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对前男友念念不忘怎么办》 1. 漫长的雨季 从乐器行出来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雨,细雨绵绵,在街上起了一层白蒙蒙的水雾。水汽带着冷意粘上皮肤,星野葵不由打了个喷嚏。 她心中有些担忧,自己的住所离乐器行并不远,平时大可以冒着雨跑回家去,但此刻,她还背着一只包,刚刚保养好的贝斯正安静地躺在里面。她很爱惜这把乐器,并不想冒着打湿它的风险冲进雨里。 乐器行店员小姐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匆忙跑出店门,“星野小姐,外面好像在下雨,如果没带伞的话,店里的雨伞可以先借给您!” 星野葵还未来得及作答,余光却瞥见一把蓝灰色的折叠伞端正地放在台阶上,伞柄上贴着一张贴纸,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朵向日葵的形象。 她弯腰,若无其事地捡起台阶上的折叠伞,转身回以好心的店员小姐一个礼貌的微笑:“不必了,多谢您,已经有好心人送了我一把伞。” * 钥匙刚插进门锁,口袋里的手机就欢快地振动了起来,星野葵腾出手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好友藤原惠子元气满满的声音:“小葵!周末有一场和警视厅的联谊活动,好多的警官先生会来参加哦,你要不要一起来玩!” “不要,我拒绝!”星野葵一边斩钉截铁地给出答复,一边用纸巾仔细地擦拭着折叠伞面的水痕。 “诶,你怎么老是这样嘛!”惠子像是一只被戳破了气的皮球,声音里也带上几分沮丧。 “每次叫你联谊你都不来。拜托!你都单身好几年了诶!好歹是个大美人,怎么可以不趁着青春好好享受love~love~的甜蜜氛围啊!我可是好好打听过了,警视厅有位超级大池面也要参加今晚的联谊哦!听说那位警官先生身高一米八,蓝眼睛黑头发,性格温柔还超能打,关键是他也很喜欢音乐哦,说是拉小提琴的水平很不错呢,怎么看都是你会喜欢的类型吧!说不定一场联谊就能激起你们之间爱的火花,到时候干柴烈火,说不定会有美好的事情发生哦——” 星野葵听得头皮发麻,忙打断好友:“喂喂,快住嘴啦,越说越离谱了!难得是轻松的周末,比起参加什么联谊,我更想待在家里好好看一部电影,惠子大小姐好歹也体谅一下社畜周末只想在家躺平放松的心情吧!” “况且,”她语气突然低沉了一些,“谁说我喜欢这个类型的男人了。” 电话那头倏而安静了下来。半晌,惠子才略带几分不确定地开口:“小葵,你……不会还想着那个人吧?” 星野葵拿着纸巾的手一顿,过往的回忆如海啸般铺天盖地地袭来,她想起那个人灰蓝色的眼睛,温暖干燥的手心,想起他微笑时嘴角翘起的弧度,接吻时与她交缠的呼吸——还有他最后离开时冷酷的背影。 伞顶上残留的一滴雨水滑落,在蓝灰色的伞面拉出一条长长的水痕,水珠砸落在木质地板发出的脆响。 滴答,滴答,滴答。 “小葵?小——葵——”电话那端的惠子似乎从这漫长的沉默中察觉到一丝不对,拉长了语调呼唤。 星野葵咽下喉腔中泛起的苦涩,平复了一下呼吸,语气状似轻快地回复了惠子的问题:“没有哦,我早就忘了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了。毕竟当初被毫不留情抛下的可是我诶,我又不是被一脚踹开还能对人摇尾巴的小狗,干嘛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结束通话后,星野葵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颊,从床底拉出一只收纳箱。 收纳箱很大,里面零零碎碎地放了许多东西,大到被刷洗干净的运动鞋,用柔软毛线织就的围巾,小到被清洗干净的牛奶瓶,向日葵样式的手机挂坠,这些东西没什么规律,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贴着相同样式的贴纸。 星野葵独居多年,收纳也很有一手,不同形状的物件也能被她妥帖地整理好,放在这个箱子里倒也不显得凌乱。 她把擦干了水痕,整齐地折叠好的雨伞放入其中,转身走向洗手间。 冰凉的水珠泼向面颊,稍稍降低了刚刚因哭泣而升高的面部温度。 女人抬头,镜面照出一双略微泛红的眼睛,星野葵回想起和那个人分手的那天,自己也是这样一副狼狈脆弱的模样。 她对镜中的自己嗤笑一声。 这不是毫无长进吗,星野葵。 * 星野葵第一次见到诸伏景光是在国小的时候。 她出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母亲是小有名气的音乐家,父亲是前途无量的准职业组警官,星野葵继承了母亲的艺术天赋,小小年纪便对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这个小家里,妈妈温柔可亲,爸爸虽然性格严肃,但对唯一的女儿总是十分纵容的。星野葵本该在这样和谐美满的家庭氛围下长大,但在8岁那年,意外突如其然地降临,身为一线刑警的父亲因为一场事故殉职了。 年幼失怙的痛苦像是漫长雨季里氤氲的潮气,钻入女孩骨头的每一个缝隙,并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为她带来难言的阵痛。 彼时星野葵尚且年幼,像是初春刚刚冒出新芽的树苗,每天围绕着的是和煦的日光,甘甜的晨露和小鸟婉转的啁鸣。她只知道警察面对的是民众的拥簇,是鲜花与掌声。却不知道,对于警察来说,荣光常与鲜血相伴,个人的生命在公众利益面前轻如鸿毛。 现在想来,那是一个与往日并没有多大差别的清晨,她被妈妈从温暖的被褥中抱了出来,半梦半醒的女孩黏黏糊糊地扑进妈妈怀里撒娇,抱怨妈妈怎么这么早叫自己起床。 她没有注意到妈妈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角,只是感觉身上拥着自己的力气很大,勒得人几乎喘不上气来。她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提醒妈妈自己快要没办法呼吸了,身上的桎梏才慢慢松开。 因为保养得宜而尚显年轻的女人轻轻吸了吸鼻子,飞快地转身走到衣柜前。她顿了一会儿,右手不经意般地拂过脸颊,然后打开了衣柜,声音带颤地说:“妈妈给小葵准备衣服。” 她取出一条黑色的小洋裙,星野葵想起来这是上个星期爸爸买给她的礼物。 那是一个难得的调休日,星野警官陪着母女二人逛街,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嗡嗡的响声,他把怀里抱着的女儿放下,向妈妈比了个手势,走到一旁安静的地方接通了电话:“摩西摩西,村上,什么事······” 星野葵被妈妈牵着手,视线一转就看到了一家商店橱窗里的裙子,那是一条点缀着白珍珠的小黑裙,顶上还搭配有同系列的珍珠发带。她一下被吸引了目光,拉着妈妈的手跑到商店门口,央求妈妈买下这条裙子,妈妈想到家中衣柜里快要塞不下的小裙子,温柔却强硬地拒绝了女儿的要求,但被宠坏的小孩却不依不饶,哇地一下哭出声来。 等星野警官打完电话回来,看见的就是像只小树袋熊一样扒着店门的把手还哇哇大哭的女儿,和一旁无奈扶额的妻子。街边路过的行人时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星野夫妇二人尴尬地头皮发麻,捂着女孩的嘴强硬地把她抱走了。 回到家,星野葵重重哼了一声,登登登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心想妈妈也太小气了。 转头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小花猫一样的脸,额头的刘海因为汗湿而结成一条一条,泪水多得几乎可以把整张脸洗一遍,脸蛋红扑扑,呼吸间鼻子还吹出一个鼻涕泡泡。 噗,泡泡炸裂开,星野葵被自己逗笑了。 “算了,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她自己安慰自己,“反正我也有很多裙子了。” 房门忽然被人咚咚咚地敲响,星野葵以为是妈妈要来给自己送道歉礼物了,蹦跳地跑去开门,入目的却是板着一张脸的爸爸。 星野警官嘴角天生向下撇,不笑时就会显得很严肃,这样不怒自威的气势对于他的下属和犯人而言确实有不小的威慑力,但他的小女儿却并不怕他。 谁让他平时总是雷声大雨点小,从来没有真正发火过呢? 星野葵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迎面就递来一个包装精致的纸袋子,她打开,发现里面正是自己哭着闹着要买的那件小洋裙。 她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跑进房间换好裙子。提着裙摆在客厅转圈,语气轻快得像是林间的小鸟。 “爸爸妈妈!我好看吗!” 妈妈轻哼一声,不想理明显得意过头的女儿,于是星野葵转头看向爸爸。 星野警官只能开口:“好看好看,小葵最好看了。” 女孩笑着扑进他的怀里,然后被坚实的手臂稳稳抱起。 “最喜欢爸爸了,谢谢爸爸给我买裙子。”礼物到位,女孩的嘴就像是涂上了蜜糖,好听的话不要钱似得往外撒。 爸爸语气沉稳地教育小女儿以后不能因为任性随意发脾气,星野葵嗯嗯地胡乱点头,半点没将他的教导听进心里。 她甚至还得寸进尺地提出了另一个请求:“爸爸,那条和这条裙子配套的珍珠发带也很好看,下次可不可以买给我呀?” “······” “这个······看你表现。” 没拒绝就是答应啦! 一旁的母亲终于忍无可忍了:“所以说,阿娜达,就是因为你总这么惯着小葵,她才会养成这样无法无天的性格。” “也不是什么很坏的脾气吧······”爸爸底气不那么足地反驳。 那是星野葵第一次在爸爸面前穿这条裙子,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第二次穿这条裙子会是在这种场合。 妈妈牵着星野葵的手,在医院阴冷安静的走廊里前行,陪同的还有爸爸的几个同僚,没有人说话,能听见的只有很轻的脚步声,女孩悄悄攥紧了妈妈的手。 长到令人不安的走廊终于到头,一行人停在一扇门前。身高原因,星野葵只能透过玻璃看见里面放着几张只铺一层蓝色床单的床,医用器械泛着金属的色泽,无需触碰就知道那会有多么冰冷。 这里是哪里?女孩不敢问出口。 门打开,身着警察制服的男人眼眶泛红。星野葵认得他,是爸爸的同僚村上警官,今年他女儿出生办满月酒的时候爸爸还带母女二人去过他们家,她还牵过那个妹妹柔软的小手。 星野葵盯着他,但村上警官没敢和她对视,他侧身让出一个人的空位,声音喑哑:“他在里面,你们进去吧。” 妈妈冲他点点头,拉着女孩走了进去,身后的门关上,隐约能听见一声模糊的男声,“对不起······” 这果然是一个冰冷又安静的房间,像是从整座城市里脱离出来的一片孤岛。母女二人面前放着一张床,床上似乎是有人,被一层白布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盖住。 星野葵分辨不出来他是谁,但是心中莫名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恐惧,就像有人在用针扎她的头皮,带来一阵的麻痹和疼痛,她忍不住想向妈妈求救,但抬头看见女人的那张脸,嘴里的话莫名就变了调:“妈妈,这个人这样睡觉会不会呼吸不过来呀。” 妈妈却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起来,她顾不上管不安地呼唤自己的女儿,只是脚步沉沉,踉跄地向前走,摔在了那张床前的地板上。 铁质的床被推得一震,一双沾血的手滑落下来。 星野葵有些呆滞,颤抖着握上那双血迹已经干涸的手掌。冰冷的,僵硬的手掌,手背上还有几道熟悉的疤痕,无名指上的银质指环在白炽灯下闪出刺眼的光泽。她委屈到近乎茫然,用力揉搓指环上的血迹,摩挲出上面的纹路来,T&C,和妈妈手上的一模一样。 白布被粗鲁地拖拽到地面,星野葵不管不顾地踩在上面,一步一个脚印,靠近床头,看清躺在上面那个人的脸。 床上的男人还很显得年轻,只是因为常年严肃的表情而在额头和眼尾有几道细纹,事实上他也并不老,只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本来还应当有几十年的美好人生。 男人的眼睛还没有闭上,眉头紧皱,黑色的瞳孔空洞地瞪视着前方,一副还在与凶徒周旋的模样,对于自己的死亡似乎浑然未觉。 星野葵忽然不敢看那双眼,伸手盖在他的眼睫上,心中的恐惧像是藏在黑暗中的怪物,蠢蠢欲动地想要将她撕咬成肉块。好可怕!好可怕! 但手下的眼睛怎么也合不上,她抚上的不是一个活物,而是陡峭的山峦,是冷硬的积雪,是埋藏深山里经年不化的冰雕,于是她也染上了这样的寒意,身体里汩汩的鲜血被一点点冻结,代之以难言的疼痛,沿着经脉血管流经四肢百骸。 星野葵终于意识到手下的人再也无法回应自己了。 原来生命和死亡,是这样轻飘飘的东西。 忽然记起很久之前,在她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会一起哄她睡觉,小葵躺在妈妈的怀里,听她念《快乐王子》的故事。 “‘我现在不是到埃及去,’燕子说,‘我是到死之家去的。听说死是睡的兄弟,不是吗?’ 他吻了吻快乐王子的嘴唇,然后跌在王子的脚下,死了。” 妈妈的声音轻缓而柔和,小葵的眼泪却扑簌簌地掉。 “妈妈,什么是死呢?小燕子没有力气死掉了,快乐王子失去了自己的眼睛、红宝石和全身的黄金,他的心也碎了,他也死掉了吗?” 妈妈不知道如何和伤心的小女儿解释,只能嗔怪地看着选故事的爸爸。 “死掉好可怕,小燕子和快乐王子都死掉了,我也会死掉吗?妈妈也会死掉吗?失去眼睛,失去皮肤,失去心脏,然后孤零零地被丢在垃圾堆里死掉,好可怕!小葵好害怕!”女孩打起了小小的哭嗝。 爸爸抱起蜷缩成一团的小女儿,顺着她的背脊一下一下地抚摸,“每一个人都会死,我和妈妈会死,小葵也会死,就像树上的叶子总会落到泥土里,死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他的手倏尔顿住,很温柔地亲吻了一下女孩的额头,“但是不用害怕,那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在此之前,爸爸会好好保护小葵的。我们不会死在垃圾堆里,我们会一起睡在春天的土壤里。” 可是现在,那个说着会保护她们的爸爸,已经死掉了啊。 * 后来的事情星野葵自己也不太记得清了,只隐隐记得那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喉腔到心房一路堵塞,钝痛到快要窒息的感觉。 妈妈说她想去拉爸爸的手,但力气太小,反而自己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刮蹭过地面,身上被磨破好几块皮,但平时娇气的女孩这时候也没有喊痛,只是嘴里反反复复喊着“爸爸”“好冷”“想回家”的字样。 “……小……小葵!”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是爸爸吗? “小葵!小葵!”这回星野葵终于听清了,是妈妈的声音。 她回过神,发现自己正被妈妈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无知无觉地流了满脸,还打湿了妈妈的一小片衣襟。 她想开口安慰妈妈自己没事,但嗓子却如同被哽住一般发不出声音。 她看着紧紧搂着自己的妈妈,看着无知无觉躺着的爸爸,觉得自己仿佛是置身在一个怪诞可怖的梦境中。 地转天旋,她脱力地昏睡了过去。 2. 童年的宝藏 醒来时,星野葵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的擦伤被细心地包扎好。病床旁是村上警官在守着,但他似乎很疲惫,眼底泛着一片青黑,手臂支着额头正在打盹休息。 原来不是梦啊,我真的没有爸爸了,星野葵心想。 心脏处的疼痛已经让她有些麻木,泪腺仿佛也已经干涸了,她试着叫了叫坐在一旁的村上警官,声音太过沙哑太过微弱,他没有醒过来。 星野葵心中疑惑自己的声音怎么变得成这样,不过好在自己没有如昏过去以前一样说不出话来。 她坐起身,突然想起爸爸还留了一张藏宝图。 星野警官虽然纵容女儿,但也很注重小孩的教育问题,有时也会给小葵出一些推理题来锻炼她的逻辑思维能力,答对之后他准备一些小礼物作为奖励。 不过遗憾的是,星野葵似乎没有什么出众的推理能力,十道题里只能连蒙带猜地答对两三道,不过她也并不介意这些小小的失败。 毕竟作为奖品的小礼物最后都会被耍赖拿走。 星野葵翻身下床,从自己的背包里找出父亲留下最后的藏宝图,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准备去寻找父亲为自己准备的“宝藏”。 她根据纸条上的线索胡乱猜了几个自己和爸爸平时常去的地方,没头苍蝇一样乱窜,两个小时后唯一的成果就是再次认识到自己没有什么推理天赋。 好累哦。 星野葵沮丧地垂头蹲在路边,汗水顺着额角滑进右眼,感官的刺激让她流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她用手背胡乱抹着眼眶,却给眼睛带来更大的负担。 膝盖上贴着的纱布早就因为妨碍走路而被任性地揭开丢掉了,有些鲜血从伤口渗出,顺着小腿的曲线没入女孩的鞋子里,手臂和手肘的纱布也因为不断流下的汗水而有些脱落,裙子也因为汗湿而粘在皮肤上。 星野葵不知道此刻的她多么像是受伤的小狗,浑身湿漉漉,脏兮兮,只能可怜地舔着自己的伤口止疼。 正不知所措之时,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勉强睁开眼睛,只看到眼前一双骨肉匀称的手拿着一方折叠整齐的手帕和一本便签本,便签本上是娟秀的一行字。 【你还好吗?需要的话可以用我的手帕。】 星野葵没有犹豫,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手帕,声音沙哑地道了声谢,仓促地用手帕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和脸上的汗珠。 终于能抬起脸,她这才看清了好心人的样貌。 这是一个长相秀气的小男孩,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瞳孔是漂亮的蓝灰色,亮晶晶的很有神,眼尾上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好漂亮,像小猫的眼睛。 他瞪大了那双猫眼,一副惊奇又害羞的的模样,耳边泛起淡淡的粉色。 星野葵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了口,热意飞快攀升上脸颊,她慌张地道歉。 好在小男孩并没有对这个失礼的行为多作评价,只是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他又把便签本递了过来,【你是在哭吗,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星野葵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原来他不会讲话吗? 联想到自己在医院停尸房哭到差点失声的经历,星野葵心中对他升起几分微妙的感同身受之情。 她认真地解释:“我刚刚没有在哭,汗水滑进了我的眼睛,我有点难受,所以才揉眼睛的。” 小男孩又指了指星野葵的膝盖,【不痛吗,都流血了】 星野葵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汗水里的盐分正在灼烧自己的伤口,伤口处传来的疼痛早已做出了预警,但她之前一心想着爸爸的事,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还流了这么多血出来,这会儿被小男孩提醒了一下,才感受到不适。 “好,好像是有点”,她结结巴巴地回答,“我之前忘记了我在疼。” 【这也能忘记吗?太大意了!】 “……”,星野葵答不出话来。 小男孩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先坐下,我来帮你包扎。】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整整齐齐地叠成方块形状,放在一旁的台阶上,就形成了一个简易的座位。他示意星野葵坐下,转身去自己的背包里拿东西。 星野葵略带几分僵硬地站在原地,心中对于坐别人外套上这件事有些不好意思。 还在犹豫间,一双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强硬地将她按向座位。 好大的力气!长得这么秀气好看,结果竟然像大猩猩一样!星野葵在心中暗暗吃惊。 【你穿着裙子,直接坐在地上会不舒服。还是坐我衣服上吧,我不介意,回去我也会把衣服好好洗干净的。】 【我给你上药,可能会有点疼,稍微忍耐一下吧。】 他拧开一瓶矿泉水,用水打湿手帕,然后小心翼翼地帮女孩擦拭膝盖上的血污。手帕带着冰冰凉凉的感觉,很好地缓解了膝盖上的灼烧感。清理完成后,他又从书包里取出一瓶药,洒在伤口上,然后用纱布将伤口一圈一圈裹紧。 他全程动作都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物品一样,还会时不时抬起头看看星野葵的表情,确认对方没有感到疼痛才继续进行下一步。 包扎完成后,星野葵动了动膝关节,发现他的手法很巧妙,既好好保护了伤口,又不会影响人走路。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的,星野葵问:"你怎么会随身携带这些东西的?" 【因为我有一个好朋友总是会受伤,我带着这些东西可以随时帮他处理伤口。】 喂喂,一个人是要多倒霉才会总是受伤啊,你的好朋友该不会是三天两头去和别人打架吧?你在心中暗自腹诽。 【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多谢你。” 【可你看起来还是很不开心的样子。】 星野葵看着他略带关切的表情,有些惊讶于他的敏感。 略微犹豫之后,她将自己解不开爸爸的藏宝图的事情告诉小男孩,她一心一意地讲述,没有注意到对方听见自己提及爸爸时微变的表情。 那双美丽的,亮晶晶的猫眼笼上一层黑沉沉的阴霾,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神色变得有些可怕。 “所以说,我觉得自己好笨,一直解不开爸爸的谜题。”星野葵做出总结,却发现小男孩半天没有反应,于是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喂,你还好吗?” 他这才像是醒神了一般,回以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所以说,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讲啊。”星野葵语气略带抱怨。 【抱歉抱歉,刚刚一不小心出神了,如果是解密的话,可以给我看看吗?】 “哇,难道说你会推理吗!” 【不,我并不是很擅长,不过两个人总能比一个人想出更多的办法。】 星野葵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很爽快地就把藏宝图给了他,他接过图纸,拧眉思索了一阵。 【虽然还不确定具体的位置,不过我大概知道是在哪片区域了。】 【我们走吧,到了那里再具体找找线索。】 “你这么快就找到突破方向了吗!”星野葵心里好像咕噜咕噜冒出几个酸酸的小泡泡,明明是你爸爸设置的谜题,自己却解不开。不过这点不甘心转而又被喜悦之情所替代,起码能找到爸爸留给自己的东西了嘛。 星野葵任由小男孩牵起自己的手向米花公园的方向走去。 * 虽然小男孩说自己没有什么推理的天赋,但带着他寻宝简直就像是带上了一个作弊器,两个小孩很快找到了藏宝的真正地点。 夕阳的余晖下,星野葵和小男孩小心翼翼地穿过玫瑰花丛间的通道,抵达了整片花丛最中心的地带,一片娇艳的红色里,这里偷偷种着一朵向日葵。 星野葵来过这个地方,是春季时学校的一场亲子活动,老师们组织家长带着小朋友在米花公园种植玫瑰花,她当时还嘟嘟囔囔和妈妈抱怨为什么不种向日葵,向日葵不带刺,成熟以后可以吃瓜子,最重要的是向日葵最可爱,和小葵一样可爱。妈妈被逗得哭笑不得,转头把女儿的童言童语当成趣事讲给爸爸听。 没想到,爸爸真的在这一片玫瑰花从中种下了一朵向日葵。 星野葵不想伤到这朵向日葵的根茎,只是用手扒开旁边泥土松动的部分。一个被塑封包裹完整的小盒子露出了一角。 小男孩拉着女孩走出了扎人的玫瑰花从,又把水借给她,让她清洗干净了手上和盒子上残留的泥土。 她们一起打开了盒子,发现里面放着一条珍珠发带,圆润的珍珠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显现出美丽的光泽,一阵夏风吹过,牵起发带的一角拂过女孩的面庞,像是爸爸在温柔地抚摸脸颊。 小男孩看看星野葵又看看发带,忍不住好奇问了一个问题,【这条发带和你的裙子是配套的吗?】 他的问题仿佛是点燃炸药引信的一把火,星野葵的情绪终于还是决堤了,她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小男孩被震天小哭声吓得倒退一步,又慌乱地走到女孩面前想要安慰她,但无论是拍拍背还是摸摸头都不管用,她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怎么止都止不住。 他手足无措,急得连便签本都不用了,直接用上了手语,双手飞快地比划着什么,但星野葵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做什么都没用,女孩的眼泪快要将他冲垮。 “别……别!哭!了!”他涨红了脸,从牙关里艰难地挤出了这几个字,声音大得像惊雷,把哭得失了神的女孩劈神。 星野葵被吓了一大跳,打着哭嗝看向小男孩,却见他自己也是一副被自己吓到的傻呆呆的表情。 这个人,难道连自己可以说话也不知道吗? 3. 离别与落幕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哭啊,找到了宝藏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吧。】 小男孩把便签本递给星野葵,然后开始翻书包和自己全身的衣兜。他想要找什么能擦眼泪的东西,但唯一一块手帕已经沾上泥土变得脏兮兮的了。他没办法,只好捧起女孩肉嘟嘟的脸,用指腹抹掉她脸上大颗大颗滚落的泪珠。 星野葵看着他,感觉得自己像是狠狠摔跤后被妈妈抱起来轻哄的小宝宝,满腹的难过被温柔地抚平,突然就产生了倾诉的欲望。 真奇怪,她不是一个轻易会相信别人的小孩,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吐露自己的悲伤更是从来没有做过,但这个小男孩就仿佛是有什么魔力一般,轻易就能敲开她的紧锁的蚌壳,让她露出内里柔软的部分。 