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忍》 1、装醉 入夜后的熙城车水马龙,步行街上卖服装和小吃的摊位一个紧挨着一个,乌泱泱的行人缓慢涌动。 路灯宛如两条火蛇腾上天际,一阵低沉的声浪响彻夜色,接着一辆纯黑f-type在许多人的回视中驶下大桥。 秦霄减下车速,行至人多的地方开的比走路还慢。 烤鱿鱼的气味飘进车窗,她一只手肘撑在窗边,晚风拂动肩头银色的碎发,放空的视线忽然一定,那不是班长么? 视线尽头的女生坐在露天烧烤摊上吃串,格子衫宽大到简直像偷穿了谁的,及腰长发松散随意地绑在脑后,几缕自来卷的碎发随风飘动,露出一张精致立体的异域脸,即使素面朝天也在人群中相当显眼。 那桌坐了五六个男生抽烟喝酒高声谈笑,就她一个女的,旁边那个男生一个劲给她酒杯里倒酒。 秦霄把车停到路边,下车迎着熏人的烧烤白烟径直走过去,他们聊天的声音愈发清晰。 “不能喝?我不信你不能喝。” “长得就不像不能喝的哈哈哈!” “哎!班长一女孩子,意思一口就行了。” 季宛旁边中分头男生拿走季宛手边的酒杯,转头朝烧烤店老板喊:“老板!拿瓶果汁!” 注意到走近的人,几个人都不聊天了,齐齐看过去。 过肩银发,自带攻击性的浓颜系五官,直视起来让人莫名犯怯,美式外套搭工装裤,线条硬挺做工细致,浑身没有任何奢牌logo也迎面给人带来贵价质感,与周围人的气场格格不入。 秦霄只瞧着季宛,眉峰微挑,意指桌上几位,“你朋友?” 几个男生一阵安静。 季宛一双淡蓝的眼睛里平静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都是七班的同学。” 由于秦霄转专业过来之后天天旷课,到现在都认不出同班同学。 秦霄记得头一回见季宛是什么样,一瞧见自己两眼发怔,极度社恐似的,眼下再看,这位季班长似乎有两幅面孔,对她一个样,对这些男生一个样。 秦霄饶有兴趣地瞧着她,唇角抿着一缕笑意,一言不发。 周围几个男生以为秦霄是不善社交,本着对新同学的照顾几个男生都热情的招呼秦霄坐下一起吃。 季宛拿起一套一次性餐具递给秦霄:“一起吃点?” 旁边中分头的男生已经给秦霄拿来一个塑料椅子,笑着给秦霄摆好。 秦霄收回视线坐下来,几个男生看秦霄坐下来很高兴,纷纷跟秦霄攀谈起来,秦霄也友善回应。 秦霄初来班里时他们都传这女生一看就不好相处,眼下着实让他们意外。 “班长常跟我们一块出来吃烧烤,这家羊肉味道挺好,不膻,哎?秦霄你加班群了么?” “加了。” “那咱加个好友呗,我加你了。” 秦霄一连把这几个人的好友申请全通过了,从而自然的加上了季宛的微信。 中分头还把他的电话也发过来了,“我们几个是一个宿舍的,我是舍长,以后要是有什么事说一声就行。” 秦霄简洁的应着,直到刚才一直给季宛倒酒的锅盖头问她这么漂亮为什么没男朋友,秦霄才笑意不明的说了句,“这你问班长。” 短暂的安静,众人不明所以。 秦霄低头滑手机填备注,似只是随口一说:“班长这么漂亮不也没有男朋友?” 这下炸出来季宛一堆事,锅盖头在一片哄笑声中说出来一连串季宛大一的时候拒绝各种学弟学长表白的经历,秦霄抿着笑意挨个听。 季宛浓睫微抬看向锅盖头,眸光一定,有种瞬间肃清全场的能量。 锅盖头立马伏低做小,“我错了班长,我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这就自罚三杯。” 在一片笑声里,锅盖头仰头喝下三大杯啤酒,好像一下子就灌到脑子里了,眼睛一亮,浓眉一扬,“哎?秦霄,你能喝不?” 几个男生同时向秦霄看去,几双眼睛里都有些期待。 季宛默不作声地拿来一个干净纸杯,捧起自己面前那一大罐果汁给秦霄倒,秦霄却权当没看见,径自从脚边啤酒箱里抽出来一瓶啤酒。 啤酒在桌边顺手一碰盖就开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旁边人还没看清,酒就已经拿到桌面上了。 几个男生一片起哄叫好,而后季宛就看着秦霄跟那几个人你来我往的客套几句,直接吹瓶。 中分头看到身旁季宛的表情,笑道:“没事儿班长,人家秦霄这酒量你担心什么啊。” 季宛微垂浓睫隐住眸色,声音冷下去几分:“我看你们心里没数。” “有数有数!”几个人都笑着附和。 最后一行人酒足饭饱是季宛去结的账,老板都认识季宛了,熟练自然地让人不得不怀疑之前吃烧烤是不是一直都是季宛结账。 几个男生刚好打一辆车,季宛和秦霄打一辆。结束时包括上车,秦霄都看起来很正常,结果一上车就像霜打了的茄子歪倒一旁。 季宛向一边的秦霄瞥了一眼,秦霄似是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车辆行驶在夜色中,半晌,车厢里传来季宛的低喃,藏着几分不满,“不能喝还喝。”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秦霄微喘着气换了个方向瘫,嗓音低哑,虚弱像马上就要死了:“班长,还有多久到啊……” 季宛听出秦霄声音不对,只见秦霄蹙着眉头,很难受的样,“十几分钟吧,有点堵。你怎么了?” “晕车……”秦霄往季宛那边歪了一些。 季宛抬起一双手,无处安放,“要不让师傅靠边停……你想不想吐?” 秦霄拒绝的嗯了一声凑过去靠在季宛肩上,低哑绵软的声音带着热流若有若无地喷在季宛耳后,“班长……可不可以就近帮我开个房啊……我怕打扰舍友。” 能感觉到季宛整个人是紧绷的,但说话仍是平静无波,给司机说过更改目的地之后,温声对秦霄说:“好了,你休息会儿,马上就到汉廷了。” 得了应允的秦霄更加肆无忌惮地靠着季宛,任这人看上去再冷淡,靠起来也是温软的。 不同体温一经接触便开始升温,连同车厢后座狭小的空间,热度逐渐攀升,却又不是秋季的干热,是令人出汗的闷。 季宛小幅度的调整呼吸,但任何一个细节也逃不过骨传导。 放慢吸气时鼻腔摩擦气流的沙沙声,酥酥痒痒的延伸进秦霄的耳蜗,上身随着呼吸细微的舒展和收敛的幅度,宛如一场张弛有度又默不作声的引诱。 秦霄万分沉迷地闭上眼,暗自轻嗅……像某种从未听闻过名字的花,在炙暖的阳光下蒸腾芬芳。 车子猛地一刹,司机大骂前面闯红灯的学生。 季宛浑身僵住,身上另一个人的重压令她双耳中瞬间警铃大作。 “姑娘你没事儿吧?”司机骂完前头跑掉的学生转头关切的问。 季宛失去原本的声音,“没……” 刹车时秦霄毫无防备的从季宛肩上掉下去,这会儿精准的倒在季宛腿上。 车继续行驶,秦霄迷糊地闭着眼,说着抱歉,撑着胳膊要从季宛腿上爬起来坐好,却虚弱到爬也爬不起来。 季宛没碰她,但轻声说:“这样躺着是不是舒服一点?没事,你躺着吧。” 秦霄看上去很不好意思的躺回季宛腿上。 …… 到酒店后秦霄没骨头似的靠着季宛,一进客房眼看着就要躺地上。 季宛拉住秦霄,连拖带抱把秦霄弄到床上。秦霄‘无意间’胳膊一带,季宛就这么和她一起摔到床上,被她压在下面。 突然的撞击,季宛防御性吸进一口气。 秦霄满意的闭上眼,趴在原处不再有动作,似是一种试探,又似是熟稔的把握着某种微妙的节奏。 身下传来那人急促的呼吸声,先把秦霄的胳膊挪开再把腿挪开,这才狼狈的撑着身体从床上爬起来。 季宛立在床边,目光复杂地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人,上前把秦霄脚上的balenciaga运动鞋解开,再帮她把鞋脱掉在地上摆好,起身一抬眼,视线落在秦霄上身的外套上。 秋季衣物面料厚重,秦霄身上那件机车风外套有各种拉链,像这样套在身上睡一晚肯定是难受的。 季宛犹豫片刻,单膝跪上床,伸手一拉把秦霄翻过来。 实在算不上温柔,秦霄感觉自己像个煎蛋,被怕烫的厨房新手陡然翻了个面,力气要是再大点能把她从床上翻下去。 床头氛围灯是昏黄的暖色,银发在酒店白色床单上铺散开来,有种绸缎般的光泽,利落的额头线条急落山根,扬上鼻峰,又在两道下颌窄窄一收。 季宛看的呼吸凝滞,一双手有些挣扎的缓移到秦霄领口。 指尖捏住拉链,缓缓往下拉,拉锁滑过拉链的细微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明显,让本是光明正大的事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正在拉锁经过某些不得了的部位时,秦霄睁开了眼。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季宛手中动作一滞,连带着忘了呼吸。 秦霄长眼半阖,睫羽在眼尾落下两片好看的阴影,正好半掩住眸色,“班长……”一出声便绵软低哑的不像话,“你干嘛脱我衣服?” 2、恍然 季宛双眸圆睁,这才想起呼吸似的急促吸进几口,手猛地收走。 她从床上迅速爬下去,一开口声音绷的发紧:“……你休息吧,我先回了,明早别忘了来上课。” 方才还在酒桌上一眼定乾坤的人此刻转身就逃,秦霄看的笑意越来越深。 大一在经管学院时秦霄就听说过人文学院有个混血班长,不仅一个人替导员带四五个班,各种活动策划的让校领导赞不绝口,关键是长得比明星还漂亮。 这种感觉就好像之前只是远远惦记一盘珍馐,这回近距离嗅到味儿,再不能忍。 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跑远了,秦霄直接从床上弹起来,笑得就好像偷着肉的野狗,嘴角都能咧到耳朵跟,黑眸中隐隐有光。 家里厌弃秦霄的取向,早在一年前就停她的卡收她的车,但秦霄向来不是能让人拿捏的性子,跟家里闹掰后住到发小家,开了个广告设计工作室自己搞钱。 按时上课对秦霄来说意味着放弃才起步的事业,她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做个乖学生。 又遇见个难搞的项目,秦霄又是一连忙了三天没去学校。 …… 上课铃声响过后,锅盖头在座位上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耷拉着浓眉趴在桌子上。 “估计又不来上课了,这都几天了发消息也不回。回我一下那么费劲么。”他划拉着手机,屏幕上全是他给秦霄发的消息。 中分头低声道:“我给你支个招。” 锅盖头凑上去,“什么?” 中分头作势看书,厚唇微启:“追女生光缠着有什么用?你要造势。” 正当锅盖头打算问怎么造势的时候,台上的老师盯着中分头扬声问:“你看书干嘛,我讲半天你倒是记笔记啊?” 中分头笑着应了声,拿上笔记本坐远了些。 一节课上完后,锅盖头第一时间跑去季宛身边。 “班长,秦霄什么情况?又这么多天不来上课。” 季宛低着头填着什么表,随口应付,几句话搪塞完没一句有用的,眼皮也没抬一下。 锅盖头听急了,上手拉季宛的袖子想再知道一些,季宛立即抽手,像是对什么脏东西避之不及。 锅盖头愣了一下,猜测班长反感男生碰她,但这也有点太敏感了,自己只是碰了下袖子。 锅盖头浓眉紧蹙,转身正要走就看到秦霄进门,惊喜的叫:“秦霄!” 秦霄一头蓬松微卷的黑色狼尾发,刘海细碎利落,有几处刚好微遮眉目,后面的头发随走动往后飘。 身上是还没来及换下来的页岩灰无领西装,线条笔挺,内搭缎面黑衬衣,肘夹文件夹,另一只手在打电话,散发着一种商务精英的气质,可表情却阴沉地跟刚在哪儿火拼完似的,浑身戾气,正对着电话里骂着什么*他*的。 周围女生全都在看,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季宛也注意到秦霄的异常,但秦霄自始至终没和她接上视线,径自从她身边快步走过去,带起一股风。 …… 秦霄找了个最后排的位置把文件夹一扔,坐下来开始跟发小发消息。 她前不久竞标一家投资集团新区宣传策划的项目,高层看上的原本是另一家广告公司,但嫌对方报价高,还是选择了秦霄的工作室。 之后他们提出让秦霄高度借鉴那家广告公司的设计,连文案都让照人家的改。 除了要求秦霄抄袭和洗稿,高层领导助理话里话外还要求秦霄再带几个同学一起陪着吃个饭,美其名曰说是到时候要合照,人多热闹好看。 锅盖头看到秦霄心情不好,脸上漾开一抹奇异的笑容,似乎感觉自己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上课后,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动笔写起来。 写完的纸条被他团成一个球,趁老师转头在黑板上写字,朝秦霄桌子上丢过去。 秦霄坐在最后排,这纸条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飞跃整个教室,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落在秦霄的桌面上。 顿时教室里响起一片暧昧的唏嘘声,各个看他俩的眼神都不对了,加上秦霄满脸烦躁,一屋子学文学的已经开始脑补文学了。 秦霄是真以为他有什么事,单手挫开纸条。 【你怎么了?这么多天没上课,是遇到什么事了?跟哥说说?】 她把纸条揉了个稀碎。 她现在想把这傻逼从楼上扔下去。 紧接着,又一个纸条在众目睽睽下朝自己飞过来,秦霄怒火中烧的钉在座位上纹丝不动。 “啪!”纸条砸到秦霄脸上,从领口掉进去。 秦霄深呼吸,缓慢眨眼,胸口刺痒的异物极难忽视,手摁在桌檐上,用力到骨节发白。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笑了,远处的锅盖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屁颠屁颠的抖着腿。 发小的消息响了。 【吃个饭么也没多大事,他也没别的权限,什么抄袭洗稿的后面我觉得都能沟通,反正他们也不懂设计。】 秦霄听发小这么分析,渐渐冷静下来。 对那几个油腻老管理来说,活儿都是给上头干的,沾点油水,跟清纯女大学生吃饭才是实打实的事。 想到这里秦霄气笑了,“咻!”又一个纸条飞过来,秦霄歪头躲过,指尖飞快的在屏幕上打字: 【行,不过你别忘了,人家可没看上咱俩,人家让助理说了,是想跟婉约清纯那一挂的女大学生吃饭,不是咱俩这种往那一站跟打手一样的。】 婉约,清纯,还得会说话会来事,上哪儿找去? 啪!又一个纸条,正好打在秦霄手背上。 如果是以前,秦霄现在已经掂着凳子冲过去了,但也许是看到季宛在瞪李旭波,看到那张多日不见的绝美侧脸,一下子就有种清泉徐徐灌进心田的感觉,让人完全生不起气。 终于下课了,秦霄腾的一声站起来,气势逼人地往前走,抬手就将一张硕大的纸条一把拍在锅盖头脑门上,犹如用符咒封印什么躁动的僵尸。 秦霄贴完扬长而去,众人向锅盖头围过去,大家看他丢了一节课纸条,各个都特别好奇秦霄会回什么。 于是锅盖头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里,忐忑地缓缓展开那张纸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众人的狂笑声把房顶都快掀掉,隔壁班还以为地震了。 锅盖头在所有的笑声中被隔绝,教室上空仿佛飘起雪花,刮起寒风,响起歌声,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 众人大笑着悉数散去,季宛独自跟老师汇报完出勤情况之后,慢慢走到锅盖头的座位上。 弯下腰,指尖夹起飘落地面的纸条。 纸上只有一个字。 龙飞凤舞的“滚”。 一直紧抿的红唇,忍不住嗤笑出声。 …… 走出教学楼季宛的手机响了一声,拿起一看是某位任课老师。 【小宛你今天方便的话顺便帮我取个快递啊,编号是8932……】 季宛一边回复,一边掉头往快递点走。 有些老师习惯使唤班委,除了取快递有时候还要帮着批改作业,试卷,各种事都能找上来。 到了地方,季宛报过老师的单号后一个巨大的箱子被递过来,重的季宛双臂重重一沉,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哎呦!同学你没事吧?”代收点的小哥关切的问。 季宛说着没事,重新紧了紧手臂,箱子沉的她直起腰都费劲,快递单上写的是什么洗衣液。 小哥蹙眉瞧着,“你要不打电话让你男朋友来帮你拿吧,看你拿的费劲的。” “没事。”季宛咬牙往前走。 正午太阳很毒,季宛的伞在包里,这会儿两只手都占着也没法打伞,只装了几本书和伞的包这会儿也感觉重如千斤,季宛走个十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 渐渐地,背后的衣服变得潮湿,额角也有水珠坠落下去…… 身后突然有人快步接近,季宛还没来得及回头,一阵清凉的风挥过,手里一轻,箱子被那人拿走了。 季宛惊异的回头,看到一身西装的人扛着箱子走向不远处一辆白色越野车。 …… 车厢里温度正好,舒适安静,蒂普提克香薰的气味若有若无的扩散开来,后调有一缕耐闻的甜。 秦霄开着开着,余光发现季宛不再看窗外,而是有意无意看她的头发,半晌,忽然开口,“……之前的颜色也挺好看。”季宛语气清淡。 寂静空气中突然响起这么一句,恍如忽然拨动一根沉寂许久的琴弦,余音久久颤动在心头。 “前面路口停就好了,你不是还有事要忙么?你先去吧,我到这里就行。”季宛用眼神指了下教师宿舍楼的方向。 秦霄没停,直接开进去了,到地方跟季宛一起下了车,把箱子从后备箱搬出来。 “这么重也让你取,买的什么玩意儿……艹,洗衣液,脸真大。” 季宛刚要伸手,箱子就被秦霄用小刀扎了个洞提在手里。 “这个老师对你印象不好,你去送也有好处。”季宛这么说着,收回手,带秦霄上了楼。 一开门,老师看到是个不认识的学生把自己的快递送过来,有一瞬茫然,季宛站在旁边说,“老师这是我们班秦霄。” “哦,你就是秦霄啊。”老师的声音低了八度,脸色不多好看。这个秦霄开学第一周就旷她的课,还一直没来办公室找她,实在没什么好印象,但是接过快递,她一下就不大好意思了。 “怎么这么多瓶啊,我说让少买几瓶,哎呦还挺重的呢,要是知道这么多我就不让季宛取了,辛苦你了啊秦霄,进来喝点水吧。” 秦霄没往里进,西装上蹭到灰十分醒目,但她看起来毫不在意。“前面都季宛一个人抗的,看她拿不动了我才接过来的。您往后再有什么快递找我就行。” 秦霄话是让老师找她,其实瞧都没正眼瞧这老师一下,显然就是不会真帮她取,但怨她让季宛取快递是真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友好。 老师悻悻地解释些什么洗衣液是别人买的,自己不清楚多少之类的话,秦霄看也没看一眼,没听完就把季宛脖子一勾往外走。 “没事儿老师!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还要给其他老师送快递去,你忙吧。” 老师听了秦霄的话,紧闭着嘴唇不再说话,几秒后,重重关上了门,响声在过道里回荡。 “你气她干嘛啊,她本来就对你印象不好。”季宛皱眉看向秦霄,秦霄靠在电梯里没所谓的笑着。 秦霄摁亮一楼,随口说:“我管求她气不气。” 话音一落,秦霄觉得自己这样和季宛说话有些粗鲁,有必要解释一下,“我的意思是说,她要是这么爱生气,应该先去看医生。” 行吧还不如不解释。 “那……你今天在气什么?”季宛低喃着,说完,有些好奇的望向秦霄。 秦霄似是没听清,走到季宛身边低头凑过去,“什么?” 电梯门徐徐合上。 狭小空间里忽然贴近的人似乎给季宛一种压力,呼吸声变得不大寻常,看到秦霄肩上蹭到的灰,她迟疑片刻,还是抬起手,一下一下给秦霄拍掉。 “我是说……今天看你来的时候……” 电梯开始运行,秦霄伸手扶住季宛身侧的扶手,看上去就像把季宛半圈在角落,“哦,遇到点事。”说完便没有后话了。 季宛沉默片刻,“我能帮上忙么?” 秦霄心里某根弦没来由的一动,两个人对上视线。 好干净一张脸,像在广寒宫住了几百年,又到瑶池里洗了几百遍,刚下凡。 秦霄看的入迷,呼吸都放缓了,音色也自然而然的低沉下来,“班长对每个同学都这么热心么?” 季宛望着秦霄,眼中有一瞬失神,一缕长发垂下来,在眼前扰,开口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平时……班上谁有什么困难,跟我说的话,我都会尽量……毕竟大家都还是学生,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老师和学校也许……” 秦霄下意识向季宛伸手,待反应过来,手已经停留在季宛脸侧,指尖传来季宛脸颊上温软滑嫩的触感,两个人都是明显一个微颤。 秦霄帮季宛将碎发牵到耳后,愈驱愈近。周遭气流逐渐压缩升温,季宛微垂睫羽,恍然间发觉秦霄的目光好像一直萦绕在她唇畔。 “叮”的一声,电梯门兀自打开,却没有人往外走。 3、故技重施 有老奶奶推着婴儿车进电梯,季宛这才回过神,赶忙走出电梯。 外面依然阳光灼烈,有几片树叶落在白色越野的车顶上,路过的鸟留下黑色粪便。 季宛满脑子都是刚才两人之间奇异的氛围,垂下睫帘,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偷看秦霄的反应。 跟上来的秦霄在抬手赶鸟,脸上风轻云淡,但一下子就察觉到自己在看她,抬眼就看过来,视线一相接季宛赶紧躲开,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秦霄含笑的声音传来:“我可不是年纪轻轻就痛失手脚的女老师……我可不舍得一点破事儿就用咱镇班之宝。” 季宛唇角牵着礼节性的微笑,低垂长睫掩去眸中神色,似乎是正午的热空气,让呼吸有些发滞。 - 为了找陪领导吃饭的人,秦霄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学校。正好是运动会开幕,各个系各个班的人都能看到。 秦霄一下车就感觉冷,熙城早午温差极大,秋季干冷的风直往人骨头缝里钻,手插在兜里一点不想漏出来。 已经有没见过厉害的南方大一新生穿起羽绒服,秦霄同情的瞧他们一眼,估计等冬天真来,零下二十多度的时候,他们该背暖气上课了。 看台上每个班坐的位置都是划好的,哪个班人来的多哪个班来的人少一目了然,所以各个班班长都格外上心。 结果看台由于没什么遮挡,又是大早上,冷的超出所有人的预期,男生们双臂环胸绷着脸,试图靠一身正气御寒,女生各个缩着脖子直呼好冷。 季宛扫视了一下这情况,“一会儿系里来检查,这不能没人,咱分十个人一组回去加衣服。” 四下里顿时一片轻松的呼声,结伴回去拿衣服。 很快,第一组就回来了,有的一个人带了一个宿舍的,有的帮关系好的带,一时间小半个班都穿上了厚实外套。 季宛双手抱臂,冷风拂动身上的格子衫,挥了挥手,“第二组去吧。” 一组一组去,一组一组回来,也许是因为季宛站在看台下,也许是因为她时而走来走去,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站在看台下的季宛。 多年后秦霄还能回想起来这个早晨季宛一个人站在冷风里的场景,让她想到网上一个段子: 【你知不知道乌拉圭常住人口有三百四十五万,仅澳大利亚就有四千七百万只袋鼠,如果袋鼠决定入侵乌拉圭,那么每一个乌拉圭人都要单挑十四只袋鼠。你知不知道鲸鱼拉屎的时候□□要张得很大,拉完之后久久不能闭合,非常痛苦。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你只关心你自己。】 这个段子听上去好笑是因为每个人的精力都很有限,如果去关心一些与自身毫无关系的东西,就会显得好笑。 让秦霄略感意外的是,季宛对于班里的同学来说跟入侵乌拉圭的袋鼠,脱肛的鲸鱼是一样的。 …… 季宛正在看台下踱步,余光看到有人朝自己走过来,一抬眼,满眼惊喜又感动的光芒。 皮毛一体也属于皮草的一种,不算平价,一展开就引来很多人的目光。看起来和现在的季节不大相符,但在这种冷风肆虐的早晨穿起来格外暖和,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唏嘘起哄。 “秦霄人好暖哦……” “没想到她看着冷冰冰的,人这么热心。” “我们居然没想起来给班长拿衣服……”这声音很小。 秦霄将外套给她披上,季宛满眼受宠若惊,连声说不用,又忙说谢谢。 季宛这副慌张脆弱的模样看的秦霄眸色深了深,低头不紧不慢的给季宛对齐拉锁。 “我……”季宛一开口,声音绷的发紧,可能是想说自己穿好就可以了,可秦霄已经捏着拉链往上提。 秦霄一手轻扯着她的衣服,看着是为了好拉拉链,可又像一种钳制,拉链拉上来的声响十分清晰,像某种未知越来越近,越来越紧。 宛如一条银色小蛇吐着信子,一寸寸攀上脖颈,凉意透渗。 季宛猛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和秦霄挨得这样近,甚至能感觉到秦霄鼻息的温度,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浓睫垂下两片阴影,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可那藏在浓睫下看不清的视线似乎也随着拉锁贴上来…… 从小腹到心口……再到下颌,季宛竟感觉自己身上这件厚衣服凭空消失,就这么不着一物的晒在秦霄的目光里。 秦霄蓦然和她对上视线,季宛瞳孔一震,霎时间像忽然从嘈杂的声音海洋里跃出去,两个人之间有种与世隔绝的寂静。 看台上的人发出各种暧昧唏嘘,笑着聊着,连别的班的视线也被吸引过来。 