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娇看到弹幕后》 1. 1.0 “皇上,我给你说件好事,我和王夫人要成为亲家了 ,彘儿说如果能娶阿娇做媳妇儿,要造一座金屋给她住。” 景帝低笑了声,道:“好。” 迷迷蒙蒙中,阿娇听见自己的母亲和舅舅这么说,接着她便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那个梦里,她好像出现在极其遥远的未来,大家都穿着奇怪的衣服,女子可以袒露胳膊和腿,她们自信又明媚。 那还有个叫“视频”的东西,她在那里又竟看到了和她有关的话,“汉武帝有件著名的奇闻轶事,就是金屋藏娇的故事,所谓金屋藏娇,讲的是汉武帝刘彻小时候十分喜欢自己姑姑家的表姐,姑姑问他想不想娶阿娇为妻子,他说若得阿娇为妇,当做金屋贮之。” 这件事竟然流传到了几千年以后,那刘彘岂不是后来当了皇帝,就是这件事中的汉武帝?她就是这件事里所说的表姐阿娇? 接着视频里却又对这件事做起了讲解——这背后有着怎样曲折的故事呢? 一句话引起了阿娇的好奇。 她小时候和刘彘玩的挺好的,刘彘那句金屋藏娇她没有当面听过,不过刚刚母亲和舅舅提起,她是觉得有点肉麻兮兮的,感觉不太像刘彘那家伙能说得出口的话。不过他既然说,她也只会觉得,这家伙竟然有这么喜欢和自己玩的一面嘛,真是个乖弟弟。 可这背后还有什么曲折的故事吗? 汉武帝的姑姑,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馆陶公主刘嫖,虽然与景帝一母同胞,也是窦太后最宠爱的女儿,地位十分尊崇,却并不满足,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未来皇后。 当时的太子是栗姬的刘荣。 馆陶公主想把阿娇嫁给刘荣为妻,可向栗姬提起时,却被栗姬一口拒绝。长公主便在其他皇子中挑选,最后看中了四岁的刘彻,王夫人十分聪明的应允。 两位女子都很聪明,野心勃勃,联合起来,共同扶立刘彻成为太子。 这是一场出于政治的联姻,王夫人看中了馆陶公主的权势,馆陶公主想把女儿送上皇后之位。 刘彻十六岁即位,成为汉武帝,阿娇成为他的皇后。 但在两年后,汉武帝去姐姐平阳公主做客,看上了献歌的女子卫子夫,一见倾心,带入后宫。 阿娇得知后,在宫中大哭大闹,寻死觅活,然而,让她更难接受的是,卫子夫入宫第二年就有了身孕,后诞下汉武帝第一个子嗣。 之后卫子夫尊崇日隆,相继为汉武帝生下三个女儿,卫家水涨船高,一时间整个家族的显贵程度无与伦比。 阿娇入宫十年无子,最后在汉宫内行“巫蛊”之术,被汉武帝废后,幽居长门。阿娇被废后,卫子夫成为皇后。 阿娇听完这些,愣住。 那就是自己的未来吗? 嫁与他,全心全意的喜欢他,可抵不过一个歌女,他没有珍惜那段青梅竹马的感情,没有回报她的情感,让她半生折磨,最后困在冰冷的长门,那个他所谓的“金屋”,竟是囚禁她的地方。 既然她还没有成长为那个又疯又痴、求而不得的阿娇,但她竟已经感到窒息。 只是想想,就泛起一阵冷汗。 这好似一场噩梦,让人痛苦不已。 “阿娇!阿娇!” 好似听到呼唤,猛地惊醒,抬眼,是母亲担忧的眉眼。 “阿娇,做噩梦了?”她轻轻询问。 阿娇一时间回不过神来,神思在未来与此刻变换,在那个未来,她的心好似还被幽闭在冰冷的长门,那些被那个时代的人称之为历史的东西,让她烦乱,而此刻又清晰起来,母亲的脸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馆陶长公主刘嫖不满足于权势,看中了皇十子刘彻,与王夫人一拍即合,然后是——金屋藏娇。 看着母亲的脸,这句话又在阿娇脑中循环。 她张口:“娘。” “阿娇,做噩梦了?” 母亲仍是一脸担心的看着她,她眼中的情意是再真心不过的对女儿的疼爱。 是的,她一直知道的,她有三个哥哥,但母亲最疼爱的孩子就是她。 “娘,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成了皇后,又被” 话音未落,就被馆陶长公主一脸欣喜的打断,“阿娇,你这傻孩子,母亲还怕你看不懂这其中的利益,没想到你竟与母亲想到一处去了。” 她一把将阿娇搂在怀里,亲昵的怀抱着她晃了晃,“我的阿娇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子。” 她又道:“不过啊,这句话可不要再说了,虽然那王夫人是个聪明的,皇十子刘彘的造化还大着呢。” “母亲,可是彘儿不喜欢女儿的。”阿娇倚着母亲,冷静道。 “谁说他不喜欢你,你可知道他说了什么,前几日母亲问他,他还说如果娶你,给你造一座金屋子呢。” 如果没有梦到未来,没有从未来看到现在,她可能还会臭屁的说一声,刘彘那臭小子,竟然竟然这么喜欢自己。 可是知道了,她一点也不想在听到这句话。 用未来的人的话说,她是个傻子,刘彘这波在大气层。 他才四岁就能说出这样的甜言蜜语,说愿意娶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给她造金屋子住。他竟在这里小的年龄就学会了盘棋,学会了利用母亲的权势,学会了为自己的太子之位谋划和隐忍。 这样一句美好的话,都是利用,甜蜜而危险。 他这么小就展示出了这样的与众不同,这样的心计,怪不得将来能成为被人赞颂的千古一帝。 而她是个历史上连名字都不祥的寥寥数笔的陈皇后。 可惜,这其中有了变数,就是她不再是一无所知的蠢货,她知道了真相。 从未来看了那么多,她开始感到迷茫,又觉得蒙在大脑中的那层窗户纸在渐渐被戳破,思绪开始变得清明。 舅舅已经下了诏谕,她断不能了断这场婚事,但是,她也无法再信任那样一场婚事。 如果对方只是利用,那对她来说也同样一文不值了。 母亲爱她,也爱权势。 她能游旋于窦太后和景帝之间游刃有余,她得到了滔天权势,又想将这权势延续下去,于是想将子孙的命运始终绑定在皇帝身上。 她走对了每一步棋,唯独她的女儿是个傻子,骄纵任性,让她的心血付之东流,也许自己有她一半心智,都不会落到那般下场。 但看到了后世,更觉得依附在皇上身上的权势富贵更像过眼云烟。 “太后传唤了王娘娘,阿娇和我一同入宫看看。” 母亲给她拿来了华贵的衣服。 以前阿娇从未多想,只觉入宫挺好玩的,可以去见宠她的太后外婆和皇帝舅舅,但是现在她知道不是这样的,母亲入宫是拉拢关系,刷政治存在感。 以前从不会多问的她,现在也想问一句了。 “母亲,阿娇想问”,一时不知怎么组织语言,停顿了下。 馆陶公主却笑着接话,“问会不会见到你的彘儿弟弟?” 阿娇眸中茫然片刻,突然意识到她根本没有想起所谓的彘儿弟弟,在这之前她曾觉得这个词很亲密。 阿娇摇摇头,“想问怎么太后传唤王娘娘,娘也要去?” “难得阿娇问出这话,娘就与你好好讲讲,现在可是太后和王娘娘正伤心的时候,王娘娘跟前的公主,你的南宫姐姐要去匈奴和亲去了,你说我这时候不去,什么时候去?” 她去了两边都能落下好人情,她既做太后的解花语,又因刘彘和阿娇的联姻而与王娘娘结盟。 “和亲?舅舅舍得吗?”不怪她问这么蠢的话,以前的她从不关心这些事,而在后世看到的那些冲击力强的历史里,汉武帝可是打的匈奴逃到漠北,搞得她都以为匈奴是不堪一击敌人,舅舅怎么会送女儿去那样落后野蛮的地方? 馆陶公主却道:“大汉虽然昌盛,却战胜不了匈奴,皇上只能这样换取和平。” 阿娇十分不解。 随馆陶公主入宫,太后宫中已有了位美人,就是那位王娘娘,她一见阿娇便露出和善的笑容。明明刚刚还在为女儿要去匈奴和亲而难掩悲伤,却仍又对她露出慈爱的表情,阿娇感到不寒而栗。 她知道之所以有那样悲惨的未来,主要是刘彘的冷漠无情,但她也知道,这个王娘娘对她并没有真正的慈爱,只有虚伪,而这些伪装会在窦太后死后瞬间瓦解,她会展露出她的真面目。 阿娇微微颔首,板正的行礼,没有像以往一样无礼怠慢。 她变得懂事的模样反而让馆陶公主和王夫人意外,就连太后听不到她活泼的声音都问了句,“阿娇这丫头今天怎么那么老实?” 阿娇只摇头,她不是老实,她想她是长大了。 馆陶公主为她打了个圆场,“午睡梦魇了,还没迷糊过来呢。” “我的小外孙女儿吓着了?快让外祖母抱抱。” 阿娇扑进她的怀里,猛地发现这个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她的怀抱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的怀抱。 “外祖母,我没事。”阿娇道。 大人们还有事要说,王娘娘很有眼色,道:“听阿娇要来,彘儿高兴坏了,也来了,在外面等你呢。” 馆陶公主当即笑道:“去找彘儿玩吧阿娇。” 阿娇并不想去,可她再也不是那个不懂眼色的阿娇了。 出了殿门,果然看到往这边来的刘彘,她很想走掉,仍是费力牵起嘴角,只是最终没能勉强起自己打个招呼。 倒是刘彘,笑得满脸灿烂,好似很想和她玩的样子,“阿娇姐姐,和彘儿一起去城墙上飞纸鸢吧!” 比起听他说话,阿娇更想看那三个女人说话,她没有理刘彘,而是趴在门缝边儿往里看,透过那细细的门缝,看到那三个像是演戏一般不甚真实的女人,却又看到她在后世看到的屏幕和字。 【怎么跟演戏一样?这是真直播?这个视角是怎么动的啊?】 【汉景帝真是太窝囊了,打它啊,又是向匈奴和亲又给它进贡。】 【你说打就打,步兵怎么和骑兵对抗?汉朝时匈奴骑兵很强,汉朝没马。】 【汉景帝也想打啊,不然那时候施行马政。】 阿娇被那些出现在她脑中的字吸引,身后突然传来沉稳贵气的声音,“阿娇,怎么在这儿趴着?” 她回头,便是眼含笑意的舅舅,舅舅也是慈爱的,和王娘娘相比,更是真实的慈爱。 阿娇还没有从弹幕中回过神来,脱口而出来,“舅舅,养马。”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猛地闭上嘴巴。 景帝眼中却一闪而过犀利的眸光,“你说什么,阿娇?” 屏幕上的评论又开始疯狂的滚动了! 【啊,汉景帝!】 【这个视角看上去真帅啊!】 阿娇无语,她只想说,刚刚还说她的舅舅窝囊呢,变卦变得这么快。 那天,阿娇突然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她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阿娇怎么突然说起养马?” 阿娇并不耻于说出从屏幕里看到的智慧,“因为没有马,打不过匈奴,所以才让南宫姐姐去和亲的,不是吗?” 景帝又笑了,摸摸阿娇的头,尽管这不是全部的原因,但是六岁的孩童能看出这点,他竟感到莫大的欣慰。 2. 第 2 章 “你说说看阿娇,你一个小娃娃,怎么想到这其中战马的关系?”景帝又问。 阿娇皱起眉头,可爱漂亮的小脸蛋圆滚滚,认真思考和发愁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为什么呢? 养马和打仗有什么关系? 她坐过最华丽的马车,不过没有骑过高大的骏马,也没有养过马,骄生惯养的她不知道只知道马会拉车。 然而在后世的“视频”里,她见过,她见过那些穿着战甲,手拿长枪与刀的战士,他们骑在马上,挥舞着刀枪,一个圆抡过去手刃敌人,一刀一个,划破别人的腰腹,把人打下马。她见过威武的将军骑着高大的骏马飞驰过管道,那是多么的威风。 那是战士、战马和敌人。 她还看到过评论说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装备太落后了。 那就是战马,是舅舅所问与渴求的战马。 “骑在马上可以打仗。” 景帝挑眉,似乎鼓励她说下去。 阿娇却是没有能力看透时局的,直到昨天她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翁主,她也想知道一切,想了解大汉,想知道命运,想改变那无聊的命运。 她甚至觉得这一刻如果能吐出什么话,就可以改变命运,洗刷以往愚蠢的大脑与短浅的认知,但话堵在胸腔里,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而说不出来。 直到,她又看到弹幕上一闪而过的评论,“匈奴靠一人三马,一天能行二百多里,机动性强,而汉朝缺马,只是步兵厉害,但是步兵还有老旧的作战方法很难和匈奴骑兵抗衡。” 阿娇:“匈奴靠一人三马,一天能行二百多里,机动性强,而汉朝缺马,只是步兵厉害,但是步兵还有老旧的作战方法很难和匈奴骑兵抗衡。” 景帝眼中缓缓闪过笑意,嘴角的愉悦更明显了,他弯下腰,一把把阿娇抱起来,“是了,阿娇说的对,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阿娇听到了景帝的话,但注意力又被脑中的弹幕吸引。 【我去,怼脸拍啊,这也太近了。】 【这是真皇帝!】 【他的眼睛我有点害怕,emmmm】 为什么他们说近? 阿娇小小的脑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好像只能看到舅舅。 而现在自己的视线就在舅舅身上。 他们又说舅舅的脸很近,而舅舅把自己抱起来了,自己的眼睛离舅舅很近。 所以,如果没错的话,他们是似乎在透过她的眼睛看到这里发生的事。也就是说,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事情,是他们的“视频”。 弹幕里又出现了一句话,【快回答他,实行马政,我这就把汉朝的马政给你发过去,不管你是哪位穿越的好心人士,给我念!!!】 穿越是什么?阿娇疑惑,而她的马政政策果然发了过来。 【建立专门管理马政的机构和官员,在西北边境设立养马苑。鼓励民间养马,民间每养一匹马并上交给国家,可以免三人徭役赋税,引进匈奴马,改进马品种。】 阿娇:“建立专门管理马政的机构和官员,在西北边境设立养马苑。鼓励民间养马,民间每养一匹马并上交给国家,可以免三人徭役赋税,引进匈奴马,改进马品种。” 景帝眸子微敛,思索一刻,又把阿娇放下。 往前走了两步,转头又看阿娇。 阿娇不解他什么意思,问道:“怎么了?舅舅?” 但是后世人说的,难道不对吗?可是都是会发生的事,怎么会错呢? 景帝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本来只是随口问问,也没想她一个小娃娃能给出什么建设性的回答,然而听她所言却像是为那些模糊的想法开出了一条清晰的路,这竟是一个方向。当然,政策的实施向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也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与克服,但这确实是一个方向。 “嗯,养马。”他笑笑,“是该养马。”匈奴年年扰边,受困于诸侯国的威胁,他不能开战,可他又何尝不想彻底一绝永患,他忍得极苦! 【养马我会啊,马要想养好,就得吃好的牧草,粗纤维含量少,干净无杂质,没有发霉变质......】 阿娇抬头,正要说话,景帝道:“阿娇真聪明,想到点子上了。” 拍拍阿娇的头,余光看到站在那里听他们说话的刘彘,道:“去和彘儿玩吧。” 阿娇蹙眉,比起和彘儿玩,她还想和舅舅说话呢,那些评论刷的很快,她很有很多很有用的知识要告诉舅舅。 