她抽抽噎噎地把爸爸的事情告诉了他,小男孩双手抱膝坐在你的身边,把自己的下半张脸埋进臂弯里,半晌没有说话,两人之间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是错觉吗?星野葵觉得自己的悲伤如同春季的流感病毒一般,很轻易地传染给了身边的小男孩,使得他那双自见面时就清澈的眼睛也染上几分雾蒙蒙的泪意。 半晌,他直起身体,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刷刷在便签本上写下一行字。 【我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那段时间我也很伤心、很害怕。但是家里的长辈告诉我,爸爸妈妈没有离开,他们只是变成了星星,会一直在天上看着我,所以,我更要好好地生活。】 星野葵没想到他的泪意竟然是因为与你相似的原因,心中自己对不小心戳到他痛处的行为有些愧疚。 她语气沮丧:“那些话不是哄小孩的吗。” 小男孩没有急着反驳,只是低头认真地在便签本上写写画画。 【爸爸妈妈走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记忆一直模模糊糊的,想不起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我躲进房间里,骗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我心里其实很清楚,爸爸妈妈不在了。】 【后来我被哥哥硬拉出了房门,哥哥每天带我去散步,走了很多我们一家人以前去过地方,和我一起回忆以前发生的事。慢慢地,我发现自己看见花会想起妈妈浇水的样子,看见厨房会想起妈妈做的美味的饭,看见红绿灯会想起爸爸牵着我过马路的样子。】 【爸爸妈妈虽然走了,但他们和我说过的话,教过我的道理,和我相处的经历还留在我心里,我是因为爸爸妈妈才会变成现在的我的,我和哥哥是他们来过这个世界的证明,所以只要我和哥哥还活着,我们还记得,爸爸妈妈就不会消失。】 【他们只是从人,变成了我上学路边的野花,变成夜晚为我照明的路灯,变成了天上闪烁的星星。所以在我的心里,他们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也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没有完成。所以我要好好长大,努力读书、锻炼,早点找到当年的真相。爸爸妈妈也一定希望我能这样生活。】 【我想,你爸爸也会抱有相同的想法。所以,不要再掉眼泪了,好好坚强起来,你的妈妈也会担心你的。】 星野葵看着男孩书写工整的一行行字迹,情绪神奇地被安抚住了。 “你说的好有道理——不过,想要忍住眼泪真的好难哦,你现在想到爸爸妈妈就不会难过吗?” 她直直盯着他灰蓝色的眼眸发出疑问,两人对视几秒后,小男孩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星野葵被他的表情逗得噗嗤一笑。 什么嘛,说话这么成熟,还振振有词地让别人不要再掉眼泪,结果自己不也还是个会躲在被子里哭的小鬼呢。 她努力使自己不要表现出嘲笑别人的模样,很真诚地说:“谢谢你,我的心情好多了。不过——我们聊了这么久的天,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诸伏景光——】 “喂——Hiro——” 他还没有来得及写完,一个清亮的童音从远方传来。 星野葵看见不远处的树丛里冒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她看不太清他具体的长相,只能看出对方好像是个混血儿,皮肤是小麦色的,灿金的头发被一顶鸭舌帽盖住,脸上还贴着一个创可贴。 他好像没有注意到别人,只自顾自地对诸伏景光喊话:“你怎么在这里呀,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你,不是约好了今天下午要一起去踢球的嘛。” 星野葵看身旁的诸伏景光站起身,像是要走向那个树丛的样子,连忙拉住他的衣摆小声问他:“你要走了吗,小光——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他的衣角被捏得有些皱,但他还是很耐心地回复了,【称呼的话,你想怎么叫我都行。】 “你的朋友好像找了你很久的样子,他不会生气吧。对不起,你是因为我才会爽约的吧。” 【没关系,zero不会生气的,而且是我自己想要陪你的,你那时候真的好像哭得很伤心。】 “还有——你的手帕被我弄脏了,我拿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 “你的意思是我下次还可以再来找你咯,那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他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我以为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自己的要求都得到了一一的满足,星野葵开心地站起身,在心中莫名冲动的作用下,飞快凑近小男孩的脸——嘴唇与脸颊相贴,发出响亮的“啵”的一声。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羞涩,没有去看小男孩的表情,飞快地与他挥手道别:“谢谢你,小光,我很喜欢你这个新朋友,我们下次再见。” * 星野葵回到家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妈妈焦急地坐在家中,看见她毫发无伤地回到家门才松了一口气。 她一把把女孩搂进怀里,右手狠狠拍打女孩的屁股。 星野葵被打得有些懵,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妈妈却自己停了手,她把脸埋进小小的臂膀里,星野葵感到锁骨处晕出一片濡湿的感觉。妈妈紧紧抱着她,喃喃地说着对不起。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擅自跑出去的行为给大家带来了多大的困扰。 妈妈说,来医院见爸爸最后一面的警官们都知道她不见了的消息,大家纷纷出去找人。妈妈也找了她一下午,中途体力不支晕倒过去,才被送回家勒令休息。 妈妈说她们只有彼此了,女儿要是再出什么事情她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星野葵听得心里很害怕,哽咽着和妈妈说对不起,解释自己是出去找爸爸留下来的宝藏了,她把那条珍珠发带拿给妈妈看,还告诉她今天遇到了一个叫小光的新朋友,小光比自己还要可怜,他失去了爸爸妈妈,但是他还是很善良很温柔,他说就算爸爸不在了,我们也要好好生活。 星野葵的声音还很稚嫩,但是还是很认真地和妈妈保证:“小葵会努力长大的,等我长成大人了,我来照顾妈妈。” 妈妈捂着脸,泣不成声。 接下来又是几天的忙碌,星野葵和妈妈都努力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妈妈还是那个温柔得体的音乐家,小葵也还是曾经那个积极开朗的小女儿,只是父母房间的灯总是彻夜彻夜地亮着,星野葵也逐渐改掉了自己那些任性的小毛病,开始学着如何去做一个懂事,优秀的女儿。 这期间她也不是没有试图去找诸伏景光,但无论是在初遇的街口,还是在米花公园,她都再没能遇见那个猫眼小男孩。 她有些懊恼于自己当时的粗心大意,竟然忘记问对方的通讯地址了。那块手帕洗干净后一直被她放在包里,但始终没能还回去。 办完父亲的葬礼后,妈妈告诉星野葵她们要搬家。 星野葵的小姨一家居住在杯户町,小姨与妈妈的关系十分亲厚,妈妈又时常担心自己一个人无法照顾好女儿,干脆在小姨的建议下买下了隔壁的房子。这样既方便在妈妈忙碌时帮忙照顾,也可以让母女二人转换一下心情。 搬家的前一天,星野葵再一次走过那条已经烂熟于心的路线,依旧没有看到诸伏景光的身影。 她有些沮丧地在心里劝解自己,或许就是没有缘分吧,米花町有这么多人,他们时时都在错过。 “咔哒”一声,妈妈将大门落上了锁。 汽车缓缓往前驶动,星野葵趴在后车座上,目送着那个居住了八年的房子越变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知道,她的童年也落幕了。 4. 伴随着一见钟情的相逢 搬家到杯户町的第十年,星野葵顺利考入了日本国内日最高学府东都大学,妈妈对此并没有感到十分意外,小葵一直是一个聪明的小孩,在改掉一些任性的小毛病之后,简直成了完美女儿的模范。 尽管星野葵始终乖巧又懂事,从不让妈妈过多操心,但妈妈的身体还是日渐衰弱下去。 这并非是说妈妈的身体生了什么现代医学难以治疗的疾病,而是她的精神一日接一日的衰弱下去。她总是浅眠,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将她惊醒,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抵抗力也慢慢下降,换季的时候稍不注意就会感冒发烧。 星野葵想,或许妈妈确实是病了,早在爸爸殉职那年她就病了,这具躯壳的表面总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内里的灵魂却日复一日在时间的磨损中煎熬。 她对此十分担忧,但妈妈只是安慰说没事,她是老了,所以身体素质没有以前好了。 不到四十岁的人,抚着鬓边的白发,望着黑白的相框,说自己老了。 大学开学的那日,妈妈坚持要送女儿去学校。 星野葵被分到了两人寝的宿舍,室友是一个叫藤原惠子女孩。她刚进宿舍时就看到这个漂亮女孩正颐指气使地使唤着一个男人铺床叠被,打扫宿舍卫生。 星野葵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自己不至于这么倒霉遇到一个不好相处的“大小姐”吧。 没想到这个“大小姐”刚见到妈妈就瞪大了眼睛,继而惊喜地尖叫出声:“你你、您难道就是那位被誉为‘日本殿堂级钢琴师’的星野千代子小姐吗!!!” 正在打扫卫生的男人连忙冲过来捂住藤原惠子的嘴:“惠子!你在干什么,太失礼了啦!” 妈妈被这两个人漫才表演一般的夸张举动逗笑了。 “放开我啦和也,你的手刚刚碰过抹布好脏。”惠子挣扎着甩开男人的钳制,冲到妈妈面前就拉起她的手,“千代子小姐,我是您的粉丝,我真的超级喜欢你的!您宣布退圈不再开音乐会的的时候我真的超级伤心的!可以给我签一个名吗,拜托了千代子小姐,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那个叫藤原和也的男人红着脸走到星野葵面前向她道歉:“真是抱歉,星野小姐,家妹真是太失礼。” “没关系,藤原小姐看着很有活力的样子,有这么热情的粉丝,妈妈也会感到很高兴的。”星野葵看向藤原和也,礼貌性地对他露出微笑,男人却如同被烫到了一般移开了对视的目光,脸越发烧红起来:“咳,我刚刚已经把整个宿舍打扫干净了,星野小姐可以直接收拾床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请叫我。” 啊,藤野先生是一个有些奇怪的好人呢,星野葵心想。 * “所以说小葵你是笨蛋啦笨蛋!和也他脸红是因为喜欢你,就是电视剧里常演的一见钟情啦。”惠子躺在床上发出绝望的声音,“小葵你完全没有恋爱那根筋嘛。” “不过和也还是要感谢我,要不是和我打赌打输了,他也不会来学校帮我打扫卫生,更加不可能遇见自己的真命天女了——小葵,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哥哥,和也他虽然笨了一点,但最起码、呃……呃、呃、呃……最起码他有钱!”惠子呃了半天,结结巴巴的只憋出一句有钱来夸自己的哥哥。 藤原和也确实有钱,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有钱。藤原兄妹出自把控关西地区房地产命脉的藤原集团,藤原和也和藤原惠子作为家中的二子和幼女,虽然不是以集团继承人的标准培养长大的,但也从小锦衣玉食,从来没有为物质生活发过愁。藤原惠子确确实实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小姐”,不过与你见过面的藤原两兄妹性格都很好,从来不摆架子,足以见藤原家良好的家风。 “难怪能成为房地产行业的龙头老大呢。”和妈妈通电话的时候她这样感叹。 惠子虽然有心撮合,但也只是嘴上会和星野葵谈谈他哥哥的事,并没有做出什么让人不舒服的举动。在知道星野葵是星野千代子的女儿之后,她将更多的兴趣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她拉着星野葵加入了东都大学的音乐社,两人把社内的主流乐器都试了个遍。星野葵在儿时就已经显露出不错的音乐天赋,这几年在妈妈的督促下勤学苦练,更是在音乐一途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惠子兴致高昂地想要合奏一曲,星野葵负责弹贝斯,她打架子鼓,拉上音乐社的社长弹吉他,简陋的乐器室就成了小小的舞台舞台。 星野葵不知道自己专心演奏的样子有多么魅力四射,简直就像小星星一样在kirakira闪着光,一曲结束,乐器室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她这才发现演出吸引许多过路的学生,一圈人围在乐器室外为他们三人欢呼和喝彩。 惠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架起的相机,一分不差地把这段表演都录了下来,视频传入学校的论坛之中,还引起了不小的热度。 有不少人慕名加入音乐社,社长为此特意给惠子和星野葵两个新社员安排了一份工作。 星野葵坐在招新处,笑容得体地拒绝了又一个人想要通讯方式的请求,心中难得生出几分不耐烦。 报名的长队好不容易排完,她趴伏在桌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马上就能结束了,她在心中安慰自己,也不知道惠子那边怎么样。 一片阴影突然遮住了晒在身上的日光,温和磁性的男声传入你的耳中:“你好,我想要加入音乐社。” 虽说有些失礼,但星野葵这会儿是真的不想抬起头,于是她只瓮声瓮气地回答对方:“报名表放在桌子上,填好信息后交给我就行,审核完材料后我们会用简讯通知面试具体信息的。” 男生没有说话,星野葵听见纸张抽动的声音以及刷刷的写字声。没一会儿,他似乎是填完了自己的信息,轻轻将纸张放在桌子的另一角。 “这么问可能有些冒昧,不过——我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啊,又来了,星野葵烦不胜烦,甚至想着干脆用恶劣一点的方式拒绝对方吧,也好给这些没完没了的狂蜂浪蝶一个下马威。 她挤出一个职业性的假笑,终于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回答对方:“当、然、不、可、以,我、没、有、带、手、机——” 话还没说完就被猛得被卡在了喉咙里,因为星野葵终于看清了面前人的样子。 这是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漂亮的男人,面部线条干净利落,鼻梁高挺,身材高瘦,本应该是颇为凌厉的长相,但却有一双特别的眼睛,睫毛浓密纤长,下眼睑自带眼线一般深邃,眼尾微微上翘起一个弧度,灰蓝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显现出偏浅的色泽,这双小猫一般的眼睛冲淡了他整个人的攻击性,配合着他周身的气质,给人以一种柔润温和的感觉。 这个人,好眼熟。 星野葵在脑海中飞快地回忆,终于在被封存许久的记忆里找到了一个小男孩的身影。 啊,这个人——“是小光!” 星野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发现他的五官与小时候相比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褪去了幼童的圆润稚气,变成一副青涩的少年模样。 不过他好像并没有认出她来,原本因为被拒绝而略显窘迫的脸上浮现起显而易见的疑惑。 “你认识我吗?”他的声线如同玉石一般的清润,与小时候不同,原来他已经能够流利地开口说话了。 “你不记得我了吗?”星野葵反问他。 “诶?”他被你的问题问得懵了一下,只发出一个短短的音节。 看来他真的忘记自己了,星野葵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很快压下自己的情绪,朝着面前的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没关系,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了。” 她随手抽起桌子上的一张白纸,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折叠好,塞入他的手中。 "很高兴认识你,诸伏同学,我叫星野葵。" * 星野葵和诸伏景光就这样重新认识了。 他第一次来音乐社是由星野葵带的,基于他先前并没有接触过什么乐器,她建议对方从入门更为简单的吉他或者贝斯开始上手。 “那就先学贝斯吧。”诸伏景光很轻易地就做出选择。 “那就上手试试,来,我先教你应该怎样拿贝斯。”星野葵将乐器塞入他的怀中,向他演示弹贝斯的姿势。 是因为第一次试弹乐器吗,星野葵感觉他好像有些僵硬,她一心想要矫正对方,伸手调整他胳膊的位置无果后,干脆走到男人身后去,以一个半抱的姿势继续教学。 诸伏景光却突然不动了,微微侧过头看着她,呼出的气息轻轻喷在星野葵的脸上,激起一点暧昧的战栗。乐器室里很安静,静得可以听见不知道是谁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星野葵看着那双蓝灰色的眼,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片温柔的海洋。 墙上挂着的一个相框突然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戳破了两人之间的粉红泡泡。星野葵醒过神来,嗖地与诸伏景光拉开几米的距离,假装自己没有脸颊发烫,也没有看到他泛红的耳垂。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今天你自己练习吧,我先走了。”她干巴巴地说完,转身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 “等等,星野同学!”身后的男人却叫住了她,语气里似乎还隐隐带有笑意意,“音乐社里好像没有统一的教学课程,如果有疑问的话,我可以私下问你的吗?” “如、如果我有时间的话。” 5. 音乐室鬼影事件·一 星野葵和诸伏景光逐渐相熟起来,他每周会固定抽出一段时间来学习,他是真的很聪明,短短几个星期就能像模像样地弹出好几首曲子了,两人彼此间的称呼也从“星野同学”“诸伏同学”变成了更为亲密的“小葵”和“小光”。 这期间星野葵也会偶尔看见他和一个男人结伴进入音乐社,男人极具特色的金发深肤一下子让她想起了小时候曾喊Hiro的那个小男孩。星野葵在心中感慨,看来他们真是一对关系不错的幼驯染,从小到大都形影不离的。 诸伏景光告诉她男人叫降谷零,也是音乐社的社员。 “诶,你们两个人都对音乐这么感兴趣的吗?”星野葵疑惑。 “不,只是因为那天在音乐室外看见了小葵你的即兴表演才被吸引着想要加入这个社团的。” “诶?被、被我吸引?”星野葵脸颊开始发烫,为诸伏景光这几乎算得上是变相表白的话而心跳加速。 “音乐社也有很多人和我抱有同样的想法吧——因为小葵在舞台上的样子太过耀眼了,所以产生了‘说不定学了乐器也能像星野同学一样受欢迎’的想法也很正常吧。” “什么嘛,原来只是因为这种原因吗?”星野葵以手捶桌,身边的男人却像是终于憋不住一般发出了闷闷的笑声。 她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逗她,愤愤地拍打了一下男人的手背 :“哼,别人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是小光和降谷君的话,根本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增加魅力吧。我可是不止一次看到有女生往你们两个的鞋柜里塞粉色的信封,甚至还有男生塞过!可恶,真是四处留情的坏男人。” “抱歉抱歉,因为你的反应太可爱了,我不是故意想要逗你的。”诸伏景光终于止住了笑,“那些信的话,我一封都没有看过,全都交给zero处理了。虽然很抱歉辜负了别人宝贵的心意,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已经有了喜欢的女生了。” “诶——喜欢的女生?”星野葵的嗓音无意识地拔高,心砰砰跳到了嗓子眼,“是谁啊?” “啊,这个嘛——”他拉长了音调,作出一副思索状,“是一个月亮一样的女生,表面看上去温柔安静,但实际上很亮眼呢。我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这样觉得了。” “原来还是一见钟情吗。”星野葵心中泛起略带惶惑的甜蜜,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天人交战,一个得意洋洋地说这肯定就是我啊,另一个说你以为自己是谁,也别太自信了吧。 她被脑子里这两个来来回回拉锯的念头折磨得心痒难耐,于是更加不依不饶地想从对方嘴里得到确切答案。 “你就告诉我嘛,我求求你了。”她的双手不自觉攀上对方胳膊左右摇晃,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她向妈妈撒娇时惯常使用的姿势。 诸伏景光再一次被女孩的样子逗笑,不过他依旧没有回答问题,只是坏心眼地往星野葵嘴里塞了块糖,以此堵住对方喋喋不休的嘴。 * “真是不可思议,日本竟然真的存在这种品种的男人。”惠子接过包装精致的小礼盒,忍不住发出感叹。 这是诸伏景光为了答谢星野葵教他贝斯而手工烤制的饼干,他时常会送类似的小礼物过来,星野葵怕吃不完浪费,所以总是会和惠子分享。 惠子拆开包装,取出小饼干狠狠咬下,“可恶,每次都做的这么好吃,我要是长胖了可怎么办!” “不过,我到底是什么时候错过这几百集的剧情的?” “嗯?什么剧情?” “喏,就是这个啊!”惠子晃晃饼干盒子,那上面用油性笔画着一朵向日葵的简笔画图像,星野葵看着那朵小花,忍不住微笑起来。 惠子伸手戳了戳女孩的梨涡,“明明前段时间你还完全一副恋爱绝缘体的模样,结果认识诸伏君没多久就开始时不时傻乎乎地发呆,还露出这种黏糊糊的表情,完全就是陷入热恋的怀春少女模样啊,看来和也是没有机会咯。不过——你们最近还是不要在音乐室约会了。” “惠子,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我们是在学贝斯啦!”星野葵心虚地大声反驳。 “好啦好啦,怎样都行。”惠子坏笑着摆摆手,选择看破不说破,但她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就是不要去音乐室啦。” “为什么?”星野葵有些疑惑。 “我听说音乐室最近闹鬼诶!”惠子凑近她耳边悄声说道,“三木学姐告诉我,最近夜半时分音乐室里的乐器总会自己响起来,有时还会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每天晚上离开前关得好好的窗户,第二天早上也总是被打开的状态。社长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就挑了一天晚上过去一探究竟,结果竟然在窗边看见穿着白裙子的鬼影一闪而过,社长当时就被吓坏了,回去还大病了一场。” “这、这么可怕吗,我怎么没有在音乐室发现什么异样?”星野葵被吓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大家都是私底下悄悄在传啦,不过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你们最近还是不要去音乐室比较好。” 星野葵隔天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诸伏景光。 “最近好像是有听说这件事呢。”他蹙眉作回忆状,“来音乐室参加活动的人也少了许多。” “不过——小葵也相信这种神鬼之说吗?”他转头,略带调侃地问。 “我才没有!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可是你看着有些害怕的样子。”他凑近,灰蓝色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女孩的身影,让人意识到他正在注视着自己,以一种关切而包容的目光,仿佛自己是他的全世界。 “是、是有一点点。”星野葵终于还是点点头承认了。 诸伏景光摸摸她的脑袋,像是在抚摸一个小宝宝,“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鬼魂的话,最不安的应该是那些伤害过别人的人,这件事应该另有隐情。不过如果你实在害怕的话,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去找到真相。别担心,无论你怎样选择,我永远会保护你的。” 星野葵定定地看着他的脸,突然前所未有地清晰认识到自己对面前这个男人怀揣的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不是因为外表产生的肤浅好感,也不是因为儿时错过而产生的不甘遗憾,从初遇到再相逢,自己为之动容的永远都是他这种带着坚韧的温柔。 胸腔里为他砰砰直跳的,原来是自己的一颗恋心。 * 两人最终还是决定前往音乐室调查清楚真相,只是刚走到音乐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音乐室的门没有关紧,星野葵透过半人宽的门缝,发现里面刚好是音乐社里自己认识的三位前辈。 井上由纪,井上集团独女,家中虽然不像惠子家那么富裕,但生活也颇为优渥,只是她的脾气好像颇为火爆,在学校里也得罪了不少人。 庄野雪奈,和井上由纪是一个宿舍的室友,为人刻苦勤恳,成绩名列前茅,但因为家境不是特别好而一直被井上由纪针对。 三木苗子,井上由纪的好友,音乐社的管理员,日常负责也是惠子口中告知她音乐室闹鬼传言的学姐。 