要留下来稍微解决一下自己的私事。” “没事没事,旅行者还是以自己的事情为重。”他只是个无辜的科学家,可不像被拉扯进这种一眼看着就就私仇的场面。于是青年挥手,身影很快便消匿于深林中。 “现在无关的人已经离开。”荧看向满面冰寒的散兵,她现在的表情比起对方来也不遑多让,“现在我们来聊聊吧,你这是把我拽进了什么地方。” 散兵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尽管少女口中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现在没有留给他太多时间用以思考上次见面时荧就颇为奇怪的态度,散兵抬头认真看面前这个满脸挂着防备与厌恶的少女。荧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她现在极度愤怒,这些怒气被归结于他身上。 “怎么,难道无所不能的旅行者居然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吗?”他毫不吝啬的再度挑起对方的怒火,他要知道更多的信息才能更加准确的判断出如今的情况,“刀都架到我脖子上了,怎么不动手?还是说善良的旅行者不敢?” 他承认他在迁怒,嘲讽的表象下所掩盖的那些东西只有他才知道。 “你不用激怒我。”顺着斗笠后轻轻滑动的金色纱带,荧对上散兵的眼睛,“如今你的力量十不存一,身为伪神时我能打败你,现如今你所剩的力量大概不够你再一次从我面前栽进世界树。” 少年不置可否:“是吗?” 流水般的信息从心底划过,散兵很快便将他从少女口中套出的信息串连在一起。 如果岁月让他的恋人变得陌生,那必然也会有相当重要的节点,但如今荧口中说出的那些东西大多都与他毫无关系。 可是他记忆中的场景分明那样清晰,在稻妻,在踏鞴砂,那个向他问路的少女笑意盈盈,然后牵起他的手。 但是没关系,他总能找到真相的。 散兵收回思绪:“那你想如何?” 荧对散兵的防备显而易见,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被面前的人带着将话题偏离了方向,于是原本就靠近少年雪白皮肤的剑刃几乎是要吻上那毫无瑕疵的脖颈:“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少年耸肩,他似乎没有对架在脖子上的刀生出丝毫畏惧:“这不是显而易见的答案吗?你应该已经知道这里是枫丹了才对。” 于是荧又问:“所以你早就知道世界树下面有什么,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包括带着我跳下来?” 散兵勾起唇角:“猜猜看?” 少年终于沉下心,他将所有的消息汇聚在一起,然后将记忆穿插于其中。 散兵大概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虽然其中还有诸多疑问无法解释。 荧不打算猜,她这里是建议所有谜语人一起打包滚出提瓦特。 哪怕对方力量已经折损大半,但她依旧不敢放松对散兵的戒备,面前的散兵相当奇怪,从一开始见面便是,虽然现在又变回了熟悉的样子,可他身上似乎有着她无法形容的矛盾感。 她冷眼看着,看少年伸手落在她开锋的剑刃上。就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他勾起唇角突然使力就要拉着她手中的剑刃往脖子上送。 即使他使的力不算大,等荧从他手中抢夺回控制权的时候刀刃依旧在少年脖颈上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 “大名鼎鼎的旅行者握不紧手里的剑了吗?”散兵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丝毫变化,“你刚才不是想杀我吗?” 荧看向散兵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你疯了?” 哪怕她知道面前这是一具人偶,对人类而言的死穴或许在他身上并不起作用。 “既然不敢杀我就把剑放下。”散兵伸手将作势架在一旁的剑刃弹开,然后伸手抹去颈间沁出的血迹,“现在会说话了吗?” 这个人简直有毛病,她不跟脑子有病的人偶计较! 