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回福运后我名动天下》 1、第 1 章 “畜生!如果不是当初把你跟明珠错换,你哪能做程府的小姐?现在不过是把明珠接回来,你就这般容不下她!我真后悔没直接把你赶出去!” “意丫头,原以为你是个好的,不想却这般不识好歹……罢了,到底不是我们程家的血脉,明日还是遣个人把她送回亲生父母那儿去吧。” “母亲,老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意儿虽然不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但好歹我也疼了她那么多年。只是可怜我的明珠,在外受了那么多苦……” 耳边喧闹,却不同于边关蛮夷入侵,战马嘶鸣。 陈松意就是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恢复了意识。 她睁开眼睛,看向面前这些人影。 怎么回事?这里竟不是漠北边关,而是一座带着江南风格的厅堂。 坐在上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她一身贵气,过于冷厉的目光坏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慈祥。 在她身旁站着的中年男子颌下生着短须,穿着石青色的圆领袍。 他的眉目与坐着的老妇人相似,轮廓还看得出年轻时的俊朗。 再往左边下来,是个三十来岁的美妇人。 她拥着一个清纯无辜如水莲花的少女,正在拿着手帕掩面抽泣。 陈松意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终于将他们的身份与恍若隔世的记忆对上了。 程老夫人,程老爷,程刘氏。 难怪会觉得恍若隔世,这些可不就是上辈子的人和事。 陈松意想着,目光又回到了刘氏拥着的那个少女身上。 这张杀死自己的凶手面孔,她还以为没机会再见了呢。 察觉到她的目光,程明珠朝她看来。 可陈松意却没有回应她无辜的注视,而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这是属于千金闺秀的手,没有习过武,没有握过兵器,纤细的十指只能拿得动针线。 这具身体更是孱弱,连一丝真气都提不起来。 这不是她。 或者说,这不是如今的她。 就在她闭眼之前,随父亲镇守的城刚刚被攻破。 蛮夷大军从城外攻进来,她带着手下浴血厮杀,可终究难以挽回颓势。 最后,这支镇守边关要塞的队伍全部战死在了城中,其中也包括她。 如血的残阳照在身上,留不住最后的暖意,陈松意血液中的热度终于还是渐渐地消了下去。 她不是第一次死亡,对这种沉入黑暗的感觉并不陌生。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所想的只有一个人,一件事。 如果大齐的神话还在,如果能够阻止这一切,那该有多好? 这个念头转过,她就失去了意识,等下一刻再睁开眼睛,就身在这里了。 哪怕两世为人,陈松意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回来的时候。 一想到上辈子程家人是如何夺取了属于她的一切,陈松意心中的火焰就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上辈子她也生在大齐,生在一个江南小镇上。 出生那天恰逢雷雨,来给父亲抓药的母亲来不及走回去就半路发动,在破庙里生下了她。 当时跟她母亲一起发动生产的,还有另一位夫人。 跟出身农户的陈娘子不一样,那位夫人出身富贵,光随行的丫鬟就有好几个。 似乎是对同样发动生产,却只自己一个人的陈娘子起了恻隐之心,那边也派了两人过来帮忙,不过前后脚,两人就都生下了女儿。 然后,或许是忙中出错,两边抱错了孩子。 就这样,官家千金成了江南水乡的农家女,本该是农家女的陈松意却成了官家千金。 虽然是个女孩,但因为她一出生,程卓之就顺利调回了京中,刘氏也接连生下了两个儿子,所以对这个带着福气出生的长女极其宠爱。 才刚及笄,就已经跟翰林学士家的幼子定了亲,只等他来年下场高中,两人就完婚。 可就在这时,刘氏因为上门来拜访的旧人一句话,察觉到了当年的意外错换。 在一番调查之后,她悄悄派人去将亲生女儿从陈家接了回来。 一时间,阖府上下都听到了风声。 唯有陈松意被蒙在鼓里,还在一心一意地忙着绣屏风给父亲当生辰贺礼。 最终是刘氏把程明珠牵来她的院子,告诉她:“明珠是我们程家的骨血,自小流落在外,吃了很多苦。她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娘先让她在你这里住几日,你要好好照顾她。” 刘氏将程明珠说成是分家旁支,自己是看她可怜才把人带回来。 对母亲的话,陈松意向来是言听计从,很快就答应下来,在程明珠搬到自己的院子以后,对她多有照顾。 程明珠的脸生得清纯无辜,尤其是一双眼睛,瞳仁又大又黑。 可在这样无害的外表下,却是十分不好的性情。 她长在乡野,不受管教,没有学到农家女儿的淳朴,只沾染到了村妇的野蛮、蒙昧跟贪财。 从她搬进来那天起,院子里就频频丢东西,陈松意精心侍弄的兰花也毁在她手里。 丫鬟们十分不满,对着大小姐控诉程明珠的所作所为。 陈松意当时觉得花可惜,但被剪都剪了,只好命令她们不要再提。 真正让她跟程明珠闹翻的,是程明珠伤了她养在院子里的宠物小兔子。 这是父亲程卓之送她的,陈松意很珍惜,被外人所伤,她气得狠了,才去找了程明珠理论。 “我敬你是客人,才对你百般忍让,却不是你在我院子里放肆的理由!你若再是这样,就从我这里出去!” 说到底,她才是程家的千金。 程明珠不过是流落在外的旁支,是客人,如何能这样肆意妄为? 当时,程明珠跟她带来的丫鬟都被完全压制,只是没想下午就闹到了老夫人面前。 陈松意被唤到老夫人这里,进来就见到父亲脸色铁青,而母亲拥着程明珠,程明珠的丫鬟还在哭诉: “……从去了大小姐的院子后,明珠小姐就日日受欺负,哪怕只是在院子里头转一转,都会被她的恶仆训斥,生怕明珠小姐碰坏了她的花草。今日明珠小姐不过是好心想去喂兔子,那畜生发起狂来咬了明珠小姐,害小姐松手将它摔在地上,大小姐就要来找我们理论,还说要把明珠小姐赶出府去——” “夫人!虽然明珠小姐流落在外多年,但她才是您的亲生骨肉,大小姐却不是啊!哪怕她在您跟前长大,身份不同,可也不能这样对明珠小姐啊!” 这些话落在陈松意耳中,犹如晴天霹雳,令她差点站不稳。 丫鬟口中那些污蔑都不重要了,她只仓皇地看向父母、祖母,想从他们身上找到一点这话是假的可能,然而程卓之见她来,却是喝道:“孽障!还不跪下?!” 从小到大,陈松意都未见过父亲这样狠厉,加上先前所受的冲击,不由地就跪了下来。 之后,便是听刘氏哭诉,为何把真正的女儿接回来却要隐瞒。 “……先前已经换错一次,我现在只能谨慎,令人快马加鞭去找了当年接生的婆子来,对过了胎记,又用了稳妥的法子来滴血认亲,只想着彻底确认了才公开。” “意儿虽不是我亲生的,却胜似我的亲骨肉,把珠儿接回来,意儿在府中的地位只会尴尬,所以我才想在正式公布之前让两姐妹多多相处,哪知……” 刘氏拥着着亲生女儿,用手帕掩着脸痛哭,可一夕之间从正牌千金变成假千金的陈松意才是如遭雷击,仿佛被整个世界背叛。 老夫人跟程老爷的意思,都是要将她送回陈家,可是刘氏却苦苦阻拦,拼命维护。 最终,陈松意被罚去跪祠堂,背上还挨了三棍家法。 昏暗的祠堂中,陈松意身上疼痛,神情茫然。 她看着面前这些牌位,她不是程家的女儿,那生她的父母又在何处? 她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粒米未进,加上身心受创,终于晕了过去。 等到醒来时,已经是几日之后,院中的丫鬟都被毒打了一顿,发卖了出去,而从前归属于她的院子现在也正式归了程明珠。 陈松意病得厉害,待在陌生的院子里,只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天光,不知道自己之后会怎么样,这个时候,来照顾她的又是刘氏。 刘氏端着汤药来,给她喂药,擦着泪道:“你爹派了人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可他们觉得你在这里会过得更好,不愿你回去。” 听到这话,陈松意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连亲生父母都不要自己,那她该何去何从? 刘氏怜惜地望着她,依旧如往日一般温柔,说着虽然接回了程明珠,但她依然是她的女儿。 “只要你愿意,就永远是程家大小姐。” 刘氏的话语就如同洪水中的一段浮木,又像黑暗里的一缕阳光,让陈松意熄灭了离开的念头。 之后两年,她依然是程家大小姐,她没有再想去找亲生爹娘,而是端正了自己的位置,让出了院子,让出了未婚夫婿,让出了一切。 随着程卓之得贵人赏识,程家的地位水涨船高,程家女眷在京中露脸的时刻越来越多。 可陈松意却沉寂下去,仿佛受了心情的影响,她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就越发少在人前出现。 直到那日府中有喜事,陈松意听见了外面热闹的声音,久违的生出了想要出去走走的心思。 于是丫鬟扶着她,从久居的小院中走了出来,到湖边去散心。 就是这一去,她就没了命。 丫鬟不过才回去拿伞,走开一阵,就有人从后方将病得没了力气的她压在湖边,把她的头死死地按在水里,硬是将她溺死。 大喜之日,府中竟然死了一个她,真是无比晦气。 程家对外只说她是失足落水,便想不了了之。 可程卓之所攀附的大太监马元清听闻之后,却提出了一件事。 他的侄子去岁死了,尚未婚配,马元清不想他在地下孤单,于是想给他结一门阴亲。 马元清的名声是何等的败坏,京中只要是稍有头脸的人家都不会答应。 可程家却卖女求荣,就这样把她的尸骨配给了一个面目可憎、做恶多端的宦官子侄,凭借这一步棋,程卓之还如愿以偿,在朝堂上更进一步。 大概是因为死得冤屈,陈松意没有消散,而是看到了自己身后的一切。 结亲的那日,程家将她的尸骨送走,刘氏站在门边,独自看了她的棺椁远去,才回到院中。 她身边的得力仆妇扶着她坐下,感慨似的道:“这一下便都好了。” 刘氏脸上没有丝毫悲伤之色,只是攥着手中的佛珠。 “当初怀珠儿时,知道她是个女孩,生下来定要坏了程家的运势,我娘才找了高人指点,让我设局将她们两个人换了过来。这些年,每每想到珠儿在乡下是受着那样的教养长大,我这心都痛得不得了。” “都过去了。”那妇人宽慰道,“如今小姐已经过了十八岁生辰,跟没了的这个彻底换了命格,夫人再不用担心。至于大小姐,您养了她十八年,给了她荣华富贵,让她叫您一声母亲,那她为您、为程家做这些牺牲是应该的。不过接亲这事,还是夫人的心思转得快,去给马大将军的弟媳透了风,这样一来,大小姐死后都还能为老爷的青云路助力,真是她的造化呢。” 陈松意哪怕已经是魂体,此刻也听得阵阵发冷。 原来当年换女是刘氏设的局,这个她视若亲母的女人对她的利用如此彻底,连死后的尸骨都不放过。 刘氏“嗯”了一声,正要说什么,程明珠就进来了。 那仆妇见了她也没有回避,而是行了一礼,唤了一声“二小姐”,程明珠不满地道:“什么二小姐,这家里只有我一个小姐。” 她被接回来两年,容貌气质都有了很大变化,越发会伪装无害。 可在私下里,这股野蛮却丝毫未减,她一坐下便对着刘氏抱怨:“那个废物死便死了,可娘你为何非要我亲自动手?脏了我的手,也就只让我得了一文钱……” 刘氏对她这样也有些不满:“她的气运已经悉数转到了你身上,当然榨不出更多的价值来,还想像从前一样,她挨一顿家法,你出门就能捡三十两银子吗?” 程明珠撇了撇嘴,刘氏又变得心平气和起来,“只有你亲手溺死了她,你们的命格才能彻底交换,有了她的气运,富贵荣华指日可待——珠儿,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是这样才好。”程明珠满意了,然后想起自己的来意,又抱怨起来,“娘!那陈家的人又来缠我了。从前他们就老是来,说想见程松意,现在人都已经没了,怎么还缠着我不放?能不能想想办法把他们也弄死?” 陈松意瞠目欲裂,想要扑上去掐死她们,却徒劳无功。 她知道杀死自己的可能就是程明珠,但没想到她还要对把她养大的陈家动手! 刘氏说了谎,这些年自己的亲生父母一直没有放弃找她,只是都被程家挡下! 能生下大有气运的孩子,陈家本身的运道怎么会差?这些年刘氏除了转换她跟程明珠的命格,还在不停打压陈家。 现在她死了,陈父陈母来到京城,想见女儿最后一面,也想查明真相,却成了妨碍。 刘氏听完,便对身边的仆妇淡然下令:“你去办。” 听见刘氏愿意出手,程明珠喜笑颜开,可是陈松意却惊得魂飞魄散。 她追上去想要阻止,偏偏是个虚弱的鬼魂,什么也做不到。 那仆妇出了程府,就在城中找了几个混混,趁陈家父母回落脚的旅舍时,在昏街暗巷里对他们下了死手,又夺走了财物,做出见财起意的样子。 陈母熬不过,当场就去了,留下陈父重伤被人发现,送到了旅馆,请了大夫。 清醒之后,知道妻子已经没了,便老泪横流地请人送信,让儿子来。 陈松意的兄长是书生,早早考取了秀才,却因为陈家的气运受了影响,每每科举都会发生意外,一直考不中。听到母亲惨死京中,父亲又重伤,加上妹妹死得不明不白,如何不知道程家牵扯其中? 他写了状纸去衙门告状,反而被施加了酷刑,关进牢里,活着进去的人,再出来时已经是一具尸体。 陈父接连没了女儿、妻子,如今又没了儿子,状告无门,终于受不住打击,投缳自尽。 陈松意眼睁睁看着自己全家横死,恨不得化作厉鬼,将程家人抽筋剥皮。 可世道不公,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程家搭上阉党的快船,甚至一跃成为皇亲国戚,将整个朝堂搞得乌烟瘴气。 她终究不甘地入了轮回,第二世仍旧生在大齐。 离她之死不过相隔数年,这个大齐朝已经千疮百孔。 她这一世的父亲却是个武将。 他原本是一寨之主,家传金刀与一卷兵法,后来被厉王征召,成为了边关军的一员。 陈松意不到十岁就跟父亲一起出关杀敌,在铁血中磨砺出了这一世的性情。 国仇当前,上一世的家恨逐渐被她埋藏在内心深处,不想城破之后,她却又回到了前世。 少女慢慢地直起了身。 眼前这些惺惺作态的程家人,真的一个都不知道刘氏换女的真相吗? 她不信。 上辈子她受了自己不是程家亲生的打击,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根本没有余力去反驳那些指责,就这样受了家法,被送去罚跪,错过了跟亲生父母相认的机会,也错过了离开这里的最好时机。 但这一次,不会了。 2、第 2 章 厅中,刘氏借着低头用手帕擦去眼泪的动作,心中暗骂把事情捅到老太婆面前来的人。 程老夫人一直嫌弃她是商户女,出身低,全靠了一张脸跟勾人的手段才让入了程家门,对她从没好脸色。 原本按照刘氏原本的设想,把亲生女儿认回来这件事应该徐徐图之,不能让婆母抓住这个由头来发作,可没想到程明珠这么沉不住气。 她匆匆赶来的时候,场面已经被程老夫人掌控了,看到暴跳如雷的夫君,她只好先遮掩过去,从中摘出自己来。 刘氏惯于谋划,把女儿接回来的时候,她就跟她说过,要跟陈松意打好关系。 哄住了陈松意,才好方便调换她们的命格。 尽管从明珠回来的那天起,调换命格的术就开始了,就算陈松意被送走,也打破不了连接在她跟明珠之间的术法,但刘氏不喜欢意外。 可偏生今天这么一闹,就打乱了她的计划。 旁人看不出刘氏的焦躁,陈松意却没有错过。 上辈子她不知为什么刘氏手段尽出都要留自己在程家,这一世却知道了。 全因她跟程明珠要等到十八岁,才能彻底交换命格 这当中还有两年,自己要是被放了出去,中间生出变数怎么办? 可惜程明珠不知道这些。 她很兴奋,她看得出父亲已经相信了自己让丫鬟说的话,厌弃了陈松意。 程家不比乡下,这样的家族就是重视血统。 程松意怎么都是一个外人,天生在血缘上就弱了自己一截,在血缘面前,黑白曲折都不重要了。 看着程松意跪在地上,像个木头人一样,没有半分之前的强硬,程明珠心中解气,嘴上却潸然欲泣地问:“父亲,是不是我不该回来……才让你跟祖母这么生气?不然还是把我送回去吧,没关系的……” 陈松意听着她这跟上辈子如出一辙的话,不由得握紧了手指。 果然,下一刻就听程老夫人用力地拍打扶手,向着儿子怒道:“你听听!你听听你的亲生女儿都被委屈成什么样了?我们程家的姑娘,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程卓之脸色越发的难看。 他也没有硬要留着陈松意的意思,他重视血统,而且很极端,爱一个人的时候爱极,恨一个人的时候又恨极。 没有接着刚刚的话说下去,完全是因为刘氏恳求一阻,让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陈松意跟谢家的婚事。 谢家是京中的清贵人家,跟他们结亲,是程家高攀了的。 谢家会选中陈松意,全是因为谢老夫人跟他这个女儿投了缘,看重她这个人,所以才跟程家提了亲。 其他不提,谢翰林的这个幼子明年下场,是极有可能高中的。 婚事一成,地上跪着的这个女儿就是他们程家跻身上流世家的一条通道。 一想到这里,程卓之就举棋不定起来。 谢家要跟他们结亲,如果没有了松意,这门亲还结得成吗? 他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后者此刻却仿佛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回过神了。 她抬头望着犹豫的父亲,似是为他的态度所伤,一双眼睛越发的红了。 可是再伤心,想要说的话,也要说出口。 少女极力压抑着情绪,众人却依然听得出她声音里的哽咽:“父亲一直教导我,身为程家的女儿要立得起,不能欺人,也不能为人所欺。”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真的程家女,这些年一直恪守着父亲教我的话,不敢有半分懈怠。” “明珠妹妹身边的丫鬟指责我的那些话,我也不辩解了……唯有一点想让父亲知道,今日我去妹妹房中,对她说了重话,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因为她伤了父亲送我的珍贵礼物。” 被她用这双眼睛望着,看着她那毫不伪装的伤心眼神,程卓之才想起明珠伤的那两只兔子,是自己上回跟同僚去打猎,随手猎回来给她当礼物的。 那一趟出猎,他给两个儿子带回来两只猎犬,早被那两个小子抛在脑后。 对女儿程卓之从来没那么上心,只把随手猎到的兔子给了她,她却这样珍视的养在院子里,还为兔子受伤打破了原则,对明珠说了这些重话。 程卓之被这话一引导,就从怒火中清醒过来。 这个孩子是被刘氏教养着长大的,是最最柔顺纯孝的,怎么会无端做出欺压人的事? 陈松意还在伤心不已地道,“我原以为自己是父亲的亲生骨肉,还有大把时间可以侍奉父亲母亲左右,这些日子还贪了懒,给父亲生辰绣的屏风才绣了一半,现在看来却是没有机会了……” 这番说辞原本应该配上一些眼泪,才更打动人心。 可是陈松意心性已经不同以往,对这些程家人实在挤不出眼泪,于是垂下眼睛,望着地面。 这样一来,反而表现得更失魂落魄,无比神伤,让程卓之说不出狠话,也让刘氏觉得她还是那个好掌控的孝顺女儿,没有警惕她生出离去之意。 陈松意几句话就让程卓之念起了这个女儿的好,想让她去领家法跪祠堂的心也消了下去。 鸠占鹊巢又不是她的错,而且这个女儿生来就带着福气,一出生就让自己顺利调回了京城,此后更是一路顺利,还跟谢家成了亲家。 今日这般,实在是不能怪她的。 何况……他看向刘氏怀里的程明珠,想到自己给别人养了那么多年女儿,亲生女儿却在乡野,被教成这么小家子气。 明珠已经大了,现在接回来心性也已经定了型,做不了大家族的宗妇。 今天如果失了松意,想要靠这个亲生女儿来跻身上流,难。 刘氏一看丈夫脸上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顿时感觉被戳了肺管子,他以为自己这是为什么把女儿送到乡下去?还不是为了程家。 程老夫人在一旁冷眼看着儿子跟儿媳,也被气到了。 这个儿子不听话,从他当了京官,刘氏连生两子巩固了地位开始,他就越发的偏向这个刘氏了,什么都只听媳妇的枕头风,自己这个当娘的说话却是不顶用了。 今日这事,说到底就是刘氏的错。 如果不严惩一番,怎么下得了她的脸?自己怎么把因为前年生病而旁落的管家权收回来,重新掌控住她? 程老夫人是重血脉没错,可是从乡野地方回来的程明珠也不怎么入得了她的眼。 今日能让程明珠闹到这里来,把事情闹大,只是程老夫人有意纵容。 “好啊,如今这个家里,我老太婆说话是没用了。” 程老夫人见状,干脆把脸放了下来,抬手让身旁的丫鬟扶自己起身,“以后有什么事别再闹到我跟前来了,我还想清静清静,多活几年。” “母亲!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 程老夫人一发怒,原本还在纠结的程卓之立刻顾不上纠结了,刘氏也连忙擦干眼泪,上前来跟夫君一起把人重新哄落座。 大齐朝重孝道,一个孝字压死人。 如果今日程老夫人这话传出去,传到有心人耳朵里,程卓之的仕途大概也就到这里了。 陈松意看着这一幕,犹如看戏。 刘氏虽打定了主意不送自己回陈家,却架不住程老夫人借着自己为由,向她发难。程卓之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加上刚才自己那一番孝女之言,也不可能再用折中的家法来处置自己。 可是这样还不够。 她表面依旧是一副担忧伤心、摇摇欲坠的模样,心中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程明珠站在原地,她本应是今天的焦点。 可现在程卓之夫妇都围在程老夫人身边,她反而变得无人在意。 这跟她想象的不同,更让她在意的是,程松意竟三言两句就动摇了她爹。 程卓之竟然不打算把她送走了,那怎么可以! 一想到自己在乡野受苦,她程松意却占了自己位置,过着好日子。 再加上母亲刘氏又一直偏袒她,这要是再让父亲想起她的好,放她继续留在程家,自己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程明珠咬着嘴唇,眼睛死死地盯着陈松意,眼底浮现出了怨恨。 陈松意察觉到了程明珠怨毒的视线,却没有放在心上,她正在思索自己身上的气运。 气运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可照上辈子刘氏的说法,她身上是有大气运的。 但这些气运在她身上的时候,陈松意却没有什么感觉,她做事既不比别人顺利,也不像后来气运逐渐转移到程明珠身上时一样,出门总能捡银子,遇贵人。 可由程家的发际史来看,却是有迹可循的。 不说其他,就说程家人现在住着的宅子,就是一桩。 陈松意记得,这宅子是程卓之刚调回京中的时候买的。 那时他们全家刚回来,刘氏手上的钱用来上下打点,剩得已经不多了,要买个合适的宅子,得碰运气。 于是她去了牙行以后,就把几座大小合适但价格超出了承受能力的宅子写在了纸团上,让年幼的陈松意来选。 陈松意选了一个,刘氏便带人去登门拜访,正好遇到卖主急着告老还乡。 对方走得急,见程家又是回京任职的,于是让了利,让刘氏用刚好能承受的价格买到了。 后来在京中,程卓之又少不得要应酬,要给上官送礼,钱不够,又是刘氏带着陈松意去淘了好东西,送了过去。 甚至是刚刚被劝回座位上的程老夫人,前年她病重,程卓之那时正在关键时刻。 他为着一个职位谋划了好几年,眼看就要更进一步,绝对不能因为母丧而丁忧。 那个时候,又是刘氏让陈松意放血。 她抄了血经,供奉发愿,还将血兑在了程老夫人的药里,才把人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这桩桩件件利用她的气运扭转的事,随便一想就有许多。 更别提这些年程家的铺子交到她手中打理的,挂在她名下经营的,无论好年还是坏年,收益都从来不少,都是凭她的气运赚的。 陈松意跳到局外人的角度把这些想了一遍,都觉得换了自己遇到这么一个好用的人,也不会愿意放她走。 眼下就算程卓之对程老夫人服软,但回头只要刘氏把这些事稍微向他一透露,想要加官进爵的他也不会放过她。 她现在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刘氏还没把这些告诉程家人了。 陈松意想着,抬头迎上了程明珠的目光,这里想让自己走的人可能就是她了,可惜没用,离开程家的关键并不在她身上。 那么留在程家?也不行。 虽然陈松意还记得自己的家传武学,还可以重新练回来,拥有自保之力,但这需要时间。 还有一点,就是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刘氏是用了什么手段,来调换她跟程明珠的命格。 同样的,也不知道刘氏还有什么隐藏手段没用过,留在这里只会极度被动,唯有离开程家才安全些。 而且不走的话,危险还会落在她真正的家人身上。 父母,兄长……哪怕是为了保护他们,陈松意今日也一定要从这里出去。 在这座程府里,还有什么人是可以利用,可以让她从这里出去的? 正想着,就听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刘氏的人在外面喊道:“四爷——四夫人!不能进去!” 3、第 3 章 门外一个尖锐的女声喝道:“滚开!” 另一个男声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了,这里是程家,有什么地方是四爷我不能去的?” 