她们之间的气氛似乎十分紧张,井上学姐神色轻蔑,做着精致美甲的手指头用力戳在她对面庄野学姐的额头,庄野学姐眼眶通红,死死瞪着井上学姐,眼神里是掩藏不住的气愤和恨意,三木学姐则被夹在他们二人中间,一会儿拉拉这个,一会儿劝劝这个,一副十分头疼的模样。 “别做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了,看着真让人感到恶心。”井上学姐的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别装了,我知道东西是你偷的,你现在还回来我还可以不和你计较,等我报警了之后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可以解决的了。” “我说了不是我拿的!”庄野学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不是你还能是谁,钥匙只有两把,除了你还有谁能随意进出我们宿舍,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的首饰放在哪个地方。一身的穷酸味洗都洗不干净,所以才会动了偷别人首饰的念头吧,我告诉你,你拿走的那枚戒指上镶嵌的宝石可是整整价值1000万日元,卖了你也赔不起。” “好了好了,由纪,或许真的是有什么误会呢,说不定就是你自己掉在什么地方了,而且这点钱对你们家来说也根本算不上什么吧······”三木学姐拉着井上学姐的胳膊劝她。 井上学姐一把甩开三木学姐的手,“你懂什么!那是我妈妈刚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还一次都没有戴出去过,这么轻易弄丢的话,我也是会被训斥的!” 突然间的一阵风把教室门吹得一晃,发出嘎吱的一声,吸引了里面人的注意,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问外的星野葵和诸伏景光。 无意间听到别人的私事还被现场抓包,星野葵简直尴尬得无以复加,她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诸伏景光的衣角。 男人轻轻拍了拍你的手以示安抚,然后走上前把她挡在身后,“不好意思,三位学姐,我们不是故意偷听的,冒犯到你们真的很抱歉。” 井上学姐冷哼一声,也没有答话,背上包就径直走了出去,三木学姐紧随其后,歉意地对你们点了点头,出门前还担忧地往庄野学姐的方向望了一眼,最后庄野学姐也抹着眼泪走掉了。 “她们似乎矛盾很深的样子,这样真的没事吗?”星野葵与诸伏景光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出担忧之色。 不过与这三位学姐都不算很熟,再怎么担忧也是无济于事。只能先解决眼下音乐社的灵异传闻。 两人在音乐室分头寻找起线索来。没过一会儿,星野葵就听见诸伏景光的声音。 “小葵——快过来,我找到了!” 6. 音乐室鬼影事件·二 诶?这么快就找到线索了吗? 星野葵连忙凑近诸伏景光,发现他手里捏着几根短短的白色毛发。 “这是什么?”她从男人手里接过这几根白毛,捻了捻,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 诸伏景光又示意星野葵跟他一起走到窗边,拉着她一起蹲了下来,视线与窗台平齐,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白色的大理石台面上铺着的薄灰很清晰地显露出来,几枚圆润可爱的梅花状图案在其上延伸。 “这个是——小动物的爪印?” “没错,应该是一只很活泼的白色猫咪,喜欢蹦跳或者大跨步地奔跑,所以这一片窗台上才会只留下几个脚印。”诸伏景光解释,“这种留在薄灰中的印记在阳光下一般不太明显,只有调整到特定的角度才能够看清,音乐社的大家平时都不太会注意到这里,所以才没有注意到这里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位小客人造访。” “所以说,音乐室里跑进来了小动物?”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类似的证据还有许多。”他兴致勃勃,拉着星野葵在音乐室的各处寻找“犯人”留下的痕迹。 “这个皮质的座椅的扶手上有很多倒三角形的抓痕,这架古筝侧面也有竖直的线条形的痕迹,这些应该都是小猫磨爪子挠出来的,还有——”他蹲下身,在钢琴底座一阵摸索,“最关键的证据就是这些!” 钢琴底下竟然藏着几包肉干的残骸,无一例外都在包装袋的正中间被咬开,撕口处摸去还有略湿的触感。 “啊,想起来了。”星野葵恍然大悟,“上次排练有社员把零食带过来音乐室和大家分享,没有吃完的就全部放在桌子上了。” “应该是哪一天管理员粗心没有关好窗,学校里的流浪猫闻见味道跑进来偷吃,音乐室又是今年新装修的,门窗滑轨很顺畅,以小动物的力气也能推动。”他只以一根手指按着玻璃,很轻松就能将窗户左右滑动,“玻璃窗外还安了防盗窗,管理员大概觉得很安全所以没有锁窗户的习惯,这才给了这些小动物溜进来的机会。不过小猫咪可不会记得要关窗,所以大家才会发现晚上离开前明明是关好的窗户,第二天早上却是打开的状态。” “至于晚上会传出来的乐器声,应该是这只有些过分活泼的小猫在音乐室里乱跑,踩过一些乐器的琴键或者碰到了击打类的乐器才会发出来的吧。” “所以说,音乐室闹鬼的真凶原来就是一只小猫咪吗?”星野葵哭笑不得,心中又隐隐对景光的洞察力感到钦佩。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想不通。”诸伏景光站起身,目光直直盯着置物架的方向,眼底的情绪意味不明,“音乐社社长那天晚上看见的白衣女鬼,到底是什么。” * 这个事件尚无定论,于是天色稍暗的时候,诸伏景光把星野葵送回学生宿舍。 两人并肩行走,距离靠的很近。今夜的月亮只有一弯小小的芽儿,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周围的环境很安静,只隐约能听见远处的蝉鸣。他们都没有说话,但气氛也并不尴尬。 走过一个接一个的路灯,星野葵看着地面上两个人的影子交融为一体,然后在路灯下被拉长拉短,一时之间有些入神。 一辆车子急驰而过,肩头搭上一只手,她被用力地往旁边一带,胳膊贴上诸伏景光的胸膛,温热的体温与淡淡的洗衣液香气隔着薄薄的夏衫传了过来。 诸伏景光很快松开了手,只温声提醒道:“小心车。” 星野葵看着他收回的手自然而然地垂在身侧,薄薄的皮肤透出底下淡青色的筋脉,这双手骨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甲面的小月牙也透出健康的淡粉色。 或许是观察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诸伏景光的手指微微蜷了蜷,问道:“怎么了吗?” “小光,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星野葵一本正经地开口。 “嗯?” 她向他摊开手掌问到:“可以牵住我的手吗?” 诸伏景光的喉结滚动了两下,睫毛轻颤,并没说出什么话来,反而条件反射似地把手背在了身后。 这是被拒绝了吗?星野葵有些失落,只好继续沉默地与他并肩行走。 手背却被轻轻碰了一下,身边的男人像是在试探什么似的,用一根手指勾上她的小拇指,见她没有抗拒,继而才以手心贴上她的手心。 两人指节相交,以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心跳如擂鼓,星野葵晕晕乎乎地回了宿舍,甚至没有注意到景光离开时说了什么。 直到站在紧闭的宿舍门前,她才回过神来,发现大事不妙。宿舍的钥匙不见了,连着钥匙一起不见的还有她的学生卡。 给惠子发去信息,对方表示自己暂且还抽不开身,不能马上赶回来帮忙开门,只能可怜小葵再等一会儿了。 星野葵仔细回想今天的行程,下午出宿舍前还检查过,钥匙确实还在身上,那么,钥匙只有可能在去音乐室的路上、在回宿舍的路上或者干脆是在音乐室丢的了。 在宿舍门口傻等着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去路上找找看。星野葵下定了决心,沿着来回的路线开始仔细寻找,只是找了两遍都没有在路上找到任何东西。 那么就只剩这里了。 她看着漆黑一片的教学楼,心中有些犹豫。 “小光都已经证明了闹鬼的传言只是因为流浪猫,那应该就是没事了,还是进去看看吧。”她这样安慰自己,然后打开了手机手电筒,朝教学楼幽暗的通道走去。 * 教学楼很安静,没有传来所谓的乐器声,也没有穿白衣的女鬼飘过,星野葵略微放松了心神,一路用手机微弱的灯光照着路面向前走去。 走到楼梯时,好像听见了很缓慢的嘀嗒——嘀嗒的声音。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感觉应该是水滴的声音。 哪里漏水了吗? 她打着光四处看了一圈,发现是有一小摊黑色的液体自楼梯转角的平台一路流下,最后滴落到地面发出的声音。 星野葵心中困惑,不自觉放轻了脚步靠近那滩不明液体的来源。 走过楼梯转角,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体积略大的物体,黑色的液体似乎是从它身下渗出的,星野葵靠近,灯光映照下,她竟然发现那是一个人倒在地上的身影。 “啊!!!” 尖叫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星野葵的身后伸出一只手紧紧捂住你的嘴巴。她心中惊惶更甚,下意识的张嘴咬上了禁锢住自己的手。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随后熟悉的嗓音传来,“别出声,是我。” 是诸伏景光的声音。 紧绷的情绪一下子松了弦。 星野葵轻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在对方略微放松桎梏后转身一头扎进了对方的怀抱。 她心中委屈,刚要开口控诉对方的行为,诸伏景光却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单手搂住腰肢,抱着她闪身躲进了一旁的小隔间。 走廊传来微不可查的脚步声,对方应该已经尽力放轻了脚步,但因为鞋底根部略高,下楼时难免发出一些声响。 是个女人。 脚步声忽而顿住,然后是衣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她蹲下了身,应该是在观察地上倒着的人。 星野葵想起音乐室闹鬼的传言,一颗心狂跳起来,一时间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她的手脚一片冰凉。 脚步声又响起了,这一回对方根本就不作掩饰,鞋跟敲击地面发出脆响,她一步一步朝你们躲着的隔间靠近。 难言的焦虑与紧张在心中蔓延,星野葵头皮发麻,心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闭着眼,把头更深地埋进了拥住自己的男人的怀抱。 但脚步声在距离你们一墙之隔时停了下来,停顿了一会儿,随后又哒哒地走远了。 星野葵大大松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过快的心率,这才从男人的臂膀里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问道。 “宿舍的钥匙丢了,到处都找不到,应该只能是在这里了,我就来找找看——你怎么也在这儿。” “分开的时候告诉你了的,没有听吗?”男人轻叹了口气,抬手帮星野葵挽起耳边凌乱的发丝,还是耐心地跟她解释,“稍微有些不放心鬼影的事,所以过来看看。” “外面昏倒那个人,她……” “是白天的那位庄野学姐,她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昏过去了。我检查过了,生命体征还在,救护车马上就到,她会没事的。” “那就好……还有、还有刚刚那个脚步声,好吓人,她到底是人是鬼?” 诸伏景光牵住她的手,转头看向音乐室的方向,“是人是鬼,去看看就知道了。” 7. 音乐室鬼影事件·三 为昏迷在地的庄野学姐做好防护措施之后,星野葵和诸伏景光放轻脚步走到音乐室门口,音乐室的大门并没有被锁紧,而是开着一条缝,刚刚那个脚步声的主人应该躲在里面。 诸伏景光双手按住女孩的肩,示意他要一个人进去,让星野葵待在外面等他。 星野葵对于他这样孤身闯入的行为忧心忡忡,但她根本没有学过任何防身的技能,一起跟进去对他没有任何帮助,或许还会给他拖后腿,于是只能作罢,老老实实待在外面等他出来。 诸伏景光贴着墙面轻手轻脚地走入了音乐室,很快便摸到了墙面的开关,他打开灯,暖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映射出来,照亮了漆黑一片的走廊。里面没有传出任何声音,星野葵心下稍安,看来暂时是没事。 不过音乐室很大,里面还砌了几面墙作隔断,分出几间小房间以用作社长办公和成员的一些活动,诸伏景光应该还要去里面检查,如果那个鬼影真的如他猜测的那样目标是音乐教室的话,她也只能躲在那两间小房间里了。 过了半晌,里面还是没有传来任何动静。星野葵逐渐为这样的安静感到焦虑,不自觉地咬上手指头,她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最后闭上眼,以额头顶着墙面,试图用冰冷的瓷砖来使自己平静下来。 冷静些,冷静些,里面没有声音就代表小光没事,那个女人不在里面。但刚刚听脚步声,她明明应该是顺着楼梯向上走的,如果不在音乐室的话,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走到了更上一层,二是······ 星野葵忽然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背后一道陌生的气息向她袭来,以极快的速度将一根类似绳索的东西套上她的脖子,然后用力收紧。 二是······她躲在了这一层的另一个教室里! 脖子被狠狠拉拽,身体本能地往后倾倒想要摆脱绳子的束缚,却被背后的人一脚顶在后腰处,为防星野葵挣脱,背后那个人踢得很重。 星野葵感觉整个胸腔里的空气都在被挤压,肺部传来辛辣的烧灼感,快要窒息了。她想要去抓那根死勒住自己的绳索,但四肢因缺氧而逐渐感到无力,只能徒劳地在自己的脖子上留下一道道抓痕,想要开口求救却只能发出无力的“嗬嗬”声。 意识开始逐渐模糊,难道就要这样死掉吗? 不行,我还不想死,不能坐以待毙,而且她要是杀了我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小光,一定要提醒小光,星野葵心想。 她心下一狠,使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踹向了音乐室的门,门发出“咚”的一声响动,这样的声音在平时并不会多起眼,远远达不到能吸引人注意的程度,但这是在夜晚寂静无声的教学楼,以诸伏景光敏锐的洞察力,一定能发现不对的。 身后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声响动,她手下力道更重了几分,显然是想快点解决星野葵然后再去对付另一个人。 眼前的视野已经逐渐黑暗了,星野葵心中万分后悔小时候没有听爸爸的话去学他说的什么空手道合气道剑道,随便什么都好,但凡她会一点点如今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她只能在心里祈祷:小光,拜托你了,快一点出现啊! * 诸伏景光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拿着绳索的那个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质长裙,长至腰部的黑发垂在脸前,让人根本无法辨认她的长相,整个人的气质也是阴沉沉的。 而被她用绳子狠狠勒住的女孩脸色涨得通红,神情痛苦,眼神已经开始失焦。 来不及思考太多,他三步并两步,一脚朝那白衣女人当胸踢了过去,这一脚的力道比他自己想象中的都还要狠,那女人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被踢倒在地,沿着地砖滑行了一小段距离,直至撞上墙角。 她看着似乎很痛苦,没有什么行动能力了,不过诸伏景光也来不及管那么多。 他冲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女孩儿面前,手忙脚乱地想要抱起她但又怕自己乱动加重对方的伤势。 要、要怎么做,以前急救课学过的……对,先确认生命体征。 他放平了星野葵的身体,两指颤抖着搭上她的颈侧,还好,心跳还在。他又伸手去探女孩儿的鼻息,虽然很微弱,但他还是感受到了气流拂过自己的指尖,他彻底松了口气,看来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缺氧或者脑部供血不足所导致的暂时性昏厥。 他去音乐室里随手拿出一把乐器垫在女孩儿脚下,伸手解开了她衬衫扣至最顶端的扣子,方便对方回复呼吸和供血,然后轻声呼唤对方的名字,等待她醒来。 * 好痛,脖子好痛,感觉好像断掉了一样,我还活着吗? 星野葵刚睁开眼就难以抑制地发出一连串的咳嗽,连带着整个嗓子都泛起一阵又疼又痒的难受感。 “还好吗,先喝口水。”诸伏景光在一旁拍背帮她顺气,手上还拿着一个纸杯,应该是在音乐室的直饮水机里接的。 星野葵拿过杯子,囫囵把里面的液体吞了下去,这才感觉自己缓过气来。 “咳、咳咳,小光?你出来了,刚刚那个女人呢?” “在那儿呢。” 星野葵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看到一个白衣黑发的女人背着手蜷缩在墙角,衣服上还有黑黑的一块鞋印,看着模样倒是比自己还要凄惨上几分。 她抽抽嘴角,“所以果然是人假扮的吧,女鬼怎么会是这幅狼狈的样子啊,不过她这是在COS山村贞子吗?又是白裙子又是黑头发,被抓住了还不肯把脸露出来。” “刚刚她要杀你的时候被我一脚踹翻了,后来我忙着照看你,她趁乱想要溜走,我只好把她绑起来了,绳子不够,就没有绑住脚。还好她后面还算老实,不然在警察赶来之前,我也只好采取一点特别的措施了。”诸伏景光的眉目依旧如往日一般柔和,得益于猫系的长相,他说话时甚至还透出几分乖觉。 “哇,小光,真是一本正经地说出了可怕的话呢。”星野葵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诸伏景光白切黑的隐藏属性。 “有吗?”诸伏景光对她笑,他眸光清澈,“随意剥夺他人生命的人应该也做好了随时被惩罚的准备吧。当然,个人私刑是不可取的,我不会对她做什么,能惩罚罪犯的永远只有法律。” “你说的对,所以这位女鬼小姐到底是谁?”星野葵心中对这位对自己痛下杀手的女鬼有些好奇。 “她不肯让人掀开她的头发,我也就没有强求她。她大概是还抱着可以逃跑的侥幸心理,不想让自己暴露身份吧。”诸伏景光转头睨她,“我说的对吗,三木苗子小姐。”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如惊雷一般劈在了星野葵和女人的身上。 星野葵看见缩在墙角的女人身形僵硬,半晌没有反应,终于还是耐不过性子,走到她面前扒开她凌乱的长发。 女人抬头,表情扭曲,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在隐隐抽动,这熟悉的五官,正是平日里待人亲和友善的三木学姐。 “你怎么会发现的!你明明没有看到我的脸!”三木苗子嘶声问。 “破绽很多,音乐社的钥匙只有社长和身为管理员的你有,社长生病了的话,能够随意打开这扇门的也只有你了吧?” 三木苗子冷笑,“平时社里借钥匙的人也不少吧,你怎么知道不是有人偷偷配了一把呢。” “确实有这样的可能。不过,三木学姐,你可能自己也没注意到吧,你是左利手,平时习惯用左手拿重物。长时间单肩负担会导致颈椎侧弯,您的左肩比起右肩要下沉一些,这样的姿势仪态其实很好辨认呢。而且———音乐室闹鬼的传言也是从你这里流传开的吧,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让大家对音乐室感到害怕,为了让社员少来音乐室,为什么呢?” 诸伏景光走进音乐室,站在音乐室置物柜前,“下午你临走之前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我本来以为你是在担心庄野学姐,不过现在看来你根本没有什么同学之情,那么是在担心这个柜子吧,里面又什么呢?” 每一格的柜子里都妥善地放置着一个乐器,大众的小众的,还有一些你根本叫不出名字的。 诸伏景光看着三木学姐,手指一一点过那些乐器,三角铁、音束、颂钵、非洲鼓、排箫、陶笛、砂槌······星野葵感觉到身边的三木学姐神色有些紧绷。 诸伏景光的手顿住了,他神略带色探究地说道:“就是这个吧,能藏住东西不被轻易发现的只有这个了,而且,刚刚你的表情变了。” 诸伏景光拿出了砂槌,仔细观察起来。 沙槌是打击类的乐器,在晃动时会发出沙沙声,通常都是为快节奏的音乐伴奏。 诸伏景光手上拿着的这个木质沙槌,中间是可以分开的,他轻轻一拧,里面的铅丸便滚了出来,一起落在地上的还有被整理成球形的一小团布料,诸伏景光弯腰捡起,打开小球,里面赫然是闪闪发光的一枚蓝宝石戒指。 8. 音乐室鬼影事件·四 “这个,不会就是白天井上学姐说的那枚戒指吧。”星野葵看着诸伏景光手中这枚鲜艳明亮,光泽流转的宝石,感叹出声,“所以说是三木学姐自己偷了井上学姐的戒指,然后还诬陷了庄野学姐吗?” 三木苗子冷笑,“我可没有诬陷庄野,是井上那个蠢货自己以为的,家里稍微有点钱就处处看不起别人,还时不时因为庄野家里的情况嘲笑她,我不过就是提了一下庄野家里人生病了需要钱,她就自顾自地以为是庄野偷了她的东西,还到处嚷嚷着要报警。” “你说得可真是理直气壮啊,但东西确实是你偷的吧,庄野学姐也是你推下楼的,你刚刚还想杀了我,还有社长,他平时对你那么好,你还把他吓到生病了,你做这么多,就为了这样一枚戒指?” “我······我只是想借着戴一阵,过几天就会还回去!谁知道被井上发现了还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如果这件事被警察调查出来了,我的名声就完蛋了,大家要怎么看我!而且不过就是被骂几声,本来庄野忍忍就过去了,东西不在她那里,警察也根本找不出什么的,但她偏偏发现了端倪要跟着我······我、我只好······我不是故意要推她下去的!结果这件事情还被你们发现了,我还能怎么办,我没有别的选择!”她崩溃地用双手捂住脸,嚎哭出声。 “我也不是故意想要吓社长的,音乐室晚上老是有乐器声,我以为是有人发现了戒指,就想过来看看,谁知道社长那天刚好也晚上过来,我逃跑,他就把我认成了女鬼,是他自己吓自己的!” “然后你发现音乐室如果闹鬼的话就不会有社员过来,大家也就不会发现你的秘密了,所以才到处传播这个怪谈吓人——反正社长被吓病就是最好的佐证了是吧。”星野葵越说越气愤,心里还涌现出几分的委屈。 因为三木苗子平时在大家面前总是表现出热心和善的模样,她和惠子在刚入社时也受过这位学姐的帮助,所以星野葵在私心里对这位学姐其实是颇为信赖和亲近的,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因为一时的私心而差点犯下杀人的大错。 救护车与警车的红光闪烁,嘹亮的警笛声传进教室,诸伏景光抬手轻拍肩安抚星野葵,转身和面色惨败的三木苗子说道:“警察来了,你的这些理由,还是到警视厅去解释吧。” * 星野葵和诸伏景光目送着三木苗子喊着“不是我”“我没有推她”被警察押上警车。 “那么两位,就要麻烦你们一起去警视厅做个笔录了”一旁的警察先生开口。 “现在有些不方便,我们明天过去可以吗?”星野葵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没来得及应声,诸伏景光先回答了那位警官。 警官自然是同意的。 “诶,我们还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吗?” 诸伏景光指指救护车,医务人员正在把昏迷的庄野雪奈抬上担架。 “我们还要去照顾学姐?” “不,那位学姐的话,我已经用手机通知过她的朋友了,马上会有人去看她的,我说的是你。”诸伏景光探手伸向星野葵的脖子,微凉的指尖碰上她的肌肤,“这里不痛吗?” 他指的是星野葵脖子上被绳子勒出来的红痕,还有她为了自救而用指甲抓出来的伤口。 “好像是有点。”星野葵实话实说。 “但这是小伤,也用不着去医院吧。” 事实上,自从8岁那年亲眼在医院看见爸爸的尸体以后,星野葵就不太爱去医院,这倒不是说她有了什么不能去医院的心理阴影,只是她总觉得这个地方多多少少能让她回忆起那种心痛到像是要死掉一样的感觉,所以不太喜欢去。 “不行哦,我刚刚只是简单地检查了一下你的颈骨,以防万一,还是去医院更加全面的检查会比较好,而且你脖子上的这些伤口,不好好治疗的话会留疤的。”诸伏景光坚持。 “可是……可是……”星野葵嗫嚅了半天也想不来什么好一点的理由拒绝,也心知对方是为了自己好,只能怏怏地开口答应。 或许是她语气里的不情愿太明显,诸伏景光开口安慰:“只是去做一个全身检查,如果没有大碍的话我们就走,到时候我帮你上药。” 星野葵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因为要去医院而产生的沮丧之情烟消云散:“真的吗?那我要去你宿舍!” “嗯?” “呃,我的意思是,在外面换药我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要找个私密的空间比较好。”她给自己找补,“我们宿舍的话,惠子还在,而且你进女生宿舍也不太方便吧。” 诸伏景光语气一本正经,“给脖子上的伤口换药也会害羞吗?” 星野葵理直气壮地指着自己的后腰向他示意,“我的腰也受伤了!刚刚被很用力地顶着,这会儿肯定已经青了。” 诸伏景光的目光不自觉地随着她的动作挪到了女孩的腰部,又后知后觉感到有些不妥,于是轻咳了两声飞快地偏过头。 星野葵抱起他的胳膊左右摇晃,“小光——小——光,你会帮我上药的吧,你刚刚自己说过的。” 诸伏景光耳根染上春樱般的薄红,搪塞道:“到时候看情况吧。” “那我就当你答应啦!” 星野葵想去诸伏景光的宿舍其实并非是完全出于什么旖旎的念头,只是因为从来没有去过男生宿舍,加上对在意的人的私生活有一点点好奇,当然,如果能发生什么小意外让他们的感情突飞猛进那她也并不会排斥。 * 星野葵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只是医院的检查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过她的检查报告之后神色严肃地告诉她,虽然从检查结果来看她没有什么大碍,但是扼勒引起的喉和声门上组织水肿,很可能导致患者无法发声,呼吸异常以及喉头、气管出血,这些症状只有在解除勒扼之后的一段时间才能显现。 换言之,星野葵还需要密切观察24小时才能出院。 