但是景帝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来找太后有事,进殿内商谈事情去了。 然而惊奇的是,随着他进殿,阿娇脑中的画面,关于后世人通过她的眼睛看到的这里的直播的画面,还有那些评论,全部都消失了! 阿娇皱眉,有些疑惑。 她又透过门缝去看景帝,而那些画面竟然全部又出现。 【直播这么短?还没看够呢!】 【虽然看过很多汉朝的电视剧,还是看真实的历史直播更带劲儿!】 阿娇移开视线,不再看景帝,那些画面又消失。 她突然明白了,她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直播,只有在看到皇帝舅舅的时候才可以直播。 衣角被扯了一下,阿娇转头,看到刘彘,他似乎有些怕她,试探地喊她,“阿娇姐姐。” 阿娇“嗯”了一声。 刘彘:“阿娇姐姐和彘儿一起去城楼玩儿吗?” 阿娇一瞬间觉得很无聊。 并不想去做那些无聊的事情,比起去和刘彘玩,她更想快点去把她刚刚从评论中看到的东西记下来。 以前自己从来没有在意过的大人们才关注的事情,或者是这个幼稚的刘彘长大后,他所关注并真正干出了一番事业的事,此刻,她竟也觉得无比有趣。 阿娇又瞥了刘彘一眼,这样的刘彘,真是的会推行马政,把匈奴打到不敢南下的人吗? “阿娇姐姐?”他眼中有几分小心翼翼。 真是一个弱小的弟弟的感觉啊。 阿娇扬起笑,“我不去了彘儿,我要去读书,你自己去玩吧。” 宫中藏书很多,但阿娇并不能进入那里,虽然她是馆陶公主最疼爱的女儿,窦太后最疼爱的外孙女。 命太监们为她找几本养殖的书来,她坐在廊下翻看。 这时代关于医学的书尚且寥寥无几,关于养马的就更找不着了,一时间阿娇竟有了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她要自己写一本养马的书。 未来鼎鼎有名取代了她的卫子夫的弟弟卫青就是马奴出身,但是她要能写出著作出来,只怕卫青也要甘拜下风。 可惜不见舅舅的日子再也看不到那些精妙的知识,她只能凭借记忆,按照评论中说的去尝试,指导府里的马奴如何养马,看能不能养出精壮的马匹来。 二十年之后刘彘要打匈奴,到那时他才准备好充足的马匹,她想说不定她能为他缩短几年呢。 离开长信宫,王娘娘眼睛依然红红的,牵着刘彘的手向馆陶和阿娇道别。 阿娇听到刘彘讷讷地问:“阿娇姐姐还会来找我玩吗?” 阿娇“呵呵”一声点了点头。 听馆陶和王娘娘说着“亲密的”道别的话,便跟着馆陶离开了。 坐在铺着厚厚地软垫的马车上,听馆陶问:“阿娇今天不开心吗?” 不,阿娇反而很开心,只是现在她的开心是精神上愉悦,就像后世所说高级的愉悦,因为开阔了视角而获得了精神上的满足,而不再像以前一样傻乎乎的,开心就笑就不开心就闹。 馆陶又道:“我今日可听舅舅夸你了,可你在彘儿面前,倒不像以往亲密。” “那不正好吗?” 唉,比起舅舅夸她,母亲只关注她和彘儿的事。 馆陶却不认可道:“你又在说气话了,你日后要嫁给彘儿,和他感情好才是至关重要的。” 阿娇摇摇头,那并不能说是不是重要的,而应该说是不是能实现的。关键也不在她,她能保证对刘彘真心实意,但刘彘就会爱他吗? 他爱卫子夫、李夫人、钩弋夫人,他爱女人,唯独不爱阿娇。 诚然,她也可以舔他,改掉所有坏习惯,变成像卫子夫一样的女人,那他是不是就会喜欢阿娇了呢?恐怕他可能更疑惑出身高贵的阿娇为什么可以像奴才一样低微卑贱。 她这样的出身实在难走上依附之路。 3. 第 3 章 那天,馆陶看到了自己的娇娇女儿在做奇怪的事情。 她不再热衷于华丽的衣服首饰,不再吵闹着养花种草看戏耍。 而是换上了粗布短打,跑去找不通人性的畜生玩。 对,就是他们的马厩里养的马。 奴才们给马喂草料的时候,她会上前去摸摸马,刷马的时候,她站旁边看,与马奴们有说有笑。 馆陶忍不住问她,“你在做什么?阿娇。” 阿娇却回道:“我养马呢,娘。” 馆陶:“你想学骑马吗?” 阿娇:“不,我要做更伟大的事。” 马匹都是不干净的,还有一股味道,以前阿娇最讨厌那些,现在她却会笑嘻嘻的倚着马肚子。 馆陶心想作为一个大小姐,这太堕落了,想要怒斥,可又看到她恣意的与马奴交谈,那么阳光开朗。 “如果你想学骑马,我向你舅舅讨要最好的马术师教你。”馆陶纵容道。 那天阿娇脑子中出现的画面如昙花一现,这几日再也没有出现,但是关于评论里说到的养马的方法,她却有些印象,用匈奴马配种,还有一种“牧草之王”的牧草,叫紫花苜蓿。 打听了才知道,紫花苜蓿不挑生长环境,连荒地、高坡、河谷那样的地方都能种植。 可惜,侯府和长公主名下良田百顷,荒地却少,用产粮食的地种牧草太浪费了,要是真喂给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她还不心疼,要是喂给她们侯府上那几头平庸的马,她实在肉疼。 但是她府上没什么好马,舅舅那里可多得很。 阿娇想到便勾起唇,没听到馆陶喊她的声音,一会儿听到了回头看她,只听馆陶道:“阿娇,娘问你话呢,这几日彘儿找你,你都拒了?” 阿娇撇撇嘴,虽然有些不耐,还是老实的点点头。 “你在府中也没什么事,怎么不同他去玩?” 怎么没有事了?她照顾她的马崽子呢,不是事了? “不想去。”阿娇干脆道。 “怎么了?可是他哪里惹你生气了?”明明以前都彘儿长彘儿短的挂在嘴边,彘儿不找她玩,她还要进宫找彘儿呢,现在彘儿找她她都不去了。 阿娇摇摇头,提起彘儿她就觉得没意思,一点也不想和他玩。 馆陶又道:“你总拒绝他,他也会伤心的,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请他来玩,他总拒绝你,你是什么心情?” 他伤心伤心呗,反正她是绝不会邀请他来玩的,不见面的日子乐得清闲。 为了见证那个传说中的千古一帝,她已经做了巨大的牺牲,在明知道他不会珍惜自己的情况下,仍然没有选择解除婚约,用母亲的权力助他登基,然后,于她而言,再也不会得到一个真爱自己的男人度过后半生。 要她做出更多牺牲,那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对热爱权力的母亲而言,阿娇也不禁给她一个定心丸。 她扑到馆陶的怀里,搂着馆陶的胳膊撒娇,“我下次不拒绝他就是了,听说他好读书,把我最近看的书送他好了,哄哄他,好吧?” 馆陶忍俊不禁,捏捏了她的鼻子,阿娇甩甩头,“嗷呜”一声,张嘴咬人的样子,像只小狗。 她这女儿,真是让她喜又让她担心,怎么都疼不够,这么好的女孩儿,看谁会不喜欢呢。 “最近竟还看书了?还以为你整日都野在这马厩里,以前让你读书你都不读的。”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母亲这都不知道。” 馆陶还是笑,“就你懂得多。” 还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连典故都会用了。 “不过我劝你还是别送彘儿书了,你看过的东西,他又怎么会没看过?”喜爱她这小女儿归喜爱,但对刘彘那孩子,她还是高看一眼的。 阿娇:“母亲这可就说错了,我保准他没看过!” “什么书他会没看过?” 阿娇抿唇笑,弯弯的眼睛里是玄而不语。 馆陶也不再追问,拍拍衣袖准备离开,道:“你舅舅生辰快到了,我还要给他备份礼呢!” 阿娇眼睛一亮,拽住馆陶的袖子,喜道:“阿娇也要给舅舅份礼物。” “你?你能准备出什么好礼物?” 阿娇:“母亲可别小瞧我,一定会让舅舅大吃一惊的!” 馆陶:“别让舅舅受到惊吓就好咯!”,而后她又笑道:“但是舅舅知道你为他备礼,一定会高兴的。” * 秋高马肥,是说秋高气爽,马匹肥壮。 这本是硕果累累的好时节,却又是边境居民的受难日,血腥的噩耗传入到京都来,近几日长安都笼罩了几分愁。 阿娇走到街上,听到人人说在说那件事。 “匈奴又屠城了,把那个村子的人全杀了,几百口人,没有留一个活口。” “抢走了粮食。” “他们是强盗,把我们当成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粮仓。” “长城也挡不住,一到春天,一到秋天就来烧杀掳掠。” “朝廷会出面。” “出面?我倒听说是又派和亲公主,咱们打不过的。” “幸好没有生在边境。” 阿娇蹙起眉头,想起她见过后世的电视里演过的那些画面,匈奴的战马踏过边陲小镇,把原本欢声笑语的小镇变得一片死寂,尸横遍野,血流的哪里都是,人还没有闭上眼,心口沉甸甸的。 她这次出城是想去庄子里看,长公主的地,漫无边际。 她从未在泥土路上走过,一下马车,她的侍女晴日就很小心,说翁主从未走过这么脏的地,让侍卫去找绢布来,为她铺路。 阿娇立马呵止了,她是来地里查看的,可不是来享受奢侈的。 晴日原本不叫晴日,是她醒来后重新为她起的名字,想自己的未来充满晴日,没有阴霾。 远远看见几人在劳作,侍卫首领问:“要不要抓来几个让翁主问话。” 他们是庄子里的仆人,专门负责种田的。 阿娇点了了下,晴日便道:“让他们几个过来,陪小姐说说话。” 晴日又不解道:“小姐在府中养尊处优的,怎么会想到这里来?风一吹尘土飞扬,吹到脸上衣服上,弄得脏兮兮的,小姐这般金贵的人可不该来这里。” 阿娇早已想开,“我不过是沾了这身血脉的光,得以享这滔天的富贵,可我又有什么本事享这富贵呢?” 晴日瞥了自己小姐一眼,心头隐隐有些诧异,她的小姐一贯是傲慢的,何曾说过这样谦卑的话? 跟着阿娇出来的侍卫长是馆陶拨来做护卫的,不仅武功是数一数二的,也见多识广,却少见权贵之人有这样的胸怀,竟与几十年前陈胜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异曲同工之处,她竟有这样的自省,陈氏也好,窦氏也好,正是没了这份守成之心,才鲜有人才。 农夫们未曾想翁主亲自前来探看,一个个紧张的直打颤。 阿娇背过身去,好让他们有几分喘息空间。 九、十月份正是谷子成熟的季节,浓密的作物遮盖着地皮,地下什么东西也看不见,“地里有杂草吗?”阿娇随口问,谁想被喊来的俩老农吓得腿一软跪下了,“没,没有。” 侍卫皱眉,怕他们没有礼数热恼了翁主,踹了他们一脚,呵道:“说话前要先说回翁主话。” 老农立马道:“回翁主话,小人觉不敢欺瞒翁主大人,我们每天都起早贪黑,生怕地里有草有虫,地里的草、虫都除完了。” 阿娇顿时意识到自己问的不对,她便说出自己的本意,“你们成日在田间劳作,是种地的行家,要说地里面有什么作物、杂草,肯定没人比你们更清楚,那你们可见过一种叫紫花苜宿的草?“ 两个种地的仆人蹙着眉苦着脸,均摇摇头,“翁主说的是个稀罕物,从未听说过。” 阿娇不解,“没有听说过?”可她分明从评论里看到了啊,要是没有这个,那为什么要教她用这个喂马呢? 阿娇十分想不通,难道是经历了几千年名字变了吗? 好在那人也发了图片,她此刻还记忆犹新,是一种长着紫色花束,细长叶子的植物,想凭着记忆将那画出来,然而手空握了一下,顿时意识到这个时代竟然没有后世那般方便的纸张和颜料,只有刻刀与竹简。 阿娇只好用木枝在土地上画出那种形状,“就是这种草,谁能找出来我必有重赏!” 阿娇又道:“我赏他金子。” 两个农夫顿时一喜,他们干一季才见了几个铜板,只要找到那种草就能得到金子?谁见过金子啊,有了那东西家里人可都能填饱肚子啦! 他们一定要给找来! * 趁天色还早,阿娇又跑了几个地方,甚至在那些评论里说到的河谷与山涧,也没有见到所谓的紫花苜宿。 不曾想这还是个难找的植物,难道是没有吗? 这更让人着急了。 只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可又该怎么发动其他人帮她寻找?只有她一个人见过紫花苜宿而已。 除非她能将那东西画出来,让大家都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样的。 但是,没有纸啊。 猛地一下,某种渴望竟在阿娇心中更加激烈了! 4. 第 4 章 现在最好的写字材料是布,圣旨就是写在布上的,但那太奢侈了。 可是后世里她看到人人都能用像布一样的东西写字,还可以画画,写出来的非常清晰,她知道那不是布,那甚至比布好用,那到底是什么呢? 很软,可以折叠,也能轻易的撕开。 这个时代完全没有那种东西,那到底是什么! 阿娇百思不得其解。 馆陶公主爱去宫中经营,游刃于窦太后和景帝之间巩固她的权势,她也爱带上阿娇,对阿娇却是宽容的,不求她如自己那般会经营,只是喜爱阿娇而带着,喜欢阿娇与宫中亲近。 阿娇原本是个傻女孩儿,愿随她一起,朦朦胧胧的,在宫中玩玩罢了。 而今阿娇看透了那一切,她还有更超前的眼光,她知道她真正的价值已不在于一个皇后之位。 她还愿意去宫中,如果去宫中能让母亲感到高兴,能告诫祖母的想念的话,其他时候她并没有想去宫中的打算。 所以虽然母亲来喊她打扰了她思考的兴致,她仍然还是答应跟着一起去了。 手摩挲着马车上的绢布,又想起舅舅写下的圣旨,不仅问母亲:“这是用什么做成的?” 馆陶公主不知阿娇怎么突然对这感兴趣了,仍回道:“用棉和麻纺成线,再织成布。” “麻和棉?”阿娇顿塞的大脑好似打开了一角,“那怎么做成线?” 她又道:“算了算了,我不问了,回头母亲找两个织娘过来我亲眼看看。” 亲眼看看能写字的布的制作,去想想能写字的纸又该怎么制作。 “可是想做女工了?不曾想彘儿还是个有福的。” 母亲怎么总是这样?好像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刘彻一样?她却是真的想做些什么。 “母亲总想有了的东西怎么用,那没有的呢?为什么不想想一个东西从没有到有的过程?那才是最重要的。” 馆陶倒想不到阿娇会有这样深沉又前卫的想法,她现在倒不是个娇纵任性却没什么脑筋的大小姐。 可是啊,在她看来这还是没有心眼的。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什么是没有的?不如她入宫几趟陪陪太后来的重要。 馆陶道:“阿娇,前几日我看你开窍了,如今看你还是不懂,你是如此尊贵的人,哪需要为那些有的没的劳心?” 阿娇不赞同,“如果我们都不去想那些,那让谁去想,吃不饱饭的平民吗?” “你那么操心平民百信做什么?”有圣人为他们操心呢。 阿娇皱眉,想不通为什么母亲既想成为有权势的人,又不愿意为平民着想。 馆陶道“谁爱想那般事不是我们操心的,不过,你舅舅倒是那般爱想,他还想开一个招收奇人异士的学生的官学。” “那母亲怎么想?”阿娇眼神一转,有些想问。 馆陶道:“你外祖母信奉立国以来无为而治的治国之策,皇上若有革新政策,世家大夫会赞同吗?谁都不愿意把自己手里握着的东西割让出去,依我看,如今这般最好。” 她说的隐晦,若阿娇还是那个不通人事的小阿娇,是不会听明白的。可现在她懂,未来刘彻在革新时启用有奇思妙想的官场新人,顽固的守旧派也是不支持的,甚至是正因为他们不支持,所以才让刘彻转而投向启用新人。 果然,母亲是这样想的,那她也掉入了她问题的陷阱。“母亲不该这样。”阿娇道。 “哦?那你说我该怎样?”,馆陶惊奇,难道小阿娇还有什么高见不成?她饶有兴致。 “母亲应该支持舅舅,说他的举措是关乎大汉百年的良计。” 阿娇转眸看一眼馆陶公主,随后又道:”还要在他还没有想到如何应对朝中老臣的阻扰前就先去探路,最好是摆平了给他看到结果。” “你为什么这样说?”馆陶正色道。 