后排的锅盖头愤愤道:“俩女的你们也磕的起来?” 前面的女生转过头笑道:“那么温暖一人,怎么单对你那么冷淡?” 锅盖头浓眉怒沉,周围一片大笑。 开幕式结束后各项比赛陆续开始,秦霄在微信上找寻找合适的人选,打字的手指落得飞快,忙的不亦乐乎。 阳光从云层里露出来,漫天灿烂,看台遮阳顶的阴影逐渐向后移去。 季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坐到秦霄旁边,胳膊紧挨着秦霄,声音很柔,“衣服超暖和,我都有点热了。” 秦霄放下手机,温声道:“明天下来的时候多穿点。” “好。”季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衣服的领子,很甜的香水味萦绕在鼻尖,“这不是你的衣服吧?不像你的风格。” “嗯,回宿舍楼的时候刚好碰到熟人,懒得上楼就借了一件。” “这样啊……这衣服别人穿就是女神,我穿怪糟蹋它的。” 秦霄听到这话有些许惊讶的看向季宛,阳光给她的睫毛和鼻梁都镀上一层薄金,皮肤表面那种水蜜桃般的毛绒感都清晰可见。 “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外貌有什么误解?” 季宛闻言垂下眸子,笑得有几分苦涩,“这张脸从没给我带来过什么好事……我是不大喜欢。” 秦霄端详季宛的脸,季宛的眼白是淡蓝色,瞳仁颜色很浅,她不知道这张脸给季宛带来过什么灾难,只知道这双眼睛宛如阳光下澄澈到能看见珊瑚的海面,给人近乎虚幻,哪怕呼吸稍重一些都要吹散的感觉。 “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长相啊。”秦霄认真的说。 阳光笼在两个人身上,温暖热烈,两个人的发丝与轮廓被勾上金边。 季宛躲开视线,失笑出声,“你太夸张了,太夸张了。”她一连重复好几遍,起身走了。 运动会一共三天,秦霄就找三天,还是没把人确定下来。 也许是因为对女生天然的喜欢,让秦霄在这件事上有了莫名高的道德底线,总觉得叫女同学去陪客户吃饭,即使只是吃饭,也让她不舒服。 吃饭这天,发小开车先载那几个领导和他们的助理到度假山庄。 这山庄是的发小亲戚开的,正宗苏式园林,光植物和水体养护每个月都花费不菲,越深入越是另有乾坤。 展示柜里的古董都是真货,明清的瓷器,蟒袍,看的几个中年男人异常兴奋。 吃饭的位置私密性也很好,非会员不能进入,还装有信号干扰器,任何偷拍的电子设备在这儿都不管用。 刚入座,秦霄就带着几个陌生女生来了,长得都很清纯,性格温柔,而且各个说话不怕人,像见过世面的。 发小薛岚今天阔腿裤配一字领白衬衣,狼尾低扎,金丝眼镜,没平时看起来那么中性,看得出刻意让自己看起来传统,她走过来用胳膊怼了一下秦霄,赞赏地说:“可以啊,都是你同学?” 秦霄穿着白色的高领羊毛衫,黑发柔顺的披散在脑后,平日那股嚣张劲收的看不见一点踪影,没回答,只是笑。 秦霄帮其中一个女孩拉出凳子,让她坐在管事的领导旁边,介绍道:“领导,这是小雪,我们工作室刚招的美工,我们学校美术专业的。” 小雪长袖卫衣配百褶裙,眨着大眼睛,满是懵懂。 领导点了个头,余光扫过小雪,没过多表情。 酒过三巡,众人逐渐放开,特别是小雪,妙语连珠捧的领导愈发高兴,秦霄和薛岚把工作的事掺在话里聊的差不多之后,几个“女同学”也把他们灌的脸颊绯红,接下来居然就开始跟领导划拳了。 管事的领导那个跟小雪从美国总统竞选聊到苏联解体,从苏格拉底聊到中国文化的断层与震荡。 没喝多少的薛岚和秦霄能听得出这个小雪啥也不知道,但是特别会哄人,领导喝的上头,后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聊啥,就是高兴。 薛岚就看着两个人一杯一杯一杯一会儿就空了一瓶轩尼诗xo,薛岚懵了一下才赶紧去倒酒,越看越不对,直向秦霄使眼色,问她怎么回事。 秦霄死掐着大腿憋住笑,摇着头示意薛岚没事。 两个人划拳划到到最热烈的时候,只听见哐一声,小雪一脚踩在凳子上,哗一下子把自己领口拉到肩膀下面,霎时间灯光下白花花直反光的大肩膀露在外面。 比薛岚的白衬衣都白,比秦霄的白毛衣都白,这回没醉的喝醉的都傻眼了,一群人抬头望着高处光膀子的小雪,宛如盯着一盏冉冉升起的月亮。 小雪再无束缚的伸长手臂:“一条龙啊两家好,三结义啊四喜财!” …… “……赤裸裸的一只白腿,简直好像没有穿裤子。‘万恶淫为首’!这句话像鼓槌一般打得吴老太爷全身发抖……” 现当代文学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茅盾的《子夜》,“你们觉得吴老太爷是因为什么死的?” 锅盖头举手说:“没进过城,被城里女人的大腿闪死的!” 班里一阵大笑。 季宛垂着眸若有所思,与所有人的声音隔绝开,指尖婆娑着笔袋上的拉锁,眸中深沉复杂,如漩涡。 …… 这顿饭把几个领导都喝的相当高兴,把人全送走以后,薛岚看到秦霄给那几个“女同学”挨个转出台费,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你他妈真敢啊!”薛岚笑着锤秦霄。 秦霄一手拍着大腿狂笑,一手扶着桌子,“哈哈哈他还聊苏格拉底呢还要……中国文化的断层……哈哈哈哈与震荡……” 项目果然稳了,顺利签了合同,之后也如薛岚所说,对方也同意她们重做一版。 那个设计公司听说她们宁可重做也不抄袭自己公司的作品,主动加了她俩的联系方式,邀请她俩没事可以去他们公司学习。 回学校的高速上,f-type的声浪混合着音响里的重低音一路高歌,车身宛如一根离弦黑箭贴地飞行。 在经管时秦霄天天昼伏夜出,翻墙出去跟狐朋狗友喝酒。 大店里但凡能往一环坐的,有的是大妹往身上凑,但无论是舞池里的狂欢还是沉溺声色的放纵,都是停下来就索然无味,有种宿醉后的空乏。 这次不一样,这种喜悦像一株寿命绵长,拥有顽强生长能力的植物,就长在那里,什么时候想起就觉得多了几分力量,而季宛居然也给她这种感觉。 秦霄回到学校时季宛正站在讲台上开班会。于是饶有兴致地靠在后门看,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秦霄在国外读过几年,又在私立培训机构读过几年一对一,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开过班会,这会儿教室里坐满了人,看着是两个班的人聚集在一个教室里,好多人都是搬凳子坐在过道里。 秦霄看着季宛的嘴一张一合,从纪律讲到卫生,又从卫生讲到上课出勤率,再又讲到评奖评优,口齿清晰语速飞快,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班会结束后,众人纷纷起身准备从前门走,季宛却径自走向后门。 秦霄看着季宛朝自己走过来,有些意外,嘴角不自觉勾上去,季宛什么时候发现她在后门的? “秦霄。” “哎!” “你平时住在哪?”季宛语气平淡。 秦霄眨了眨眼,笑而不语。 “我今天去找你宿舍楼的楼管阿姨问过了,她平时就没见你住过宿舍。” 季宛看着她,她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僵持。 夕阳的橘辉斜进教室,把人影拉得很长,一切都烘成暖色,秦霄觉得这样的画面里应该接吻,而不是争论些有的没的。 “住桥洞里。”秦霄笑着说话时头微晃一下,刘海摇动,显得有些痞气。 “这个月系里有个男生和女朋友出去住就出事了,火灾,两个人都是重度烧伤,现在系里严查在外面住的。” 秦霄下意识说,“我又没女朋友。” 话说出口秦霄才发现不对,这种时候不能解释,越解释越有问题。 季宛眼眸里微微一怔,掩饰性地迅速移开目光,沉默片刻,开口道:“……你家里有人来过学校了,他们叫我盯着你,还不让我跟你说。” 秦霄把季宛反常的微表情看在眼里,心里的轻松戛然而止。 去年家里跟经管系的领导说过不让自己接触女的,让他们看好自己,恐怕这次故技重施,季宛已经知道了。 半晌,秦霄低声确认:“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4、蛊惑 秦霄打小玩到大的朋友现在大多都出国了,而秦霄却因为性取向被关到m大这个狗笼子里。 家里扣她护照停她卡收她车,仍对她甚是不满,一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就给她揪回去胖揍一顿。 这是秦霄一直不谈恋爱只玩玩的原因之一,她知道一旦她有了什么稳定对象,家里肯定要找那姑娘事,所以在经济独立之前都不打算谈恋爱。 季宛抬眼正视她,“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不在意家里的看法。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你上课只睡觉,遇到不认脸只点名的老师就雇人替你上课,雇人替你完成作业……” 秦霄鼻间无奈的呼出一口气,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她打小就不爱学。 “他们问我你平时都和什么人交往,是不是每晚都回宿舍。” 秦霄靠近季宛一些,用了尽可能温柔的,让自己看起来不吓人的语气,“你是怎么说的?” 季宛微垂上眼睑,睫帘低垂,“如实说。” 秦霄眉峰微挑,又近了一些,季宛声线微颤,“独来独往。不清楚。” 季宛之前在教学楼底下撞见过自己和某些‘朋友’,当时那姑娘正向自己撒娇要一条项链,整个人都挂在自己身上。 季宛却替她隐瞒了。 秦霄一下子生出许多冲动,意识中的手已经在季宛头发上疼惜却又不轻的揉起来,眼神自然而然变得有些沉迷,声线也不自觉低婉起来。 “班长怎么撒谎呢?” 季宛淡蓝色的眼睛犹如澄澈海面,有种恒久的平静。 “我没撒谎。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很漂亮的朋友,我看你说话都不怎么正眼看她,猜测你们关系应该很一般,不需要专门告知家长。” “确实是关系很一般吧?”季宛面无表情的注视她又确认一遍。 四目相对,能量击鼓相当。 秦霄笑意漾在眼中,偶尔碰面各取所需的关系,一些昼夜厮混的旖旎画面极速闪过脑海,她的视线在季宛脸上打了个圈,莫名移到门框季宛的影子上。 画一样精致完美的侧脸,而自己的影子和她的影子像要吻在一起却又似触非触,看上去十分缠绵,比自己和任何人在一起都缠绵。 “他们还说什么了?”秦霄轻声问,她还是有必要确认自己有没有被出柜。 “再就没说什么了。” 秦霄瞧着季宛的眼睛,不像在撒谎。 “以后我会去你宿舍楼定期跟宿管阿姨问你的情况,外面如果有租房子的话,尽快处理掉吧。” 季宛说完就要走,秦霄的胳膊横在她面前,手摁在她耳边的门框上,一旁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秦霄沉迷地凑近季宛,捉住她颤动的淡蓝眸光就再也不放松,直往深处牵引,声如蛊惑:“他们不让,你为什么告诉我?” 忽然的禁锢,季宛袖口里的手颤抖起来,但她把手紧紧攥成拳,逼迫自己静止不动。 呼吸渐渐紊乱,她望着秦霄忘记眨眼。 慌乱只是片刻,季宛眼中重新生出强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支撑起来抵抗秦霄的蛊惑。 “所以,别辜负我的信任。”季宛移开目光,却又不经意间瞥到两个人的影子,季宛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移开视线,瞬间耳根一红。 秦霄拉过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轻轻揉着那紧攥的拳头,直到微颤了一下展开,秦霄立刻完整的牵住。 对方手心的温度瞬间冲上心口,心跳都紧跟着慢掉半拍。 秦霄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早不是什么纯情少女,怎么牵到个手有这么大的震动。 这只手好像有种直达灵魂深处的亲切感,让人一旦触碰就不大情愿放开。 秦霄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目光也就缠绕在季宛红润的唇上,或许应该把她嘴堵住,那样她就没机会说冠冕堂皇的话了。 季宛似乎也注意到秦霄在看什么,耳根的红一路延伸到脸颊,渐渐连呼吸都不敢。 秦霄微晃了一下两个人牵着的手,笑着,用闺蜜间那种亲昵软糯语气说:“我们算是朋友对吧?” 季宛任由秦霄牵着,垂眸等秦霄的后话。 秦霄眉心微微塌陷的看着她,像是真的在跟闺蜜委屈诉苦,“不是不愿意在宿舍住,主要不想去澡堂洗澡,好多人……” 季宛眸光动了动,微蹙眉心抬眼看她,一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那我给你找个地方洗。” 秦霄眨了眨眼,季宛挣脱她的手走开了,没走几步还跟她柔声解释了一句,“你别误会,我只是不太习惯肢体接触。” “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季宛轻声补上一句。 “误会什么?”秦霄插着兜跟着她。 “误会我对你有意见。” “啊……”秦霄了然的轻叹一声,“那不会,班长对我最好了。”秦霄笑起来。 季宛带她去了教师公寓。 那天来送快递秦霄心有不满,没细看,眼下觉得这里环境还不错。 周围几栋楼里住的全是各院老师教授,楼下有好几个老人带着小孩,在健身器材区把秋千荡的咯吱作响,路两边画的线里老师们的车停的规规矩矩。 秦霄皮笑肉不笑的偏头瞧着季宛,“导员不会把钥匙都给你了吧?” 季宛应了一声,进电梯时自然的刷了钥匙链上带的感应卡。 “周老师就偶尔过来睡个午觉,晚上不在这边住。” “那你呢?”秦霄问。 “我也不太愿意去澡堂洗澡,就一直在这洗澡,偶尔在这儿睡。”季宛开了门,从门口鞋柜里拿了双拖鞋给秦霄。 六十几平的样子,入眼是右侧整面墙的樱桃木书柜,通天接地,书柜里大部分是关于管理企业的书籍。 屋里没有电视电脑,左边有张飘带般的茶几,造型感很强,上面那套紫砂茶具看起来价格能到五位数。 米白色长条沙发上铺着学生宿舍统一的床单,旁边是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 电动窗帘把床和会客区隔开,这会儿只拉了一半,露出床边的无框落地窗,这是栋老楼,这些肯定是那个导员自己找人装的。 “你睡沙发?” “嗯。” 她还怪守规矩的。 可她在教师公寓里洗澡睡觉,又感觉不是那么规矩,秦霄琢磨着,说不上什么感觉,换了鞋就到窗边靠着看风景。 季宛忙活着把淋浴间的热水器打开预热,出来一看秦霄站着,“你怎么不坐?” “那是你的床。” “没事,你坐吧。”季宛看了眼茶几旁边,想起了什么,“哦对,昨天隔壁老师请朋友吃饭借走了两个凳子,我去要回来。”说着就开门出去了。 秦霄的视线从季宛忙碌的背影落回眼前的大床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猝然把视线移开。 季宛很快掂着两个凳子回来,“一会儿就能洗了,预热挺快的。” 秦霄慢步跟进淋浴间。 季宛垫脚去够开关,秦霄的手先一步搭在上面,两个人的指尖就这么没防备的一碰,一种陌生而新奇的触感,仿佛羽毛在心口撩过。 秦霄的手在开关上,却垂眸看着季宛。 淋浴间,也是秦霄常玩花活儿的地方,这样的距离挨着季宛,秦霄很难控制自己不想那些画面。 刚才手心相触的温热现在还清晰的留在秦霄手中,这会儿化作一团磁力,整个人无比渴求季宛身上那份亲近。 季宛完全看发现秦霄心不在焉,指着置物架上的洗护用品,“周老师不在这里洗澡,这些都是我的,你可以用。” 季宛抬头看了眼预热温度,差不多了,一转头差点撞在秦霄身上,窗在秦霄身后,逆着光,只觉得秦霄的神情有些说不出的阴郁。 “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秦霄一只手搭在季宛身侧的置物架上,语调沉沉,低醇的尾音散进淋浴间,带着蛊惑般的回响,清晰无比的传入季宛耳中。 季宛被圈在角落,莫名觉得淋浴间里过分湿热,不太好呼吸,顿了顿道:“没事,我也没做什么。” 越说话越觉得闷,季宛看向门口,想往前走,却不知怎么挪不开步子,仿佛有种诡异的气压笼罩在自己上方。 秦霄凝视着季宛,久到季宛抬头看向她,眼里是茫然和不安,秦霄这才错开一步放她出去。 季宛快步离开,衣角擦过秦霄的手臂,一缕过电般的酥痒。 洗手间的门咯噔一声关上了。 秦霄在领口上难耐地扯了两把,几个扣子都被扯开了,额边的刘海悉数落下来遮住眉目。 就在嘴边来回跑,一伸手就够的到,让人怎么忍? 秦霄扶住置物架,紧闭双眼用黑暗逼自己冷静下来,齿间轻叩,有些哆嗦地长长叹出一口气。 火在灼烧,烧的人心痒难耐,上下空虚。 早几年秦霄以为自己有病,或者有瘾,但后来她了解到每个人的激素分泌情况不尽相同,再加上其他种种因素,造就人们千差万别的癖好和需求频率。 像有些痛觉敏感人群一样,让天生旺盛的那群人压抑自己会比一般人挑战更大,痛苦更多,然而人和人之间无法感同身受,自然很难奢求他人理解,唯有自洽。 …… 感觉秦霄有点怪,又说不上是哪里,季宛若有所思地在沙发上坐下来,似是想起了什么,从柜子里拿出一包黑茶茶砖,放在桌面上用茶刀开始切。 “嗡……”秦霄的手机在茶几上震动起来。 季宛听到浴室里还没响起水声,扬声问道:“你手机来电话了,要接么?” 几秒种后,浴室门开了,季宛没防备的一抬眼,正好看见上身只穿了运动内衣的秦霄走过来。 微卷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肩头,一条铂金蛇骨链攀着锁骨延伸起伏,往下……一双饱满的轮廓若隐若现,在正中自然形成一道沟壑。 腰部没有遮挡,在宽松的高街运动裤的对比之下显得跟张a4纸差不多,四块腹肌随着走近愈发明显。 茶刀从手中掉下去。 5、隐疾 她旁若无人地走到季宛面前,弯腰拿起手机,从肩到手臂有着舒缓的肌肉线条,接通电话走回浴室时,又露出后背。 背部和腰后的线条亦是紧实又不失柔和,晚间微暗的光亮,更显皮肤平滑细腻的质感。 茶刀从茶几滚落,“啪!”一声掉在地上,季宛猛地收回目光。 “干什么。”秦霄的声音烦躁又低哑。 对面一听她这个语气,态度讨好,“没什么事,就问问你最近忙什么呢,叫都叫不出来。” 秦霄对着窗深吸了一口气,眸色愈发浓重,压低声音刻意避着门外的人。“上回你说刚认识的那个。” “那个啊。”对面暧昧的拉长话音,“好嘞。” 挂了电话,秦霄穿上衣服走出淋浴间。 “怎么了?”季宛问。 “洗不了,来姨妈了。” 看季宛泡了茶,秦霄过去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季宛刚准备给秦霄面前的茶杯倒茶,又收回去了,转而拿起热水壶给她倒热水,又从柜子里拿了一盒姜片过来。 “黑茶性寒,经期不要喝,喝这个。”季宛温声说着,沙发旁暖色的落地台灯把她的轮廓勾勒的朦朦胧胧。“水都热了,那我去洗个澡吧。” 一听季宛要洗澡秦霄某根神经直跳,放下杯子就起身走。 季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早记得上课。” 秦霄边穿鞋边随口玩笑,吊儿郎当的语气,“也太早了,你叫我起床么?” 身后的人果然不吱声了。秦霄得逞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人站在暖光里,一双淡蓝眼眸被照的熠熠生辉,面容精致的像洋娃娃,却让她那句‘叫起床’噎的有几分愠色。 秦霄看的直迷糊,感觉自己已经憋得快裂开,都有点魂不守舍了,暗自咬了咬牙逼着自己开门往外走。 …… 傍晚路上的凉风也不能平息秦霄心里的躁动,秦霄往常在这事儿上从不亏待自己,什么时候也没这样狼狈过。 秦霄立在路边,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蹦迪都懒得蹦了,让人直接把那女生送酒店去。 对面笑她急色,她也懒得找借口,直接就挂了。 夜里九点多,酒店二十三楼窗外夜景璀璨,车流路灯汇成蜿蜒银河,灯光在高楼两面打出巨幅画面,许多鱼在海浪中不安分的游动。 秦霄瘫在浴缸,呼吸深重。 从来都是看上什么要么自己送上门,要么伸手就能够到,唯独这次碰了壁。 那双谪仙般的眼睛里仿佛根本就没有俗世的欲望,稍欠考虑就容易冒犯,让人根本无从下手,只能徐徐图之。 秦霄一直坚信,对于总是饥饿的人来说,只有饿了就吃,吃就吃饱,才永远不会一副馋样在人前失态,被人拿捏掌控。 泡的差不多了,门口响了一声,进来了一个穿着豹纹短西装配黑色长裤的姑娘。 没看清脸的时候秦霄眉心微蹙,怎么是这种类型,那天在夜店里这姑娘穿了身jk,模糊瞧着还怪可爱的。 那姑娘一抬头,长得跟某清纯女明星十五六岁的样子有八分像。 但问题的关键不是长得像清纯女明星,是长得像十五六岁。 “哇,这里看夜景好漂亮!”女孩说着就笑着走过来。“姐姐你长得好好看啊,那天太黑了都没看清楚,这么看更好看了。” 秦霄立即从水里伸出手指着她,“站那别动。” 女孩愣了一下,立在原地。 秦霄抹了一把脸,清醒了大半,单手拉上浴帘,迅速穿好浴袍出来了。 看着秦霄从台阶上走下来,女孩有些害羞的仰视着她。 “你多大?”秦霄问。 “19。”说到这个,女孩眼神没有一点闪躲。 直觉告诉秦霄不是19,“身份证拿出来我看看。” 女孩不大高兴,“干嘛啊。” “拿出来。” “凭什么啊?”女孩双手环胸,“上回一起玩的时候你记得么?你还帮我挡酒来着,我跟彦哥说觉得你长得好好看想加你微信,他死活不给我,怎么啦,跟你交朋友还得先看身份证啊。” “这是一回事么?” 女孩撇了一下嘴,从低仿gucci包里掏出身份证在秦霄眼前晃了一下,“好啦看过了。” 秦霄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身份证拿到眼前看了一眼。 十六岁,才过了生日没几个月。 不知道是不是泡澡泡久了,秦霄感到一阵眩晕。 把身份证还给她以后,秦霄独自到沙发上坐下,紧攥手机,准备拨又放下攥的更紧,手上的青筋全爆出来,极度忍耐着砸手机的冲动。 女孩不知道什么情况,快步走过去坐在秦霄对面的沙发上,看到秦霄在深呼吸,“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心脏不舒服?” 秦霄实在忍不住咬牙问了一句,“你平时交朋友都是直接去酒店交?” 女孩一脸茫然,“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秦霄单手撑着太阳穴,气得脑仁疼。 电话打通了,女孩看到秦霄的神情瞬间变了,对着电话里的人就是一顿骂,含妈量极高,好一会儿她才听清,骂的正是她平日想方设法巴结的彦哥。 “未成年也他妈往这儿领?放你**他妈怎么这么缺德……” 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女孩听得往后缩了缩,越听越坐不住。 秦霄已经无所谓撕破脸了,这种舔过来的狐朋狗友本来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种德行的以后还是离远点好。 电话那头让骂的只说是是是,对对对,秦霄骂了一会儿觉得口渴,愤愤的把电话挂了。 女孩两只手紧紧捏着包,一言不发,坐立难安,显然是让秦霄给吓着了。 本来就上火,又整这么一出,秦霄已经烦躁到极点,但是看这女孩吓那样,又往下压了压,没什么好气的问了一嘴,“哪个学校的?” “你要告诉我老师么?”女孩当场就哭了,“我又没干什么……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女孩哭了,秦霄气笑了。 女孩哭个没完没了,秦霄把整盒纸巾扔给她,她哭的间隙抽了张纸擦鼻涕,“凭什么这样骂人啊……当我什么啊……” 秦霄起身去衣帽间穿衣服,回来看她居然还在哭。 “别人当你是什么不重要。”秦霄说。 女孩得到回应微微止住,幽怨地望向她。 “重要的是你把自己当什么。”秦霄在玄关拿上车钥匙,“走了,送你回学校。” 女孩去洗手间洗了洗脸,浓黑的眼线和睫毛膏都被洗掉,露出一张更加稚嫩的脸。 去女孩学校的路上,女孩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谈天说地特别活泼,“哎?姐姐,你这是什么车啊,里面看着好高级。” “朋友的杂牌车。”秦霄随口说。 “哈哈哈哈哈,你朋友好富贵啊,这个内饰看起来好贵,我都只在视频里刷到过。”女孩新奇的瞧着中控台,视线一会儿又移到秦霄脸上。 “姐姐你鼻子好高啊,好羡慕,我好想去整个像你这样的鼻子,据说要把肋软骨挖出来一块……” “姐姐你好a啊,你要是剪短发绝对超帅的,你看就是这个发型……” “姐姐你开车也好帅啊呜呜……” 四十来分钟车程,秦霄让这女孩各种彩虹屁哄得没脾气了。 人该下车了,秦霄放在解锁键上的手竟有些迟疑,总觉得这女孩跟着刘彦那傻x混迟早吃亏,一反常态多了句嘴,“少跟那傻逼来往了。” 女孩望向秦霄,用故作沉稳的语气慢慢说道,“嗯!远离男人,会变得不幸,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秦霄摁下解锁补充道:“女人也没有。” “谁说的,我觉得姐姐你就特别好。”