星野葵堵着一口气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诸伏景光帮你去药房取伤药了,她只能看着穿着制服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发呆,心情也因为环绕周身的消毒水味而低落下来。 迎面走来一个略显眼熟的男生,是星野葵的一位同级生,有时上公共课时他会坐在她的周围,他们偶有交谈,因此算不上十分陌生。 对方是很健气阳光的运动型男生,人也有些自来熟,他显然也是看见了星野葵,很激动地过来与她打招呼,像一只热情摇尾巴的大狗狗。 “星野同学,晚上好,好巧在这里遇见你。” “呃,山、山田同学,晚上好。”星野葵记不太清他的姓氏,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对方十分挫败地叹了口气,“我姓吉田啦,明明和星野同学做过两次自我介绍的,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星野葵捂住脸,尴尬地脚趾都要在地上扣出三室一厅了,“抱歉,吉田同学,我下次一定会记住的。” “那我们说好了哦。”对方语带笑意,“星野同学这么晚在医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刚刚遇到了一点意外,来医院看一下伤口。”星野葵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音乐室发生的案件,索性长话短说。 “你受伤了?很严重吗?”吉田听有些惊愕,不自觉地更靠近星野葵一步,和她坐到同一条长椅上。 星野葵略有些不自在,往后挪了挪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开口和他解释:“不是很严重,只是脖子有些皮下出血,很快就会好的。” 吉田愣了一下,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他挪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上,“抱歉抱歉,刚刚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点着急,你脖子上看着很严重,是勒伤吗?” 星野葵正欲开口回答,头顶突然搭上温热的触感,是诸伏景光回来了,他揉揉女孩的脑袋,坐到了她身边。 吉田的目光在星野葵和诸伏景光之间来回扫了几下,迟疑着开口:“这位是?” “我是小葵的好朋友,陪她过来做个身体检查。”诸伏景光言简意赅地回答,“小葵她伤到了嗓子,不太方便开口,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问我。” 吉田一愣,继而还是对星野葵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既然有人照顾你的话,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话,记得随时尽管喊我。” 送走吉田,诸伏景光取出药膏开始为女孩上药,他的动作很认真,灰蓝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伤口,睫毛微垂,整个人显得温柔又沉静。 他为星野葵抹好药膏,哄小孩似的朝她的伤口吹了吹气,星野葵只感觉自己的伤口痒痒的。包好纱布以后,诸伏景光有些好奇地问:“刚刚那个人,你们是同学吗?” “嗯,一起上过几节公共课,他有时候会坐在我旁边,不过也不算是很熟——怎么了吗,你们认识?” “不,我只是随口一问。”诸伏景光的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周末有一场烟火大会,可以邀请你一起参加吗,小葵?”他对上女孩的视线,眼里是清粼粼的笑意,“到时候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说。” 9. 烟花下的告白·一 “所以,你答应了他的邀约吗?”惠子一把抓住星野葵的手,显得比她还要激动的样子。 “我答应了,毕竟他当时的表情真的让人难以拒绝。”星野葵又回想起了那个夜晚,黑发蓝眼的青年神情认真,眸光专注地看着她,大海一般蓝灰色的瞳孔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让她几乎产生了自己是对方全世界的错觉。 “这种像狗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神,绝对没有任何一个女生能拒绝得了!”星野葵托腮,歪着头对上慧子的脸,“况且,也没有理由要拒绝他吧,刚好我也很想去参加花火大会。” “笑收一下啦,嘴角快要咧到耳根了。”惠子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也不知道是谁前天才刚刚拒绝了我的邀请,真是重色亲友。我想想某个人当时是怎么说的,‘那种人挤人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去教学楼顶也能看到烟花啊’,现在你的想法倒是变了,怎么不和你的小光手拉手去教学楼顶看烟花呀~” 星野葵自知理亏,只能抱住藤原惠子的腰撒娇讨饶,“惠——子——不要说啦!对不起嘛,这次是我不好,下次无论你约我做什么,我都会抽出时间去陪你的,拜托你原谅我这一次吧。” “这还差不多。”惠子得意地扬起下巴,“也不用下次了,我们现在就去逛街买浴衣!我给你拍照,然后你把照片发给千代子小姐,打电话问问她哪件好看。这样我就正好可以和千代子小姐说话啦!好久没有听见千代子小姐的声音,我真的超——级想念呢~” “惠子,不要表现得像是妈妈的痴女一样啊!”星野葵露出半月眼。 * 最后还是和惠子一起去选了一件浴衣,蓝白配色,金鱼花纹,惠子帮星野葵把长发扎成两条麻花辫,拉松发丝后挽成好看的发髻,在她耳畔别上了一朵与浴衣相衬的白花。星野葵看着镜中鬓发微弯,笑靥如花的女孩,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羞涩。 不知道晚上小光会想要说什么呢? 红日西坠之时,霞光灿烂,给整个世界都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色泽,星野葵站在约定好的地点,等待那个人的出现,只是直到华灯初上,她都没有看见期待中的那个身影。 看了看手表,距离约好的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了,星野葵心里有些担忧。诸伏景光时间观念极强,不是一个会让别人等待很久的人,现在还没有出现,多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拖住了他的脚步。 她点开通讯录找出诸伏景光的号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打了出去。电话很快被接通了,对面的背景音有些嘈杂,诸伏景光声音带喘,开口便是道歉:“抱歉,小葵,我这里突然出了点事,你再稍等我一下好吗,我现在就过来。” “没事啦,现在也还没有到约定时间。不过——”星野葵听见他那边还传来了略有些耳熟的女声,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我好像听见了惠子的声音,她在和谁吵架吗?” “不。”对面传来呼呼的风声,诸伏景光跑了起来,“那是两个卖花的大叔和大婶在抢生意,不用在意他们。我就在附近,马上到了。” “嗯,我等你。”星野葵想象着诸伏景光一边奔跑,一边拿着电话和自己解释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远处一群国中生叽叽喳喳地跑了过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们从星野葵身边经过,青春的活力让人也不由心情舒畅起来。 几个小孩儿打打闹闹,推搡之间有人没有站稳脚跟,向这边倒过来,她的同伴急急抓住她的胳膊,但星野葵已经因为下意识的闪躲而重心不稳了。 完蛋了,这一摔自己精心准备的造型就要被破坏了,星野葵只来得及在心里哀叹,身体就直直向后跌去。 “小葵——”不远处和手机听筒里同时传来了男人的惊呼声,下一秒,星野葵落入了一个有着熟悉香气的怀抱里。 周围人的呼喊声,不远处商贩的叫卖声,树上的蝉鸣声,一切的一切仿佛被一键静音了一般。因惊慌而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星野葵看见燥热的夏风吹过诸伏景光劲实的肩颈,柔软的发丝微动,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因为奔跑而渗出透明汗珠顺着脖颈的曲线滑落,没入微微散开的衣襟之中。他抱着她,没有说话,只微微喘息,不顾周围的混乱失序,眼神直白而热烈。 星野葵像是要陷入他眼底蓝灰色的漩涡里。 “对不起,姐姐,你没事吧。”怯生生的女声响起,星野葵这才倏然回过神来,慌忙站起身。 “我没事。”她捂住狂跳的心口,勉强对身旁一脸歉疚的国中生露出一个微笑,“不过下次在路上不能这样打闹了,不仅是别人,你们自己也很有可能受伤的。剩下的事我就不怪你们啦,自己去玩吧。” 几个国中生如释重负,神色认真地再三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这样了,又结伴继续往前走去。 “对了!”是刚刚差点摔倒的女孩子,她又想起什么似得,兴奋地朝这边挥挥手,“忘记和你说了——姐姐,你的男朋友超级帅!你们太般配啦!” “喂,我们还不是——” 没等星野葵解释,这群孩子们就大笑着跑远了,周围的人也纷纷露出善意的哄笑。 盛夏气温燥热,连带着星野葵的耳廓也开始发烫,她揉揉脸颊,转身对诸伏景光干巴巴地解释:“小光,他们、他们是误会了。” 诸伏景光纤长地眼睫下垂,遮住一双猫眼,语气有些失落,“小葵原来这么不愿意和我扯上关系吗?” 他有一张很白净俊秀的脸,眉心稍微一蹙便是十足的委屈神态。 星野葵大惊,心里的小人狂滴额汗,慌忙解释:“当、当然不是了,我、我是······” “噗,逗你的。”对面的男人难得露出一副小男孩恶作剧成功的狡黠表情。 “真是坏心眼啊,你可是差点迟到诶,我都没生气,竟然还捉弄我。” 星野葵没好气地轻捶了他一下。 “不过你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确实发生了一点意料之外的事情。”诸伏景光挠挠侧脸,露出苦恼的神色,“不过现在应该已经有人去解决了。”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大手搭上女孩的肩膀,她被带着转了个方向,“花火大会快要开始了,我们快去里面逛逛。” * 另一边。 藤原惠子踩着满地的花瓣来回踱步,她焦虑地咬上自己的指甲盖,余光撇到还站在一旁作沉思状的降谷零,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我说降!谷!君!花火大会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这里还是一片狼藉的样子,到时候小葵他们要怎么办呀,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降谷零略感头疼地揉揉眉心,“我正在想办法,也请你稍微安静一点吧,藤原同学。” 长叹了一口气,降谷零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会被卷进这件事情里。 两天前。 “Zero,我准备和小葵表白了。”黑发青年与自己的幼驯染面对面坐在一起,灰蓝色眼中的笑意像是跳动燃烧的星火。 “Hiro,这件事你都和我说过三遍了”降谷零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 诸伏景光挠挠头发,对好友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抱歉,我可能有些紧张过头了。虽然已经规划好了整个流程,但心里总有点隐隐的不安。” “是因为场地的原因吗?虽然事先已经和负责人打好招呼把那一小块地方租下来,但是烟火大会毕竟人流量很大,难保不会有游客不不管不顾地闯进来,破坏你的表白。”降谷零手指无意识地轻扣桌面,“确实有些麻烦呢。” 他思索了半晌,最后干脆说道:“那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到时候我会好好守在外面,不让其他人进去的。” 诸伏景光蓝灰色的猫眼弯起,朝幼驯染露出一个感激的笑,“那就太好了,一切都拜托你了,Zero。” “我们之间还用道谢吗?”金发青年眉目柔和下来,“自从那件事以后……总之,你能和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也会很开心的。” * “那么,我就先走了。”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挥手道别,朝着花火大会的会场走去。 距离和星野葵约好见面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诸伏景光想要再去会场做最后一次检查,毕竟是要事关人生大事的重要场合。 今天下午他和降谷零参考杂志票选的“女生最喜欢的表白求婚场景”TOP1,用鲜花和气球布置了场地,不知道星野葵会不会喜欢。 想到女孩儿清澈的杏眼和带着梨涡的笑靥,诸伏景光唇角的弧度忍不住上扬。 不过这样的好心情在到达目的地后便戛然而止了,下午离开时还布置完好的场地现在已是一片狼藉,鲜花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被整理好造型的气球也破了好几个,地毯上是脏兮兮的泥脚印和随处散落的花瓣,说是这里刚刚有台风过境了也不夸张。 饶是诸伏景光脾气再好,此时也忍不住有些恼火。 10. 烟花下的告白·二 流云缓动,夏风带着燥意,吹得一旁的树叶沙沙作响,其间夹杂着一些不寻常的声音,像是有人从草木间穿梭发出的动静。 诸伏景光的眼神扫向声音的来源处,入目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一水的苍绿色之中点缀着一小从白花,错眼间,那白花还随着风吹而动了一动。 动了动? 诸伏景光面上不动声色,放轻了脚步极快地靠近,一只手快准狠地抓向那从白花。 入手是蓬松柔软的触感,诸伏景光拔萝卜似地拎起略重的一小团,蓝色的猫眼对上圆溜溜亮晶晶的黑色瞳孔。 被他拎住尾巴不断挣扎的是一只看着两三个月大的白柴,体型很小,全身的毛发柔软蓬松,两只狐狸似的耳朵一抖一抖,一看就是被人照顾得很好的家养犬。小家伙此刻正因被人揪着尾巴而产生应激反应,身体激烈扭动,嘴上还不甘示弱地发出汪汪的大叫声。 诸伏景光连忙换了个姿势抱住这只雪白的小狗,心中为自己刚才的莽撞感到有些后悔,这只博美一看就是只幼犬,拽它尾巴不知道会不会给它的颈椎带来什么伤害。他伸手摸索着小狗的尾椎处,想要稍微检查一番。但被抱着的小狗没能理解他的好意,只挣扎得更厉害,发出呜呜咽咽的哀叫,还险些一口咬上诸伏景光的手背,好在男人身手敏捷,一下钳制住小狗的吻部。 “你个头不大,脾气倒不小。”诸伏景光动作轻柔地给小狗顺毛,无意间从柴犬蓬松的毛发里带下来一块气球碎屑。 他捏起那块条状的碎片,提在眼前,和自己被人破坏的表白场地作对比。 气球颜色相同,材质相同,薄厚也相同,再抓起小家伙的一只脚,粉色的肉垫上沾着脏兮兮的泥土,也和印在地毯上的脚印相同,地毯上还沾着几个小小的鞋印。 诸伏景光视线偏移,对上小狗湿润的圆眼睛,语调拖长:“原来罪魁祸首就是你啊——” 小家伙眼里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心虚,也不敢叫了,缩着脖子把脑袋埋进男人的怀里。 “你也知道自己犯错了呀。”诸伏景光一把撸起狗头,挠挠小狗的下巴,向树丛走近一步,声音略微放大,“那你的主人在哪里呢?破坏了我重要的东西,没有主人来给你赎身的话,我只好把你抱走抵债了哦。” 灌木丛中又传来窸窣的响声。 诸伏景光抱着小狗,还是自顾自地说着:“你这么可爱,如果被抱走的话,你的主人一定会很伤心吧——” “不要!”灌木丛里传来带着哭腔的童声,“不要抱走棉花糖!” 诸伏景光的脚倏尔一重,一个小男孩像是腿部挂件一样贴了上来,他的双手紧紧地拥住诸伏景光的大腿,生怕他跑掉似的。 小男孩抬起头,眼睛已经哭成了荷包蛋的形状,抽抽噎噎地说:“你这个大坏蛋,不要抱走棉花糖,” 诸伏景光试着抽出自己的腿,小家伙坐在他的脚上,坐跷跷板似的整个人被抬了起来,他抱得死紧,橡皮糖一样黏着他的腿,眼泪鼻涕全都蹭上了衣摆,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大坏蛋”,怀里的柴犬也在嘤嘤地叫唤。 还真是物似主人形啊,“大坏蛋”诸伏景光抽抽嘴角。 他蹲身,把小白狗放在地上,伸手环住小男孩的胳膊,很轻易地让他松开了钳制。 诸伏景光托起男孩的屁股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里,替他穿好滑落在地上的木屐,语调放缓,柔声安慰道:“不要哭了,刚刚我是开玩笑的。” 他从地毯上脚印的尺寸猜到躲在灌木丛后的人应该年龄不大,但没想到会是这样小的一个孩子,皮肤偏白,脸颊还有圆嘟嘟的婴儿肥,身上的浴衣用料讲究,应该是私人定制的牌子,只是他看着像是摔过几跤的样子,身上有几处泥印子,脸颊沾灰,头发里还缀着几片树叶。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爸爸妈妈呢?”诸伏景光伸手摘掉小男孩儿头上的叶子,帮他理了理发梢里枯枝的碎屑。 小男孩不理他,还是大哭着想要从他怀里挣脱。 以防他再次摔倒,诸伏景光将他放在地上稳稳扶好,捞起地上急得转圈圈的小白狗塞进他怀里。 小男孩这才像是得到了安抚奶嘴的婴儿一般停住了哭泣,那只叫棉花糖的小狗一下一下地帮他舔干净泪痕。 “你叫什么名字呀,是不是和爸爸妈妈走丢了呢?”见他情绪稍微安稳,诸伏景光再次发问。 “······”小男孩没有说话,回他以充满警惕的眼神。 诸伏景光扶额,看来是有被好好教导过不要轻信陌生人,他索性直接拿出手机,递给了小男孩,“我把手机给你,如果你记得家里人的电话号码,就自己打过去,让他们过来接你好不好?” 小男孩犹豫了片刻,接过诸伏景光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一开口又是带上哭腔,“姑姑,我找不到你了,快过来接我······” 磕磕绊绊地解释完现状,小男孩把手机还给了诸伏景光,这才稍微放松了警惕,小声道:“我叫藤原阳太,姑姑说她马上就会来接我的。” 他抱着棉花糖,右手不自觉地拧着浴衣的一角,声音更轻,几乎是嗫嚅地说道:“对不起,花花和气球是我和棉花糖弄坏的,我们不是故意的。” 他说着,很心虚地抬头看了诸伏景光一眼,见对方没有表现出很生气的样子,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棉花糖突然就挣脱绳子跑掉了,我追到它的时候,它就在这里咬花花了,我想抓住他,它就继续跑,然后把剩下的花花和气球也弄坏了······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弄坏的东西姑姑会赔给你的,请你不要把棉花糖抱走,他是我的好朋友!” 小男孩越说头越低。 诸伏景光的气在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就消了一大半,眼下更是再无法说出什么责怪的话,甚至对这可怜兮兮的一人一狗产生了些许的愧疚。 他把手帕递给阳太,另一只手飞快地拨通了电话。 “Zero,我遇到了点麻烦······” * 藤原惠子躲在一颗大树后面,最后看了一眼星野葵的方向,生气地跺了跺脚。 “阳太这个臭小子,竟然敢到处乱跑。”她咬牙,边走边恨恨道,“这下不是完全看不到小葵她们的进展了嘛。” 事实上早在星野葵和她说了自己要去约会的时候她的八卦之心就蠢蠢欲动了。 “刚好我也要去花火大会,正好监督一下小葵她们的进展情况,顺带考察一下那个‘小光’,没问题的话我马上就撤,如果有问题的话,我绝对要帮小葵好好修理渣男。”她双手一拍便做出了决定。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麻烦,藤原惠子看向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豆丁,露出一个假笑。 “姑姑你就带上我吧,我真的很想去,我也想看烟花!”藤原阳太双手合十,眼里都要闪出星星了。 “不——要——,我是有正事的,带上你会很麻烦的,你让大哥大嫂或者和也陪你去,我可没有带小鬼的耐心哦。”藤原惠子双手抱胸,没有半分动摇。 “可是他们都还有事情,没空带我去,我真的很想去嘛!姑姑姑姑,求求你了~”小孩几乎要蹦起来了。 藤原惠子露出半月眼,无语地摆摆手,“大哥大嫂肯定是嫌你麻烦,背着你偷偷去约会了。我才不要接手你这个烂摊子呢——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家里,花火大会人这么多,走丢了你就危险了。” 藤原阳太不依不饶,绕着她蹦圈,嘴里还姑姑姑姑地叫个没完,藤原惠子被他烦得头疼,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到时候就跟紧我,不准乱跑知道吗。” “嗯嗯。”藤原阳太老实巴交地点头。 “如果不小心走丢了,不要随便跟着陌生人走,有些坏人会吃小孩的!” “嗯嗯。”藤原阳太背着手依旧一脸真诚。 “我的号码记住了吧———你手后面是什么?” “没有东西啊,姑姑你看错了吧。”藤原阳太傻笑着挠挠头发。 藤原惠子额头浮现一个大大的井字,“尾巴都露出来了,你以为我是眼瞎嘛!” 藤原阳台瘪嘴,身后雪白的小狗冒出脑袋,“棉花糖是我最好的朋友,它也想去看烟花,我已经给它牵好绳子了!” 带狗去看烟花怎么说也不太对劲吧,藤原惠子眼角抽了抽,刚想反驳,看到藤原阳太那张可爱的小脸泫然欲泣。 “······” “好吧好吧,到时候你们一定跟紧我。我先办正事,一会儿就带你们去玩。” 结果没想到在家里答应得好好的小孩竟然撒手没,她一个没看住就追着棉花糖跑了。 “小葵的事情只能回去之后再问她了。”藤原惠子磨磨牙,“眼下还是去把这个小鬼找回来要紧。” 11. 烟花下的告白·三 “阳太!!!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尖锐的声音穿过灌木林,惊起一片鸟雀。 藤原惠子一手一个拎起阳太和棉花糖,不可置信地冲他们说道:“我就没看住你们十几分钟,你们竟然就把人家的表白场地给砸了。” 小男孩被拎住衣领挂在半空,不舒服地踢着腿四处挣扎,“快、快放我下来,坏蛋姑姑!我们又不是故意要弄坏这里的,而且我也说了会赔的啊!” 藤原惠子把手里的两小只放下,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暴栗,“你这个臭小鬼懂什么啊,又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钱来解决的!” 阳太捂着脑袋吃痛地低呼,惠子没好气地帮他揉揉脑袋,继续说:“你们那么轻易破坏的,可是别人珍贵的心意。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和心爱的人表白,布置了这么浪漫的场景,结果被你们弄得一团糟,没有挨揍你都要谢谢对方有一副好脾气,结果你现在竟然还这么一脸没所谓地说赔钱就好了。” “所以说,”藤原惠子按着小男孩羞红的脑袋,向着两位苦主鞠了一躬,“好好给我道歉弥补啊,臭小鬼!” 她自己也向着对方点头,语气带着十二分的诚恳,“非常抱歉二位,我家孩子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要尽力弥补。” 对面的两个青年面面相觑,显然对这样的场景有些不知所措,黑发猫眼的男人率先一步走上来,扶起弯着腰鞠躬的阳太,“没关系,阳太他说了自己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怪他的意思。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现在重要的就是怎样补救,藤原小姐不必对这孩子太过苛责。” 受害人显然就是要轻拿轻放的态度,藤原惠子为自家小侄子松了口气,继而又有些疑惑,“我们认识吗?” 男人略显不自然地清清嗓子,温声道:“小葵和我提起过你。” 藤原惠子愣了半晌,后知后觉地睁大了眼睛,“难道你就是那个———诸伏景光!” “那那那,”她转身指向一片狼藉的地面,手指略略颤抖,“那个不会是、不会是向小葵———” 她僵硬地把视线移向诸伏景光,期待对方能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但男人却默默移开了视线。 “完蛋了。”藤原惠子以手掩面,“小葵出门前还是很期待的样子,结果这一切竟然都被破坏了。” 藤原阳太脸红得像是熟透的番茄,站在惠子身后看着姑姑崩溃的表情,一句话也不敢说。 “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一旁的降谷零打断了姑侄之间低沉的氛围,递给阳太一颗糖以算抚慰,“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这里整理好吧,我们四个人,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几人对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商讨对策,清脆的电话铃音突然响了起来。 诸伏景光拿出手机,才恍然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向众人展示了一下来电人,走到一旁接通的电话。 眼看着硕大的“星野葵”三个字在手机屏幕里跳动,藤原惠子呼吸一滞,心脏险些漏跳几拍。怕被听筒对面的女孩发现,她侧身靠近降谷零,和他耳语:“降谷君,时间快来不及了,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金发男人还未来得及回答,两人之间便冒出来一个小脑袋。 是藤原阳太,小男孩刚刚被轻易谅解之后恢复了调皮的本性。他以为大人之间在说什么小秘密,便模仿惠子的语调瓮声瓮气地说:“想到办法了吗,大哥哥~阳太也要听~” 看着小孩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模样,藤原惠子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彻底崩断,她怒吼出声:“藤原阳太!