听到这声音,站在程老夫人面前的刘氏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 程老夫人的反应则与她相反,一看到门外来人,她就瞬间淡定了。 陈松意眼角余光瞥见一男一女风风火火地从自己身旁经过,来到程老夫人跟前一口一个“娘”,那声音尖锐的妇人还把刘氏挤开了,显得泼辣无比。 看了他们片刻,陈松意从已经模糊的记忆里翻出了他们的信息——程家四房。 记起之后,她的眼睛就缓缓地亮了起来。 程家一共四房,其中长房嫡子不是程老夫人所出,而是原配留下的。 作为程老太爷的继室,程老夫人共生下了两子一女,女儿早已出嫁,两子便是程卓之、程遇之兄弟。 在陈松意的印象中,程家的长房嫡子跟三房庶子都外放为官,轻易不能回来。 这个家里,唯有四房处处跟二房相争。 程卓之跟程遇之虽是亲兄弟,在陈松意的印象中,性格却完全不一样。 程卓之十分在意面子,程遇之则是个混不吝的,娶的夫人赵氏也是性格泼辣,什么话都敢说,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排后面,跟程四爷可以说是天生一对。 当娘的本来就容易偏心小儿子,尤其程遇之没其他本事,就哄老娘开心最拿手。 这些年靠着哄程老夫人的开心,他们四房从她手中拿到了不少好处。 原本程老夫人病重时,赵氏也有心跟刘氏争一争掌家的权力。 可惜技不如人,落了下风,现在干脆就一门心思的讨好程老夫人,跟刘氏作对。 一进来,围着程老夫人看了一圈,赵氏就把矛头对准了刘氏。 她嘴一张,连珠炮似的一顿开轰:“我跟遇之一听娘这边有事,就紧赶慢赶的来了,偏生外头还有不长眼的东西拦路。二嫂你可是个贤惠人,家里从来都是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怎么也有这么糊涂的时候?” “二嫂糊涂了,二哥你怎么也这样?”程遇之给程老夫人抚着背顺着气,抬头也向表情尴尬的兄长责怪道,“这不是咱家的骨血,哪有留在咱家的道理?还锦衣玉食地养了她这十六年,真是开善堂也不过如此了。” 小儿子跟小儿媳一来,程老夫人就彻底不用自己说话了。 他们是她用来制衡的手段,她想什么,小儿子跟小儿媳都会替她说出来,而且说得更大声。 程卓之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伸过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在他身旁的刘氏也端不住表情了。 赵氏看到二房的反应,心中简直乐翻了天,她这个二嫂聪明一世,居然会在子嗣的事情上栽了。 难怪二房的奴才一路拦着他们,甚至想把这边的消息封锁,幸好母亲的人早早通知了他们。 程遇之还在旁边,一边哄程老夫人,一边拿孝道的大旗压他二哥。 赵氏眼睛一转,看到了被找回来的程明珠,目光在她清纯无辜的脸上扫过,腹诽了一声“跟刘氏一路货色”,然后看向跪在地上的陈松意。 陈松意上辈子就有感觉,他们看自己不顺眼。 在赵氏眼中,二房这个福气包生得命好,一出生就赶上她爹回京任职,买了好宅子,还跟谢家订了亲。 二房可谓是春风得意,让程家都跟着水涨船高,让四房只能仰仗他们的鼻息。 赵氏明明生下了儿子,反倒被刘氏这个商户出来的比了下去。 本来大齐重孝,陈松意的纯孝又是整个京城都是有名的,简直找不出半点瑕疵让她可以攻击刘氏——现在好了,闹了半天,她不是程家亲生的! 刘氏亲生的那个,是个在乡下长大的野丫头,天生矮了旁人一截,以后怎么也越不过他们四房的姑娘去。 赵氏想着,眼中就带出了得意来。 “娘。”陈松意看她明明低着头向程老夫人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刘氏,做出为二房着想的样子来,“娘,意丫头虽千好万好,但终究不是我们程家人,现在明珠都回来了,哪有让亲生的住在偏房,一个外人坐正堂的?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让全京城都看笑话。” 程老夫人淡然地点头:“不错。” 立在一旁的程明珠哪怕再想沉住气,此刻也忍不住流露出了一点惊喜之色——她的爹娘跟中了蛊似的要留程松意,可四叔跟四婶一来,竟然要帮自己把程松意赶走! 刘氏当然不甘被他们坏了自己的事,握着手帕才想张口说什么,程老夫人就瞥了她一眼,然后一锤定音:“不是程家人,断然没有留在程家的道理。” “这……” 程卓之在母亲的强硬下,终究说不出折中的话来。 他下意识看向跪在地上的陈松意,就见少女肩膀微微颤抖,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抬起了头。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松意的脸苍白无比,仿佛不忍父亲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于是做出了决断。 属于少女的声音微微发颤,说的话却叫人听出微薄的坚定跟勇气来:“我虽不是父亲跟母亲亲生的,但这十六年的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父母再为我为难……只能请父亲原谅女儿不孝,以后不能再侍奉父亲母亲左右了。” 说着,她端正了表情,决绝的朝程卓之拜了下去。 刘氏心里一咯噔,只觉要坏,忙阻止她说下去:“意儿——” 可陈松意却不会给她半点阻拦的机会。 为了脱身,再恶心她也拜得下去。 起身之后,她才又忍着泪意,向着刘氏道,“这一拜还了父母恩情,再多的女儿却是还不了了,只能来世衔草结环再报。” 没人觉得陈松意这番说辞有什么问题。 她的一切就是程家给的,离了程家她就什么也不是,当然就还不了任何东西了。 程老夫人依旧端坐上首,一派淡然。 她身旁的程遇之夫妇见二房这次终于也吃了瘪,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得意之色。 在一旁等了许久,才见尘埃落地的程明珠也露出了喜色。 唯有程卓之面露不忍,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 这下刘氏真的慌了,不过哪怕到了这时,她也没有怀疑陈松意是生出了异心。 只觉得她这是单纯不愿让他们为难,完全是程老夫人跟四房逼出来的,并不是她自己本意。 “老……”她立刻转向程卓之,只想再用眼泪攻势叫他心软,把人留下。 然而还没等她说什么,站在程老夫人身旁的赵氏眼睛一转,又提醒道:“大姑娘要走,可别忘了将我们程家的东西留下。” 事情发展到这里,其实就已经开始跟上辈子不同了。 陈松意没有任人宰割,甚至主动提出了要离开程家,但她没料到赵氏会突然这么说,面上愣了一下。 两世为人,又经历过那么多,对身外之物陈松意早就不在意了。 毕竟上辈子程明珠一回来,也是逐步夺走了她所有的东西。 今日就算身无分文从程府出去,陈松意也有办法回到江南自己的家。 此刻她只觉得四房真是一路奇兵,就算刘氏手段用尽,也阻碍不了自己从这里出去了。 在旁人看来,陈松意的怔忪,就是被赵氏突如其来的要求搞得不知所措。 做了十几年的程家千金,锦衣玉食地长大,离了程家她能走多远? 更何况刘氏对这个女儿是真好,别说平常的吃穿用度,就连好几家铺子都挂在了陈松意名下。 光是陈松意现在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带出去变卖一下就够平常人家吃好几年了,赵氏却要她把东西留下。 原本恨四房坏了自己大事的刘氏神情微顿,忽然觉得赵氏的贪财计较也不全是坏事。 经她这样一提醒,松意是绝不可能把东西带走的。 没了这些可以变卖的首饰,她要怎么离开程家,离开京城? 想到这一点,刘氏也没那么焦急了,将目光落在养女身上,等着她的反应。 一时间,陈松意再次成为了厅中的焦点。 哪怕她生性并不爱奢华,可发间装点的头面,身上穿的锦缎,哪样不金贵?连赵氏都眼热要多提这一句,更别说是程明珠了。 虽然被接回程家以后,程明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完全不一样了。 可陈松意拥有的东西就是比她好! 这也是让她嫉妒发作的原因。 “不成,她要走绝对不能把这些东西带走,这都是我的!” 程明珠咬着牙,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陈松意身上的东西全都撸下来。 可恨现在是在程家,不是乡野,她不能这样暴露本性。 她还要继续装纯善,装柔弱,才能让父亲对自己心生怜惜愧疚,补偿自己。 程明珠的丫鬟本来演了一出忠心护主,指责陈松意的戏,眼下正在不起眼的角落跪着。 忽然,她看到程明珠暗暗投过来的眼神,顿时整个一激灵。 不会吧?小姐不是要我现在冲上去动手抢吧? 她知道陈松意不再是程家大小姐,此刻也大概率不会反抗,可…… 就在程明珠眼神变得狠戾,要给丫鬟加压的时候,赵氏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眼睛一亮,指着陈松意的手镯对程老夫人道:“娘还记得这镯子吗?这不是跟谢家定亲的时候,谢老夫人送给意丫头的?” 程老夫人目光一闪,落在陈松意的手腕上。 程遇之也识货,立刻接口道:“哟,鸽血红,价格不菲呢。” “当时谢老夫人送这镯子给未来的孙媳妇,可跟他们谢家定亲的是我们程家的嫡小姐,现在意丫头不是我们程家的女儿了,这镯子怎么也该留下给明珠吧?” 听到这话,程明珠的目光又一下子落在了陈松意的手腕上。 人靠衣装马靠鞍,从乡下农女变成京官之女,她太明白好的首饰对一个人的气质有多重要了,来的第一天她就惦记上了。 她跟刘氏一样,生得雪肤花貌,戴上这只鸽血红的镯子,定会显得更加肤如凝脂。 没想到这镯子还是谢老夫人送给未来孙媳妇的?那就更不能让陈松意带走了!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陈松意垂目,看向手腕上的镯子。 上辈子她会死得这么悄无声息,无人怀疑,跟这镯子也有关系。 程明珠被认回来之后,很快就让外界知道了。 不过对外程家也没有说陈松意是错抱的,名义上她依然是程卓之的长女,可以跟刘氏母女一起去各家走动。 陈松意一开始还会出来,然而这镯子被程明珠夺去之后,谢老夫人发现了,问起她怎么没戴。 她不知该怎么跟疼爱自己的谢老夫人解释它被程明珠抢去了,而自己未来大概也不可能嫁入谢家,辜负她的疼爱,也辜负了谢长卿,于是便逐渐不再出门。 这也就造成了她后来生病,再到身亡,京中都没有多少人知道。 怀璧其罪,这道理她早就懂了,这时候又怎么还会吝惜一只镯子? 上首,见到她伸手脱镯子的动作,程老夫人目光一闪,站在她身旁的赵氏眼睛一亮。 而笃定陈松意舍不得谢老夫人的心意,也舍不得跟谢长卿这个未来夫婿之间的可能的刘氏眼中更是生出了错愕。 陈松意对他们的反应视若无睹。 在程明珠火热的注视下,她摘下了这只镯子。 什么谢家,不记得了。 什么对不起?没什么对不起的。 上辈子她就是太禁锢在这些东西里,才会被刘氏掌控于宅院之内,玩弄在鼓掌之间。 叮的一声,所有人都听到了她将褪下来的镯子放在地上时,玉石与地面发出轻微的敲击声。 脱去镯子之后,她又动作坚定的用微微颤抖的手拔下了发间的珠钗、头面。 再摘下了耳垂上莹润的珍珠耳环,然后是腰间的玉佩、香囊。 就这样一点一点,从人人羡艳的程家千金,变成了身上没有丝毫配饰的农家女儿。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手越来越稳。 前一刻无论如何也挤不出来的眼泪,此刻随着她脱完钗环起身,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她这是舍不得,是屈辱,只有陈松意自己知道,这是加诸在前世的自己为身上的枷锁脱去,灵魂复归自由而留下的畅快之泪。 站在地上,她脱掉了那双装点着东珠的鞋子,足下只剩轻薄罗袜。 那莹润的珠子如同镜面,在地上照出少女的身影。 她脱去了钗环,脱掉了身上的绫罗绸缎,只剩下一身素白中衣。 就这样红着眼,苍白着脸,周身再无半点装饰,站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被她的勇气镇住,没人想到她会做到这一步。 在这个时代,一个年轻女子这样散发,这样衣衫不整的走出大门,走到大街上去,半点名声都不剩。 而陈松意脱钗谢环,脱到这样已经褪无可褪,就算是赵氏也仿佛被堵住了喉咙,没什么可说的。 毕竟就算是犯了错被发卖出去的丫鬟,最低限度还有一身整齐的衣裳。 可这些陈松意都不在意。 在死亡面前,她有过更不堪的时候。 一片寂静中,她唯独看向面露不忍的程卓之,做戏做全套的对这个养父强撑出了一个笑容。 程卓之耳边仿佛都能听见她的声音,听见她说这样的话,父亲就不会再为难。 陈松意深吸一口气,对着厅中众人道:“从今日起,我不再是程家女。那些铺子虽挂在我的名下,曾是我来日的嫁妆,但我还没出嫁,地契还是在中馈里的。” “我这便走了,父亲珍重。” 说完,她再不停留,转身就从这个大厅里走了出去。 4、第 4 章 陈松意跨出门口的时候,身形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这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这个身体没有锻炼过,弱不禁风,平时就仿佛随时都要倒下,如今只是跪了片刻,膝盖就麻木了。 可是当她走了两步,走出去之后,整个人就畅快了。 她忘了麻木,忘了疼痛,在回廊下越走越快,渐渐地跑了起来。 程府的下人看着这个身穿中衣、披头散发,还没有穿鞋的人影跑过,完全无法把她跟平日里端庄贤雅的大小姐联系在一起。 因为听她在奔跑中还泄露出了似哭似笑的声音,他们更怕她是疯子,所以没人敢拦。 大厅里,程明珠看着陈松意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只感到一股纯然的快意充斥在胸膛。 成了,这个眼中钉终于被赶出去了! 从今以后,她就是程家二房唯一的嫡小姐,再没有人能跟她争抢。 她正幻想着自己夺了陈松意的院子,待会回去的时候宣布自己是院子的主人,那些曾经看不起她,还在她背后乱嚼舌根的丫鬟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就听见一声闷响,随即是父亲程卓之带着慌乱的声音:“丽娘!” 程明珠后知后觉的回头,就见到自己的母亲倒在了地上,脸色青白,不省人事。 …… 陈松意跑出了厅堂,在这个她已经十分陌生的程府里,用最快的速度奔跑。 她没有选择走正门,而是跑向了下人们经常出入,每日定时有人来送菜送水的后门。 现在这个时间,正是定时来送菜的菜贩上门的时候。 后院忙乱,她正好可以趁机混在其中出去,减少被发现拦下的几率。 程府的下人都住在靠近后门的院子里,通往后门的路边是一片空地,粗使的仆妇洗过了衣服之后,就在架起的竹竿上晾晒。 陈松意打旁边经过,一伸手就抓了一件仆妇的粗布衣裳。 衣服还没有干透,她也不在意,直接往身上一套,又从下摆撕了一条布条下来,再从旁边折了一根树枝,就把披散的头发扎了起来。 虽然这个身体孱弱,但没有影响她这个从战场上回来的灵魂。 不过眨眼之间,她就有了外衣,又重新扎好了头发,只剩脚上没有鞋子。 前方,后门已经打开。 送菜的菜贩正在从板车上卸货。 送水的车子今日正好跟在后头,正在催促菜贩动作快点。 等在后门的管事见状皱了皱眉,指挥起了粗使下人:“赶紧过去,把水搬下来。” 机不可失,陈松意没工夫再去找一双鞋子了。 她当机立断,直接朝后门的方向小跑过去,混在了那些簇拥过去搬水搬菜的下人中间,没有引起丝毫注意的出了门。 在她身后,一个拿着木盆的粗使仆妇出来收衣服。 见到空空如也的竹竿,她顿时大叫起来:“我的衣服呢?” 声音从围墙上方飘了过来,顺手牵了她衣服的人已经贴着墙根迅速走远了。 再一转身,就入了另一条巷道,不见踪影。 程家的宅子所在的区域,是朝中大小官员聚居的地方,宅子多,巷道也多。 虽然巷子里的人少,但陈松意依然走得十分小心,低着头加快了脚步,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知道自己现在能这么顺利跑出来,不过是趁着大厅里的人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他们会立刻派人追上来,得想办法尽快离开京城。 虽然本朝的城与城之间通行自由,检查并不严,但如果程家用嫡女被歹人绑走为借口,京城附近的进出定然会变得严格起来。 陈松意胸膛急剧地起伏,用家传武学的吐纳方法调节起了呼吸节奏,尽快让自己过快的心跳平复下来,把因为过于剧烈的奔跑而涌到喉咙里的血腥味压下去。 “太弱了。”她撑过了眼前这一阵发黑,咬牙道,“一定要尽快把武功捡起来。” 她习武不求跟第二世一样,能跟着父兄在战场上杀敌,只求遇到这种情况有足够的体力奔跑。 学武这种事很看天分,她第二世的天分很好,这一世如何却不知道。 因此,她并不追求一定要练到开山劈石。 她一边匆匆地走着,一边随机的改变路线。 注意到身后还没有人追上来,却没有松懈,而是加快了脚步。 离了京城之后,想要去江南,还得想办法。 她现在不光身无分文,还要躲过后面追上来的程家,形势并不乐观。 从京城去江南有两条路,一条水路,一条陆路。 走水路都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陆路情况更复杂,就更难说了。 如果她有修为在身,那还撑得住,可是现在这个身体跑几步都喘,陆路很可能走不成,就得想办法混到船上去。 想到这里,陈松意皱起了眉。 她的第一世从有记忆开始,就没有离开过京城,第二世则是一直生活在边关,没有机会回到京中来。 因此,对从京城到江南的水路怎么走,她脑海中并没有多少信息。 不过陈松意知道,水路上往来的商船多,如果可以混到商船上,那就成功了一半。 “可惜了……”她不由得想道,“刚刚没有拿到男装。” 如果拿到的是男装,以她这个身形,扮个孱弱少年,或许可以轻松混到船上去。 从又一个巷子钻出来,她停住脚步,观察了一下周围。 这一片已经很陌生了,身后还是没有人追来。 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淡淡的疑惑:“刘氏有这么容易就死心?” 就算她死心,重面子的程卓之怎么也没有派人追来? 她不知道因为刚刚刘氏突然晕了过去,现在程家正在因为她的突发状况而慌了手脚。 派出去的人又没有在正门截到人,一时间再顾不上她这个外姓人。 陈松意只站在岔路口想了片刻,便决定跑到东边的坊市去。 那里人多口杂,混迹在其中既不容易被人找到,也可以找到去江南的机会。 她打定了主意,辨别了方向,立刻朝着东边的坊市走去。 结果刚一出巷子,迎面就是一匹黑色骏马冲撞而来。 “吁——!” 马上的骑手反应极快,用力一勒缰绳,身下的骏马就被勒得仰立起来,发出咴律律的声音。 陈松意的意识很快,但身体跟不上。 马冲过来的那一刻她想要闪避,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看着面前仰立起来的高头大马,她惊出了一身汗。 马上的人逆着光,放松了缰绳,让急停的马前脚掌重新落在地上。 他骑在马上,审视般的看了跌坐在地上的陈松意片刻,才带着几分不确定地开了口:“程家小姐?” 听到这个陌生的男子叫出自己的身份,陈松意忙凝神朝骑在马上的人看去,见到了一张这辈子的她不熟悉,但第二世的她却打过几次交道的俊朗面孔。 风珉看着她的眼神变化,剑眉微挑。 上辈子的人和事,陈松意印象还清晰的其实很少。 就连跟她有过婚约的谢长卿,他的脸长什么样,她都快不记得了。 在她模糊的印象里,只记得他喜欢穿白衣,文章做得很好,眉宇间总是有散不去的轻愁,让他有了这个年纪的男子没有的吸引力。 谢长卿的愁,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他愁的是家国,忧的是民生多艰,他是一个不光文章做得好,也脚踏实地想要改变大齐的俊雅君子。 可他的好友风珉却是一个跟他截然不同的人。 风珉出身王侯之家,性情傲烈,在京中总是打马来打马去。 在他隐藏了身份去边关从军之前,京中纨绔皆以他为首,十分扰民。 不过他又会为聚居城外的老弱流民施舍钱财跟食物,是个恣意放纵而又不失侠气的人。 陈松意对他印象深刻,全是因为第二世的见闻。 风珉从军时在边关创下了偌大的名声,他是真的英勇不畏死,也是真的能打。 虽然他们不在同一个战线,但陈松意听过他的不少战绩,她爹也夸过他是个将才。 只可惜朝堂中宦官当道,腐败不堪,他再骁勇善战,也没有办法将这些蛮夷打回去。 在陈松意想着这些的时候,风珉已经从马上下来了。 他认出了她——这是他好友谢长卿的未婚妻,程家千金,是京中素有贤名的大家闺秀。 风珉对于这样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不感兴趣,会关注陈松意也只是因为她跟谢长卿的婚约。 毕竟他们来日成婚,生下的孩子是要叫自己干爹的。 风珉曾经在自家长姐的宴会上见过陈松意一面,跟那时的她比起来,眼下这个穿着粗布衣裳,发间没有钗环,甚至还没有鞋子就跑出来的她,真的十分反常。 风珉眯起了眼睛,第一反应就是:“程府遭劫了?” 说话间,他的眼中立刻就有杀气起来。 可是没有理由。 大白天,又是在天子脚下,什么样的歹人敢在这时候杀入官员府中,大肆劫掠? 窄巷口,一声铿然的拔刀声响打破了安静。 陈松意就看着面前的人把刀拔了出来,对自己道:“你留在这里,待会儿巡城队就过来了。” 见他一副打算先杀去程家的样子,陈松意忙摇了摇头,这才回过神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跑出来之后没有撞到程家追来的人,而是撞到了谢长卿的好友。 “程家没事。” 她说着想要起身,心中腹诽自己有气运在身,没有好运就算了,怎么还倒霉的差点被马撞? 然而她的手撑到地面,却感觉掌心被硌了一下。 见她动作顿了顿,风珉跟她一起低头看去,发现硌到她掌心的是一粒碎银子。 看着这大概三钱重的碎银子,陈松意愣住了。 这是……她捡到了银子? 这事若发生在旁人身上,只会让他们觉得今天运气不错,不会想到别的。 可是对陈松意来说,捡银子这件事却意义不同。 不过当下她没有时间多想,只先按下了这念头,要先解决眼前的事。 从程家出来,身上分文未带,捡到这三钱银子,可以做很多事,甚至—— 她看向风珉,再看向他手中的刀。 这三钱银子似乎也佐证了遇到他不是一件坏事,反而是个机会。 这条街往来的人少,否则风珉也不会这样纵马。 陈松意是突然从巷子里窜出来的,驭马的要是换了别人,只怕马蹄下要添一条冤魂。 两人维持着一站一坐的姿势,陈松意先开了口:“我是逃家出来的。” “逃家?”风珉收了刀,觉得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简直不可思议,“大小姐也会叛逆?” 见他没有说要送自己回去,陈松意“嗯”了一声。 她想着风珉逃家从军的事迹,想着他骨子里的侠气,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 她收起了碎银,撑着地面起了身:“我有事要去一趟江南,正好想要找个侠士帮我。风三少愿意帮这个忙吗?不方便的话,可以当今日没有见过我。” 嗯? 风珉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今天不管是在这里遇到这般打扮的陈松意也好,还是听她提出要求也好,全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京中的生活就如同一潭死水,不然他也不需要天天四处去找乐子。 逃家,护送。 这种事情他当然感兴趣了,何况要去的还是江南。 他审视着正在皱着眉活动脚腕,检查刚刚那一摔有没有扭到脚的陈松意,忽然开口问道:“你觉得我会帮你?” 他可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哪怕家世显赫,相貌也很不错,京中有女儿的世家还是教育她们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可以说,陈松意是这群大家闺秀当中第一个撞上了他不怕,还敢向他开口求助逃家的人。 听见他的话,陈松意抬起了头,然后又在他的目光下“嗯”了一声。 风珉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懒洋洋地道:“好,我帮了。” 他说完翻身上了马,然后朝站在原地的她伸手,“上来。” 陈松意没有犹豫,搭上他的手,被他一拉就借力上了马背。 风珉明显感觉到她的动作比自己想象的要敏捷。 回想两人今日相遇,从她跑出来被马吓到,再到他们先前的对话,陈松意所展露出来的性格,分明跟长卿所说的不一样。 ——他行事端方的好友,别是被假象给骗了。 这时候陈松意已经在他背后坐好,也不废话就抓稳了他,然后问他:“现在去哪儿?” 风珉叫她上马,明显是要先带她去别处。 风珉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看到她的这身装扮,长腿轻轻的一夹马肚,催动了骏马:“先带你去买身新衣服。” 5、第 5 章 城东坊市,最好的成衣店。 门外拴着一匹黑色的骏马,有一个学徒在旁专门守着,明明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成衣店的大门却紧闭着。 