阿娇:“晁错提出削藩,但逼反了藩王后却让舅舅御驾亲征,他留守于京都。后来袁昂献祭杀晁错平息七王之怒止战,舅舅就下令腰斩了晁错。晁错的想法是好的,他要愿意做先锋,肯定不会是那个下场,还会成为舅舅的心腹。” 阿娇又道:“母亲既想讨舅舅的欢心,那就算是顺着他都不够的,还要在他之前想他所想为他办事。可是母亲却要违背舅舅的意愿,一边去维护自己的利益,另一边又用感情去笼络舅舅,那怎么可能呢?” 用廉价的感情去换取帝王的欢心,再得来权势,这是母亲一直想做的事,可她没有意识到感情是亲人给亲人的,权势是上级赋予下级的,即使她从感情上获得了溢出的关于权势的好处,但在下级这个角色上,如果不给出相应的价值,那手里的权势是无根的,不长久的。 所以自己做的事情不仅不是不重要的,恰恰是最重要的。 不过她不为讨任何人欢心,是看到了后世的历史自发的想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但未来的她确实也需要有自己的能力与价值,刘彻不会在意她愚蠢的感情,可假如她是个利国利民、名震天下的陈阿娇呢?他动不了一个利国利民、名震天下的陈阿娇,相反,他要敬重这样的人。 馆陶正要说话,阿娇又道:“我知娘想说什么,你想说抬举新人就会威胁老人的地位,贵族们不会同意的,你也是贵族,怎么能得罪那些贵族去办这事?舅舅将寸步难行,你想到的事情,舅舅怎么会没想过?他还是提了,这正说明这件事必做不可,你更应该去为他做。” 馆陶顿时无话,本是逗弄阿娇,却因阿娇的话陷入沉思。 她片面了,总站在自己的角度想问题,这一刻竟被阿娇说服了。 她得承认自己一个成日钻营的大人,此刻竟还没有一个孩子想的周到全面。阿娇竟有这样独到的见解,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 到宫中,馆陶公主一如既往先去了太后宫中陪窦太后。 阿娇也一起去,今日倒没有王娘娘和刘彻在,不用虚与委蛇,阿娇多了分自己,坐在太后身边,圈住老太太的胳膊坐了一会儿。 “阿娇许久没有来看外婆咯,你这小家伙可是把外婆忘了吧。” 窦太后眼盲之后总是馆陶带着阿娇来陪着,眼盲的人世界无光就更容易感到孤独,馆陶和阿娇不来她就会觉得少了什么。 阿娇:“外婆说的,阿娇也可想你了,天天想,早上想,中午想,晚饭想,吃饭想睡觉也想做梦也想。” 窦太后弯起嘴角,眼角含笑,就算知道假的,也忍不住高兴,“咱们的小阿娇嘴真甜,说的外婆心花怒放,谁要得了你可得了宝了。” 馆陶道:“你看她坐在你旁边乖,在府里可皮的很,这几天天天待在马厩里养马喂马,跟个小马奴一样,今天还对我说了你这目盲心清的老太太都想不到的话,你猜是什么?” “是什么?” 阿娇一把扑进馆陶怀里,捂住她的嘴巴,撒娇道:“母亲不许说不许说,不许对外婆说我的坏话。” 急切的语气逗的老太太哈哈大笑。 阿娇知道未来刘彻革新改政时,窦太后就十分不喜,那母亲把她的话说出来,也只会让外婆不喜。 馆陶拨开阿娇的手,笑道:“她说她的舅舅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为苍生百姓着想的,我们是家人,都要支持他,等舅舅生辰,阿娇还要给他准备个大大的生辰礼物呢,是不是?” 阿娇顿时放下心来,母亲把她的话转变成了童言无忌的话,不仅不会惹太后不高兴,还会让她感到她在意她与舅舅间的亲情,反而让她更觉得阿娇是个好女孩儿。 不过阿娇还是故作生气,道:“母亲怎么把这也告诉外婆,万一阿娇准备不出大礼品怎么办!” 窦太后又开怀一笑,“这有何难?你若准备不出,外婆帮你送上一份!舅舅会在意礼吗?你有那份心他就高兴坏了!” 阿娇努努嘴。 哼,看来她们都不把她说的礼当回事,都小看她的礼呢,她非要她们大吃一惊不可! 可后世出现的纸她还是没想通该如何做,要是能再出现一次那日在她脑中出现的“直播”和弹幕该多好,说不定她还能再从评论里看到关于“纸”的知识呢,那她就一定能把纸做出来! 5. 第 5 章 馆陶和太后在交谈,阿娇坐在窗边的小桌上拿刻刀刻字玩。 她在未来看到过很多漂亮的字迹,比起来她的字像虫爬一样,她自己都看不过眼,想练出漂亮的字。 “皇帝身体越发不好,每日都在喝药。” 阿娇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转头看向交谈的两人。 “娘,皇上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馆陶安慰太后道,“一会儿我去看看他。” 阿娇连忙道:“我也要去。” 馆陶勾了下唇,“以前可没见你这么想你舅舅。” 阿娇经常进宫,景帝也是宠爱这个小外甥女儿的,阿娇以前却不热他,说舅舅太威严,有点怕,她在她的太后外婆面前敢撒娇,在皇帝舅舅面前却不敢撒娇。 现在的阿娇反而很渴望见到她的皇帝舅舅,除了想见到“评论”,看到造纸的方法外,还有就是外婆和母亲的交谈提醒了她舅舅的身体不好,她很心疼舅舅,舅舅喝这碗药吊了十来年的命,最后走在太后外婆的前面,把这偌大的帝国留给年仅十六的刘彻。 阿娇:“我们去找舅舅吧。” 既然舅舅那么可怜,那事不宜迟,她要让他在他所剩的十年里看到这个帝国变强盛,看到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在这个帝国,看到这个帝国未来的希望。 馆陶却道:“舅舅日理万机,可没空陪你玩,我去看看他就好,十皇子不是找了你很多次?正好进宫了,你不妨去见见他。” 十皇子就是刘彘,再过三年才会改名为刘彻。 阿娇蹙眉,连忙甩下手中的竹简与刻刀,向馆陶跑去,抱住馆陶的袖子,恨自己是个小孩儿,不被大人重视宝贵的想法,可那是却是极其重要的,她好像只有看到舅舅才会开启直播,而她脑中也会看到后世人的评论。 她真的想看看那些评论会说什么,是不是给她带来关于造纸的宝贵经验,和刘彻玩什么,母亲越是在她有想做的事的时候提刘彻阻碍她,她就越讨厌刘彻。 “娘,我要去见舅舅。”阿娇急切道。 好在馆陶到底也不忍拂了阿娇的意愿,阿娇一着急她就听阿娇的了,“怎么那么想见你舅舅了?” “我就是想舅舅嘛。” 她直白的话逗得太后和馆陶长公主哈哈一笑。 “就知道和你舅舅亲!” 舅舅难得清闲,由窦婴大人陪着,在御花园。 阿娇随馆陶请求觐见,窦婴便提出退下,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阿娇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位她从未注意过的窦大人,其实有着轰轰烈烈的一声。 窦太后疼惜她的次子梁王,想让景帝立梁王为储君,窦婴不惜冒着得罪窦太后的风险,提出不能立梁王为储君,站在了景帝这一边,在那种情况下挺身而出,为人已相当仗义,后来果然承受了沉重的后果,失去太后的信任,被太后逐出窦氏。 他现在任刘荣的太子傅,过几年刘荣被废,他还是站在刘荣的一方为刘荣说话了,又失去景帝的信任。 武帝时期又为灌夫出头,和王娘娘的弟弟田蚡闹僵,惹来杀身之祸。 人有义气是好事,可关键的时候总为义气站错队,政治上最怕这个,但从未来看到他的实际,阿娇仍是认为他很有才华的。 随后阿娇的视线转移到景帝身上,果然,直播和评论的画面又出现在她的大脑中,直播的内容是她眼中所见。 她现在的感觉就眼中一个世界,脑中一个世界,脑中的世界是眼前世界的缩小化投屏,顺便多了一个评论区,那个评论区供通过她的眼睛看到景帝的后世人们发出评论。 【博主终于又开启直播了!等了好多天了!】 还有刷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礼物,她知道那是礼物,却又不太懂。 【景帝!!!】 【好想看景帝,终于看到了!!!】 虽然评论区说的都是没什么用的话,但是看到这些话阿娇好像就感受到了他们的热情,心情也变得很开心。 “阿姐。” 景帝喊了馆陶一声,随后又看向阿娇,“阿娇也来了?”,他笑着,朝阿娇招手,眉间还是那样威严,但是少了几许肃穆,多了几分柔和。 阿娇蹬蹬蹬朝他跑过去,趴在他腿前,被他摸了摸头发。 阿娇和馆陶很亲近,和自己的父亲陈午却不是那样亲近,如果趴在舅舅的膝头,会觉得舅舅比父亲都温和。 不过她都知道,这是假象,后世人对舅舅的评价刻薄寡恩、私德极差,他杀了很多为他提出过英明政策的大臣,对人用过就丢,杀过恩师,逼死过儿子。 如果没有从后世回过头来看这段历史,她是想象不到这样亲近的舅舅是这样的人,是这样的皇帝。 但归根结底,他是个好皇帝,虽然对身边的人狠到残酷,可实施了很多对百姓和皇权好的政策。 阿娇从他膝上抬起头来,稚嫩的脸上满上天真纯善,“舅舅舅舅,那不是窦大人吗?阿娇也要喊他一声舅父呢,怎么就走了?和我们真不亲呐!” 馆陶笑着拍了下阿娇的头,“窦婴来找皇帝陛下谈政事,难道还留下来和你话家常不成?” “话家常呗,连我都听过那位舅父是个门客许多的人,他肯定很会说话啊。” 景帝低笑了声,道:“那你这小家伙知道的不少,还听过窦婴什么?” “那当然是窦大人最著名的事迹,外婆曾让舅舅传位梁王,是窦大人站出来解围,才没立梁王为储。” 馆陶一下变了脸色,厉声道:“阿娇!”想要呵止阿娇。 阿娇嘟了下嘴,耸耸肩,她是个小孩儿,童言无忌。 这话谁说出来景帝都不会轻饶,唯独阿娇,他知她是大胆任性的女孩儿,只是以前只见她娇惯,没想到她竟然还有政事上的敏感。 “你这倒让朕想起窦婴还真是会说话的人。” 他便转头对馆陶道:“窦婴是个灵活机变的人,让他做太子傅是对的,太子得好好和他学学。” 馆陶面上含笑,应道:“是,窦婴有才华,为人又忠心,定能教导好荣太子。”心里却在冷哼,想那太子有个敢看不起她的阿娇、拒和她谈亲的娘,且他那天资也一般,软弱,没一丝刘氏的心狠,想坐稳太子之位可难。 阿娇一直希望评论上出现和造纸有关的东西,但是评论上却一直是和窦婴有关的东西。 【即窦婴,魏其侯,曾任大将军、丞相。喜欢宾客,帮助汉景帝平定七国之乱。后因“伪造诏书罪”于元光四年初被处死。】 【没被景帝用完就仍,被武帝处死了,这俩父子骨子里一样狠。】 【文帝不还杀嫡子?老刘家的皇帝没几个不狠的。】 怎样才能让评论区出现她想得到的内容? 阿娇有些心急,却没有办法,只能和她舅舅瞎聊,希望哪句能让他舅舅说出引出有用评论的话。 谁知,景帝却道:“阿娇可知道魏其侯来找朕所为何事?” 馆陶一惊,魏其侯找他肯定是为政事,而即便她与皇帝说政事都要稍加委婉,但是他却直问阿娇。 阿娇本要摇头说不知道,然而霎时间意识到是什么,脱口而道:“莫非是马政!” 因为她只和舅舅说过这个,一代明君景帝陛下怎么也不像是会和黄发小儿谈政的,那就只可能是那了。 景帝笑道:“你个小机灵鬼!” “你说的对,匈奴扰边一事让朕更下定了决心,此事宜早不宜迟,朕可打算拿出手里的几匹好马了。” 评论区里适时出现 【马的发情期在3~7月份,发情期4~6天,怀孕11个月,母马隔年怀孕一次,繁殖期15年,一生能产下7~8只马仔,马群的比例控制在1头公马25~35头母马。】 阿娇原封不动的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景帝大为好奇,“没想到你还是个养马的小专家啊,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阿娇只道:“家里的马奴讲的。” 景帝却很敏锐,“1头公马25到35头母马可不是马奴能讲出来的。” 缺马匹也是他的心患,他也看遍养殖的书,可从来没哪里提过这。 阿娇只好道:“是我自己测算出来的。” “怎么算的?” 阿娇却不再回话。 馆陶还不知道自己女儿有这样的天赋异能,只是看她回答不上就心疼,就要为她打圆场,不过还没开口,景帝便道:“罢了,世上确实有能人异士算得了凡人不及之事。” 阿娇倒希望自己是那种天才,可惜她只能看评论才能说出,这多少也让她有些怅惘,可是她确实想做些什么,哪怕是用拿来主义呢。 她道:“要是舅舅让我管理您要建的马场,我保证你能养出最多最好的马儿。” 其实看了历史她也知道,马政本身就是景帝时期开始的政策,到武帝时期已经攒下了可以给每个骑兵匹配三匹战马的数量,这是相当庞大的遗产。 她是借了舅舅未来的智慧,把这件事做得更快更好。 景帝却哈哈一笑,道:“阿娇如何去的?马苑可建在北地郡、上郡。” 那就在西北和北部了,远离京都。 那么远她就见不到舅舅了,也看不到评论的指导了,算了,她还是待在舅舅身边,以后再给马苑的人远程指导吧。 直到要向景帝告退,还是没有说到造纸的事,当然也没有引出宝贵的评论,阿娇有些沮丧。 猛然想起舅舅要吸纳奇人异士,便道:“舅舅,我给你出个考题,看你能答上来不能搭上来,你看好不?” 景帝噗呲一声笑出来,看看馆陶,又看看阿娇,好像在对馆陶说你看这是什么好玩的事,“好,阿娇想给朕出什么考题,说来听听。” 阿娇提前道:“舅舅若是想不出来也可以去问你的门生。” 景帝更不可置信了,对着馆陶道:“还朕的门生,听听你女儿说的什么,朕看她想存心气朕呢!” 阿娇:“我才没有想要气舅舅。”就舅舅那不好的身体,她气他做什么,便问道:“有一种的东西,也可以用毛笔在顶上写字,但它不是布,也不是任何用布做成的东西,但很像布,很薄,可以折叠,舅舅知道那是什么吗?” “毛皮?” “也不是毛皮。” “草席?” “不是,是白色的,还可以揉成团。” 景帝摇摇头,那便想不到了。 阿娇:“是这世上没有的。” “没有的你让朕如何去想?” “那一开始还没有刀剑呢,也没有长枪与驽,现在不都有了吗?” “那朕倒想见见你说的东西了。” 阿娇道:“舅舅可以拿去考你的门生,谁若是能做出来,阿娇赏他。” 景帝又被她逗笑,她一个小娃娃能有什么赏别人的? 不过他隐隐生出了阿娇或许是个小奇才的想法。 6. 第 6 章 阿娇是不是个小奇才不好说,但在最后看景帝一眼的时候,评论里陡然出现了关于造纸的内容。 【古法造纸:用树皮,把树皮晒干,泡在水里6-8天,取出来,放入石灰一起煮......】 内容很多,虽然只看一遍,阿娇却记住了,她恨不得拔腿就跑回家试试。 也不再宫中多待了,连忙跟着母亲向舅舅告退,就要回府中。 馆陶不懂她怎么又变得如此火急火燎,只拉住她道:“既是来了,不去王娘娘宫中看看不好。” 阿娇只道:“那王娘娘还忌惮母亲呢,母亲与她那么客气做什么?” 其实阿娇也是反讽,那个王娘娘是条蛰伏的野狗,对她客气也养不熟的白眼狼。 是啊,有那么狠的爹和娘,她以前竟觉得刘彘是个纯善之人,真是个傻子。 馆陶道:“你不敬重她,小心她日后磋磨你。” 阿娇:“纵然我现在对她百般敬重,她若会磋磨我,照样会磋磨我。” “去吧,阿娇。” 以前的阿娇任性,不愿意做的事情就算是母亲说她,她也不会做,可现在的她更体谅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母亲,最终还是会听母亲的话。 随着母亲一起去拜访王娘娘。 看到的王娘娘果然是低眉顺眼的,像条没骨头的狗。 母亲热络的和她说话,阿娇也向她打了招呼,之后便没再说什么,她宫中那三位公主还有刘彘跑来找阿娇玩。 那三位公主不像她们的母亲那样能装,她们看不惯阿娇,毫不掩饰。 她们的视线扫过阿娇腕上七彩的玛瑙与玉镯,颈间的玉坠,发上名贵的珠翠,流露出鄙夷,似说她的俗气。 