你闯了祸,帮不上忙能不能不要捣乱啊!你再这样,我今天回去非要和你爸爸妈妈告状不可!” 阳太带着棉花糖躲到金发男人的身后冲姑姑比了个鬼脸,因为刚刚一颗糖的交情,他现在对降谷零颇为信任。藤原惠子看着金发男人帮忙维护小鬼对模样心头一哽,咬牙说:“还有,最起码——你不能叫他哥哥吧,你叫我姑姑叫他哥哥,他成我什么了!” 一旁打电话的诸伏景光也被猝然爆发的争吵惊动,飞快撇过来一眼,对上驯染无奈的神情之后又跑远几步,和电话那头解释:“不,那是两个卖花的大叔大婶在抢生意,不用在意·····我就在附近,马上到了······” 说完也没挂断电话,递给降谷零一个眼神之后就跑开了。 “······”降谷零/藤原惠子。 这下也不用哥哥姐姐了,直接升级成大叔大婶了。 “他就直接走了吗?”藤原惠子问。 “他知道我能处理好的。”降谷零看着诸伏景光离开的背影,唇角微扬,“我大概想到了办法了,藤原小姐,我需要你的帮助。” “目前修补现场最大的问题就是被咬坏鲜花的替换。地毯上的脚印很容易清洗,气球也可以在不远处的便利店买到替补,只有鲜花,因为颜色品种的特殊,在附近很难买到一模一样的。既然没办法还原,那就只能破而后立。”降谷零语调沉稳,逻辑条理清晰,“我准备将整个场景的大部分点缀用花瓣来代替,花瓣数量多,可以铺设成各种造型,有破损也不容易被看出,唯一的缺点就是很容易被风吹坏,所以大多应用于室内布置。” 他抬头望向天空,今晚的夜色明朗,一朵乌云也难看见,星星如同细碎的流沙铺陈在夜幕上,他继续说:“刚好今夜无风,只要审美得宜,我们一样可以布置出好看的现场。时间紧迫,现在我来打扫卫生,藤原小姐———就麻烦你去便利店买些替换的气球和固定用的胶水好吗?” * 星野葵和诸伏景光并肩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人流如织,他们的肩膀时不时会挨蹭在一起。 诸伏景光现在的样子其实有些狼狈,额头和脖颈上还残留着一些汗渍,薄青色烟花图纹的浴衣衬得他整个人俊朗挺拔,只是若仔细看的话,能在他的衣料上看到几片不太明显的污渍。 女孩的目光时不时往他身上瞥,诸伏景光被看得略有几分不自在,有些懊丧地开口解释:“刚刚路上遇到一点事情,所以弄成现在这副样子······抱歉,本来是想干净清爽地出现在你面前的。” “我完全不在意这个,只是有点好奇而已。”星野葵摇摇头,发自真心地说,“小光就算是现在这样子也很帅气呢。” 男人没有说话,唇角抿起的直线隐隐有上升的弧度。星野葵偷偷看他一眼,也不自觉地咬着下唇微笑起来。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突然看到一个射箭赢奖品的摊位,摊位人很多,似乎是因为头号奖品是某个牌子限量版的联名手办,一群年龄或大或小的游客都排着队尝试。 诸伏景光顺着女孩的目光看去,问道:“小葵也想要那个手办吗?” 星野葵摇摇头,跟他指了指放在头等奖旁边无人问津的小猫公仔,“我想要那个!” 公仔被做成了Q版的苏格兰立耳猫的形象,眼睛是透蓝色的,眼尾加深了上翘的弧度,星野葵觉得有一点像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自然对这样的联想一无所知,他微微侧头问道:“确实是很适合女孩子的可爱公仔——那你想玩吗?” “我不会射击,应该赢不下来。”星野葵实话实说。 “那就是想玩吧,我们去试试看。”诸伏景光听出了言下之意,没有犹豫,带着女孩走向冗长队伍的末端,“虽然我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如果是小葵想要的玩偶,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队伍看着很长,但也很快排到了两人,诸伏景光排在前面,率先支付了两人份的钱以后走到了柜台前。 他拿起弓掂了掂,发现这是一种类似于玩具模型的弓箭,整个弓是塑料制成,质量略轻,为避免不小心伤人,箭头包了一层层的布料,所以有些头重脚轻。即使是平时对弓箭有所涉猎的人也会因手感的不同而失去准头,这也是头等奖迟迟未能被拿下的原因。 老板一共给了十支箭,射中九支就可以拿到头等奖,而星野葵想要的那只小猫公仔需要射中七支箭。 诸伏景光尝试着拉开弓弦,射出第一支箭,不出意料地没有射中,围观的人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只露出善意的笑容。 他也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取出第二支弓箭,利落地搭上弓弦,瞄准目标,整个人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这一次,箭矢擦着目标击中了。 他又抽出第三支箭,这一次,目标正中红心。 他动作越来越娴熟,像是适应了一般抽出第四支、第五支、第六支箭,蓄力发射,命中目标,一气呵成。 周围人的欢呼越来越响,齐声帮他数着命中的次数,“五——六——七” 他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像是锁定了猎物就死咬着不松口的猎人,重复着瞄准——命中的动作。 “八——九!!!”在老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之下,诸伏景光射中了最后一支箭。 他这才像是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一般,朝星野葵露出一个与他平时的性格不太相符的,意气风发的笑容。 12. 烟花下的告白·四 诸伏景光和老板耳语几句之后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接过了那个小猫玩偶,他走到星野葵身边,并没有直接把玩偶递过来,而是下巴微扬指向柜台的方向,示意星野葵去试试。 星野葵顶着老板感激的目光射中了两支箭,被友情赠送了一蓝一红两条樱花形状的手机挂坠,挂坠是金属质地的,是时下女孩子都会喜欢的Q版造型,握在手里有冰凉凉的触感。 “两位慢走哦~”老板显然对自己的头等奖没有被换走这件事十分惊喜,满面春风地与两人送别。 本来是想把赢来的东西当作礼物和诸伏景光交换的,只是樱花形状的挂坠与一个成年男性明显不太适配,星野葵心中忍不住有些丧气。 “早知道第二局也应该让你去玩的。”她接过小猫玩偶,把下巴搁在玩偶柔软的绒毛里,瘪瘪嘴说,“你刚刚射中了九支箭诶,为什么不换特等奖呀,那个手办明显比这个玩偶珍贵,很多人都想要它。” “很多人想要也不是你想要的,你比较喜欢这个玩偶吧。”诸伏景光伸手拨了拨挂在她手指上的两个吊坠,语气带着笃定。 他又看了丧气的女孩两眼,问道:“怎么突然不开心了,你对自己的战利品不满意吗?樱花吊坠也很好看啊。” “你觉得好看吗?”挂坠相撞发出叮咚的脆响,星野葵抿唇,心念一动之间勾住了他不断拨弄的手指,蓝色的吊坠顺着手指倾斜的弧度滑到了他的指节处。 “本来是觉得樱花造型太可爱了,不适合男生,不过你喜欢的话,这个蓝色的就给你啦。”星野葵松开勾缠的手指,三下两下就将挂坠绑在手机壳上,然后冲他晃晃粉色樱花说,“我们一人一个,刚刚好。” 诸伏景光曲起手指将吊坠握在手心,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刚刚被接触的地方,也学着女孩的样子把挂坠绑在手机外壳上。 两人继续往前,一路上边逛边买,不知不觉又绕回了来时的方向。 空气中隐隐传来隐隐的甜香,顺着味道看去,星野葵发现是一个挂着手工绘制的“黑糖梅酒”招牌的小摊。 店家是一对看着有些年轻的母女,她们只卖黑糖梅酒一种饮品,生意看着竟也有些火爆。 店家介绍说他们卖的是自酿的果酒,用新鲜的青梅与冲绳黑糖浸泡在果实酒中腌制而成的,使得成品具有酸甜的水果香气与黑糖醇厚的焦香。店家在将果酒在杯中盛到半满,再往其中中加入冰块与凉水以稀释过高的甜味与酒精度,一杯口感清甜的夏日饮品就制成了。 来往的不少行人手中都捧着这种透明的饮料杯,青梅与碎冰在冒着气泡的液体中浮沉,星野葵看得有些心动,也排上去买了两杯,不过诸伏景光似乎对这种酸甜的果酿并不感兴趣,他尝了一口味道之后就不再动了,只拿着杯子看着星野葵把自己的那份一饮而尽。 “你不喝吗?”女孩舔舔嘴唇,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着他。 酒精作用之下,她的脸颊是比春樱还要娇嫩的艳色,眼底也笼着朦胧的水色,看着好像有些醉了。 诸伏景光喉结滚动,突然把手里拿着的食物一股脑全塞给星野葵,抓过她手里喝空的饮料杯脚步匆匆地走了,只留下一句“我去扔垃圾,很快回来,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星野葵有些不明所以,不过看着手里还剩下大半杯的梅子酒,这点疑惑又被稀里糊涂地抛到脑后,她对着杯盖自言自语道:“反正小光也不要,不喝的话就浪费了。” 然后就着吸管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 酒劲上头,她整个人有些晕晕乎乎的。 诸伏景光回来后第一眼就看见咬着吸管喝得眼神迷蒙的星野葵,女孩看见他走过来,还掩耳盗铃般地背过手,把杯子藏到身后,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诸伏景光哭笑不得,伸出手勾勾指头示意对方把酒交出来。 星野葵冲他讨好一笑,嘴里含糊地嘟哝着对不起嘛,暖黄色灯光照耀下她梨涡凹陷,明眸善睐,因醉酒而生的红晕使她甜美可人得像是熟透的水蜜桃。 只是某人面上道歉态度诚恳,行动上却完全不知悔改,星野葵把青梅酒藏在身后不肯交出来,还自以为不明显地微微往后挪了几步远离面前的男人,这幅勇于认错但死不悔改的样子把诸伏景光逗笑了。 男人动作利落,一探手就把星野葵藏在身后的杯子捞了出来,他背过身将透明的杯子举在半空晃了晃,发现里面只剩下几块未融的碎冰和一杯底的酒液了。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愕然,转身按住因为饮料被抢而趴在他背上,举高手臂还不停往上窜想要抢回来的女孩,他问:“你把这杯也喝了?有感觉不舒服吗?” 胃里气泡翻涌,星野葵打了个醉嗝,她终于消停下来,捂住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诸伏景光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为了自我证明,她还演示了一下沿地砖走直线。 她一脸信誓旦旦,脚底下走出的路线歪到了十万八千里还不自知,诸伏景光伸手捂脸,肩膀一颤一颤,忍笑忍得很辛苦。 星野葵看他这副样子,有些生气地跺跺脚,歪歪斜斜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就不理人了。 诸伏景光没想到星野葵喝醉了会是这样一幅小女孩任性发脾气的状态,他看着对方坐在椅子上鼓着气不理人的模样,只觉得这样的星野葵也可爱极了。 他努力平复笑意,深呼吸了两次之后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状似平静地问:“要去洗洗脸吗?会舒服一些。” “不要。”星野葵摇头,她还记得自己今天化了很好看的妆,不能把脸打湿。 “那你等我一下。”诸伏景光转身跑进热闹的人群里,回来时手里捧着一杯酸奶。 他把酸奶塞进星野葵手里,看着她喝完,然后坐在她身边,动作轻柔地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说:“睡一会儿吧,待会儿烟花开始了我叫你。” * 星野葵意识模模糊糊,隐约间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半靠在诸伏景光怀里。 男人一手搂着她,一手拿着手机,正压低了声音和人讲话,见她醒了,他匆匆和手机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就掐断了通话。 “是我吵醒你了吗?”他看见星野葵醒来以后就松开了半搂半抱的那只手,只保持着曲臂的姿势放在距离她后腰一米处,以防她因为刚刚睡醒而稀里糊涂地摔倒。 星野葵睡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上头的酒意还没有完全散去,但她现在脑子清醒了很多,想起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窘迫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在心里无声地尖叫,哪个人约会的时候会因为嘴馋偷喝对方饮料,被发现后还窜山猴似得整个人爬到别人身上去抢东西啊!!! 飞快整理好自己因为乱动而略微松散的浴衣衣摆,星野葵转过身,和诸伏景光对上视线。 她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扯开这个尴尬的话题,就看见诸伏景晃晃手机提醒说:“花火大会快开始了,我们该过去了。” 星野葵一愣,这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双手合十一拍手掌,“糟糕糟糕,差点就要错过了。我们现在赶紧过去应该还来得及,只是可能没有前排到好位置了。” 说罢便急匆匆要朝举办方安排的观赏地点走去,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祝诸伏景光抓住了手腕。。 “不用着急,我知道一个视角很好的地方,一定能让你看到最美丽的烟花。”诸伏景光语调轻松,半点没有赶时间的迫切,他甚至还很有仪式感地伸出手放在女孩面前问道,“小葵,愿意跟我走吗?” 星野葵情不自禁地抿出甜蜜的笑意,她没有一丝犹豫,把手搭在面前人的掌心上,在诸伏景光的带动下奔跑了起来。 此时此刻,月色与爱意正浓,她觉得自己像是偶像剧里的女主角,正在进行一场浪漫的私逃。 四周寂静无人,他们走过平坦的小道,走过长长的石阶,终于要到达一个宽阔的平台,诸伏景光突然停下脚步,他拉住了星野葵,神色认真地对上女孩的眼睛说:“我准备了一些东西,但是现在还不能让你看到,可以先蒙上你的眼睛吗?” 星野葵愣怔地点头同意,任由对方拿出一条缎带蒙上她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两只耳机也塞进了她的耳朵,耳机里的声音不大,播放着一首舒缓的情歌,被限制了视觉和听觉,星野葵有些不安地摸摸耳朵,小声发问:“听也不能听吗?” 诸伏景光摸摸她的头发,搀扶着她走上最后几级台阶,安慰道:“不用怕,我数十个数,马上就好。十——九——八······” 他们又走过一段平整的路面,在诸伏景光倒数到最后一个数时,终于停了下来。 星野葵迫不及待地想要拿下眼前的缎带,双手却被男人以温柔的力道按住了,他尾音轻扬,语气柔和得像是一场幻梦。 他说:“等一等。” 耳机里柔婉的歌声终于停了下来,经过一段不算长的间音之后,里面传出了耳熟的声音,声线干净柔和,像是一根洁白的羽毛不断刮蹭着她的心间。 “小葵,能听见吗?” 星野葵屏住呼吸,这是诸伏景光的声音。 13. 烟花下的告白·五 “小葵,能听见吗?” 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嗓音,星野葵心跳频率不由地失衡。 酥麻的痒意自心间泛起,她隐隐约约猜到了这个音频接下来会是什么内容,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要和诸伏景光求证,或者只是看看他也好,她期望着能从男人的微表情里提前窥探出几分甜意。 但她的视线被厚实的缎带遮盖着,眼前一片漆黑,她只能紧张地抓住诸伏景光的手指。 “小葵,我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人,有些话很早之前就想着要告诉你,但每次说出口之前,我都会先自乱阵脚。所以再三斟酌反复措辞之后,我把这些话录了下来,期待着有一天你能听见。” “你可能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音乐社,你和朋友们正在合奏,我从外面路过,出于好奇所以多看了一眼。” “我到现在都还记那一眼,音乐室的舞台昏暗简陋,你却明亮地像是一个奇迹。遇见你之前,我就像是已经设定好锚点的渡船,在海面上平稳地朝着一个方向航行。但遇见你的那天,你拿着贝斯灿烂地笑,轻易地在我的世界里卷起惊涛骇浪,把我掀翻了个彻底。所以后来,我忍不住想要靠近你,认识你,现在又贪心不足地想要拥抱你。” 耳机里的声音短暂地停顿了几秒,星野葵心跳如擂鼓,屏息听着接下来的内容。 “小的时候,我发现成年人总是口是心非,他们会把很好说成还行,把拒绝粉饰成迫不得已,把想念说成海棠花未眠,把喜欢说成我梦见了你。” “真糟糕啊,现在的我也成为了这样言不由衷的大人。” 音频里传来极轻的呼吸声,她听见那个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告诉你的是,小葵,遇见你之后,我也开始梦见你。” “······” 音频戛然而止,诸伏景光靠近她,伸手帮她摘下耳机和绑在脑后的缎带。 她睁开眼,周围光线昏黄,橘黄色的远光模糊了面前人的轮廓,也恰逢其时地放大了她的感觉,暧昧在夜色中蔓延,她压抑不住心中沸腾地情绪,开口问他:“你会梦见我?” 诸伏景光认真地回答她:“有时候会。” 她的心像是浸入湖面的浮标,因为对方的话而浮浮沉沉,她忍不住咬住下唇瓣,“有时候会是什么意思?” 男人眉眼温和地笑了起来,他俯下身,将她整个人深深抱进了怀里,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皮肤上。 他在她耳畔,用和刚刚音频里一模一样的语气说:“意思就是,无论梦见了什么,每次一醒来,我都好想见到你。“ “我是想说———小葵,我很喜欢你。” 周围环境慢慢明亮起来,星野葵这才发现自己是站在一条地毯上,地毯边缘暖黄色的小灯串一片一片地亮起,照亮了她的身后。 她若有所感地回头,看见自己的身后用鲜花和蜡烛夹缝,铺成了一条洒满花瓣的小道,小道的尽头是用气球编织成的大大的爱心,两旁也以各色气球和鲜花点缀,一切美好得就像是这个盛夏夜晚的一场幻梦。 她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场景,任由诸伏景光牵着她的手走到鲜花簇拥中去,面前的男人问她:“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漆黑的夜幕中烟花炸响,七彩的烟火在诸伏景光的瞳孔中倒映出璀璨的流光,星野葵感觉自己的心融化成了一滩春水,她轻轻抱住男人的腰,在他脸颊侧落下一个吻。 她抿唇,眉眼弯弯,梨涡像是盛满了醉人的甘醴,“笨蛋,你第一次看见我才不是在那个时候。” 看诸伏景光还是不解其意,她再次踮起脚吻上他的侧脸,她亲的很用力,嘴唇与脸颊分开时发出“啵啵”的脆响,“想起来了吗?我们小时候见过。” 诸伏景光眼镜微微睁大,显然是从回忆里想起了什么,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星野葵快乐地微笑起来,她更加用力地扎进诸伏景光的怀里,侧脸贴着男人的胸膛,听见他越来越快地心跳声,“那时候,你带我找到了玫瑰花丛里唯一的一朵向日葵,找到了爸爸留给我最后的礼物,你明明不会说话,却那么轻易地能够抚平我的伤心。如果喜欢要计算期限的话,我想,在你为我停下脚步,帮我擦干脸上泪水的时候,我就对你心动不已了。” 她伸手勾住诸伏景光的脖子,迫使他低下头来,亲昵地用鼻尖蹭上他的鼻尖,两人呼吸交融,她像舔食的小动物一样贴上男人,用自己的舌尖湿润对方的唇瓣。 意乱情迷之间,她用只有彼此之间能听见的耳语做出了回答:“我愿意,男朋友。” * 不远处,大中小三个脑袋排成一字从一块景观石后面露了出来。 “亲了亲了亲了!!!”藤原惠子一手捂住藤原阳太的眼睛,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激动地像是看到正主合体营业的CP粉头子,她极力压制下想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兴奋地想要原地跺脚,扭头却看见身旁降谷零面色扭曲的脸。 无视掉藤原阳太“姑姑我也要看亲亲”的抗议,她身体的重心前倾,仔细观察降谷零的表情。 “降谷君,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你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降谷零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藤原惠子倒吸一口凉气,瞬间脑补出他爱她她却爱他的戏码,她不可置信地问道:“降谷君,难道你喜欢小葵吗?为什么一脸痛色?” “怎么可能!”降谷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那、难道你喜欢的是诸伏君?!”她急得重重跺了两下脚,“那不是更糟糕了吗?暗恋这么多年未果还要亲手成全他和他心爱的人!” 降谷零额角青筋跳了跳,几乎是把话从牙缝里挤了出来:“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一脸痛色是真的很痛啊藤原小姐,能麻烦你把鞋跟挪开吗,我的脚已经快要被你踩烂了!” * 星野葵心情愉快地走回宿舍,拨通了打给妈妈的电话。 惠子刚刚发简讯告诉她今天带小侄子一起看了花火大会,现在要送他回家,晚上不回宿舍住。 她一个人在宿舍的阳台上捧着手机和妈妈喋喋不休,讲最近一段时间的经历,讲自己今天接受了喜欢的人的表白。 “妈妈,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感觉。”星野葵像是一只不知忧愁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向妈妈分享着自己的甜蜜。 千代子在电话的那头轻笑出声,耐心地听女儿把话讲完之后说:“小葵,你能感觉到幸福的话,妈妈也很高兴······咳咳······咳······” 她的声音突然一顿,然后话筒被拿远,传来极为克制的咳嗽声。 星野葵的心一沉,她大声呼唤妈妈,但咳嗽声还在持续,十几秒过后千代子才开始继续说话。 “妈妈,你又生病了吗?”星野葵的语气难掩担忧。 “没事,只是因为空调吹多了,所以才有些感冒。”千代子语调温柔,“小葵,现在已经很晚了,乖孩子应该睡觉了哦。妈妈没事,感冒很快就会好的。” 星野葵和妈妈说完晚安之后不情不愿地挂断电话,她整个人呈大字型平躺在床上,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她起身拿起手机,斟酌着字句给小姨发去简讯,询问妈妈最近的情况。 小姨还没有睡,很快就给她发来了回复的信息。 【千代子没事,确实只是普通的感冒,不用担心。如果实在放心不下的话,后天是千代子每季例行体检的日子,小葵可以陪着她一起去看看。】 星野葵掰着手指计算自己后天的日程安排,把不太重要的事项剔除,把重要的事项提前,她刚好能在上午上完专业课之后陪妈妈去医院。 虽然医院的氛围确实很让人讨厌没错啦,但什么事情都没有妈妈的身体健康重要,她编辑好信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妈妈,和自己的新晋男友互道晚安之后,终于能够放心地睡过去。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预定体检的日期,星野葵陪妈妈到了医院,按照预定的计划走完了体检的流程,忙上忙下几个小时之后终于拿到了千代子的体检报告。 她把手里的报告单对着明媚的日光,目光扫过几张报告单整齐的合格字样,由衷地露出了一个开心的表情。 千代子在一旁没好气地笑她,拿出手帕帮她擦擦鼻尖沁出的汗珠,“都说了我没事的,你还一定要跟来。你看,忙上忙下地累坏了吧。” 星野葵搂着妈妈的腰靠在她香香的怀里撒娇,“我不放心嘛,听见你咳嗽我都睡不着觉,我一定要亲眼看到检查报告才能安心下来的。” 千代子戳戳女儿的额头,那上面的汗珠全都随着星野葵撒娇的动作蹭在自己的衣服上,不过她一点也没嫌弃,帮女儿捋了捋汗湿的刘海,感叹她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 星野葵得寸进尺,拿整个脑袋蹭着妈妈的胸口,蹭得千代子痒痒的很想笑,她拖长了音调,故意嗲声嗲气地说道:“不管不管,我永远都是妈妈的小宝宝。” 母女两人笑作一团。 笑完之后星野葵拉着千代子的手坐到了胸外科的诊室门口,靠近报告单打印机的地方,她晃晃手里的医疗卡,“接下来就只剩下胸外科的报告单啦,妈妈和我再等一等吧。” 两个人坐在一起,星野葵靠在妈妈怀里,有些困倦地闭上了眼睛,任由千代子的手一下一下顺过她的长发,帮她扎起小辫子。 睡衣渐浓之时,一旁的办公室里传来重重的砸门声。 14. 蝴蝶发卡 星野葵被剧烈的砸门声惊醒,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医闹事件,条件反射地用身体护住千代子向后看去。 砸门的竟然是一个医生,他一头卷发偏长,乱蓬蓬地耷拉着,身上的白大褂也没有按照医院的规章穿戴整齐,只随意地扣上了心口处的几颗扣子,他的五官还算是周正,只是浑身散发出一种暴躁又阴沉的气质,让人感觉很难相处。 事实上他也确实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他单手握成拳状,不怕疼似的,狠狠砸向办公室的门,剧烈的响动几乎引起了周边所有人的注意,但他却仍然不管不顾地捶打着金属质地的门板,最后甚至还踹了一脚。 “山崎鸣人,你给我滚出来!”他低吼。 “麻生,你冷静一点!”一个长相美艳,眼角有一点泪痣的女医生匆匆跑了过来,她气都还没喘匀就急急忙忙地抓住了卷发医生的手臂,“这里是公共场合,请你不要这样大喊大叫,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私下说。” 卷发医生没有理她,仍然用力拍门大声喊着“山崎鸣人”。 女医生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着急了,索性抱着他的胳膊用力往后拖拽,试图让他远离办公室的大门,她一边拽一边说:“鸣人他也不是故意的,麻生你不要这么为难他!” 她是个明艳的美人,即便皱着眉头一脸生气的样子也能让很多男人怜惜。 名为“麻生”的卷发医生却只冷冷瞥她一眼,用力地抽出自己的手臂。 女医生一时没站稳,往后踉跄两步摔倒在地,后脑勺撞击地板发出一声闷响,她捂着后脑勺痛呼,眼睛里泛起生理性的泪水。 周围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一个护士打扮的年轻女孩惊呼着跑过去半抱起女医生的头,“白井医生,你没事吧!” 