女孩冲秦霄甜甜一笑,背着她的假包从车上下去了。 车里突然没人叽叽喳喳显得极安静。秦霄烦躁地仰头靠在驾驶座上。 夜风刮得落叶扑到车窗上,一片黄叶被风抛向高空,叶片稍裂开破绽,就立刻有风把它的缝隙灌满,亡命之徒,在虚无里奔逃。 “姐姐!”车外突然响起的声音吓秦霄一震。 那女孩没走几步又折回来了,扒在车门上,眨着干净的眼睛望着秦霄。 “那你给我你微信吗?不给的话我不是还得找他要?” “滴。” 扫上了二维码,秦霄发过去好友申请。 - 这天之后,每到刚熄灯的时候就有个眉眼和秦霄有几分像的女生戴着口罩经过宿管宿舍,热情的宿管阿姨打招呼,“阿姨,我是秦霄。”有时留下几个水果,有时是点心。 秦霄给这个‘秦霄’每个月转300块钱,而秦霄自己每天忙的脚不沾地,之前跟大学生创业孵化园申请的办公场地批了下来,工作紧锣密鼓的进行,精力消耗强劲,也就不太想那事。 …… 晨光微微从薄云中透出,天色清灰,别墅区山谷里隐约响起鸟的脆啼,微信电话没完没了的响了起来。 秦霄困的睁不开的眼,本以为是工作电话,结果拿来接通放在耳边,那边传来一声伴随着轻轻喘息,极柔软沙哑的:“喂……” 仿若带着一万个钩子,直往人心里钻。 秦霄直接从床上蹦起来了,耳朵竖得像天线,眼睛瞪得像铜铃。 季宛带有温柔磁性的声音仍懒懒的问着:“醒了没……”说着还打了个轻而软的哈欠,“起床了。” 6、余温 秦霄狠狠吞了一下口水,心跳直逼一百八。 “喂……” 温柔的要死。 秦霄听着季宛的声音,手用力撑在大腿上逼自己冷静下来,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口。 “喂……”对面不厌其烦。 秦霄深呼吸,回了个嗯就挂掉了。 电话挂掉之后秦霄闭上眼睛,血在头顶嗡嗡作响。 经验告诉她,那种火上头的时候什么最好什么都别说,不然很容易开口就说出什么社交死亡驷马难追的骚话。 秦霄赶到阶梯教室的时候还是迟到了一刻钟,季宛以为她是住在宿舍,叫她的时间其实不够她赶过来。薛岚家别墅靠近郊区,开车冲到学校要半个小时。 秦霄乖巧的站在门口跟老教授道了个歉。 老教授皱着眉摆摆手让她赶紧入座,但秦霄没动,在几百个人里寻找季宛。 老教授看在眼里,有几分愠色的打趣,“嗯,让我看看你跟谁关系好。” 教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教授的话音里追寻秦霄步伐而去。 找到了,秦霄旁若无人地向季宛走过去,坐到她旁边。 老教授似笑非笑,“怪不得,迟到姐妹花。” 众人一阵哄笑。 秦霄看向季宛,“你也迟到了?” 季宛看了眼黑板继续记笔记,目不斜视:“你早上干什么去了?” 秦霄一只手在抽屉底下偷偷摸摸拿起手机,侧目瞟了眼宿舍群。 舍友李诗琪:【@秦霄,你班长来给你送早餐,我说你在拉屎。】 秦霄差点骂出声。看来季宛是为了等她“拉完”才迟到的。 默默平复了一下,秦霄一脸懵懂的说:“哦……我早上肚子不太舒服,你来我宿舍了?” 季宛放下笔,从桌洞里提出一个塑料袋给秦霄,里面是茶叶蛋和饼之类的食物,“肠胃不舒服别喝豆浆,喝小米粥吧。” 季宛打开另一个袋子里的豆浆喝起来。 课上不能吃东西,但喝点什么是可以的。 秦霄愣了愣,塑料杯里的小米粥还是温的,不自觉的双手握住,整个人都一暖。早上确实没来得及吃饭,过来的时候就带了瓶水。 季宛认真听课,总觉得耳后一直有道视线,回头一看,秦霄的目光毫不躲闪,被发现后仍是盯着看。 季宛望了一眼秦霄注视自己的眼神,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迅速移开视线,耳廓隐隐开始泛红。 半晌,身后那道发热的目光似乎依然没离开,季宛的声音有些不像自己的,“……怎么了?” 秦霄默然片刻,开口道:“我没带书。” 季宛把书往秦霄那边推了推,“其实也不用看书,书就是他参与编写的,讲义全在他脑子里。” 秦霄闻言往后一靠,手臂舒展的搭在季宛身后的椅背上,视线丝毫没有移开季宛。 她微卷的长发离自己的手只有一两厘米,没染没烫过的自来卷,看上去和她这个人一样柔软而有韧性,听说她妈妈是外国人,父亲是少数民族。 吸管放进口中,吮了一口小米粥,秦霄喉咙里闷闷的应着一声嗯,早上那股火就在体内乱窜,一会儿挠的心痒,一会儿挠的手痒。 老教授正在讲一本近代长篇小说,声如洪钟,抑扬顿挫,激情之处还高举起手掌,“……他渴望通往她的玫瑰之门!” 秦霄猛地呛了一口小米粥,剧烈咳嗽起来。 季宛回头看她一眼,“没事吧?” 秦霄尴尬摆手。 坐立难安,听得愈发烦躁,秦霄往桌上一趴,特意凑季宛近了一些,季宛也没说什么。 课间的嘈杂把秦霄吵醒了,她从桌上抬起头,季宛已经不在身边,而是在不远处跟几个男生交代什么事,时不时还笑几声。 她还会笑呢? 秦霄目光深了深,季宛背对她,看不见笑成什么样了。 “居然来上课了。”一个男生传来。秦霄下意识不悦的看过去,又是那个锅盖头。 锅盖头放下一个纸袋,依次把里头的汉堡薯条和奶茶拿出来,“刚看你在喝粥,凉了吧?吃这个,刚去买的,热……” 话没说完锅盖头就让秦霄的表情吓退了点,热情的笑变得有些牵强。 季宛走过来,“可以啊李旭波,变得有眼色了。”语气和刚才跟那几个男生说话简直就是一个春天一个秋天,字字都凉飕飕的,“正好,早上的饼都凉了,你趁热吃点。” 这话是对着秦霄说的,是句关心的话,但听不出来有温度。 秦霄想到这个锅盖头算是季宛朋友,决定对其态度友善一些,于是把薯条和汉堡都给了季宛,自己咬了一口凉掉的酱香饼。 李旭波走开没一会儿秦霄的手机就响了一声。 手机刚好放在桌上,季宛听到声音下意识看了一眼。 李旭波:【晚上来学校健身房不?搞活动,办卡老便宜了。】 秦霄拿来手机,住学校宿舍的话平时去工作室会省很多时间,于是问道:【健身房淋浴间环境咋样?】 李旭波:【女生的我不清楚,不过应该跟男生差不多,有隔间。】 季宛听着秦霄那边丁零当啷的聊,淡声嘱咐一句,“声音关掉,一会儿上课了。” 秦霄刚想开口回应季宛就起身走了,宛如一阵清风刮过。 季宛径自走向讲台,站定。 “咱们跟经管学院的辩论赛报名快截止了,还有没有人报名?” 这事本来在班群通知一下就可以了,季宛本不用特别说一声,但因为都要截止了还没人报名,季宛只好做做动员。 “毕业之后咱们班肯定会有很多同学去做老师,刚好也可以趁这个机会锻炼一下自己的口才,再想想吧,参与一下总没有坏处,一等奖送手机,二等奖送电动牙刷还是什么的,奖品都不错。” 这下有人窃窃私语了,但还是没人报名。如果是和别的学院这会儿名单估计都填满了,但因为人文和经管两个学院的关系向来不佳,这回又是经管拉的赞助,大家都不大想参加。 正在季宛有点难办,准备单叫几个人挨个说服的时候,有个红发女生阴阳怪气的说,“别是一个人都没有吧?” 季宛抿着唇。 红发女生笑出声。 “我报名。” “我报名。” 秦霄和另一个女生异口同声,转头看向那人。 那女生穿着朴素的格子衫,里头是件洗的有些褪色的黑t,举起的手时袖口掉落,露出精瘦结实的手臂。 一头黑发扎成马尾刚好到脖子,整个人黑的就像刚从赤道归来,但五官清俊立体,在一团黑里也分外明显。 她友好的朝秦霄一笑,转头问季宛:“还有几个名额?要是不够的话就给秦霄吧。” 之前秦霄在经管应付过查宿就翻墙离校,常在大半夜往外翻的时候碰见这女生从外面翻进来。 那会儿这人穿黑色衣服,秦霄一抬眼还以为夜幕中飘着一排牙,差点没吓死。 算是个互不相识的老熟人。 秦霄对她这副大度模样有些不适,本来就是为了季宛报的名,对比赛根本不在乎,“我不要紧,名额给她就行。” 在季宛旁边刷手机的老教授笑着抬头,“你们班同学的关系处的还怪好。” 四下里有议论声。“那位杨大学霸不是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么,今天是怎么了?”“看她天天独来独往,没想到和秦霄是朋友……” 季宛抿着笑唇应和教授,抬眼各瞧了她俩一下,“不必谦让,名额管够。”说完低头给系里报名字,忽然冷不丁说了句:“你俩要在一起么?” 秦霄一懵。 那女生爽朗的说:“都行。” 季宛垂着眼皮继续道:“那我把你俩分开到两组,这样胜率更大。” 那女生笑着对秦霄说:“班长这是对咱寄予厚望啊。” 秦霄礼貌性地给那女生回了点头,拿起手边的矿泉水喝,似在掩饰自己刚才的愣神,没喝几口便瞧见走过来的季宛在看自己,目不转睛的看,完全没之前那种看一眼就躲开的羞涩。 淡蓝色的海面无波无澜,深不见底,似乎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看的秦霄暗自茫然。 指节在桌面轻叩,季宛的音色清凉如水,“下课一块吃个饭,有事情得跟你聊聊。” 秦霄眸光一亮,勾唇便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食堂的饭难吃,咱出去吃。” “将就一次。”季宛沉静的看着她。 秦霄抿着笑唇,季宛头一回要和她一块吃饭,自然是答应。 下课后楼道里熙熙攘攘,汉语言文学专业基本都是女的,但仿佛一切都失了颜色,秦霄只能看到身边的季宛。 她比季宛高大半个头,且两人气质差别很大,秦霄有种站在一块就攻受分明的得意。 发现路过的都瞧一眼自己,秦霄更是觉得自己今天肯定好看的不行,结果渐渐发现不对,拿手机一照,“卧槽……” 头发睡得跟刚被高压电打了似的。 秦霄一边走一边专注的对着手机屏扒拉自己的头发,季宛余光看在眼里,唇角一抹笑稍纵即逝。 作为回报,秦霄去给季宛买了咖啡和一盒马卡龙,进食堂后季宛并没入座,而是带着她坐电梯直接上了顶楼。 顶楼是教师食堂,装修明显比楼下上档次很多。没有窗口,是几排精致齐全的自助,还有各种烘焙食品柜,用的卡和学生的不一样,所以没有学生在这儿吃。 季宛递给秦霄一个托盘,让她想吃什么随便拿。 秦霄瞧着季宛用教师饭卡帮她买单,还问她够不够,又给她加了些特色菜和水果,秦霄笑盈盈的,乖巧宛如娇0。 两人在双人用餐区入座,落地窗,丝绒窗帘,每桌还有几朵用欧式白瓷花瓶插着的鲜切花,感觉完全不像在食堂。 季宛没怎么吃东西,只是不加挑选的随便吃了一点就搁下筷子,把那盒马卡龙打开,递了块开心果味的马卡龙给秦霄。 秦霄正在吃牛腩,并不想把嘴里的味道弄混,摇了下头,季宛把那块马克龙自己咬了一口。 “你平时饭量就这么点?”秦霄也不好数落人家不吃饭吃零食,毕竟是她买的。 “嗯,没什么胃口。”季宛喝了口咖啡。 秦霄应声继续吃。这倒是挺符合季宛本人的气质,好像对什么都很淡然,兴致缺缺,什么欲望也没有,包括食欲。 可说是没胃口,季宛很快就吃掉三块马卡龙,修长漂亮的手指整理着盒子,把剩下的包好,上面的丝带整理的像没拆开过一样。 季宛喝着咖啡,看见秦霄的手机一直闪烁指示灯,又缓缓把视线移开,好像只是无意瞥到。 秦霄划开一看,满屏“姐姐”和猫表情,是郑宛婷,那天酒店那个女孩。 “你跟杨青之前就认识么?”季宛似是随口一问。 “谁是杨青?”秦霄不明白季宛为什么这么说,没回消息,顺手把郑宛婷设置成免打扰。 “就是刚才和你一起报名辩论赛的那位,她……”季宛看上去欲言又止,“似乎蛮欣赏你的,去年还在班群分享过你以前参赛的文章,咱们班能让她瞧得上眼的不多。” 秦霄抬眼,打算听听这是何方神圣。 “她是志愿撞车才来的m大,河南考生,高考分考得很高,学校给她免了学费。”季宛的指尖剐蹭着咖啡杯上的纹路,淡淡的说着:“她今年还要修双学位,听说她下了课就去图书馆自习室,学到宿舍熄灯才回,早上五六点又去自习室,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 难道不是因为晚上翻墙出去了才见不着?秦霄拿纸巾擦着嘴角。不过她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把季宛的碗挨个收到她的餐盘里,无所谓的说:“那跟我不是一路人。” 季宛抬眼,眼底竟也有几分玩味,“哦?你是那路人?” 秦霄端着两个人的饭碗起身,“不学无术那路。” 身后传来季宛几声低低的笑,秦霄回过头的时候,她嘴角还有余温。 “跟你说个事。”季宛靠近过来踮起脚。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秦霄屏住呼吸,只微微一低头,季宛的声流就温热的缠绕在耳侧,半个身子都暖烘烘起来。 秦霄已经没法注意她说什么了,只侧目看着那张红润的唇一张一合。 大约只要再低一点头,一点点,就能尝到咖啡的味道。 7、出风头 “不要外传,自己知道就行了。”季宛说完就退后了,秦霄如梦初醒,应了声,转身把餐具交给洗碗区的阿姨。 - 从收下那份汉堡开始,李旭波又频繁的跟秦霄没话找话。 下午得了空,秦霄直接给李旭波打过去电话。 电话一响,宿舍里的李旭波就嚎叫起来。 “你们猜是谁的电话!快猜!” 穿粉色卫衣的男生戴着耳机打游戏都吵到皱眉,“小点声,不知道还以为谁家水烧开了。” 中分头放下手机,“秦霄是吧?” 李旭波一把搂住中分头的脖子,激动狂笑。 “真是秦霄?”粉衣男生一听,游戏都不打了,其他三个人也都凑到李旭波身边。 一时间艳羡加崇拜的眼神充斥在他周围,“可以啊你!”“居然给你打电话!”“快接啊你倒是!” “我说什么?我说什么?”李旭波手足无措地看向周围几个狗头军师。 “假装不在意,像这样……”一个狗头军师绷着脸,压粗声音:“喂,什么事。” 没等第二个狗头军师发言,对面已经把电话挂了。 宿舍里陷入尴尬的死寂。 …… 接着,秦霄发来消息。 【你几点去健身房?】 宿舍里再次响起怪叫声一片。 晚上,李旭波在健身房都练的差不多了的时候秦霄来了,从出现在门口到走向他,不知道有多少熟人在看,李旭波脸都笑红了。 秦霄抬手把牛皮纸袋塞李旭波怀里,“早上谢了,以后再别买了,我不喜欢吃。” 声音虽不带感情,牛皮纸袋里的轻食却是让李旭波激动不已。 这家店是附近商场一家高端店的外卖,用的都是些进口有机蔬菜,一份轻食的钱也够普通学生吃好几天食堂,周围的人都艳羡的看着李旭波。 “这家店好贵的……都是同学,这么客气干嘛……”李旭波抱着纸袋满心甜蜜。 “所以不要再买了。”秦霄眼眸清冷。 李旭波这回似乎是看懂了。 自己买便宜了! 女神怎么会吃那些垃圾食品呢,不过像秦霄手里这样的高级饭自己还真买不起,怪不得宿舍里那谁谈个恋爱裤衩子都穿不起了,原来追女生这么费钱。 李旭波忽然想起什么,“那我明天早上去给你买酱香饼……” “不需要。” “班长买的你不是吃的挺……” “她买的不一样。”这话出口,秦霄顿了顿,没有解释。 李旭波愣了,哪儿不一样? 正疑惑,李旭波的视线移到秦霄身后,歪过头茫然问道:“班长,你买的有啥不一样?” 秦霄莫名心头一紧,侧目看去,季宛有些怔神地立在身后。 安静片刻,季宛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小,“我是在教师食堂买的……可能,比较好吃。” 李旭波悻悻道:“你们高贵。” 秦霄有点想笑,忍着,扭头就走,还顺手勾住季宛的脖子。 秦霄刚想问季宛来健身房干什么,一股火锅味就飘上来。 健身房旁边是个火锅店,去火锅店可以从健身房一楼穿过去。 可能是火锅店老板拿准了学生的心理,健身累了吧?快,吃顿火锅补补。 季宛有些不自然的缩着脖子,走路时身体有些僵硬,秦霄想起来季宛说过不喜欢肢体接触,放开了手。 “你自己来吃的火锅?” “跟咱班上几个同学,这会儿她们去图书馆了。” “你请?”秦霄多问了一句,得到一句轻声的嗯。 秦霄抿起唇角,有些无奈,不知道该说她什么。秦霄在经管学院一年也并非什么也没学到,偶尔失眠也听听讲。 管理是门操纵人心的艺术,搞人情处关系确实能便于管理,但季宛这样一顿顿请同学吃饭,为了让她来上课又是叫起床又是带早饭的,显然是入戏太深陷进去了。 这让人很难不去怀疑季宛为当好班长还能做到什么地步。 于是秦霄说自己饿了,提出以后季宛带她到教师食堂吃,作为交换自己带她出去吃,季宛犹犹豫豫还是答应了,甚至明明刚吃过火锅还是跟秦霄一起又去食堂。 - 辩论赛开始前秦霄问过季宛来不来看她,季宛说她和杨青的场自己都会串。 秦霄从郑宛婷的聊天记录里偷了个最嗲的猫咪撒娇表情给季宛发过去,【先来看我。】 没一会儿,季宛回复了。 【好。】 秦霄勾着唇进比赛的场地落座,只顾着聊天,毫不在意周围投过来的眼神。 双方都穿着西装,但大多数的目光还是聚集在秦霄身上。 颜值能打,身上的西装设计剪裁又格外优质,自然有种不同的气场。 队友是同学院英语班和新闻班的,两女一男,几个人之前一致推举秦霄做四辩,理由是四辩最重要,要选个有杀气的。 放下手机,秦霄看到了对面几个人,眼里一笑。 全是熟人。四辩是李诗琪,三辩是大一跟她去迪士尼厮混过几天的‘朋友’,另两个也都是之前的同学。 李诗琪率先起哄,“秦霄!你怎么能帮着人文呢?快回来!” ‘朋友’今天一身英伦风修身格子西装,略带古典花纹的白衬衣一直扣到顶,咖色长卷发披在一边,整个人优雅禁欲……不看脸的话。 她朝秦霄暧昧一笑,眼波里有一万个勾子,对着秦霄劈头盖脸一顿乱甩。 许久不尝荤腥的秦霄一反常态的躲开她的视线。 不看桌牌秦霄都忘了这姑娘叫方俞宁。 方俞宁瞧见秦霄视线闪躲了,眼神更魅惑了几分,双腿随意的搭在一起,褐色牛皮短靴上露出一截瓷白幼细的小腿,指尖若即若离地落在手边的马克杯边缘……游离。 秦霄拿出手机,低头开始回工作消息。 “秦霄……”众目睽睽之下,这声‘秦霄’喊得分外亲昵,尾音悠长还带着娇媚的拐弯。 “你坐错位置了,快过来,坐这儿。”方俞宁纤长秀美的手轻拍身边的座椅,美目微眯,台下经管学院的学生一片哄笑,还有男生激动的吹起口哨。 秦霄身边是个直男队友,见状急得不行,“你倒是抬头啊,对面这么挑衅,气势不能怂。” “杀气!把杀气拿出来!”在队友恨铁不成钢的激动对比下,秦霄垂眸玩手机就显得更淡定,即使整个场子都在打趣她,也气定神闲如尊大神。 辩论开始了,在场所有人不再乱动,安静下来。一辩学英语的女生,口齿伶俐,说话像竹筒倒豆子,同样的时间,她的语速让人听了感觉cpu都要炸掉。 方俞宁则颇有一种四两拨千斤的范,三言两语找出对方的弱点加以攻击和压制,又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观点陈述清楚,最后还花了几秒款款地跟对手微笑着欠身示意,引来底下经管学院男生一阵起哄。 二辩是学新闻的,也不知是跟哪个前辈学的,言辞犀利到让人担忧她将来的人身安全。 戏剧性的就是本来所有人都好好的,她说完话,对面全生气了,连同整个会场的气温都低了几度,弄的对面再起来说话的时候,全是感情,毫无技巧,一个坑接着一个坑的跳,让底下的人笑的不行。 新闻班的男生更是即言辞犀利又气势逼人,语速不快,但句句掷地有声,不知道还以为对面犯了啥大罪在接受什么审判,就差一人发副银手镯了。 秦霄的目光在台下扫了几个来回,一直没瞧见季宛,偶尔被提问,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但好在没给队友挖坑,对方的陷阱她都能顺滑的绕过去,无功无过。 - 辅导员办公室。 周珺竹解开做工精细用料昂贵的大衣,有些疲惫的靠在办公椅上,goyard手提袋随手掷在脚边。 “杨青那几个室友闹到我这儿来了,说杨青晚上不回宿舍,在外面陪酒,还偷东西。” 坐在办公桌旁边座位的季宛目光复杂,眉心微蹙,“杨青不是那种人,给她换个好点的宿舍吧。” 周珺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不回宿舍的事情得查一查,我们首先得确定她是安全的,另外丢东西的事情……” 季宛眼中隐隐有泪光,好像被诬陷的那个人是自己。 “她们没有证据证明就是杨青偷的,杨青也没有证据证明不是自己。”周珺竹说。 “谁主张谁举证不是么?都没有证据她们凭什么这么说。”季宛声音隐隐带着哭腔,指尖微微颤抖。 周珺竹看出她的异常,轻拍她的胳膊,“当然了,没事儿,给杨青挑个环境好点的宿舍,如果她们再说丢东西的事,你就带她们去学校保卫科查监控。” 季宛稍微平静下来一些,点了点头,呼吸里隐隐有颤栗。 “杨青现在忙什么呢?” “辩论赛,今天初赛。” “哎呦?她之前不是从不参加集体活动么,怎么突然参加辩论赛了?” “这次奖品贵,她一直都很缺钱。” 周珺竹应了一声,岔开话题,“秦霄最近还乖么?有没有夜不归宿?” 季宛心情平和下来,“我今天刚去问过,宿管阿姨说她每天都看到秦霄回宿舍。” “楼妈每天看那么多人,怎么专门关注她一个?” 两人面面相觑。 - 都到了自由辩论的结尾,季宛还是没来,秦霄沉着一张脸,定定坐在椅子上。 四辩李诗琪起身总结,笔记本上记录的密密麻麻的文字让她说的极有条理,顺着把自己队友的坑一个个填上,听上去几乎无懈可击。 而同为四辩的秦霄,什么都没有记。 就在几个队友以为选错了四辩懊悔不已的时候,秦霄起身总结起来。 不仅把他们几个说到的没说到的都总结到了,还让人挑不出毛病。 几个队友眼里尽是惊讶。 “我还以为秦霄没在听。” “对啊都没用笔记。” “艺高人胆大哈哈哈……” 总结完秦霄开始输出,精准直指对方刚才所有的破绽,刀刀见血,又乘胜剥的皮开肉绽,末尾剑走偏锋从一个都没人注意到的角度入手,给自家立场捧上不败之地。 场上的人文学院的学生顿时爆发出一阵剧烈掌声,叫好声不断,热血沸腾。 李诗琪颓败地往后靠在椅子上,说话声已经被掌声淹没,但口型是能看出来是:卧槽…… 方俞宁却不似自己另几个队友激动懊恼,只笑盈盈地笑着秦霄,单手撑着脸,好像着场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秦霄在一片叫好声中神情淡漠。 不是说要来的么?什么事这么重要? 胜负已经非常明显,这场人文的实力基本就是压倒性的,所有人只等宣布完结果就散了,然而到了评委打分的环节,出问题了。 老师的分数毫无意外给了人文,之后因为有事被叫走了,接下来学生评委那几个都把票投给经管,到了学生会干部说话的时候,更是句句开始帮腔经管刚才的观点。 人文的学生想喊有黑幕,但是毕竟没有到最后,只是敢怒不敢言的听着。 秦霄这边几个队友一个比一个脸黑。 结果出来了,平手。 新闻班的女生当场把钢笔摔了,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对面之前被她气得要死的人都挑衅的笑她,“输不起啊还是怎么?” 秦霄身边的男生咬牙切齿,“没见过评委发表论点的,我这参加了什么玩意。” 话是这么说,声音却小的很,秦霄想起了那天季宛在她耳边说的话,学生会里这次负责辩论赛的干部跟经管学院某领导关系不一般。 当时秦霄没在意,觉得这种屁大的点比赛不至于有什么暗箱操作。 当下看来还真至于,因为有一些人的眼界的确就是屁大一点。 人文学院的学生向来以谦和有礼著称,似乎对于这个场子上象征权威的评委,即使是不公正的结果,也只有坦然接受才算有风度和胸襟。 被什么成就就被什么束缚,身处其中的人很难逃脱。 几个贼眉鼠眼的评委决定加十分钟的自由辩论,分出胜负。秦霄知道内幕,因此清楚,这十分钟人文就算是把大天说破也是个输。 加时赛开始,经管说完,秦霄这边几个人都有些不情不愿的,秦霄率先站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过去,屏息准备看一场更精彩的辩论。 只见秦霄脸上不带任何情绪,语气清淡地说:“对方辩友说的对。” 说完就坐下了,漫不经心地接着玩手机。 会场里寂静一秒后爆发出强烈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卧槽这什么情况!” “要搞事儿啊这是!” “够勇哈哈哈,拍下来拍下来!” 秦霄身边几个队友一边笑,一边眼里燃起倔强的杀气,于是,往日在所有人眼里最有风度最守规矩的人文学院学生,各个如同脱缰的野马。 “啊对对对……” “对方辩友说的真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如听仙乐耳暂明,接着奏乐接着舞!” 经管那边几个辩手脸色风云变幻,都不是多好看,底下的学生则纷纷大笑着举起手机拍。 学生干部顶着蘑菇发型,怒拍桌子,垂顺的刘海气得一抖一抖,“人文学院再消极应赛就取消你们比赛的资格!” “该被取消资格的是你。”秦霄手中依然在回工作消息,眼皮也没抬一下,也许是一心二用的缘故,她语气中没一点怒火,好似事不关己。 秦霄回消息间隙,抬眼扫视刚才得知平局就挑衅大笑的几个人,“各位能考上本科,前面的辩论都有智商听出优劣,为输赢不要脑子是你们的选择,不是人文的选择。” 话音一落,经管没人笑的出来了。 秦霄抬腿就走人,其他几个队友也依次离席,方才窝火到极点的的男队友起身,‘审判’过对手每一个漏洞的声音,此刻抑扬顿挫审判着评审。 “人文社科学院,不接受不公正的评判!” 四下里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掌声雷动。 “你们!”蘑菇头圆瞪着眼,两只手死死撑在桌边。 人文的学生扬眉吐气的从场子出来,剩下的人觉得没意思也都散去。一时间没人再管评委席说什么,蘑菇头矗在原地愤怒的咆哮起来,桌牌却被人恶意撞到地上。 三个字的大名被拥挤的人群踢了一脚又一脚,最后不知滚去了哪里。 …… 秦霄出了会场独自在楼后雕塑区的长椅上坐下,说一点情绪没有是不可能的,唇枪舌战半天季宛不在,评委还是个傻x。 远处的人群喧嚣吵闹,都在讨论刚才的辩论赛。 “不高兴么?出那么大风头还不满意啊?”