平阳公主捂唇笑道:”姑母可真疼爱阿娇妹妹,瞧瞧瞧瞧,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宝贝都挂在妹妹身上,可是阿娇,”她挑起阿娇颈间的链子,有几分轻佻,道:“物名贵了,人可不要浅薄,否则把你福压浅了可就不好了。” 她把阿娇当傻子了,以为阿娇听不出她难听的话。 阿娇只勾唇笑笑,把被她摸过的链子取下来,朝刘彘扔过去。 小刘彘下意识接住,不解地看向阿娇。 阿娇道:“这哪算什么名贵的东西,我都是带着玩玩的,若是姐姐和几位妹妹,还有彘儿喜欢的话,尽管拿去。” 刘彘蓦地脸红,不知道平阳姐姐被羞辱到没有,他是被羞辱到了。 窦太后喜爱俭朴,他的父皇也崇尚简朴,母亲用度便也朴素,朝中俭朴之风盛行,唯独馆陶长公主张扬,行奢靡之风,阿娇又很娇惯,他知道他三个姐姐的衣着服饰都不如阿娇那样华美。 平阳难堪又懊恼,知弟弟不收下链子是得罪阿娇,收下又是羞辱,不忍也不愿他陷入为难,从他手中拿过,自食其辱道:“我很喜欢,送给我吧。” 阿娇冷哼,被她弄脏的东西还不是被她尊敬的捧起来。 可这只是因为舅舅还在,她的弟弟不过是个十皇子,还不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等她的弟弟等上帝位,她便可以肆无忌惮的羞辱阿娇了,为她弟弟进献美人,尤其那位卫子夫,直把阿娇逼下后位,那时阿娇再也无力为自己讨一分便宜。 大概是王娘娘嘱咐过,平阳、南宫、隆虑三位公主不敢很打扰刘彻和阿娇,她们不一会儿借口离开,只剩下刘彻和阿娇两人在。 阿娇对他兴趣不大,揪了根草叶子坐在廊下发呆,等着自己的母亲。 脑中又回忆起评论中的内容,用树皮,还要把树皮削掉外层的干皮,她有一把随身小匕首,不禁把把匕首取下,身体探出栏杆,去刮取一片树皮。 挂完之后便去外层皮,留下光秃秃又有些话的木芯儿,把在手中看,透过阳光能看到木头上有层薄薄的粘液在泛光。 这玩意儿能造纸?那种白白的纸和这浅棕色的木头会有关系? 刘彻少见这样安静的阿娇,她沉默地看着一个木片,神情认真,像是深入思考着什么,她陷入她自己的世界,完全忽略了周遭的环境,也忽略了他。 “阿娇。” 阿娇并没有理他。 刘彻皱起眉头。 他这一刻还意识不到,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这声唤不醒的呼唤就是神童与凡人的距离。 他也不该称为凡人的,他的智慧也将造就永业,但这与有超前认知思维的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阿娇。” 阿娇才缓缓转过视线看他,似在问他要说什么。 刘彻有几分勉强的勾了勾唇,像经历过心理斗争后,勉强自己放下骄傲去做出应和,“前几日我去找你,你总是不出来,不知道你怎么了,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最喜欢和你一起玩。” 阿娇感到好笑,被落面子了,饶是他这样有心机的人心里也不好受,也有难装下去的时候吧。 现在暴露出来总比他得势以后暴露出来强。 阿娇突然想问,“王娘娘很辛苦吧?她如此压抑自己去迎合舅舅,成为荣宠至极的娘娘,却也成了栗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会不害怕吗?” 刘彻脸一僵,抿住了唇。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她适时停下,但余音未尽,她知道这个早熟的家伙听得懂她的话。 阿娇又道:“你天资聪颖,心性坚韧,不用金屋藏娇,我也会与你站在一起,做你的好表姐,推你至高无上之位,你觉得可好?” 这就只有他们两人,只有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刘彻却装作无知,道:“阿娇姐姐在说什么?” 阿娇不管他又装起来,转过头去,道:“为得到什么去妥协,妥协之后又觉得委屈,别干那让人看不上的事,我看不上,你做不做我都不稀罕。” 他不用再像她曾看到的历史那般,因害怕得罪她从而失去馆陶公主的势力,而忍辱负重的选择成亲,她明确的告诉他,即使退婚,也不会得罪她。 许是越直白的话越能击溃人,刘彻抿紧唇,握紧了拳,他仍然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只是这句话却钻进了他的心底,钻进心底的话便会在日后无数次的冒出,永远无法忘记。 以前,他只觉得阿娇是个高傲任性的傻丫头,但那都是虚的高傲,不过是博人关心,只要不在乎,她就是跳梁小丑。可此刻他见识到了真正的高傲,那种满不在乎,把人看到尘埃里,想让人从尘埃里长出,去打碎的她的高傲。 他觉得他刻意做出的迎合姿态像个蠢货,让人发笑。 他却又想玩笑般试探,“我还想阿娇姐姐也喜欢我呢。”不经意便丢下了自尊自持,恐怕他也不知道。 阿娇漫不经心道:“嗯,是啊,作为姐姐对弟弟的话。” 刘彻的嘴角再也勾不起来,眼眸中浅淡的笑意也变得没有温度。 7. 第 7 章 刘彻很想问一声,对阿娇而言最重要的人是谁。 是阿娇的母亲。 在馆陶公主从殿里出来,阿娇突然变成快活的小鸟向她的母亲扑过去的时候,刘彻看到了她灿烂的笑容,那和刚刚认真的她判若两人,他意识到了。 有一瞬间,他想让那个笑容是属于他的。 意识到这点,他的心突然“砰砰砰”剧烈跳动起来。 这太可怕了,他的心,他的肢体,都不受控制地颤动一下。 阿娇拉着馆陶,着急地要回府中,“娘,快点走吧,我好想快点回到府中,我还有事要做呢。” 馆陶刮了下的她的小翘鼻,“稳重一点,阿娇。” 王娘娘半是玩笑半是试探,低眸看向阿娇,笑着温柔道:“和彘儿玩得不尽兴吗?阿娇。” 阿娇更愿意称她为蛇蝎王娘娘,就算她的声音再充满阳光般的暖意,阿娇仍然感到凉意,“那不是想陪王娘娘,谁知净陪彘儿了,嘛,彘儿也勉勉强强吧,做我的弟弟是及格啦。” 馆陶笑了下,不打算让她继续贫,就要告退,谁知王娘娘又道:“阿娇想着我我很高兴,王娘娘也谢谢阿娇,可彘儿若做弟弟合格那就是他的不对。” 馆陶不想她如此认真对待阿娇的话,道:“你在意她说的干什么,她嘴里的话能让人听个七分就不错了,我看彘儿很好。” 王娘娘却道:“彘儿可要疼惜阿娇,将阿娇当未来的王妃看待。” 刘荣被封为太子之后,刘彻也被封为了胶东王。 若是以前,刘彻张嘴应下,还能各种好听的话层出不穷。可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说假的哄人的话简单,说真话却难。 见刘彻不接话,王娘娘有几分疑惑,却也很快接着道:“你之前不总说想去长公主府上找阿娇玩,快问问阿娇许不许,若是许了,便随你姑母一起去住几日,姑母不嫌你打扰才好。” 她既这样说了,馆陶当然说不打扰。 可刘彻却无法问出口。 阿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他更觉嘴巴像被封住了一样,无论如何也不愿说那样的话。 还是馆陶盛情邀约,他才同她们上了一辆马车。 阿娇心中想着事,下了马车再没多余的话,回到自己院落,忙唤来奴才丫鬟,大开大合的就要干。 一旦知道怎么做事情就简单了,不再需要耗费人才动脑子,只需要干活的人出把力气即可,那力气耗费的也不多,不说这院落里粗使丫头,就阿娇自己都能做。 她差人去后院劈几棵小树来,再找来几把锋利的短刀,让奴才、丫头将小树树干和枝干上的树皮剥下来。 刘彻无事,只能再一旁看着,问阿娇:“你在做什么?” 阿娇对剥下的皮进行二道工序,她拿着刀去掉皮的表面,丫头们看的心惊胆战,极怕她划伤了自己的手,一个个的都想阻止她,“小姐,你快把刀放下,想做什么让我们来做就好了。” 她们还不知道为什么小姐突然爱玩上树皮了呢,只当是主子的心血来潮,便是没什么用的东西,她们也奉陪着让小姐玩好,可她若伤着自己就不好了,别说馆陶公主不愿意,就是她们也不答应的。 阿娇没有把自己手中的短刀让出去,她想自己动手,想到和做出是一样重要的,她要去尝试,要看透她从评论中受启发的知识。 刘彻默不作声接过她手中的刀,学着她的样子做。 阿娇瞧了瞧他,看他做的也确实是对的。 虽然他还是个小孩儿,手还挺有力挺稳的,干这种耗费力气,又考验手的活还能做这么好。 人多力量大,树皮处理的很快,接着就是浸泡,需要把这几捆树皮泡在水里,泡个八九天。 阿娇的院落里就有小泉,她让奴才们将处理好的树枝泡进泉水,接着便是漫长的等待。 这几日刘彻也被安排在了阿娇的院落。 阿娇的父亲和母亲关系许是不那么亲近,他少见陈午,但是却见识到他的姑母不一般的一面,她所往来的不只是朝中命妇,竟有许多朝中大臣。他也会走到姑母的房门前,装作无意识地驻足,最后却换来阿娇的哂笑,他赧然,便离去。 阿娇总会在白日不知所踪,有时她会跑到后院去看府上的那几匹马,有时她会出府去,他曾跟过一次,却是杂草丛生毫无人烟的乡间。 他并不知道阿娇在做什么,只是阿娇屋里的藏书挺有意思,他没想到阿娇这样的女孩儿竟然会看养殖类的书,甚至她自己会写那样的东西。 他看到一个竹简上出现了幼稚的字迹的笔记,关于马的内容——马喜欢待在干燥且地势高的地方,夏季要处于阴凉之中,不能无节制喂食,会导致气血不旺…… 她怎么知道? 这几日她跑马厩和那些马奴们一起照顾马匹发现的吗? 马场很脏,他都没有想到她一个小女孩儿可以长时间待在那里,没想到她竟然还做了认真的观察。 阿娇有点厉害。 七八天之后,泡在水里的木条该打捞上来了,阿娇命几个奴才丫鬟帮她捞上来,将那木条捣碎。 泡在锅里,准备烧煮,却又弄过来锅底灰,一块倒进锅里。 这是什么新奇的游戏?可从没见人这样玩过,刘彻感到十分好奇,连带着这样的阿娇都引起人的探究欲。 “你在做什么,阿娇?” “等着看就知道。” 刘彻终究没有等到,宫里人过来接他回去,木屑还在锅中煮着,煮了好几个时辰。 * 到了日中,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将木屑放在细纱网上浸泡,再捞出,放在院子里晒干。 她满心欢喜,期待着最终的成品。 直到院子里的丫鬟们发出惊呼声,她连忙跑出去看。 成了! 虽不似她后世见到的那样细腻,但这是纸! “去拿笔墨!” 隔日便是皇帝的生辰。 8. 第 8 章 皇上生辰普天同庆,长公主府的车架早早驶入宫门。这庄严盛大的一日,宫中庆典非凡,隆重、浩大又热烈。 景帝与太后娘娘居于大殿首位,接受百官朝贺。 大堂上分列而战的文武百官,还有几位受到恩宠得意召见进宫的诸侯王,其中便由淮南王刘安,携他女儿刘凌翁主。 宫中眷属中只有几位皇子除夕,宴请后妃和宗亲的家宴本是夜宴,只长公主权高位重又倍盛恩宠,在这场合下也能跟随太后娘娘出席。 阿娇也央求着太后娘娘一起出席了,与她母亲一起坐于圣上下首左侧,抱着她那小小的盒子,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小小的锦和里装着超前了近百年的技术,她知道这其中有多宝贵。 一桩歌舞尽罢,便到了献寿礼的环节,这也是这场朝贺中最有趣的环节,往年总会有几份别出心裁的贺礼逗得圣上和太后娘娘开怀,圣上在这场合下便是听到不太合意的政见也不会生气,这对有抱负的官员而言也是不可时之机。 不会一一报上寿礼,品阶以上的人才有这待遇,前面几人抛砖引玉,很快就到了重头戏环节。 “太常袁盎。” 袁盎出列,太监呈上他的贺礼,“圣人书注”。 景帝唇角勾起笑意。 然而阿娇脑子里的评论刷屏一样走过。 【袁昂推崇儒学。】 【但在窦太后面前这样嚣张,啧啧。】 因为窦太后只尊崇老子的学说,对孔孟之说非常排斥。 “丞相周亚夫。” 周亚夫出列,他长得人高马大,五大三粗,说话也如莽夫一般,“皇上,臣不通琴棋书画,对那些学问也不善经营,如若皇上不弃,臣愿献上一套拳法。” “噗嗤”,朝中有人没忍住,笑了起来。 景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自是不会让他当众刷一套拳逗大家开心,只道:“爱卿的心意朕心领了,爱卿能为朕为大汉养出最精锐的兵,就是对朕最好的贺礼。” 太后也打圆场,“粗人备礼那就好比莽汉穿针,周大人能想出这里,已是有心了!”她也哈哈笑。 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大将军兼太子傅窦婴!” “窦婴不才,唯借太子一书贺寿。” 他讨了个巧,皇上也道:“你教导太子费心了。” “淮南王刘安!”随着公公尖锐的喊声,淮南王刘安出列。 谁知他献上的也是书,与袁昂正相反,献上的是老子的学说,那不讨太后的巧吗? 太后果然对他好一阵夸赞。 天家不缺金银财宝,不缺名贵瓷器、果蔬、茶品,他们便都在治国之策上讨教,著作、思想,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是珍贵的,他们呈现的效果倒也效果不凡。 景帝和太后都纷纷夸赞,脸上也呈现时满意之色。 这场寿宴到此精彩之处已悄然过去,大家也都知道热闹过了,谁也不曾想,这时太后娘娘竟点了长公主家的小女儿。 “阿娇,你不是说要送给舅舅一个大礼吗?怎么不说话了?” 阿娇这才站起,走到殿中间,珍惜地拿出她抱在怀里的锦盒。 那个锦盒正正方方,有后世的B5纸大,把它打开,里面竟是个空盒子! 景帝定眼一看,那哪有什么礼物?“莫不是诳舅舅吧?阿娇。” 朝中大臣们也轻声低笑,一个小女娃娃能拿出什么大礼。也是皇太后、皇上宠着她玩,让她站出来献礼。 阿娇:“舅舅别急,就在这里。” 她的手覆上锦盒的底面。 窦太后看不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景帝便说出来,“洗眼一看,底面倒是与它处不同,是白色的。” 没想到阿娇却把那白色的东西取了出来。 “是方手帕?”景帝问。 阿娇摇了摇头,“舅舅可还记得阿娇给舅舅出了考题?” “你说那能写东西却不是布的软物?” 阿娇道:“不知舅舅和手下的臣子可想到了,阿娇做出来了。” 说的景帝越发好奇。 底下的臣子也纷纷议论,“那是什么?” 阿娇将那薄薄的纸张递给身旁的太监,太监将其呈了上去。 景帝接过,发现是折叠起来的,打开,竟看到顶上一行大字,“祝舅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是墨写的!不是刀刻的! 他用手摩挲着那种质感,问道:“这是什么?” 阿娇不愿更改它在后世的真实名字,便道:“是纸。” 景帝:“纸?” “把树皮晒干,泡在水里6-8天,取出来,捣成碎屑,放入石灰一起煮,再用筛网捞出纸浆,晾晒便成了纸,制作方便,廉价,墨写在其上即可成字,不会掉色。” 盒子里还有东西,阿娇把盒子递给太监,太监呈上去,景帝从中拿出来,是另一张纸,这张纸上写的便是阿娇说的制作方法。 他几乎一下就想到了,用这种方法,一天做出上千张纸都不在话下,刻一卷竹简,要十天白天,可写一张纸多快啊,且竹简那么重,一张纸却轻如羽毛。 比起布帛,这个东西写出来的字也更清晰,且造价也确实更廉价。 这种东西没见到之前想不出来,见到之后才知道有多好,多重要。 他能想到,窦太后岂能想不到,底下的臣子又岂能想不到? 窦太后连忙把拿东西拿到手中,不敢置信道:“这真是你做出的?阿娇。” 