光线明亮的店铺里,掌柜闭门接待贵客。 看着换上了一身衣裙出来的陈松意,见他们店里最好的成衣在她身上如此合适,掌柜的眼睛一亮,向着风珉夸赞道:“三少真是好眼光。” 刚刚风珉带着一个粗布荆钗的少女入了他的店,迎面就抛了一锭银子过来,让他拿出这里最好的成衣来,首饰跟鞋子也要配套。 风三少是他们这里难得一见的豪气主顾,毕竟畿中的公子闺女全都是到南边的货行去选了绫罗绸缎,由大师傅量身定制,少有来这里买成衣的。 掌柜的见的人多了,少有看走眼的时候,一看陈松意就知道这少女虽然看起来狼狈,但是身份必然不同,否则怎么跟在风三少身边也这么镇定? 他派了人去外面看着风珉的马,然后又亲自去选了首饰、鞋袜,让自家夫人把店里最好的成衣都拿了出来,供贵客挑选。 挑选的时候也很有意思,风珉让陈松意挑,可是陈松意久着戎装,已经忘了这些,脸上少有的露出茫然来。 “怎么?”风珉坐在椅子上,歪头打量着她,“看不上?” 陈松意摇了摇头:“忘了该怎么挑。” 她看向风珉,“三少挑吧,你挑什么我穿什么。” 掌柜夫人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自觉从其中品出了两人关系的不一般。 风珉也是第一次遇上让自己来凭喜好挑选打扮的女子,感觉十分不同,目光往旁边一错,掌柜夫人连忙把取出来的上好成衣都展现给他看。 他凭自己的喜好挑了两身,掌柜夫人就连忙带着陈松意去换,看有什么不合适的,当场给她修改。 于是,刚刚才从程府出来,卸掉了满身钗环、脱掉了一身绸缎的陈松意再现身的时候,又是那个大家闺秀了。 风珉满意于自己的眼光,掌柜跟掌柜夫人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这姑娘果然不是普通人。 买下的成套衣服鞋子被打包在一个包袱里,递到了陈松意手上,风珉在离开的时候又随手抛出了一定银子:“今天我没有来过,知道吗?” “知道知道。”掌柜连忙接住了银子,脸上堆着笑容,点头哈腰地送他们出去。 风三少这是打算金屋藏娇、置个外室嘛,当然是要悄悄地避过所有人眼目才好。 置办完衣裳,车马、随行的护卫也都准备好了,风珉甚至动作快的还在坊市上买了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来伺候陈松意。 小丫鬟生得伶仃细白,发间还簪着一朵白色的小花,陈松意看她第一眼,就知道风珉的人是怎么把她买来的。 这个年景并不好,城外的流民携儿带女来到京城,却没有寻到活路,家中长辈要是死了,做女儿的就只能来坊市上卖身葬父。 小姑娘被买来,知道父亲能够有一口薄棺安葬,也知道自己是来伺候一位小姐的,虽然惶然胆怯,但也来跟陈松意见过了礼,将自己日后的命运随着那一纸卖身契交付到了她手中。 “今日就可以出发了。”风珉站在他带出来的护卫前面,在阳光下泛着一点浅褐色的眸子里又露出了兴味,“下江南,要去哪里?” 他答应送她去,此行终究要有个明确的目的地。 陈松意迎着他的目光,报出了一个名字:“沧麓书院。” 上辈子,刘氏加害她的父母,她爹被人打成重伤的时候,在客栈里托人去给她的兄长送信,便是送去的这个地址。 回想起那一幕,少女的眼睛在阳光下也染上了一丝冰冷。 她的两生都活得短暂。 比起第一世被人利用,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第二世却在战场上学到了很多。 比如眼下这一次出行,她就将它当成是一场战斗。 目标就是从京城到江南去,找到兄长所在的书院,然后找到他。 这条路上不知会发生什么,毕竟她的命现在还被束缚在刘氏的邪术上。 “沧麓书院”。 风珉将这四个字咀嚼了一遍。 这是江南有名的书院,名气甚至不在好友所在的书院之下。 她逃家出来不去找长卿,却要去那里,风珉现在越来越好奇她究竟是要去做什么了。 “好,这就动身吧。”他翻身上了马,示意陈松意跟她的小丫鬟到马车上去。 这个车队虽然是仓促间筹备而成的,只有一辆马车,很是低调,但是该有的东西却不少。 从京城到江南,就算是走水路也要一个多月时间,得抓紧了。 陈松意却站在原地没动,在他说完之后开口道:“等一等。” 然后在风珉不解的眼光中,她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又伸出左手熟练地掐算了一番,随即肯定地道:“走陆路。” “走陆路?” 风珉没有错过她方才那掐算的动作。 虽然闺阁中的女子少有消遣,也有学占卜的,不过都是学着玩,没有她这么熟练的,像是演算过不知多少回,对她所算出的结果十分笃定。 他挑眉:“走水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大问题。”陈松意一顿,“但是走陆路,能遇到贵人。” …… 东城门,一支由一辆马车跟几个骑士组成的车队顺利地出去,在尘土飞扬中很快地走远了。 守城的士兵看着这支车队远去的影子,想起刚刚看到那些护卫骑的马匹,羡慕地道:“这些马可真好,就连南军北军的战马都比不上。” 他身旁的同僚看了他一眼:“你不认得刚刚是谁的车队?那是忠勇侯的儿子,南军北军的战马怎么比得上他的马?” 程府,床帐中,刘氏这才悠悠醒转。 看着头顶眼熟的床帐,她愣怔了片刻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她立刻支撑着自己起了身,向着外面呼唤道:“来人……” “夫人醒了!快去告诉老爷。” 外面很快有了动静,被丫鬟扶着坐起,靠在床上,刘氏问道:“我晕了多久?大小姐呢?追回来了没有?” “回夫人,您晕了有半天了,老爷派了人去找大小姐,不过还没有找到。” 刘氏听着她的话,挥了挥手让她下去,然后独自坐在这里,回想着自己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一切。 她的身体一向是好的,哪怕生养过三个孩子,也只是看起来比较柔弱而已,实际上平时很少生病。 她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关头倒下,她一倒,四房肯定会卯足了劲把人彻底赶走,坐实了她的错处。 不过虽然刚才丫鬟说人还没有找到,但刘氏心里觉得,陈松意就算离了府也不会跑太远,人是她一手养大的,除了孝顺以外一无是处。 性情柔弱,又沉湎于亲情,自己晕倒的消息如果传出去,说不定她偷偷就回来了,而且她走之前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了,肯定跑不远。 正想着,程卓之就进来了。 看到倚坐在床头的刘氏,他快步走上前,关切地问道:“丽娘,你怎么样了?” 刘氏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来:“我没事,让老爷担心了……我这是怎么了?” 见她确实没有问题,程卓之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方才你晕过去了,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因为情绪激动。” 刘氏点着头,心里却觉得不可能。 她的性情跟她柔弱的外表完全不一样,不可能因为这点变故就激动到晕过去。 她思忖着要再找可靠的大夫过来看一看,又问:“意儿呢,你派人去找她了吗?把人找回来了吗?” 程卓之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还没找到,不过肯定找得到的,意儿那么孝顺,要是听说你因为她而晕倒了,说不定会自己回来。” 在这一点上,他们夫妇的看法倒是一样,而且现在派出去的人找不到陈松意也是好事,说明她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跑出去没被人看到,他们的名声还有挽回的余地。 程卓之想着,又想到当初她硬要回娘家,才有了那场雨夜生子的抱错。 可以说,这都是刘氏的错才造成了今天的困局。 不过此刻看着夫人为下落不明的养女而伤神,好似元气大伤,他又不能再说了,只能说道:“你好好休养,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唯有拨乱反正。娘既然不喜欢,松意又孝顺,不想让我们为难,等找到了人,我就派人把她送回那个陈家吧。” 刘氏本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想着陈松意跑出去会跑到哪里。 陡然听到程卓之这句话,她立刻抬起了头,说道:“不能啊!” “怎么不能?”程卓之皱起了眉。 为了抱错的事,他被夹在母亲跟夫人之间,受够了夹板气,只想找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松意既然要走,他们又何必非得留着她? 刘氏心中骂着他实在糊涂,这些年能那么顺利,他难道真的以为就是凭他的实力才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吗? 可是这些话又不能说出来,伤了程卓之的自尊心,她只能说道:“不说意儿孝顺,这些年在你我膝下承欢,我舍不得让她回陈家那样的乡野地方去,就说意儿从小就是个有福气的,大师也说了她命格好,留在家里,我们才会越来越好。” 这些话程卓之这些年没少听,他觉得陈松意身上固然是有一些福气的,但更多的还是靠自己的努力跟钻营,因此只不悦地道:“那些僧道说的话怎么能信?你少迷信这些没影的,家和万事兴,让母亲高兴、让明珠心里没有芥蒂,这才是最重要的。” 刘氏被他一说,又想起今日这一切都是女儿程明珠引起的,只决心回头还要好好教育教育她,把她这沉不住气的性子掰回来。 “老爷说得是,这都是我们妇道人家的想法。” 她没有反驳程卓之,而是柔顺地低了头,然后才担忧地提醒他,“可是意儿这么走了,还有谢家呢,我们要怎么跟谢家交代?” “这你不用担心。”程卓之沉吟了一下,觉得还是把家里的决定告诉她,“谢家要娶的是我们程家的嫡女,娘说了,就算没有大小姐,还有老四的女儿,也是嫡女,跟意儿年纪相差不大。” 如果说先前发生的一切没有让她情绪波动,那程卓之说的这番话就真的要让她急怒攻心了。 他们的算盘倒是打得响,二房结来的亲,他们四房还想来摘桃子?! 老太婆也偏心,就算谢家真的还要跟程家结亲,那也是娶明珠,轮不到他们四房的小姐! 刘氏嫁了这个夫君,本来觉得他好哄,随便吹吹几句枕头风,他就什么都让自己拿了主意,可是他这样听他娘、他兄弟的话,也让刘氏感到麻烦。 跟他讲不了道理,她索性又用起了眼泪攻势,含着泪捉住程卓之的手,请求道:“我管不了这么多,反正意儿是我养大的,她绝对不能在外受苦,你一定要带她回来。” 这招屡试不爽,程卓之答应了下来,让她好好休息,然后从房中出去了。 他一走,刘氏就擦干了眼泪,一改之前的柔弱,换上了有些冷酷的表情。 她身边得力的仆妇这才从外面进来。 这是她当年嫁到程家带来的陪嫁,容貌寻常,但是胜在有能力,后来配了程家的一个管事,成了管事娘子,平日都把持着府中的采买,刘氏有事才找她到身边来。 她进来的时候把服侍的人都遣散了,这才来到刘氏床边,急切地道:“夫人是怎么了?听他们说夫人在厅中晕了过去,我在外面等了好久才等到夫人醒来。” “我没事。”刘氏说,然后示意她去开自己梳妆台的密格,“去把那两个娃娃拿过来。” 6、第 6 章 她的心腹应了,起身去她的梳妆台,从暗格里找出了两个收得隐秘的娃娃,重新回到刘氏身边。 刘氏的目光落在这两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娃娃上,冷眼看了片刻,才伸手接了过来。 这两个娃娃都是女娃,里面缝着陈松意跟程明珠的头发指甲,还有她们的生辰八字。 两个人是同时出生的,当初刘氏为了找到合适的女婴跟自己腹中的女儿调换命格,找了不知多久才找到陈松意。 两人的生辰八字一致,用这个术法来调换命格更加容易。 这两个一手就能掌控的娃娃一个红一个白,红的那个是陈松意,白的那个是程明珠,躺在刘氏的手掌中,在它们之间有一根红线牵着。 她看着这两个娃娃,陷入了回忆当中。 这个换命的法子是一个游方道人教的,数十年前,一场大旱闹起了饥荒,死了很多人。 当时刘氏还小,还是家中幼女,有一天一个游方道人来到了他们家门口讨一口饭吃,她娘施舍了一顿饭,于是这个精通命数的道人便要回报她,为刘家姐妹批了命。 刘夫人生的三个女儿如珠似宝,道人一见她们就说:“不错,三位千金都是旺夫命格,在家旺父,出嫁旺夫,她们出生以后,刘老爷的生意应当越做越大了,贫道可有说错?” 刘老爷笑得合不拢嘴,说道:“不错,我这三个女儿一出生,我的生意就越做越顺,不过十年时间就成了本地最大的商号。” 那道人又笑了笑。 在这个饥荒的年头,所有游方的僧道都是面黄肌瘦,可是他却不一样,哪怕身上道袍沾着尘土,也自有一股出尘之气,这也是为什么刘老爷愿意听他批命。 “可惜啊。”道人捋着颌下短须,说道,“三位千金虽然生得富贵,嫁得富贵,但却有一点禁忌,日后她们出嫁、诞下子嗣,若是生下儿子,运势就能越来越旺,可是一生女儿,就会破了夫家的运势,自身也会受牵连,前半生有多风光,后半生就有多潦倒。” 刘氏对这话本来是不信的,可是结果两个姐姐先后出嫁,生下的第一胎都是女儿,她们所嫁的富豪之家几乎是在两三年内接连破败,不得不频频回娘家求父亲帮助。 看着两个姐姐从贵妇人变成那样潦倒,要回娘家打秋风的样子,刘氏怕了。 可是她嫁给程卓之,怀上的第一胎又是女儿。 她下不了手杀死自己这第一个孩子,只好瞒着程卓之回家找刘夫人,跟她娘一起四处寻访高人,想要寻求破解之法。 就在她怀胎八月的时候,她又遇上了当年那个道人。 刘氏已经从垂髫幼童成了人妇,很快就要为人母,但这个道人容貌却跟当年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这让刘氏母女更加确信他是得道高人。 刘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向这那个道人酬以重金,又苦苦哀求,才求来了这个法子: 只要找到一个跟女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有气运的女婴,把她们交换,这样能保程家前十六年的运势。 等到十六年后,再把她们换回来,开始用这个术法交换她们的命格。 这两个娃娃分别代表她们两个人,而系在她们之间的红线是用刘氏的血染的,犹如母体孕育之时牵系在母子之间的那一条纽带。 术法开始之后,陈松意的气运就会经由她这个母体转到女儿程明珠这里,每转移一分,陈松意的娃娃身上的红色就会褪去一分,而程明珠的娃娃则会由白转红。 等到两者的颜色彻底交换,就是时机成熟。 就可以杀死陈松意,让她们的命格彻底交换了。 从程明珠回来开始,刘氏就启动了这个术法,现在陈松意的娃娃脚已经开始发白了,而程明珠的娃娃头顶晕开了一点红。 那道人说过,术法开始之后,越是压制陈松意,她的气运就会越快转移到程明珠身上。 至于怎么压制,从身体上伤害也可以,精神上压制也可以。 总之她越差,程明珠就会越好,而且气运的转移还会十分明显,有很多事情可以佐证。 那道人没有明说是什么事情,只说到时候让刘氏自己观察,自己发现。 本来一切都会在刘氏的掌控之下发展,可是现在陈松意离开了程府,事情就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刚醒过来的时候本来没有往这个术法上面想,但是现在看着这两个娃娃,想到陈松意虽然是无意间离开了程府,但这会不会影响到了术法,所以才让自己突然晕厥? “不行,不管是意外也好,巧合也罢,都要把人抓回眼皮底下来。” 刘氏控制不住地握紧了手中的娃娃,片刻之后才平静下来,松开了手。 她现在还要等大夫过来再诊断一下。 身边的其他人她都不放心,做的这些事也不好跟程卓之或者女儿程明珠说。 她于是看向了自己的得力仆妇,对她说道:“放回去,然后你召上些人手,亲自去找她。” “是。”妇人接过了这两个娃娃,又妥善地收回了暗格中。 窗外,本来听母亲醒了,想过来看她的程明珠听见里面传来的只言片语,没看见那个管事娘子收起了什么,只听到刘氏说要派她去把陈松意找回来,顿时气炸了。 “走!”她一跺脚,扭头就从刘氏的院子里离开,也不打算进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小姐慢点!”她的丫鬟跟在她身后,差点追不上发怒的程明珠。 回了自己的院子,程明珠一脚把院门踢开,怒气冲冲地跨过了门槛。 院子门一打开,里面痛呼的声音就毫无遮挡地传了出来。 “小姐不要打!奴婢再也不敢了……” “求小姐饶命!都是奴婢有眼无珠!奴婢再也不敢了!” 伴随着这三四个丫鬟求饶的声音的,是棍子打在人体上砰砰的闷响。 只见院子里几张长条椅子一字排开,上面被压着打的都是陈松意院子里的丫鬟。 程明珠听着她们求饶的声音,心里那股气消了些。 她的丫鬟立刻站出来,对着院中那些看这几个大丫鬟挨打的小丫鬟们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接着打!打用力些!” 程明珠目光在院中扫过,看到这些小丫鬟全都对自己有所畏惧,顿时冷哼一声,朝着主屋走去。 陈松意已经走了,这个院子归了她,她直接就住进了主屋,把那些嚼她舌根的丫鬟抓出来,杀鸡儆猴。 她不爱用别人的旧物,这些丫鬟她一个也不会留,只不过也不会轻易打发了出去。 她要留她们在这里让她们担惊受怕,抓到她们的错处打一顿再发卖出去。 原本她是在去刘氏的院子之前让人教训她们的,想着等回来的时候也打完了,可是没有想到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一回到屋里,她看到这处处留着陈松意痕迹的房间,想到刘氏还要派人去把她找回来,顿时又气上心头,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就用力地砸在了地上。 杯子应声而碎,她的丫鬟忙过来劝道:“小姐不要生气,何苦为一个被赶出去的人气坏了身体?” 程明珠剜了她一眼:“你没听见吗?我娘说要让人去把她找回来!我才是她亲生的,她把我扔在那鬼地方十六年才来找我,现在却迫不及待要去找陈松意了!” 丫鬟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眼睛一转,来到她身后给她捏起了肩:“夫人他们要找,我们让他们找不到不就好了?” “嗯?”程明珠一听,确实是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她这个丫鬟是她回京城的路上买下来的,十分机灵,而且还是在京城流浪过一段时间,比两眼一摸黑的程明珠要强。 她思索了片刻就有了主意,向站在身后给自己捏肩的丫鬟一勾手,让她附耳过来:“你在京城里不是还有不少‘朋友’吗?让他们帮忙去找陈松意,跟他们说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他们的。” 她现在在手上都是程家跟刘氏补偿给她的首饰财富。 随便一点拿出去,都能够让这些流氓地痞卖命了。 “是。”她的丫鬟应了,然后又问,“找到她之后是……” 陈明珠抬起了手,看着自己修得圆润的指甲,浑不在意地道:“谢家不是要让她嫁过去吗?那就把她的脸划花。” - 风珉的马全部出自西北马场,是用草原上的马王跟战马配出来的。 这些战马跟马王的后代性能十分优越,日行几百里不在话下。 如果是他自己去江南走陆路,骑这些马用的时间大概跟走水路差不多,不过考虑到陈松意是女儿家,不能像他们男人一样风餐露宿,所以给她安排了一辆马车。 风珉也不指望她身为千金小姐能够自己照顾自己,所以才给她买了个小丫鬟在路上陪她。 陈松意看着在旁努力为自己打扇的小莲,深感风珉这个人内里比表面看着更细心。 刘氏母女在想用什么办法来对付她,对已经从京城脱身的陈松意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马车走的是官道,路面平整,跑起来也不算十分的摇晃,她待在马车里,让小莲歇一歇,然后去看外面的风景。 才刚离开京城,京郊还是有很多村子人烟密集的。 哪怕现在年景并不好,这些皇庄跟达官贵人的庄园却不受影响。 大齐的积弊多,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大量的良田集中在权贵世家的手上,靠耕种为生的百姓手中的田地却贫瘠,数量稀少。 所以二十年后,大齐跟再次兵强马壮的蛮夷打起来,后方的粮草才无法供应给前线的军队。 陈松意随父兄镇守边关打仗的时候,做得最多的不是出城袭击敌人,而是带着士兵屯田。 可惜边关的土地贫瘠,顶多也就是让他们能够饿不死。 但是关中这么多良田,耕种出那么多的粮食,却把持在一小部分人的手里。 他们不顾国家,不顾战事,只想求和,只想醉生梦死,这样的国家要如何去改变? 又要怎么样的人,才能去改变? 7、第 7 章 陈松意感到茫然,这件事厉王也没有做到。 或许,是因为他死得太早。 在她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茫然的时候,在她身旁的小莲没了事做,也同样陷入了局促中。 她的茫然比起陈松意要更深。 直到现在,她还没有自己离开了京城的真实感。 她是随着爹一起来到京城的,成为了城外的流民,本来跟爹相依为命,可是一场风寒却夺走了她爹的性命。 爹去了,她一下子就变得孤苦无依,如同无根浮萍。 风珉买下她来服侍陈松意,可是在小莲眼中,这个小姐仿佛不怎么需要自己。 像她这种人,一旦不被需要就没有了价值。 她不知道到了地方以后,自己会不会又再被转手卖出去,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去往哪里。 “你在想什么?” 在她迷茫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小姐的声音。 小莲顿时回过神来,看向她:“小姐……” 陈松意见到她稚气未脱的脸上布满了迷茫,像无根的植物一样,漂浮在命运的水流中。 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自己也不过是岸上的一截树根,好像只是短暂地阻挡她一下,随后又会看着她朝着更深的急流中飘去。 陈松意在很多人脸上见到过这种茫然。 在战乱的年代,每一个人脸上都是这种看不见未来的表情。 她又再问了一遍:“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小莲茫然地顺着她的话开口,嘴巴张合了几次,最后小声道,“我在想我这么笨……好像帮不上小姐什么,小姐到了那个书院,会不会把我再卖给别人……” 京城城外的墙角,流民聚集的区域,已经是她熟悉的地方。 等被卖到新的地方,她不知道剩下自己一个要怎么去生活。 在小莲低下头去的时候,陈松意说:“我可以给你看一看。” “什么……”小莲疑惑地抬头,听见小姐让自己想着未来会怎么样,然后在一到十这十个数字里,随便报两个数。 小莲不大自信地报出了两个数字。 是三和九。 陈松意同在上马车之前一样伸出了左手,五指连动,飞快地掐算了一番,随即说道:“你是西南人士,母亲早亡,原本有个弟弟,没有养大——难产了吧?” “对对……” 小莲一听立刻点了头,她知道在京城里有很多人也是这样,掐算一下就能说出你的一生。 可是她是流民,从来没有人会关注她的命运如何,而且那些有着这种本事的都是身有残缺的人,从来没有像小姐这样的人能够说出这些的。 陈松意望着她,她的那双眼睛里仿佛有着叫人平静的魔力:“你的父亲从春天开始就生病了,一直熬到这个月初。” 小莲面露黯然,点了点头。 父亲是怎么得病的她还记得,本来是可以治的,可是他们没有钱。 陈松意已经放下了手,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地说下去:“你的命格亲缘淡薄,父母兄弟都会早早离你而去,所以早年飘零,直到二十五岁才能定下。到时候你会遇到一个人,是个货郎,家中有几分薄田,你们会结为夫妻。你命中有一儿一女,艮宫落乾,大的那个是儿子,乾宫落巽,小的那个是女儿。” “你的儿子来日不会留在你身边,他会去参军,在边关很得他的上峰赏识,女儿会嫁个好人家,不过你的女婿也会离家。” 小莲听着前面的话时,神色一直是黯然的,可等听到二十五岁那年会遇到一个人,他们会成亲、自己会再有一个家的时候,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虽然对母亲早亡,现在才十二三岁的她来说,成亲代表了什么她不知道。 但能再有一个家,这意味着什么,她却是很清楚的。 对于未来,她眼前一直蒙着一片迷雾。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有人在她面前拨开这层迷雾、让她看清未来是什么样的时候。 可惜陈松意说到她的儿子跟女婿都会离家去参军,她就停了下来。 小莲只觉得前方的光明一下子定格了,那些变化的画面停了下来,让她不由得焦急起来。 “然后呢?” 想要知道未来的迫切,让她忍不住主动问了陈松意,“小姐,然后呢?” 陈松意没有说话。 早年命运飘零的她虽然在二十多岁再次拥有了家庭,生儿育女,但是幸福也不过就是只有一段时间。 随之而来的战争对青壮的征召,先是十户征一丁,然后是五户征一丁、三户征一丁。 到最后,连年迈的农夫都要被征召,上战场抵挡从关外到来的蛮夷。 