荧将沾血的剑器收回来擦干净后才看向明显是在等她动作的散兵,所以到底是谁不会说话啊? 注意到荧的视线,散兵这才问道:“这里不好吗?非要回去?” 这是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被卷进这个陌生的时空算是她倒霉,她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可以,你不用说了。”散兵抱着肩继续问,“你一定会完成自己承诺,是吗?” “当然。”荧皱眉。 既然已经套出所有他想知道的东西,散兵现在心情还算不错:“那我就拭目以待好了。” 站在他身边的荧诡异的感受到了这一点,但这不代表她也心情好。 荧看向散兵再次问出她留在这里的目的:“所以到底要怎么回去?”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散兵抬头,在荧拔剑之前慢悠悠继续补充道:“我的旅程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可你才刚刚开始,你要怎么回去呢?” “你说我凭什么要在走到死路之后放你离开?”少年伸手压在帽檐,宽大的斗笠顺着手下的力度下压遮住他的眼睛,“若我要走过奈落,那你就不能置身事外。” 他声音里还带着压抑不住的愉悦:“你只能陪我一路走到黑。” 答非所问。 如果不是脾气足够好,她的剑恐怕已经第二次架在散兵脖子上了。 荧抱着收归入鞘的剑器看着面前的人发疯,这人嘴里说了一堆奇怪的话,她无意在此时插嘴,大不了就是等他发完疯能交流了再继续问。 只是她游离的目光猝不及防再次与散兵撞上。 少年眼中划过什么,然后很快将视线转移开。 那似乎是相当重要的信息,可破解不出来对她来讲就是无用的东西。 于是荧道:“我还是之前的问题。” 他似乎终于沉下心思:“我会告诉你答案,但不是现在——” 荧看着散兵:“我讨厌谜语人,再说多少遍都讨厌。” 少年唇角勾起,紫琉璃一样的眼睛里浮现出恶意:“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荧面无表情:“我现在杀了你去须弥照样能找到回去的办法。”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动手?”散兵丝毫没有收敛,似乎完全没有将这样的威胁放在心上,“下回威胁别人之前不如先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表情。” 至于她的问题:“世界树乃是贮藏世界记忆的地方,从来没听说过谁能靠它跨越时间与空间,这是常识。” 荧看着散兵,等他继续说话,难得这人嘴里吐出点有用的东西,希望别再半路发疯了。 “当然,我们现在都站在这里了,那些所谓的常识与发生在身上的不能套用。”木屐踩过绿地发出沙沙轻响,走在前面的少年回头,“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跟上。” 可他也是第一次掉进来吧,怎么指挥她起来已经这么顺手了。 握紧手中的剑柄后再次松开,荧看向站在原地等她的人。散兵最好是有出去的办法。 散兵当然没有出去的办法,连所谓的跳进世界树都是他从荧口中才知道的信息,荧似乎没有防备他,又或者他把他当成另一个散兵,对所有的信息都未曾设防,这样正好便宜了他。 让他想想,要怎么编故事呢,怎么把荧留下来。 少年望向远方,在林木遮掩的深处依旧有微光折射在地面上,静谧祥和的景色竟也让他产生一瞬间的错觉。 他当然相信恋人的承诺,但是在此之前他更相信自己。 至于荧为什么会知道发生在未来的事情,甚至在很久之前就对此做出警示……没关系,他很大方,不会过于追究恋人的心思。 可惜故作宽容的散兵没能抱着他所谓的大方过第二刻钟。 他得承认,他早就变成了睚眦必报的人。 荧看着原本走在前面现在莫名其妙止步的散兵,少年斗笠后面的浅金色帘子被风带着跃起,然后她听到少年的问话。 “在此之前,在错乱的时空里,你从来没有见过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这话音里还有些偏向质问的感觉。 第 16 章 荧回答时相当笃定:“没有。” 