阿娇回道:“不敢欺瞒祖母,阿娇原想画图,可那竹简过于麻烦,画在地上的又不能拿起,传给别人看,便想有什么方法可以做到,想那布帛出于面麻丝,想来该有更廉价的只做书写之物,于是有了此想法,竟真做成了。” “好,好,好!” 她连说了三个好,“阿娇这礼物别说让皇上大吃一惊,让哀家也大吃一惊,我看这礼物是贺礼中的独一份!” 那是,纸张的价值其实他们所写的无用的学说注解可比拟呢。 馆陶不敢置信,阿娇竟有如此智慧。 大臣们也纷纷赞扬,“这东西的价值大着呢,可比竹简方便多了。” “竹简写出来的东西不好保存,也不方便流传,纸轻轻薄薄的,就是写一卷也没都重。” “也没那么耗时间,找书生誊写出来,不多时就能抄录好几卷。” “这可是个好东西。” “是那长公主之女阿娇做出来的。” “她一个小女娃娃竟有如此大的能耐。” “不似学问胜似学问。” 是啊,现在的人不把技术当学问,可学问谁都能说两句,但技术在后世最重要,现在能有人把它和学问相比,也不容易了。 景帝却看出了阿娇的价值,就像他之前说的,也许阿娇真有非人的才能,他将阿娇写的办法给舍人,“按照其中的法子将东西做出来。” 又道:“众爱卿有所不知,阿娇此前曾和我说过马政,我想她不过一个孩儿,说说而已,不曾当真,如今看来,我们的智慧却未必胜过一个小孩儿,阿娇,以后有什么好的点子,尽管呈上来,舅舅也想看看你那小脑袋里还装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阿娇当即道:“舅舅,我送你的礼物你还称心吗?” 景帝道:“当然称心?” 阿娇:“那我可否要个奖励?” 景帝哈哈一笑,“你尽管说。” 阿娇:“我要你的千里马!” 景帝指指她,“好你个阿娇,看上朕的宝马了!” 马虽可贵,又岂能和那无价的纸相比,景帝大手一挥,“赏你!” 阿娇呵呵一笑,面容嫣然,“你送我一匹,回来我换你十匹。” 景帝又笑:“那舅舅可等着了。” 刘彘看到她的笑脸,警觉这不是那个傻阿娇,她在这里出尽风头,让他感觉他们的距离似乎很远。 9. 第 9 章 晚宴又在宫中举行,在御花园,往日里的寂静的御花园,此刻灯火通明。 阿娇从池塘边看见自己的倒影和水里悬着的灯影,这像镜子一样明亮的东西让她感到好奇,好奇到想起未来真正的镜子。 那镜子与现在的铜镜不同,那能将人脸照得一清二楚。 突然听到脚步声,回头,便看到一个穿着艳丽的女子。 她都不用看脸,太后和圣上都崇尚节俭的宫中能穿这样明艳的,除了栗姬,不会再有旁人。 她人还未到眼前,便传来了讥讽声,“这不是阿娇嘛,听说今日在宴中出尽风头,怎么此刻孤零零在此,无人作伴。” 这恰是阿娇的处境,她在同龄人中人缘不好,不过这是因为她是同龄人中最受大人宠爱的缘故。 “舅舅生辰,栗夫人还是去关心舅舅吧,何必在这里关系阿娇?” 她也不想和这愚蠢的女人口舌。 谁曾想这女人纠缠上了,“昔日你母亲向我求亲,欲将你嫁与荣儿,我不同意,便将你与十皇子说亲,好在十皇子同意了,你也有个好去处,否则我又如何心安?” 阿娇瞥她一眼,说那难听的话,怪不得会连累她儿子被废,还没当上皇后呢就开始摆谱了。 “阿娇姐姐。” 阿娇还没回话,突然传来了稚嫩的声音,回头一看,不正是十皇子刘彘吗? 栗姬也看不上受宠的王夫人膝下的刘彘,冷哼一声,“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便甩了甩袖子走了。 刘彘仍然需要恭敬地向她问安,等她走后方道,“阿娇姐姐不用放在身上,她是听了今日的传闻,心有悔意。” 明明以为阿娇是刁蛮任性配不上她儿子的大小姐,可今日阿娇竟然得到皇上、太后娘娘和一众大臣的称赞,风头压过了在场的皇子们,她心里怎么会没有触动,非得来说两句难听的才能找回平衡感。 阿娇没有理会。 “原来那日阿娇姐姐在府中做的竟是纸张,我还以为阿娇姐姐只是在玩什么新奇的游戏。” 阿娇坐在桥边的石墩上,回道:“我不爱玩游戏。” 还有不喜欢玩游戏的人吗?“那你喜欢做什么?”他坐在阿娇旁边,好奇地问阿娇。 小小的他没有意识到,这是探究,是一切危险的开始。 “我想去舅舅说的马场去看看。”她眼中有着跃跃欲试。 刘彘哑然,“可,父皇说马场在北地郡、上郡。” “你知道北地郡离这里有多远吗?”阿娇问刘彘。 刘彘摇摇头,长这么大他没有出过长安,又怎会自北地郡有多远。 阿娇道:“长安以北,百八十里地,如果骑马,也不肖半天。” “你怎么知道?” 阿娇在父亲的书房看过地图,现在的地图还很珍贵都是用牛皮做的。 “只是半天,并不是很远的距离。”如果没有看过的话,总觉得很远。 刘彘:“可翁主不可离京。” 本来不说只是想想,一说就必须要去了,她想未来会成为千古一帝的人此刻也必定不会是个什么好孩子吧? 并想问问他要不要一起。 然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管他是什么人呢,她没有必要和他走那么近,再者,这样秘密的话也没有必要说与他听,他听了说不定会坏自己的事,况且就算他想去,自己也带不走一个皇子啊。 “你说的对,我不能出京。”不能出京个头,她一句话长公主府的侍卫敢不听?她以前擅自出府都是怎么出的?馆陶会给她配齐侍卫,却不会阻拦她做事,钻营权势的女人在这方面倒是很开明。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一路她想自己走,刘彻却很想跟随。 阿娇拍拍屁股,准备起身,却被一只小手拽住了袖子,”阿娇姐姐,你诓骗的人时候,眼珠会转,你还没有发现吧?“ 他说完狡黠的一笑,“如果阿娇姐姐走了,我却不知道,我会告诉祖母哦。” 阿娇顿时脸色一变,见阿娇脸色不好,刘彻一溜烟跑了。 阿娇连忙去追他,“你要敢说我绝不绕你!”想拦住他,谁知她连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孩儿都追不上。 谁知刘彘还转过来气她说,“祖母身体不好,听到阿娇姐姐独自跑到北地郡去,定会气急。” “我可没碍着你吧,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阿娇姐姐,我也想去。”他陡然转身停下,阿娇没刹住车,猛地把他撞翻了,两人倒在地上,阿娇把他压个严严实实。 环佩作响,连刘彻都不仅感叹她身上带的首饰真多。 刘彻比较利索,忙从阿娇身下爬出来,站起身拉她。 鬼使神差,阿娇拍开了他的手,掩饰尴尬般道:“我自己可以。”自己撑着地站起来了,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刚刚那一下她猛然想起她和刘彻是有过青梅竹马的快乐时光的,而想到未来会受的折磨,她连这青梅竹马的时光都不想要了。 “不让你去。”阿娇果断道,转身就走。 刘彻有几分烦躁,感觉到她时而靠近时而冷淡,却不知她为什么这样,将她拦住。 有时他不必思考就能做出对自己有利的决策,“姑母想让阿娇姐姐与我亲近的吧,如果我说阿娇姐姐不喜欢我,姑母会怎么想?” 阿娇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母亲会每日耳提命面,一天能八次把她送入宫中去找刘彻。 她也很奇怪,明明这家伙也根本不喜欢自己,又搞这出干什么。 “我去马场是有正事,你跟着我干嘛?” “姐姐变了,以前姐姐不会说这话的。” “我变什么了?” “以前姐姐不会拒绝彘儿,肯定会带彘儿去的。” 阿娇真想骂一句你可真贱啊,这会儿不让你去你想去,可后世里她看到的长大后的她想让这家伙去她宫中他却不去。 10. 第 10 章 晚风吹过,带来湖水的咸湿,阿娇把被吹散的头发拢到耳后,略带讽刺的问,“谁都会变,你不会变吗?” 她本也没想到得到答案,因为她已看到过答案。 刘彘道:“阿姐姐姐不在意我,日后如何与我好好相处?姑母说要我们一起生活一辈子的。” “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 她伸手比一个比不完的宽度,“那么长那么长,到时候你我都面目全非啦。” “那也在一起啊。”他幼稚道。 阿娇讽刺的笑道:“只怕到时候我说在一起,你会烦到不行,难道前几天你不烦我吗?” “当然不烦了,我一直都很喜欢阿娇姐姐。”他的话突然少了几分情绪,就像以前伪装起来接近她的样子。 谁说只有她会骗他呢,他才真有两幅面孔,变起脸来自如的好似没有感觉。 虽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可能刚刚见过他真实的样子,陡然变成这样,阿娇有丝失落,可能看太多她早熟了,想说或者想抱怨一些现在的他还不懂的话。 “你是那种肆意玩弄别人感情的人,当你想要,你就直白的说想要,但是当你得到了,你却一点也不会感恩,当你不需要了,就会把别人当成抹布一样丢一边。” 果然,小刘彘皱起眉头,不懂道:“你在说什么啊?” “你只会要依附者,不允许任何人凌驾于你之上。”所以卫子夫可以,她却不可以。 “你需要一个对你万般忍耐的人,伺候你的人,然后从你那里得到一点微薄的垂帘,就可以得到万般的欢喜,可是你看我是吗?我可是受人宠爱而长大的陈阿娇啊,我怎么可能依附你?” 刘彘有些着急,“阿娇姐姐,你在说什么?” 他怎么会不知道阿娇姐姐受人宠爱长大?他的父亲最喜爱阿娇姐姐,祖母喜爱阿娇姐姐,不可一世的长公主喜爱阿娇姐姐,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喜爱着她。 便连他也是不能相比的。 是的,他没有说实话,因为他以前只觉得她是个蠢货,被大家喜欢的人只是个脑子空空无一物的草包,他根本就看不起。 可她这样被宠着,也让他觉得她被宠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如果她还是那个蠢货,他仍会觉得自己忍让她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是受万千宠爱而长大的陈阿娇。 “阿娇姐姐,别这样说,你永远是彘儿的阿娇姐姐。”这是不一样的,这是他心里的独一份。 “我们两个本质来说很像,说实话你想要一个听你话的人,而我同样想要一个听我话的人,因为太像了,所以根本不适合在一起,老实说吧,哪一天你像对待主子一样对待我,你就可以和我在一起。” 刘彘蓦地涨的脸红,不想她来这一句,他可容忍她,是因为大家都容忍她,可却不能顺从她,她却让他像奴才一样。 阿娇却又重复道:“我们两个观念不合,根本不该在一起,这个定亲就是个错误。”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刘彘拦下来,气氛如此僵持下来。 阿娇蹙起眉头,口气不善,“你要干嘛?” 刘彘呼吸沉了又沉,眉头也皱得紧,道:“大不了如你说的那样。” 突然传来侍女的声音,“翁主,十皇子,长公主让我来寻翁主入宴。”两人都被吓了一跳,阿娇连忙后退一步,“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正要和侍女去宴上,不远处却传来草动的声音,侍女很敏感,道了声,“谁?” 缓缓地从假山处探出一个小身影,“我迷路了,不曾想撞到彘儿哥哥和阿娇姐姐。” 彘儿哥哥和阿娇姐姐? 阿娇皱眉,终于从那陌生的面孔里看到了熟悉的轮廓,“是你啊,刘陵。” 淮南王刘安之女,刘陵。 不知道瞎了那只眼,最后竟也会喜欢上刘彻,还会对他因爱生恨,最终成为京中有名的名媛,再落一个凄惨的下场。 刘陵小小年纪就已能看出是个明媚的美人,“阿娇姐姐,彘儿哥哥,虽说听了你们定亲的消息,不曾想大晚上在此处说悄悄话,感情真好。”她笑得眼弯弯的,煞是好看。 她说话有些风流,刘彻不虞,但对她没印象,不认识她,没有和她搭话。 阿娇心想明明都是孩子,她却很早熟嘛,但她并不高兴刘陵这么说,那句感情真好调侃意味太重,真感情好会害羞,假感情只会恼火,她是后者,道:“小时候就偷听,长大做细作吗?” 刘陵被噎了一下。 阿娇会这么说,也是因为刘陵长大确实做了细作。 “既已开宴,快去吧。”阿娇又道。 三人往宴席赶去。 只宴请宗亲的宫宴比起朝贺多了丝欢声笑语,然而背地里也全是勾心斗角。 往日不敢忤逆自己母亲一句的太子荣今日竟主动来找阿娇搭话,虽是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也让栗姬黑了脸。 阿娇不明所以,她哪知道那是窦婴的指点。 只看到太子荣温润的面容,刘彘脑中又想起那句讽刺她要他像对主子一样对她,看,这不是有个现成像奴才的。 宫宴散去,王娘娘去送馆陶,又少不得一番虚情假意的告别。 刘彻在阿娇耳边悄悄说,“想见见父皇赐予阿娇姐姐的千里马,还有北地的马群。” 馆陶嬉笑,道:“你看他们感情多好啊。” 阿娇看见馆陶的笑脸,低下头没有说什么。 * 蜀地官员进宫面圣,听说随行人员中有一个叫落下闳的小儿,爱夜观星象,能预测出日食。 景帝感到稀奇,叫来觐见,又想起自己那稀奇古怪的小外甥女儿,便想一同叫来,让这些异于常人的小神童聚在一块儿。 指令传到长公主府,不曾想得了长公主回话,“阿娇去了北地群,不在京中。” 刘彻得到消息,脸一下黑得难看。 彼时阿娇正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看,那是她画下来让人寻找的紫花苜宿,鉴于现在没有人见过这种花,她还不敢让太多人知道,怕被人探究自己为什么知道这种东西。 但她到底是看到了马群,贡献出了自己得到的千里马,随后又连忙从北地郡赶回,打算再看一眼景帝,好能从中得到关于紫花苜宿的信息。 回到京中,听母亲说自己已经被舅舅传唤过,“听说四川来了个神童,叫落下闳,你舅舅喊你去见见他。” “落下闳!”阿娇大惊,那不是改革了历法,提出了太初历的人?他提出的太初历将会影响后世千年,对农业生产做出重大贡献,他还提出了浑天学说。 和自己这种作弊的知之者而言,那才是真正的天才。 “他离开了吗?娘。” “还没呢。”少见她如此欣喜,馆陶当即送她入宫。 圣上恩宠落下闳,将他留在了宫中,相当年岁的皇子与他作伴,正是刘彻。 阿娇去时,他们正在一处听夫子讲学。 初见落下闳,阿娇是有些惊喜的,她没有想过那样天才之人,竟还是面容俊俏的小公子。 落下闳大概是对圣人之言不大擅长的,好动,不大能听进去夫子讲课。 他无聊地看向窗外时,正对上阿娇的眼睛,那样娇俏可爱的小女孩儿,一下引起他的好奇,他不仅碰了下十皇子的胳膊,“看,外面有女子。” 刘彻转头,正对上阿娇欣喜的目光,只那目光不是对着他的。 他便看到阿娇冲进房间里来,趴到落下闳桌上,好奇地问他,“你既喜欢夜观天象,那边与我讲讲指引人的北极星,还有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宿,你都看到了什么?” 没想到遇到同道中人,落下闳也很是开心,先问了她姓名,“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刘彻感觉他们好似自成一个世界。 11. 第 11 章 “我叫阿娇,陈阿娇。” 落下闳兴致勃勃道:“你说的那是金星,这个月你仔细瞧好了,至少能看到四种奇观。” “什么?” “月掩金星,金星西大距,水星西大距和流星雨。“ 落下闳正要解释,阿娇道:“金星是除了太阳和月亮外,空中最闪耀的那颗星,发生月掩金星就是金星悬挂在月亮之上,再慢慢掩于月亮之后,对不对?” 