看女医生疼得说不出话来,她怒瞪向卷发医生:“再怎样也不能推别人吧,你也太过分了!” 麻生狠狠皱起眉头转开视线,一脸不欲与人多作解释的模样,女孩看得心头火气,冲上前拽着他的衣领怒吼:“你打女人,你还是个男人吗?” 一旁围观的人也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对着麻生医生指指点点。 眼看更多的人围了上来,周围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星野葵拉着千代子的手走远了一些,怕待会儿有人动手会伤到妈妈。 紧闭的办公室大门终于打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男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胸前的名牌上写着“山崎鸣人”的字样,看来他就是麻生医生要找的人。 被人拍着办公室的大门指名道姓地骂了半天,他仍然表现出很温和的模样,他走到人群中央拉起仍然跌坐在地上的女医生问她:“美奈,你没事吧。” “我没事,”女医生捂着自己的后脑勺有些艰难地摇摇头,她反握住山崎鸣人的手,“你先好好和麻生解释一下。” 麻生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微微眯起了眼睛。 山崎鸣人将名为白井美奈的女医生搀扶进办公室,转身想要拍拍麻生医生的肩膀:“麻生,我们进去说。” 麻生冷笑着躲开了他的手,一把扯起他的领带,他比山崎要高上半个头,提着对方向上扯时山崎被迫垫起了脚。 “昨晚那个病人,你为什么没有给他做排查?”他语气里带着愤怒,“你知不知道他有肺炎传染病,你把他安排在外科住院部多人病房里,要是他把病传染给其他病人怎么办!” 山崎鸣人被拎着,眼睛微微向下滑落,他眼神下意识地看向围观的人,看见病人护士们因为麻生的话而变了脸色时,他终于维持不住温和的表象。 他扯开麻生的手大声道:“没有的事!早上已经检查过了吧,那两个病人根本没事!我是有一时的失误,但也根本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你不要胡说!” 原本坐在办公室里面的白井美奈也冲出来大喊:“麻生隆一,你疯了!” 山崎鸣人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狠戾之色,他压低了声音警告麻生:“这里这么多病人,你不要败坏医院的名誉。” 麻生却并不怕他的威胁,嗤笑道:“才接触感染源十几个小时,能检查出什么呢?” 他用手指狠狠戳向山崎鸣人的胸膛,一字一句地质问道:“山崎鸣人,你也配当医生?你也配受得起这么多病人的感激?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一时失误而可能命悬一线的的病人,他们也是谁的父母子女,是谁的兄弟姐妹,是谁的······爱人!有多少人会因为他们心痛,有多少家庭会因为你所谓的一时失误而支离破碎!五年前,你就是用这样不负责任的态度害死爱子的吧!”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说到最后一句时一双眼睛变得赤红,几乎是咬牙切齿:“你最好祈祷后面的几次排查那两个病人都没事,不然,我一定会去举报你的,看看到时候你这个依靠着裙带关系而升上来的职称还保不保得住。” 白井美奈尖叫出声:“你这个疯子,老师会生气的!” 麻生冷冷看她一眼,露出一个极尽嘲讽的表情,“他不会的,你以为老师不知道你们那点事情吗?” 说完,他没有理会身后两人剧变的脸色,径直走向了楼梯口的转角。 * 星野葵和千代子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出闹剧。 医院值班的安保人员姗姗来迟,驱散了在聚作一团讨论刚刚事情的病人。 山崎鸣人一张脸隐隐发白,他愣怔了一会儿之后才回过神来,勉强扯起一张笑脸和安保人员打了声照顾,然后拉着白井美奈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星野葵拉着千代子坐回到原来的椅子上,看了看手表发现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就去打印机前取出了报告单。 报告单还要拿去给主治医生看一看,星野葵看向千代子,感觉有些为难。 “今天胸外科的值班医生是麻生隆一,好像就是刚刚那个很暴躁的医生诶,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我们现在过去他不会发啤气吧。” 千代子拍了拍女儿的手,“不会啦,麻生医生是永野教授的得意门生,听说是对病人很负责的人呢。” “永野教授,是那位胸外科主任部长永野光雄教授吗?”星野葵看向贴在墙上的医生简介,名叫永野光雄男人的一寸照贴在最上方,他西装革履,微笑着看向镜头,光是从这张照片里就能看出他有多么意气风发。 “妈妈你认识这位教授吗?” “年轻的时候见过呢,他的女儿很喜欢我,所以音乐会结束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在礼堂门口等了我一个小时,和我拍了一张合影。” 千代子伸手在大腿处比划,“那个小姑娘那时候还只有这么一点大,见到我很有礼貌地问我能不能抱一下,还说她以后也想当音乐家呢,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呢。” 星野葵装成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故意问她:“那是她可爱还是我可爱啊?” 千代子啊呀了一声,“你这也要计较呀,那时候你还是个只能被抱在怀里的小宝宝呢。” 母女二人相携着走向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麻生隆一坐在办公椅上,正神色认真地查看电脑里的资料,一点也看不出刚刚和人大吵过一架的样子。 星野葵敲了敲门,他抬头看了她们两个一眼,说了一声“请进”。 千代子说得没错,麻生隆一是一个负责任的好医生,他看完千代子的报告单,神色认真地和母女二人分析了千代子的身体状况,最后还提出了一些建议。 “总体上来说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日常生活里请注意情绪调节,保持充足睡眠,长期思虑过度、郁结于心对身体状况很不好。” 这些都是千代子的老问题了,每次体检医生都会这样告诫,但是千代子还是始终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两人礼貌地向麻生医生道谢,离开办公室之前,星野葵无意间看到麻生医生的手机亮了一下,大概是谁有消息传来。 手机锁屏的壁纸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她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正冲着镜头明媚地笑,头上还戴着一枚银质的蝴蝶发卡。 是麻生医生的恋人吗?星野葵在心里猜想。 * 结束了医院之行,千代子提议要一起去吃饭。 “说起来自从上了大学以后,和妈妈一起吃饭的机会确实不怎么多呢。”星野葵作思索状,“那我们去哪里吃呢?” “当然是回家吃啦,”千代子一脸嗔怪,“外面做的哪有妈妈做的好吃呀。” 星野葵笑了起来:“那我们先去超市买食材,我想吃妈妈做的猪排饭。” 千代子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 两人购物之后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家,其中有不少是千代子给女儿买的零食,千代子拎着袋子的一边,星野葵拎着袋子的一边,两人一起向家的方向走去。 “我马上就要走了诶,买这么多零食也吃不完啊,拎着还很重。”星野葵揉揉发酸的手臂抱怨。 千代子很无所谓地摆摆手,“那就带回学校去吃嘛。” 回家之后千代子没有急着做饭,反而神神秘秘地把星野葵拉到一边,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盒东西递给星野葵。 小盒子方方正正,外面包着塑封,星野葵接过以后还有些疑惑。 等她看清了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以后,立刻如同握着烫手山芋一般把小盒子丢了出去。 包装盒印着烫金字样的Condom咕噜咕噜滚到千代子脚边,又被捡了起来。 星野葵羞愤:“妈妈!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诶?你们还没有做过吗?”千代子脸上是纯然的疑惑,“我还以为花火大会那晚你们会有很甜蜜一夜呢。” “谁会这样啊!!!”星野葵捂住脸,崩溃地大喊,“我们才在一起不到一个星期诶!!!” “我年轻的时候乐团里好多人都有One night stand呢,更何况你们现在还是正当的情侣啊。”千代子揉揉脑袋,还是把小盒子塞到女儿手里,“不过小葵你还是拿着啦,年轻小情侣总是容易情难自已,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虽然我也到了这个年纪,但暂时还是不想当外婆哦。” “妈妈,别说啦!!!” 15. 跨越时空的杀意·一 星野葵是第二天早上和妈妈一起吃完早餐才回学校的,她坐上车时,千代子斜倚在房门上目送着她离去,她透过车内后视镜的反光看着妈妈的身影,觉得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的样子孤单极了。 星野葵又想起了爸爸,爸爸殉职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千代子一个人把她养大,这期间也不是没有人试图给她介绍对象,其中不乏一些品行端正,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的男性,甚至还有一些叔叔因为倾慕千代子而尝试着来讨好她。 但是千代子拒绝了其中绝大多数人,只和少数几个实在推拒不过的吃过饭,然后没过多久又与他们断了联系。 在日本,单亲母亲要独自抚养女儿长大实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是千代子做到了,她还做得很好。 就算爸爸离开了,星野葵也时时能感觉到自己是被浸泡在爱意里的小孩,她活得并不比任何一个父母双全的孩子差,所以她时常觉得自己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勇敢,最美好的人。 但她也是忧郁的,是黑白的。 星野葵不知道千代子对那些男性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到底是因为爸爸,还是因为自己,抑或是两者皆有。 她唯一知道的是,千代子心里的那盏灯确确实实已经熄灭在十年前寒凉的夜里。 * 星野葵回到宿舍时才看见诸伏景光给她发的消息。 他们虽然同在一所大学,但是并非是同专业的学生,日常课程也比较繁忙,所以两人虽为男女朋友,但也没有天天见面的机会。更多时候,他们都是通过手机与对方分享交流日常生活。 「小葵,回学校了吗?需不需要我来接你?——From 诸伏景光」 星野葵看着简讯,心情一下子明快起来。 「已经回到宿舍啦。——From 星野葵」 她的余光突然瞥见了前两天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游乐园宣传海报,海报的背景是一个巨大的摩天轮,摩天轮的顶端一对情侣正甜蜜相拥。 算算时间,她和诸伏景光已经两天没有见面了,她微微有些意动,于是又按了几个字符发送了出去。 「周末有时间吗?我们去约会吧。——From 星野葵」 对方回复得很快。 「陪女朋友的话,当然什么时候都有时间,你想去哪里?——From 诸伏景光」 「附近新开的游乐园怎么样?——From 星野葵」 * 周末,星野葵顶着藤原惠子打趣的目光走出了门,她长发披散,身着一条浅黄色的连衣短裙,露出笔直又微微带有肉感的一双长腿,身上斜挎了一只链条包,整个人显得青春又美好。 她到校门口时诸伏景光已经等在了那里,他头顶上扣着一顶鸭舌帽站在树荫下,看见她时抬手朝她挥了挥。 星野葵小跑到他身边,伸手自然而然地挽上他的胳膊,“抱歉小光,等很久了吗?” 她刚刚从开着空调的宿舍里跑出来,肌肤上还泛着凉意,与诸伏景光的手臂相贴,带来令人心悸的触感,诸伏景光不由地屏息,目光在她脸上流连。 星野葵抬起头冲他甜笑,“怎么了吗?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他故作镇定地将视线从她身上离开,耳根微微泛红,但还是很诚实地说道:“因为今天的小葵很好看,所以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说完他有些害羞,也不等星野葵回答,径自将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入女孩微蜷的手掌,牵着她往外走去。 * 两人到达游乐园时,时间已经不早了,星野葵站在游乐园的检票口朝园内望去,目之所及处都是熙攘的人群,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生动可爱的笑容,她也被这个如同童话一般的世界吸引,拉着诸伏景光的手欢呼着向园内跑去。 两人排着队疯玩了一阵,路过纪念品商店时星野葵被里面各色的发箍吸引住了目光。 她拿起一个猫耳朵形状的发箍,趁诸伏景光不备戴在了他的头上,然后忍着笑意咔咔拍下来好几张照片。 诸伏景光惊讶地摸摸头顶的猫耳朵,凑近了一旁的镜子照了照自己现在的形象。镜面里的男人灰蓝色的猫眼微微睁大,和他头顶的猫耳朵简直堪称绝配,他歪歪脑袋,镜子里的男人也歪歪脑袋,竟然还显得有几分可爱。 而他一旁的女孩儿则紧抿着唇,一脸辛苦憋笑的样子。 诸伏景光侧过头,伸手戳了戳星野葵脸颊上梨涡的位置,然后成功地看她破功,他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小葵也戴一个吧。”他心情愉悦地提议,目光扫过货架上造型各异的发箍,最后定在了淡紫色的兔耳朵发箍上。 这是货架里的最后一个,也是最好看的兔耳朵发箍了,他一眼看到就觉得它和星野葵可爱得相得益彰,于是和女孩示意,“就那个吧,感觉很适合你。” 星野葵于是伸手去拿。 发箍刚刚拿到手里,星野葵突然感觉到大腿处传来一股推力,她重心不稳地往后踉跄了一下,伸手扶住身后的柜台才勉强稳定了平衡。 诸伏景光一惊,忙走到她身边扶住她,语气关切道:“没事吧?” 星野葵靠在柜台上摇摇头,她倒是没什么疼痛的感觉,只是对于自己莫名其妙被人推了一下感到有几分讶异。 她看向罪魁祸首,发现站在原地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女孩身上穿着蓬蓬的公主裙,五官精致,可爱得像是橱窗里的洋娃娃。 只是她叉着腰站在那里,满脸的骄横之色冲淡了孩童的天真可爱,她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星野葵手里的兔耳朵发箍,冲她喊道:“这个是小爱先看到的的,你不能把它拿走!” 星野葵有些不解,迟疑着冲她晃晃手里的发箍,“你说这个?” 名叫小爱的女孩点点头,理所当然地朝她伸出手,骄矜道:“是我的,你给我。” 环顾四周一圈也没有看到熊孩子的监护人,星野葵只好自己给小朋友讲道理。 她蹲身与小爱视线平齐,耐心地解释道:“小朋友,这个是放在商店货架上的东西,所有人都可以买,是我先拿到它并且决定买它的,所以这是我的东西。” 但小女孩或许实在是被家里娇惯得无法无天了,她见星野葵没有要把发箍给她的意思,竟然直接伸手朝着她的脸上打来,看着是要强抢的样子。 星野葵眼疾手快地站起身,但还是被小爱扯住了一绺长发,她吃痛,下意识轻轻推了面前的孩子一下。 小爱顺势倒在地上,在地面翻滚着大哭起来,口齿不清的喊道:“你抢我东西,你还我!你还我!” 小孩的哭喊声引来了商店里其他游客的注意,一个女人很快推开人群,惊呼着跑到小爱面前,扶起在地上打滚的孩子,语气急切道:“小爱,你没事吧?” 小爱像是找到靠山一般依偎进女人怀里,抽抽噎噎道:“他们抢我的东西,我要小兔子,那是我的!我要我要!!!” 女人闻言愤怒地抬头来质问:“你们两个大人怎么欺负一个小孩啊?” 她抬头,那张妩媚多情的脸才从长发遮掩下显露出来,眼角还有一颗很眼熟的泪痣。 星野葵这才发现这位女士竟然还是个熟人,是陪千代子去医院时遇见过的那位白井医生。 星野葵没有和别人在公共场合吵过架,她顶着周围人的目光尴尬地只想立刻转身离开,但白井美奈显然是一副不依不饶要给孩子讨回公道的模样。星野葵于是只能假笑着开口解释:“我们没有欺负她,这个是我先拿到的,是她一定要抢我的东西。” 白井美奈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一个发箍而已,小孩子喜欢你给她不就好了,这么大个人了不能让着她点吗?你没看见吗,她都哭了!” 她说完还上下扫视了一眼星野葵的穿着,目光在星野葵斜挎的背包上多停留了几秒,然后有些轻蔑地别开了视线。 名叫小爱的女孩还在她怀里不停地哭闹,“我要小兔子,我要我要!” 白井美奈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哭到满脸通红的小爱,低声哄了两句,然后站起身扶正自己身上的挎包,她还特意将背包正面精致的银杏叶logo转了个方向,以便星野葵能够看清。 周围登时就有人窃窃私语。 “天呐,是那个吗?芙纱绘全球发售十只的哪款限量包?” “是的是的!她是怎么拿到的?这款包又贵又难抢诶,我姐姐托了好几个人都没有买到,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白井美奈听着周围人的讨论声,满意地勾起唇角,她从背包里取出一沓钞票递给星野葵,脸上暗含鄙薄之色,“给你,十倍的价格买你一个发箍,这笔买卖很划算吧?还有,拿了钱之后你要为弄哭小爱道歉——一个道歉换一叠钞票,你也不吃亏。” 小女孩躲在白井美奈的身后,得意地冲星野葵比了个鬼脸,用口型无声地比出了“穷鬼”两个字。 星野葵被她们俩态度气笑了,她看看一大一小两人相似的表情神态,不由地感叹出声:“我本来以为是孩子还小不懂事,没想到竟然是家长的言传身教,看来你母女俩还真是一脉相承的蛮横无理呢。” 白井美奈脸色一僵,“你胡说什么,我还没结婚呢,她是我朋友的女儿。” 星野葵心里暗想这位白井医生是不是不太抓得住重点,她仔细端详了两人的脸,确认她们确实有五六分的相似之后,正欲反唇相讥时,一只温热的大手包裹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头,发现是诸伏景光,他面上还是温和的表情,但眼底却暗含冷凝。 他拿过兔耳朵发箍,牵着星野葵,越过那两个人,径直向柜台走去,星野葵步伐没有他大,一时不察还踉跄了一步,把白井美奈撞的肩膀一歪,手里的钞票撒了一地。 诸伏景光没有理会白井美奈因为被撞而发出的尖叫,他对柜台后面的收银员弯了弯唇角,礼貌地要求结账,付完钱以后又拒绝了收银员提供的包装袋,只用单手捏起发箍的一只兔耳朵,神色平静地咬住兔耳朵尾端缀着的商标绳,手背青筋微凸,轻易就扯断了标签,然后反手把兔耳朵戴在了星野葵的头上。 他动作行云流水,全程都没有松开紧握着星野葵的手。 戴好之后他后退一步,仔细端详了星野葵一会儿之后,含着笑说道:“我的眼光果然没错,小葵戴上小兔子发箍果然是全世界第一可爱,还好是我们先买到了呢,毕竟是商店里面最后一份了。” 他的语气太过真诚,星野葵看了眼小爱要哭不哭的脸,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他是单纯在夸奖还是在阴阳怪气。 16. 跨越时空的杀意·二 白井美奈被气到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她抱着小爱冲到了纪念品商店的大门,堵住了星野葵和诸伏景光二人唯一可以离开的路线,语气尖锐:“想逃跑吗?我告诉你们,发箍的事情另说,你们伤害了小爱的心灵,今天必须给她道歉,不道歉你们别想离开!” 说完还拿出手机,语气愤愤地拨通电话和对面控诉:“鸣人,有两个人欺负小爱,小爱都哭了,你快点过来。” 星野葵闻言若有所觉地看了她一眼,心里隐隐闪过某种猜测。 没过多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就匆匆赶了过来,果然是医院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山崎鸣人。他身后不远处还缀着两个人,年长的那个步伐比山崎鸣人慢一些,年轻一点的那个头发微卷,懒懒散散地跟在年长者身后——竟然是麻生隆一。 星野葵有些愕然,以那天在医院看到的情况来说,麻生隆一和山崎鸣人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是绝对不可能在休息日结伴出游的。事实上,他们两人关系之恶劣,从麻生隆一那副不耐烦到已经懒得遮掩的表情里也可见一斑。 不过他看起来对那位年长者倒很是尊敬的样子,一直跟在那位年长者后一步的位置,隐忍着自己的脾气没有发作。 星野葵不动声色地观察,发现那位年长者看起来也很面善,他有一双桃花眼却不显女气,轮廓流畅,五官端正,整个人的气质儒雅端方,给人的感觉倒比山崎鸣人那样的伪君子要舒服多了。只是他看着鬓发斑白,身型消瘦,目测有六十多岁的年纪。 山崎鸣人远远就听见了小孩的哭嚎,他快步走到商店门口,一把抱起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爱,一旁的白井美奈添油加醋地和他说完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他看向星野葵和诸伏景光,端着自己的架子,并没有直接把生气的情绪表现出来:“这么小的一件事,你们两个大人没有必要和小孩子计较吧,难道你们的父母没有好好教过你们为人处事的要有礼貌吗?” 他语气表面平和,却能让人感受到内含深深的傲慢,话里话外的含义就是星野葵和诸伏景光没有教养,还顺带问候了一下两人的父母。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正好戳中星野葵和诸伏景光的痛点。 诸伏景光握着星野葵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一贯温和的神色冷了下来。 星野葵看出了诸伏景光的明显不对的表情,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在感受到对方回握温柔的力道之后,她索性也不再压制心中如燎原烈火般汹涌的愤怒。 她往前靠近一步,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捶向山崎鸣人那张面目可憎的脸,拳头带风,在快要砸到山崎鸣人时偏了点角度砸向他身后商店的大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这边山崎鸣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试图“感化”两个没礼貌的年轻人,被星野葵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他的眼镜从鼻梁上微微滑落,瞳孔因为惊吓而剧烈收缩。 星野葵揉了揉发疼的手背,见他终于停止了自己爹味十足的发言,礼貌微笑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吗?可是刚刚你女儿就是这样打我的。” “大叔,在对别人的行为指手画脚,请您先搞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见山崎鸣人还愣怔在原地没有回过神,星野葵露出了一个更可爱的笑容,“如果你口中所谓的礼貌是指和您女儿一样,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上手去抢,遇到没有顺着自己的人就动手去打,自己没道理就找父母来给自己撑腰。那么我想,你的这种礼貌,这世上任何一个通情达理的父母都不会教给自己的孩子。还有,虽然很冒昧,但我也有一个道理想教教你——” 她刻意地朝一直盯着自己的山崎爱摆弄了一下头上的兔子耳朵,然后转头对上山崎鸣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惯子如杀子,您再这样纵容自己的孩子,最后一定会自食恶果的。” “你这个没有教养的臭丫头,是在诅咒我吗?”山崎鸣人被狠狠下了面子,此刻也维持不住原本充满优越感的表情了,他面色铁青,几乎忘了这是在公共场合,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掐向星野葵的脖子。 “够了吧,山崎鸣人。”身后的麻生隆一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来,厉声呵斥道,“她也没说错什么,你还要对女人动手吗?” 卷发男人的目光转向被山崎鸣人护在身后的白井美奈和山崎爱,意味不明地在她们脸上扫了一圈,嗤笑道:“你们对他们两个可真好啊,爱子怀孕时也没看见你这么用心。这样看来,你们这毫无血缘关系的三个人才真像是一家呢。” “该珍惜的人不珍惜,不该珍惜的人你捧在手心里,山崎鸣人,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地让我看不惯啊。”麻生隆一仿佛嘴里淬了毒汁,源源不断地吐出刻薄的话来。 “够了,隆一,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一旁年长的那个人喝止了他。 麻生隆一的嘴张了又合,最终还是侧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说:“知道了,老师。” 「老师?」 星野葵的脑海里划过一道惊雷,她终于把面前这个苍老的男人和医院介绍墙榜首那张意气风发的脸联系了起来,这个男人竟然是那位永野光雄教授!!! 永野光雄走到了星野葵面前,开口叫山崎爱的名字。 山崎爱磨磨蹭蹭地挪动到星野葵的面前。 永野光雄轻拍了一下她的背部,用温和许多的语气说:“和姐姐道歉。” “爸!”一旁的山崎鸣人不满地提高音量叫了他一声,却被永野光雄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山崎爱泪眼朦胧,不可置信地看向永野光雄:“外公,小爱不要道歉,那个小兔子是小爱先喜欢的。” “道歉。”永野光雄声音冷了下来,“教了你这么久,还是学不会礼貌吗?” 山崎爱闻言瑟缩了一下,朝星野葵鞠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的躬,先前的嚣张散得一干二净,“对不起,我错了。” 