如果之前见过,她早就动手了,还等到被卷来枫丹才把剑架在散兵脖子上? “那就是在此之前你曾经落到过其他地方。”前方的散兵回头,他没有错过荧口中最重要的信息,“既然想要回去,至少先坦白一下你之前的经历。” 这些似乎并非是需要刻意隐瞒的事情,所以荧也没有多想:“我是从稻妻踏鞴砂前往鸣神岛的途中掉进枫丹的……” 她看向眼中划过若有所思的散兵突然住嘴,然后问对面的人:“你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 他又拿模棱两可的话来搪塞他:“这么好奇我的私事?” 现在回想起来散兵身上似乎处处都是异常,荧面色不显,掌心却已经蜷曲起来,那是准备随时握剑的姿势。 “我想先跟你确定一件事。”荧看着散兵回想起世界树下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我们在掉进世界树前你问了我什么?” 即使无法从散兵脸上捕捉到丝毫异样,但荧依旧非常笃定一件事:“你不知道。” “你确实是散兵,却不是跟我一起掉进来那个。”荧无法确定这是哪里的过去,但能确定站在面前的人是谁,“所以我现在想请你回答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可还没有忘记少年在一开始见面时候最先叫出的是她的名字这件事。 散兵似乎是认真将荧说出的话听完,他一只手撑在下颌上,摆出的态度相当不配合:“荧这么聪明,大可以自己猜。” 少年的目光停在荧不停活动指尖的右手上:“不如放下你的剑,看样子你是知道我的,我可不是你嘴里那个丧家之犬。” 荧可以分辨出来面前的散兵身上没有杀意,但是少年身上恍如实质的恶意浓重到令人无法置之不理。 这是位居愚人众第六席的人,哪怕除却此前数次见面交锋留下的印象不谈,在这个未知的时间节点散兵本人必然是个非常危险的角色。 从这个人嘴里得知的信息本就不够安全,至于这个人为什么知道她的名字…… 她曾经掉落在四百年前的踏鞴砂,在那个地方做了一回时空过客:“你记得踏鞴砂的事情?” 在问题脱口的同时荧就在观察散兵的反应,少年眼中掀起波澜,但与她所想可能对不上。 “你不用诈我,虽然我现在也非常好奇你为什么能在我面前精准念出这个名字。”散兵紫色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惊讶,正因为已经摸清楚现如今的情况,所以他才越发惊讶,“不过我现在突然有个绝佳的主意,你来帮我实施怎么样?” 荧当即便退后一步拔剑斩碎面前的雷光,她抬头朝前方望过去,见到站在原地的少年身边无端浮现出一枚法器。 隔着数尺距离,荧看到他唇角勾起。 散兵伸手托住悬空的法器:“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既然你很好奇,那我现在就送你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虽然旅行者的日常就是打架,但是打架并非荧的爱好,她在旅行中磨炼出的剑艺最开始用途是保护。 她无法判定现在所在究竟是什么时间节点,但面前的散兵无疑正处于实力全盛时期。 站在原地的少年没有闭上嘴:“你看上去很狼狈的样子。” 他选择性的忽略了荧现在狼狈的模样是由他造成的事实,他能够感受到对面少女身上的愤怒,但这并不是她一见面就能把他当做出气筒的理由,正好他的气愤还没地方发呢。 那就打一架,痛痛快快的。 散兵没有留手,那荧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与招式中明显带了许多发泄意味的散兵不同,荧现在相当理智,她甚至还有空在对敌的时候稍微分出些心思尝试理清这件事。 她还没骂人呢,凭什么散兵先生气了。 压下心底的不安,荧尝试从露出异样情绪的散兵身上抽丝剥茧,可是那些仅有的信息实在太过稀少,她知道真相此时就隐匿与其中,可却怎样都拨不开面前萦绕的迷雾。 “还敢出神?” 散兵漂亮的眼尾勾起,一道被雷属性浸染的光刃即刻便擦着荧耳畔划过。 荧握紧了手中的剑,她看向散兵手中的法器:“你在踏鞴砂一开始学的是剑,为什么会改用法器?” 随之而来的雷刃铺天盖地,正彰显了主人的的愤怒。 这对散兵而言似乎是个不能提及的秘密,稍许被人窥伺便足够他心生杀意。 但与荧想象中的不同,散兵似乎非但没有恼羞成怒,他的脸色反而愈发平静。 