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含着笑。 秦霄一抬眼,瞧见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方俞宁,正漫步向自己走过来。 “没,等人。” “哦?等谁?” “没谁。” 方俞宁笑着抬起秦霄的脸,“还说没有不高兴,你讲的真的特别好,我们几个私下里都在说你。” “是么,你也不错。”秦霄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在手里握了一下就放开,随口道:“穿这么少不冷么。” 方俞宁合了一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坐在秦霄身边,坐的很贴,打趣道:“冷啊,那你把你的给我披一下。” 秦霄作势要脱,又作罢,裹得更严,“确实挺冷的。” 方俞宁笑着拍秦霄,秦霄还是把外套脱下来给她,她却站起了身,“周末我过生日,一起去骑马吧,我感觉好久都没见你了,有五个月了吧?” 秦霄也起身。 “我新入一匹小可爱,眼睛特别萌,叫puddin……”方俞宁愈发靠近秦霄,声音愈发轻柔,抬手慢慢将秦霄第三颗衬衣扣子扣好。 “周末不知道有没有空,有的话我提前跟你说。” “等你消息。”方俞宁自然地歪过头去吻秦霄。 …… 从办公室出来的季宛往辩论会会场走去,看了一眼手机,班群里正在讨论辩论赛。 【杨青那组抽到题是《反对复兴文言文》经管的是《提倡复兴文言文》,这不是让咱汉语言自己攻击自己么。】 【但杨青太帅了!上去先是给人作揖,要多儒雅有多儒雅,然后……用文言文辩的经管满地找头。】 【卧槽有没有视频!】 季宛编辑了一句,‘秦霄那边谁去看了?’还没发出去,就看到班群里有人说:【秦霄把场子掀了,学生会那个干部这会儿还在那骂人呢,听说要把秦霄取消参赛资格。】 季宛手里一顿,快步赶往会场。 赶到时会场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出来了,季宛猜测秦霄不是会留在后面走的人,四处看了看,这一看,就发现雕塑园后头有两个贴在一起的人影。 季宛莫名呼吸一堵,压着步子一步步往前。 秦霄看方俞宁凑过来,手自然搂住她的腰,低下头吻她,就在唇还一点碰到的时候,秦霄的余光里出现了格子衫。 8、踹门 电光火石间秦霄一把摁住方俞宁的脸,另一只手撑开她的眼睛,“呼!”夸张的吹出一口气,扬声说:“还没出来?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方俞宁虽然什么也没看到,但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揉着眼睛配合的说,“对啊,你再帮我吹一下。” 季宛近前了,秦霄面上装作没发现她,继续专注于吹不存在的毛,“快出来了,你别眨……” “好了好了!太谢谢你了。”方俞宁揉着眼睛撇开头。 秦霄装作刚看到季宛,“季宛?你什么时候来的。” 季宛神情晦暗,“……听说你跟经管发生冲突了,来看看什么情况。” 季宛的视线扫过方俞宁,淡声开口:“不过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冲突。” 方俞宁揉着眼睛看到是季宛,热情地迎上去,“小宛?秦霄现在是跟你一个班啊,哈哈哈没冲突,整场辩论赛都进行的很和谐……” 方俞宁说话像唱歌一样悠扬,说着就挽住季宛的胳膊,“是那个评委有问题,先是把老师支走,后面就搞些歪门邪道的,秦霄看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已。”说完话手已经自然的搭上季宛的肩,把季宛整个搂住。 季宛神色平淡,但也没挣脱,“那就好。” 秦霄被眼前的画面刺的额边青筋直跳,“你俩认识?” “对啊,去年各专业班干部开会的时候就认识了。”方俞宁亲昵的搂着季宛,表面看只是女生间平常的亲密,但秦霄能感觉到,方俞宁分明就是暗示自己她认识季宛更早。 季宛完全没回应方俞宁的亲昵,宛如一根晃都晃不动的木头,视线只是落在秦霄手臂上的西装外套上,看了一会儿,意味不明的问了句:“你很热么?” 刚才把外套给方俞宁她没要,秦霄就随手搭在手臂上了,秦霄这下又气又尴尬,撇开视线,正想着怎么回答,方俞宁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小宛!真是感觉好久没见你了……” 两个人亲昵的走在前头,秦霄气不打一处来的跟在后面。 “我得去会场了解一下情况。”季宛推开方俞宁一些,刚走开半步居然就被方俞宁拉回来缠住。 “你这会儿去干什么?那傻子正在气头上没处发呢。大学里做班长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啦。”方俞宁也是班长,这会儿开始跟季宛传授她那套管理经验。 “有的时候管太多反倒吃力不讨好,你看诸葛亮厉害吧,聪明吧?他怎么死的?事必躬亲累死的……” 秦霄看不下去了,上前直接挤到两个人中间,“你不是有事呢么?经管宿舍不在这边,赶紧去吧。” 得以挣脱‘魔爪’的季宛脸上却是一点感激也没有,反倒不以为然的瞧着秦霄,“她说的没错啊,这些是我欠缺的。” “我知道宿舍在哪儿,陪陪小宛不行啊?”方俞宁正笑着,看到秦霄转过脸看着自己,眉目冷肃,眼神中剑一样的威胁毫不掩饰。 方俞宁让看的震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住,刻意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行我也该走了,小宛咱们有空一起吃饭啊,想死你了。” 季宛微笑着回应她两句,方俞宁又看向秦霄,抬手指了指,开玩笑似的骂起来,“秦霄啊,好无情一女的。”说是玩笑,又字字顿开。 说完,长发一甩就笑着走了,背影窈窕又潇洒,引得路上的男生女生纷纷侧目。 回宿舍的路上,两个人一言不发,即使季宛发现秦霄走的是人文宿舍的路也没说话。 是天黑了又还没亮起路灯的时间。路两旁的掉光了树叶的树干伸进天际,风一吹像张牙舞爪的疯子,前路弯弯折折隐入夜色,寂静中只有无意间踩碎落叶的声响。 黑暗里缓慢流动着莫名的情绪,粘稠而密不透风,闷得人呼吸不畅。 季宛率先开口,语调平淡,似只是忽然想起随口一问,“辩论赛的事我明天再去找学生会的沟通一下,对手都替你说话,看来你实力还是有的,不晋级怪可惜。” 秦霄开口,“杨青晋级了么?”虽然是个问句,却问的毫不在意。 “嗯。” “那我就退赛了,没意思。” 季宛微微侧目,“其实这种事常有,比赛还是可以参加,别为个别人影响心情。” “本来就没想参加,我是看班里没人才充个人头。” 季宛沉默了几秒,“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集体荣誉感的。” 秦霄深呼吸,明明是为季宛参加了这个傻x比赛,结果人觉得她是有集体荣誉感,秦霄心里无奈的看向苍天。 密不透风的寂静继续笼罩着两个人。 临到季宛宿舍楼下,秦霄嘴唇微动,还是问了出来,“你喜欢方俞宁这种类型的朋友?” 秦霄决定了,只要季宛敢点头,自己立即化身方俞宁2.0。 季宛看向远处经管学院宿舍的方向,“……我可太害怕这样的了。” 季宛继续说:“她太热情了,刚开学的时候天天给我买吃的,有时候还送一些价格不低的礼物,天天在宿舍楼底下等我和她一起去上课……经管和人文的课有时候都不在一个楼,她就非要和我一起走。” 秦霄听得心里直发堵,方俞宁这他妈是追过季宛啊。 “这些其实都还好,问题就是我实在不能接受别人离我那么近,可能这就是我没什么朋友的原因吧,她那么优秀的女孩应该也不缺朋友,是我自己的原因。” 秦霄都能想象到方俞宁以朋友的名义揩了季宛多少次油,这会儿只是站着都浑身难受,看季宛那副有点失落的样子更难受,她想告诉季宛,你没问题!你把人家当朋友,人家其实是想睡你! 看秦霄不说话,季宛抬头看向她,“你呢?她是对谁都这么热情么?” 秦霄矢口否认,“没有,对我还好。” 季宛垂下眼睑应了一声,简单客套两句就上楼了,也没有解释今天为什么没来。 秦霄独自矗在宿舍楼下,吹着没有女人的冷风,闷闷地低骂了一句什么,一脚把鞋边的石头踢飞好远。 - 次日,组织部办公室。 “出了问题不解决问题,而去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这是管理者的无能。” 方俞宁正要进门就听到季宛铿锵有力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出来,随之停住脚步,眼中生出些不明的笑意。 门口有几个学生会的人笑着议论,“人文怎么这么多屁事,主动退赛和被动退赛有啥区别,不就是个面子问题么。” “就是,这班长脑子太直。” 方俞宁转过身,笑着低声问几个男生,“里头什么情况啊?” 一矮个男生一看方俞宁这样的大美女如此温柔的询问,知无不言。 “就是辩论赛么,有个叫秦霄的,一听是平局就急眼了,直接带着人文的把场子给掀了,影响特恶劣,本来说要取消她比赛资格呢,今天一大早秦霄的班长就来了,跟我们部长吵了快一个小时。” “问题就是这个班长还不是为了让秦霄晋级,就是要取消被动退赛,然后代表秦霄主动退赛,哈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 方俞宁没有笑,秀眉微蹙,垂眸轻叹一句,“田间蚱蜢,只知三季。”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有什么不对。 悄声彼此询问:“是不是损咱呢?” 办公室门开了,大获全胜的季宛精神振奋的走出来,正好碰见方俞宁。 “秦霄何德何能有你这么好的班长啊。”方俞宁美目轻眯。 季宛眼中的振奋化作客套的笑意,“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换成其他人当班长也会这么做。” “那可不一定哦。”方俞宁笑着往里瞧了一眼,“这位组织部部长是富二代,从大一被捧到大三,个头快一米九,脾气倔,人长得又凶,一般小女生见了都害怕,你居然敢找他部下的不是,啊……太勇了,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季宛客套的笑了笑就往外走,里头的人似乎听到方俞宁的声音,嗓音谄媚到近乎娘娘腔,“是俞宁来了么?俞宁?” 方俞宁跟上季宛抬腿就走,理都没理办公室里的人。 一路上,方俞宁没再和季宛有任何肢体接触。 昨天突然凑那么近,今天又刻意保持安全距离,让季宛不得不生出一种怀疑,方俞宁似乎只是在秦霄面前故意显得和自己很亲近。 “你刚才不是要去组织部么?”季宛有些疑惑的看向跟着自己出来的方俞宁。 方俞宁勾唇一笑,“也是为这事,你不是都已经解决了。” 季宛客套的笑意融在脸上,秦霄又不是她们班的,甚至都不在经管了,她居然能为秦霄的事专门去组织部跑一趟。 寂静。 一个美目流转,云淡风轻,故意不说话。 一个刻意微笑也掩不住眼底的阴沉。 - 几天后。 李诗琪:【@秦霄!杨青是不是你们班的?】 秦霄正在工作室里大口炫外卖,随手回到:【是啊,咋了。】 【每回辩论赛,弯下腰作揖直起腰乱杀,从初赛一路杀进决赛,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这种人人考到一个大学的。】 【我现在做梦都是她用文言文追着攻击我!】 秦霄眼里有几分笑意:【这么牛逼么?】 薛岚瞅她一眼,“龙泊地产叫咱去看他们新盘,华西宣传物料的标语还要再改一版,你下午考试几点结束?” 秦霄就听说系里有个什么考试,也不知道这还没到期末呢要考啥,估计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考试。“五分钟结束,我去写个学号姓名就交卷。” 薛岚笑着骂了一句,“你行。” 下午到了考场,卷子一发下来,秦霄笑出声。 考学生手册。 学生手册就是各种校规,犯了什么要被怎么罚,挂科多少毕不了业之类的,估计是系里最近看学生升到大二心野了,嫌不好管了整这么一出。 监考老师冷着一张脸,“不到六十分的,差几分把学生手册抄几遍。” 阶梯教室里一片安静,各个埋着头,秦霄大笔一挥把大名签上,拿上卷子就站起来走向监考老师。 监考老师瞪着秦霄,不伸手接,秦霄也没所谓,直接越过她,把卷子往讲桌上一放,在众目睽睽下开门走了。 监考老师扬声,“刚哪个班的?班长是谁?” 季宛看向秦霄的方向,缓缓起身。 都走出门的秦霄隐约听到说什么班长,又停住脚步。 “这就是你们班的学生。”监考老师把手里的眼镜盒往讲桌上一摔,当的一声吓得众人一抖,监考老师冲季宛咬牙说着,“她叫什么名?” 季宛在众人同情的注视下垂着眸沉默,这话明明可以考完再问,现在问无非是在众人面前给‘秦霄’这个名字难堪,季宛紧闭唇瓣,没一点要开口的意思。 “说话!”监考老师怒喝,吓得不少人一抖。 “嘭!”门被踹开了。 顿时整个教室的人全看向门口。 9、抵死纠缠 门口的人插着兜一副吊儿郎当的学渣样,但目光沉静,一开口,声音洪亮,“秦霄。” 监考老师瞪大了双眼,仿佛整个考场里都回荡着“秦霄”“秦霄”“秦霄……” 她的面部肌肉几乎完全僵住,嘴唇翕动似要骂点什么,但紧接着就看秦霄朝自己走过来,似乎刻意压着步子走的不紧不慢。 监考老师身材略显削瘦,她在网上听过学生打老师,从没想过大学里也能有这种事,眼看秦霄临近,她整个人渐渐偃旗息鼓,脸上虽然是极度的厌恶,但脚下已经错开一步,警惕道:“你干什么?” 眼看秦霄离监考老师越来越近,季宛指尖颤抖,唤了一句,“秦霄!”出了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细如蚊呐,根本没人听得到。 秦霄经过监考身边没有停留,径自走到讲台上拉过自己的试卷,跟前排同学借了根中性笔,这回大笔一挥写的是自己的电话,嘴里漫不经心的说着:“老师,我有急事儿,您有事的话直接给我打电话,找班长没用,她什么也不知道。” 写完离开之前秦霄还给监考老师鞠了个躬,声线依旧轻飘飘地,听着就没什么真心,“老师再见。” 头低下去了,目光却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人一眼,似乎确实礼貌了,但又完全没礼貌。 这一番操作后整个考场一片死寂,监考老师立在原地,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冲着空荡荡的门口呵斥,“这算什么学生!” 好一会儿她才看到季宛,没什么好气的说:“坐!” 季宛安静的坐下来继续答卷。 - 天气愈发转凉,一场大雨连夜砸完,说话直冒白气,没过两天又艳阳高照回了温,又到了每年穿短袖的和穿毛衣的互笑傻子的时候。 华西新区项目进入收尾阶段,秦霄忙活大半月总算到了能看到成果的时候,结果那几个领导提出到工作室合个影,还让她把那天几个‘女同学’都叫上。 秦霄又气又笑的对着电话吐槽:“妈的我上哪找那几个鸡去?” 正说着,季宛朝操场看台走过来。 秦霄干咳两声,话锋一转,“牛羊肉不行么?烤鸭呢?” 电话那头的薛岚一头雾水,“啥玩意儿?” “嗯先不跟你说了,你自己看着办。”秦霄把电话挂了。 季宛在秦霄旁边的塑料椅子坐下来,安然恬淡地吹着风,轻声道:“最近还是很忙?” 微风把季宛几缕长发贴在脸颊上,时而侵扰长睫,有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破碎感。 “还好。”秦霄靠在塑料椅上,心情甚好的歪头瞧季宛,“你呢,怎么忽然有空找我。” 底下跑道上有人在跑圈,拉着同伴跑了一圈又一圈像是不知疲倦,篮球场有人喊着让队友传球,急切而专注。 季宛垂眸点开手机,满屏都是和不知道那个老师的对话,再开口显出几分疲惫:“上回的考试咱们整个系就两个人没有分数。一个是你,交了张白卷,一个是杨青,交了篇文言文。” 秦霄笑起来,“文言文?写的什么。” “《论形试主义》。” 秦霄大笑出声,笑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季宛居然在盯着自己看,那个眼神她后来很多年都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秦霄要来那篇文章的照片看了一遍,笑意更浓。 季宛再开口,嗓音温柔如风:“所以你们两个都要抄五遍学生手册,这个月月底之前交到副主任那里,不然就要扣德育分。” 秦霄毫无压力的笑,“哦?不是六十遍?” “教育局规定过,最多五遍。” 看到秦霄满不在乎,季宛顿了顿说,“要不你还是雇人抄上几遍吧。” 秦霄探身将双肘搭在大腿上,凑近季宛的脸,含笑的眼神完全罩住她的视线,仿佛在说:这居然是季班长说出来的话。 季宛很快就躲闪开她的视线,“随你吧。”接着就起身了,“杨青夺冠了,想请咱俩吃饭,食堂新开的小火锅。” “请咱俩干什么?要请也该请那些被她辩出心理阴影的对手啊。”秦霄虽然这么说,还是起身跟上季宛。 季宛轻笑道:“那火锅区恐怕坐不下。” 两人一起去了超市,季宛给杨青带了几盒坚果零食,秦霄绕来绕去不知道买什么,随便提了箱酸奶。 正是饭点,食堂里放眼望去全是人,杨青还是一身格子衫,季宛可能是不想撞衫,今天穿的是身藏蓝色的宽大衬衣,朴素且不起眼。 “秦霄,你吃海鲜么?我点了几盘虾,你看什么不够再加。”杨青拿着菜单勾了十几样。 季宛知道杨青的经济情况,嘱咐了一句,“少点几个,咱们三个吃不了。” 秦霄不清楚杨青的情况,但清楚季宛的饭量,“季宛吃饭跟鸟一样,你点这些到最后都是咱俩吃。” 杨青意外的看了一眼秦霄和季宛,“你俩经常在一块吃饭?” 秦霄没给季宛回答的机会,挑眉道:“怎么?” 杨青瞧着秦霄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不爱交朋友那种。” 秦霄笑了笑默认。 见秦霄喝矿泉水,杨青起身就要去买饮料,季宛开口道:“你别买了,秦霄不爱喝饮料……秦霄这不是正好给你带了箱酸奶么,拆酸奶喝好了。” 杨青这才看到秦霄给她提的酸奶,讶然道:“这是给我的?” 秦霄没明白什么意思,不是给她的还是给谁的。 杨青笑着过来拆了酸奶给她和季宛一人发了一盒,自己留了一盒,“秦霄,剩下的你拿回去啊,太破费了,别这么客气。” 秦霄跟她拉扯了几句,拗不过她,也就作罢。 吃到最后还剩很多,知道季宛能吃蔬菜,秦霄就起了坏心,一直往季宛碗里放菜叶子,直到整个碗绿油油的直冒尖,再看着她跟只兔子一样咔嚓咔嚓奋力嚼。 剩下一桌子肉秦霄和杨青一分为二,吃的很努力。 以往秦霄不会这么难为自己,但人家杨青连几盒酸奶都不要她的,她不大好意思浪费人家买的东西。 吃着吃着秦霄聊起杨青那篇文章,杨青眼睛一亮,看上去很惊喜:“我倒觉得你写的更好。” 秦霄抬眼瞧向杨青,她可什么都没写。 杨青用公筷把煮好的牛肉卷捞出来夹给秦霄,扬眉一笑:“无招胜有招。” 秦霄笑问:“学生手册你抄么?” 杨青高声:“抄个屁!” “哈哈哈哈哈!”秦霄和杨青两个人大声朗笑。 “这不是人文的文言文大神嘛,说什么呢开心?”一个悠扬婉转的女声传来,秦霄的笑容融在脸上。 方俞宁不知道又从哪冒出来了,跟杨青打了个招呼后就径直坐到季宛旁边,把季宛的脖子一搂,脸贴上去,“小宛你怎么也在这儿?” “你……”秦霄还没来得及说话,季宛就把方俞宁推开了,“别这样,吃火锅呢,热。” 方俞宁完全没有尴尬神色,笑着说:“热你把外套脱了不就好了,来我帮你……”说着那双爪子就往季宛脖领子里伸。 “方俞宁。”秦霄沉声说。 似是不带任何情绪的三个字,却隐隐透出几分寒意,几个人同时看向秦霄。 方俞宁笑意未及眼底,也有几分冰凉,挑衅般瞧着秦霄。“嗯?” 杨青茫然地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 季宛垂着眼睑,淡蓝色的海面平静中暗潮汹涌。 秦霄冲方俞宁勾了勾手指,声线依旧沉冷:“过来,给你讲个秘密。” 方俞宁猜着秦霄大约没安好心,但当着别人的面估计也不敢做什么,大方起身走到秦霄身边,还没等完全坐下,秦霄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她轰一声跌坐在秦霄身边。 同样是搂脖子,方俞宁搂季宛亲如爱侣,秦霄搂方俞宁近乎锁喉。 秦霄在方俞宁耳边勾唇笑起来,“我吃不下了,你帮我分担点。”说着,把自己一碗没动的牛肉推给方俞宁。 方俞宁奋力挣扎,“我吃过了!” “再吃一顿。”秦霄的语气不容否定。 “秦霄你怎么这么狗!”方俞宁挣扎无果,恐惧地望着眼前一大堆热量,哀嚎:“这也太多了吧!” 杨青在对面笑。 “吃不完别走。”秦霄一手夹着方俞宁,一手慢条斯理的使着筷子夹了粒腰果吃,完全不受影响。 方俞宁可怜巴巴地拿起筷子吃了几口,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季宛,“小宛……救我……” 季宛没说话,默默伸手从架子上拿了一个空碗。 方俞宁的眼神愈发绝望,“小宛你干什么?你……” 季宛给方俞宁夹了一大碗蔬菜,推到她面前,认真稳重的说:“不要浪费粮食。” 杨青也用盘子盛了很多丸子鹌鹑蛋之类的推到她面前,“来,营养均衡。” 方俞宁万念俱灰。 一顿饭吃完大家都笑得很饱,唯独方俞宁是吃的很撑,离开的时候指着秦霄边走边骂,头发乱糟糟的,毫无形象。 秦霄站在食堂门口大方挥手,杨青朗声道:“下次还来啊!”说完,杨青似是闻到了自己衣服上的火锅味道,“澡堂几点关门来着?” 秦霄和季宛都沉默了一下。 季宛想了想,“好像是晚上九点之前吧。” 杨青看出她俩都不清楚时间,“你俩不在澡堂洗澡么?” 季宛移开视线,“我一般去外面洗。” 秦霄把头往季宛那边靠,故意暧昧的一笑:“我跟她一起在外面洗。” 杨青难以置信地咧开嘴,发出一个扭曲而悠长的:“……啊?” 季宛耳根莫名一红,把凑近的秦霄拍开,“你听她胡扯。” 杨青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秦霄才走,留下一句:“你好肉麻。” 秦霄得意地两手插着兜,凑到季宛身边低头嗅了又嗅,嗅的季宛直躲才说:“你也好重的火锅味,一起洗澡么?” 季宛莫名哽了一下才说,“嗯,走吧。” 走在旁边的秦霄心里偷笑,她说的可不是去洗澡,是一起。 这次秦霄轻车熟路,换了鞋自己去预热洗澡水,季宛走进淋浴间,秦霄回过头,看见她在收拾垃圾桶里的垃圾,开口道:“你放着一会儿我收拾。” 季宛继续收,“没事儿,我先不洗了,一会儿出去顺便就扔了。” “你干什么去?” “方俞宁说她今天晚上过生日,说什么也要我去。” 方俞宁一年要用过生日骗多少女人去她家?秦霄脑子里嗡的一声,怒火全冲到头顶。 秦霄一把将淋浴间的门关上,拉过季宛推到门上,“你不怕她又贴你身上了?” 季宛一震,但全当秦霄的愤怒是为她好,也就格外宽容,轻声说着:“主动和我交朋友的人不多,她算一个,我其实挺感激的。” 秦霄心底闪过片刻心酸,人家其实只是想上你,笨蛋。 “至于肢体接触……这是我自己的问题,除了你我没跟别人说过……” 秦霄心底那一抹酸愈发扩散,一手摁下淋浴间的把手放季宛出去,季宛刚转身要走,秦霄就勾住季宛的腰把她抱回来,另只手一推,门当着季宛的面重重关上。 “既然这样,不如提前预习一下。”秦霄从背后搂着季宛的腰,身体贴上去。 手臂中环抱着的,是比想象中更纤细柔软……令人沉迷的存在,秦霄在她耳边柔声问:“这种程度能接受么?” 季宛指尖颤抖,但能感觉到身后的人只是虚虚地抱着自己,咬牙应了一声。 下一秒,秦霄双手将季宛紧扣进怀里,头也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几乎能诱骗出灵魂的芳香蒙头袭来,像极了阳光下某种幽微的花香。 秦霄将鼻尖都贴在季宛的脖子上,“这样呢?”随着开口,口鼻间的热气全部喷洒进季宛的领口。 季宛整个人如着雷霆,双手奋力挣扎。 猎物越挣扎,猎人就越兴奋,越要绞紧绳索。 这样的动作再也不是朋友之间会有的行为,像极了抵死纠缠的情侣,季宛急喘着气,伸手去抓门把手,秦霄却根本不让她够到。 10、你骗我 季宛挣扎间,秦霄脑中灵光一闪,‘除了你我没跟别人说过……’这话攥着心狠狠一酸。 秦霄松开了手。 季宛颤抖着打开门冲出去。 秦霄立在原地,刹那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脑海中只是不停回荡着季宛的那句,‘除了你我没别人说过……’ 季宛是信任她的。 ……可她却。 她并不值得信任,其实她比方俞宁更不值得信任。 秦霄莫名感到眼睛有些热,撇开头眨了几下才恢复正常,走出淋浴间,本来以为季宛已经跑了,没想到这会儿安稳的坐在沙发上。 但只是看起来安稳,她的坐姿像冬日里冻僵了的人。 “抱歉啊。” 说抱歉的居然是季宛。 这个笨蛋……秦霄要被她蠢哭了。 秦霄去玄关给季宛倒了杯热水,走到季宛面前蹲下来放在她手里,季宛双手紧紧握住杯子的一刻,秦霄看到季宛手背上落下一颗水珠。 秦霄没有抬头看,权当没看见,只是说,“方俞宁这个人不知道轻重,我知道她喜欢什么生日礼物,晚上我去替你送给她,保证她不会生你气。” 说完就垂着眸起身,始终没有往季宛脸上看一眼,提上东西就走了。 