她全家的男丁都会在这场战争中死亡,家中田地再也无人耕种,剩下的就只有年老的她。 连最后留在身边的女儿死去,她如同十二三岁时那样,想要再在头上插上草标卖身葬女也不能。 因为她已经年纪大了,眼睛已经哭瞎了,没有人会买一个无用的人回去。 国破家亡,那些曾经耀眼的世家贵族也会离开他们生活了祖祖辈辈的土地,迁移到更南边去。 陈松意在第二世战死在城破之时,没有看到边关被破之后,蛮夷的铁蹄践踏上大齐的土地,这个国家会变成怎么样,但是推演小莲的命运让她看到了这个国家的结局。 如果一切没有改变的话,那么所有人的命运都是如此,要么死亡,要么沦为奴隶。 她坐在行进的马车里,又再一次不甘了起来。 小莲看着她紧抿双唇不说话,于是没有再问。 只不过缩着身体坐在一旁,想着小姐刚才说的那些话,她又感到自己仿佛从中汲取了一些力量,没有原本那么茫然了。 马车之外,风珉骑着马走在旁边。 刚刚陈松意在用卦术推演,安慰小莲的时候,他一直在听。 跟他们出发之前她算那一卦,选择走陆路的时候给他的感觉是一样的,她的话语仿佛有种魔力,能够拨云见日,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 陈松意的推演术师承自她第二世的老师。 她的老师原本只是收了她的兄长为弟子,只不过看陈松意也对他的推演术感兴趣,所以一并收了她为徒。 这种推演术是从周易化来的,本来是在战场上结合天象、星象各种信息进行辅助推演的军师技能,耗费算力来推演人的命数,可以说是杀鸡用牛刀。 但是在边关的日子,他们的老师没事也会到城中去,去给城中的百姓算命,有时候收几文钱,有时候收一小袋米。 如果找他批命的人给不出报酬,他也不在意,因为他去给他们算这些并不为钱财。 这个时代的人总是很迷茫,不能够自主地掌控自己的命运,有这些给他们指路,做些寄托是很好的。 她的老师并不觉得这些是白白浪费他的心力,但陈松意只在战场上用过这样的推演术,今天在小莲身上推演她的命数还是第一次。 虽然此刻她沉浸在后面所见的结果里,但是也可以感觉到,在听到未来有什么光明在等待她之后,小莲身上的迷茫被驱散了很多。 她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老师会喜欢这样做。 但是,如果看得见他们悲惨的命运却无法去改变,她的老师难道就不会像此刻的她这样感到无力、感到痛苦吗? 陈松意想了更多。 如果她可以扭转自己的命运,那是不是可以阻止更多? 她身上的气运自己享受不到,却能够影响程家,是不是如果这一世她立住了,没有让刘氏跟程明珠夺走她的气运,那她身边的人也就会跟着好起来? “我不会再卖掉你。”行进的马车里响起了陈松意的声音,“你已经跟着我了,后面的命运会不一样,你可以跟你的家人一直幸福下去。” 马车里先是安静了一下,随即响起了一个更小的少女的声音:“嗯!” 陈松意抬眸看向她,小莲一脸信任坚定地与她对视:“我信小姐。” 在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见过像陈松意这样的人。 他们这些太平年间的流浪者、底层人,哪怕没有战争袭来,也有种被命运支配的随波逐流的感觉,但是陈松意没有。 她是能无惧命运的人,所以她说什么,小莲就相信什么。 虽然她不知道小姐隐而未说的那段未来是什么,但她相信,不管是什么,以后都会不一样。 …… 轻车简从,他们出城快,在路上也走得很快,天黑的时候已经出了京郊的最后一个镇子。 不过还没到下一个村子,所以今天就在野外住了。 马车停了下来,马也被放了出去,在河边饮水吃草。 风珉的护卫捡了枯枝,又顺手打了兔子,在他们今晚准备停留的地方生起了两堆火。 陈松意带着小莲去了更远的地方洗漱。 回来之后就看到火生好了,锅也架好了,护卫们做起了今天的晚饭。 小莲褪去了身上的迷茫,变得比刚来到陈松意身边的时候活泼了些。 看到他们做饭忙,她卷起了袖子,对陈松意说道:“小姐,我过去帮忙。” 陈松意点了头,见到在人群外,风珉正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拿着一把匕首在削一根树枝。 他们从出城就一路急行,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交谈,陈松意想了想,朝他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的另一块石头上坐下。 风珉头也不抬,依旧专注在手上削着的树枝上:“先前你在马车里给她看相?你会这个?” 推演术不属于看相,不过陈松意没有刻意去解释,而是调整了一下裙子,好让自己起身的时候不易踩到,然后说道:“略知一二吧。” 风珉听着她清淡的语气,又想起出发之前她观天演算的画面,忽然来了点兴致。 他放下手中的小刀,说道:“给我看看?” 风珉难得对一个人产生好奇,更没有想到一天接触下来,他会觉得陈松意身上的谜越来越多。 两人坐在离火堆有一定距离的地方,燃烧的火焰映在他们的脸上,并不热。 风三少见面前的少女认真地看着自己,原本想问她要不要自己也取个数,又觉得这样说有一直在旁边刻意偷听她们的嫌疑。 还没想好,陈松意就开口了。 她没有需要他取数,甚至没有推演,就直接说道:“你生在王侯之家,顶上有两个姐姐,是唯一的儿子。你跟你的母亲、两个姐姐关系都很好,跟你的父亲却是见面就吵,互相看不惯。他希望你走科举这条路,可是你却尚武,你表面上用的是刀,实际上擅长的却是枪。” 听前面那些畿中所有人都知道的消息,风珉还不大在意。 唯独听到最后一句,他才开口道:“你怎么知道的,长卿告诉你的?” 陈松意摇了摇头,又继续道:“两年后你会跟你父亲彻底闹翻,没有按照他的意愿入北军,而是瞒着家里去了边关,隐姓埋名,从最底层的小兵做起,一路靠着战功晋升,成为了厉王麾下最强的先锋。” 听到这里,风珉收起了脸上的一点笑意。 厉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太子的亲叔叔,他镇守边关,是大齐跟蛮夷之间的一道防线。 他很年轻,二十一岁就已经成了整个大齐朝的武将可望而不可及的神话。 现在二十三岁,锋芒更劲。 风珉的父亲也掌握兵权,风家是不应该靠近厉王的。 但是如果问风珉他要从军,想要入哪一支军队,那必然是厉王麾下。 成为他麾下的士兵,追随他,跟他再次封狼居胥,这是每一个年轻人的梦想。 可是看先帝给他的封号——厉王,就知道这是个危险人物,所有想要明哲保身的人都不应该靠近他。 他是一把利刃,是他们大齐最锋利的一把刀,只要他还在边关,蛮夷就不敢卷土重来。 但是他把蛮夷打退了,大齐朝也就不再需要他了,一旦内部压制不了他,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把他杀死。 他如今二十三岁,再过四年,他二十七岁的时候就死了。 陈松意在城破之时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如果他还在就好了。 火堆燃烧,因为陈松意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所以空气中一时安静。 风珉让她看自己的未来、看自己的命格会如何时,本来是带着几分消遣之意,没有打算相信的。 可是渐渐地,他就跟今日的小莲一样,在她的声音里听得出神,眼前仿佛展开了她所描绘的画卷,不由自主地忘了其他。 京城中也有很多自称能窥探天机、推演命术的人,见他衣着锦绣、前拥后簇,上来说的都是吉祥话,说他有王侯之相,来日定然能封侯。 无数人说他与父母和睦,说他能娶贤妻得孝子,一生富贵无忧,可面前的少女却是第一个说他会去从军、会打下名头,而且还会成为厉王麾下的先锋大将。 他的目光落在陈松意的脸上,看着她脸上映出的温暖火光,还有那映在她眼底的火。 黑夜与火焰让她整个人仿佛都笼罩在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中,明明就坐在这里,却像跟你阻隔着一个遥远的时空。 风珉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厉王二十七岁就死了,他带出来的军队凝聚力也散了。 朝堂越来越腐败,边关的将士要请封的请不下来,要粮草补给的没有,要征集新兵补充的也没有,就算是出身王侯之家的风珉想要得到补给,也跟朝堂吵了好几次。 厉王所打造的铁桶边关,就这样从内部被侵蚀,而蛮夷又休养生息,不到二十年就卷土重来。 那时候的边关就只剩下一群老兵和老去的将领,风珉不肯回去,他跟陈松意第二世的父亲作为厉王遗留的部署,一左一右,守着两面战线。 他们的城被攻破,他还死在他们之前。 大齐的最后一位帅才就这样陨落。 忽然,火光里枯枝燃烧的声音爆了一下,将陈松意从那片残阳似血里惊醒。 回过神来,就见到风珉还在旁边看着她,等她的“然后”。 她摇了摇头,起身道:“然后没了。” 风珉被留在原地,看着她走向马车,一时间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半晌才低声道:“怎么编都不编完!” 虽然陈松意没有像那些人一样,最后来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但他觉得也跟那些故意卖关子的家伙差不多了。 风珉也起了身,看了看被削得尖锐的树枝,拿在手里朝着火堆走去。 饭已经做好了,他们的伙食不差,才刚从京城出来,带的佐料跟食物都还没怎么用,锅里有米有肉有菜,边上有几个碗,盛好了正在放凉。 风珉看着比刚买来的时候开朗了不少的小丫头,见她端起一碗左右张望,显然在找她家小姐的行踪,于是指了指马车。 小丫鬟立刻说了声“谢谢公子”,就端着碗朝马车过去了。 风珉看着她的背影还有安静地垂着帘子的马车,想着原本打算离了京城之后就派个人回去给谢长卿送信说一声,但现在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要看看陈松意到底要去江南做什么。 这个跟传闻中好友的未婚妻完全不一样的少女到底背负着什么、隐藏着什么,他很想知道。 8、第 8 章 暮春时分,天黑得早,野外夜间的气温降得更厉害。 吃过晚膳,一行人就准备休息了,风珉安排了护卫值守上夜和下夜。 行走在外,他并不讲究,幕天席地也睡得着,陈松意跟小莲则睡在马车里。 是夜,火堆未熄,陈松意在马车里听得到不远处值守上半夜的两名护卫在低声交谈。 风一起,带起了一点明灭火星。 车窗上遮光挡风的帘子被吹动,晚风将野地里带着草木香气的空气送了进来。 小莲年纪小,加上一日奔波,早已经在地板上缩成一团睡着了。 昏暗的车厢里,陈松意低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却是清明十足,没有丝毫的睡意。 小莲在她脚边翻了个身,睡得更沉了。 陈松意收回目光,在宽敞得可以躺下一个人的座位上闭眼盘膝,准备尝试修行家传武学。 第二世,她生在那个人人骁勇善战的寨子里,家传武学十分霸道。 宗祠里供奉的除了那把金刀,还有一卷修习内息的功法。 这卷功法跟他们家的兵书一样,都不知是从哪一辈传下来的,为他们的寨子创下了偌大的名声。 就连厉王这样的存在,在听闻他们家传的兵书跟战力之后,都要亲自来招揽。 陈松意的第二世资质十分好,而且又是在小的时候就接触了内功心法。 小孩子的躯体还纯净,那一口来自胎中的先天之气还没有完全散掉,进境超群。 霸道的真气搭配外功,瞬间爆发,在战场上一掌把马打趴下都没有问题。 若是把修炼出来的真气灌注在腿部的经络上,奔跑起来也十分快,随着父兄夜袭敌营的时候,敌人往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们割下了头颅。 力量、速度与耐力兼具,简直毫无破绽,这门功法可以是她两世为人见过最厉害的绝学。 拥有这样的武功心法,她的父亲毫不藏私,可是寨子里很多人修习之后,却是直接失败,重则真气走岔,经脉断裂,永久失去行动能力。 为此,她的父亲很是唏嘘,直到最后都在对她说:“如果有更多人能学会,能组成一支顶尖的战力,只要三千——不,一千个能达到第三重或第四重的,我们都可以把这座城守下来。” 只可惜,这样的绝学能学会的人真的很少。 就连她的父亲都是靠金针刺激,靠无数药材才堆出了第八重的修为。 第二世的她,是寨子里唯一一个不靠外力,无灾无难到了第八重境界的。 若不是天赋异禀,成为了顶尖的战力,她一个女儿家,她的父亲也不会带着她上战场,更不会在她还年幼时就带着她去杀敌。 昏暗的车厢里,少女闭着眼睛。 她在随着一种奇妙的韵律呼吸吐纳,去捕捉天地间那一丝元气。 她的家传功法一共有十一重,照家中先祖修行留下的笔记来看,修炼上第八重之后会遇上关隘,难以突破,可是一旦冲过去,实力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遇到那个关隘,就战死了。 但陈松意想,就算城破之时自己突破到了第九重,也改变不了结局。 个人的勇武可以震慑敌人一时,却敌不过千军万马。 个人的意志可以改变事态一时,却挡不过天下的势。 她因为不甘而重生,从她回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她要做的就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报复了。 她要做的是逆势而行,有过两世的经历,陈松意可以预见之后的路会有多难,哪怕有气运在身,也可能再一次粉身碎骨。 可是她不怕,只要前方还有路,再难她也会坚持,谁也不能让她停下。 随着这一往无前的心念一起,她空荡荡的丹田里终于生出了一丝气感。 这一丝气流与天地间无色无形的元气牵系,产生了微弱的感应,开始循环起来,照着天地元气流动的方式,自丹田向着经脉流去。 黯淡的星夜之下,重归人间的少女向着取回力量,迈出了第一步。 …… 人体是世间最精妙的机器,哪怕是最厉害的机关师,也构建不出人体的骨骼、肌肉。 更别提是存在于身体里,却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经脉。 陈松意的第一步修行,在丹田中生出了一丝气流。 这点新生的气流一进入经脉就像泥牛入海,再无感应。 不过她毫不意外,她这具身体的资质跟她想的差不多,跟第二世相比真的差远了,而且又已经十六岁了,今夜勉强感应天地生出了一点真气,想要立刻在阻塞的经脉中流转如意却是不可能的。 作为尝试迈出的第一步,那点微弱的气流刚行出一小段就消散一空,让她不得不重复先前的步骤,再次去感应天地,重新来生出一缕真气来。 可以预见,想要把这具身体阻塞的经脉全都打通,重新回到第三重境界会有多难。 换了别人,此刻可能直接就放弃了,但陈松意不灰心,因为她有修炼到第八重的经验。 好不容易等到那股微弱的气流通过那处阻塞的经脉,走出比第一次多一倍的距离,外面的天也亮了,在马车里打坐的人睁开了眼睛。 看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天光,陈松意的心中叹了一口气。 任重道远,慢慢来吧。 随着天边微曙,大地复苏,休息了一晚上的一行人也重新起身。 在简单洗漱过,吃了一些干粮以后,他们就趁着清晨的凉爽,再次启程。 昨天晚上虽然是睡在马车上,但小莲睡得很踏实。 她不知道陈松意一晚上并没有睡,而是在重新捡起修行,只见小姐在用过早膳之后,就倚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远离了京城,这一段官道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平整。 马车在官道上行走,车厢摇晃不停,靠在角落的少女却闭着眼睛,像是把这摇晃当做了幼时的摇篮,没有被晃醒。 小姑娘放轻了动作,没有去打扰看起来很累的她。 她小心翼翼地坐过去,把披风盖到了熟睡的人身上,之后就一直在旁守着,直到马车的行进再次停下来,风珉的人来叫她们用膳,她才下马车去端了吃的回来,把陈松意叫醒。 这样的生活反复了半月有余,陈松意终于锤炼出了一股凝实的真气,也打通了一条经脉,可以控制着它走完一个周天。 第二世的她三岁就能做到的事,现在重新做到,也让她感到无比高兴。 原因无他,因为她现在的资质实在是太一般了。 高兴过后,又是硬仗。 现在只是打通了一条主要的经脉,人体里还有无数细小的经脉,完全打通手部的筋脉,才算是进入了第一重,完全打通腿部是第二重,打通全身才是第三重。 现在她离第一重境界都还远着,心里也知道急不来。 于是今日难得不到午后,风珉就看到她从马车里出来了。 此刻,一行人正在路边停留,原因是风珉远远见到附近打猎回来的猎户,便派了两个护卫过去向他们购买几只猎物,改善今天的伙食。 风珉骑在马上,看着久不见太阳的她从马车里探出了身,抬头望向天空,似是被耀眼的烈日刺激得眯起了眼睛。 等看了片刻之后,她收回目光,又思忖了一番,然后看向自己:“午后有雨,要尽快找地方避雨。” 要下雨? 不止是风珉,他身边的护卫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这晴朗的天空,目之所及不见一丝阴霾,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这几个跟着他出行的护卫,这些日子以来跟陈松意也算是相熟了,每一个都曾经给她们把烤好的兔子、野鸡送过来。 风珉没立刻说话,他们便笑着对陈松意道:“姑娘看错了吧?这哪像是要下雨。这样猛的日头,找个地方避暑还差不多。” “就是,这还没入夏呢,天就已经这么热了。幸好公子爷要咱们上路得早,不然走晚了,大夏天的走陆路去江南,那才叫煎熬。” 陈松意手中撩着帘子,没有多做解释,只等着风珉决定。 反正他们赶路,她跟小莲总归是在马车里的,雨下下来也淋不到她们头上,只有风珉跟他的护卫才会挨淋。 跟她目光相对了片刻,风珉最终点了头,以手中马鞭指着前方道:“前方十里左右有个驿站,等他们回来了,我们就过去,今天中午就在那里休息吧。” 左右赶路不急于一时,而且距出发之前她说的“路遇贵人”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还不见人影,风珉心中存着想看她这一手推演到底有几分准确的念头。 要是不准,就干脆改走水路好了。 既然公子爷做了决定,护卫们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收了两只兔子、一只野鸡回来的两个护卫一回到队伍里,他们就开始前进,准备中午在驿站休息。 十多里路程,他们轻车简从,速度很快,赶在中午之前就抵达了目的地。 大齐的驿站有两个职能,一是给官员去外地赴任的途中落脚,二是边关军情跟旧京奏章送往京城的路途中,给信使更换补给、马匹用的,寻常过路客商跟普通百姓都不能进去。 风珉一行人,绝对不算上面二者的任何一种。 但他爹是忠勇侯,光凭这个封号,忠勇侯府的印信一出,谁敢不让他进去? 就这样,一行人顺利地进入了驿站,管理驿站的官员还亲自相迎。 只不过刚把马解下来交给驿站的民夫去打理,众人就听见天边滚过一阵惊雷,随即狂风大作,乌云迅速朝着方圆数十里聚拢。 除了陈松意,所有人都呆愣地站在屋檐下,眼睁睁地看着前一刻还风和日丽的天气瞬间变了,转眼就有雨点密集地砸下来,溅起路上的尘土。 密集的雨幕将天地连在一起,仿佛将整个世界都洗得褪了颜色。 那接待他们的驿站官员回过神来,带着几分庆幸地道:“幸好小侯爷先一步到了,不然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就要被淋一遭了。” 他说着,却发现自己的话没有得到回应。 包括风珉在内,一行人都在看着预言过午后要下雨的陈松意,护卫们看她的眼神中更是带上了一层敬畏。 这种观天象的本事,要么是钦天监的官员才有,要么是护国寺的明远大师才懂。 再不然就得是传说中在战场上特别厉害的军师,可以利用天象来左右战局——这样的人物,他们大齐的战神厉王身边都不一定有。 而那些人是什么年纪,程家小姐才什么年纪? 她就这样风轻云淡地断准了,看着雨落下来,脸上也没有什么得意神色,只带着身边的小丫鬟就转身进去了。 风珉站在原地,仍旧没有从陈松意所展现的推演之准中回过神来。 只听见自己带出来的护卫低语道:“程家小姐说午后会下雨,这刚过午时雨就下来了,这也太神了……” “是啊,这也太准了……钦天监的老头子不过也就这样了吧。” “不知她断其他的事情怎么样,之前我听小莲说,程姑娘给她看过相,断过她的命——好像那天程姑娘也给小侯爷看过?” “对对对,我听到了!” “那天我也听到了!程姑娘说小侯爷以后会在沙场上建功立业,成为大将军!” 风珉脸上微微刺痛,转头发现是自家护卫的目光聚拢了过来。 这下换成他在被他们用那种带着敬畏的眼神看了。 风珉俊脸一抽,人生还是第一次有了被人看得不习惯的感觉。 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护卫们就将目光收了回去。 风珉:“……” 他们开始聚在一起商量:“程姑娘是高人,你们说要是去找她给我断一断,她肯不肯?” “我也想,不如待会我先去试试。” “什么你先?我年纪最大,当然是我先!” 在他们七嘴八舌,为着谁先谁后去找陈松意断自家命数,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些指点而吵起来的时候,风珉终于断喝了一声:“够了!” 几个护卫霎时间噤若寒蝉。 风珉提着手中那个一路上不离身的布包瞪了他们一眼,转身跨过门槛,进了大堂,“都进来,别在门口挡着道。” “是……” 护卫们先是蔫了蔫,随后想起公子爷又没说不许,于是又振奋起来,跟在后面进了大堂。 风餐露宿半个月,现在能待在屋檐下避雨,所有人都觉得很好。 而且等明日雨停才出发,今天还能睡个好觉,更是完全没有人抱怨。 这座驿站是两层的结构,一楼大堂打尖吃饭,二楼是房间,让路过的官员跟信使可以入住。 驿站的房间宽松,做事的人手也多,给京中来的贵人安排得很是妥帖。 在风珉的干涉下,护卫们终究还是没有一窝蜂的全涌过去,让陈松意给他们看命数。 于是在房间里洗漱用膳之后,陈松意就在床铺上打坐,让凝聚起来的真气运行。 运行完一个大周天,她睁开眼睛,感到经脉比起刚开始的时候已经疏通了很多。 按照她的估计,在去到江南之前就能够大致疏通完手部的经络,勉强达到第一重境界,拥有一些战斗力跟保命手段了。 直到这时,她才算真正有了底气,可以回想京城的一些人跟事。 一楼大堂,风珉坐在正中的桌子后,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雨。 明明还是白日,可外面看起来却像阴暗得像是进入了傍晚。 风珉在京里是个纨绔中的纨绔,要吃好穿好,出了门却并不怎么讲究。 半个月下来,再怎么丰神俊朗的公子,也变得有些灰头土脸,如今来了驿站,洗了个热水澡,一收拾又是个锦绣公子了。 这个时间的驿站没有什么人来,他手中拿着杯子,修长的手指抵着杯沿,将这粗糙的茶杯转在指尖,又想起了该给谢长卿送信的事。 他们出来已经半个多月了,程家肯定是在到处找的,而他到现在都没问过陈松意为什么跑出来,她是要去做什么事,才要一个人去江南,所以给长卿送去的信要怎么写,他心中还在斟酌。 就在这时,风珉捕捉到了身后响起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是陈松意下来了。 而在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9、第 9 章 天地间风狂雨骤,驿站大堂空旷得只能听见雨的回声。 少女踩着雨声来到了他面前。 两人一坐一立,目光相对了片刻,然后,陈松意把手中的信递给了他。 风珉垂目,见到上面优美娟秀的字迹写着“谢长卿收”四个字,忍不住喃喃地道:“难道你除了会推演命数,还会读心?” ——否则怎么他才在这里想着给长卿写信,她就拿着信过来了? “我不会读心。” 陈松意把信放在了他手边,人则走到了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雨落下来之后,天上的雷声变得更加响亮了,电蛇撕破长空,不时将灰暗的世界映亮。 驿站中的官员怕怠慢了贵客,让人点亮了油灯,亲自送了一盏到他们这边来。 少女的脸被油灯的光芒映亮,在这个灰暗褪色的世界里犹如一角暖色的画。 她静静地说道:“出来这么久,也该给京城回一些消息了。” 先前在路上,一是没有条件,二是没有余力。 现在都已经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而且这里正好又是驿站,想叫人回去送信十分方便。 大堂正中的桌旁多了一个人,独坐的公子显得没有那么孤单。 点了灯回去的驿站官员隐隐听后来的这个少女对小侯爷说道,“……一路上三少帮我许多,却一直没有问我为何要从家里偷跑出来,一个人前往江南。三少以侠义之心助我,我也不该多加隐瞒——” 外面再次响起一声惊雷,驿站官员回过神来,觉得自己不该听,连忙走开了。 陈松意身旁,风珉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有预感即将要从她口中听到某些石破天惊的真相。 而直到此时,陈松意的神情仍旧是冷静淡然的。 她说:“我不是程家的女儿。” 头顶又是一声巨响,狂风把高处的一扇窗吹开了,窗框撞在墙上。 风珉想过许多种可能,像是千金闺秀迟来叛逆,或是不满跟长卿的婚约,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从程家离开会是这个缘由。 