永野光雄这才柔和了眉眼,满意地摸了摸山崎爱的头,“这才是乖孩子,你不应该去抢别人的东西,外公不是已经送了你一个很好看的发卡吗?” 山崎爱看外公不生气了,大大松了一口气,她在自己的头顶摸索,从侧面摘下来一枚亮闪闪的银质蝴蝶发卡,带点小炫耀的在星野葵面前晃了一圈,得瑟道:“我才不要你的东西呢,我有更好看的小蝴蝶,比你的兔子好看一万倍!” 星野葵抽抽嘴角,心想这熊孩子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刚被教训过现在又故态复萌了。 不过这个蝴蝶发卡确实很好看,和她在麻生隆一照片里看到过的那枚一模一样,或许是今年的爆款时尚单品。 永野光雄制止了山崎爱近似挑衅的行为,他拿过那枚闪亮的发卡,动作轻柔地别在山崎爱的头上,冲星野葵微微点头之后就拉着小孩的手离开了。 “看来永野教授能做主任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祖孙三人里只有他是讲道理的。”星野葵看着那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凑近还在发愣的诸伏景光悄悄感叹。 “你在看什么?”看诸伏景光半天没有回答他,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你在看山崎爱?你还在生她的气吗?” “不。”诸伏景光如梦初醒般摇摇头,“就是感觉那个发卡不太对劲———小葵,你认识他们?” 星野葵于是把在医院看到的事情全都告诉了诸伏景光。 “真是特别奇怪的一家人呢,不过也和我们无关就是了。”星野葵用两根手指戳着诸伏景光的嘴角,使他的唇呈现出微笑的弧度,“不要管他们啦,我们是出来约会的诶,你不开心一点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有魅力的。” 诸伏景光轻轻嗯了一声,握住星野葵在他脸上作乱的手,他修长的手指包裹住她的,好闻的气息在女孩指尖拂过,落下湿湿热热的一个吻。 星野葵下意识抖了一下,感觉被亲过的指尖开始发烫。 * 本以为他们和这奇怪一家人的缘分也就仅止于此了,但没想到的是,这仅仅只是二人所要见证的一桩惨剧的开端。 “很抱歉先生小姐,本店现在只剩下一桌空坐了,给您二位安排在这里用餐可以吗?” 星野葵眼角微抽,顶着小孩的欢笑尖叫声,坐在了服务员小姐姐所说的唯一空位上。 这家餐厅布置温馨,餐品美味,是游乐园里几近完美的就餐地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被安排在了角落的位置,还正好和刚刚发生过争执的山崎鸣人一家是邻座。 麻生隆一和永野光雄背对着他们没有什么反应,但白井美奈几人明显是看到他们了,还偷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星野葵看着山崎爱这个熊孩子没吃几口饭就开始在大人怀里扑腾,咯咯笑着把手指伸进自己面前的菜肴和饮料里搅弄着玩,长长叹了一口气。 “喂,你这个小鬼。”麻生隆一略带沙哑的嗓音传来,“谁告诉你可以这样浪费粮食的,你把菜弄脏了我们怎么吃啊。” “好了好了,隆一,小爱弄脏的东西我会全部吃掉的。”山崎鸣人打着圆场,把山崎爱面前的食物全都放到自己面前来,就着吸管喝了一口饮料,“她也只是个孩子,你要是能把平时对待病人一半的耐心用来对待她,小爱也不会这么讨厌你。” “我用不着她喜欢。”麻生隆一发出一声冷哼,没再理会这从头到脚都让他看不顺眼的父女二人。 没过一会儿,山崎鸣人突然捂着喉咙站了起来,嘴里发出“嗬嗬”的气音,神色痛苦地倒了下去。 坐在他身旁的白井美奈呼唤他半晌无果后,颤抖着手指摸向他的脉搏,下一秒失声尖叫起来。 “啊———死人了!!!” 17. 跨越时空的杀意·三 因为距离很近,星野葵完完整整地看到了山崎鸣人倒下的全过程,男人因为剧痛而扭曲到恐怖的五官清楚地倒影在她的瞳孔里,胃里传来翻涌不止的呕意,她捂着嘴巴冲向了卫生间。 诸伏景光最后看了一眼倒地的山崎鸣人,也跟着跑了出去。 “小葵,没事吧?”诸伏景光担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时,星野葵正趴在洗手台上干呕不止。 “没、没事。”她强忍恶心感,虚弱地应了一声。 “那位山崎先生应该是中毒而死的,我有些不放心,待会儿过去看看,你就在外围不要靠近。”诸伏景光有些不放心地叮嘱,“出来的时候记得把手洗干净,待会儿餐厅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要入嘴了,知道吗?” “知······知道了,我马上出来。”星野葵用清水漱完口,白着一张脸和诸伏景光走回了案发现场。 整个餐厅乱作一团,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有人因为害怕想要悄悄从餐厅离开,诸伏景光一把抓住正在艰难维持秩序的餐厅经理,语气冷静地发问:“报警了吗?” 餐厅经理楞楞地点头。 “接下来封锁现场,不要让人靠近死者周围。还有,把餐厅大门封锁,警察到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离开现场。” 诸伏景光摘下头顶的帽子,帽檐向下压了压扣在星野葵的脑袋上。 星野葵面前的视野一下子暗了下来。 诸伏景光无声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转身拨开人群走到了拥挤的中心。 山崎鸣人已经被平放在了地上,他一双眼睛还不可置信地圆睁着,五官扭曲,嘴角溢出星点点白沫,死状极为凄惨。 一旁的山崎爱和白井美奈已经相拥着哭作一团。 诸伏景光随手取过餐桌上的一次性手套戴上,凑近面目狰狞的尸体仔细观察。 “喂,你干什么!你别碰他!” “山崎先生有疾病史吗?”诸伏景光没有理会一旁的尖叫质问,目光转向一旁的永野光雄和麻生隆一问道。 “山崎先生口唇呈现鲜红色,身上没有其他明显外伤,嘴里有明显的苦杏仁味。”得到否定回答之后他站起身,目光扫向餐桌上残留的食物,“初步推测应该是氰//化//物中毒——也就是说,他起码在五分钟以内,摄入了有毒的食物。” 围观众人皆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 “所以是餐厅提供的菜品有毒吗?” “怎么办!我刚刚也吃好多!” “我也吃了,不会中毒吧!” 餐厅经理看到顾客们满脸的惊恐和怀疑差点给诸伏景光跪下了,他提高了音量慌忙澄清:“各位!各位!我保证,我们餐厅出餐之前的食物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请各位相信我们经营这么多年的信誉!” 麻生隆一紧皱眉头反驳:“怎么可能,山崎那家伙吃过的东西我们都吃过,我们怎么没事?” “就是!你的意思难道是我们之中有人给鸣人下了毒吗?”白井美奈闻言也擦干了泪水,“你这么积极去看鸣人的尸体,说不定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正巧这时餐厅门口传来警笛声,几位警官神色严肃地走了进来,为首的竟然还是个老熟人。 “村上叔叔,您是负责这一片辖区的警察吗?”星野葵惊喜地迎了上去。 带队的村上警官是星野葵父亲的同僚,这么多年,因为当年父亲殉职的缘故,他对星野葵和千代子多有照顾,星野葵也和村上警官的女儿关系要好,两家人是逢年过节能上门拜访的关系。 “是小葵啊。”村上警官冷凝的眉眼一下子柔和下来,他欣慰地拍拍星野葵的脑袋,“一段时间不见又变漂亮了。” 星野葵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带着村上警官一行人穿过人群走到案发现场,“寒暄以后再说,村上叔叔,这里发生了命案,你们还是先去调查。” 这边,白井美奈还在孜孜不倦地给诸伏景光泼脏水,连带着躲在她身后的山崎爱也换上了看杀父仇人的表情。 看见警察来了,她好像看见救星一般迎了上去:“警官,凶手就是他,一定是他害死鸣人的,你快把他抓起来!” 硬了,星野葵拳头硬了。 虽然这样说逝者不太好,但是不得不说,这对狗男女无耻的嘴脸真是如出一辙的气人。 星野葵哆嗦着手从包里拿出一副墨镜戴上,把鸭舌帽的帽檐又往下压了压,确保自己看不到山崎鸣人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之后,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一点都不可怕”。 她深吸了一口气冲了出去,狠狠扬起巴掌拍开了白井美奈快要戳到诸伏景光脸上的手指。 “白井小姐,人不能连脸都不要吧!刚刚我和小光两个人碰都没有碰过你们桌子上的菜,怎么给你们下毒啊!你不能为了洗脱自己到嫌疑就拖无辜路人下水吧。”星野葵对上白井美奈仇视的目光,努力让自己表现出毫不畏惧的样子,“况且你没看见他一身正气都能驱鬼了吗?热心帮忙还要被你们诬陷成杀人凶手,真是好心没好报。” 一身正气能驱鬼的诸伏景光:…… 白井美奈脸都要绿了,被身旁的警官死死拉住了才没有冲上来和星野葵撕打。 她在原地愤怒地尖叫起来。 “好了,案发现场请保持肃静。”村上警官冷下了脸色,“我的同事已经初步检验确定是氰//化//物中毒了,刚刚在后厨也没有搜到任何可疑物品,那么,现在最大的嫌疑就在与死者同桌的几位身上了,我们需要检查一下各位的随身物品,请你们配合调查。” 随行警员很快拿走几人的随身包,连山崎爱的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包都被收走了。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那个包,看见警员没收走之后焦虑地想要抬手啃指甲。 “又忘记了吗?”永野光雄啪得一下拍掉了她的手,“咬指甲是很不好的习惯。” 餐桌上山崎鸣人单独用过的餐具也都被密封袋装了起来送去检验。 检验结果很快出来了,送检的各项东西没有任何一样检测出□□。 场面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安静了半晌,白井美奈突然冷笑出声:“是你做的吧,麻生,在场只有你有杀人的动机了。” 麻生隆一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她:“我好端端杀他干什么?” 白井美奈语气尖锐:“你不是一直很讨厌鸣人吗?!因为是老师的女婿,老师一直带着鸣人做实验,发论文,鸣人的升职速度比你一个留学归国医生还要快,你心里很嫉妒吧?” “我还用得着嫉妒他这种没有一点真才实学的废物?我用得着为了他杀人自毁前程?”麻生隆一“哈”的一声笑出声来,“你这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别人还以为死掉的是你老公,你其实早就做好和他结婚的打算了吧。还有这个小孩,山崎鸣人说是领养的,但是这样的长相这样的性格,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你们两个的私生女。” 白井美奈听得脸色一白,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下意识想要去寻找小爱的身影,却看见小女孩被永野光雄死死抓着手按在原地。 她不敢看老师的眼睛,只能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在麻生隆一身上,她口不择言地说:“你还好意思污蔑我和鸣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爱子吧,老师在你出国的时候把爱子嫁给了鸣人,你心里一定恨死老师和鸣人了,说不定你还想对老师下手呢!!!” “哈?你也有脸提爱子!”永野光雄怒极反笑,他咬紧了后槽牙,“爱子当年心脏病复发,怀着孩子死得不明不白。山崎鸣人不但没有照顾好她,还在我和老师出差回来之前就把人火化了。老师事后问起来你竟然说那时候你和山崎鸣人在学术讨论,所以没有听见爱子的求救电话!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一点猫腻吗?你敢说你自己问心无愧吗?你们两个人是不是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啊!!!” 白井美奈彻底慌了神,她软着腿爬到永野光雄面前,“不,不是这样的老师,他在胡说!” 永野光雄定定看了她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白井美奈的不安愈演愈烈时,永野光雄那张苍老的脸上显现出一点讥诮的表情,他抓着山崎爱的手把她推到白井美奈面前,掰正幼童的和她相似的脸迫使她们面对面,“美奈,你一直以为我不知道是吗?” “鸣人他在爱子死了以后没几个月就抱养了这个孩子,还给她取名‘爱’,说是要抚慰我们两个人失去爱子悲痛的心情。”永野光雄单手捂住自己的脸,外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一开始真的没有怀疑,我请了保姆照顾这个孩子,期盼着她好好长大,我甚至把她当成了我的爱子。可是这个孩子越长大我心里的怀疑就越深,她长得实在是太像你了。去年,我终于忍不住偷偷取了你和鸣人的头发,和这个孩子的一起送去检验,结果······哈哈······结果亲缘关系竟然是99.999%” 他站了起来,转身不愿再去看白井美奈那张脸。 “我可真是个蠢货啊,你和鸣人也一定在背地里偷偷嘲笑我吧。竟然会有人把女婿出轨的产物当成自己过世的女儿用心养大。” “不过,你也一定很恨鸣人吧。她在你刚刚生下小爱几个月就把她抱走,让你们母女分离,就为了讨好我这个老头子。” “如果不是贪图和他结婚搭上我的人脉资源,你也一定恨不得杀了这个男人吧。” “美奈,你的嫌疑也不轻呢。” 18. 跨越时空的杀意·四 “老师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白井美奈崩溃地大喊出声,“你早就知道了我和鸣人的事情,你一定恨死我和鸣人了,你也有杀人的动机!!!” 永野光雄听了她的话并没有反驳,一双混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狠戾非常的光芒,“你说的没错,如果爱子的死真的和你们有关,那我真是恨不得把你们千刀万剐。” 白井美奈被他的气势吓得一哆嗦。 一旁的山崎爱将大人之间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下来,她虽然年纪不大,但并非不能从对话中理解几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她再不复先前顽皮的模样,泪水大颗大颗地往外掉,却一直被永野光雄死死拽着右手,连逃离都不做到。 餐厅之间的气氛一时之间陷入了焦灼。 还是村上警官先开了口:“既然现在没有其他的线索,那就要麻烦各位跟我们去警局走一趟了,我们去做进一步的调查。” “请等一等。”一旁一直沉默着的诸伏景光突然开口,“我想,我已经知道凶手的作案手法,也知道真凶到底是谁了。” 他这句话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紧张的、焦虑的、惊讶的、痛苦的,各种各样的目光在一瞬间将他包围。 诸伏景光不受这些目光的影响,他手指轻点桌面,语气沉稳道:“山崎先生是因为□□中毒而身亡的,大剂量的□□在五到十分钟之间就能致人死亡,可是山崎先生在此前的半个小时一直是和几位同伴一起吃饭,没有单独吃过其他的东西,而他单独使用的餐具也检查不出毒药的残留,这就是这个案件的疑点所在。” “其实我们都陷入了一个误区,毒药不一定是下在从始至终只有山崎先生单独用过的东西里。” “只要在用餐途中,以特别的手法将毒药下进除了山崎先生以外,其他人绝对不可能再碰的食物里,就可以达到精准投毒的效果。” 麻生隆一开口反驳:“我可以肯定,吃饭途中餐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往食物里加任何东西的行为。” “不,我们陷入了思维的误区,有一样被我们忽略了。”诸伏景光的视线转向餐桌,桌子上剩了半空的杯子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凉气,“那就是山崎爱喝剩下的饮料。” “你这个疯子!小爱她才四岁,她怎么可能给鸣人下毒!”白井美奈眼看事情要牵扯到女儿身上,语气尖锐得差点破音。 “不,白井小姐,我并不是说山崎爱是凶手。事实上她只是在无意之间成为了凶手杀人的工具而已。山崎爱性格调皮,想必在家里也有浪费食物的习惯,而凶手正是利用了她的这个习惯,将毒药涂到了她的手上,趁她用手指搅弄饮料的时机将毒药混在饮品里,然后让毫无防备的山崎先生喝下。” 诸伏景光的语气带着笃定,“凶手就是你吧,永野先生。” 众人的目光顺着他的话转向永野光雄。 面对杀人指控,永野光雄脸色未变分毫,他的眼角眉梢甚至还挂上了轻松的笑意。 “如果□□真的下在饮料里,那鸣人也不是因为我的话才会喝下那杯饮料的吧。” “那是因为你了解山崎先生节俭的习惯,就算没有人说山崎爱浪费,想必他自己也会自己喝下那杯饮料。”诸伏景光看向山崎爱,“至于证据,永野先生,可以放开山崎爱的手了吗?你抓着她的力道应该让她感觉很痛吧。” “山崎爱头顶的那枚蝴蝶发卡是你送给她的吧? 其实我在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感觉有些奇怪了,银质的发卡,明明外面还是簇新到发亮的状态,内部缝隙里怎么会还有锈迹呢? 其实你早就将这枚发卡在氰//化//物里面浸泡过了吧,所以它外部才还原成亮闪闪的形态,而内部没有浸泡到的地方则依旧有锈迹。” “这枚发卡想必也是你亲手为山崎爱戴上的,直到在纪念品商店,她才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摸到这枚发卡,而此后你一直牢牢抓着她的手,也是怕她因为误食手上的毒药而丧命吧。” “那枚发卡,就是指控你最为关键的物证。” “哈哈哈。” “真是个敏锐的年轻人啊。” 顶着两个学生震惊的目光,永野光雄低低地笑出了声,他没有半点否认点意思,大大方方坦诚道:“山崎鸣人确实是我杀的,我早就恨不得杀他千次万次了。” “那枚发卡是我女儿生前很喜欢的东西,被我用那枚发卡杀死,是他活该。” 永野光雄笑着笑着阴沉下脸色,“我做这些,全都是为了给我死去的女儿报仇。” “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爱子。” * 爱子出生的那一天,她的妈妈就因为产后大出血走了。 永野光雄期待了九个月的,奇迹一般的女儿,竟然是个需要撕碎母体才能破壳的怪物,如此轻易地夺走了他挚爱妻子的性命。 襁褓里小小一团的爱子突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永野光雄想,那时候他是恨爱子的,就算给她起了“爱”这样的名字,他也深深痛恨着夺走他妻子的爱子。 可是血缘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在独自抚养爱子长大的岁月里,他的恨意逐渐被燃烧殆尽,又从灰烬里开出小小的花来。 在爱子三岁生日那年,在她时常面对他的冷暴力却仍然对着蜡烛天真地许愿,希望爸爸能幸福的时刻,他的心彻底软化下来。 他想,我一定要守护好爱子,往后余生,我的女儿一定要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姑娘。 于是他一意孤行地给爱子安排好了一切,从就读的学校到交好的朋友,无一不是他理念里最适合爱子的,爱子也一直很乖顺地听从他的所有安排。 爱子唯一的反叛就是在大学的时候和麻生隆一交往。 他那时对这段恋情并不赞成。 麻生隆一性格暴躁,他并不认为恬静温柔的爱子和这样的男人生活会幸福。 在他竭力的反对之下,相爱的两人最后以分手告终。 麻生隆一那时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所以才得不到他的认可,出国留学之前来医院找过他,请求他再宽限几年时间,说自己一定会成为有资格娶爱子的人。 他当然对这种话嗤之以鼻,转身把它抛在脑后。 可现在想来,这却是他人生里最后悔的一件事。 噩梦的开端,是名为山崎鸣人的青年的成为了他的学生。 相处半年之后,他发现山崎鸣人虽然出身贫困,但为人朴实温和,勤奋刻苦,他对这个学生很满意,于是便撮合了他和爱子。 他想,两人之间家境悬殊,山崎鸣人又时时刻刻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一定不敢对爱子不好,他的女儿一定会有美满的婚姻。 后来也确实如此,结婚后,爱子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抱怨过山崎鸣人哪里不好,就算麻生隆一回国她也没有对这段婚姻表现出动摇。 他以为那是因为爱子过得很好。 变故发生在爱子成婚的第二年。 在山崎鸣人因为他的关照事业蒸蒸日上之时,爱子的身体突然差了下来,时不时会心脏绞痛,有几次严重到整个人休克昏厥。 好在每一次心脏病发时山崎鸣人都能及时送她去医院抢救,爱子也因此才能活了下来。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山崎鸣人的精心照料,爱子都没有发病,她还怀上了孩子。 他心中对这个女婿很感激,只是爱子的病遍寻名医也无果,总是让他心里惴惴不安。 意外终于还是发生了,在他出差的一天,山崎鸣人突然给他打来电话,说爱子心脏病发,和孩子一起没了。 他如坠冰窟,抛下一干的领导学生连夜赶回家里,见到的却是已经装在小小骨灰盒里的爱子。 他美丽温柔,如同纯白茉莉花一样的爱子,他还来不及见最后一眼的女儿,就这样化成了一捧灰。 他那时浑浑噩噩,来不及多想这其中诸多的不对劲之处,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那个身怀罪孽出生的孩子当成爱子养到半大。 一纸鉴定书撕碎了遮眼的迷雾。 他开始寻找女儿死亡的真相,当年接诊爱子的医生说,爱子送来医院时已经断气,当时尸体的种种迹象表明她是呼吸先停,而非心脏先停,这也是山崎鸣人匆匆火化爱子遗体的原因。 他的女儿,根本不是死于心脏病,而是死于一场谋杀。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时,一切不对劲都有迹可循起来。 他开始暗自调查自己的女婿。 山崎鸣人在他多年庇护之下过得顺风顺水,逐渐暴露了刚愎自用的本性,他甚至连杀人证据都懒得遮掩。 他在医院的记录里找到山崎鸣人调用过剂量氯//胺//酮的记录。 氯//胺//酮是一种麻醉剂成分,服用过量会抑制呼吸心跳平衡,营造出心脏病发的表象,而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这种药物,只有医院主刀的医生在手术时才能取用。 真相已经很明显了。 原来他亲自选中的好女婿,在和爱子结婚一年以后就开始往她的饮食里投毒,一边摧毁爱子的身体,一边又假意精心照料放松他的警惕,最后毒杀了他唯一的女儿。 原来,是他将自己的女儿亲手推入了无间地狱。 19. 跨越时空的杀意·五 后来,怀着无比绝望的心情,永野光雄托关系恢复了被山崎鸣人删除掉的,爱子临死前打出的求救电话。 整整两个多小时,爱子给山崎鸣人打了四十多通电话,他一通都没有接。 电话从一开始的十几分钟一通,到后来的几十秒一通,她的求救越来越紧迫,她的疼痛也越来越激烈,但就算疼到意识模糊,她也没有打给在外地出差的爸爸求救。 她傻到怕自己的病发影响爸爸救人的工作。 最后的那几通电话,她已经神志不清到开始说胡话,通话录音里,她哭泣着,断断续续地喊隆一,喊爸爸。 气息渐渐微弱之时,她说: “好疼,我好疼,爸爸。” 永野光雄听着电话那头的女儿逐渐生机断绝,老泪纵横。 那晚他很久违地做了一个梦,梦里已经逝去多年的妻子,怀里抱着小小一团的爱子,笑意温柔地和他说:“光雄,要好好保护我们的女儿哦!” 然后所有光景如同走马灯一样重现,无数个爱子出现在他面前。 不肯喝奶粉的爱子,只会哇哇大哭的爱子,考了满分想要他表扬的爱子,许愿希望爸爸永远幸福的爱子,和麻生隆一分手时捂着嘴哭泣的爱子,穿上婚纱麻木微笑着的爱子,眼神怏怏对他欲言又止的爱子…… 笑着的,哭着的,快乐越来越少的,喊着他爸爸的爱子。 最后都定格在了那一天,和那个嘴角溢血,无助流着泪断气女人的脸重合。 他从梦中惊醒,一夜之间白了大半的头发,此后再无一日安眠。 他的爱子,多么不幸,出生时便与母亲天人永隔,真心的爱人不得相守,夜夜同眠的丈夫心怀鬼胎,而她唯一的依靠,竟然是他这个眼瞎到把豺狼当成家犬的废物爸爸。 他的爱子,纯白美丽,死在爸爸亲手为她搭建的温床里。 * “所以,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永野光雄嘴角还维持着上翘的弧度,苍老的面容上却早已布满了泪水。“我可以理解他为了出人头地想要攀附我的想法,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我的爱子的动杀心。” “就算他确确实实不爱她了,他们离婚,把爱子完完整整地送回到我的身边,事情也不会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我想要的,不过是我的女儿还好好地活着,我对他那么好,可她把我的女儿毁了,我的整个人生也被他毁了。” 永野光雄微微扬起下巴,用手背擦干了脸上的泪水,面上闪过狠决之色,“从爱子死掉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什么金钱,什么地位,我通通都不在意了。” 他一手伸进外套的内兜里,一手掐住山崎爱的脖子将她提在半空。闪着寒光的手术刀架上了小孩嫩白的脖颈上,山崎爱的脖子立刻被划出一条血线,她在空中蹬着双腿,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山崎鸣人杀了我的女儿,我也要杀了他的女儿。”他冷酷地笑了起来,像是一条嘶嘶吐着蛇信子的毒蛇,“就算他已经死了,这种锥心刺骨的疼痛,我也要让他好好感受感受。” “永野先生,请你冷静一点,把刀放下。”在场的警察掏出配枪指向包围圈中心的永野光雄,村上警官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不,老师,小爱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白井美奈跪倒在永野光雄脚下,眼泪鼻涕流作一团,她抓住永野光雄的脚,像是一只失去幼崽的母兽般哭喊,“鸣人已经死了!他已经为爱子的死付出代价了,我求求您,放过小爱,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见永野光雄不为所动,又爬到麻生隆一脚边求他。 “麻生!麻生!我求你,你说句话,你劝劝老师,小爱她是无辜的,她和爱子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我求求你,她还那么小!她不能死啊······” 乍然得知诸多真相的麻生隆一双眼含泪,咬着牙抽回自己的脚。 白井美奈跌落在地,她来不及怨恨,又去求永野光雄:“老师,不要这样······爱子、爱子她那么善良,她也不会希望你杀害一个无辜的孩子的,我求求你······你放过她!你放过她!” 星野葵看着这一出惨剧,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还有一点朦朦胧胧的疑惑。 她问诸伏景光:“刚刚永野教授为了避免小爱中毒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明明是不想她死的样子,现在为什么又要杀她呢?” 两人视线交错,电光火石之间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星野葵下意识地大喊出声:“白井小姐,小心!” 永野光雄掐着山崎爱的脖子,脚边是白井美奈哀切的哭求,山崎爱胡乱挥舞着四肢挣扎,哭喊着:“外公,我好痛!” 稚嫩的童声似乎和他梦魇里爱子的泣音重合了。 “我好疼,爸爸。”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如泣如诉。 他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下,紧贴着山崎爱脖子的手术刀有片刻的松动,跪在地上的白井美奈趁着这个间隙一把抢过了孩子。 宝贝女儿失而复得,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背对着永野光雄把孩子护在自己怀里。 下一刻,利刃没入□□的声音传来,温热的液体顺着肌肤流淌,她回头,看见永野光雄的脸上斜溅出一排鲜红的血迹。 他心满意足,咧开嘴大笑起来,整个人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白井小姐,小心!” 惊恐的女声传进白井美奈的耳朵,她抱着孩子一阵失力,不受控制地向地上倒去。 头颅磕碰在地面的那一刻,山崎爱惊恐地大哭起来,白井美奈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原来老师脸上的,竟然是我的血。」 永野光雄已经被冲上来的警员制服,他的脸被死死压在地面上,他与白井美奈失神的瞳孔对视,疯魔般地大笑出声。 几个月之前的同事聚餐,他听见喝醉的白井美奈和别人聊起爱子。 “永野爱子?她那个蠢货,不就是有一个好爹吗?她凭什么过得这么幸福?凭什么抢走我的一切?!” 长相妩媚的女人趴在同科室医生的怀里,因醉酒而晕红的脸上满是不屑。 “哈哈哈,蠢货蠢货蠢货······她就是个贱人!不过没关系······她已经死了!我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把那个蠢女人打入地狱······哈哈哈······我要把她所有东西都抢过来,孩子也好,男人也好,甚至是她的爸爸······这一切马上就都是我的了!” 同事以为她是喝醉了在说胡话,并没有过多在意,可永野光雄在她身后默默听着,突然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爱子的死,白井美奈也插了一脚。 那你们就都去死吧,都给我的爱子陪葬!!! 永野光雄笑出眼泪来:“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有着整个医院最稳的一双手,能够从鬼门关抢救出成百上千病人的生命,自然也懂得手术刀从哪里扎进去能一击毙命。 身旁有人急匆匆地赶来,给白井美奈做急救措施,有人焦急地拨通了救护车的电话。 他再没有看已经失去意识的白井美奈一眼,顺从地任由警员给他戴上手铐,将他押送上警车。 路过麻生隆一时,一直沉默的卷发男人颤抖着开口:“老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对于爱子的死有多么痛苦内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背负这一切。”男人抬头对上他的眼神,脸上是孩子一样委屈的、要哭不哭的表情,“你如果告诉我,起码我们可以一起······起码我也可以为爱子做点什么······” 他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泪水终于滑落。 永野光雄从杀红眼的状态里回过神,他看着痛苦的麻生隆一,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他想要帮他擦掉眼泪,抬手时却看见手上刺目的鲜血和叮当作响的手铐。 他于是不再停留,穿过若干警察向警车的方向走去。 “如果当年我没有反对你们的话,你现在或许会和爱子一起喊我爸爸。” “我已经毁掉了我的一个孩子,不能再毁掉第二个了。” “隆一,忘掉这一切吧。忘掉我,忘掉爱子,从此以后当一个救死扶伤的好医生。” “爱子说过这是你的心愿,不是吗?” 永野光雄背着光站在警车前,麻生隆一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夜晚,他和永野爱子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谈及理想时,永野爱子侧头冲他明媚地笑,声音比三月的春光还要温柔。 “隆一,你想当一个很厉害的医生吗?那你要好好加油哦。” “等你和我爸爸一样厉害的时候,我就嫁给你。” 他摸摸她羞红的脸,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而现在,万般诺言皆成空。 这人世间,竟然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捂着脸,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 暴雨中的旅馆 目送警车驶离,星野葵和诸伏景光两个人心情都有些沉重,没有再玩下去的心思。 那就只好一起回学校了。 游乐园距离学校很远,他们需要先去附近的公交站台等车。 星野葵握着诸伏景光的一根手指,顺从地被他牵着往前走,她神色怏怏,眼睛也不看路,呆呆地盯着地面出神,头顶的发箍耷拉下两只耳朵,整个人像是一只失魂落魄的小兔子。 诸伏景光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往湖里走,她也会傻傻地跟着往里面跳。 只是这样傻乎乎又全然信任自己的模样实在让人心软。 两个人刚刚走到公交站台,天就下起了雨。 雨点一开始下得还不是很大,他们站在公交站遮雨棚下,勉强没有被淋湿,星野葵还抱着侥幸心理,期待公交车一会儿就能到。 可是没一会儿天空就开始电闪雷鸣,狂风席卷着越来越大的雨珠,如同鞭子一样抽打在地面上,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 短短的遮雨棚根本阻挡不住这样的雨势,星野葵没一会儿就被淋了个半湿,这还是诸伏景光反应很快地挡在她身前的结果。 她原本蓬松的长发湿哒哒地垂在胸前,雨水从发尾滑落,沿着胸前的曲线没入低领的连衣裙。 薄薄的裙装沾了水,紧紧贴上了她的肌肤,女孩青涩的身体曲线显露了出来,偏偏她对此还一无所知,伸长细嫩的胳膊圈住诸伏景光的脖颈,在他身后以双手树起一道小小的屏障,企图遮挡住狠狠砸向诸伏景光后脑的雨滴。 诸伏景光的喉结滚了滚,想说点什么提醒一下面前毫无防备的女朋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夏衫薄,她柔软的躯体隔着薄薄的布料几乎算是直接贴在他身上,暴雨之下,他们像是两只避难的小动物般紧紧依偎在一起。 “······” 这样潮湿的,温热的暧昧氛围,对于一个心存爱慕的正常男性来说实在是太难招架。 “你说什么?”星野葵没有听清诸伏景光的低喃,略带疑惑地发问。 她将精致小巧的耳廓凑到了诸伏景光的面前,见诸伏景光半天没有反应又抬头用湿漉漉的柔软眼神看着他。 诸伏景光别开脸不敢看她,他将两人的距离拉远了一些,害怕一不小心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异样。 暴雨倾盆,好像也遮掩不住愈演愈烈的心跳,他只能极力压抑自己的躁动。 略微平复之后,他僵硬着手脚脱下自己的外衫,拧干上面的水分之后轻轻披在了星野葵身上,一颗一颗地帮她扣纽扣。 “小光,你不冷吗?把衣服给我会感冒的。”星野葵看着全身都湿透了的诸伏景光有些担忧,“公交车也一直没有过来,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我没关系的。”诸伏景光将纽扣扣到最上端才松了一口气。 他一把抓住因为领口太紧而挣扎着想要解开扣子的女孩的手,哄孩子一样哄她:“乖一点,穿好。”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星野葵感觉自己的脸热热地有些发烫,余光撇见路边的招牌,她鬼使神差地提议:“公交车好像一时半会儿不会来了,一直这样淋下去会生病的,要不然我们先在这里住一晚吧······” 诸伏景光顺着她嫩白手指的方向看去,乌云压顶黑沉沉的街道上,一家布置温馨的旅馆正亮着暖融融的光。 * “哎呀,两位客人没有带伞吗?”旅馆的主人是一个面容秀美的妇人,见诸伏景光和星野葵两人形容狼狈,很热心地为他们递来两条干毛巾。 她看看星野葵身上穿着的不合身的衬衫,又看看一旁浑身几乎都湿透了的诸伏景光,抬手掩唇发出一声轻笑,“二位感情真好呢,是要住宿吗?” “嗯,姐姐请给我们两间房。”星野葵擦干头发,对老板娘露出一个甜笑。 “哎呀,我这样的年纪了还叫我姐姐,客人您可真会说话。”老板娘眉眼弯弯,她目光促狭地从星野葵身上转到诸伏景光身上,“不过最近游客很多,我们只剩下一间房了,二位介意住一起吗?” “诶?”两道震惊疑惑的声音同时响起。 星野葵感觉自己的脸红成了番茄,她睁着豆豆眼,呐呐地重复道:“只、只有一间了?” “阿拉,其实本来预约已经满了,今天临时有客人退了预定才剩下来这一间的。”老板娘被两人羞涩的反应逗笑,但还是耐心解释道,“虽然是单人房,但是里面的空间很宽敞,住下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星野葵心跳如擂鼓,小心翼翼地转头想去看看诸伏景光的反应,却看见对方也红着耳根正在看她。 目光相接的一瞬,两人都如同被烫到一般迅速地错开眼。 星野葵做贼心虚地提高了音量,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也只能这样了!” * 从老板娘手里拿过钥匙,星野葵和诸伏景光并肩,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进了房间。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封闭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星野葵甚至能清楚地听清诸伏景光的呼吸声。 暧昧的氛围在一瞬间蒸腾。 诸伏景光脚步很轻地向她走来,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她的肩头,热到令她心悸的体温顺着潮湿的衣衫蔓延到她的皮肤,他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住。 星野葵心漏跳了一拍,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衣角,紧张又期待地闭上了眼,睫毛颤动着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小光······” 声音是不同于以往的细弱,像是在抗拒,又有点勾人的意味。 诸伏景光搭在她肩膀的手顿了顿,没有说话。 星野葵感觉他半晌没有动作,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观察,正好对上了对方略显无奈的表情。 诸伏景光捏了捏她微微撅起像是在索吻的嘴唇,使了个巧劲将她推入浴室。 “我只是想提醒你先去洗澡,不要感冒了。”他清润的嗓音隔着浴室门传入星野葵的耳朵,语气带着隐约的笑意。 “可恶,一定是被嘲笑了!”星野葵因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涨红了脸,在内心羞愤地尖叫。 她不知道的是,一墙之隔,在她面前神色淡定的男朋友此刻正单手捂脸,无声地顺着门滑坐到地上,露在外面的一双耳朵红到可以滴血。 * 星野葵很快洗完澡,她一头扎进柔软的床铺里,自欺欺人地假装看不见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 等诸伏景光打理完自己,从浴室里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她躺在床上的娇小身影。 洁白的被褥已经被卷成长条,楚河汉界一样地把床分成两半,她在一侧蜷缩着,看着还有些可怜。 星野葵察觉到他的脚步声,把自己缩得更紧了一些,赌气地说:“今晚我睡这里,你睡那里,我们谁也不能碰对方,谁碰到谁就是小狗!” 显然是还在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 诸伏景光没有回答,他安静地爬上床,扯过被卷成一条的被子将它松开。 “啪”的一声,房间里的灯光灭了。 一片黑暗里,星野葵只感觉到床的另一侧微微塌陷了下去,柔软的被子盖住了她的身体,继而是和她相同的沐浴乳香气袭来,温柔地包裹着她全身。 她整个身体都僵住了,诸伏景光隔着被子将她抱进了怀里。 他的手很克制地搂在她腰上,下巴轻轻搭上她的脖颈,温热的吐息拂过耳廓,激起令人心颤的酥痒。 他在她耳边很轻地“汪汪”两声。 然后俯首亲亲她的脸颊,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星野葵的心口倏而被电了一下,她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半晌才从僵直的窒息感中回过神,小心翼翼地回头看诸伏景光。 他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贴得她很近,也没有预料到星野葵会突然转头,于是两人的唇不小心擦过,产生了蜻蜓点水般的触碰。 这下僵住的人变成了诸伏景光。 黑暗之中,星野葵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圈住她腰部的手收紧了些,不知道是谁的心在怦怦乱跳。 她大着胆子,微微抬起下颌将自己的唇贴上他的,怯怯地伸出一点舌尖□□,将他干燥的唇瓣濡湿,一点一点地瓦解着他的意志。 在她试探着将舌尖伸向他紧抿的唇线时,诸伏景光的紧绷的理智终于全线崩塌。 情难自禁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她浓密的发丝,抚上她的后脑勺,微微施力将她往自己面前送,张开唇和她的舌尖交缠,不断加深了这个吻。 黑暗之中传来令人羞耻的亲吻声,诸伏景光湿热的唇不断向下,在她的脖颈处力道温柔地吮吸。 肌肤相贴的地方,他的体温在不断升高。 星野葵被亲得浑身发软,浴袍的衣襟滑落,露出白皙的皮肤,喉间再也抑制不住甜腻的喘息。 诸伏景光目光触及到她大片裸露的肌肤,猛然惊醒般回过神。他呆了半晌,抖着手将被子拉到星野葵下巴处,牢牢地把人裹好,这才如释重负地抱着她平复自己快到不正常的心率。 星野葵被搂得死紧,手脚一动都动不了,她对诸伏景光突然的动作懵懵然,不过听着对方略显急促的喘息,心里又有几分恶作剧成功的沾沾自喜。 她往下缩了缩身体,用被褥遮住自己弯起的唇角,渐渐困意上涌,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看见诸伏景光贴近她,极尽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说了今晚的第二句对不起。 脆弱与纠结 这场雨一直没停,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晚,后半夜还打起了雷。 星野葵夜半被雷鸣声惊醒,发现整床被子都牢牢裹在自己身上,一旁的诸伏景光身上只穿着单薄的浴袍。 她从身下扯出一半的被子,想要盖在诸伏景光身上,触碰到他的身体时却感受到了烫人的体温。 她吓得坐起身,连忙打开一旁的小夜灯。 昏黄灯光下,诸伏景光的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红晕,他睡梦中的神色也不太好看,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的温度,果然是发烧了。 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诸伏景光帮她挡雨淋得浑身湿透,到了旅馆让她先去洗澡,后来睡觉时也把唯一的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就算是铁打的人,经历这一通的折腾也会生病 他会发烧一点也不奇怪,自己竟然对此毫无所觉。 星野葵去浴室将毛巾打湿,拧干后叠成方方正正的长条放在他的额头上。微凉的毛巾好像给诸伏景光带来一点熨帖感,他拧着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些,但还是一脸难受的表情。 这样下去可不行。 星野葵将被角给他掖好,最后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发,决定出门去买退烧药。 好在旅店的前台24小时都有人值班,老板娘看她夜半一脸焦急地要出门,很热心地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星野葵告知她情况后,老板娘立刻找出退烧药和几个退热贴递给星野葵,“这里附近没有药店,你一个小姑娘这么晚还是不要跑太远了,先用这个试试,要是还不行天亮之后再叫救护车。” 星野葵礼貌地和她道谢,脚步匆匆地想要回房,在快要到楼梯拐角时,老板娘又叫了她一声。 “这个给你,擦在四肢上可以物理降温。”老板娘递给她一瓶酒精,满脸的欲言又止,犹豫半晌后还是忍不住凑近她耳边小声劝她,“小姑娘,你们年轻人玩得花也要多注意身体,不要把男朋友玩坏了。” 玩、玩得花? 星野葵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她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想要和老板娘解释:“我们不是······” “哎呦,姐姐我什么世面没见过。”老板娘指了指她的脖子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回去以后给你男朋友好好补补身体吧,小伙子体质差容易发烧可不行。” 星野葵僵着身体一卡一卡地看向窗户,玻璃的倒影模模糊糊,但也能看到里面的女人脖颈上有好几处泛红到发紫的吻痕,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被人打过了。 星野葵:······ 她顶着一脖子的吻痕,发烧晕倒的却是男朋友,也难怪老板娘会露出那样欲言又止的表情。 星野葵人都麻了,她捂脸逃也似的赶回房间,一开门却发现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人不见了。 像是被兜头泼下一盆冷水一样,她心里的羞涩消散了大半。 “小光·····小光······” 叫了两声没人应答之后,她捏着药片在整个房间找人,浴室找不到,阳台找不到,甚至床底下也找不到人,星野葵的一颗心开始惴惴地往下沉,她焦虑地咬住手指。 诸伏景光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按照她出门前的情况来看,小光根本没有自己跑出去的能力,他凭空从房间里消失,很有可能是别人带走了他。 虽然他身手很不错,平时就算是遇上了凶犯也不一定会吃亏,但他现在毕竟是一个高烧患者,神智不清地昏睡在床上,随便来个人都可以对他为所欲为,难道她刚刚出去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就有谁进来过了吗?可是门锁明明没有被撬过的痕迹,房间里的摆设也和她走时一模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越想越不安,星野葵打开大门想去找前台调一下走廊的监控,雷声轰隆,窗外的电光闪烁了一瞬,她的余光突然瞥见衣柜的门缝里夹着一片白色的衣角。 衣柜不算很大,但容量勉强也能躲进去两个人,她刚刚没有检查过这个衣柜。 星野葵屏住了呼吸,心中闪过一个有点荒唐的猜想,难道诸伏景光躲在这个衣柜里?还是有人挟持了他和他一起藏在里面? 她随手抄起旅馆摆设用的花瓶,蹑手蹑脚地靠近衣柜,握上衣柜把手后深吸了一口气,动作很轻地打开一条缝悄悄向内望去。 谢天谢地,诸伏景光躲在里面,并且也只有诸伏景光躲在里面。他抱着膝盖,把高大的身形蜷成小一团,缩在衣柜的角落里。 星野葵睁着半月眼拉开衣柜门,“小光,难道你在和我玩捉迷藏吗?刚刚找不到你我差点急死了,你一个高烧病人好歹给我有点自觉呀!” 诸伏景光还是一动不动,暖融的灯光照在他双目紧闭的脸上,星野葵才发现他竟然还在昏睡。 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眉头紧蹙着,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像是陷入了什么极其可怕的梦境,喉腔里模糊地吐出几个残缺的音节,好像是翻来覆去地在喊“爸爸”“妈妈”。 “你到底是怎么躲到这里来的。”他一副难受至极的样子,星野葵看得有些心疼,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想要将他唤醒,“小光,小光?快醒醒,去床上睡。” 可诸伏景光像是被梦深深魇住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那只好尝试着把他扶起来了,总不能让一个病人一整夜睡在衣柜里。 星野葵把他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的肩颈处,拽着衣柜的门把手借力想要站起身。 但诸伏景光看着清瘦,体重确实不轻,星野葵憋红了脸也没能让他站起来,脱力之下反而自己摔在他身上。 这一摔把她摔进了不得了的地方。 星野葵坐在诸伏景光的腹部,被他如同抱玩偶一样地搂进怀里,被这样重重地砸了一下,他也没有醒过来,只是把眉头拧的更紧,含含糊糊地胡乱说着话。 他双目紧阖,暖黄的灯光透过衣柜的缝隙打在他脸上,形成一片片斑驳,整个人脆弱得像是逐渐开裂出细纹的玻璃画。 星野葵姿势别扭地陷在他的怀里,一时找不到借力点起身。她艰难地扭转身体,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退热贴贴在诸伏景光的额头,然后哼着温柔的小调一下一下地轻拍他的胸口安抚他。 印象当中,小时候她做噩梦了,千代子也是这样哄她睡觉的。 诸伏景光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呼吸果然渐渐平缓下来。 星野葵半趴在诸伏景光的胸口,看着他渐渐放松地面部表情,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这么仔细地看过诸伏景光。 以往因为羞涩,两人略微贴近她就会错开眼,接吻时她忍不住会闭上眼睛,就算是睡前那个缠绵的片段也是在全然一片的黑暗里进行的。 现在被他抱着脱不开身,倒给了她好好观察的机会。 星野葵不由自主地蜷了蜷手指,如同被蛊惑了一般,用一根指头沿着诸伏景光面部的轮廓轻轻描摹。 几缕碎发遮住了他光洁的额头,眼睛紧闭着,眼尾还带着略显色气的绯红,鼻梁高挺,下面是柔软的嘴唇,带着略高于平时的热度,轻轻按压下去会有湿湿热热的触感,好像指尖正在被人吮吸着。 星野葵指尖发烫,顺着他略带胡茬的下颌滑到了脖颈,动作轻柔地抚了抚他凸起的喉结。 或许是因为外部的按压,他无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那团喉结就在星野葵的指尖滚了滚。 好、好奇怪的感觉,星野葵又心虚地把手指挪到了他锁骨的中央,往下就是大片光裸着的肌肤。 诸伏景光还穿着旅馆提供的浴袍,因为刚刚星野葵的一通折腾,浴袍的衣襟微微散开,显露出轮廓分明的肌肉,如玉的胸膛正随着身下人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怎么有种莫名其妙的即视感,星野葵干笑两声,想到了自己睡前几乎快要被扒掉的浴袍,心说这大概就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仔细回想一下,她好像也从来都没有摸过诸伏景光的身体,虽然平时的肢体接触大概也能感觉到男朋友有在好好健身,但这样没有衣物遮挡,实打实地看到他裸露的胸肌还是第一次。 这样想着,她的脸逐渐蒸腾成粉红色,心里的小人在天人交战。 一个大声叫嚣着这样让人忍不住斯哈斯哈的肌肉线条,这样昏迷不醒毫无反抗能力的貌美男朋友,你要是不趁机摸一下简直愧为女人!!!另一个则狠狠地踹着她的脑袋说清醒一点,你这是在犯罪啊犯罪!!!一个大吼说反正他也不知道!!!另一个回以同样大的音量说但是你自己心里知道啊!!! 星野葵痛苦的捂住脑袋,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千代子,还有在天国的爸爸,你们的女儿好像快要控住不住自己罪恶的双手了。 纠结片刻之后她还是做出了行动。 她向诸伏景光的胸肌伸出双手,一把抓住旁边散开的两片衣襟狠狠地向中心扯,企图遮掩住对方袒露的胸膛。 下一秒,手腕被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了。 星野葵吓得整个人一抖,顺着对方拽人的力道趴在他的胸膛上,面颊贴上光裸的胸肌,另一只手还抵在他紧实的腹肌上。 她抬头,对上诸伏景光睁开的双眼,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星野葵:······完、完蛋了,揩油不成还被抓包。 没想到是以这种奇妙的方式达成了唤醒男朋友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