她一直都猜不透这个人。 少年握住法器的指尖微动:“这么关心我?” 荧身上还藏着他不知道的秘密,而这些与他身为倾奇者待在踏鞴砂那段时间显然有无法分割的关系,可他遍寻自己的记忆都无法从中找出丝毫端倪。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追究的时候,他迟早会知道这些,所以不必急于一时。 看着丝毫不为之所动的散兵,荧心中的疑虑越发深重,但现在显然不是深入思考的好时候,面前的人也不会再给她这样的机会。 那就将烦恼都暂时放下,且战一场。 借着些许微弱的优势,又或者是身下的少年试图给她放水,荧没费多大力气就将剑尖抵在散兵耳畔。长剑错过少年齐耳的短发插入泥土之中,荧这才认真看向被她按在地上的人。 散兵头顶的帽子早就在战斗中掉落在地上,他漂亮的脸蛋上还多出几丝剑痕。 少年相当大方,甚至对眼中的愉悦不再做出丝毫掩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听听这话。 要是想杀他早就动手了,还等着打一架之后听他搁这儿将悉听尊便呢。 好在荧并不是轻易便会被影响的存在:“我问,你答。” 她的手还钳制在散兵肩上,一个使力便能听到少年深重的呼吸声。 他眯起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你问,我会看心情回答。” 荧并不急着对这话发表意见,她的重点自始至终都在散兵见面之后异样的情绪上:“我们之前见过。” 散兵没有否认,他大方的承认:“对。” 意料之中的答案,荧想。 她又回忆起最初少年似乎毫不设防的状态,于是紧接着问:“我们关系……很好?” “犹豫了?”这回散兵没有给她答案,少年看着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探寻,但很快转为玩味,“怎么不大胆些猜,还是你想到了,但是在害怕?” 被戳中心思的人当即便恼羞成怒:“你好好说话!我问你这些了吗,不要答非所问!” 一切好像都在朝着她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荧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她足够坚强,她可能要被自己凭空构建的所谓真相搞崩心态。 散兵依旧是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那你继续。” 荧很快将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她无意揭别人伤疤,于是跳过武器的事情不提:“我们在哪里见过面?” 身下的少年语气中丝毫没有停滞:“踏鞴砂啊,你不是说了吗?” 荧再度收紧手下的力道:“你老实点。” “我还不够老实吗?还是说你想体验点别的。”剑锋的寒意就在耳边,他的左肩也被少女按在地上,但是这并不影响散兵的嘴上功夫,“我确实不介意,但是你……” 荧顺着散兵的视线低头,这才发现她们之间正处在一个相当危险的距离上,若是从稍微远些的地方看,大概会看到她整个人将散兵压在身下的画面。 “……” 荧当即便翻身从散兵身上下来,她紧绷着一张脸,手下的力气却丝毫未曾放松片刻。 散兵对荧的动作倒是没有做出太大反应,他似乎并不意外少女应激的动作:“这么防备吗?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面色凝重的荧并没有立即回答散兵的问题,她也不打算回答。 荧加重手下的力气,很快收到散兵反馈似的闷哼声。 “我不想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关心你的想法。”她毫不犹豫给未来的自己挖了个大坑,“如果你能好好说话就好好说,不然我不介意把你的嘴赌上。” 反正只要摇头或者点头她也能判断自己需要的信息。 散兵并不关心荧说的话,事实上他大部分心思都被回忆所占据。 身体上的疼痛从来不会给他带来过多的影响,他只是想起了恋人上次见面时候手足无措的样子,然后突然觉得那时的场景与现在格外相仿。 荧还在等散兵做出反应。 她的注意力格外集中,于是没有错过散兵接下来细微的反应。 