陈松意的声音像烟雾一样弥漫在这个暴雨天里。 “我本姓陈,是江南一户陈姓人家的女儿,当年程夫人与我生母同在破庙产子,把我跟程家的千金抱错,这样一换就是十六年。” 风珉回过神,将这件事咀嚼了一番,觉得荒唐。 哪怕程家并不是积年世家,能让自家骨肉在眼皮底下被错换,也是离谱。 他抬起清明眼眸:“真正的程家千金回来了?” 陈松意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高处的窗户。 风过了,雨未停。 透过那扇窗望着外面的风雨,她的脸上难得的透出一丝迷茫来。 “她回来了,我一个外人留在程家名不正言不顺,占着地方也没意思。” “我听说生我的陈家在江南是一户农门,在我顶上还有一个兄长在沧麓书院治学,所以我才跑出来,想去看看,去见一见我的亲生父母跟兄长……” 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显然也不知道自己这次回到江南,亲生父母跟兄长会是什么反应。 毕竟跟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是另一个人,于他们而言,她才是陌生的。 见她迷茫地出神,风珉没有说话,也转头同她一起望了望高处的雨。 又听她的声音从旁边低低地传来,带着不确定地道:“我没有去过江南,不过曾经在书中读过,江南多雨,如烟如雾,不像这场雨这样急。这样的江南烟雨里,养出来的人一定也很温柔、很好吧?” 这是两辈子的她对未能接触的家人的幻想。 风珉没有打断她此刻的思绪,只是收回目光时,又看到那封被摆到自己手边的信。 ——等一等,她不是程家的女儿,那长卿跟她的婚约不就很可能不成立了? 这门婚事本身就是因为谢老夫人喜欢她,所以才做主给最疼爱的孙子定下的,本身以程家的门第来说就过于低了。 而长卿明年下场,必有中三甲,她如今回江南认祖归宗,那陈家不过是农门,门第比起程家更低,长卿的父母肯定不会同意他娶一个农家的女儿。 意识到这一点,风珉再看那封信,就猜到她在信里会给谢长卿写什么了。 风珉的心中一时复杂,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陈松意沉浸在那种类似近乡情怯的迷茫中不过是片刻,很快就回了神。 风珉已经把她写好的那封信拿了起来,对她说道:“我会安排人把信送到长卿手里。” 他没有多问陈松意为什么不跟程家交代,一想到那一日在巷口她那样跑出来,就知道把亲生女儿接回来之后,程家跟她之间肯定不会太愉快。 “谢谢三少。” 见他答应了自己拜托他的事,陈松意便起身,打算回楼上去,可风珉却叫住了她。 她脚步一顿,站在原地回头,就见他沉吟着对自己道:“雨一时半刻停不了,今日在这里住一晚,明日出发应该没有问题吧?” 经过今日一役,风珉对她的卦是真的信了,再启程上路都下意识要问问她。 被油灯照亮的大堂中,穿着淡青色衣裙的少女忽地展颜,露出了一个笑容:“明天是个好日子,宜出行,不会再有问题了。” - 京城,程府。 草木深深的院子里,一个带着不满的声音传了出来:“半个多月了,还没找到?” 刘氏坐在房中,将手中的账本往桌上一扔,盯得面前的妇人跟她身旁的男子一起低下头去。 那一日,她将找到陈松意的任务交给自己的心腹管事娘子,后者回去之后就找了自家的男人一起,去城中搜寻陈松意的踪影。 他们这一群人,再加上程家派出去的人,几乎都快把京城翻遍了,硬是没有找到一个身无分文、没有任何生存技能的千金小姐。 一开始刘氏还能按照大夫的叮嘱,好好休养因为急怒攻心而晕倒过去的身体,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她就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那两个锁在密格里的娃娃,颜色依然同一开始一样,没有丝毫的进展。 这说明陈松意在外面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哪怕明珠已经回到了程家千金的位置上,也没有压过她一头,令两人的气运产生位移。 距离彻底交换她们的命格就只剩下两年了,这就如同悬在刘氏头顶的一把刀。 如果两个娃娃不彻底变色,那这个术法是不一定能成功的! 到时她的苦心谋划就会付诸一炬,甚至还会受到反噬。 刘氏甚至觉得最近诸事不顺,就是陈松意脱离自己的掌控,程家遭到反噬的前兆。 想到这里,她再看面前这对办事不力的夫妻,就越发的恼火。 自己把任务交给他们的时候,他们是如何信誓旦旦说绝对能够轻松找到,可是现在呢? ——就只知道在这里低着头畏畏缩缩,不知道去想办法! 察觉到她的怒气,低着头的妇人缩了缩肩膀。 刘氏平时看起来温柔端庄,性情祥和,但是身为她的陪嫁,妇人知道她发起怒来有多么可怕。 不好坐以待毙,她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丈夫。 她的丈夫几代都在程家做事,被赐了程姓,名唤三元。 被婆娘这么一撞,程三元忙抬起了头,继续用那一套说辞解释道:“夫人,这么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肯定是跑不远的!只不过京城的流民多,我们一处一处地找过去太难……” “够了!”刘氏打断了他,觉得自己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 她单手扶着额头,倚靠在桌子上,“继续找,她要是还在京城,能去的就是那几个地方……” 这些年在她的刻意控制下,陈松意在京中并没有特别交好的朋友,以她的性子也求不到别人家去,只会想着要维护程家的面子。 万一……就算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帮了她,送她离开,自己也可以去求老爷用家中女儿失踪为借口,让附近的州府注意。 程卓之耳根子软,肯定会同意,就是慈安堂那个老太婆会坏她的事。 刘氏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遇上这么不齐心的婆家。 见她如此,抬起头来的妇人忙走到了她身后,熟练地给她按起了头上的穴位。 她劝慰道:“夫人莫急,就凭她一个人,就算跑出了京城,又能跑到哪里去?” 被陪嫁用熟练的手势按摩着,刘氏感到头疼减缓。 她放下了手,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之色:“若是有人帮她……” 她身后的妇人不以为意:“谁人帮她?就算帮她,除了江南她又能往哪儿去?” 对啊,刘氏镇定下来,她要跑肯定是回江南陈家。 这些年刘氏虽然远在京城,却没放松对陈家的关注。 陈家这些年都没有什么起色,用举家之力供长子读书,所以明珠才过得诸多抱怨。 从京城回江南路途遥远,陈松意就算奔着陈家去,一路上受苦,等回到了陈家之后,见到又是那样家徒四壁,相比之下定然会失望,会想起程家的好。 自己只要派人继续盯着,守株待兔,一有她的消息就传回京城。 到时候,再带着明珠过去怀柔劝慰一番,她肯定会跟着回来。 这样想着,刘氏心中又有了底气。 她摆了摆手,示意妇人不用再给自己按摩,转而提道:“四喜家的还在镇上吧?” 妇人一听,忙道:“在在在,四喜一直按照夫人的吩咐留在镇上,紧盯着陈家,哪怕明珠小姐已经回来了,他们也不曾搬离。” 刘氏提到的“四喜”是程三元的亲弟弟。 他没有兄长这样的本事,又想搭上二夫人这条船,所以就领了在江南监视陈家的差事。 这些年从江南传回来的消息都是经由他的手,不管程明珠是高兴了还是不高兴了,又或者有个头疼脑热,刘氏在京城都能知道。 虽然信是两三个月一封,但也足以慰聊她的思女之情,算是足够尽心了。 听到程四喜还在镇上,刘氏恢复了淡然,吩咐道:“让他们先别回来,留在镇上继续盯着陈家,一旦人回去了,就立刻让我爹的商号走水路把信捎回来。” “是。” 见夫人还要倚仗他们兄弟,程三元夫妇终于放下了心。 在他们商定着该如何蹲守,如何寻找陈松意的下落,窗外一个矮小的身影悄悄退走。 程明珠的院子里,听完面前这个年纪小却一脸机灵的丫鬟传递过来的消息,程明珠顿时大怒:“什么?!” 桌上刚换上的一套茶具又被她扫了下去,应声而碎,化成一地碎片。 院子里的丫鬟听着从正屋传来的怒骂声,都缩了缩脖子。 前两日程明珠在院子里崴了脚,脾气越发的不好。 虽然这段时间她们已经习惯了程明珠的喜怒无常,但这一次听声音,她好像格外的愤怒? 程明珠坐在原位,胸口气得起伏不停。 她派出去划花陈松意脸的人无功而返,现在她娘在京城找不到人,居然还要去江南等她? “那是不是等到了还要接她回来?这个家里到底是我姓程还是她姓程!” 10、第 10 章 程明珠的贴身丫鬟给这个被她们收买的小丫鬟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先出去。 等屋里只剩她们两个人,这个被程明珠在来京城的路上买来,起名为琥珀的丫鬟才对她说:“夫人可以派人去江南等着,难道小姐就不可以吗?” 程明珠方才是被她娘的差别对待气得上了头,现在一听琥珀的话,慢慢的回转过来。 对啊,她娘可以派人去等程松意,她就不可以吗? 再怎么说,她也在江南生活了那么久,镇上的流氓地痞、为非作歹的,有一个算一个,她都知道,难道不比在京城更主场作战、更容易设计到陈松意? 一想到这里,程明珠就不急了:“你说得对。”她清纯如百合花的脸上露出了完全不相称的恶意的表情,“我娘能派人,我也可以。” 她原本想着划花陈松意的脸就算了,可陈松意竟然不肯乖乖出现,偏要去江南自投罗网。 那就不能怪自己心狠了。 程明珠眼眸一抬,看向自己的丫鬟,朝她勾了勾手,让她附耳过来。 琥珀连忙弯腰凑近,就听程明珠道:“你这就让人回江南,回陈家村,把程家的女儿很快就要回去的消息传播出去。” 琥珀闻言,眼中光芒一闪:“小姐的意思是——” 程明珠满是恶意地笑了起来:“京官养女啊,是何等金贵的大家闺秀!不光容貌上佳,而且又自带福气,现在人衣锦还乡,身边难得没有防备,要是能够把她搞到手,能少奋斗多少年?” 琥珀一听就明白了。 她就是从那样的底层长起来的,最清楚这些流氓地痞想要的是什么。 为了一点小利,他们都能打破头。 现在这样一个香饽饽摆在他们面前,只要稍微煽动一下,就多得是人想对陈松意下手。 程明珠重新坐直了身体,听琥珀夸赞道:“妙啊,小姐这一招真是妙啊。” 程明珠轻哼一声:“那还不快去?” 她一想到陈松意要是真的回了江南,会是怎样凄惨的下场,就觉得憋屈散尽。 被那样的流氓地痞沾了身,就算她娘再想把她接回程家,也是不可能了,清贵的谢家更不可能让她进门! 再想起刘氏对陈松意那个“有福气”的评价,程明珠撇了撇嘴。 就当她是真有福气,逃过了自己在京城的布置,她倒要看看这福气能不能让她去了江南也能够安然。 安排妥当,她看了看时辰,施施然地起了身:“是时候该去慈安堂给祖母请安了。” 琥珀连忙来扶她。 程明珠扭伤的那只脚休养了两天,其实已经好了。 不过她还是要做出这种姿态来,到程老夫人面前去演戏。 这个府里她谁都讨厌,明明一个个都看不起她,偏偏要做出一副怜悯的模样来,虚伪至极。 但她却不得不做足了表面功夫去拉拢关系。 不说其他,光是陈松意那只镯子,被程老夫人收走以后就没给她呢。 谢家这门亲事本来就该是她的,谁也别想抢走。 …… 雨足足下了一整日。 陈松意回了二楼房间之后,就没有再下来,专心凝练真气。 风珉跟他的护卫们也没有在大堂待太久,全都回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临近傍晚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楼下的车马声,像是有人也跟他们一样,遇到了这场突如其来、怎么下也不停的豪雨。 这行人看来是没有他们运气好,队伍里有个能观天象的高人,早早找了歇脚处。 听着楼下混乱的声音,已经吃饱喝足、周身干爽的护卫老胡嘿然笑了一声:“这些人不知是从哪里一路淋过来的?驿站后厨准备的姜汤派上用场了。” 只是可惜,他们终究没有机会见到这只狼狈的后来人队伍。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雨停了,这队人马立刻就离开了驿站,等到他们起身下楼来用早膳的时候,人家已经走得没影了。 下过雨的清晨,野外的景色一改昨日的阴郁沉默。 整个旷野就像是被彻底洗去了尘埃,天蓝草绿,只是官道还泥泞着。 陈松意说今日适宜出行,所以风珉也没有让队伍再在驿站多停留一天,而是如常地上路了。 马车里,修炼了半日、难得睡了个整觉的陈松意没有如同之前那样,靠在车壁上闭眼沉睡。 她坐在窗边位置,随着马车的摇晃,外面带着泥土腥气的空气被风送了进来。 雨后凉爽,又是清晨,小莲也不需要给她打扇。 一主一仆安静地坐在马车里,随着车子的前进而摇晃。 直到走出了十几里,这种安宁平和的气氛才被打破。 听到空气中兵器相交的打斗声,她们乘坐的马车停了下来。 小莲没有经历过战场,平日见过最多的也就是流民打架,听到前方传来的厮杀声,小姑娘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她下意识想要掀开帘子到外面去:“小姐,我去看看——” 陈松意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留在马车里。” 把小莲按回座位上,她自己却起了身。 停下前进的马车上,一只手撩开了帘子,陈松意从车厢里探出了身,目光看向前方。 这一带是丘陵地貌,前方正好是一座山谷,矮山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只有激烈厮杀的声音从谷中传来。 陈松意轻嗅了一下空气中的气味,吹向这边的风似乎带上了浓重的血腥。 在听到打斗声的第一时间,风珉就抬手让他们停下了前进。 此刻他骑在马上,神色中带着凝重,随行的几个护卫脸上也是充满了警惕。 这里离官方的驿站才多远,就有人埋伏在这里劫道? 而且按照两支队伍的距离来看,被拦下的那支肯定是昨天在他们后面入住驿站的人马。 住驿站的是什么人?官差。 大齐境内,竟然有人敢堂而皇之地对官差出手,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这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面对这个突发事件,风珉难得迟疑。 他没有余裕去想为什么陈松意明明说今天适合出行,前方却会遇到劫道。 如果现在只是他一个人,他当然不用迟疑,立刻就会过去驰援那支遭劫的队伍。 他对自己的武力有信心,而且身边的护卫又都是精锐,虽然人少,但未必不能奇兵突击。 可是现在队伍里却有陈松意跟小莲在。 遇上这样狂妄的匪徒,他的人不一定能护住她们。 风珉知道,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弃了马车折回驿站,就算前方劫道的匪徒发现了他们也追不上。 等进了驿站之后,就有建筑为防护,还有人手,这些贼寇追上来也攻不进去。 可在他迟疑的瞬间,马车的帘子就掀开了。 风珉没有错过身后传来的声音,他放下了让护卫止步的右手,对探身出来的陈松意沉声道:“不要出来。” 然而陈松意却没有退回去。 少女维持着探身的姿势,对他冷静地道:“过去。” 听到这样生猛的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围绕在马车周围的护卫都吓了一跳。 唯有风珉下意识地转过头,错愕之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向着陈松意确认道:“贵人?” 陈松意点了头。 ——这就是出行之前她算的那一卦,选择要走陆路会遇到的贵人。 她断开了跟风珉的视线接触,再次看向了前方。 虽然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在听到打斗厮杀声的瞬间,她就已经被点燃了战斗的本能。 回到这个时代之后,宅院里的一切都不是她熟悉的。 只有前方的厮杀跟战场,才是她的归处。 如果是在昨日之前,风珉绝对不会因为这个贵人之说而靠过去冒险。 但昨日那场雨已经洗去了他的怀疑,他对陈松意这种特殊能力的信任,超过了他所认为的程度。 他心中不再迟疑,做出了决断:“过去。” 可是马车上的陈松意跟小莲,他一时却拿不定主意要如何安置。 陈松意今日穿着一身鹅黄淡青相间的衣裙,依旧是那日风珉选的。 她没有让风珉再多想,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动作利落,超过了所有人的预计。 一声布帛破裂的声响,陈松意已经将过长的裙摆撕了下来,对风珉说道:“用布把马蹄包起来,马车留在这里,我跟小莲和你们一起过去,打起来我们就留在高处。” 前方山谷确实从高处看更容易观察到下方的战局。 风珉翻身下马,毫不犹豫地听从了她的建议,对着护卫道:“把马蹄包起来。” 下过雨的泥泞道路,再加上被布包裹的马蹄,他们可以悄无声息的过去。 小莲本来窝在马车的角落里,被陈松意叫了下来,受了叮嘱,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小姑娘察觉到危险,紧紧地捂住了嘴,不停地点头。 风珉跟他的护卫迅速地用布将马蹄都包了起来,然后抽出了武器。 做完这一切,他们又再一次回到了马背上。 陈松意把小莲推给老胡,自己则来到了风珉面前,朝他伸出了右手。 这一幕跟在巷口风珉朝她伸手时很像,但主动的人却反了过来。 风珉不过一顿,就伸出了手一把拉住她,把她带到了马背上。 这一次陈松意的落点却不是在他背后,而是到了他身前。 未婚男女,这样的距离过于靠近,但两人却没有丝毫羞涩的意思。 风珉是知道她上自己的马,定然还有后续的交待,陈松意则是面临战场多了,早就将这些多余的情绪抛在了脑后。 风珉催动胯.下骏马,带着身后的护卫迅疾而无声地向着战斗发生的山谷靠近。 陈松意坐在他的马背上,声音在风中冷静而清晰地传到他耳边—— “三少你的枪呢?借我。” 11、第 11 章 风珉的枪就在他腿边悬挂着的那个包裹里。 枪头枪杆拆成了四段,连在一起就是一把完全由精钢打造成的银枪。 陈松意知道他随身带着枪,这一点风珉并不意外。 只是,她要借自己的枪…… 风珉下意识看了挂在腿边的包裹一眼。 精钢打造成的枪很重,一般人就算拿得动也舞不起。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是他的兵器,就如同他的妻子。 除了他自己每日擦拭以外,没有人碰过它,更别说是要借给别人。 他想对自己身前的少女说你拿不动,可又想起藏在陈松意柔弱的外表下,那种种出人意料的能力——万一她拿得动呢? 眼看就要接近山谷,风珉深吸一口气:“你要我的枪做什么?” …… 一行人骑着马,悄无声息地登上了高处。 借着山石树木掩映朝着谷中看去,谷中战况激烈得超出预期,地上已经散落了不少残肢断臂。 马车周围的护卫犹在奋力抵抗,一群悍匪模样的人骑着马,来回地冲锋,戏耍般的围攻山谷中的这支队伍,冷不丁地出刀就能收割一条性命。 还活着的护卫大概还有二十人。 他们将三辆马车围在当中,保卫着主人的安全。 统领他们的是个英勇不畏死的汉子,敞着精壮胸膛,举着手中的长刀悍勇杀敌。 他身上溅的不知是敌人的血还是同伴的血,但高处众人看得出,那些马匪在他身上讨不到便宜。 陈松意一看谷中局势就知道,这一行的护卫虽然数量不少,但却不占优势。 当中见过血的,怕就只有这个护卫首领跟寥寥几人。 因此哪怕马匪出动的人少,他们这边人数占多,也照样被对方冲得不成阵型。 最后只能无奈弃马,结集在马车周围,以守代攻。 马匪头领的身形壮如铁塔,骑在马上懒洋洋地看着自己的手下在山谷中冲杀,戏耍这支车队的人,横亘在鼻梁上的那道疤随着他脸上不屑的表情而皱起。 这是一个劲敌。 陈松意跟风珉的心中同时生出了这个念头。 此人虽然一身匪气,但骨子深处却跟这些流匪有着截然不同的凶气。 这种凶气,只有从行伍厮杀才培养得出来,只有从万人堆成的战场上杀出来的人才会如此浓烈。 他不是简单的悍匪。 在他身上兼具了凶勇、指挥能力和战略目光,这场战斗会爆发在山谷里绝对不是偶然。 一方早早埋伏,另一方毫无准备,才会在一照面的功夫里,就被杀得措手不及,损失惨重,才有了这一地的鲜血跟尸骸。 风珉观察着他们所选的这个高处。 下方的坡度不算陡峭,要加入战局,他们这七骑可以借着高处的冲势,化作一把尖刀插下去。 在他判断着出手时机的时候,陈松意已经从他的马背上下来了。 她手中提着风珉从不离身的包裹,他的枪终究是被借到了她手里。 后面的六匹马在它们的骑手身下十分安静,并不为下方的鲜血厮杀而畏惧躁动。 陈松意弯腰打开了包裹。 小莲并不在这里,早在他们上来之前,老胡就已经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把小姑娘安置在了那里。 “咔咔”两声,精钢打造成的枪杆重新连接到了一起。 陈松意手上一沉,心中想道风珉的枪果然同传闻中一样重,如果不是她已经打通了手上过半的经脉,凝练出了真气,只怕也是拿不起。 她连接了枪杆,却没有把枪头也装上。 下一个动作,就是将风珉用来包裹银枪的布巾展开,两角绑在了枪杆上,临时做成了一杆令旗。 就在这时,谷中传来一声惊呼:“老爷小心!” 却是那一直在马上没有动作的马匪头子从手下手中拿来了一张弓,搭弓射箭,对准了车队正中间的那辆马车。 箭一在手,他身上的凶悍之气就更重了几分。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一箭射出绝对能够洞穿马车,里面的人绝无幸免。 陈松意一听到护卫首领的惊呼就暗道要糟。 她停下动作朝那马匪头子看去,果然见到那张凶悍的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下面这支车队里的三辆马车外观都一样,而且被护卫们保护得很好。 从头到尾,里面的主人都没有出来。 这个马匪头子绝对是不知道他要杀的人在哪辆马车里的。 但现在一试,他就能锁定了。 马车里的人危在旦夕,容不得他们在上方再想该怎么切入战局了。 陈松意瞬间做出了决断,对着刚刚在马背上已经商量好战术的风珉点了点头。 风珉抿唇,扬起手中的刀:“听我号令——冲!”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六名护卫同样扬起了手中的武器,一拽缰绳发出战意高昂的怒吼:“冲啊——!!!” 一行七人势如破竹,如同一把尖刀从高处冲了下来。 他们的身影打断了马匪头子的射箭,也引起了谷中交战双方的注意。 像一把滚烫的尖刀切入油膏中,七人七骑借着冲势,瞬发而至。 他们悍勇无比地冲进战局里,一下就把匪徒的队形冲散了。 一开始不知道来的是敌人还是帮手的护卫首领看清了风珉的脸,看着这个俊朗公子带领精锐护卫车队一下杀入马匪堆中,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绝处逢生的欣喜之色—— “是援军!” “是来帮我们的人!” 随着这欢喜的声音,先前被马匪头子箭指的那辆马车帘子一动,里面的人也出来了。 陈松意在高处,看着这个年近五十、相貌清矍,一身气质清贵不可言的大人物,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当朝二品大员——兵部尚书付鼎臣。 几乎是瞬间,这位撩开帘子看向驰援队伍的付大人信息就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付鼎臣,先帝亲政三年中进士,先后举大理评事、寺副,后迁两广,因任中政绩显著被破格提升,又镇压流民起义,升都御史,后迁刑部右侍郎。 先帝亲政二十一年,他掌督察院,先后提出赈灾、免税、惩贪治暴等良策,因为官清廉,刚正不阿而名扬天下。 今上即位后,朝中阉党盛行,宦官当道,付鼎臣与祸乱朝政的阉党宦官势如水火。 朝中得势的阉党中,以马元清为首的一党最是仇恨他。 面对这些只手遮天,谁都不敢得罪的宦官,付鼎臣全然不惧,直言上谏。 最终令今上不悦,于亲政十三年改任他为兵部尚书,调往大齐旧都。 当朝大员身在京中时,马元清不好下手,等他一离开京城、前往旧都,这位大太监所蓄养的“流寇”就在路上动手截杀了他。 在陈松意所熟知的时空里,付鼎臣在赴任途中遇刺,肺腑受伤。 那群刺杀他的流寇却被粉饰成意外,毕竟这一带流寇多,过路人员被劫道是常有的事。 此事没有追查到马元清身上,最后不了了之。 这位在先帝在位时提出了无数良策,修建水利、改革田亩,使得大齐扭转颓势,迎来十年中兴的股肱之臣最终只活了五十五岁,陨落在旧都。 他的身死,直接加速了整个皇朝的腐朽和灭亡。 在他死后,大齐朝不过再苟延残喘了十五载,就亡在了外族的铁蹄下。 陈松意看着在下方冲杀的风珉,两手紧紧地握住了枪杆。 她知道了自己是来到了一个怎样的历史转折点。 付鼎臣年近五十,又是清瘦文臣,面对悍匪是没有能力自保的。 而在他身后,他的妻女就在马车里。 年幼的小女儿藏在母亲的怀中,被母亲用身体遮挡着,瑟瑟发抖。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看着这厮杀的战局,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 他看着自高处冲杀而来、打破了匪徒阵型的风珉,见他手中的长刀过处,悍匪人头飞起,没有一敌之力。 跟在风珉身后的六名骑士也同样带着一股凶悍气息。 