房门关上之后,季宛终于哭出了声,却又像在笑,手里紧握热水,手心这股温度竟透过皮肉淌进血液,缓缓渡到全身,神奇的抚平她浑身隐刺和紧绷神经,流进寒凉无人的荒野…… 白日里纷扰漫天的云和鸟这会儿都渐渐隐入夜色,一道红晕横越天际,愈来愈浓,又愈藏愈深。 秦霄刚出校门就收到了季宛的消息。 【谢谢你。】 秦霄拿着手机,把这三个字看了足有半分钟。 这笨蛋在谢他妈什么啊? 不睡之恩么? 起了一阵风,落叶劈头盖脸砸了秦霄一身,眼中那一丝柔情也随风而散。 秦霄:【晚上有空么。】 方俞宁:【嗯?】 秦霄:【看看puddin】 …… 凌晨三点的酒店。 秦霄无论是掌控还是被服务都像是填不满,一次又一次听着方俞宁哭,折腾到最后,秦霄给她倒杯水喝的功夫她就昏睡过去了。 秦霄伏在她身上,捏住她的脸晃醒。 方俞宁近乎虚脱地半睁开眼,看到身上的人挨得极近,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 黑暗中传来秦霄的声音,低沉的发闷,“跟你商量个事。” 方俞宁轻轻勾动唇角,“……你真当谁都跟你一样,放着满世界山珍海味不吃,专盯着一块难啃的骨头?” 秦霄放开她,有这话就够了,方俞宁是拎得清的人,不会再去找季宛了。秦霄起身穿上睡袍,在落地窗边的榻榻米上睡下。 方俞宁侧过头看着黑暗中轮廓,疑惑道:“怎么不过来睡?” 秦霄一开口,有几分玩味,“行啊,你睡那边。” 方俞宁不明所以的往旁边一挪,顿时浑身都被弄湿,脸颊一热抄起枕头砸向秦霄,“你怎么这么狗!” 秦霄低低地笑着,接住枕头往脑后一靠,也懒得叫客房服务,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床上一个窗边睡到天亮。 早上吃完饭,秦霄靠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季宛发来消息。 【我没去她没有不高兴吧?】 秦霄看向方俞宁,打算问问她高不高兴,还没开口,方俞宁一看到自己看她,张口就说:“不来了不来了!” 秦霄:“……” 秦霄:【她挺高兴的。】 季宛:【那就好。】 方俞宁过来坐在秦霄腿上,手里端着玻璃杯喝了一口冰水,“没想到你居然喜欢那种类型。” 秦霄不知道方俞宁眼里季宛是什么类型,但在她眼里季宛不属于任何一种类型。 说是小白花吧又有双深邃的眼睛,说成熟吧又有种神性的天真。 或许用任何一种类型形容一个人都是种误解,文艺作品和明星可以有人设,但人设终归不是人,现实中存在的人一定不是能用几个形容词或一种类型来概全的。 “我认识一个女孩也是特清纯那种,要不要帮你联……” “不用。” “呦。”方俞宁玩味的笑出一声,搭着秦霄的肩靠近。 “我可告诉你啊,据我所知季宛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女的和女的也能在一起的概念,我追她那会真是要抓狂了,她岂止是直啊,简直是铁直,铁的不能再铁那种。” 这一点秦霄已经知道了,从季宛明明被她冒犯还跟她道歉就知道了,“嗯。”秦霄拿走方俞宁手里的水杯自己喝了一口。 方俞宁正色起来,若有所思,“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好不容易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没有想象中好吃呢?” “那我活该喽。”秦霄随手把水杯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那她呢?”方俞宁冷不丁问。 秦霄眸光微凝。 玻璃杯里的水渐渐平息,倒映出沙发上两个人影,一切愈发清晰。 “要我说啊,能在圈子里解决就在圈子里解决,没必要为一时欢愉祸害别人一生。”她在秦霄肩上轻拍。 方俞宁起身去浴室,秦霄凝着桌边绿植的叶片,有些失神。 这是秦霄第一次叩问自己的心对季宛的感觉,褪去那方面渴求,似乎只剩欣赏和怜惜。 直掰弯这种事秦霄以前不是没干过,但这次天平那边站着的人是季宛,不知道为什么,秦霄的道德底线突然没止境的往上升,直到升到看得见却够不到,只能洒满天光的地方。 …… 方俞宁洗完澡换掉衣服走出浴室,湿热的水汽混杂刚喷洒到空气的香水朝秦霄覆过来,一时间闷的人内里发堵,喘不上气。 猛烈的前调刺进鼻腔之后,无花果的苦涩淡淡蔓延。 手机屏幕忽然一亮,秦霄这才发觉自己愣了很久的神。 季宛:【中午有空吗?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秦霄拇指微顿,【中午不一定,什么事?】 季宛:【想问你愿不愿意换宿舍,换的话去新楼,会比你现在宿舍的人少,宿舍里可以洗澡。】 现在这几个舍友都是有自己规划的,每天各忙各的互不打扰,还经常帮她打掩护,给她省了不少事。秦霄回:【不了。】 五分钟后对方回复。 【哦……好吧。】 中午的时候秦霄接到导员的电话,问的又换宿舍的事情。 导员说是杨青要调宿,可学校规定一个宿舍最少要住两个人,如果没有其他同学调宿杨青也暂时调不了。 导员没明说但秦霄也清楚,杨青这都在宿舍住一年多了突然提出要调宿,肯定是跟几个舍友关系处到没法处了,说不准还有排挤什么的。 秦霄觉得杨青这人能处,一口就答应了,全当顺手推舟帮个忙。 挂了电话,周珺竹轻松一笑,准备给宿管科打电话。 季宛刚好进门,周珺竹笑着说:“秦霄这姑娘我喜欢,真仗义,之前怎么都不乐意换宿舍,我一说杨青想换,没人一块儿换不了,她直接就答应了,特爽快。” 季宛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愣住了,而后猛地垂下眼睑。 周珺竹没发现异常,自顾自问,“刚好她俩搬到新宿舍,你可以搬过去跟她俩住啊,你不是一直想调宿么?” “不用了老师!”季宛声音微扬,藏匿在长睫下的眸光微微颤动,“我跟她们可能性格不太合适。” 周珺竹瞧着季宛这样,笑道:“杨青还好吧?有点男孩子性格,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天天泡图书馆应该也跟你见不着几面。秦霄我不太了解,你怕她不好相处?” 周珺竹回想着跟秦霄不多的几次接触,“秦霄不至于吧……” “是我自己的问题,有的人活的自我,看起来桀骜不逊,这样的人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让周围的人望而生畏,我害怕这样的。” 周珺竹叹了口气,柔声问:“她们最近还针对你么?” 她们,指的是季宛的舍友。 季宛强颜欢笑,“收敛多了,有时候我感觉不舒服就去您公寓住,没什么问题。” 周珺竹点了点头,拿起电话打给宿管科,说着说着就面色发沉,挂掉电话说,“季宛,杨青那几个舍友又说偷东西的事儿,你去保卫科一趟,查一下监控。” “好。” 她们说丢的是一套高档化妆品,猜测杨青拿去卖了。保卫科里,季宛跟警卫大叔查了半个小时监控,还真看到杨青夜里走到院墙旁边的画面。 但一起出现在画面里的,还有一个灰发黑衣的身影。 警卫大叔扶了一下眼镜,“我听她们说是大罐的,这个杨青手上什么也没拿……哎?她在跟这个灰头发的说话,估计两个人认识,灰头发这个是你们班学生么?” 警卫大叔没听到季宛回答,继续看着,“翻了翻了,两个人一块翻的墙。” ‘我一说杨青想换……她直接就答应了,特爽快。’ ‘杨青是谁?不认识啊……那跟我不是一路人。’ 某个位置酸涩地让季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自己都在疑惑,自己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强烈。 从保卫科出来,风卷着沙子迎面吹进眼睛。 夜里,秦霄应付完查宿,利落地翻过院墙,脚一沾地余光里就过来一个格子衫的女生,之前在这碰见过杨青好几次,秦霄已经见怪不怪,不过今天‘杨青’有点怪,过来了就站在那不动。 秦霄抬了下头,眼睛睁大,怎么是季宛。 季宛没说话,就这么定定站在她面前,路灯离得远,看不清她的神色。 两个人短暂的相视无言。 秦霄向她走过去,伸手碰了碰她的手,她倒也没躲。 “这么晚还不回去睡觉,手这么冷。” 干燥冰凉的晚风将季宛很轻很轻的嗓音散过来,“你骗我。” 秦霄心头一紧,季宛说的是什么事? 倒也不是敢做不敢认的人,秦霄逼自己静下来,“什么?” 季宛无声无息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再开口,声音有几分艰涩:“……你们两个明明早就认识。” 完了,说的是方俞宁。 秦霄表面平静,心里确实慌了,她俩当初混在一块的时候虽然不高调,但真要查也不是查不到,她现在不清楚季宛知道多少,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问:“早些晚些有什么分别?” 季宛的声音变得冷硬:“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装作和对方不熟,但我务必要知道你俩晚上在忙什么。” 秦霄的表情难以抑制的变得有些拧巴,“你知道这个干什么?” 季宛:“这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周老师很重视。” 秦霄鼻腔里急出一口气,心底低骂,这什么老师?吃饱了没事干关注学生的性生活?变态吧? “无可奉告。”秦霄淡声开口,季宛提起导员,秦霄这话是自然也是冲辅导员。 只见季宛手部发颤,下一秒,愤然转身快步离开了。 秦霄追上去,“我不是冲你。” 季宛越走越快,根本不给秦霄解释的机会。 “季宛。” 眼看季宛不回头,秦霄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拽过来,从身后环抱住她,秦霄记得她能‘接受’的力度,这次没有太用力。 季宛没有挣扎,只是僵在她怀里,呼吸听起来有些急促。 “我错了,我刚才态度不好。”秦霄轻声说,温热的音流浮荡在她耳旁长发上。 季宛微微侧过脸,似乎是想看她,但离路灯更远了,秦霄看不清她的目光。 季宛轻轻推开秦霄禁锢自己的手臂,转过身,“那你说。”这次开口已经柔和许多。 11、邀约 发现季宛居然可以这样哄好,秦霄极度惊喜,勾着唇角,话里也全是笑意:“嗯……无可奉告。” 季宛顿时感觉自己被耍了,刚要转身走,秦霄就笑着抓住她的双臂。季宛挣脱不掉,又不想失态,站在原地瞪秦霄。 “你干嘛?”季宛没什么好气。 秦霄眼中的笑意深了深。 夜风拂过两个人的发梢,推着一地焦叶簌簌行进,树枝凌乱的影子在地面摇晃,两个人影则彼此交叠隐入更晦暗的角落。 “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才问。”秦霄柔声安抚她,“放心吧,我这不是很安全么?” 季宛认出来正对着翻墙的位置停的那辆白车,就是那天秦霄帮她取快递开的那辆,开车相对于晚上打车还是要安全一些。 季宛凉声道:“那杨青呢?有人到处传她闲话,倒是没人敢传你的。” 秦霄一懵,杨青? 反应了足有三秒钟,秦霄明白了,敢情季宛问的是她和杨青,估计是她俩平时翻墙让别人看见了吧。 秦霄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放开季宛,两手插兜,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是么,都谁啊?请出来一块吃个饭呗,问问什么情况。” 季宛倒吸一口凉气,“你可少惹点事吧!” 下午她临走的时候警卫大叔把秦霄认出来了,说是去年在经管打架,老熟脸了。 “好。” 听上去很认真的一个好,莫名在季宛心口一砸,季宛撇开头不看秦霄,盯着院墙,“你俩什么时候能不翻墙?这么高,还真敢往下跳。” 秦霄笑着瞧季宛数落自己,随口哄道:“不是换宿舍了么,马上就不翻了。” 季宛没回应,扭头走了。 秦霄死皮赖脸跟上去问能不能请老佛爷上车,季宛不理她,秦霄没办法,上了车慢慢的开,默默跟在季宛后头,用车灯给人照路,把人送到教师公寓楼下,看到楼上灯亮了才走。 晚上回了别墅,秦霄在班群里找了找,打算把今天查翻墙的事跟杨青通通气,点开杨青的头像发了个消息过去,出现一个红色感叹号。 应该是开了什么权限,得加好友才能聊,秦霄发过去好友申请,一直没通过,秦霄也没等,该干嘛干嘛,弄完工作就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收到杨青消息,又是不好意思在忙没看到,又是感谢她愿意换宿舍,又是夸她人好,又是晚安祝她做个好梦…… 秦霄看的眉头都皱到一起,嘴唇紧抿,手机都拿远了一些。 不肉麻么? 秦霄:【辅导员已经知道咱俩晚上翻墙出去了,下回当心。】 杨青:【好,我晚上在酒吧后厨打工,有时候上晚班太晚了就不回学校了,这边有员工宿舍。你平时回宿舍多么?】 秦霄没想到杨青直接就跟她说了,她在薛岚这儿住了也有段时间了,她不是多娇气的人,其实只要宿舍洗澡方便,有地方放衣服,也不是不能住宿舍,关键是住宿舍的话上课和去工作室都近,每天能节省不少时间。 秦霄回:【我以后都住宿舍。】 【嗯嗯。】对面发了个微笑还带脸红的初始表情过来,秦霄皱着眉拿远了手机。 杨青这人线上线下反差怎么这么大? 回到学校,几个舍友知道秦霄要搬宿舍了,一个二个埋怨秦霄弃她们而去,弄得跟毕业了似的。 秦霄虽然不怎么住,但每次回来几个人总是聊聊天,还经常一起出去吃吃饭,处的都挺开心。 舍友本来在洗衣服,擦了手不洗了,“你东西收拾好我们一块给你拿过去。” 李诗琪跟另一个舍友正在用紫光灯烤美甲,也不打算接着做了,“你等我俩一下,咱一块儿去。” 几个人笑着闹着把秦霄送到新宿舍,临走还颇有仪式感的挨个跟秦霄拥抱一下。 “到新地方好好的,有啥事儿就叫我们。” “跟着人文的同学好好学习啊,别再天天逃课了……” 季宛和杨青正好从电梯上来,这栋楼是新建的,各方面设施比老楼好很多,但宿舍费也贵出不少。 季宛跟杨青聊了一会儿补贴的事情,抬眼就看到秦霄和一个女生抱在一起,眨眼间,又换了一个…… 秦霄礼节性地跟李诗琪松松垮垮抱了一下,接着李诗琪望着一旁,恐惧地像看到瘟神:“秦霄……你新舍友不会就是杨青吧……” 秦霄侧目瞧了一眼,看到杨青一手夹着被褥,一手提着行礼走过来,手臂用力时显得肌肉更加紧实,看上去十分不好惹。 “嗯。” 李诗琪睁大眼睛,仿佛已经代入秦霄在脑补跟噩梦创造者杨青住一起的画面了。 “咱是准备抱到明天早上么?”秦霄低头问。 李诗琪魂不守舍地松开手,忽然发现自己指甲油没了,光剩甲片,“哎?我指甲油呢。” 秦霄嘴角抽了抽,“你在我衣服上找找。” “卧槽对不起!我给你抠掉!” 几个人大笑出声。 杨青经过门口对秦霄点头一笑,走进宿舍。 李诗琪望着杨青缩了下脖子,其他几个人也莫名缄声,杨青因为辩论赛简直成了经管学院的噩梦,于是几个舍友气势卓然的来送秦霄,很怂很安静的离开。 秦霄摇头笑笑,抬脚进屋。 地砖光洁平整,窗明几净。有空调有风扇,独立卫浴,阳台也很宽敞,放个洗衣机冰箱什么的不成问题。 有上床下桌也有上铺下铺,秦霄把包随手往上铺一放,双手一撑跃到上铺。 她是见过有的人穿着在外面随便坐的裤子到别人宿舍直接坐人床上,让人很难不火大。 “你舍友都挺不错啊。”杨青在另一张上铺上,正在铺一床被面上绘着公鸡的被子,“我跟班长本来说一会儿去看看你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搬,没想到你舍友就给你拿过来了。” “季宛也来了?人呢?” “她说她刚好顺路去串个宿舍。” 秦霄应声开始挂床帘,挂了一半想起来,“这栋楼都大一的,她串什么宿舍?” 杨青也停了下,“是哦。”然后继续铺床单,“可能临时有什么事吧……对了,我把工作辞了,以后也住宿舍。” 秦霄想了想工作室里也没适合杨青的活,也就应了声没接话。 - 晚上熄灯后,宿舍里一片安静。 越是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白日里不愿细想的东西一股脑灌进脑海。秦霄紧闭双眼,手臂内侧那种纤细柔软的触感在意识里挥之不去,好像只要一揽就能整颗心填满…… 那种足以诱骗出灵魂的,阳光下幽微的花香,牵引着人什么底线也没法去想。 杨青亦是毫无困意,两眼望着天花板。 她一直知道几个舍友在背后怎么说自己,她不是不在乎,只是眼下需要在乎的事情太重要,以至于那些攻击都显得不重要了。 类似酒吧这种晚上上班的工作都不能再做了,秦霄天天住宿舍的话,她大半夜回来多少会吵到秦霄。 要去哪找一个既不耽误学习又薪水尚可的兼职?杨青愈发难以入睡。 两张床都支有床帐,一边是布料市场几块钱不透气但耐用的化纤布,一边是一层细纱一层缎的遮光帘,即使夜色冲淡它们的质感和色彩,也显得泾渭分明。 …… 第二天秦霄是被自己的闹钟叫醒的,起来才发现杨青已经不在宿舍,穿衣洗漱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秦霄知道人家这是为自己着想,到了教室经过杨青身边的时候特意夸了一句,“仙人果然遁地无声。” 杨青朗朗一笑,“没吵着你就行。” 秦霄接着往前走,这才发现季宛跟别的女生坐在一起。 季宛余光里看到秦霄一进教室就和杨青在那笑,转过脸数出勤人数。 数着数着,感觉身后站了个人,季宛晾着身后的人,直到一个一个把全班的人都数完,才回头佯装刚发现有这么个人,“你怎么在这?” 秦霄凝着季宛,语气平平却隐隐让人感觉不对劲,“没位置坐。” 这话看上去是对季宛说,但其实冲季宛旁边的女生,教室里的位置多的是,秦霄说的就是季宛旁边。 齐刘海的姑娘莫名不敢抬眼,之前秦霄一直都坐在班长旁边,今天也不知这两个人怎么了。她暗自往别处看,想着自己往旁边挪一挪。 “杨青旁边不是有位置。”季宛用眼神指了下第一排的杨青。 秦霄随口道:“不行,跟学霸坐一块我有压力。” 季宛顿时像被戳中什么愤怒点,“我成绩也不差好吧!” 秦霄不知道,这个班里的第一名一直是季宛旁边的齐刘海姑娘,第二名是季宛,杨青平时忙兼职,期末一般都是五六名。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我还没见过班长生气,这是头一回吧?”“秦霄说啥了?”“不知道……” 秦霄觉得季宛生气像只河豚,忍不住笑了,“好好好你们都是学霸。”秦霄竖起双手投降,“你们让我一学渣坐在人老师眼皮子底下睡觉,教授一把年纪了,再气出个好歹来。” “美女。”秦霄看向齐刘海女生,“你长这么漂亮就去坐第一排吧,老教授看见你能延年益寿。” 季宛嫌秦霄用词轻浮,怒火中烧,“你说什么呢!” 齐刘海女生倒是觉得没什么,笑着抱起书就走,回敬道:“祝你俩百年好合少吵架。” 季宛恶狠狠地叫齐刘海女生的大名。 “哈哈哈哈哈……”周围人笑成一片。 秦霄听了一乐,朝刘海女生的背影说了句,“借您吉言,到时候请您吃喜糖!” “秦霄!”季宛咬牙道。 “哎!”秦霄嬉皮笑脸地应着,要进去季宛就挡着不起身,索性撑着桌子,长腿一抬翻进去。 桌子一晃,季宛的咖啡杯也连带着晃动,她伸手去扶,和秦霄伸过来扶咖啡杯的手撞了个正着,握在一起。 两个人都明显地一顿。 季宛率先收回手,翻开书扫视一会儿要讲的内容,一直没搭理她。 秦霄笑了笑,趴在季宛旁边,越趴越近。没明白季宛为什么生气,从上课趴到下课都没睡着,索性爬起来看自己带的小说。 秦霄也不总是在课上睡觉,有时候失眠也看书。 在经管学院的时候在管理课上看《牡丹亭》,转到汉语言了,老师讲《牡丹亭》她就看别的,反正就是老师讲什么她就不听什么,看的又极快,闲的时候一周能去图书馆借一摞。 快下课的时候秦霄合上书,撑起头瞧季宛,“这两天谁惹你了么?” 季宛睫羽微垂,沉默了几秒后,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各种琐事,越说越烦,眉头紧锁在一起。 “系里办演讲比赛居然要我去组织!联系场地挑选奖品都我来,那些大一的班长都……新调来那个辅导员做事根本没条理,天天都有人跟她吵架,她干活怎么这么干?为什么不动动脑子……” 秦霄划着手机,没来由的回了句:“你喜欢吃什么小蛋糕?” 季宛顿住,“布朗宁。” 季宛说完抿住唇,眼珠试探性地往秦霄那边转,偷偷瞧向她手机屏幕,“……怎么了。” 大学生创业群里有人在学校里开了个烘焙店,现在有现做的蛋糕可以送到宿舍,秦霄就在群里叫了一个。 “没事儿,我叫了个外卖,你说你的,新来的辅导员没长脑子,然后呢?”秦霄填完教室号就放下手机。 季宛嘴唇微动,莫名不好意思继续,想问秦霄蛋糕是不是给她买的,又移开视线,周围人来人往,有人笑闹,季宛却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可以听到。 季宛强迫自己表面上放松一些,靠在后面的桌子上,“……跟杨青住的怎么样。” “挺好。” “哦。”季宛手里无意识地掰动中性笔的笔夹,力道把笔夹掰的发白,快断了,“那就好。” 看秦霄又忙着回不知道什么人的消息,回个没完,季宛有点烦躁的移开视线,起身去了洗手间。 没过几分钟蛋糕就送过来了。 季宛回来一看桌子上自己这边摆着一盒包装精致的布朗宁,惊讶道:“怎么会这么快?” 秦霄笑道:“人家就在咱教室门口做的。” 明知秦霄是开玩笑,季宛还是朝门口看了一眼。 秦霄看在眼里,愈发觉得季宛可爱。 “谢谢……你老给我买吃的……”季宛越说声音越小。 之前一起吃教师食堂的时候秦霄发现季宛爱吃石榴,在网上给季宛订过几箱。 “没买几次啊。”秦霄笑道,忽然嗅到一股烟味,视线向左右投去,“谁抽烟了。” “这层的女厕所烟味挺大。”只见季宛垂着眸子,坐的离她远了一点。 秦霄把季宛连人带椅子拉过来,“没事儿我以前也抽烟。” 季宛抬眼:“我没抽。” 秦霄有点茫然,疑惑在心头一闪而过,不过这不算事儿,季宛就是抽鞭炮也不影响什么。“刚我之前的舍友说她家亲戚有个温泉酒店开业,送我两张票,周六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猝不及防的邀约,季宛屏住呼吸望着秦霄,两个人离得太近了,她有些语塞:“我其实不大参加喜欢娱乐活动……你可以找关系好的朋友一起去……” 秦霄故意冷下脸,“你意思咱俩关系不好。” “不是。”季宛移开视线,“我不太喜欢和很多人一起,泡温泉洗澡什么的。” “有私汤,你要是不想泡去吃烧烤也行,我给你烤。你平时交际也够累的,去了不想说话就不说,不用非得跟她们见面。” 季宛弯唇笑起来,淡蓝色的眼里也有笑意在缓缓的漾,“你还会烤东西呢?” “烤东西谁不会?能不能吃另说。” 季宛笑出了声,“行,我带药去。” 12、温泉酒店 周六下午吃过饭,秦霄接上季宛开往郊区,上了高速,车子切换模式后推背感更强,声浪充斥在耳边。 季宛问起这车,秦霄说是朋友的,季宛就没再说话,秦霄再说什么她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季宛把视线投向车窗外,偏僻的荒草地,淡灰色长空,怎么看都不算是好天气。 她想起自己某个夜里在网上搜索的问题,【希望朋友只有自己一个朋友正常么?】 答案大多是说提问者自私又缺乏安全感。 果然……是自己的问题呢。 没一会儿,秦霄就从镜子里看到季宛靠着椅背睡着了,抬手关掉了音乐。 到地方季宛还没醒,秦霄就自己在一旁静静玩手机。 杨青发给她一个文档,说写了篇网文还没发表,让她帮忙看看,这会儿得了空的秦霄打开文档。 文风古色古香又不装逼,能说人话,一副天空草原的纯净之地如画卷徐徐展开。 主角是男的,看起来写的是男频修仙,看到第五章时,秦霄整个震惊住,男主和师妹就直接……完全没有前…… 这种感觉就好像悠哉悠哉在内蒙骑马,突然一道闪电炸马屁股上,一路策马奔腾不能停,蓦然回首,人已经在俄罗斯了。 浩浩荡荡的千字长车……不会是发错版本了吧?秦霄微蹙眉头,抿着唇。 “抱歉啊我睡着了。”软糯微哑的声音冷不丁从耳边传来,吓得秦霄手机直接从手里飞出去,又顺手接住锁上屏。 季宛身上盖着秦霄的外套,只露个脑袋,正好偏向秦霄这边,而秦霄刚才那种反应让人很难不怀疑。 “你……刚才在看什么?” 秦霄一脸正气:“……小说。” “……什么小说?” 秦霄正气凛然:“朋友还没发表的小说。” 季宛不大相信地眨了眨眼,把视线移向窗外。 几栋东南亚风格建筑浸在深蓝发紫的暮色中,天边一缕赤阳如梦似幻,刚开业人还挺多,停车找了好一会儿车位,门口游客络绎不绝。 雕塑下喷泉伴随灯光跃起,两排细条白色路灯依次展开,不远处连着一个葡萄酒酒庄,风景还算怡人。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进大厅,开房登记的时候秦霄特意往后退了退,等登记完季宛的身份证,交押金的时候才主动上前扫码。 秦霄偷偷加钱升级把普通票升级成豪华套房,但似乎躲不过季宛的眼睛,没一会儿脑袋就从后头冒出来,“你加钱了?加多少?” 秦霄把季宛的脑袋摁回去,“没,我跟前台聊天呢。” 前台美女笑而不语。 豪华套房带私汤,院子里可以烧烤,有vip独立的休闲区域,不至于和外面公共娱乐区域的那么吵。 秦霄叫了一些肉和菜,烤的都还不错,倒是季宛,一说要帮忙就烤糊,不帮忙的都还能吃。 这次季宛比鸟吃的多点,秦霄十分欣慰,吃完两个人头发上都是烟味,秦霄佯装随口一说:“你先去泡吧。” 季宛看了一眼汤池,又看了一眼透明的阳台推拉门。 秦霄把季宛那些微动作都看在眼里,没等她说话便笑道,“舍友她们聚餐,我去露个脸,你泡完了叫我。” 