少年如负释重一般轻笑,然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好疼啊,荧。” 注意到少女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表情扭曲立在原地,散兵明显感觉到她手下的力度也跟着一起僵硬,他稍微抬起头轻轻蹭了蹭荧的耳朵,然后唇角停在刚刚层过的耳畔:“你不亲亲我吗?” 第 17 章 如同鬼使神差一般,荧被那双眼睛蛊惑着低头。 她的唇瓣擦过少年鼻尖,很快落在散兵迎着送上来的唇上。 等到笑声将荧惊醒,她才如梦初醒一般整个人后退一步。 荧觉得不是这世界出问题就是她出问题了。 她拔起自己的剑先是远离问题本身,紧接着就一脸恐惧指着笑颜如花的散兵:“你你你,我我我……” 可惜你了半天她也没能吐出第二个词来。 倒是散兵,少年一副兴致盎然的表情看着荧落荒而逃,很显然,对方受到了相当严重的打击,大概一时半会儿是反应不过来的。 不过他玩味的表情没有持续太久,在荧转身之后散兵眼中便划过沉思。 接上了。 他并不怀疑荧的话,他的恋人很少撒谎,哪怕是善意的谎言。 荧说在此之前没有见过他,又或者说是单方面觉得他们未曾见面。 散兵已经很少有这种感觉了,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将他的前路安排的明白,而他是其中的提线木偶。 可他拒绝不了诱惑,所以哪怕再愤怒,也依旧会按照已经定下来的剧本表演。 ……踏鞴砂,那真是个许久未曾踏足过的地方了。 荧觉得她的脸颊还在发热,提瓦特中与她一起旅行过的同伴不算少,除开哥哥不算,这还是她第一次与异性处于过分亲密的状态。 这个世界一定哪里出问题了,陷入纠结的少女惆怅的想着。 她败退时慌不择路,回神时才发现自己再度身处陌生的地域。 此时再回头望去,已经完全找不到林木的踪影,很显然,在她心思漂浮时再一次经历了时间与空间的转换。 甚至连她想要找散兵将一切都问清楚的想法都跟着一起被不得已放下。 荧讨厌这样被操控的感觉。 她稍微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然后把剑收回到背包里。 散兵的态度绝对有问题,关键是他看着不像是演的,所以原因还是要她亲自来探索。 等不知道第几次绕过巡回的魔物,荧终于摸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这大概是在深境螺旋里面,具体第几层不清楚,她探索过的深渊地域有限,这一带偏偏是她没来过的地方。 这回她可没带同伴来,做人低调一点总不会出错。 如果做人相当低调还除了问题,那证明问题不是出在她身上。 粗重的呼吸打在颈侧,仅凭这样的信息不足以让荧判断出身后的人到底是谁,他气息可不是一般的微弱,如果靠钳制她的力度来判断,背后这个人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 这人隐匿的功夫不错,可惜遇到了她,旅行者从来都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角色。 就在荧准备反击的时候,她听到背后的人喘着气在她耳边小声言道:“别出声。” ……见鬼,这声音差点引起她的应激反应。 荧皱眉,突然朝不远处看过去。 一个异形的未知魔物从不远处经过,还不忘扫尾巴。 等到那魔物的气息完全消失,身后紧绷着的人几乎是立刻就泄力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肩上。荧回头,她看着闭眼将下颌架在脖颈处的散兵沉默。 在缺少了刀剑相向之后散兵的态度本身就足够说明很多事情。 “荧,我好想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伤,改换姿势双手自背后揽住他的少年语气里居然带着不易察觉的依赖与脆弱,“好像每次见面都会让你见到我狼狈的样子。” 站在原地的荧不知道她要作何反应,但是没有得到回应的少年很快拿耳朵蹭她:“其实你不在的时候我不是这样的。” 似乎是许久没有得到回答,疲惫的少年睁开眼睛:“怎么不说话,是不开心吗?” “没有。”就是被现实背刺了一刀,让她现在有点懵,“你先睡吧,我带你找个安全的地方。” 