那些截道的悍匪在付家的护卫眼中已经足够凶悍,可是在风珉这一行人面前却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只可惜,这天降奇兵人数实在是太少,哪怕他们再悍勇,填进来也只能解一时的危机。 在山谷出口,那群马匪还有半数的人马没有下场,一旦加入,这七人七骑也会被淹没。 果然,在见到这支骑兵突然杀出、搅乱了战局之后,那悍匪头子脸色微微一变。 他的目光在半空中跟风珉充满杀机的眼眸对上,整个人的气息也变得冷了下来。 在他身后,那些被这番变故惊呆的马匪就听他们大当家的怒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去把这几个人杀了?!” “是!” 回过神来的悍匪连忙结集,迎上杀到面前的风珉,却被他一冲之下打乱阵型。 风珉没有恋战,沾之即走,在完成这一个冲锋之后,就立刻带着身后六骑折返。 众人只见他抬手放在口中发出尖锐哨音,在他们所冲下来的高处却是“唰”的一下立起了一杆旗。 旗帜迎风招展,旗杆却是被执在一个少女的手中。 那站在高处的少女用力地挥动了旗帜,沉稳地发出旗语,结合从高处观测到的局势变幻,通过令旗指挥变阵。 付鼎臣看到这一幕,眼睛微微一亮,顿时明白风珉带着六个人就敢冲下来的底气在哪里。 场中他一骑当先,跟高处用令旗指挥的少女配合默契,带着六人在马匪阵中左突右进,顺利地回到了马车前。 陈松意用手中这杆临时制成的令旗给他以指引。 这就是方才她向风珉索要他的枪之后,跟他商定的战术。 两人交谈的时间短暂,风珉没有说过自己都读过什么兵书、平日演练过什么阵法。 但陈松意知道。 她身体里由第二世回来的灵魂,知道大齐的最后一位帅才最爱读的兵书是什么,最擅长用的阵法是什么。 在日后,那些变阵在他手中已经完全脱离了兵书,用得出神入化,打下了无数场胜利的战役。 而此刻的山谷中,年轻的风珉虽然还没有像陈松意的第二世所熟知的那样,在无数场战役中磨练出自己的精魂。 但是在那杆令旗的指挥下、在与高处的少女配合中,就是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彻底从原本的世界、从那个纨绔的身份脱离了出来。 他与陈松意手中的这杆令旗连通了,此刻仿佛已经身在他那片为之梦、为之生死的战场上,化身成了真正的先锋大将。 身后马匪的嘶喊冲杀中,风珉一勒缰绳,停在了那些守卫在三辆马车旁、在马匪的冲锋中幸存下来的护卫面前,调转马头,一扬手中见了血的刀:“所有人听着,都随我冲锋!” 付鼎臣听见他的话,毫不犹豫地向着自己的人命令道:“跟着他!” “是,老爷!” 那些原本被冲散的护卫立刻都集结在了风珉身边,原本只有七人的队伍瞬间汇合成了近三十人。 他们被再次激发出了心中的凶性跟血气,随着这个骁勇善战的先锋,再次朝这些截道的马匪发起冲杀! 12、第 12 章 这些护卫本身装备并不差。 被战场上的风珉跟高处的陈松意联合在一起,立刻就变成了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量。 战场上的风珉就如一道银色闪光。 他的每次靠近,都能让悍匪头子感受到死亡的危机迫近。 悍匪头子不知道他跟高处那个以令旗指挥的少女,究竟是怎么做到这样配合默契、两个人仿佛是同一个人的,他只知道自己今日的任务怕是要失败了。 他手下这群人虽然凶恶,但终究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恶徒。 杀一些寻常商队还可以,一遇上这种有章法、有组织还击的队伍,就会被冲得溃不成军。 当然,杀掉陈松意就能马上刺瞎他们的眼睛,打乱他们的章法。 可是这个距离,他射出的箭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伤到高处站着的少女,因此悍匪头子当机立断,大喊道:“撤退!” 随着他这一声“撤退”,本就被对面暴起的反击打得没了先前的凶悍狠戾的马匪,立刻就开始慌乱地撤出山谷。 风珉也没有追上去,而是抬起了握着刀的手,带着刚刚打了一场漂亮的反击战,到现在还没确信他们真的把这些穷凶极恶的匪徒打跑的护卫停在谷中。 山谷内恢复了平静,隔了半晌才爆发出一阵欢呼—— 他们赢了!他们活下来了! 高处,陈松意停下了挥旗。 力劲松懈的瞬间,她手中的枪杆尾部就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一圈尘土。 她胸口起伏,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不停。 目光扫过谷中这群惨胜一仗的人,再看向周身完好没有受伤,正回身去安慰妻女的付大人,终于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我们赢了!老爷!” “我们赢了!” 浑身浴血的付家护卫簇拥在风珉周围。 在他们眼中,带着六名护卫从天而降,奇迹般的带领他们赢了这场仗的风珉犹如天神。 风珉此刻的感觉很奇异。 他从未受过这样的拥戴,在向着那三辆马车返回的时候,他看了停在高处的陈松意一眼,然后对老胡吩咐道:“去,把陈姑娘接下来。” 他的枪有多重他自己知道,陈松意能够把它当作令旗挥动那么久,已经够出乎他的意料。 现在,她肯定没力气了。 “是,公子爷。” 老胡领了命,带着一身厮杀中冒出来的汗与血,驱马离开了队伍。 他绕到谷外,回往他们先前冲下来的位置,不光去接了陈松意,还记得去把藏在隐蔽处的小莲接了回来。 另一边,付鼎臣安慰好了妻女。 付夫人已经平静下来,不再像先前那样惊慌失措,抱着女儿从马车上下来。 谷中依旧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付夫人脸色苍白,随夫君一起等着救了他们的风珉过来。 风珉遥遥地望着付鼎臣的身影,在冲进山谷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这位当朝大员。 两京十二部,唯有溪山付,说的就是大齐两京六部文武,只有这位出身溪山的付大人是真正的股肱之臣。 看着这位名扬天下的付尚书那张清矍的面孔,风珉想到陈松意算的那一卦“遇贵人”。 确实,如今天下除了皇家,在他眼中能当得上“贵人”二字的,就只有付大人了。 高处,老胡动作的很快,眨眼就来到了陈松意面前,去接了她手中的枪杆。 风珉又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他勉强压下了身体里因为战斗而被点燃的血液,却压不住心中的疑惑——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懂得行军布阵,又为什么能跟自己配合得这么好? 这种感觉跟和长卿一起谈志向,谈他做文臣自己做武将、内外配合共守江山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这是真正的与子同袍,并肩作战。 这些纷乱复杂的念头徘徊在风珉的脑子里,直到来到了付鼎臣面前,才堪堪收住。 而他从马上一下来,这位文官中的中流砥柱就郑重地向他行了一礼:“谢小侯爷出手相助。” 风珉眼中浮现出意外之色,没有想到付大人也同自己一样,一个照面就认出了自己这个京城第一纨绔。 以付鼎臣的身份跟名望,就算是忠勇侯到他面前,都是要礼让三分的。 “付大人言重了。”风珉忙上前托住他的手臂,不敢受他这一礼,“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等陈松意来到谷中的时候,两人已经见完礼。 从风珉口中,付鼎臣得知他们就跟自己前后入住驿站,今日又迟了一步出来,所以才会赶上自己一行在山谷中遇袭,前来相助。 付家的队伍已经开始收敛战场上的亡者跟伤员。 凝滞的气氛中,牵着马,带着马背上的两个少女前来的老胡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马车前,付鼎臣夫妇也朝着陈松意和小莲看了过来。 对风珉突围而入、在马匪中杀进杀出,恍若无人之境的身姿,付鼎臣印象深刻,但是对在高处指挥的人,他也十分佩服。 这要求把握的不仅是对战局跟时机的判断,还考验着指挥者的应变跟决断。 尽管刚刚发生的不过是一场敌我双方加在一起,都不超过百人的小型战斗,两边也都不是什么正规军队,但以小见大,如果受她指挥的是真正的军队,那该能发挥出何等的威力? 当时付鼎臣就发现了,在山上用令旗指挥、跟风珉上下配合的是个小姑娘。 可等此刻真正看清陈松意的模样,她的年轻跟柔弱还是出乎了付鼎臣的意料。 陈松意看起来就是京中闺秀常见的样子,眉如远黛,腮凝新荔,乌发雪肤。 唯有那双带着一丝江南女子柔婉气息的眼睛里,有着超出这个年纪的沉稳跟韧劲。 不只是付鼎臣,所有人都无法想象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以挥动那杆令旗,指挥他们作战,对战局的胜利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空气里一时安静。 付鼎臣看风珉,询问道:“这位是……” 这时,哪怕已经知道陈松意要走陆路去江南,就是为了在这里遇付鼎臣,风鸣也没有直接说出她的身份。 他向着付鼎臣解释道:“这是我的远房表妹,小字阿意,数月前来京中做客,现在家中出了急事,我便奉长辈之命送她回乡。” 既是表妹,又有长辈之命,两人一起上路名正言顺,而且也算是侧面展示了一下家学渊源—— 既然自己作为表哥,喜欢习武看兵书,她会涉猎这些,能跟自己打配合也很正常。 付夫人在旁闻言,忍不住抱着小女儿感叹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陈松意下了马背,听见风珉给自己编造的身份,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她没有丝毫破绽地来到马车前,向着付鼎臣跟付夫人见了一礼:“见过付大人、付夫人。” 她在高处指挥时,杀伐果断,锋芒毕现。 可在人前这样低眉敛目的时候,看起来又是个端庄闺秀了,完全没有另一面的影子。 这令风珉忍不住有一瞬间的恍惚。 就仿佛这半月以来跟自己相处的是另一个人,不是她。 “意姑娘快别多礼。”付夫人连忙上前,用尚没有完全回温的手扶起了她,“这一次多亏了小侯爷和你,我们才能安然脱险,如果不是你们……” 付夫人说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 陈松意抬头,就见她含泪地望向怀中幼女,抬手摸了摸小女儿的鬓发。 一个母亲在生死关头,最顾念的还是自己的孩子。 在付夫人看来,今日便是真的葬身于此,那也是跟良人死在一处,只是她的小女儿才几岁,人生都还没有开始,若是夭折在这里,叫她如何忍心? 付夫人的爱女姿态,令陈松意一时看怔了。 第一世,她没有跟自己的亲生母亲有缘得见,第二世却是生下来就没有母亲。 此行回江南,如果能跟亲生父母相认,是不是也能有机会得到这样无私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母爱? 察觉到她忽然怔忪,风珉看向她的目光所落处,见到了付夫人的这番舔犊之情。 稍微一想她的身世,他就知道她为何会这样了。 不过这点异常,其他人都没有察觉。 风珉给陈松意加上的身份十分稳固。 像程家那样的门第,跟当朝二品大员不可能有什么交集,付大人没有理由知道她。 再加上付大人的女儿还小,付夫人也不大常跟京中夫人们聚首,更没有见过她。 等到付夫人止住泪意,付家幸存下来的护卫已经把伤者跟死去的手足都各自归拢。 山谷中渐渐只剩下满地残血。 劫后余生的庆幸褪去后,耳边听着伤员的痛苦低吟,看着那些失去生气的尸体,所有人心中的兴奋又被痛苦跟愤怒所取代。 没有人想到,当朝二品大员在前往旧都赴任的路上,会遭到流匪的截杀。 风珉从四下收回目光,见陈松意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冷静的气质跟众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简直不像一个生长在京城的大家闺秀,更像是经历过无数战场、见过更惨烈生死的将领。 “付大人,不知道先前那群歹人会不会杀回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离开。” 眼看他们留在山谷外的那辆马车也被牵了回来,没有被仓皇退走的马匪所毁,风珉对付鼎臣提出了尽快离开的建议。 付鼎臣点了点头。 他此行带着家眷前往旧京赴任,没有选择走更快的水路,而是走了陆路,就是想要顺路去离这里最近的县城——云山县,见一见在那里当县令的弟子。 既然知晓风珉跟陈松意的目的地是去江南,正好也是走这个方向,于是两边人马便正好结伴而行,也好防备那些匪徒再杀回来。 付家的护卫里有受伤的,也有身死的,被他们围在当中的三辆马车倒是保存完好。 付大人腾出了两辆马车,而陈松意跟小莲也坐到了付夫人的马车上,两辆马车装伤者,一辆马车装死者。 山谷中停留的车队总算集结完毕,再次启程。 付鼎臣也骑上了一匹马,与风珉同行,没有听护卫的劝告,再回到马车里去。 护卫头领还要再劝,这位能臣便叹息一声,道:“今日这些流寇毫无疑问是冲着我来的,方才被小侯爷带领你们击退,一时间不可能再卷土重来。若是真的再来,那必然不会再次失手,我就是躲在马车里,又跟骑在马上有什么区别呢?” 闻言,护卫头领终于不再劝。 车队开始向前移动,陈松意坐在车窗边的位置,伸手微微掀开了帘子。 她看着跟风珉并行的清矍身影,见付鼎臣与他亲切交谈。 风珉今日所展现出来的勇毅果决,与他平日风品完全不相符,颇有他父亲忠勇侯之风,付鼎臣虽刚遭受一场劫杀,此刻御马行在他身旁,却依旧沉稳。 风珉在这样的能臣名士面前也没有丝毫纨绔做派,付鼎臣所问,他皆一一妥当地回答了,只是精神仍旧保持着警戒。 陈松意看到他的手一刻也没有从刀把上离开。 直到进入了云山县地界,他警戒绷直的背才稍稍放松。 13、第 13 章 云山县。 县城外,杨柳亭。 云山县县令袁明正携夫人、县衙官差,以及云山县的员外、学子、豪商引颈望着前方。 付大人的车驾应该在半个时辰前就到了,可是现在官道上还没有人影。 袁夫人看向夫君略带焦躁的脸,伸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望他沉住气。 袁明正要点头,就见到前方官道上出现了马车的影子,接着是“咄咄”的马蹄声。 穿着县令官袍的他脸上一下子露出了激动神色:“来了!老师来了……” “付大人来了?!” 在他身旁,那些听到风声,跟着一起过来迎接的云山县员外、富商也忍不住面露欣喜,而那些学子则是紧张地检查自己的衣着,生怕有什么差错,失礼于付大人。 眼看车队越来越近,袁明也忍不住出了亭子,来到路边,要在官道旁直接迎接自己的恩师。 可是当他看清这支车队身上带着的损伤,鼻中捕捉到马车里隐隐飘出的血腥气时,他的神色猛地变了。 “老师!” 众人就听他们这位年轻但沉稳的县令失去镇定地喊出了声,不由得面露错愕。 短暂的怔忪后,他们也纷纷朝着官道走了过来。 “鉴之。” 失去镇定的袁明原本在疯狂搜索恩师的影子,不知哪辆马车坐的才是他,结果听见恩师熟悉的声音叫自己,他顿时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见自己的恩师就骑在马上,周身完好无损,袁明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付大人的车队……这、怎么会变成这样?” 此时,他身后迎来的其他人也看到了这支车队的惨状。 不过听见马上那个年近五十、容貌清矍的男子叫袁县令的字,知道这就是付大人,他没有事,他们才纷纷把心落回了肚子里。 然后,众人便在路边向着这位当朝尚书齐整地行礼道:“见过付大人。” 付鼎臣手握缰绳,另一手微微抬起:“诸位不必多礼。” 袁明镇定下来以后,已经将这几辆马车跟护卫身上的损伤都清晰地看在了眼中。 他清楚地记得恩师写来的信上说着,他离开京城时,队伍□□有护卫三十人,而眼下现在只剩不到二十。 除此之外,队伍中还多出来的七人七骑。 这七人七骑与付家的护卫气质不同,其中尤以跟付鼎臣并肩齐行的风珉最为显眼。 袁明不像他的恩师,能够一眼就能认出风珉忠勇侯之子的身份,但也猜到这个年轻公子必定非富即贵,只是不知为何会跟自己的恩师同行,也不知他们先前是遭遇了什么人的袭击。 在袁明心中如同猫抓,恨不得马上问清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跟云山县众人见过礼的付鼎臣已经看向了他,对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点了点头,说道:“进县城再说。” 袁明立刻应了一声:“是,老师。” 然后便让自己带来的衙役回去开道,尽快疏散人群,好畅通无阻地接恩师一行到县衙中去。 那些原本跟着一起来迎,还在云山县城最好的酒楼里置办了酒席的员外豪商大眼瞪小眼。 袁县令手下得力的捕头正挡在他们面前,对着他们道:“不好意思了,诸位老爷,今日云香楼的洗尘宴,我们大人怕是去不了了。” 众人忙连声说着“无碍”,那洗尘宴本来就是为了接待尚书大人才办的,他袁县令来不来关系不大,现在麻烦的是付大人不可能与宴,也不大可能接见他们了。 让人去把原本定下的酒席取消,这群员外富商站在原地目送车队向着县城内去。 回想着方才看到的马匹跟护卫身上的伤,再想到那股血腥气,彼此都从近旁人的眼中看出了震惊来。 “这是……连云寨的那群马匪干的?” “错不了!他们真是太猖狂了!平日洗劫往来商队就罢了,现在居然把手伸到朝廷命官身上……” 人群中不知哪个小声道:“他们猖狂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至于威胁朝廷命官的性命,不也不是第一次了吗?” 官道旁的众人一时无言。 有衙役开道,街上百姓并不聚集,车队很快就来到了县衙。 马车上,陈松意远远地望着县衙大门。 云山县确实有大县之风,县衙修得也比其他地方气派,只是连年大旱又遭虫害,田地里颗粒无收,很多人都放下了锄头,选择进入山中落草为寇,所以没落了下来。 而且历任县令都为匪患而头疼,曾经气派的县衙也顾不上修整。 如今放眼望去,县衙年久失修的地方随处可见,目之所及都是红漆剥落,砖瓦破损。 对云山县的这位县令,陈松意原本没能第一时间想起他是谁来,可方才见他来官道旁迎接付大人,唤他老师,她便想起了这位县令的生平。 跟庶吉士出身,纯粹靠能力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的付鼎臣不一样,袁明是真正的骄子。 他是本朝科举大省的解元,在科举中夺得了上届的传胪,位置仅居前三甲之后。 原本按照惯例,他这样的进士都是留在翰林院任用,做清贵文臣的,可他的座师在朝中受到排挤,有很多人想对付他。 他们直接对付不了付鼎臣,就把矛头对准了他的得意门生,在授官时没有让袁明留在京中,而是外放到了云山县来。 云山县看似是个大县,地理位置特殊,很能干出政绩,但那都是在连年大旱跟匪患之前的事了。 现在的云山县就是一个磋磨人意志的地方,问题错综复杂,让人想干实事都干不了。 幸好,大齐是三年任期制,在这里任职三年之后就能回京述职。 考核成绩不错的话,可以被提拔到更好的地方去,若是不好,也可能被打发到更偏远的穷乡僻壤去。 原本的袁明就是在云山县做了三年县令,然后考核只得了个中下,被越放越远,就连恩师在旧京病逝他都不能前往吊唁,只能写下了一篇泣血祭文。 那篇祭文在边地传颂甚广,陈松意在第二世的时候读过,也在父兄战死时为他们泣颂过。 此刻看着还没有被磨去棱角的袁明,再想起那个在边地写下祭文的他,二者隔着时光重叠在一起,让陈松意有些恍惚。 马车外,风珉在县衙门前下了马。 他本以为袁明引他们来县衙,是想要立刻了解付家的队伍遭到劫杀的事,可是没有想到袁明却是一直引着他们到了县衙后方的院子。 ——他竟是住在这里。 大齐的县衙后方都会修建有院子,让县官平日休息,没有带家眷、只是独自前来赴任的父母官也会住在这不算大的院子中,方便工作跟饮食起居。 但袁明的家眷在身边,而且他本身就出自名族,没有理由会在云山县买不起一座宅邸。 走进来以后,付鼎臣也在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大的、有些破旧的院子。 院中栽了两棵树,都是枣树,现在正是枝叶开始茂盛的时候。 这里充满了生活气息,有稚童笑着从屋里跑出来,一头扑到袁明的腿上,抱着他的腿,仰头叫爹爹。 袁明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没有注意到付鼎臣的沉默,只想着让恩师看看自己的长子:“他是学生金榜题名那年出生的,名辉——辉哥儿,这是爹爹的老师,叫师公。” 今年四岁的辉哥儿穿着灰扑扑不易脏、耐磨耐洗的衣服,小大人一样的伸出双手,坐在父亲的怀抱中,朝付鼎臣作了个揖:“辉儿见过师公。” 付鼎臣脸上露出笑容:“好。” 看得出来,袁辉被教养得很好,只是他本应该跟许多还不如袁明的人的孩子一样,在京中锦衣玉食地长大,身着绫罗绸缎,而不是在这里被养得像只灰扑扑的小猴子。 付鼎臣觉得弟子是受了自己的连累,心中有着歉疚,才会在赴任的路上特意来云山县看他。 而袁明把儿子交回给仆妇抱走,脸上因为小儿的出现短暂聚起来的笑意再次消影了。 座师对自己弟子的心疼,远远赶不上弟子为老师中途遭袭而生出的着急。 袁明继续引着他们往前走,迫不及待想要跟老师坐下来,问清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院子另一边,袁夫人提前一步腾出了房间,安置好付夫人跟她的小女儿。 虽然不认识陈松意,但也把她当作了付夫人亲近的晚辈,为她准备了洗漱的热水,让她可以换掉身上的衣服。 陈松意的衣裙虽然没有沾血,下摆却被她自己撕得不成原形,还沾了不少的尘土。 她谢过了袁夫人,只留下小莲在身边,没有让袁夫人的丫鬟来帮忙。 直到丫鬟退出去,关上门,屋里只剩她跟小莲两个人,陈松意的心神才彻底地松懈了片刻。 坐在梳妆镜前,她听见小莲叫了一声“小姐”,将拧干的帕子递过来——接帕子时,她只感到小莲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陈松意心里叹息一声,自梳妆镜前转过来,轻轻地握住了小姑娘的手。 小莲目光和她接触,见到小姐那双眼睛在从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下如同颜色浅淡的琥珀,里面映出自己小小的一个。 陈松意问:“怕了?” 小莲下意识地点头,但是想到了什么,又连忙摇起了头。 陈松意看了她片刻,才松开了手,把热水打湿的帕子从她手中拿了过来。 她一面回身擦去脸上手上看得见的脏污,一面用不大的声音说:“你跟着我,日后还会遇到更多这样的事。” 小莲咬住了嘴唇,没有开口。 “这一切跟你想要的平静生活相去甚远,但我答应过你要改变你的命运,要让你在遇到幸福之后长久地、无人打扰地持续下去——要做到这一点,这些就是必须经历的。” 她低着头,用打湿的帕子擦去了发尾粘上的一点尘土。 想起自己先前答应过小莲不会抛弃她,会让她跟在自己身边,直到她二十五岁,可是现在想一想,这样的承诺似乎有所欠缺了。 如果之后要改变命运、改变大势的每一场战争,都像今天这样激烈,既没有经过铁和血的洗练,也不像风珉那样天生就为战场而生的小莲,或许不应该跟在自己身边。 陈松意擦拭发尾的动作一顿: 或许自己应该找个地方,比如安宁的寨子,将她安置在那里。 在她的思绪飞出这间房子,飞到边地,想着现在还没有被厉王亲自招安的寨子是什么环境,里面的大家是在怎样生活,自己的父母都还很年轻,兄长好像才刚一岁,连付大人的小女儿都要比他大好些的时候,小莲的声音细细地响起: “小姐跟风公子一起救那位付大人,还有之后要再去冒险做其他事,都是为了改变像我这样的人的命运吗?如果是这样,那我不怕的。” 她鼓足了勇气,对镜中看向自己的小姐再次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不怕的。” 14、第 14 章 县衙后院最宽敞的房间里,听着恩师在山谷中遭袭的经过,袁明脸色一变再变。 虽然付鼎臣已经避重就轻,略过了最凶险的地方,但袁明听完后,还是“扑通”一声向着他跪了下来。 这位上届科举的传胪本该进入翰林院,走大齐最最清贵的文臣路线,作为储相被培养。 但此刻,这位年轻的大人却低着头,羞愧地咬着牙,肩膀微微颤抖:“是学生无能……” 如果不是因为恩师挂念自己,这一趟去旧京就不会走陆路,特意来云山县看望他。 如果自己在云山县有魄力、有手腕,早早整治了周边匪患,今日恩师一行也就不会受袭,不会九死一生。 这也是为什么在另一个时空,付大人在旧京病逝,被放到边地的袁明会一夜白头苍老,写下了那篇流传于世、字字泣血的祭文。 他是将恩师的死都归咎到了自己身上,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 付鼎臣看着自己这个得意弟子,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鉴之。”付鼎臣从椅子上起身,来到他面前,将手放在他的头顶,“切莫自怪。” 付鼎臣很清楚,就算换了年轻的自己在这云山县,也不能做得比他更好了。 县里能够调动的武力就这么多,朝中也不可能调动军队来,凭袁明是绝对没有办法平了周围匪患的。 如果真的能以个人之力改变这一切,朝中那些人也不会把他发放到这里来了。 