季宛望着秦霄进屋的背影,唇角有一些抿不住的笑意。 - 秦霄到的时候几个舍友已经在自助餐局域的长桌上坐了一圈,有的带男朋友来的,有的带闺蜜来的,李诗琪旁边坐了个跟她长得有六分像的美女,给秦霄介绍道:“秦霄,这是我姐李诗宁。” 秦霄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她之前在某软件上聊得很火热的一个网友,就差约见面。 对方也认出她了,礼貌性地点头笑,又别有深意的瞧她几眼。 “哎秦霄?你没带朋友来?” “带了,她困了就先睡了。” “对象么?”李诗宁似笑非笑地当着所有人面问。 秦霄笑道:“不是。” “哦……”李诗宁悠长的应了一声。 饭间几个人小酌了几杯,秦霄去上洗手间,听到身后有高跟鞋声跟上来。 秦霄在门口停了一下,果然接住了摇晃进洗手间的李诗宁。 她穿着高跟鞋比秦霄还高一点,但两只手搭在秦霄肩上,弯着身子,像只讨人抱的小狗,香水尾调的白麝香迎面笼罩住秦霄。 万万没想到世界这么小,网友居然以这种方式见面了。 秦霄垂着眸瞧着她笑:“你甚至都没上脸。” 李诗宁闻言直起身子,也不装醉了,撇嘴道:“你跟照片上不一样。” “嗯?” “照片上可温柔多了,我还以为是个温柔姐姐。” “不好意思喽,让你失望了。”秦霄轻笑,抬脚要走,却被叫住,“你带过来的真不是对象?待这么一会儿看七八眼手机。” 秦霄瞧着李诗宁勾了勾唇,“你说呢?” 说完秦霄就走了,不出意外的话晚上回去就要被这姑娘拉黑了。 没办法,归心似箭。 套房里,秦霄一进屋,看到季宛靠在床头看书。 她下半身盖着被子,上身穿的是酒店发的烟粉色polo衫,醋酸面料在灯光下显出柔滑光泽的质感。 两条永远藏在格子衫里的手臂这会儿从宽大的短袖袖口里露出来,看起来更加细□□致,连手腕都像精心雕琢出来的。 黑发随意挽在脑后,几缕微湿的碎发贴着脖子蜿蜒进颈窝,才泡过温泉的缘故,皮肤白里透红,嫩的简直可以掐出水来,唇更是红润的动人心魄,当场就给秦霄看懵了。 季宛一抬眼,氛围灯里淡蓝色眼睛的波光潋滟,亦幻亦真,“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你们要再聚一会儿。” “她们想唱歌,我懒得动。”秦霄说着去浴室把吹风机拿了出来,走向季宛,季宛放下书睁大眼睛,又是受宠若惊的模样。 秦霄把插销插在床边,“头发不吹干睡觉容易头疼。” “谢谢,我自己来吧。”季宛柔声说。 秦霄没给她,径自撩起她脖子后面的头发用热风吹起来,“没事,你看书吧。”有些潮湿的头发把她的领口也沾湿了,秦霄连带领口也吹了吹。 脖子后面温热的触碰确实让季宛不适应的抖了一下,季宛不太好意思地拿起书,目光落回在书上,却像是不大认识书上的字了。 这就是闺蜜么?怪不得从小到大,看到那些女生都要手挽着手,什么时候都要在一块,连上厕所都要一起,甚至还要因为谁抢了谁的闺蜜吵架哭鼻子。 想到这里,脖子后面滑过的指腹似乎也没那么不能接受了,牵动发梢时带来的微痒甚至让季宛觉得还蛮放松的。 氛围灯里秦霄的骨相显得更加立体深邃,季宛抬眼望了一会儿,“你的头发居然长到那里……” 秦霄有些疑惑的应了一声,嗓音低地很好听:“嗯?” “就是这里……”季宛指着自己耳朵前面,“你的是一直连下去的,我就没有。” “……长到这里,怎么了?”秦霄摸了摸季宛的头发,确定全吹干了,关掉吹风机。 “就很英气。”季宛说。 秦霄微怔,长这么大听过不少夸奖,从这个角度说的倒是头一个,又或许是听季宛夸自己,秦霄一时心乱,转了话题去问季宛这本书讲了什么。 季宛把书合起来,给秦霄看封面,指尖婆娑着《过于喧嚣的孤独》几个字,讲起书里的内容,嗓音在暖光里缓缓的漾,像是在讲睡前故事。 直到最后,季宛总结说:“我觉得绝对的精神自由,应该是和绝对的贫穷相伴的。” 秦霄理着吹风机的线,若有所思地看季宛一眼,这么美好的人,一直以来却这么孤僻,“你说的贫穷包括人际关系么?” 季宛眸光微动,顿了一下道:“嗯,他人即地狱嘛。” 秦霄看了季宛一会儿,启唇:“他人对于你的意义只有这个?” “或许不是吧……或许未来我能遇到无条件的善意吧,但我作为人有人的局限性,我没办法判断其他人的本质。”季宛意识这个话题过于沉重,微扬声:“时间还早,要不要看个电影再睡?” “好,我先去冲个澡。” 等秦霄从浴室出来,季宛也把电影找好了,用的是她自己的手机。 秦霄:“不投屏么?” 季宛摆弄着手机支架,“投屏还得戴眼镜,用手机看吧……你觉得呢?” 投屏可以各自在自己的床上看,用手机那不得在一个被窝? 秦霄一边答应着,一边‘不好意思’地坐上季宛的床。 季宛看起来非但没有不适应,还很自然地往秦霄肩上一靠。 秦霄屏住呼吸,肩上传来脸颊那种柔软嫩滑的触感……简直让心塌陷一方。 但很快,秦霄心底的声音就响起来,直女,人家是直女!人家只是把你当闺蜜,你他妈冷静一点。 这是部长达两个半小时的慢节奏文艺电影,看了不到半小时秦霄就无聊的不行了,又是在这种氛围之下,太难不想别的。 秦霄索性装睡,季宛见她困了就放她去睡觉了,秦霄回到自己那边床上,这才感觉能喘上一口气。 看到吃不到太痛苦了,秦霄背对季宛,眉头紧皱,不行就直接凑过去吧?体内的空虚化作巨兽在咆哮,随时都要冲破牢笼,现在关系还不错,说不定就接受了呢? ……可要是不接受呢?那不就再也没法靠近了?兽脖子上的项圈猛地一拽,它一头撞在栏杆上,泠泠作响,粗声呜咽。 不敢想,想了就得忍着,可又忍不住不想,秦霄好长时间都没睡着。 后半夜,奇怪的声音把睡梦中的秦霄吵醒。秦霄蹙着眉睁开模糊的眼,看到季宛不安分的动着,那声音也逐渐清晰,是急促的呼吸,恐惧的声音被喉咙压得破碎,显然是做噩梦了。 秦霄翻身下床,快步到季宛身边,轻轻晃她。 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吸气声,季宛猛地睁开眼睛,犹如落入水中濒死的人猛地上岸,紧接着伴随而来的就是低低地啜泣声。 秦霄伸手在她鬓角摸到了很多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一时心酸地不知怎么开口。 “我做噩梦了……”季宛哽咽地说,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死死攥着秦霄的短袖衣角。 明明想要陪伴,却不敢触碰,甚至不敢开口……只敢抓住那个人的衣角……是自己的问题,季宛眼中蓄满泪水,更加看不清秦霄的轮廓,像自己这样胆小懦弱的人,根本配不上善意。 秦霄拉开季宛的手,她的指尖直到被完全扯开的最后一刻还抓住那衣角不放,但紧接着,秦霄掀开被子进来抱住了她。 霎时间眼泪决堤,季宛把头埋进秦霄怀里,有片刻恍惚回到生命开始的地方,背上传来温柔的轻抚。 每一次触碰,都击碎一层心酸的壳。 13、女朋友 季宛紧闭双眼,心里一遍又一遍低喃着感激,直到意识逐渐模糊。 秦霄轻抚着季宛,犹如怀抱着一只温软的小兽,听见她慢慢止住了抽泣。 这大概是生来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在床上相拥心无杂念,只想要相拥,似乎只要相拥,就有一种灵魂得以驻留的安适。 这一觉两个人都睡得很沉。 次日上午,阳光灿烂又不灼热,刚刚好,秦霄泡在汤池里闭目养神。 阳伞的阴影罩住秦霄整个身子,没罩到伞的水被阳光照的波光粼粼。院子里桂花照的灿金,绿叶掩映下又显出嫩黄,每一个呼吸都浸在香气里。 季宛拉开阳台门走过来,手里握着杯装在长玻璃杯里的西瓜汁,“你喝饮料嘛?” 水里没放牛奶花瓣什么的,秦霄穿着件黑色的竞速泳衣,紧致地勾勒身体,各种曲线展漏无疑,秦霄稍微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接过,“啊……谢谢。” 送完果汁季宛却没走,在院子里随意踱步一会儿,坐在秦霄身后的阳伞底下。 秦霄喝了两口西瓜汁,感觉到背后有视线,转过头,季宛在看桂花树,秦霄抬头看了眼树:“……这树怎么了?” “没怎么啊。”季宛不看树了,改看她了,目光毫不躲闪,“桂花糖应该味道不错,你吃过么?” “甜是挺甜的,就是有点涩。”秦霄转过头,感觉背后莫名热辣辣的。 又过了一会儿,秦霄有点坐不住了,这回一转头,正好对上季宛的视线。 秦霄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好像就这么盯着秦霄看没什么问题。 “……你。”秦霄感觉自己身上的泳衣好像消失了,浑身不对劲。 季宛盯了她一会儿,眼底生出些玩味的笑意,开口仍是故意装傻,“啊?” 秦霄发现季宛没拿手机没拿书,就这么坐在自己身后,不知是不是泡温泉泡的,秦霄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热,“……你是来看我泡澡的么?” 季宛仍旧那样似笑非笑着,“啊?我就随便坐坐,晒太阳。” 秦霄:“坐伞底下晒太阳?晒谁?晒伞?” 季宛点头:“对啊。” 两个人都绷不住笑出声,秦霄往水里缩了缩,虽然也没什么用,“别闹,你干嘛啊,哪有这么盯着别人泡澡的。” “啊……”季宛慢悠悠起身,拖着长音,“还会不好意思呢。”说着,悠然转过身进屋了。 这话说的秦霄彻底脸红了,那天在教师公寓,运动内衣确实漏的比这套泳衣多。 但是…… 那天她至少穿的是长裤! 秦霄越泡脸色越沉重,以前什么有过这么局促害羞的时候?可以说她秦霄的字典里之前就没有‘害羞’俩字。 这简直是自己流氓生涯中里程碑式的失败。 秦霄痛定思痛,就在她踩着台阶从水里出来时,视线无意一瞥,屋里的季宛隔着玻璃暗中观察。 秦霄直接给气笑了,顺手拿起浴袍,边穿边快步走进屋。 季宛坐在床上,眼看秦霄气势汹汹的过来,脸上轻松的笑意渐渐褪去,听到阳台门哗一声被拉开,心头一震,整个人从一处境地瞬间转到另一处。 秦霄一把将她摁倒在床上,两膝跪在她腰侧,季宛的心紧紧提起,紧接着就看见秦霄一只手将遮住视线的头发背到脑后,眸色深沉,半玩笑的语气,“跟我说说,看什么呢?” 许是心理上亲近过这个人,有了这个人不会伤害自己的信任,季宛生出一抹死到临头还要嘴硬的勇气,声音有些艰涩,但还是倔强的说:“我觉得你腰挺细的……” “是么?”秦霄低声说着,一只手挑起季宛的上衣。 季宛急忙跟秦霄拉扯,可拧不过秦霄,腰部还是完整地暴露在空气中。 极难适应的微凉,季宛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像片在冷风里瑟瑟抖动的叶子。 秦霄长睫低垂,视线在季宛腰上缓慢游离,声音玩味,“你的也挺细。” 季宛急促的呼吸着,一双手也开始微微颤抖,接着就听秦霄很满意的说,“嗯,还有哪儿?” 季宛已经不敢看秦霄了,垂着眸,几乎要闭上眼,却看见秦霄膝下的床单乱皱,思绪顿时朝旖旎的方向奔逸。 她用尽可能像开玩笑的语气遮掩着自己真实的恐惧,“我错了我不看了。” 腰后忽然传来陌生的温热,季宛喉咙里不自觉发出半声微喘。秦霄捞起她的腰把她往上带,两个身体越来越近。 季宛也咬着牙忍。 秦霄咬着牙忍。 又贴近一些,秦霄潮湿的浴衣挨着她露在外面的腰,凉的她一个激灵,耳边传来温热的低语,忍到极点地声音低沉沙哑,像种引诱:“不是要看么?” “……我没有。”季宛从牙缝里扭曲的挤出三个字。 秦霄把季宛满眼的恐惧看在眼里,强行摁住自己内心的躁动,垂着眸笑了两声,把季宛轻轻放回床上,短暂地伏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话就起身,“好怂。” 季宛立即拉下衣服盖住腰,躺在床上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 看到已经秦霄悠哉悠哉的去了更衣室,季宛的目光从浴袍上往下移,落在秦霄光洁修长的小腿上,不服气地高声说,“你的腿也好直哎?平时穿长裤都看不出来,我觉得那种超短裙你穿肯定特好看。” 秦霄从更衣室冲出来,这次季宛早有准备,开了房门拔腿就跑,没捉到。 - 从温泉酒店回学校以后,秦霄的收到了工作室成立以来的第一笔尾款。 虽然直到最后合影那几个领导还在惦记‘小雪’,但无伤大雅,在这一年的初雪到来之际,第一个项目圆满结束,这意味着工作室活起来了。 朋友圈里都是关于初雪的动态,季宛的朋友圈秦霄还是点不进去。 秦霄给宿舍买了冰箱和洗衣机,考虑到以后可能会有舍友想用跟她a,买的都是平价的,结果杨青回来看了还是潇洒一摆手,“没事儿,我就几件衣服,顺手就洗了。” 秦霄应了声,把甩干的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外面天已经黑了,现在晾衣服也不知道能不能干,秦霄忽然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对了,你昨天发我的文档我改完给你发邮箱了。”秦霄提醒了一句。 杨青眼里惊喜的一亮,“得亏你说一声,我从来不看邮箱,谢谢啊,我这就看看。”杨青说着,打开手机坐到书桌前。 秦霄晾完衣服回到自己衣柜前,翻找还可以水洗的衣服,“我觉得你节奏把握的挺好的,就是男频这块我也不太懂,具体建议你还是参考编辑的,我是考虑到你不是要投稿么,就个别地方给你改了一下,不然不好过审。” 杨青很快就看完了,脸莫名开始红,秦霄只改了她的性描写,其他的都没动。 还没说话,连耳根都红了,杨青撇开视线,“啊这个……我确实是没有经验……你改的……挺好的……” 秦霄也不清楚她说的是投稿还是什么方面没经验,没说话。 “你……”杨青忽然有些语塞的叫住她。 杨青说话都是直来直去,这样的时候还挺少有,秦霄疑惑的回过头。 杨青指着阳台上挂的衣服,“剩下的要不明天再洗吧,如果挂太密的话,不容易干。” 秦霄再次怀疑自己的智商,“对奥。” “还有那件应该是羊毛的吧?你这样挂明天就变形了。”杨青说着就走出阳台,伸手替秦霄把那件上衣拿下来,找了两个凳子平铺。 “谢了。” “客气啥。” 手机一亮。 薛岚:【刚好这几天空了,你们有没有讲的有意思的老师,我去听听。】 秦霄开课表翻了翻,第二天刚好有个风趣的老教授讲实用写作,就给季宛发了条消息。 【明天我有个朋友过来听,不用给我留座。】 季宛好一会儿才回。【哦。】 这场雪飘了一天一夜,学校绿化和地面都积上一层薄薄的白,很多南方的大一学生都冲到操场上打雪仗,用三分钟努力积攒一个雪球,用三秒钟砸人。道路两边的车上被人用模具把积雪刻成一只只小黄鸭。 薛岚和秦霄两个人在校园里并排走着,薛岚打着一把纯色黑伞,狼尾半扎,一身白色毛呢长大衣,像韩国偶像剧里那种矜贵温柔的男二。 秦霄不爱打伞,直接戴上内搭帽衫的帽子,外面是件线条硬挺的机车外套,长发有些凌乱地垂在肩前,工装裤马丁靴,两个人风格迥异。 阶梯教室几个班一起上的大课,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已经坐了半个教室的人,秦霄带着薛岚进门的时候整个教室里一静。 大学虽然班级观念不强,但大一的时候活动巨多,一个学院里有几个特出众的帅哥美女到了大二基本上所有人都清楚。 在座女生看薛岚看个没完,窃窃私语着什么帅,帅的要死,还有好几个用手机偷拍的。 秦霄带着到薛岚到中后排坐下,好学的薛岚戴上无框眼镜,更斯文了几分,“坐这么后面么?” 秦霄往椅子上一靠就开始给季宛发消息聊些有的没的,“没事,这教授声音老大了。” 秦霄和薛岚长相不分上下,坐在一块就是教室里一道风景。 薛岚个子更高,头发更短,举止更偏中性,平时特别招直女,基本凑过来十个里面九点五个都是直女,而秦霄一头中长发,一般会吸引……直男。 上课铃响了,进来的是个精神奕奕的中年女老师,秦霄愣了一下,以为是突然换人了,直到老师开始讲课,秦霄懵了,不是实用写作课么?怎么是毛概? 秦霄:【换课了么?】 季宛:【上周通知的,你没看?】 那也就是说接下来一个小时薛岚都要在这里听毛概了。 “……”秦霄尴尬地转过头看着薛岚,薛岚已经在微笑着准备骂她了。 秦霄:“整错了。” 薛岚:“安息吧你。” 季宛见秦霄没回复,回头去看秦霄,刚好看到那个很帅的女生一巴掌把秦霄的头摁到桌子上,脸上还在笑,摁的看起来那么用力,秦霄却还十分讨好。 突然间就有什么东西朝前排弹飞出去,季宛拇指下摁着断的只剩半截笔夹,心也像被什么东西猛夹了一下,呼吸变得不寻常。 秦霄在哪里倒下就在哪里睡觉,老师讲了半个小时,她睡得跟死猪一样,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厉声叫自己的名字,身子一激灵睁开惺忪的睡眼。 认识秦霄的人都朝秦霄这边看过来,包括季宛,毛概老师严厉,喜欢上课点名回答问题。 没等秦霄起身,薛岚摁下她的头,低声骂:“睡你的吧垃圾。”说着就起了身,借来身边同学的书回答起老师的问题。 书上有的答案薛岚都精确的回答到了,并用自己的见解进行适度延伸,用词规范,条理清晰,一大段话说完,教室里响起一片“哇……”的女声。 也说不清她们激动的是学霸救急学渣的举动,还是薛岚本人的魅力。 讲台上的女老师也笑起来,“没想到你没带书听得还挺认真,本来要扣你的平时分的,讲得不错,坐吧。” 薛岚正要坐下,女老师又想起了什么,“哎?秦霄,你学号多少,给你加分。” 薛岚垂眸瞅一眼秦霄,这尊大神居然已经睡着了! 薛岚想一脚给她干醒,但秦霄有起床气,醒了高低整两句好听的,必然是万众瞩目,薛岚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啊老师,我忘了。”说完无奈一笑,帅的光芒万丈,四下里又是哇声一片。 “学号都能忘啊?”女老师有些意外。 季宛站起来,口齿清晰地报出秦霄的学号,还补充了一句,“她是转专业的,所以学号跟班里其他同学不太一样。” 说完季宛回头看了一眼,薛岚本想给人一个感谢的眼神,结果那姑娘的视线极冷的从她脸上扫过去了…… 薛岚何时受过这冷遇,瞬间对季宛印象深刻。 下课了,秦霄也睡醒了。 “放开!”薛岚往外走,秦霄死死抓住薛岚的胳膊,“爸爸你不能走啊,她每回都是快下课点名,你刚回答问题了,她记住你了……” “给老子撒手!”薛岚正骂着,那个冷脸的女生过来了。 季宛面无表情地把学生证递向秦霄。 秦霄上回在创业孵化园复印了一下学生证就搞丢了,才补办上,秦霄放开薛岚的胳膊,还没等接到季宛就松手了,学生证啪一声掉在地上。 秦霄以为是不小心,弯腰去捡。这时周围刚好有几个女生凑过来,对薛岚笑,“你刚回答问题好厉害啊,我可以加个微信请教吗?” “谢谢,不过很抱歉……”薛岚一开口,跟刚才骂秦霄的简直不是一个人,对女人如春风般温暖,对秦霄如寒风般残忍。 “我有女朋友了,她会不高兴的。”薛岚看到不感兴趣的女生就会这么说,已经轻车熟路,说的相当自然。 季宛眼中剧震,‘女朋友’三个字在季宛心头猛砸三下。 14、溃不成军 几个女生遗憾地退去,但还是因为近距离看过薛岚很愉悦。 这个女生……她喜欢女生……还可以这么自然的说出来。季宛僵在原地,像人工孵化的鸟第一次看到窗外滑翔而过的物种,内心震荡,双眸失焦。 而周围的人也并没有因为她的话产生任何惊讶,似乎她们全都是……同类。 季宛初中的时候见过个别女同学留短发,行为像男孩子,还跟女孩谈恋爱,别人怎么看她不了解,她只知道家里人是怎么看的。 秦霄捡起学生证起身,周围的人都开始暧昧的目光打量着她和薛岚,而秦霄还完全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秦霄拍了拍学生证上的灰,“中午想吃什么?你上回不是跟我说想尝尝螺蛳粉么?万达有家螺蛳粉我看好多人排队。” 说完了却没应答,秦霄抬眼看着季宛,季宛看着薛岚,又看着她,面无表情:“你问谁?” 秦霄茫然:“问你啊。” “螺蛳粉有猪骨汤,我吃不了。”季宛说完就转身走了。 秦霄有些懵,这是生气了?对了……听说季宛家不吃猪肉…… 一回头,瞧见薛岚一条腿跨出座位正打算溜,秦霄立即堵住出路,“爸你不能走……这课学分老高了……”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秦霄会不会就是她女朋友?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好好……” “不是对象谁会来陪着上这么无聊的课啊?” “还帮她回答问题,还摸她头,好宠……” 不远处的季宛听得耳神经直跳,逃难一般快步出了教室。 想到还要再上一个小时毛概,薛岚无奈的看天花板,“我出去抽根烟。” 秦霄这才让开,狗腿的笑着,“出门左拐到头女厕所,小心脚下。” 薛岚径自走去女厕所,身后几个原本要去上厕所的女生看到薛岚的背影,停住脚步,懵了一下,去了另一边的男厕所…… 薛岚立在窗边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半对面的隔间门开了,没有抽水声,一个长相很有异域感的女生从里面走出来,头顶上盘旋着未散去的青白色烟雾。 薛岚和季宛对上视线。 季宛刚走出一步,就听见身后中性的女声响起。 “你就是秦霄的班长吧。” 季宛停住脚步,心跳莫名加快,顿了顿,侧目,“嗯。” 烟雾在口鼻间瀑布般流转,薛岚笑道,“秦霄常提起你。” 季宛屏住一口气,声线没什么波动,“哦。” 接下来就是沉默,似是在等薛岚的后话,又似是并不好奇。 薛岚抬指点了点烟灰,直到季宛嘴唇微动不太耐烦了,才笑着开口,“一天能提个几十次。” 扑通。 扑通。 扑通。 季宛鼻息间猛然泄出一股气,像绷着什么弦忽然断掉,抬眸看着薛岚。 薛岚看上去十分满意,眼里都是笑意,玩味地掐了烟就信步离开。 人走掉了,刚才那带着笑的话音,好像还在季宛耳畔回响。 ‘一天能提几十次……’ 季宛走到窗边,心跳在耳膜里鼓动,手微微发颤,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又拿出一支烟放在唇间,点火的手也在发抖。 火苗在淡蓝色的海里窜动。 极困难,又极倔强的偏头点燃,烟芯一红,季宛深深吸进一口气,手上的颤抖这才渐渐平复。 秦霄跟一个帅t一起上课的事没半个小时的功夫就在班里全传开了,各个宿舍群闺蜜群兄弟群都讨论的热火朝天。 而秦霄本人还如在梦里,对着手机屏理着自己睡乱的头发,“一会儿下课要不要尝一下我们食堂的红烧肉炖橘子?” 薛岚慢慢把头转过来,表情一言难尽,“你小班长都气得头顶冒烟了,你还红烧肉炖橘子?” “啊?”秦霄茫然地朝远处的季宛看过去,“……我真不知道螺蛳粉里有猪骨汤,回头我找找有没有不放的。” “哎你是不是把脑子落梦里了?” 秦霄不明白薛岚为什么突然骂她,十分懵逼地坐在座位上,就看着薛岚长叹一口气,扶着额继续听课,嘴里嘀咕着:“带不动。” 秦霄一头雾水,“这课你也有兴趣听?”瞧见周围的人都看她俩,“凹造型呢?” 薛岚目不斜视,“你老师在讲去朝鲜旅游的经验,你去过朝鲜。” “没有。” “没有就闭嘴。” 秦霄彻底懵了,今天这是都怎么了。 季宛下了课就极快的走人,跟身后有什么东西追似的,食堂都没去,淋着雪直接回了宿舍。 躺在床上,拉起床帘,浑身发冷,忽然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季宛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没一会儿几个舍友回来了。 红发女生看到下铺地上的鞋,眼里冷了几分,故意亲昵地跟其他几个舍友聊起天,声音悠扬了不少。 这种刻意的亲昵很容易听出来,季宛觉得刺耳,但下午还有课,她不想爬起来去教师公寓了,打算在宿舍躺一觉就去上课,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 几个人聊着聊着就自然说到秦霄。 “他们说今天那个帅哥是女的?到底男的女的?” “是个t,我都看见她进女厕所了。” “长得太绝了,估计穿女装也特漂亮,长成那样这辈子还有烦恼么。” 是啊,很漂亮,面对面见过了。季宛一闭上就能浮现出薛岚的脸。 从小到大没见过能漂亮过那个女生的人了,她真的没想到,秦霄的朋友居然这么漂亮。 她们站在一起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酸楚在心底蔓延,某一处越坠越深,牵扯着每一根血管都隐隐作痛。 “怪不得秦霄对男生那么冷淡,原来喜欢女的。” 这话刺的季宛眉头猛地一蹙。 “哈哈哈这怪不着秦霄,我要是有那样的朋友我也得弯。” 季宛呼吸紊乱地坐起来。 “你说秦霄是攻还是受?” “什么意思?” “就是在床上谁在上面谁在下面?” “哈哈哈哈哈你好黄啊!” “秦霄应该是下面那个吧!不过应该会反攻哈哈哈哈……” 上铺的人默然地拉开床帘,不紧不慢地踩着上铺的梯子走下来。 宿舍里的几个人下意识看过去,暂时停止交谈。 季宛一言不发地走到了红发女生面前,一双淡蓝色地眼睛深不见底,死寂地令人感到诡异。 红唇微启,情绪亦是死寂到极点。 “你再说一遍。” 死寂刹那间冻住整个空间。 每个人都僵住了神色,这才发觉刚才自己说了不合适的话。 红发女生被季宛的眼神刺到了,眼神微动,但仗着对季宛平日的了解,她微扬下巴,“我说,秦霄是同性恋。” 她看到崩塌和爆裂同时在季宛眼中进行,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里溢满泪水,挥手就朝她扇过来。 季宛这种一看就不是善于动手的人,哪有打人之前自己先哭的?所以她一把捉住了季宛的手腕。 攥紧。 攥到她痛。 