她的存在似乎让散兵格外安心,等到背后的呼吸声沉稳下来,荧才回头看抱着她已经睡着的少年。 这件事让她分外纠结,关键是之前散兵可能没有撒谎,那她的恋爱记忆去哪里了,总不能莫名其妙丢了吧? 而且她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跟散兵谈恋爱啊!! 心中的怒吼不影响荧僵硬的脸色,她才稍微动了一下,身后的人便开始乱动。 可散兵并没有醒,少年精致的眉峰格外舒缓,只是抱着他的手稍微紧了一些。 “荧……” 她在旅行时都要随时警惕,何况身在深境螺旋的散兵。 但他现在却将防备完全卸下,这代表了对她的信任。 荧低下头,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辜负这样的信任。 “……别走。” 没有理会散兵睡梦中的呓语,荧就着两个人的姿势将身后的人背起来,这里不安全,先找个相对可以安心的区域再说吧。 少女迈开脚步的同时没忘记瞥了一眼趴在肩上沉睡的人,他睡着的时候好像有些乖。 ……? 将心中可怕的想法甩出去之后荧才生出些后怕,她是不是也被逼疯了,不然怎么会把乖巧这样的词套在散兵身上。 等终于找到了个安全的地域荧才后知后觉,倾奇者本人就是乖巧可爱善良懂事的代名词,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倾奇者确确实实是散兵的过去,所以这些词套在他身上或许也有些道理? 只不过面前这个散兵不是她曾经遇到的那个倾奇者而已。 或许在无数个平行时空里,有一个倾奇者不必变成散兵。 看着睡着都不忘记抓住她的散兵,荧在空旷的地心陷入沉思。 或许她可以尝试在少年醒过来之后从他嘴里套话?不过这个计划执行难度有点非一般的高,比如上回见面的时候散兵想要从她嘴里套话很快就被她发现了端倪,信息量不对等的情况下一个注意不到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荧觉得整个脑袋都乱哄哄的,她思来想去好半天,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她甚至还没有挣开散兵握着她的手。 只是可怜他受伤了而已,总之等到回去他们还是敌人,荧翻来覆去的找着理由试图安慰自己。 可如果只是一时心软怎么会让这人躺在她腿上睡到现在,荧低头看着安静的散兵,又想起来她情不自禁亲吻这个人的画面。 旅行者伸手按住浮现红晕的脸,她不会真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吧? 别的都不说,就散兵这张脸,他不说话的时候大概没人能拒绝。 可是也不对啊,她之前都能义正言辞的拒绝倾奇者了,散兵哪点能跟真正的小可爱比啊,图他嘴臭吗? 散兵醒来的时候轻易就发现荧神游天外的状态,他先是扯了扯恋人的手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才打量对方:“这里很危险,你不该轻易下来。” 所幸她并未受伤。 “我没事。”荧的回答只有干巴巴三个字,实在是她真的不知道要拿什么态度对待散兵,“你怎么会在深渊?” 即使察觉到恋人身上异常的态度,散兵依旧没有多想,距离他们上次见面着实相隔了不短的时间,或许带着些许的生疏才正常:“抱歉。这是我的任务,具体内容不能透露给你。” 没事,她又不关心愚人众的任务。 相当了解恋人的少年很快从荧脸上看出她未言的话语:“怎么,你都在这里了,居然要管束我下到深渊探索的举动吗?” 最刚开始提到这里危险的也是这个人吧,散兵双标是有一手的,荧想。 就在荧继续走神的空档,散兵已经眯起眼:“你今天很不对劲,荧。” 荧面无表情:“你先起来。” 人都醒了,甚至还有空在这里跟她争论,大概是休息好了。 散兵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你嫌弃我?” 还没有放弃套话可能性的荧当即否认。 “是吗?”散兵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不相信。 他稍微抬起头,右手沿着朝上攀在荧左肩上才停住:“你继续解释,我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