袁明感到恩师的手掌落在了自己的发顶,如父亲一般温暖,顿时鼻腔一酸,眼泪差点流下来。 这两年被禁锢在云山县没有让他自暴自弃,也没有让他感到委屈,但来自恩师的安慰一落在头顶,他便想哭。 “好了。” 付鼎臣托着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看着自己这个要强的学生那通红的眼眶,付鼎臣只对他笑了笑,然后指着房中的风珉道,“这次为师能安然脱身,还是多亏了小侯爷。” 他向自己的学生介绍起了风珉。 袁明这才知道眼前这个贵气的年轻人,竟是忠勇侯之子。 听到他们七人七骑竟然就改变了战局,不擅长武事的袁明实在很难想象。 因此,他对风珉更加敬佩。 这已经是风珉今日第二次感觉自己被当成英雄了。 他依旧有种不适应的感觉,心中甚至有几分觉得像是在做梦。 他也起了身,谦逊地道:“我只是适逢其会,而且也多亏了付大人身边的护卫配合,我才能把那些马匪打退。” 言毕,三人重新入座。 付鼎臣再次细问起了学生云山县周围的匪患情况,风珉正要仔细去听,外面的丫鬟就进来通报,陈松意过来了。 闻言,付鼎臣停下了话头,笑着对自己的学生道:“这位意姑娘也是一位奇女子。她是小侯爷的表妹,今日在谷中,就是她在高处以令旗指挥变阵,跟小侯爷配合无间,势如破竹,才将那些悍匪击退。” 袁明方才也见到了陈松意,只不过匆匆一瞥,没有怎么注意这个跟师母乘一辆马车的少女。 此刻听了恩师的话,他不由得眼睛一亮:“是吗?那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等到陈松意进来,袁明就认真地看着这个端庄娴静的少女。 他同样无法想象,她能在那样的险境下引领众人摆脱劣势,打出漂亮的翻身仗,但这不妨碍他起身,像先前对风珉道谢一样,郑重地向陈松意躬身行礼:“谢姑娘今日援手救恩师。” 旁人可能无法完全体会袁明这声谢里含着多少感激跟庆幸,但在另一条时间线上见过他的悔恨跟自责,陈松意却能够完全地接收到。 她停在三人面前,同样向袁明福了福身,还了他半礼:“袁大人言重了,像付大人这样的股肱之臣自有上天庇佑,能够逢凶化吉。” 见她跟风珉都不居功,袁明对这年纪比自己小得多的兄妹二人都感到越发的喜爱敬佩。 而风珉看着陈松意,见她已经梳洗过,也换了一身衣裙,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千金闺秀的模样,觉得这个样子让人习惯多了。 只是听她说付大人自有上天庇佑,他的神色就变得有些微妙。 这哪里是得上天庇佑?今日付尚书能从山谷袭击中全身而退,分明是因她的介入改变了命运! ——所以此刻她这是自谦,还是已经将自己视作了命运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袁夫人也过来了。 见陈松意在这里,袁夫人仍旧把她当作付家的晚辈,只以为她是过来见付鼎臣的,于是笑着挽了她的手:“姑娘原来在这里。” 然后,她才对房中三个大男人说道,“午膳已经备好了,我让他们传过来,老爷便在这里陪着老师跟这位公子一起用膳吧?” 袁明点了点头,向着恩师征询道:“老师,中午便在县衙这里简单地用一些吧?” 本来今日应该在云香楼设宴好好款待恩师的,可是现在山谷遇袭之事还没弄清,用过午膳之后,还要理出一个章程来。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劫道。 风珉见付鼎臣颔首,就知道之后不会是单纯的用膳。 席间定然会讨论,断定今日那群马匪的身份跟这场袭击的真相。 原本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让陈松意留下来,但袁夫人已经携着她的手,对她说道:“他们爷们在这里,我们女眷自己置一桌,好姑娘,这就跟我走吧。” 袁夫人生了一张宜嗔宜喜的鹅蛋脸,行事有种与京中夫人贵女们不同的爽朗。 陈松意不想拒绝,也没有拒绝,应了好便任由她带着自己走,让风珉连开口留她的机会都没有。 她们一走,外面等着传午膳的丫鬟就将备好的菜肴送了进来。 匆忙之下,袁夫人准备的膳食竟也不差,在护卫处也都做了妥善安排。 将饭菜上齐之后,得了夫人叮嘱的管事就将这间屋子前后的人都摒退了。 他亲自关上了门,远远地退到一旁守着。 经过谷中一战,风珉体力消耗不少,也饿了。 虽然云山县没有什么名菜佳肴,但桌上这些食物正好对他的胃口。 饿的时候,就是该吃一些扎实的食物,才好填饱肚子。 他没有多话,等付鼎臣动筷之后,就直接端起了碗开始进食。 等到一连用了三碗饭,感到腹中有了饱意,他才停了下来,再看同席的另外两人。 袁明的饭量跟他估计的差不多,就是寻常的文臣,但是相貌清矍的付大人饭量却出乎意料的好。 他这个年纪,却跟风珉一样一顿就用了三碗饭,而且放下碗的时候明显还留有余力。 在风珉感慨着他真人不露相的时候,付鼎臣也朝他看了过来。 两个饭量都极好的人相视一笑,又在彼此之间找到了一点对味之处。 而饭量不及他们的袁明也很高兴,说道:“老师的胃口还是像从前一样好。” 能吃下饭,就说明谷中的事情没有对恩师造成太大的影响。 他没有让人进来把用过的杯盘都撤下去,而是自己起身去沏了一壶茶。 付鼎臣手捧弟子给自己倒的一杯清茶,淡然道:“想清楚了这是谁的手笔,又想从中得到什么,自然就不会受影响了。”而且谷中那场劫杀没有成功,现在不爽的应该是幕后之人才是。 袁明放下茶壶,急切地问:“老师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了?” 付鼎臣点了点头。 风珉没有说话,一路过来他心中也有了猜想。 这世上敢对二品大员动手的人不多,作为朝中唯一一个敢跟宦官一党对着干的人,付鼎臣在赴任的路上受伤或者直接身亡,朝中得利的会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果然,付鼎臣提示道:“谁把你放到云山县来,谁就是今日这场劫杀的幕后黑手。” “马、元、清……”袁明口中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手重重地握成拳,“他利用我来——” 付鼎臣却道:“当初他把你放到这里,未必是为了今日。” 当日这么做的时候,马元清未必能想得这么远,这只是他削弱对手的一步闲棋。 “只不过现在光是把老夫赶出京城,已经不能让他安心了。”付鼎臣轻声道,“看来他是想让老夫再也回不去,才能让他高枕无忧。” “老师!”袁明激动地道,“今日遇刺的事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他起了身,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急声道,“我这便跟老师一起写奏折呈回去,他马元清与我云山县境内马匪勾结,指使恶徒刺杀当朝二品大员。就算查明真相后,圣上要判我这个县令监管不力、剿匪无能,革我的职也无所谓——” 他来到云山县两年,寸功未立,想要清除周边这些匪患,所有人都劝他不要妄动。 因为这是做不到的,前任县令就是个例子。 前任县令同样出身名门,来到云山县,雄心勃勃想要清除匪患。 为此,他还出资,专门训练了一群民兵,想要一口气拿下那几个寨子。 结果杀过去,却被人家借地势防守,打得落花流水。 好不容易攻破以后,对方又化整为零散入深山之中,让他们的人根本追寻不到。 等到前任县令鸣金收兵,暂时退回县城中,想要再从长计议收拾这些狡猾的悍匪时,他最心爱的小妾却在半夜被人悄无声息地杀死在他枕边。 这是那群匪徒的威胁跟反击。 他们不是没有杀死一介县令的能力,也不是没有杀死一介县令的魄力。 证据就是那个小妾的死。 如果他们想要他命的话,昨夜死去的就不是他的小妾,而是这位县令本人了。 袁明到任以后,也是受到过他们的下马威的。 这位年轻的大人虽然被外放至此,但心中犹有热血,而且性情强硬,制定的县策触动到了这些马匪的利益。 因此,他的儿子袁辉就曾经在家中被绑走。 身边所有人都劝他服软,等到他低头之后,那些人才把他的儿子送回来。 从此以后,那个宅子就不能再给他的妻儿以安宁。 所以他才会明明出身大族,又是上届科举的传胪,在云山县却没有住在独立的宅子里,而是带着妻儿与下人住在县衙后的院子中。 对袁明来说,世间有很多可以忍受的事,也有很多不可以忍受的事。 他可以忍受这些狂妄之徒对他的羞辱,但他无法忍受这些人对他的恩师出手。 尤其想到那群山之中剿也剿不灭、杀也杀不尽的匪患是马元清在暗中蓄养的爪牙,在自己管辖的境内为他敛财、为他劫杀朝廷命官,袁明就恨不得以自己一身拉他下马,与这些匪徒同归于尽。 可面对他的愤怒,他的恩师却再次摇了摇头:“就算奏折呈回去,呈到了御案前,有证据吗?你有证据证明他马元清跟云山县内的这些匪徒暗中来往、有所勾结,你有证据证明这次谷中截杀就是他所指使吗?此人生性狡诈,会让这些人动手,就有把握不留下破绽,能让一切看起来只是一场意外。” 听自己的恩师都这样说,袁明感到自己的一腔怒火瞬间泄去,心中只剩深深的无力。 这位年轻的大人站在原地,像一座木雕泥塑,不见先前的半分愤怒鲜活。 风珉见他肩膀颓然地耷了下来,听他口中喃喃地道:“难道就只能什么都不做,就只能任这些匪患继续存在于大齐的腹地,让他们继续劫掠往来商人,给马元清一党截杀政敌吗?” 他的老师已经是朝中最后一个敢跟阉党对立,也有足够的名望跟号召力跟他们分庭抗礼的人。 如果他在这里遭到刺杀,都不能以此制裁马元清的话,那世间还有什么人可以对抗他?满朝文武还有谁敢对抗他? 付鼎臣默然不语。 这样的沉默让风珉感到胸口发闷。 他虽然被禁锢在京中,但是活得快意。 身为齐人,他同样也看不得大齐国境内有这样的匪患,看不惯阉党迫害良臣,却不会受到惩罚。 他想着,将茶杯放在桌上起了身。 付鼎臣跟袁明都看向了他,风珉只能找了个借口:“我去更衣。” 借着这个理由他从这里离开,想去找陈松意,问问她该怎么做,却意识到这样很突兀。 于是只能调转了方向,询问守在外头的管事该去哪里更衣,然后拒绝了引路的下人,自己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刚走过转角,风珉就见到绿树白墙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似乎察觉到自己到了,站在树下的少女转过了身,一副在专程等他的模样。 15、第 15 章 分明是自己想要找她,可真见着她在这里等着了,风珉又有种“是不是一切都在她的谋算中”的感觉,心情一时间复杂起来。 在这种复杂的感觉里,风珉走到了她面前。 然后,陈松意就见他神色古怪地望着自己道:“你这都算到了?” ——算到他们盘完真相之后,自己会出来找她,所以特意在这里等? 暮春的正午,一阵熏风从白墙绿柳下吹过,少女的衣裙跟长发被轻轻拂动。 在风珉的注视下,陈松意抬手将被吹到面前来的一缕乌发挽回耳后,对他笑了笑。 其实这哪里还用算呢? 两年后的风珉只是因为听闻边关战事告急,就能直接违背父亲的安排,隐姓埋名前往边关,现在的他亲眼见到了云山县的匪徒猖狂,知道了在背后支持他们的黑手是谁,怎么会不想做点什么呢? 起码要给幕后黑手一个震慑,起码要让付大人所遇的截杀展现在天光底下。 起码要平了这一带的匪患,将马元清打下的钉子连根拔起,让云山县周边彻底安定下来。 一见她的反应,风珉便知道,她果然将一切都算在了其中。 他不由得想:“京城果真是个困龙之地,似乎是谁都得离了那里,才能显出真正的本事来。” 与陈松意同站在这棵绿柳下,风珉抱起了手臂,将颀长挺拔的躯体往白墙上一靠:“马元清的布局很妙,就算付大人上书朝廷,也抓不住他的把柄。这次为了袁明的前程,付公打算就此罢休。今日困局,如果换了你是付大人,你会怎么做?” 陈松意仿佛预料到了他会这样问,应对得没半分迟疑:“我会让你去定州。” “定州?”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地名,风珉不由得略站直了身体。 陈松意用十分熟悉军备状况的语气道:“对。我朝在重要州县常设守备军,距离云山县最近的大州就是定州,光是定州一城就囤着上万兵马。” 寻常州县的守备军一般没有训练作战任务,只肩负修路建桥、运粮垦荒、筑城、制造兵器、护卫迎送官员、马递铺(快马送文件)等,但是定州不同。 风珉听得眼中再次闪过意外之色。 哪个京中闺秀会如此了解这些?就算出自将门,也不能熟悉至此。 他眯起了眼睛,在印象中翻找着定州的都指挥使是谁。 然后,他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个颌生长须、身材魁梧的男子。 樊骞,前任禁军将领,隶属忠勇侯麾下,后因升迁而被派往定州,成为了定州马步军都指挥使,掌握定州城内马军跟步军,是当之无愧的定州军一把手。 跟许多因为年老、受伤或犯错而被从禁军中贬去地方守备军的将领不一样,樊骞是因为资历到了,禁军中又一时腾不出升迁的位置,所以才自请外放。 他是一个很有抱负也很有能力的将领,在去了定州以后重新制定了军中的规则,不仅会操练手下的兵力,强抓他们的武艺,还着重培养麾下将领的军事素养。 在写给忠勇侯的书信中,樊骞就曾经提及他的目标—— “如今边关有厉王殿下坐镇,不需要我们,但我要将我手下这支军队训练得足够精锐,让我麾下的将领足够优秀,一旦边关需要守备军驰援,大齐第一个想起的就是我们定州军。” “……从云山县到定州,哪怕骑你的踏雪过去也要跑两天一夜,但是现在过去只需要跑一天一夜。”陈松意的声音打断了风珉的回忆。 她所说的“踏雪”是风珉的爱驹,就是那匹神俊的黑马。 风珉回过神来看向她,见她看着自己道,“樊将军此时正带着两千骑兵精锐出城训练,你跟他相遇大概会是在定州城西北方向,离定州一天左右路程的地方。” 过于精确的时间、方位,过于鬼神莫测的把控能力。 在少女平静的注视下,风珉再次生出了那种鸡皮疙瘩冒起的感觉——她是怎么算到这些的? 陈松意却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她的推演能显得这么高深莫测,全是占了前瞻性跟信息差的便宜,若是风珉也重生回来,定能做得比自己更好。 樊骞训练的定州守备军是一支劲旅,这次带出来的两千兵马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樊骞对他们表现出来的整体战力算是满意,但最烦恼的就是没有上战场的机会。 没有见过血的刀,永远不能被称为真正的杀人刀。 发挥不出军功制的刺激性,也不能让这一整支定州军进一步提升。 地图上,定州城跟云山县之间分明就只隔着几寸,快马驰骋两天半就到。 可他们那边就少有匪患,两地的武力相差甚远,平静度也相差甚远。 这造成了袁明这边受匪患侵扰,却无力平定。 樊骞那边想要找机会试刀,却苦于周边没有对手。 这也是马元清对分寸的拿捏。 他暗中养匪,却约束着他们,绝对不会舞到定州守备军面前去。 而风珉思考了片刻,已经想清楚了,自己前往定州这事确实可行。 一是定州军正需要这样一个机会,二是他们的都指挥使作为他爹的旧部,可以说是从小看着他长大,自己出面,他总会卖忠勇侯府一个面子。 正在他想接受这个提议的时候,陈松意又道:“你亲自前去,樊将军有七成的可能会答应。” “七成?”这个数字其实已经不低了,但风珉还是下意识地反问,“还有三成呢?” “还有三成——”陈松意说,“就要看三少你了。” “看我什么?” “看你见了樊将军以后到底要怎么劝说他调动兵马来云山县,是直接说出付大人遇刺的真相和背后的黑手,还是不说,都由你决定。” 陈松意没有给他决定一切。 云山县匪患严重,付大人在赴任途中遇袭,樊骞调动定州军前来剿匪,绝对师出有名。 但是,这背后的人是马元清。 要不要淌这趟浑水,别说是樊骞,就算是有忠勇侯府在背后撑腰的风珉也要三思。 马元清是掌过兵,在边疆打过胜仗、平定过动乱的人。 “马大将军”不是一个虚衔,在如今的武将阵营中,也有很多得过他恩惠的人。 而且朝中阉党势力盘根错节,掌控实权的宦官也不止他一个。 平日里他们会为了利益而斗得你死我活,可一旦有人将矛头直指阉党,他们就会一致对外。 这次就算有风珉出面找来定州守备军,也不可能给马元清造成太大的损失,顶多是断了他这根伸向京畿之外的触手。 “此人乃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被他盯上报复的后果并不轻。 “这件事跟帮我逃出京城不同,三少一定要想清楚。” “对于我来说,付大人是贵人,但对你来说却不是——起码现在不是。 “可有你出手,他就能破局剿匪、反击阉党,袁明能够得到政绩,云山县的百姓能够得到安宁,中原腹地的匪患能够清除。” “但你能从其中得到什么呢? “老实说,暂时是没有的。” 但是,陈松意说完,在心中默默地想道,“功在未来。” 付鼎臣没事是第一步,袁明能够回到权力中心、增强他座师的力量是第二步。 有了付鼎臣一系的支持,来日在边关风珉再要兵要粮,就绝对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要什么没什么,再不会受制于阉党。 这是陈松意给年轻的他创造的一个,提前给未来的自己报仇的机会。 也是削弱未来的对手,结盟来日的帮手,增强己身的机会。 风珉的心性坚定,听完她的利弊分析也没有改变主意,只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还是打算去一趟。” 如果没有改变局势的能力,他或许会选择袖手旁观。 但陈松意已经点明了路,告诉他该如何去做,他就不能不插手。 他的背离开了墙,在暮春正午的阳光里站直了身体:“我这就回去跟付大人他们说,然后立刻动身去定州。”兵贵神速,这次必须要在那群恶匪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带兵前去清剿,绝不能给他们化整为零、藏入山林的机会。 陈松意毫不意外他的选择。 她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祝三少马到成功。” 风珉离开了树下。 陈松意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她毫不怀疑风珉回去,这件事必定能说成。 这世上恨阉党的人有一个说一个,除了后来被卡军粮、功勋还有卡征兵的风珉以外,就属跟他们斗了半生的付鼎臣。 付大人虽然很沉得住气,但在有机会的时候,他也绝不会犹疑。 外有樊骞的精兵驰援,内有付鼎臣坐镇后方,这次清剿绝对不会有什么意外。 而既然风珉马上就要动身前往定州,那她也要快点准备下一步了。 …… 云山县外,连云寨。 一楼厅堂热闹,反衬得二楼寂静。 鼻梁上横着一道伤疤的悍匪头子沉着脸坐在铺着完整虎皮的椅子上,听着二当家报完他们这个月的收获跟损失,挥了挥手:“下去吧。” 生得文弱,不像山寨里的匪徒、倒像是县衙师爷的二当家见状,合上了账本退了下去。 留下这位加入不算太久的大当家留在这里。 连云寨的中午是热闹的,虽然今日在山谷中的劫道失败了,没有什么收获,但他们的损失也不算太惨重,回来清点一番,不过就死了几个人,那些马匪便让抢回来的歌伎跟寨子里的女人接着奏乐接着舞。 他们一边喝酒,用酒精麻痹伤口传来的痛楚,一边大骂今日谷中突然冒出来搅局的人: “如果不是那几个人,咱们今天就将那支车队抢回来了!那马车里坐着的据说还是去外地赴任的大官?那得带了多少银票在身上啊!” 有人道:“对对对,他身边的小妾不知该有多漂亮!” 旁边的马匪立刻笑骂道:“小妾小妾,你就知道小妾——再漂亮又有什么用?抢回来不是还要留给公子,我们顶多能过过眼瘾,干看着不难过吗?” “难过,当然是难过的,看得着吃不着。”那惦记着马车里小妾的马匪打了个酒嗝,“就像上回马公子抢回来的那个婆娘,太他妈好看了,我洪老四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要是能抢来做我的婆娘,我真是死都甘愿了!” “瞧你这出息!” 可是嘲弄归嘲弄,大厅里本来在干着不同的事情,聊着不同话题的马匪被洪老四这话勾起回忆,心中一时间竟都生出了同感。 上回劫回来的那个女人真是美啊,她的丈夫没有眼色,家中有这样的美妻被马公子看上了还不知主动送上,还想避走。他仗着自己担任过禁军教头,有几分武艺,就敢只身带着婆娘上路,结果还不是栽在了马公子手里? 他们陪着马公子去,男的被抓回来,女的也被抓回来了,那天晚上公子是玩得真尽兴,当着她男人的面对这个大美人行凶,女的哭声他们在外面都听得到。 马元清这个侄子实在是恶趣味。 这几年来,他让他们截了多少商队,抢了多少良家女子。 那天他当着人家丈夫的面行凶,还要人家配合,美人一旦不配合,他就让手下在那男的身上割一块什么。那男的先是剁了两根手指,然后又被割了一只耳朵,那个大美人再贞烈也屈服了。 “唉,可惜啊,咱们只是连云寨的人,不是马家的嫡系,不能跟那几个护卫一样在里面看着。” “本以为等马公子玩完没兴趣了,咱们还能跟着喝上一口肉汤,可那大美人竟然自尽了,真是太可惜。” 16、第 16 章 “大当家来了!” 当看到门口出现的那个充满压迫感的高大身影时,这些在寻欢作乐的马匪才收敛了一些。 在门外听到他们这些感慨的悍匪头子脸上却没有什么好脸色。 明明行动失败却不知反省,还在这里想女人?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这次行动失败有多麻烦! 他迈开脚步,如同一座铁塔一样走了进来。 算上这里所有人的命,大概都填不了马大将军的怒火。 以前不管是劫掠过往商队、收集钱财,还是去掳掠良家女子,都是小打小闹。 这不过是马元清的侄子马承所指派的私活。 云山县离京城不算近也不算远。 马承隔两个月就来一趟,收集他们劫掠来的钱财,再在寨子里大肆淫.乐。 他是马元清最疼爱的侄子,别说是在这里掳掠女子,就算是在京城也无人敢管他。 只不过他的癖好特殊,不喜欢风尘女子,只好良家,不管是未出阁的少女也好、有夫之妇也好,只要入了他的眼,他都要抢过来。 从自己被从死牢里放出来,被派到这里经营连云寨、训练山匪,好给马元清干些见不得人的脏活已经有几年时间。这些年里,他不知给马承抢过多少银钱,掳过多少良家女子,却是第一次得到从京城来的任务—— 然而,却失败了。 换了自己是马大将军,也不会想留一个无用之人。 韩当沉着脸走到上首坐下,拒绝了靠过来给他倒酒的女人,直接拿起酒坛仰头就干。 大厅里的马匪不知大当家在气什么,不过很快就把这点插曲忘在了脑后,又开始划拳喝酒。 韩当泄愤般地喝完了半坛酒,放下酒坛,又想起那些坏了自己事的人。 他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哪路人,而且回来半天,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也没个确切回话。 因此,他看到这群没用的家伙,就更是来气。 这些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不管给他们装备再好的马,配上再好的兵器,也成不了气候。 如果——韩当血红着眼睛想,如果自己手下是一群真正的兵,那从山谷中杀出多少人也没用。 他一定能完成劫杀付鼎臣的任务! 可惜没有如果,这就是些土匪。 自己触犯军规被判了死刑,再也不可能回到军营里去,哪怕到了马大将军手下,这辈子也就只能与这些家伙为伍。 毕竟就算马元清再大胆,也只敢在云山这一带养匪,不敢拥兵自重。 唯一庆幸的是,他们没有在山谷里留下活口。 韩当想着,直接用袖子擦了一把嘴,还能撤走的都活着,不能撤走的都死了。 尽管如此,半坛酒下肚之后,他还是看到这些人就烦。 于是,他又放下酒坛起了身,从大厅的后方绕了出去。 跟来的时候不一样,底下这群喝高了的马匪根本没有察觉大当家走了。 连云寨的竹制二层楼是个宽敞的平台,后面正对着山。 这里有着很多鸽笼,一走出来就能听到鸽子咕咕叫的声音。 这些都是信鸽,被训练来专门用来送信。 汇报这次任务失败的信,韩当已经用特殊的暗语写好了,就在怀中。 “大当家。” 养鸽人见他过来,连忙行了一礼。 “给。” 韩当把写好的暗信给了他,看他把信装在竹筒里,绑在鸽子腿上。 养鸽人走出两步,伸手一抛,把鸽子放了出去。 看着逐渐变小的信鸽,韩当呼出一口浊气,随口问养鸽人:“今日初十吧?” “对。”养鸽人恭顺地回答。 “那再过几日,马公子就会来了。”韩当喃喃地道。 马承已经两个月没来了,这个月定然会过来一趟。 初一他没现身,那就是十五了。 行伍出身的韩当对这个淫□□女的王八蛋并没有什么好感。 可现在,他却要指望马承能看在自己给他做了那么多事的份上,替自己美言几句,免得马大将军重罚。 …… 云山县。 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两匹快马却一前一后从县城里飞奔而出,朝着定州的方向去。 落在后面穿着官差制服的,是云山县的衙役。 他带着付鼎臣遇袭的急奏前往定州,让定州守备军将消息送往京城。 而跑在前面的骏马遍体通黑,只有四只蹄子是白色的,正是“踏雪”。 骑在马上的也不是别人,正是风珉。 在得到陈松意前往定州找樊骞调兵的建议后,风珉立刻就回了院中,言明自己的打算。 他去定州调兵,袁明则在云山县想想该从哪条路线过去剿匪。 “好!”袁明振奋地起身,两眼发亮,“袁某定当全力配合!” 付鼎臣坐在原位,捋着短须,很快想到了这附近都有多少守备军。 “可以一试。”他缓缓点头,“老夫跟定州的都指挥使不熟,但若小侯爷能把人请动,老夫会在后方坐镇,全力配合。” 尽管风珉的血性跟侠气都出乎了付鼎臣的意料,但付大人还是比自己的学生要冷静,没有真的认为定州那边一定会愿意蹚这趟浑水。 “我有七成把握说服樊将军。” 