落下闳双眸一亮,连连点头,是的,除了对这感兴趣的人,其他人是不会发现这样的奇观的,哪怕星星月亮每个夜晚都悬挂于天,也没有人熟悉它们,了解它们。 阿娇又道:“所谓西大距,就是说这两颗星星在天空中最亮之时,它们不是时时都会出现在夜空中,因为平时都被太阳挡住了光辉,只有大距时才会最亮。” 落下闳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是太阳挡住了它们的光辉?” 他虽看到金星、水星时隐时现,却不知发生这样的原因是什么,但阿娇说是太阳,竟让他有她一语道破之感。 阿娇哑然,明白过来这个时候没有后世那日心说的先进学说,也没有宇宙的概念,天空对于人们来说仍然是不可想象的。 阿娇只道:“我想也许是这样。” 落下闳:“你说的并非没有可能。” 刘彻听他们越说越起劲,而自己根本什么都听不懂,越发感到气闷。他哄着她却换来她的不在意,而她对别人却不假辞色。 夫子也快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女娃娃刚闯进来时,他想训斥,就听到她自报家门是那长公主府的陈阿娇,他又岂敢对这长公主的眼珠子无礼?可他们却说得有劲儿起来。 夫子便道:“还在课上,翁主若有想问,不妨等课下再问。” 阿娇还没听过夫子讲课,也是新奇,便坐在一旁,抬抬手,“继续讲吧夫子,我们听着呢。” 看她那随意的姿态,没有一点女儿家的矜持,夫子脑子又抽抽的,直摇头,想那十皇子也是可怜,与这女子定有姻亲。 阿娇听那老匹夫讲些之乎者也,也不甚感兴趣,便将随身携带的白纸拿出来,画出星象奇观。 本就听不进去此课的落下闳被引去注意力,时不时看去。 直到刘彻再也忍不下,“啪”地一声摔书,起身拎起落下闳,将他拽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落下兄的眼睛是要看星象的,想必不会不想要了。”他走到落下闳的位置坐下,“我父皇念你聪慧,好生留下待客,你不要不知好歹,若惹了我,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落下闳不明所以,皇城里的公子惹不起,他也不敢再乱动,老老实实坐着,饶是心早已飘到别人的纸上,也只敢动动眼珠子,不敢再转头去看。 刘彻实在莫名其妙,阿娇也多看他两眼,见他对落下闳那般无礼,也有不喜,想着等课下出去了,再和落下闳解释。 终于捱到下课,阿娇越过刘彻去找落下闳,谁知被刘彻一把拉走,“我有事问阿娇姐姐,落下兄先走吧。” “啊......”落下闳有些失落,好不容易碰到同样对天文感兴趣的人,他原想和她畅谈一番的。 “阿娇。”落下闳道。 刘彻顿时满是戾气,“阿娇也是你叫的。” 落下闳被吼得一愣,民乐抿唇,有些无措的模样。 阿娇只好对他道:“落下闳,你先走吧,这个给你。”她画的星象,那本身也就落下闳能看懂。 落下闳欣喜,准备接过,却横空出来一只手,将其夺过,接着一双厉眸看向了他。 落下闳讷讷,“那是阿娇姑娘给我的。” 刘彻:“阿娇姑娘给你的,你要不要问问她是我什么人?我答不答应?” 阿娇从刘彻手中抢过,仍旧递给落下闳,对刘彻道:“你又看不懂,留着做什么。” 一句话说的刘彻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无比羞辱。 落下闳把那书抱在怀中,如揣宝贝似的,赶紧跑了。 “阿娇。” 阿娇听他沉着声,连姐姐也不喊了,不由得不悦,“你可比我小两岁,姐姐都不喊了,对我可还有敬重?” 刘彻勾起唇角,“你若想听我喊你姐姐,我便喊你声姐姐,可你要知道你我早晚不必姐弟相称。” 阿娇没有回话,对于他们的未来,她本来也没有一点乐观的想法,他爱咋说咋说去吧,都不影响她悲观的预期。 “倒是我要问问姐姐,北地郡好玩吗?” 兴师问罪来着,阿娇勾了唇笑一下,“是不是你觉得我会听你的,我这也是告诫你,以后千万不要有我会听你的这种期待,不然失望的只会是你自己哦。”她第一次面对他有了发自内心的高兴。 刘彻面无表情,蓦地眸中有种阴恻恻的情绪。 是了,她不怕,定亲是他有求于她,他要姑母助他一臂之力,此刻他还要求着她,只有等他真正坐上那个位置。 “彘儿怎敢奢望阿娇姐姐听彘儿的?”他握着她手腕的手止不住用力,直到看到她吃痛皱眉,他忙松开手,轻柔地揉她的手腕,“阿娇姐姐犹如日月,众星拱绕,彘儿也是那颗贪恋地绕在周围的星星。” “那日彘儿不是说了嘛,要听阿娇姐姐的。” 阿娇看他这样子,也是有几分眼熟的,她在后世看到的,在他即位之初,因忤逆太后,大行改革,推行儒家学说,被太后阻止,甚至太后有意扶持刘安,意欲打压他,那时他举步维艰,便得了窦婴指点,去亲近自己,博得太后亲信。 那时日夜缠绵,他温柔小意,在她耳边说尽情话,他得了段快活日子,她自然也是欣喜的。 可正是她松懈之际,他便去了趟长公主府,对那卫子夫一见倾心,一夜缠绵代入宫中,珠胎暗结。 就算再蠢也知缠绵恩爱都是他做出的假象,否则又怎可能在情浓之时对另一个女人一见倾心? 纵使她想的再透彻,看的再开,也是不可能没有怨恨的。 她也会有打压他的情绪,也会烦他,冷落他,何尝没有看到那种结局的不敢? 若问她真想得到什么,恐怕这其中一定有他的屈服。 做利国利民之事让她内心平静,但他的屈服可能会让她有快感。 她如今仍在妥协,不过是念着一生无子可能是自己身体的毛病,就算不嫁她也不想去嫁给别人,给别人带来遗憾。 “你既然说要听我的,那好,今日你怠慢了落下公子,明日你要与他道歉。” 刘彻心中翻滚,他要肯向一个不停偷看他未婚妻,且拿了她手稿的人道歉,他就不是有一身反骨的刘彻了。 阿娇冷哼一声,“看来听我的只是说说而已,既然做不到还是不要说了。” 装得深情,谁要装得深情啊。 阿娇转身就要走。 刘彻道:“你对他很是赞赏嘛。” 阿娇:“凡夫俗子多得是,但这个世上只有一个落下闳。” 阿娇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太多于文明没有贡献的普通人,但落下闳不同,他是罕见的天文学家。 阿娇知面前的人也是少有的于文明有贡献的人,他不仅是一个帝王,还被后人评为杰出的政治家、战略家、文学家,他对历史都有贡献,在历史长河中是个鼎鼎有名的人。 可刘彻曲解了她的意思。 别人都是普通人,就落下闳是不同,他怎么不知道他那冷血无情的表姐什么时候这么有心了? 落下闳不在这儿阿娇也没什么要说的。 转身离开。 刘彻在她身后道,“如果他明日来,我就向他道歉。” 阿娇狐疑地看向他,他可不是这样的人。 刘彻又装乖笑道:“因为答应过姐姐要听姐姐的话。” 阿娇撇了下嘴,没理他,走了。 刘彻的表情顿时冷下。 * 阿娇还是觉得刘彻只是说说而已,并不会真向落下闳道歉,她也懒得去看,不过昨日没有和落下闳畅谈,她还是想去再会会落下闳。 然而等她入宫,却听到了落下闳离京的消息,与之一起的是十皇子被禁足。 12. 第 12 章 半躺在贵妃椅上看向辽远的夜空,视线聚焦在一颗善良的星星上,她脑中是穿透了这个星星的浩渺的有层次感的宇宙,幻想出繁多的星星与明亮的星环。 那是后世看到过的东西了,这个时代的人是没有发现那些的。 只想到那样的画面就感到无边的寂寥,她的心情在浩大的宇宙面前并不重要,但是她却会因那浩大而油然生出感伤。 宇宙就是没有生命,没有感情,却自然的存在。 谁会和她都在仰望着星空,感受着内心的空寂吗? * 背靠着窗台,清冷的夜光洒在男孩儿瘦削的背上,他两肘撑在膝上,两手随意的教握,神色阴郁。 窗外的女人焦急道:“在宫中须得小心再小心,你怎可如此乖张行事?那落下闳的才能连陛下都十分赏识,才留于宫中与你作伴,你却让人把他打了!” 刘彻不厌其烦。 他怎会不知在宫中做事要小心翼翼? 王娘娘又道:“你父亲是怜你的,可......” 母妃未尽之意,刘彻品的一清二楚,父王是怜他,甚至是觉他聪颖而喜爱他的,可帝王薄情,那一点点怜爱说收回也就收回了,所以要提心吊胆,不可猖狂,不可惹恼君心。 然而他又怎会让落下闳和他在同出现在一个课堂,接受他堂堂十皇子的道歉! 阿娇那话让他难堪,他无法拒绝,那只能拿落下闳开刀,那厮活该。 他不过是让人把他打了一顿,拿回阿娇的手稿,感他离京,没伤他眼睛,不妨他以后看那破星象。 “母妃不必说了,孩儿有计较。”纵使父皇怒了又如何,不揍那人无法消他心头火。 * 阿娇没有去看望被关的刘彻,但如果她听到刘彻那么说,她只会说果然是这家伙会说的话。 其实他打落下闳之事不明智更不光明磊落,可他却做了,要说他啥傻不可能的,他从小就心机深,有个黑心窝子,根本不会去做不利己之事,可他又太高傲,便容不得不顺他意之事,也就会犯错了。 这还好,他还小,无权,有一个虽受宠爱却势力微薄的母妃,他还知道隐藏自己,等他有权了可就更猖狂了,独揽大权、唯我独尊。 * 见刘彻油盐不进,王娘娘除了叹息,也无他法,只得又道:“待明日我去和皇上说你已知错,你要自省,待见到你父皇,主动认错,忏悔,说你改过,不会再犯。” 刘彻没回她,只待她的脚步声远去,他回头,抬头看向夜空,透过窗看到那悬空的明亮的月亮。 那么大的月亮确实照的人空荡荡的。 这个汉宫又空又大,阿娇或许也在她那间豪华却又空荡的房间里未眠,也许已经睡了,她在做什么? 管她在做什么,肯定不会想起他。 那自己又在想什么? 他回到床上,闭上眼睛睡觉,眉头却是皱起的,陷入一个不算美好的沉眠之中。 * 这年九月,阿娇一纸名满长安。 那刘彻刻意讨好的言论,莫名的态度,以及落下闳的离去,让她越发看淡了联姻之事,更加钻研起自己想做的事来。 画了紫花苜宿的图案,让长公主府的亲卫队去查,后扩大搜索面,使银子开道,整个大汉疆土搜一遍,也未曾见这牧草。 真是想不通为什么。 长公主亲自教她花艺,“母亲现在不怎么摆弄这个,小时候可是每日要学的。” “阿娇,你日后为皇子妇,总要学些雅事,那些男人还是喜欢怡花弄草的女人的。” 她说着,阿娇却充耳不闻。 阿娇倒也不厌这个,不管是对美学还是植物,她都有几分好奇的,也知这世上不管哪处都有学不完的知识,她对知识总是充满敬意的,只那闲的的时候打发打发时间,发散发散思维还好,此刻是没有学那些的心思的。 她起身,道:“我想进宫去见舅舅。” 只要去见舅舅,她就有办法知道哪里有紫花苜宿了,她要把紫花苜宿带给北地郡和上郡的马匹。 虽然她知道如果让马吃稻子的话马会长得更好,但那太浪费了,大汉的子民尚未能果腹。 长公主也起身,道:“正好,彘儿也被你舅舅解了禁闭,你可入宫去看看他。” 想起刘彻打落下闳的事,阿娇烦还来不及,又怎会去见他? 落下闳是何等天才,却不能得他一点尊重,她不知道怎样面对这样的刘彻,觉得根本不是一路人。 真难以想象未来她真会如后世看到的那般爱他吗?未来她还会和刘彻较劲儿,非让他十里红妆的娶她,让他独宠她一人,可如今只是想象就觉尴尬。 长公主又道:“你知那王娘娘是谨小慎微之人,对彘儿的教导也向来如此,可彘儿却如此鲁莽行事,我听说他是为你,才遭了皇上的责罚,便是为这一点你也该去看看他。” 她越这样说,阿娇越不服,怎么他做了错事却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打落下闳可不是她的意志,那是刘彻胡作非为。 可阿娇又该怎么说是自己让他向落下闳道歉,他不肯,才出了此损招。 虽是不愿,阿娇还是忍着性子,蹙眉道了声,“知道了,听母亲的便是。” 长公主却偷笑她,“你还小不懂得,要知道这男人的在意可是稀罕事,不要为不重要的事和他置气了,我看我们阿娇是有大福气的人。” 阿娇只想冷笑,别的不说,她就问刘彻的哪一个女人善终了? 别说她不得刘彻的喜欢,所以那么悲惨,就是得刘彻喜欢的卫子夫、李夫人、钩弋夫人,哪个下场好? 卫子夫自尽,钩弋夫人刺死,倒是李夫人自己病死的,但怕刘彻见了她得病后的容颜不喜她,也没敢让刘彻看她最后一眼,就走了,才得了刘彻的惦记。 换句话说,她若真的了刘彻的真心,又怎会那么谨小慎微? 母亲还说大福气,这大福气她可一点也不敢要。 有时她也会想,如果不嫁给刘彻,会不会改变自己一生无子的情况。 她无子有可能是她自身的缘故,但也有可能是刘彻的阴谋,也或许有近亲的因素,她总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高的,毕竟她的父族母族中都子嗣丰盈,怎可能她这么倒霉摊上这样的命? 13. 第 13 章 馆陶入宫很勤,大多是去陪眼盲的窦太后,不是每次都会见景帝,景帝政务繁忙,便是寻常百姓家各自成家的姐弟也不常聚,更何况帝王之家。 除日常宴会游玩外,馆陶若去找景帝,八成也是有所相商或相求的。 这让对阿娇而言有诸多不便,她更想时时刻刻见到舅舅,再得以见后世瑰丽的知识财富。 入宫一趟找舅舅一趟是极不容易的,她真想有个永恒的借口可以待在舅舅身边,不禁竟有些羡慕舅舅身边的大太监春坨,那后妃还不一定日日见到舅舅,春坨可天天陪在舅舅身边。 阿娇缠着馆陶今日去见舅舅,却让馆陶拒绝了,说只在长乐宫陪陪皇太后。 阿娇有些泄气。 阿娇性子沉稳了不少,在长乐宫中不如以前活泼爱笑,这让爱听她银铃般笑声的太后娘娘有些不习惯。 “这丫头怎么了,瞧着不如以往活泼。”她问馆陶。 馆陶看阿娇什么样都是喜欢的,便也不觉得哪不对,直道:“她哪能有什么事,不是前些日子得了她舅舅的夸赞,就变得爱思考了,呵呵。” 她忍不住笑,阿娇得了夸奖可比她自己闯出作为更开心,在老太太面前她也巴不得炫耀呢,虽然老太太当时也在场,但她还是乐得显摆。 “我原先还想,阿娇骄纵任性,彘儿聪颖却又冷性子,怕阿娇讨不了他欢心,可现在看来我阿娇世间什么男儿配不上?” 她就是再想把阿娇送上那至高无上之位,让自己的家族成为后族,与那皇权牢牢绑在一起,让子孙后代都享受绵延不绝的权力富贵,可也是在乎阿娇的。阿娇家世显赫,她自是能保阿娇在后位的尊崇,不被皇帝怠慢,可是若无帝王之心,那位置也冰冷异常。 现在阿娇自己是个争气的,能为她自己不被人低看,她又怎能不为阿娇欣喜? 阿娇坐在桌前翻看着太后宫中的书,听了馆陶的话不禁接道:“既然你女儿这么好,何不留在家中尽孝,长公主府才是阿娇的家,阿娇还想一辈子待在府中与母亲一起。” 阿娇是认真的,可馆陶只当她是说笑,“把你留成老姑娘有什么好,你看哪家对孩子好的把孩子留到老,你嫁的才算福气,我也才能安心。” “好啊,那我以后就随胶东王去封地,任你一年两年的也见不到一面,看你觉得好不好。”刘彻此时是胶东王,可阿娇知道他不会去封地,但也忍不住故意这般说气馆陶。 外面进来一大一小的身影,阿娇听见女人笑得温柔,“什么去胶东王封地?” 瞪眼一看,是王娘娘和刘彻。 阿娇顿时闭嘴了。 馆陶好似打趣阿娇有多大乐趣般,重复阿娇的话,“她说要随胶东王去封地呢,人都说儿大不由娘,这还没长大呢就不由娘了。” 阿娇羞耻,母亲不是故意说她,还是故意说给刘彻听的,刘彻那家伙会怎么想她,想到这儿她心里着火了一样烧的慌,再也坐不住,扔下说道了声,“我才没说。”一溜烟跑了出去。 刘彻也忙向祖母、姑母、母妃告退,“我去看看阿娇姐姐。”说着也跑了出去。 阿娇还没跑出多远,便被刘彻追上了,他一伸胳膊拦住了她,唇角便不由自主地溢出了一声冷哼,“还以为你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宫中有一个彘儿弟弟了,没想到竟还想着与弟弟去封地呢。” 