看着季宛吃痛地表情,她加大手里的力度,惊讶到发笑,“你要打我?” 眼前的季宛仿佛逐渐变得矮小,气势节节败退,直到溃不成军,身体抖得像筛子,浑身唯一还强硬的就是死死咬住嘴唇的牙齿,眼眶里的眼泪一直在打转。 这估计就是男人喜欢的那种楚楚可怜吧?她可不吃这套。 眼泪怎么还没掉下来?她笑着等。 可直到季宛的嘴唇殷出血,眼泪都没掉下来。 这人够可笑的,她什么都没做就吓成这个样子。 一搡,季宛的后背在后面的铁梯子上撞出一声闷响。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想上前阻止,但莫名挪不动脚步。 “至于么?同性恋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着,心里实在不解,向一边走开,“怎么?你歧视同性恋?” 那边一声不吭,倒是让她意外,她们这位优秀班长什么时候不是能言善辩出口成章? 她用余光瞥了季宛一眼,看上去已经吓蒙了。 这样的氛围让人难受,她照着梳妆镜补了补口红,心不在焉,一秒都不想呆,遂高声笑着说,“你们都不吃饭么?不饿啊?” “吃吃吃!”几个人都动起来,在画面里恢复了颜色,只有靠在铁梯子上的季宛,宛如黑白,独自凝固在一方冰面上。 宿舍门拉开了,几个人正要走,一个扭曲而细微的声音在宿舍里响起。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这个世界……才不可救药。” 声音微弱,但又暗藏着一股极强的戾气,让这句话听着声音不大,却直插人心,瞬间整个宿舍里都仿佛弥漫着诡异的阴云。 门口几个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红发女生一把摔上门,“姓季的你有完没完!” 她看到季宛被她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 真他妈又弱又嘴硬,她指着季宛高声连串地骂起来,身后几个舍友个顶个安静。 而季宛却跟听不见似的,再没一点反应,变得冷静异常,走到桌边拉开柜子,信手翻找,似乎是没找到要找的东西,又拉开一个柜子,不紧不慢的翻找。 刚才那股怒火随着她骂的话一句句释放出去,身边的舍友突然神色异常紧张,推开门使劲拉着其他几个人,“快走吧,吃饭去,快走。” “怎么了?”她没什么好气的问。 “饿!饿死了,快走吧,没意思。” 确实没意思,屋里那个多少看着有点精神不正常了,她补了一句,“以后嘴巴放干净点!”扭头就走。 拉开最后一个柜子,季宛还是没有找到,那几个人也已经走远了,像突然泄了气,季宛瘫软下来双手撑在桌子上,双眸空洞,半晌,流不出眼泪。 - 秦霄在超市买了几袋没有猪肉配料的螺蛳粉,她确实不明白季宛为什么会生气,但想到临下课的时候薛岚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来哄季宛…… 不谈恋爱的人往往脑子更好使,她还是选择听薛岚的。 秦霄走进季宛宿舍楼,上楼后碰见几个女生,都是七班的。 忽然有人叫住她,“秦霄?你怎么来人文宿舍了?” 秦霄看了一眼搭话的红发女生,同班同学,好像跟季宛一个宿舍的,“季宛在宿舍么?” 15、活着的神 “啊……在啊,你找她干什么?”红发女生脸上表情有些僵,看起来有些不安的摸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干什么还得跟她汇报一下?又不熟,秦霄有点反感,没说话。 红发女生有些尴尬,“哦我们是一个宿舍的。”看到秦霄手里提的螺蛳粉,红发女生笑着说:“你是不是要找她吃螺蛳粉啊?” 秦霄语气友好的说,“我们出去煮。” “哈哈哈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想在宿舍煮就煮,问题是前两天查宿,各个宿舍的违禁品都被没收了,锅啊什么的都没了。”红发女生过来亲昵地挽住秦霄的手臂,“我知道有个地方能给借到锅,走。” 秦霄反感这种陌生人的自来熟,不着痕迹地拉开她的手,“没事,不着急。” “好吧。”红发女生近乎讨好的笑着,凑过来神秘地问,“哎?今天那个特别帅的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秦霄脱口而出:“啥玩意儿?!”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打小一块混大,秦霄路都没学会走就会踹薛岚了,薛岚比她大两岁,有时候被她打了还哭,逗得两家大人笑成一片。 大了以后就一起望着穿裙子的漂亮小姑娘犯花痴,再大些就各自追喜欢的女孩,各自吃爱情的苦。 两个人熟的不能再熟,这么多年谁也没往那方面想过。秦霄这下明白了今天那些人的目光,敢情是都把她俩当一对了? 以为她俩是一对也就算了,居然还以为她是0? 秦霄后知后觉,脸色一黑,低骂了一句:“艹!” 红发女生自觉热脸贴了冷臀,脸色不佳地走开了。 走到宿舍门口,敲门,没人应答。 秦霄想到季宛可能睡午觉了,没有再敲,把螺蛳粉挂在门把手上,抬脚离开,低头发了条消息给季宛。 【门口的螺蛳粉没猪骨汤,你问问导员能不能在她那煮?】 走到拐角处秦霄冷不丁发现,刚才说话的那个红发女生并没走,而是在不远处看她有没有进宿舍。 秦霄觉得莫名其妙,季宛那几个舍友看起来很怪,又说不上哪里怪。 …… 季宛不知道自己从哪里生出的勇气,打开门冲出去追秦霄,下楼时撞到了舍友和红发女生,她已经毫不在意。 红发女生和几个舍友吃惊地望着跑出宿舍楼的季宛,睁大了眼睛。 明明刚才站都快站不住了,这会儿居然这么有劲。 红发女生诧异不已,“疯掉了吧。” 旁边的女生小声道:“我觉得季宛刚才那样子好可怕,换成我我都不敢说话。” “我也觉得,以后你还是少跟她顶,平时没脾气不说话的人一发起火就特容易失控,网上那些杀舍友的,给舍友投毒的,不都是平时不声不响的。” 红发女生想起刚才宿舍里的场景,这才觉得有些后怕,“也是,当面不怕,就怕搞点什么阴招,谁能想到人心有多恶。” …… 宿舍楼外又飘起小雪,所有人都穿着外套,说话间哈气扩散,只有季宛穿着一件单薄的格子衫就跑了出来。 灰云低垂,路两边的树枝裹满银霜,有女生在树下笑着自拍,路上有人拿雪球砸来砸去,一道又一道流星般的轨迹挥过半空,一切都蒙在淡淡的雪雾里,雪雾的尽头是秦霄的背影。 季宛追上去,眼看秦霄要上车,她眼眶一热,奋力喊出来,“秦霄!” 声音出了口,却过于沙哑哽咽,在浩大的雪雾里几乎微若蚊呐。 秦霄帽子拉到头顶,塞着耳机,耳蜗里充斥着狂躁的电音,专注着往前走。 季宛闭上眼睛,呼吸哽咽。 没来由,说不清,季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没过几秒,就有人关切的过来递纸,“你怎么了?” 季宛转身就躲,又遇到人为她停住脚步,“同学你没事吧?” 加快脚步,每个路过的人却都要看她一眼。 看她衣着单薄,看她满脸泪水,看她逃走时更像个需要帮助的人,分明是隆冬的天,却晒得人无处躲避。 “啥事儿老妈?”秦霄碰了一下蓝牙耳机接通电话,抬腿坐进车里。 “给你庆功啊!你爸和爷爷都知道了,大伯还有华希分公司的王书记都对你赞不绝口!真棒……” 电话那边的笑都要溢出来,秦霄也笑起来,“整点实际的,把车还我。” “那还是要问问你爷爷的意思,晚上回家吃饭啊,把岚岚也叫上。” “好。” 中午来往的学生多,路上车比人走的还慢,秦霄又看了眼手机,季宛还是没回消息。 季宛的舍友无缘无故问一句,大约也是猜测她喜欢女生。 秦霄对季宛家有所了解,在一些人眼里与同性结合是大罪,难道季宛知道了,所以躲着她么? 秦霄把车停到路边,拿起手机看着季宛的夜空头像出神。 车窗外雪花缓落,静谧无声,人间似乎只剩一呼和一吸。 恍然间车和人,千家万户,都化成渺小的黑点,虚空落下数以亿计的雪,天地皆白,无人不洁。 - 下午没课,秦霄就开车直接回了家。 入夜后客厅里的人陆续多起来,人在本地刚好有空的几个亲戚都来了,表妹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校服。 薛岚不知道刚在外面和哪个姑娘吃完饭,毛衣夹克搭的很攻气,秦霄家里人对外人都很宽容礼貌,都夸薛岚会打扮。 几个长辈对秦霄和薛岚开工作室的事情都是十分赞赏,开始开饭之前,按照惯例还是由老爷子讲话,所有人都像老爷子看过去。 秦霄干成的这个项目不算什么大项目,又是动用了家里的关系才接的活。老爷子身体大不如前,折腾了几年的胃癌才转良,今天居然从干部疗养院特意坐车过来,一家人都很意外。 老人目光炯炯,一开口,声音铿锵有力,“华希,是咱们的民族企业,国之栋梁,你们给他们打标语喊口号,要知道自己真正服务的是谁,给国家做事,没有小事!” 手机震了一下,秦霄点着头迎合,手在桌子底下划开屏幕偷瞟了一眼,是季宛的消息。 【下午头有点疼,没看消息,谢谢啦。】 “作为大学生!一定要对得起人民的培养,要始终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秦霄:【上医院看了没有?】 季宛:【在医务室看了一下,有点发烧,这会儿已经在退烧了。】 薛岚怼了怼秦霄。 秦霄放下手机,脸色不佳。 老爷子凭意志力撑起的精神渐渐萎靡下去,“将来无论挣多少钱,做到什么位置,不要忘记自己从哪里来……”说到最后,老人宛如干涸良久的枯树又裂开一道口子,发出喑哑的声音。 屋里一片鼓掌附和,笑容洋溢,却与端坐主位不苟言笑的老人气场互不流通,暖灯佳肴,儿孙饶膝,更让老人看上去有种难以言说的落寞。 往常到这个时候等老爷子动了筷子其他人就可以开始吃饭了,可今天秦霄却主动开了口。 “爷爷,您刚才说的我深有感触。” 一片安静,家里其他人面面相觑。 秦霄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她的性子他们再清楚不过,以前说她两句就要顶,是个棍棒都打不弯的犟骨头。 已经有长辈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僵,紧盯着秦霄,生怕她又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老爷子没动筷子,沉声道:“你说说。”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里,秦霄坐直身体,“我们班的班长季宛同志,为了能将国家助学金交到真正困难的同学手里,每天往返于各个教学楼之间,日行万步,了解每个同学的真实经济情况,为减轻教职人员工作压力,主动承担……” 秦霄说了三分多钟,屋里静了三分多钟,家里人的神情也逐渐从紧张松弛下来,都有些赞赏的听着秦霄说的这个班干部,如果细致入微的观察,是说不出那么多细节的。 家人们互相点头,窃窃私语,“现在还有这样的年轻人,难得。”“肯定还是和家庭教育分不开,教育太重要了……” 就在这时,秦霄话锋一转,“这会儿班长卧病在床却无人照看,孙女在想,是不是需要代表全班同学去看望一下。” 这下家里人全明白了,什么谈感受谈精神,原来是想溜,各个憋着笑。 老爷子紧闭嘴唇,屋里一阵寂静,只有热带鱼鱼缸氧气泵微弱的声响。 没人敢说话。 秦霄看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我生的晚,确实没见过奇迹,也没见过你们口中的那些伟人,有时候觉得那些让人甘愿献出生命的信仰离现实很远……但我觉得我们身边那些一心为别人做事的人,大概就是活着的神。” 餐桌上方的水晶吊灯光芒璀璨,似有碎光在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烁,老人的目光仿佛穿越时空,望见定格在历史里的年轻面孔。 “快去。”老爷子扬声:“带上吃的,开车去!” “好嘞!”秦霄笑着轰一声起来,从前这么站起来是要被骂的。 16、涟漪 隧道里,声浪如狮吼,黑色车身流光溢彩,时隔一年多,秦霄终于开回自己的车,路上老妈发来消息,【你爸把你信用卡解冻了,不要乱花钱哦。】 车子像一头伏击已久的野兽猛然窜出隧道,夜风灌进车窗扑在脸上,是钱的味道,也是自由的味道。 这一年秦霄过得难受,老妈偷摸着给钱了就出去玩,玩没了就在酒店躺尸,姑娘没少“认识”,但只有秦霄自己清楚,看似活的潇洒,其实就是行尸走肉。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像个人的,秦霄也说不清,可能是从着手干点什么的时候。 秦霄很快就到学校了,医务室在一条狭长小路的尽头,秦霄提着一大兜东西下车走进去。 秦霄掀开门帘携着一身冷风进屋,没看到季宛,在留观区找了一圈,回来看见季宛站在洗手间门口,一手插着吊针,一手高举着提着吊瓶,看上去想跟校医说话,但校医正在忙。 秦霄走过去,季宛一看到她,眉心忽然一塌,眼里满是光芒,“你还真跑来了……我没事。” 秦霄把手里的东西在桌上随手一放,接过她手里的吊瓶,“上完了?” 季宛有些尴尬,“里面没有挂吊瓶的架子……” 说话间洗手间出来了两个女生,一个给另一个举着吊瓶。 秦霄举着吊瓶走向洗手间,季宛进去后将门虚掩,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应该是单手脱裤子麻烦了些,好一会儿里头才传出冲水声,季宛走到门口轻声叫她,秦霄应了声,跟她一起走到洗手台。 水龙头感应出水,单手洗手只能冲一冲,秦霄伸手帮她洗,又拿来纸巾给她擦干。 季宛表现的无所适从,十分客气,回到病床旁坐下来,看到桌上一大堆吃的和保养品,惊讶出声,“这不会是给我的吧?” 看起来确实是有点夸张,秦霄走上前,径自把手摁在季宛额头上,这只手刚才下车后一直提着东西,冻得冰凉,她看到季宛身体明显一颤,但热的头和凉的手一挨在一起,互相都觉得安适。 “我妈给我装的。你怎么突然发烧了?” “我没注意……你还专门从家过来的啊……” 秦霄的手一直没拿开,季宛抬眼看了看她,又把目光躲闪开,“还是很烫么?” “正好帮我暖下手。” 季宛:“……” 接下来秦霄就真的用季宛的额头暖起了手,足有一多钟都没把手拿走,支在那里也不嫌累,甚至还翻面。 季宛噗嗤一声笑出来,“没见过你这样的!” 秦霄反以为荣,“现在见到了。”收回手的时候还很满意的跟季宛道谢,季宛笑着骂她,让她赶紧走。 秦霄在一旁的塑料椅子上坐下,打开袋子把家里做的牛肉羹拿出来放在季宛旁边的桌子上,饭盒里也都是晚上做的还没动筷子的饭菜,“趁热吃点。” 季宛看着饭菜蒸腾起的热气,眨了眨眼,垂下眸,声音有些哽咽,“替我谢谢阿姨,我没那么严重,这也拿的太多了。” “我爷爷让我妈拿的,收着吧,老人家一番心意。” “你爷爷?”季宛眼睛睁的有些圆,“你都在家说我什么?连你爷爷都知道我了?” 秦霄瞧着季宛,抿唇笑起来。她这表情还怪可爱的,看着看着秦霄的笑容就凝住了,季宛唇间有一抹红,她之前从不化妆,秦霄抬指摁住她的唇看,是血。 “嘶……”季宛吃痛地出了一声。 秦霄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粗鲁,神情郁郁地放开手,起身去找校医开了点涂抹的药,回来放在桌上。 季宛又是吃了一丁点就说饱了,秦霄也没再劝,径自拧开涂剂,用棉签沾上一些,往季宛嘴上涂。 季宛没拒绝,只是浓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观察室为了不影响病人休息,晚上开的是一盏盏台灯,昏黄微弱的光照亮一方,仿佛在黑暗中隔绝出一小块暖色的区域,使得每次触碰的感受都被无形放大。 沾着药物的白色棉签化开表层血痂,很快就被染红。 秦霄换了一根棉签:“张嘴。” 季宛闻声微微张开唇。 棉签落在她嘴唇伤口上的瞬间,她微蹙了一下眉,缓缓抬眼,望着秦霄。 眼眶殷红,眼里闪动着呼之欲出,看不到尽头的难过。 那种眼波散发着强烈的牵引,让人有想吻过去的冲动,秦霄脸上平静,但手中动作微顿。 两个人在光晕中静默相对,距离只有一个探身,周遭只剩下彼此呼吸的声音。 药水点滴接连掉落,涟漪不断。 她这个嘴被她自己咬的也让人看着怪难过的,下嘴真够狠,秦霄看的微蹙眉心,有些烦躁,抬手再次将棉签落在季宛唇上,极轻地涂过伤口。 秦霄咽下不合时宜的渴望,缓缓开口。 “我是挺佩服学文学这帮人的脑补能力。我朋友是奔着实用写作来的,没想到换成毛概了,下课才知道好多人以为我跟她是一对儿。” 季宛眸光微颤,眼里有东西在融化。 “我俩是发小,长这么大头一回让人磕成cp。”秦霄解释起这个就有点暴躁。 “我知道。”季宛眸里有一些湿润的笑意,“……她是你爸爸。” “……” 秦霄把棉签丢进垃圾桶,手肘支在病床边,背靠着病床。不看还能稍微冷静点。 身后传来季宛轻轻的呢喃:“你朋友能在别人面前很坦然的说自己的取向,实在是个很有勇气的人。” 秦霄想了想,应声开口:“薛岚是她家三代独苗,别说动手了,从小就没有一个长辈对她说过重话,也就养成现在这种性格。” “果然,只有那些从小被充分爱着的人才能这样十足的底气。”季宛音色隐隐发颤,眉目间渐渐显露化不开的阴郁,“而那些小时候留下窟窿的人,时间给他们带来的只能是麻木……我怀疑‘愈合’根本就是一种天赋,或者是由命运带来一个巨大的契机,而这是大多数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 秦霄微侧过半边脸,她不清楚季宛的童年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但能看出似乎对她的影响很深,以至于季宛说这些话时眸光发紧,仿若紧紧凝视着盘踞在泥沼最深处的毒蛇。 “每个人所处环境不同,要应对的课题自然也不同,你不需要羡慕薛岚,你不比任何人差在哪。” 季宛的手一颤,才回过神似的,语气也恢复了平日的淡然,还带着几分抱歉,“不好意思啊,给你倒这么多负能量。” 秦霄瞧了一眼吊瓶剩下的液体和流速,定了个二十分钟的闹钟,转身趴在季宛腿面的被子上,看起来趴的很是舒适,很快就睡着了。 季宛本来就头疼难受,渐渐也觉得困倦,视线里的秦霄越来越模糊,恍惚间,眼前这个人仿佛不是真实存在的。 接近混沌之际,不知是潜意识的操纵还是神经的抽搐,她用力抓紧了一下秦霄的衣袖,而后沉沉睡去。 两个人是被闹钟吵醒的,季宛睁开时看到秦霄站在吊瓶旁边观察还剩多少,“剩点底,马上可以拔针了。” 季宛意外地望着秦霄,眼里愈发崇拜,“你怎么一眼就算这么准?” 秦霄当然不能告诉她自己跟护校的女生处过‘朋友’,随便搪塞了几句就去把校医叫来了。 晚上回到教师公寓,季宛靠在沙发上盖着被子,脑子里走马灯一样播放着从秦霄过来后的每一个画面,捧起手机编辑了一大段话,删删减减,发送键怎么也摁不下去。 最后秦霄收到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吃螺蛳粉。】 秦霄:【你这几天都告别螺蛳粉了,吃点清淡的吧。】 季宛:【好的。】 秦霄走到自己宿舍门口,正要开门发现没带钥匙,已经快熄灯。 她不清楚杨青睡了没有,杨青从酒吧辞职以后睡得都挺早的,秦霄拿起手机打算发消息问问,要是没回就去找楼妈借个钥匙开,正在这时,宿舍门开了。 杨青穿着平时睡觉穿的黑色无袖背心,长发些许凌乱地披散肩头。 秦霄正好张着个打哈欠的嘴,和杨青对视了一眼,走进屋子关上门,“吵着你了吧。” “我没睡,看小说呢。”杨青回到自己床边,两手一撑就跃了上去,上臂和背后全是自然又结实的肌肉。 杨青没拉床帘,床上的夜灯是亮的,下半身穿了条到膝盖上面的宽大短裤,秦霄以为杨青短裤下面穿了条白色丝袜,十分震惊的多看了一眼。 杨青注意到秦霄的目光,顺着看向自己的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确实本来没这么黑,暑假在工地晒的。” 这肤色差简直大到离谱,毫不夸张的说,简直不像一个人种,脸和胳膊是黄种人偏黑的肤色,腿是白种人的腿。 秦霄应了声,随口说了些防晒知识,把外套挂进衣柜里,发现自己之前晾的衣服全让人收回来挂好了,还是根据她的习惯按薄厚排的序。 阳台上挂了几件杨青的衣服,杨青要是不收她的估计都没地方晒,秦霄道了谢,有那么些不大好意思,以前在家或在薛岚家住一直有阿姨,从没注意过这种事。 杨青看起来完全不在意,划拉着屏幕,忽然问了一句,“今天跟你一块上课的是你女朋友?” 秦霄:“……” 深呼吸,眨眼睛,至少杨青说的女朋友不是男朋友,已经算是众多脑补狂人中最给面子的一个了,秦霄似笑非笑地着看杨青,“我就这么像0?” 杨青顿时诧异地看向她,又收了收视线,“……女的也分1和0么?不是男同才……” “通用的。”秦霄面无表情,走上前站在杨青床底下,“说吧,坦诚点。” “你长得吧……”杨青视线飘忽,很是犹豫,平日里铁骨铮铮的气势不见了,竟有那么些欲说还休的婉约,“就……非常漂亮,看起来应该是连女生也会被吸引的类型。” “你行,高情商发言。”秦霄点了点头,扭头走了,忿忿道:“改明我剃个毛寸!” 杨青笑着,“毛寸夏天确实凉快,冬天的话,头有点冷。” “你剃过?” “嗯,夏天么,图方便。”杨青划出以前的照片给秦霄看。 秦霄过去一看,好家伙,好一个大铁t。 杨青提起这个就笑,“那会儿好多人跑来问我是不是喜欢女生。” 杨青不会也是吧?这个疑惑在秦霄脑中一闪而过,倒是也无所谓,秦霄随口夸道:“挺帅的,像前年出道的那个谁……叫啥来着。” 秦霄连着说了三四个人名都错了,郁闷的推开洗手间的门去洗澡,杨青在屋里笑得不行,笑着笑着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就这么像0?’杨青笑容收住,这话什么意思? ‘改明我剃个毛寸!’ 杨青眨了一下眼,眼睛望着一处失神,一般人被误会了解释清楚就好,为什么会在意自己像不像……0? 难道秦霄真的……喜欢女生,还是……1? 真到关键问题杨青反倒不好意思问了,秦霄冲完澡从洗手间出来她莫名看都不敢看一眼。 秦霄刚上床就熄灯了,为了第二天早上来电的时候不被灯闪醒,秦霄坐在床上伸长了手臂去够灯的开关。 极困难,她和开关就好像那上帝伸着手指给亚当传递智慧,但她都已经上床了!没有什么能再让她下床关灯! 杨青听到秦霄那边的床嘎吱作响,余光看到那边的人摇摇欲坠,忍不住说:“你小心点。” 这一眼正好撞见夜色里修长白皙的肩颈和手臂,运动背心下露出一截盈盈一握的腰。 “……我下去关,你别够了,一会儿再翻下来。” 没等杨青下去,开关传来吧嗒一声,那边的人大喘着气滚回床上,“牛逼吧哈哈哈!” 夜晚的喘息声格外清晰,尾音散在黑暗中,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勾子,杨青别扭的应声道:“牛,牛……” 秦霄躺下来,刚才在医务室睡了一觉,这会儿不太困,看到杨青那边的手机屏还亮着,问了句,“啥小说?” 杨青道:“哦,编辑让我扫榜,写小说真是太难了,比搬砖赚的还少。” 秦霄笑起来,“确实。” 杨青一听来了兴致:“你有写小说么?我好奇你写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秦霄笑着翻进被子里,“别别别,你好奇点别的。” 对面床笑了几声,听上去十分扭捏含糊的问出一句:“嗯……女的和女的……怎么做那种事?” 17、软肋 秦霄眉心微蹙笑出声,扬声:“用手啊!” 杨青要笑抽过去了:“你干啥!对面男生宿舍楼都能听到!” “这不是怕你听不清么!”秦霄闲适的翘着二郎腿,想着该给薛岚还车了,划开手机找到开改装店的朋友,打算给薛岚的车换套音响,转了钱过去。 前段时间薛岚过生日她也没什么钱,也没什么想送的,这回就当补上了。 对面床表达有些含糊,“嗯……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女生为什么会有这种,驱动力呢?” 秦霄随手把手机放枕头旁边,“有的人精神上喜欢另一个人就会自然想,也有单纯对□□就能产生驱动力的。” 杨青若有所思,问的很小心:“……那这两种……都属于同性恋?” “不一定,像有的国家把性取向定义出来六十多种,我觉得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性取向。” “这样啊……” 漫长的夜,有人睡得很沉,有人思绪万千,失眠到天亮。 - 季宛在医务室挂了两天的吊瓶,秦霄就拿着笔记本电脑去在医务室写了两天的文案。 龙泊房产是私企,屁事更多一些,没事就要让秦霄去一趟开个会,上面开完会再给下面一层一层沟通,哪一环沟通不畅都给秦霄狂打电话,效率低的不行。 反倒是之前让秦霄瞧不上眼的华西,已经把她们做的广告放在了cbd最高的大楼巨型屏上循环播放。 家里有人拍到视频发到家群,又让秦霄和薛岚出了一回风头。 这天一大早,有个打电话来自称导员的是个陌生女声,听上去十分冷淡,但冷淡中又有几分刻意的讨好,听得秦霄一脸懵逼。 说的是她给华西做了广告的事,现在学院里领导都知道了,想让她给大一大二做一次创业讲座,谈谈经验。 秦霄一口回绝,但对方态度强势,还挂了电话。 秦霄刚醒,眼睛都睁不开,给季宛发过去:【咱们班导员换了?】 季宛:【周老师有事请长假了,换了个代理导员。】 秦霄在宿舍简单洗漱收拾了一下就往办公室去了,哪怕要跟这新导员吵架,她也是说什么都不会开讲座的。 