被关禁闭那么些日子,她从未来问候一句,若不是今日来长乐宫见她,恐怕还见不到她。 他语气之冷漠,话音之反讽,阿娇用脚指头听都听出来了。 阿娇忙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却被拽住手腕。明明他比阿娇还小两岁,谁知力气那么大,握得阿娇骨头都疼了。 阿娇甩了两下,没甩开,回头看他。 对上他那张尚且稚嫩,却目光不善的脸,好似又看到他骂她不容卫子夫,毒妇的样子,蓦地脸色一白。 见她不会再走,刘彻松开了手。 阿娇揉了揉自己被握疼的手腕,睨了刘彻一眼,那一眼有退却疑有怨怼。 如果此刻能尽量避免与他的针锋相对和纠缠,那边忍让一番又有何妨,阿娇牵出笑意,“哪里会忘记彘儿弟弟?也是事务繁忙,不得闲暇,这不一有时间就和母亲一同入宫了。” 他看到她眉间张扬的骄傲,又与刻意的隐忍,不懂她为何如此。 敷衍的话他也不想听,他容不得别人眼中没有他,这一两次他对阿娇已足够容忍,可她却对他越来越漠视。 若不是宫中还有诸多皇子可供长公主选择,他真想警告她一句他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他渐渐收了冷意,笑道:“是吗?若不是父皇要考教皇子功课,真想与阿娇姐姐再处上片刻。” 阿娇瞪大眼睛,心中顿时天人交战,一个声音在说他要去见舅舅,今日母亲又不会再去见舅舅,自己若能跟着他的话,便能见到舅舅,太好了,跟他去吧,机会不易!另一个声音却又道他性子阴晴不定的,真相回避他啊,待久了他一定会伤害你的,离他远点吧。 最终,阿娇还是向获取知识的心屈服了,见刘彻踏步离开,她连忙追上去,离他一步,道:“我和你一起。” “考教皇子,你去干嘛?”连公主都不会去的,父皇少与皇子们相处,他仍觉得这是家事,若旁人打扰,多少有点没眼色了。 阿娇自然也知如此,可这若再不去,下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便道:“我不打扰,不打扰,就远远的看一眼。” 哪怕是远远的看一眼,只要看到的是景帝,就会直播了,就能看到评论。 但是只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她想要的是和紫花苜宿相关的信息啊。 阿娇想了想,最终还是从怀中掏出张纸,递给刘彻。 刘彻没接,问她,“什么?” 阿娇抿抿唇,若不是实在没有能帮她的人,她可真不想求这厮,“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个忙,这上画的是一株草,舅舅见多识广,你帮我问问他是否见过这草可好?” 是那紫花苜宿,如果舅舅看到了这幅画,她相信评论里一定会对紫花苜宿作出反应,到时候她就能知道这个牧草可以到那里去找了。 刘彻就着阿娇的手掀开看了一眼,纸上留有余温,温热传到指腹竟像被烫到了一般。 纸上的草画的栩栩如生,如果见过就应该知道是什么草。 可他为什么帮她?凭她漠视他吗? “只怕答复功课还来不及,没工夫帮阿娇姐姐问这个。” 阿娇诧异,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请求也被他拒绝。 是了,他就是这样的人,他还会无数次拒绝她,登基后拒绝立即大婚,大婚时拒绝迎亲,新婚夜拒绝回房,日后更是难请。 每一次每一次都不经意的提醒着她,他是多么冷漠之人。 这样也好,让她容易变得滚烫的,容易变得松懈的心,再次坚硬下来。 阿娇收回纸,又放入胸前,抿了抿泛白的唇,跟在他身后去往未央宫。 不必求他,她自己也能见到舅舅。 14. 第 14 章 未央宫前殿。 经了公公传唤,皇子们进去,刘彻算是最后到的, 阿娇打算在宫外等候,她并非不能去的,只是考校皇子功课而已,又不是私密事,她是在场的人的亲戚,去了也无甚影响。 可总归来说不那么识趣。 可当她停下脚步,刘彻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睨视一眼,瞥了下头,便道:“站那干嘛,进去。” 阿娇不解,“不是你不让我去的?” 虽然有她自己的识趣在,但刚刚刘彻明明也有不让她跟去的意思啊。 “不想去就不去吧。”他又道,抬脚就走。 那阿娇当然要跟过去,不爽地在他背后做了鬼脸,这个臭小鬼,真与她相克,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看到殿前坐着的景帝和几位皇子,他们说着话,倒有几分亲子间的轻松氛围。 阿娇的视线转移到景帝身上。 脑子里果然又出现了直播画面。 【好几天没播了,终于上线了!!】 【能不能每天都播啊,等得好烦啊。】 阿娇心想爱莫能助,她见舅舅一眼也不容易。 阿娇给舅舅问安。 景帝看到她笑眯了眼,对他那几位皇子说:“当着阿娇妹妹的面,你们这几位做兄长的可不要丢人。”便先问了太子刘荣。 刘荣是背对着阿娇的,阿娇看不见他的表现,只看到景帝蹙了下眉头,他又看向下一位皇子,下一位皇子有多紧张阿娇都感受了,她都看都他的身体发颤了,景帝直接叹了声气。 最后问了刘彻。 这个角度阿娇能看到刘彻的回答,他泰然自若,还有几分漫不经心与倨傲。 景帝的眉头松开了,笑着与他说了几句话。 阿娇便看到刘彻勾起了唇角,他天潢贵胄,俊俏的脸上难掩自得。 只看景帝的表情也知他喜爱他这颇有几分傲世轻物的俊朗小公子哥的。 传闻刘彻是因为和她定亲而被母亲推上太子之位的,也有人说他本就聪颖,受景帝喜爱,不知究竟是何说法。 阿娇敛了眉眼,想问问自己的事。 恰好景帝问完皇子功课,便与阿娇说些家常。 “怎么你一人来了,你娘呢?” 平常阿娇都是和馆陶一起去见她舅舅的,今天跟着刘彻来了才没和馆陶一起,她现在也觉得每次都指望母亲才能见到舅舅,太耽误事了,干脆道:“阿娇想见舅舅,就算母亲有事不能同来,阿娇想舅舅便来找舅舅。” 这样娇俏又亲密的话景帝连从自己亲女口中都未听说过,可爱可亲的小侄女儿说出来岂能不令他欣喜?他便没忍住自己心内的爱怜,将小阿娇抱了起来,“朕也想小阿娇呢,几日不见你这小机灵鬼便觉少些什么,你来看舅舅,舅舅很高兴。” 但是他也没有松口说阿娇可以随时来找他,阿娇有些失落,但也能理解,因为他日理万机,怎会有时间总面见一个小女孩儿。 不过阿娇还是对他说,“什么时候舅舅想阿娇,可要去传唤阿娇。” 景帝答应的痛快,“好啊,什么时候朕想你了就让人去长公主府将你接来。” 阿娇还是觉得他哄人的,不一定可信,他会传唤宫外人,大多是肱骨大臣,招他们来商谈政事。 平日里他陪他妃子孩子的时间都有限,又怎么可能召唤她。 不过能办一事先办一事好了,她伸手要去拿自己胸前的那张纸,只是被抱着不好拿,耽误了点时间。 把怀里的纸拿出来,展开放在舅舅眼前,问道:“舅舅知道这是什么?” 不等景帝回答,果然有评论开始滚动起来。 【让我截个屏搜搜。】 【不是牧草之王吗?紫花苜宿】 【紫苜蓿,豆科苜蓿属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茎直立、丛生或匍匐.....】 【我猜景帝肯定不认识。】 没想到这个评论闪过,景帝果然也摇了摇头,“阿娇画的是什么,朕不曾见过。” 【当然不会见过,紫花苜宿是西汉时期从大宛国传入国内的,张骞出使西域发现大宛国还在武帝登基后十几年,紫花苜宿的传入时期只会更晚。】 阿娇恍然,怪不得她如何差人去找都找不到,竟然还没有传入汉朝,看评论说是大宛国? 武帝登基之后十几年?不就是刘彻登基之后十几年吗? 他十六岁登基,那距离现在就还有一二十年呢。 难道要等这一二十年吗 这可太可惜了,她有限的这几十年人生可不想用来等啊。 【来来来,这有地图。】 阿娇顿时瞪大了眼睛,评论里真有人发了图片,是这个时期的大汉、匈奴国在北,长安往西走是西域诸国,再往西才是大宛国、大月氏。 太远了,从那个地图的比例来看,大宛国真的太远了,她真难以想象会有人能到达那个地方。 可她却有些心向往之,明明连西域都还不是国土,明明她知道那很难很难。 “这是紫花苜宿。”阿娇答道,“是一种给马吃的牧草。” 评论又滚动。 【汗血宝马也产于大宛国,汉武帝时期张骞出使西域,在大宛国见到过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速度很快,耐力强,能日行千里。】 【汉武帝好马,想用金马换一匹汗血宝马,谁知道被大宛国拒绝了,他还发兵打大宛国。】 怪不得紫花苜宿会长在大宛国,原来传说中的奔跑起来像出血一样的漂亮的骏马汗血宝马生在大宛国。 也许正是有那样优质的牧草,才能生出那么好的马种呢。 这下,这马和牧草阿娇都想要了。 阿娇道:“这种草叫紫花苜宿,长在大宛国,舅舅知道吗?有一种马也生在大宛国,它可日行千里,耐力又好,跑的又快,是难得一见的良驹。” “日行千里的良马?” 要是有那种马,那可是景帝想要的,匈奴的马就是良马,四肢强健有力,肌肉发达,长得神骏,是大汉内的凡马所不能比的,若是能得那种马,他们大汉的骑兵岂能无法战胜匈奴? 阿娇又道:“汗血宝马不是普通的宝马,它是因奔跑起来像流血一样而得名,胸窄、背长、肋骨架浅,后区略窄但强健有力,耆甲高、长且肌肉发达;肩部长,弧度良好②,俊美至极,比匈奴马还好!” “比匈奴马还好?”景帝眼冒精光,心潮澎湃,病体都精神了好几分。 那匈奴马还好的马那该是多好的马啊,他连想也无法想,这世上真有那样的好马吗?他可真想见见。 “嗯。”阿娇连连点头,“是非常神骏的马。” “你说那马在大宛国?” 评论里那样说的,那肯定是的,阿娇果断道:“是在大宛国。” 景帝沉吟片刻,大宛国不是胡诌的名字,事实上知道大宛国的人应该少之又少,他的几位皇子,甚至是太子可能都没听说过。 他也只是听过大宛国寥寥几次而已,是边疆将士曾说的,和匈奴作战的不只是大汉,还有几个小国,其中就有大宛国,大宛国打败而西逃,他便听闻了这个国家的名字。 但他对大宛国的印象也是十分模糊的,不清楚大宛国到底在哪里。 大宛国的事迹传到汉朝的就更少了。 阿娇,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怎么会知道大宛国呢? 不过她能说出这个名字,他也觉她不是胡诌的了,胡诌的怎么可能正说中这个名字,又那么信誓旦旦。 不过她的听闻着实惊人了。 “阿娇怎知大宛国?又怎知大宛国有难得一见的良驹汗血宝马?” 阿娇没什么可解释的,“我就是知道。” 她当然可以隐瞒她所知道的一切,这样就不会招致别人的怀疑,不会给自己带来灾患。可她也想的很开,一来,有那么多宝贵的知识,因为保全自己而耽误几十年的进展,她觉得太可惜。二来人生寥寥几十年,她又无子又早丧,命途坎坷,那这样的人生去拼一下,再坏也不会更怀了,就不觉得亏。 那,如果非要给这些对她的知识有疑问的一个答案,她干脆回答:“我喜好广泛,爱读杂书,又爱听人说稀奇古怪的事,就知道这些了。” 着实有人比别人知道的多,景帝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他更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是拥有无与伦比的、超乎想象的智慧和知识,也有那种让人无法理解更无法解释的聪慧。 “真是奇人、奇事。”他想探究也探究不得,便只能这样感慨,若他的小皇子有这般的知识与智慧,他该多欣慰啊。 他又道:“那干脆,朕派人去一趟大宛。” 他又有几分愁,“可是那大宛,该如何找到呢。” 阿娇连忙从他怀里出来,就等着舅舅这么说呢。 此时的大汉根本不知道疆域以外的地理国家,张骞出使西域时还两眼一抹黑,花了十多年时间才走到大宛,途中还被匈奴人捉到过,差点回不来了。 阿娇连忙到刚刚皇子们坐过的桌前,拿起毛笔在纸上成画。 超出时代的知识都是通过评论得到的,说是作弊也不为过,而她本人,恐怕只有过目不忘这一本事值得称道了,胸中有沟壑,下笔如有神,那副这时候的大汉朝、匈奴、西域、大宛国、大月氏等国的疆土地图顿时跃然于纸上,不差分毫。 这本事,不仅景帝惊了,几位皇子心中也是震荡。 谁见过大汉以外的世界呢,阿娇画出来了。 15. 第 15 章 舆图之广,历无所古。 东临渤海,从兖州道冀州,司隶部,再往西凉州。大汉之外,从鲜卑到匈奴,过了西域便是大宛。 历代舆图,没有如此清晰的,从长安到汉中到武都到汉中,那距离又那么精准,其中黄河、海河、淮水及各大支流,也标注在其中,一目了然。 如此精准、详细的地图,真是头一次见,把想象中模糊的位置、面积都一一呈现出来,明明白白的展现在眼前,让人能看见,让人知晓原来这就是大汉,和大汉周边的各国,他们都看到了,知道了,不再是模糊的想象,眼界都被打开了。 不由得心生激荡。 这出自阿娇之手。 是阿娇把那模糊的东西真实的展现在了他们面前,是阿娇让他们看到了精准的世界,如果不是她这一幅图,谁能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所以不是他们知道了,是他们通过她的手看到了。 从无到有,施与的一方总是能带给领受的一方巨大的震撼的。 刘彻也不禁看向阿娇,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这已经不是他认识的傻阿娇姐姐,她所知晓的让他难以窥见,而此刻的她只是静静的拿着毛笔收笔,面容恬静而专注,无过多的情绪。 她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图,她的眼眸里也出现笑意,清脆甜美的声音喊了声,“舅舅。” 阿娇拉了下震撼中的景帝的袖子,景帝回过神来,她让出位置让景帝站在图前。 景帝的视线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看过鲜卑,幽州,司隶部,豫州,荆州,一直到南越,他是这里最见多识广的人,知道这幅舆图是准确的。 不可置信地看向阿娇,眼中是惊诧与惜才,目光再落在那舆图上,更是恋恋不舍。 “阿娇,你......”一时他竟不知说什么了。 阿娇低下头与他说那地图上的方位,州郡,说西域,说道路,说距离。 得这幅图,若出使大宛国,怎么也用不了十年的时间的,以这时脚程,金陵到燕北三个月,那从长安到大宛,再慢年余也是能到了。 阿娇道:“应该这样走。”她的手指划过从长安到大宛所经历的郡县,可惜西域是刘彻登基后打下来的,此刻还不属于大汉。 然而随着那条线的延伸,她猛地意识到,这不是张骞会走开辟的那条丝绸之路了,她手下的这条,是被赞颂了千年的丝绸之路。 她蓦地呼吸一促,抓住了景帝的袖子,“舅舅,这是至关重要的,派遣人去吧。” “这幅图送于舅舅可好?” “自然是要献给舅舅的。” “春坨。”。 春坨明白皇帝的意思,连忙来收图,他的手就要碰到那幅图。 “等下。” 景帝又呵住他,“还是朕来。” 他亲自将那幅图收了起来,放入锦盒之中。 “阿娇,你立大功了。” 他对阿娇道。 阿娇才不在乎功不功,只愿这世界多前进一点,多变好一点才好。 景帝又道:“朕赏你什么好?” 阿娇连忙道:“阿娇不要什么赏赐,阿娇只想把自己想到的展现给大家,让这些都发挥作用,而不要埋没在阿娇的脑子里变成毫无价值的东西,那就是对阿娇最大的赏赐了。” 景帝笑了笑,道:“朕仍要赏你,准你入宫与皇子一同读书,如何?” 阿娇的眼睛提溜转,一起读书?这是好还是不好?三更起五更眠,会不会没有时间做别的事情,但是,一起读书的话,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不就是更容易见到舅舅了? 这么说让她和皇子一起读书,还不如让她站在舅舅跟儿伺候呢。 “几位兄长、弟弟们读的是圣人之言,治国理政之道,阿娇学那是牛嚼牡丹,欣赏不来也毫无用处啊。” 她善技艺,或者后世说的科学技术,后世还分文理科,那治国的政治该分为文科,而她要做的制造,是理科才对,要学政治不就完全学偏了嘛。 要她说,这建立太学不该只让学生学经史子集,上天文,下地理,文理工农商艺,分门别类,各个领域都要深研专教。 不过是受制于时代,士农工商,把当官看得太重,把其他看得太轻贱,导致真正利于民,利于时代的东西没有发展的空间。 她真想鼓励那种教育,想来现在说是太超前了,假如,假如有一天她做的是一个有实权的皇后,会不会,会不会这些都可推行了? 不过那也未必,刘彻最厌恶的就是外戚干政,比外戚干政更厌恶的恐怕就是有实权的皇后,因为他已经尽力了一个有实权的太后,他以后又被这个太后压得喘不过气,他怎可能还会允许有人来分他的皇权呢? 那还不如指望舅舅来的方便。 “舅舅,舅舅,在宫内读书,学那治国之道,那是皇子们要做的,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治国理政的,像阿娇这般不懂什么君君臣臣,不懂一州一郡,不过是爱琢磨些良思巧用的,该学的便不是圣人之言,而是那些勾勾连连的规律法则,该专门设那样的学堂,供阿娇这样的学子去学习啊。” 景帝只道,“如你这般的人才有几个?” 太学自设立以来就是选拔官吏的学校,朝中能臣尚无几人,每每有个什么事需要人去做,便连个堪当大任的都不好找,连培养这些人都还不够呢,他怎么又会想去培养其他。 况且,在他的认知里,学习就是学习经史子集,没别的可学。 让阿娇陪着皇子们一块上学,是近朱者赤,想让这些皇子们看看阿娇是如何得来的那些奇妙知识,看他们有没有那个造化,也能学得一二。 16. 第 16 章 “你说了什么使得你舅舅让你赔皇子们一起读书?”回到长公主府后,馆陶问阿娇。 阿娇心道原来母亲已经听说这件事,她没有隐瞒,将画的那幅图和景帝的话都说给馆陶听。 “你说一幅图就让你舅舅做出让你入宫伴读的诏令?”馆陶犹疑,自古没有女孩儿给皇子作伴读的,就算阿娇是她的女儿,也不可能有次殊荣,那得是什么图才会让她那弟弟下这样的命令? 阿娇与她画来,当那副画呈现在馆陶眼前,馆陶顿时明白了。 是了,如果是这副图,那就完全有可能了。 这竟是大汉的疆土!还有不为人知的大汉国境以外的国家舆图。 关键的不在于这是份疆域图,而是这是份没有人能画出来的疆域图,因为大家都没有见过啊,怎么画出来?她却画出来了,这难道不是神仙所为? “阿娇,这可准吗?” 馆陶不像景帝那样见闻广泛,只看一眼就觉得是准的,她更觉得阿娇是蒙的。 阿娇却道:“准的,娘。” “那,那你怎么知道大汉之外的国家是那样的。” 她可没有那么好糊弄,阿娇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看过多少书听过多少知识走过多少路,她还不知道吗? “你是怎么画出这幅图的?”馆陶问。 阿娇又怎能说是从后世看到的,那不就会被当成妖怪了吗? 阿娇摇摇头,只道:“我冥冥中觉得是这样。”如果不会解释,那不如不解释了。 馆陶脸色变得复杂。 阿娇没有再与馆陶说什么,转身出去了,馆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阿娇不是那个任性妄为的小丫头了,相反,她变得沉静,又很聪明,超出所有人预料的聪明,但她竟觉得这个最亲最疼的女儿变得有些远了。 阿娇不太能敏锐的感觉到大家对她的情感变化,她只是回到房间里把自己在评论里看到的,还能记得的知识做个笔记。 太超越时代的她要锁起来,而能在这个时代实现的,她想从中得到启发,将之变为现实。 * 第二日朝会。 景帝照旧询问大臣有何事起奏。 议论了应对匈奴和百官之事,不再有官员站出来讲话,景帝给春坨一个眼色,春坨端了个盒子下去。 景帝道:“朕有一事,想请各位大臣议议。” 盒子里是一幅画,春坨将那副画递了下去,人人相传,安静的朝堂顿时变得热烈起来。 “这......” “这是大汉,那是匈奴国!” “这幅图......” 没人能说出这幅图什么话来,他们觉得惊讶,不知道这图准不准,不过心头都是有些震撼的。 袁昂站出来问,“皇上,请问这幅图是何人所作?” 景帝道:”先不说这,请问诸位爱卿对这图有和看法?“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道:“这,不知真假啊,要是真的,那可堪国宝啊。” 景帝:“要知真假,那还不简单?” 众臣又看向彼此,都没敢接话。 景帝:“我大汉的疆域毋庸置疑,只是这鲜卑、匈奴国,更远的大宛国,大月氏,只需要按这舆图走一遍,便知真假了。” 朝堂上鸦雀无声。 离开长安去别的国家要冒太大的风险,这些享受惯了好日子的官员哪敢去,又哪愿意去,就为了验证一幅地图的真假呢? 只有一个姓张的人站了出来。 17. 第 17 章 “张汉林?” 从馆陶处听到了消息,阿娇有些好奇,张汉林这个人她没那么熟,但张骞这个人她熟,在这个时代的张骞是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孩子,但是两千年后的张骞可比她陈阿娇的名气大,那是常出现在中学历史课本上的人物,开辟了丝绸之路的人。 张汉林是张骞的父亲。 这让阿娇感到一种奇妙感,她若有所思道:“其实兜兜转转,历史还是会走到它原本的路线。” 所以不是张骞,便是张汉林。 “宫里传来旨意,说明晚为张汉林践行,特意邀了你呢,阿娇。”,馆陶开心道,以往这种场合怎么会邀请阿娇一个孩子,是她因这地图之故被推到了台前。她钻研一生,又为阿娇钻研一生,哪里知道阿娇会有这种造化? “小阿娇,你可知,待他平安归来之后,你必名扬天下。” 那就证明那幅舆图被证明了,这是开创性的功绩! 府里换季衣服备的早,冬日的衣服也制好了,送到阿娇房里来。 馆陶招呼着侍女们把衣服收好,阿娇看到那托盘里的东西,顿了一下,下意识上前摸了下它,非常柔顺,光滑,有极佳的舒适感。 在这个时代,丝绸的制造工艺已经十分高超,后世出土过一件西汉的素纱禅衣,工艺很高超,后世花了很多年也没有达到这个高度。 那禅衣肯定不是这厚厚的冬衣,不过她到想见识见识那等技艺。 是在哪儿出土来着? 好像是一个马王堆汉墓,不知是哪个家族。 母亲是当朝数一数二的权贵了,而她若得了好东西,第一个便会给自己,可印象中,她似乎没有穿过那样轻薄质地的衣服。 不过最好的东西还会献往宫中,未央宫也许会有。 那种珍贵的东西流传开的几率应该不大的,更别提走上丝绸之路,但她仍想了解这个工艺,把它记载下来,以防后世失传了这么宝贵的工艺。 “母亲,张大人这一去许久,我们赴宴为他践行,总要备些礼,不知母亲准备了什么。” “没想到你想的那么周到,若是他好好回来,必是大功臣一个,以前他不显山不露水的,不曾拉拢,为了以后打算,还是好好准备一番。” 她这样说了,那必定备的不会是薄礼,长公主府最不缺的就是钱财,这她定能做的体面。 阿娇道:“母亲送的是母亲的,阿娇就送他些衣物吧。” 馆陶笑道:“哪用你再送?我送的就已是我们送的。” 阿娇也笑了下,道:“我和母亲想的可不一样。” 母亲是想拉拢人,但是她想让他穿着上好的丝绸走上这条路,让他再见到大宛国的国王时,让大宛国的国王直接看到他身上的精美衣物。 “你呀,总会有出其不意的主意。”馆陶说着,便让人添上了。 待到第二日宫宴,馆陶携阿娇前去,入座却发现整个场面上就她一个孩子,连几个皇子都不见,比她长点的还是那个已年满十六的荣太子。 阿娇一去便被景帝笑呵呵地抱到了膝上。 大臣们都面面相觑,看不懂这是个什么走向,这可是宴请百官的宫宴,也比较正式,官员们都没有带家眷,馆陶长公主参宴已有些不合规矩,竟然阿娇翁主也来了。 她那未婚夫十皇子可都没出现在宴上,她再受宠也不该如此啊。 都道馆陶公主膝下这个明珠被窦太后和皇帝百般宠着,这可一点也不为过。 没有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馆陶公主心里门儿清,要是没有她家阿娇的献图,这个宴会可开不了,阿娇是实打实的功臣,就下面这一群没用的臣工都不来,她家阿娇也得来。 没想到景帝不仅让阿娇来了,竟还在宴会气氛正浓时,逗阿娇一般,对阿娇道:“阿娇,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和咱们张大人说两句。” 张大人便是张汉林。 阿娇哪里有什么想和他说的,她对这张大人是放心的,他的儿子没有地图都能摸到大宛再回来,他有了地图,只会更简单,把事情做得更好。 但想想,舅舅这么说总是有用意的。 她想了想,最终只是道:“张大人,你放心前去,把我们大汉的繁华带到那蛮荒之地,我们在长安等你带着好消息归来。” 景帝勾了勾唇,她这份沉稳、波澜不惊地劲儿透露着股智慧,这小家伙了不得,她相信张汉林,相信她的图,那就一定会有好消息。 景帝拍了拍阿娇的小脑袋,道:“咱们小翁主也对你期望颇大,爱卿可不要辜负了这份期望啊。” 张汉林也不解,但被小女孩儿口中那句把大汉的繁华带到蛮荒之地所鼓舞,这话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竟也会让他感到如此振奋人心,他不由得上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大声道:“臣,定不辱使命。” 景帝点点了头,沉声道:“行,朕也踏实了。”又笑着看向大家,众人敬酒。 阿娇的视线下意识看向他袖口里的内衬。 她曾想所谓素纱禅衣那样轻薄的衣物,肯定是打底穿的,那样精致的工艺,若不进献给皇上享用,还有谁配用呢? 不过景帝穿衣虽繁琐,却很规矩,她是看不到他的内衬的。 倒是她的眼睛还在直播着,那屏幕上布满了“丝绸之路”这一话题。 是的,张汉林将走得这条路岂会不是丝绸之路? 【若是现在就开辟了丝绸之路,西汉与西域通商,岂不会促进国内的养蚕业,纺织业的发展?促进商业,到时候国富了,还怕武帝打仗消耗国力吗?】 【现在养蚕业也是西汉的第二产业啊。】 【西汉的丝绸工艺已经很精良了,素纱禅衣就是西汉出土的文物。】 竟真出现素纱禅衣,阿娇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出土于马王堆汉墓,里面是个女尸,据说是长沙国丞相的妻子,她死在公元前168年。】 长沙国丞相的妻子? 死于公元前168年? 那也就是十几年前了? 也就是说赫赫有名的素纱禅衣已经埋了? 那可干不出来掘人陵墓的事,但是既然长沙国的丞相享用过这项工艺,那就说明,现在长沙国还是有可能有这项工艺的,应该还在为达官贵人之家所用。 18. 第 18 章 宫里消息传播极快,阿娇去了宴请百官的宫宴,她还没从宴会上下来,消息就传遍后宫。 栗姬后槽牙咬得咯吱响,怒不可遏道:“这种国事竟也叫上那丫头片子,皇上未免也太宠那丫头了,太子去便也罢了,她也去!” 相比于她的愤恨,王娘娘宫中可安静多了。 但王娘娘并不是开心,反而有些沉重,她再一次把刘彻拉到身前嘱咐,“你这阿娇姐姐这么得皇上青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刘彻心底也是有些阴霾的,还是不在意道:“意味着什么?” “你可以趁她这股东风,可她得宠是你的幸,也是你的不幸,她光芒强盛锋利,你怎会不被她拿捏?对她还是要小心再小心,恭敬再恭敬,多加避让也是不为过的。” 刘彻被阿娇盛世凌人的压一头是压抑的,可他受母亲太多这样的灌输,又下意识听信于母亲。 “在父皇眼中她极聪慧,成了几大利国利民之事,父皇自然是高看他的。” 这宫中的孩子也没有能与她相比的。 王娘娘:“她站稳了脚了,谁都不能动她的。” 这话好似有话,年幼的刘彻也没能明白她话中之意。 只是对比展露光芒的阿娇,他又想让阿娇变回那个笨阿娇了,笨阿娇是可掌控的,但是这个阿娇让人觉得完全无法驾驭,让他也生出几分不安感。 他怕她站在他的身前,他怕他无法从她平淡的脸上看出她想的是什么。 缓解不安一般,他哼笑了一声,思绪转到别处,“该急的的是太子,他才被衬得黯淡无光。” 他对刘荣的心思也很复杂,一方面碍于长幼,对这位兄长有几分爱戴,但刘荣又是资质平庸之人,却因为年纪长就占了这个位置,实在碍眼。” * 得知长沙国有制素纱禅衣的工艺,阿娇便派人去了长沙国,她不用多说什么,只要让人表明长公主奢好工艺精致的纱衣,便会有人源源不断的送上来。 寻着了纱衣,再让人遣工人过来,更是简单不过。 拿到那身纱衣,拿到那个工艺的时候,她不禁感叹,自己这身份是有什么不做成的? 头上有三座极大的靠山,想要点什么别人都会提供方便。 可若自己没有历经后世,没有清醒过来,就把这么便利的身份全权浪费在了养花弄草肆意妄为之上,这是多么的可惜! 她身份最好用的时候恐怕也就这几年了,有舅舅和外祖母的蒙荫,她的母亲成为大汉权势最高的公主,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一旦成为那皇后娘娘,别看她身份高了,做事反而难了,头上再也没人罩她了。 舅舅和外祖母相继去世,刘彻就会成为最高权势,可刘彻根本不会念及长公主辅他的登基的旧情,长公主的权势不再,而刘彻也会提拔他自己的母族,对她也有提防,他这个丈夫能给的便利和依靠可比不上舅舅一星半点。 这些她都看得清楚,她甚至明白如果只是在刘彻的表姐这个身份上,她可能会得到更多,他的尊敬与配合,对于有才之人,他也是会善用的,好比那卫青,董仲舒、主父偃、东方朔,只要不是他的妻子,她就可以得到不亚于他们的。 可她能想到很多事,却唯独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 这时候刘彻尚不是太子,他和王娘娘不可能放手,他们需要母亲为他们谋划,而母亲也不会放手,她想把荣耀绑在皇亲国戚之上。想刘彻那么薄情之人,也会抬一下王家,在母亲的设想里,自己成为皇后,她的家族也必会被刘彻所用,她的子嗣即位,也会重用她的母族。 只是刘彻最终不会用她的家族,她也一生无子。 如果得知后世的是母亲,她应该会果断放手这笔纯赔本买卖,可惜她不可能知道,也是不会信的,她仍然灌在王娘娘和刘彻的迷魂汤里。 阿娇心中也有纠结,因刘彻那千古一帝的名头,她是不愿因一己之私毁了如此重要之人。她本就想为这时代为大汉做些什么,而失去刘彻这样的君主,会对大汉造成多大的影响?她怎么会做如此有害于大汉的事? 如果这件事能和平解决,有个相对圆满的结局该多好? 这也真是它难之处,因而不去想它,拖着,希望看到转机。 现在,还是把精力放在能做的事情上吧。 她侧头,瞥见听夫子讲学的刘彻,他若有所觉,眸光对上她的视线。 阿娇瞬间转移视线看向窗外。 还是听舅舅的话来和皇子们一起读书了,虽然她对之乎者也既听不懂也不感兴趣。 窗外的园子里种着树,那卵型的叶子,半个巴掌长,叶子已经变黄,越看越像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