到了地方,办公室门没关,里头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 “我初高中都是班长,对管理班级我对自己非常有信心,这次系里的演讲比赛我也报名了,您可以对我的能力进行一个评估。” “你们班现在也没多好,看以后你当班长了能不能管好吧。” 而后,说话的女生从里面走出来。 秦霄和红发女生对了个视线。这不是季宛的舍友么? 红发女生脸上得意的笑容还未散去,看见秦霄稍微敛了敛。 “你觉得季宛在管理上哪里有问题?”秦霄语气淡然,听不出什么情绪,看似只是随口一问。 红发女生微扬下巴,“没有问题,但我想我可以做得更好。”轻笑,转身走人,“我先去上课啦。” 秦霄礼貌性地点了个头,抬脚进入办公室。 熟脸,好像在哪见过,秦霄回忆了几秒,想起来了,这个代理导员就是监考学生手册考试的那个老师。 “秦霄啊。”欧明菊脸上的神情僵冷下来,耷拉着眼皮,“你工作室场地都是学校扶持的,做一个简单的演讲回馈学校不应该是什么难事,人要懂得感恩不是么?多少同学想要这样的机会……” 秦霄一反常态没来气,径自拉了个椅子坐在欧明菊旁边,但又没耐心听她说完,胳膊肘故意把笔帽弄掉在地上,弯腰去捡。 欧明菊注意力转移的功夫,秦霄插进话,“大一大二的同学全让您们拉过来坐在底下啥也不干听我讲话,我要是不好好讲那就是谋财害命,所以我打算给他们讲点干货。” 欧明菊不大耐烦的说:“具体讲什么内容你自己把控。” 秦霄这一年中遇到不少跟她同病相怜的狐朋狗友。 近几年大环境不好,谁家也不像早些年那样惯着孩子胡花钱,信用卡每个月定额就那些,不够花自己想办法,也就有很多朋友用家里的人脉和信息做起各种生意,想着法搞钱,换着姿势栽跟头。 秦霄手里玩着笔帽,口中娓娓道来:“我要给他们讲做电商的核心不是服务,是刷单,做直播卖货的核心不是商品,是打价格战和买托,做产品的核心不是品质,是营销……” 欧明菊开口打断,细眉中皱出一个川字:“你讲点积极向上的,没让你讲这些。” 秦霄不以为然,接着说:“但凡能搞点钱的门路哪个不沾点灰?家里有几个钱的去创业,有的是试错成本,失败了家里再给几十个,失败了家里再给几十个,家里没几个钱的折腾一次多少年翻不了身?” 欧明菊已经烦得坐不住,直起后背拍着桌子,“大学就是学生进入社会前的最后一道屏障。肮脏丑恶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谁不知道?不需要你再多告诉大家几句,你能把华西这个项目做成功肯定有你的过人之处,你只需要把好的部分分享给大家就可以了。” “选取一部分真相蓄意引导就是谎言,您让我帮着学校给人打鸡血没问题,问题是他们出了校门很快就会发现鸡血不管饱,热血一褪全是幻灭,学校有这个功夫搞面子活,不如给大四的双选会叫点靠谱的企业来,比什么都强。”秦霄彻底没耐心了,起身就走。 欧明菊矗在椅子上瞪着秦霄的背影,屏着一股气,半天说不出话。 - 阶梯教室。 这回薛岚问好上课时间和教室自己来了,进了教室跟一群学霸混迹在第一排,季宛一进教室就看见那张比周围人白几个度的‘陌生’脸。 薛岚左右两旁都是人,看来应该是不打算和秦霄坐一起了,季宛自己到中排座位给秦霄留了座。 秦霄进教室后找到季宛就径直过去坐在她旁边,季宛笑着说,“你就把你朋友一个人丢在第一排?” 秦霄刚想说那是学霸专区,想起来这好像是季宛的雷点,及时改口道:“那个位置配不上我这种学霸。” 季宛被秦霄的反话逗笑了,“也是,你个子高,应该从小就坐后排习惯了。” 秦霄细细看着季宛的笑,矢口否认,“不啊,我从小学就坐第一排。” “啊?” 秦霄:“老师讲桌旁边,单独的。” “哈哈哈哈!” 秦霄一脸惋惜:“可惜大学里没有了。”季宛在旁边笑个不停。 临上课,季宛的手机又响起来,秦霄下意识瞥了一眼,看到欧明菊老师几个字。 季宛皱着眉接起来,只是一直嗯哦的回答着,烦的目光都开始放空,上课铃终于响起,那边还像是说不完似的,等铃声完全唱完才舍得让季宛挂电话。 秦霄背靠在后排桌子上,淡声道:“她什么事儿?” 季宛锁上屏,“没什么重要的事儿。” 想起刚才在办公室听到的话,秦霄无声无息地凑近季宛,在她耳边笑着轻声道:“别当班长了,多没劲啊?” 热流烘在耳侧,季宛浑身一震,下意识立即转过脸,两个人的唇差一丝撞在一起,季宛赶忙躲开,秦霄捉住她的视线,含着笑,声音温柔的不像话:“咱们出去玩去。”秦霄眼里尽是引诱。 季宛整个人僵在秦霄的目光里。 …… 薛岚手机一亮。 管家:【秦小姐让改装行的人把您的车送回来了,她给您加装了一套价值近十万的音响。】 管家:【图片】 这音响刚好是薛岚喜欢的牌子,薛岚摇头笑了笑,秦霄这家伙刚拿上卡就大手大脚花钱,转头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找秦霄,目光忽然一定,眼睛微微睁大。 秦霄和她小班长在后头居然都快亲上了!“卧槽……”薛岚忍不住感叹出声。 季宛转过脸不看秦霄,笑意温和:“当班长是我大一就选择了要做的事情,你自己好好玩吧。” 秦霄往前探一些,把下巴搁在季宛肩上,声音里带着闷闷的委屈,“你这样过四年,以后想起来真的不会遗憾么?” 季宛的笑容融在脸上,心绪落入不见光的暗处,声音里却强撑笑意,“也许会遗憾吧,时间不管怎么样度过都会有遗憾的。”说着,把秦霄往一边轻轻推开,“我听课了,你自己玩去啊,乖。” 秦霄不大高兴,但是那个‘乖’说的巨温柔,让人心潮起伏好一会儿。 季宛的手机又亮了,这次是q上的消息,信息直接显示出来,还是欧明菊,叫季宛下课就去办公室。 季宛随手摁掉,秦霄冷着眼,“她是不是找你说我演讲的事情。” 季宛沉默片刻,声如叹息,“嗯。” 秦霄往前一些,双肘撑着桌面上,侧目瞧着季宛的脸,有几分玩味地问:“你不劝我?” 季宛看了秦霄一眼,淡然道:“我干嘛劝你?你已经跟她说的很清楚你不想演讲了不是么?她这样咄咄逼人很不尊重人,不像个老师。” 秦霄眼中漾开笑意,“那你得去挨骂了。” 季宛有些烦躁,“爱骂骂吧,还能怎么办。” 秦霄拿起自己的手机,在班群里滑,季宛的目光被吸引过来,“你做什么?” 秦霄笑而不语,翻到一周前一个系里小型演讲比赛的信息,艾特,回复:【我报名】 班群有了新消息,季宛的手机也一亮。 “这群领导老师干别的不行,倒是怪会戳人软肋。”秦霄笑着说。 季宛心跳紧跟着慢了半拍,愣愣地望着屏幕。 18、情难自禁 秦霄饶有兴趣地瞧着季宛呆滞在那里的反应,半晌,季宛忽然快速的开口说:“就是的,一个人犯错要罚全班,就是用道德绑架你,让你觉得自己有错,利用你的内疚建立你的集体……” 秦霄的笑意都从眼睛里溢出,“可不是么,我这么有班级荣誉感的人,哪经得住这个。” 季宛:“……” 当初参加辩论赛就是换来这句‘夸奖’,秦霄可是‘记仇’记得很清楚。 季宛脸上有些挂不住,躲开视线,佯装看手机,“你知道演讲题目是什么吗?能脱稿最好。” 秦霄笑:“一等奖给什么?” 季宛被秦霄的自信逗笑了。 参加系里的小型演讲比赛秦霄能完全自己掌控输出内容,也算是给那些领导老师一个台阶下,两全其美。果然,没过一会儿季宛就收到了欧明菊发来的消息,【不用来了。】 下课时,人山人海里薛岚跟秦霄对上视线,薛岚远远的对着秦霄抱了个拳。 秦霄自然知道薛岚夸她牛逼,谦虚的摆了摆手。 季宛在一旁看着,似笑非笑,“你俩打招呼的方式还挺特别,跟特务接头似的。” 下课人群拥挤,秦霄顺势把被挤过来的季宛揽住,用手臂隔绝挤她的人流。 季宛从容行走,也没抗拒,“中午我们把你上回拿来的螺蛳粉煮了吧?” 秦霄凑近季宛的脸看她的嘴唇,看的季宛目光乱躲。 见季宛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秦霄应声:“行。” 到了宿舍楼底下,季宛让秦霄在下面等自己上去拿,秦霄本来答应,却忽然想到那天季宛几个奇怪的舍友,跟上季宛,“去你宿舍看看。” 两个人一起上楼,季宛有些不自然的说,“我宿舍有什么好看的。” “看你是不是袜子到处丢,好笑你。”秦霄随口开玩笑,眼底严肃,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临进门,宿舍里的笑声在外面都能听到,依稀蹦出几个特别清晰的词“同性恋”“喜欢女的”。 季宛整个人僵在门口。 秦霄直接上前一步把门推开了。 “杨青空间……” 宿舍里几个人一看是两个人,瞬间鸦雀无声,但还保持着几个人围观一部手机的动作。 她们说的居然是杨青?秦霄暗自惊讶,扬声问着季宛:“放哪儿了?” 季宛没往里进,好像宿舍里有什么与她相斥的磁场,“最里面那个柜子。” 秦霄径自走进宿舍,打开柜子就看到了那几包螺蛳粉,几个人继续看那个手机,但没再大声说什么。 经过那几个女生时,秦霄余光瞥了一眼,她们在看杨青的q空间。出了宿舍,季宛一路上一言不发,秦霄拿起手机,点进杨青的q空间。 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你之前的舍友平时在宿舍也聊这些么?”季宛忽然开口。 秦霄划着屏幕,随口道,“聊啊,大家都一样。” 秦霄平时不看q,原来杨青这段时间每天都在q空间里写诗,一首首写的辞藻优美意境清雅,感情……炙热。 全都是情诗,对象是一个女性。 杨青这人线上线下有温差秦霄早就知道了,但没想到线上居然能热情到这个程度。 “你有杨青q么?”秦霄问了一句。 季宛应了一声,“怎么了?听她们说‘杨青的空间’,我前几天生病没看过空间动态,她发什么了?” 秦霄看的有点起鸡皮疙瘩,摁下锁屏,笑着说:“你自己看吧。” 季宛让秦霄这副神秘样弄的也有些好奇,拿出手机翻看起来。 一路上,季宛又是一言不发,翻来覆去的看,秦霄要是不拉她她能撞树上。 到教师公寓进了电梯,秦霄让季宛刷卡摁楼层,季宛抬起头,冷不丁开口,“杨青是不是喜欢你?” “卧槽!”秦霄大笑出声。 电梯门缓缓合上,季宛垂着眸,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电梯里的气氛变得安静。 秦霄笑着笑着觉得怪尴尬的,渐渐收了收,“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季宛撇开头,“整个m大就你跟她关系最近,她又是外地人。” 这么分析好像也有几分道理?秦霄嘴角抽了抽,“她人缘那么差么?” 季宛瞪着她。 秦霄拍了下自己嘴,一句话得罪两个,真他妈高情商发言。 楼层到了,季宛率先出门,一阵风似的就刮过去了。 秦霄追上去,“这个喜不喜欢和熟不熟,它没有绝对的关系。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可能就是一眼万年。” 进了屋子,秦霄一边换鞋一边又点开杨青的空间,“你看她这个诗里提到的,‘哀婉’‘娉婷’‘柳叶眉’” 季宛没好气地瞅了秦霄一眼,秦霄把自己额前的头发全掀起来,猛地把脸凑近季宛,“你看我是长了个柳叶眉还是人比较哀婉?” 怼到面前的一双细剑眉斜飞入鬓,季宛噗嗤一声笑出来。 秦霄放下头发继续念,“还有提到的这个‘执一卷书香,落地窗’啥的,这明显就是说图书馆么,杨青平时出没最多的地方就是图书馆自习室,指不定在哪儿见着什么柳叶眉的姑娘了。” 季宛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你倒是怪会分析,很有恋爱经验啊?” 秦霄眨着‘单纯’的眼睛,“我没谈过恋爱啊。” 季宛瞠目,愣了一会儿,转过身去拆螺蛳粉,“看起来不像……是你家管的太严了么?” 秦霄从碗柜里翻找餐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家里管的太严,秦霄应了声。 季宛垂眸仔细阅读螺蛳粉说明,严格按步骤来,一丝不苟,手机上还定着煮粉时间,看得出来是个平时在家很少下厨,甚至可能从来没下过厨的人。 酸笋下锅,臭味被热气蒸腾到整个房间,秦霄笑着去把窗户大开,“你给导员说了吧?” 季宛应声,“嗯,她说不行。”季宛顿了顿继续道:“除非给她留一碗。” “这导员还挺有意思。”秦霄靠在窗边呼吸新鲜空气。 “是啊。”筷子搅动着锅里的米粉,季宛回忆道:“杨青之前那几个舍友总是丢个什么东西就怀疑杨青,天天疑神疑鬼的闹得影响特别不好,后来杨青换宿舍了,按理说这事儿周老师可以不用再管,没必要专门说些得罪人的话,她还是把那几个人都叫到办公室,挨个狠狠训了一遍。” 秦霄点点头,“性情中人,她本来做什么的?我看柜子里都是关于企业的书。” “她之前是一家跨国企业的资深hr。”季宛偏头瞧了一眼书柜,若有所思,“我发现你也挺喜欢看书的,就是看的偏,精准避开所有老师开的书单。” 秦霄笑着应声。 这顿螺蛳粉辣的两个人都热泪盈眶,把给导员留的放进冰箱,季宛举着打火机在屋里走了一遍去味道,皱了皱鼻子,“我煮的时候一点没觉得臭,这会儿闻到臭了……” - 下午没课,季宛想到自己借的书快到时间了,回宿舍拿书,一推开门,宿舍里有的在床上看手机,有的在桌前看剧,一见她进屋,氛围忽然安静的很诡异。 红发女生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噼里啪啦的准备演讲稿,瞟了季宛一眼,扬声说:“呦,这回没带保镖来?” 季宛眉目冷肃,径自把要还的书都整理好,过了一会儿才明白红发女生那句话的意思,敢情是她们以为秦霄是来打架的? 联想到秦霄平时没表情的脸,季宛噗嗤一声笑出来。 得是多凶的人才能一进门就被人当成打手! 季宛低声笑着,因为有人在,还是忍了忍,拿了书很快就走了。 宿舍里几个人面面相觑,红发女生自觉被挑衅,气不打一出来,摔着滑了一下鼠标,继续写演讲稿。 到了图书馆,排队还书时季宛碰到了杨青。 杨青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季宛也礼貌性的微笑点头。 杨青手里的书让季宛有些意外,是一些王硕和古龙的小说,都不太像杨青这个人会看的书。 图书管理员收了杨青手里的书依次过扫描:“没带卡?” “嗯,帮别人还。” “学号。” 杨青背出一串跟人文学院不同的学号。 季宛长睫微垂,这是秦霄的学号。 到季宛了,杨青正要走,季宛笑着开口道:“秦霄自己怎么不来还书,懒死了。” 杨青有些惊讶的回头,似在好奇季宛怎么知道自己是帮秦霄还,“哦,秦霄今天下午工作室有事,我正好来图书馆就帮她还了。” 季宛还完了书,顺路和杨青走在一起。 秦霄开工作室的事情她是今天才从代理导员那里知道的,之前看秦霄写文案,秦霄也只是简单说兴趣而已,杨青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季宛垂着眸子,“秦霄平时都在为工作室忙么?” 杨青翻看着手里的学习资料,应声,“嗯,看她忙有段时间了。” 季宛的脸色愈发阴沉,“她工作室在哪儿?” 杨青停下来,指着窗外一个有点远的方向,“就在那边,创业孵化园。” 季宛看过去,心不在焉,目光也就并没停留。 这些,她就一点都不知道,秦霄完全没有要和她说的意思,为什么都毫无保留的告诉杨青? 季宛噙着笑意,淡声开口:“她还蛮厉害的么,虽然不爱听课,但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杨青立刻应声,赞赏之意溢于言表,句句都在说秦霄与众不同之处,季宛含笑听着,目光静悄悄地升上去,看到杨青提起秦霄时眼中那种情难自禁的光芒,季宛的笑意清清凉凉的融在脸上。 19、出柜 杨青走后,季宛一个人立在人来人往的图书馆大厅里,不声不响,半晌,回过头看向落地窗外一个有些远的方向。 【你还想去新开那个商场么,今天晚上有空么?一起去吃饭。】 收到消息的秦霄以为季宛有什么事,饭局上龙泊星江区项目经理正在说话,秦霄面上听着,手在桌子底下盲打,【你是看到什么想吃的了?】 季宛:【我还好,就是想请你吃。】 “……方便对咱们目前工作进度及时沟通,那么就热烈欢迎风禾工作室的秦总!”赵经理精致瓷白的脸上扬着笑,带着身边十几个员工开始鼓掌,咖色的及肩卷发随动作微微颤动。 秦霄靠坐在椅子上,笑着点了下头,简单客套几句。 “以后秦总都一个人来么?”赵经理看向秦霄,旁边立刻有人帮两个人的酒杯倒上酒。 秦霄应声,“目前这边还属于收集数据阶段,薛总还需要跟进其他项目。” 赵经理笑道:“之后需要沟通的时候会很多,秦总跟学校那边想必都提前协调好了。” 秦霄没有直接回答,这位赵经理工作能力挺强,为人也和善,美中不足的就是屁大点事也要把人叫到跟前当面说,才刚签了合同,秦霄来龙泊的次数都快赶上龙泊员工了。 “这个赵总不用担心,后面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再招人,不会影响项目进度。” 赵经理抿着笑意,垂眸看见杯子里的白酒,眉心微蹙,“这谁要的白酒,小王,去醒瓶低度干红。” 接下来就是推杯换盏,整个包间就秦霄一个乙方,自然倍受关注,也就没再看手机一眼,等吃完饭出门,秦霄拿起手机才看到季宛发的消息。 季宛:【我没什么事啊,你要是有事的话你先忙,咱们改天约。】 一阵高跟鞋声从旁边经过,晚香玉为主调的香水味飘散而来,穿着西装套裙的赵经理亭亭立在秦霄面前,声音比方才在人前亲昵不少:“一块儿吧,让司机送你回学校。” “没事儿,我在叫代驾了。”秦霄笑道。 “别叫代驾了,你停我车位上,我有两个车位。” 秦霄还是拒绝,道过谢笑着扬了扬手机,“已经叫上了。” 赵经理美目含笑,“好吧,以后过来停我那就行。”她跟星星闪似的摆了几下手才走,有几分与年龄不符的俏皮。 秦霄给季宛直接打过去电话,一接通,按捺不住笑意,“我忙完了,咱这会儿去?” 电话那边有些无措,听着像午觉刚醒,“……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去了,你吃过午饭了么?” 秦霄轻笑着:“吃了点,你先起床吧,好了叫我。” “嗯……我晚一点点……大概一个小时的样子可以么?” 温软,甚至显得有些娇羞。听得秦霄嘴角要裂到耳朵根,“嗯。” 不到一小时,季宛发消息说自己好了,【你在宿舍么,我去你楼下等你。】 秦霄回着消息,嘴角就没掉下来过,【你往校门口走吧,咱们打车去。】 【好。】 没走到校门口,季宛听见身后快步跟上来一个人,一转头,一抹雪松混合薄荷的香水宛如一阵冷空气挥过鼻尖。 秦霄见季宛格子衫外只穿了件很薄的卫衣外套,停下脚步,“回去加件衣服吧,晚上刮风。” 季宛解释道:“我里面还穿了件毛衣。” 这一对上视线,秦霄微怔,季宛今天的发顶出奇的蓬松,偏分八字刘海呈波浪大卷,勾勒脸型后弯向耳后,一头长发光泽流动,卷的层次分明。 由于季宛骨相立体又没有化妆,稍微一收拾就像极了高奢护肤品广告里的国际超模。 秦霄的脑子虽然被美懵了,但还不至于把‘你居然专门去理发店吹了个头’这种话说出来。 到了商场,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转着,秦霄不饿,看什么都不大有食欲,让季宛选,她吃什么自己吃什么,说完两个人正好走到一家日料店门口。 “你也不太能吃辣,那咱们就吃日料吧。”说着季宛就走了进去。 这会儿不是高峰期,板前只服务着三个顾客,两人在寿司台入座,环境清幽音乐轻柔,让人说起话也不由轻声细语起来。 季宛跟秦霄聊近期看的书,时不时回应板前的询问,从容安适。 秦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季宛这个女生即使着装朴素不修边幅,看似能隐入尘烟,但只要多看一眼,就会发现她和周遭格格不入。 类似于某种珍稀植物,就适合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绽放,它是什么模样甚至都不是最重要的,能够见到就已经是巨大的幸运。 板前做一贯食客吃一贯,整个用餐过程跟随食客的节奏,两个人从小说聊到电影,临近结束聊到秦霄的工作室。 “为什么想到做一个广告设计工作室?”季宛抿了一口清酒,五官被暖色弧状灯光晕染的朦胧如画。 当时是因为离家出走以后没钱跟女生开房了……秦霄想着就笑了一声。 “那会儿家里把我信用卡停了,没钱花,就看着有什么用什么,能做什么做什么。” 看见季宛抿着唇对她笑,秦霄笑问:“是不是特失望?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对文案创作有点什么情怀?” “不失望,我很喜欢坦诚的人。”季宛低垂眼眸,声音有些小,却含着轻轻浅浅的笑,宛如一股电流从耳膜直击心脏,秦霄让击的有片刻失语。 “明天就要比赛了,咱们早点回去,你也好准备准备。”说着,季宛就要结账。 这家店是连锁的,秦霄吃过,人均消费四位数,她也不知道季宛清不清楚,起身:“我来吧,下次你再请。” “说好了我请的……”季宛声音一软,抿着唇嘴角微微向下,类似于卖萌。 秦霄头一回见这种场面发生在季宛脸上,瞳孔地震,指尖僵在手机上,话都有点说不利落:“好……的。” 季宛随手付掉账单,秦霄忽然想起了什么,“明天比赛?不是18号么?” 季宛有些复杂地看向秦霄,“是13号……你没准备?” 秦霄:“……” 显而易见,是这样的。 季宛抿着唇笑了,“快回去写稿子吧,写完还要背,晚上不睡了?”出去的路上,季宛走的快,秦霄却故意走的慢,笑得漫不经心,“不就是个比赛么,没事儿,不行我就上去讲脱口秀。” 季宛笑出声,不得不放慢脚步。 一楼饮品店的古风桃林装潢映衬地季宛这张脸美不胜收,明亮的光线更是将每个细节都勾勒出来,秦霄只是这么走着看着,也觉得桃花开了满怀。 临出门,两个人就听到外面呼啸的冷风,秦霄看了季宛一眼,她已经把外套拉链拉好了,但等两个人走出旋转门,日落后的冷风扑到人身上,还是直往骨头缝里钻。 广场离打车的路边还有一百多米的距离,远看路边有好几拨人在打车,穿光腿神器配短裙的姑娘冻得直跺脚。 季宛刚缩了下脖子,胳膊就被秦霄拉住,又回到商场里。 “干嘛?”季宛让风吹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进温暖无风的商场顿时很舒服。 秦霄拉着她左拐进了最近的店铺,“你去挑件外套吧,我叫个车。” 季宛扫了一眼店里的女装,似乎感觉不是自己的风格,“不用了吧,等车来了我们就出去,走快点。” 秦霄一只手叫车,另一只手抓了件模特同款的当季主打风衣给季宛,“走过去还要一会儿,给你冻成季冰。” 季宛慢吞吞地展开风衣套在身上,这件风衣是修身的,她里面又是毛衣又是卫衣显得稍微有点臃肿,但能看得出颜色剪裁都很适合她的气质。 导购看到这边已经在试衣服快步走过来,再一看季宛混搭的朴素衣着,脸色多少有些尴尬,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感觉不太适合我。”季宛垂着眸,抬手就把风衣脱下来,旁边的导购上手帮忙。 “挺好看的啊,车来了,直接穿着走吧。”秦霄说着,上前把风衣又给季宛穿回去,拉着季宛径自走到收款台,顺手把钱付了,吊牌都没摘就出了商场。 “谢谢……多少钱,我转给你。”季宛声音柔软,听着又是那种受宠若惊的语气。 冷风又刮过来,这次没那么冷了,衣摆被吹起来,季宛看着自己被路灯投在地上的影子,还挺好看。 秦霄笑着看她,“转什么钱,你不是还请我吃了饭。” 季宛的笑柔柔的漾进夜色里,伸手挽住秦霄的胳膊。 手臂上细软的收紧感抓的秦霄心头一软,整个人跟过电似的,浑身的细胞都电粉了。 不过一百来米的路,秦霄走的心不在焉,纠结异常。季宛不是不喜欢肢体接触么?为什么一会儿贴她一会儿挽她? 可能是这种程度可以接受,再近就不行了,秦霄这么想着,是了,上回把她扑倒她就害怕的不行。 “秦霄?”一个女声把秦霄从走神里叫醒。 只见昔日鬼混过的一个‘朋友’和一个短发t手牵着手迎面走过来,她身上穿着的皮草外套正是自己运动会上借来给季宛穿的那件。 这个女生季宛是见过的!那时候自己和季宛还不熟,这姑娘当时整个人挂在自己身上撒娇,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朋友’的笑容一如既往热情,脖子上还带着自己当初打发她送的bvlgari项链,她没认出季宛,开口就自然的说:“你女朋友好漂亮啊!” 秦霄迎头一懵,明显感觉胳膊上那只手一僵。 完了两个字率先闪现脑海,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顿运转,秦霄干脆不解释了,佯装镇定的和对方用眼神打了个招呼继续往前走,脚步都没停。 季宛早晚会知道的。秦霄的视线陷进夜色里,一言不发。 胳膊上那只手不自然地僵硬起来,松松垮垮的搭着,好像个抽了魂的假肢。 上了车,季宛如获大赦般迅速把手抽走,两个人坐在车厢后排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浮于表面,各自心不在焉。 季宛的反应比她想的冷静,但这种冷静看起来却是暗潮涌动,即使不置一词,也能感觉内心在激烈交战。 刚才郭瑶和那个t表现的实在是过于亲密,十指相扣,身体紧靠,俨然就是一对。 一个直女身边有个弯的朋友不算什么稀奇事,但如果以季宛视角看自己,简直就是湾仔码头,朋友全是弯的。 秦霄把视线投向车窗外,向后一靠,两腿舒展地侧开,这一天又是上课又是应酬又是约会,晚上还猝不及防让人一脚踹开柜门,着实令人疲惫至极。 季宛的呼吸听上去不寻常,似乎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