风珉也没有隐瞒,直接说了樊骞跟自己父亲忠勇侯的关系。 这下付鼎臣也是眼睛一亮,确定此计或许真的可成。 于是当天下午,风珉就立刻动身了。 他独自上路,那杆枪就没有再拆开,而是被组装成型负在了背上。 几个护卫也想跟着去,奈何他们的马追不上公子爷的踏雪。 现在要的就是速度,他们跟不上就只能留在县衙。 陈松意自然也被留下了。 风珉的几个护卫不需要担心,袁明只让自己的夫人多多关注孤身留在这里的陈松意。 袁夫人一开始以为她是付家的晚辈,现在才知原来她是那位风公子的表妹。 风珉离开之后,陈松意就被袁夫人拉到了付夫人这里。 她本来想在房中继续修炼,尽快打通手部的筋脉,但听到是来付夫人这里,她就没有拒绝。 在山谷里救过付大人是一回事,想要保持跟他的关系,借助他的力量来改变局势、达成目标,她就要进一步跟付夫人交好。 厢房里,袁夫人爽朗地道:“要不是听夫君说,我都不敢相信意姑娘那样厉害,听说在谷中全靠了你在高处指挥,风公子他们才把悍匪给打退了?” 陈松意静静坐在一旁,微笑了一下,没有否认。 袁夫人立刻惊奇地看向付夫人,“师娘你看看,这可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将军?” 可付夫人当时也没能看见陈松意的英姿。 付夫人真正见到她还惊魂未定,满眼都是地上的血跟残肢断臂。 袁夫人想听听具体描绘,付夫人没能让她如愿。 倒是在一旁玩的小丫头大声说:“我瞧见了!姐姐好威风的!” 袁夫人到付夫人这里来,本是一边聊天,一边给孩子缝补衣裳的。 两人的孩子年纪都还小,最容易把衣服蹭坏,三五不时就得补一补。 手上拿着针线的时候,自然要把小家伙赶到一旁去。 付夫人的小女儿本来跟袁辉在一旁玩,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耳朵就立刻竖了起来,又听到自己知道的事,更是忍不住把袁辉丢在原地,直接过来加入话题了。 她人小,声音却不小。 包括陈松意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小孩子忘性大,山谷里的血腥,她吃完饭睡醒一觉就不记得了。 唯二还令她印象深刻的就是从天而降的风珉跟在高处用令旗指挥变阵的陈松意。 袁夫人停下了手上的针线活,弯下腰来问她: “哦?慧姐儿瞧见了?” “瞧见了!”慧姐儿点着头,用两只小短手比划着,学着陈松意指挥变阵的架势,“意姐姐在上面就这样——这样!然后大哥哥就在下面带着人,把那些坏蛋打退了,我们就得救啦!” 小姑娘脸上的神色一派天真,没有半点山谷中的阴影,叫付夫人跟袁夫人看得都笑了起来。 陈松意没料到在那种时候她还从车窗缝隙里注意到自己了,下一刻,慧姐儿就从母亲那边绕过来,扑到了她腿上。 慧姐儿看得清楚,娘亲跟袁夫人手上是拿着针的,自己不能扑她们。 但这个姐姐手上没有啊。 “姐姐——”她扑在陈松意的腿上,仰着头看她,眼睛里简直有小星星,“你怎么能这么厉害的?能不能教教我?” 看来自己指挥作战的样子,真的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陈松意先是抬头看了看付夫人,然后才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慧姐儿去过你爹爹的书房吗?那里是不是有很多书?” 慧姐儿点头。 陈松意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那等你把那么多书读完了,就能跟我一样厉害了。” 她的父亲是兵部尚书,书房里定然收藏了不少兵法。 某种程度上来说,陈松意也不算是在骗她。 见慧姐儿深信不疑地点头,付夫人安下心来。 她是真怕慧姐儿动了心,在舞枪弄棒的路上一去不回头。然而意姑娘有分寸,只让她多多看书,那以后顶多就是多去书房里捣蛋罢了。 袁夫人在旁笑道:“看书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说着,她又看向自己的儿子,招手让他过来。 袁辉跑了过来,被母亲揽到身边趁机教训,“听见没有,这么厉害的姐姐都说要读书,你可不能再偷懒了。” 袁辉应下了,也从母亲身边离开,凑到了慧姐儿这边来。 他跟慧姐儿一样,对陈松意很感兴趣:“姐姐看了很多书,那是不是也去了很多地方,知道很多故事?” “对对!” 慧姐儿眼睛一亮,两手扯着陈松意的袖子撒娇道,“给我们讲讲吧,姐姐。” 陈松意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对外界最好奇的时候。 她想了想,对他们说道:“那我给你们讲讲边关的故事吧。” 跟京城不同、跟江南也截然不同的边关有着自己的壮美。 那些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景色在陈松意的口中描绘出来,别说是两个小孩子,就是原本在交谈的付夫人跟袁夫人也停下了话头,被她所描述的风景吸引了。 “边关很荒凉,但也有跟关中完全不一样的生机,那里的人格外的坚韧,再荒凉贫瘠的土地到了他们手中,他们也会想办法在上面种出庄稼。 “虽然出了要塞之后,迎面就是黄沙,但是荒漠中也有绿洲。蓝色的湖泊镶嵌在绿洲里,就像是被遗落在荒漠里的蓝宝石。” “……边关之外的天地广阔,经常能见到雄鹰翱翔,放牧的人总是在随着他们的牛羊移动,牛羊走到哪里,他们家就搬到哪里。 “关外还有一条商路,通往遥远的西域,京城里很多西域的香料、作物跟工艺品,都是从这条商路过来的。” “……大齐缺马,不能武装我们自己的军队,所以才不能彻底把蛮夷驱逐出去。只要边关收复了,大齐就会有马场,能够驯养战马,能够掌握商路,能够兵强马壮。 “等到边关彻底安定,你们就可以真正到那里去看一看,看一看我们大齐的疆域,看一看我们辽阔的国土。” 在两个小孩子眼前,从未看到过如此广阔的天地。 他们微张着小嘴,满脑子想的都是奔跑的骏马、无数的牛羊。 两位夫人也被震撼得久久没有回神。 少女说的这些,她们都在书里、在诗里读过,但从未有过如此具体的想象。 她们都是生活在京城,不曾去过这么远的地方,更是想都没有想过会去。 良久,袁夫人才感慨了一声:“意姑娘说得我都想去看一看了。” 因着陈松意讲的这些边地生活吸引了两个小孩子的注意,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到了该用晚膳的时间,袁夫人唤了仆妇进来,带着两个依依不舍的小家伙去洗手。 她自己则向着陈松意道谢:“我还从没见过辉哥儿这么安静的时候,今天下午真是多亏了意姑娘你,这两个小的才没那么闹腾。” 陈松意摇头表示没什么,眼睛则看着针线篮里放着的小衣。 慈母手中线,幼子身上衣,针脚细密,皆是爱意。 因着夜幕降临,桌上已经点了灯,未缝补完成的小衣上,一根细针反射出点点光芒。 这点光芒落在陈松意的眼睛里,提醒了她,等到两手的任意一根经脉打通,就可以真气外放,提升自己的战斗力了。 经脉想要全部打通还需要时间,但是想要打通一条不是难事。 自己该找一件趁手的武器才行。 像风珉的枪是不行的,虽然好但是太重,她练出来的一点真气起不了什么作用。 刀剑也不行,过于显眼,会让人知道她有制敌手段,不能出奇制胜。 现在这个阶段,最适合她的武器应当是既轻又不显眼的。 比如篮子里的这些针。 “夫人。”在袁夫人收好东西,准备唤她移步去用晚膳时,陈松意对她提道,“我晚上也想做些小东西,可否给我一些针线?” “当然可以。”袁夫人爽快地答应了,“回头我让人送过去。” 于是,等到用过晚膳,回到自己住的房间,陈松意就见到自己要的针线已经送来了。 怕她做东西没布料,袁夫人还一并送来了两匹布。 是夜,屋里昏黄的烛火下,数道银光闪过。 然后“咄咄”数声轻响,几枚绣花针钉在了木质的梁上,针尾连着数根颜色不同的丝线,线的末端系在陈松意的手里。 她练出来的这一点真气如她所想,虽然数量少,但是质量高,作用在针上真的很灵活。 这样数根针飞出去,出其不意之下,是能够杀人制敌的。 “但还是不够。”陈松意想道。 第二世她没有波折地将家传武学练到了第八层,拥有的海量真气让她可以一力破万法,从没有细致磨练过杀敌跟制敌的手段。 现在连打通一条经脉都这么难,大概很长一段时间内,她的真气量都会少得可怜。 想要凭这一手飞针制敌,除了找到合适的针,还得配合穴位才行。 “小姐,热水来了。” 小莲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她按照陈松意的要求,进门之前先告诉她自己来了。 坐在桌后的陈松意一收手,那些连在铁针末尾的丝线就猛地绷直,牵引着几根针飞了回来。 她手掌一接,一抹,就把这几枚针插回了针线篮里。 她收线的速度太快,小莲完全没有发现面前有东西飞过。 小姑娘跨了进来,把装有热水的盆放到架子上,对陈松意说:“小姐洗脸吧。” “嗯。”陈松意应了一声,起身来到水盆前。 水声响起时,小莲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看到了上面摆着的一只刚做到一半的锦囊。 陈松意第二世虽然还是女儿身,但学的都是行军打仗、杀人布阵。 女红还是上辈子她在程家的时候学的,尽管许久没碰了,不过捡起来比想象中快。 她擦过了脸跟手,转过身来的时候,就看到小莲站在桌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枚锦囊。 小莲出身穷苦人家,又当了流民,只会做一些粗陋的缝补,像这样细致的女红她完全不懂,忍不住面露羡慕。 正在她想伸手去碰一碰这个精美的锦囊时,就看到小姐从背后走了过来,坐回桌前,对着自己说道:“想学?那今晚教你,你也帮我做一个。” “可以吗?”得到肯定的答案,小莲一下子高兴起来,“谢谢小姐!” “傻丫头。”陈松意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自己需要用到锦囊的地方都不会少。 现在没有机会出去买,当然就是多做几个备用了,有小莲帮着做,她乐得轻松。 锦囊做好以后,里面该放的计策她就会装进去。 等风珉带了人回来,出发剿匪之前,她就会把锦囊给他。 …… 群山,旷野。 风珉骑在马上,星夜兼程地奔跑。 从云山县出来之后,他只停下来过一次,让踏雪去喝水,自己则靠在树下,天色暗下以后,就借着星辰的指向继续奔跑。 因为她说过,自己跟樊将军会在定州城西北方向相遇。 夜间有星辰指向,前路更加明确。 潺潺的流水边,风珉摸了摸踏雪的头:“跑累了吧?再坚持坚持,等回去就让你好好休息,给你最好的皇竹草。” 踏雪通人性地用鼻子蹭了蹭他的手掌,轻轻“咴”了一声。 风珉于是再次翻身上马,辨明了方向,继续驱使着它向前:“驾!” 17、第 17 章 陈松意的推演之准,在此时体现得分毫不差。 以踏雪的脚力,奔跑了一天一夜,跑到定州城西北方向的训练场地时,刚好又是黄昏。 风珉从马上下来,摸了摸疲惫喘气的踏雪,然后牵着缰绳,站在高处朝着下方看去。 下面是一片平原,很好的练兵处,上面果然有定州守备军活动的痕迹。 正当他凝神于目,要去找自己想找的人时,忽然心生警觉! 他的手立刻伸向了背后,就在银枪落入手里时,背后也响起了两个声音:“什么人!” 听到这带着定州口音的质问,风珉握在枪杆上的手略松了松。 他牵着踏雪的缰绳,从原地慢慢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了两个手持兵器的定州守备军。 在两人审视他的时候,风珉也在审视他们。 这两个年轻的守备军身穿与岩地颜色相近的衣服,头上身上还覆盖了草叶跟树枝,伪装做得很好,隐藏气息的功夫一流,难怪自己刚刚来到这里都没有发现。 这应该是樊骞的训练方式,而这两个年轻的守备军一看就是他手下的精兵。 哪怕发现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们也没有掉以轻心。 风珉手一松,把原本要取下来的银枪重新负回了背上:“我从京城忠勇侯府来,想要拜见定州都指挥使,还请通传。” …… 云山县,清晨。 初升的朝阳照在县衙破旧的大门上,这是风珉离开的第四日。 今日当值的衙役打着哈欠,刚要从里面把门打开,就听见长街尽头响起了马蹄声。 马蹄如急雨,朝着县衙的方向奔来,一下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衙役顿时清醒过来,还未探头看来的是什么人,两匹风尘仆仆的快马就停在了台阶下。 “吁——”为首的公子翻身下了马,与他同行的中年人颌生长须,下马的动作稍慢他一步。 衙役辨认了一下来人的面孔:“风公子?” 风珉看了这个黑瘦的衙役一眼:“是我。” 连日的奔波,让他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嘶哑。 确认了他的身份,衙役看着他牵着那匹骏马——他明明记得风公子离开的时候骑的是一匹黑马,怎么也变灰了? 就在他不确定自己是该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还是先进去禀报大人的时候,身后有人急哄哄地跑了过来:“我听见了马蹄声!是不是公子爷回来了?” 马不停蹄赶回来的风珉朝他望去,就见到老胡从门后探出了头。 “公子爷!”一见真的是风珉,每天都是一早就到县衙大门对面去,坐茶摊上等他回来的老胡立刻喜出望外地叫出了声,“真的是公子爷!老四——老六!公子爷回来了!” 他一吼,门后顿时传来了脚步声,几个护卫一股脑地跑了过来:“公子爷?” “公子爷在哪儿!公子爷回来了?!” 还愣着的衙役被挤到了一旁,他把守的县衙大门也被从里面彻底推开了。 看到自己的几个护卫都围了过来,风珉也被他们的欣喜给感染了,仿佛连日奔波的疲惫都消除了些。 只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在他们身后,没见到少女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些微的失落:“以她的神机妙算,不是应该在这里等我么?” 让像猴子一样闹腾的护卫闭嘴,风珉向身穿青色布衣的中年人无奈地道:“让樊叔见笑了。” 而此时,受外面声音的惊动,付鼎臣跟袁明也从公堂后方迎了出来。 风珉身后的高大男子抬头,略过了身穿官袍的袁明,看向了做寻常文士打扮的付鼎臣。 付鼎臣的目光与他一接触,便认出了这就是定州马步都指挥使——樊骞。 虽然贵为正二品尚书,但在见到樊骞这个正五品武官时,付鼎臣还是加快了脚步,清矍的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风珉果真把人劝动,将他带过来了。 樊骞见到这位名震天下的付大人,心中也是钦佩。 他将骑来的战马交给了风珉的护卫,抱拳就要向付鼎臣行礼:“下官见过——” “樊大人免礼!” 付鼎臣却来到他面前,一把托住了他的手,没有让他弯下腰去。 他牢牢地托住了樊骞的手臂,然后望向短短几日就憔悴了不少的风珉。 付鼎臣向这位小侯爷点了点头,又再看向直起身来的樊骞。 没有松开托住他手臂的手,付鼎臣就着这个姿势,直接引他入县衙:“樊大人请。” 樊骞也没有再多礼:“付尚书请。” 樊骞不是独自跟着风珉前来的。 他的两千精兵分散前进,从不易被发现行踪的山林前往云山县,此刻应当已经陆续抵达了云山县外。 等回到县衙后的院子,风珉总算见到了陈松意。 少女站在树下,看样子是在这里等着他,还是算到了他今日会回来的。 风珉来不及说点什么,只对她略一点头,便跟付鼎臣、樊骞、袁明三人一起进了书房。 兵贵神速,他们要立刻商议出如何出兵,清剿匪患。 进屋之后,四人刚一坐下,就有丫鬟送了热水跟帕子进来。 满面风尘的两人没有拒绝,尤其是风珉,结束了将近三日三夜的奔波,后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需要保持清醒。 书房的门关上了,仍旧是袁家的管事在远远地守着,将其他人摒退。 只不过袁管事看着站在院中的陈松意,想了想,却没有上去把这位娇客也请走。 人家的表兄刚回来,两人甚至没说上一句话。 她想要在这里等,也是正常的。 书房中,风珉洗去一脸疲色,见付大人捋着颌下短须,对樊骞说道:“樊大人,云山县的情况——” 樊骞将帕子随手放在了一旁,点头道:“具体情况,小侯爷已经跟下官说了。” 在场都是聪明人,他这样一说,付鼎臣便立刻明白,风珉对他没有隐瞒任何事。 包括自己遭到劫杀的真相,这位都指挥使也知道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来了。 见到付尚书眼中流露出的感慨之色,樊骞回想起风珉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也不由得心生感慨。 本来一开始见他出现在自己练兵的地方,樊骞还以为是巧合。 见到这位小侯爷,樊骞心中是十分高兴的。 自己上一次回京已经是前年过年的事了,那时他去了侯府见侯爷,也见到了风珉。 樊骞善用刀,风珉小时候对刀感兴趣过一阵,他的刀法就是樊骞教的。 唏嘘之后,樊骞便向忽然跑来定州的风珉问起了他父亲的近况。 “自京城一别,我跟侯爷已经有两年未见,侯爷身体可好?” “一切都好。”坐在樊骞对面,风珉饮了他给自己倒的茶,一杯犹觉不够,又直接自己伸手倒了一杯,连饮三杯才停。 樊骞听到京中无事,稍稍放下了心,这才问起风珉怎么来了,又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风珉放下茶杯,波澜不惊地道:“我是事先确认过樊叔在哪里,才赶过来的。” 樊骞不由得面露疑惑:“噢?” 风珉同他简要地提了提自己送朋友去江南,路上遇到马匪在山谷中劫杀车队。 “……我带着几个护卫,跟车队的护卫配合击退了马匪,然后发现被袭击的是前往旧京赴任的付鼎臣付大人。” 樊骞刚一听完就怒哼一声,一掌拍在桌上:“这些流匪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云山县那边匪患的事他也早有耳闻,只是没有想到已经发展至此,劫掠过路商队还不止,竟然还想劫杀朝廷命官! 付大人虽然是文臣,但作为兵部尚书,他所掌管的却是武将系统的升迁等。 樊骞能够顺利升迁定州马步都指挥使,就是他批下的。 不说其他,若是别人在这个位置上,他一个禁军出身的武官要升迁到定州这样的大城来,少不得要被卡上一番,耗费不少的银钱去疏通。 因此,樊骞对付鼎臣很有好感,一听到他遭受袭击就出离的愤怒。 而当听到是风珉带着护卫出手救了人,他又露出了爽朗笑容,夸赞道:“小侯爷长大了,若是让侯爷知道,定会为你骄傲。” 风珉却没有把这话当真,只是听过就算。 他看向了外面的士兵,对樊骞道:“樊叔的兵带得真不错,不过定州周边这么安宁,没有什么机会试刀吧?” 听到风珉评价自己的军队,樊骞本来还是得意的。 但听到后半句,说中了自己的心事,他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在风珉面前,他没有什么需要装的,直接点了点头。 “可惜,匪患在云山,不在定州,若是就在这定州周围,借着他们做磨刀石,我也能磨出一把尖刀来。” 说到这里,樊骞若有所感地看向风鸣。 他才在云山救了被流匪劫杀的付尚书,就立刻到自己这里来,难道是为了—— 风珉也坦荡,直接指着外面这些士兵道:“樊叔想不想让他们见见血?” 樊骞沉默了一下。 确定了风珉来找自己的目的,樊骞却一时下不了决心,毕竟云山跟这里实在是隔得太远,剿匪又不是守备军的职责,定州军把手伸得太远不好。 陈松意给风珉预先提过,樊骞不会一口答应,他心中有所顾虑,风珉此刻也不急。 他等樊骞思考了片刻,才开口:“樊叔向来喜欢在外面练兵,便是我来这里不久,都知道不该去城中找你。云山一带匪患严重,积弊难改,这也是众所周知的。所以若是这些流匪流窜得远了些,在行恶时正好扰乱了定州军的演练,那定州军要跟云山县联手剿匪,又有什么奇怪呢?” 这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等来了定州,见了樊骞,自己应该怎样劝说,才能补上那三成的可能,让樊骞无需动摇。 这就是风珉思考出的答案。 定州出兵需要一个理由,只要名正言顺,怎么都可以。 至于是不是真的有流匪能够跑到这么远来冲撞了定州军,谁说了算?当然是樊骞说了算。 果然,樊骞一听明白他的意思就抬起了头,眼睛里放出了异彩。 他被说动了。 云山周边的恶匪先是意图劫杀当朝尚书,然后又撞上了自己这块铁板。 云山县令正好是付大人的得意门生,自己跟他两边都怒从心头起,想要剿匪想到了一起去,一拍即合,有什么不可以? 窥见了这番谋算布置,樊骞再看风珉的眼神已经同先前不一样了。 先前他只是觉得风珉勇武,现在却觉得他懂得谋定而后动,已经有了将才的潜力。 只是侯爷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儿子上战场,他的谋略跟勇武,就只能用在这些地方上了。 樊骞心里道着可惜,对风珉道:“没猜错的话,小侯爷这次其实也是为了袁县令来当说客的吧?好,我答应了。” 可是他答应出兵,风珉的神色却没有如他所料那样明亮起来,反而摇了摇头,更加严肃。 樊骞听他说道:“樊叔先不要急着答应,听我说完全部再做决定。” 接下来他毫无隐瞒,将马元清在劫杀付尚书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告诉了樊骞:“……云山大大小小十几窝匪寇,起码有两到三股都姓马,付尚书这次被劫杀也不是偶然,正是他马元清的意思。 “我会插手,一是因为看不惯他如此狂妄,二是因为他现在也动不了侯府。这次剿匪当然是练兵跟为民除害的好机会,但是得罪了马元清,樊叔日后在官场怕是会很艰难,请一定要想清楚。” 樊骞原本拧着眉心,可是越听风珉的话,他的眉宇就越是松开。 到最后,他在风珉的注视中再一次爽朗地笑了起来。 他笑着看风珉,豪迈地道:“他便是要为难我又能如何?要把我放到边关去吗?那不是正合了我的意,可以去跟厉王殿下一起驱逐蛮夷?小侯爷不用再说了,我出兵。” 于是,他们便来了。 樊骞这次带出定州城的兵都是骑兵,机动性很强。 那两千匹战马也是他辛苦攒下的家底,奔跑的速度极快。 书房中,樊骞将自己的战力清晰地告知了付鼎臣:“我的人都十分擅长隐藏行踪,每次出来都会自带几天干粮在身上。眼下他们就在城外,只要定下章程,就可以即刻出发剿匪!” 第18章 第一更 袁明在云山县虽然诸多掣肘,不能放手剿匪,但却一直没有放弃过这个念头。 他来这里两年,早已经将云山县周围的流匪据点跟实力都摸排清楚,在风珉前去定州的时候,他跟恩师一起确定了这些寨子里哪个是要点,制定了三条进攻路线。 桌面上铺开了云山县的地图,山脉、河流地形都描绘得十分精致。 袁明一指点在三处,眼中燃烧着战意:“从这三处进攻,拿下了这三个要处,剩下的就不足为惧!” ——这一下,绝对能断掉马元清这根触手! 风珉抱着手臂,看着这张描绘精细的地图。 云山县的匪窝并不是全都由马元清掌控的,他暗中蓄养的势力掌控了一个连云寨,再有另外两个强盛的寨子依附于它。 这三个寨子分别散落在各处,又彼此联通。 他们这次要同时进攻,不让对方有时间反应,就需要兵分三路,同时动手。 “不骑马,晚上进攻。”樊骞很快定下了作战的大致方略,“夜晚是这些山匪最松懈的时候,找熟悉地形的人带领,我们先过去,等时间一到就突击。” 他的人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精力。 而定州军正好又擅长隐藏,适合山林,可以等到了地方再原地修整。 风珉想起那两个守备军的潜伏能力,点了点头:“我跟樊叔各领一路人马,到时候付大人坐镇后方——” 袁明很快地道:“还有一路就请交给我。”这位年轻的大人神色坚定,“云山县是我所管辖的地方,不能让小侯爷跟樊大人带着定州军在前面冒险,我却躲在后方。” 对他来说,这不仅是他作为县令的职责,也是为了给恩师受袭报仇。 身为恩师的弟子,此事绝不能假手于人。 袁明不是书考取功名,于是三路进攻就此定下。 东侧厢房里,袁明换了一身布衣打扮。 他外面穿着一件软甲,手边桌子上放着许久未曾出鞘的剑,袁夫人亲自为他整理衣衫,他的长子辉也在激动地看着他。 这几日听过了陈松意所描绘的大漠边关,听她说起兵书上记载的一场场战役,袁辉幼小的心中也扎下了驰骋边疆、列土封侯的种子。 战争离他很远,但父亲出发剿匪却近在眼前。 此刻在他眼中,父亲就像要准备出征的将军。 袁辉知道自己年幼,不能跟去,于是在父亲整理好护腕、低头看向自己时,小小的男孩儿上前一步,说道:“祝父亲此去旗开得胜!” 听见儿子的话,袁明忍不住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沉沉地应道:“好。” 此去成功,云山就此太平,哪怕是为了一方百姓,他也不会允许自己有失。 另一边,老胡等几个护卫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一次,他们是要跟着公子爷一起去的。 几人一边擦拭兵器,一边心不在焉地让目光往房中溜去—— 眼下公子爷在里面,意姑娘也在里面。 老胡正想着,就感到自己的手被撞了撞,差点手一滑,被刀子划出一道口子。 他嘶了一声,恼火地转头瞪去,就见老四在朝自己挤眉弄眼。 看着这张丑脸,老胡没好气地道:“干嘛?!” 老四立刻说道:“你说公子爷这次去剿匪,意姑娘会不会又给公子爷泄露点什么天机?比如那些匪徒抢到的财宝都藏在哪里?” 老胡:“……那又怎么样?找到了能不成还能归你?” 不过话虽如此,他也被引起了好奇,忍不住跟着往屋里看了一眼。 厢房中,换了一身衣服的风珉看到递到自己面前的一只锦囊。 目光停在锦囊素雅的花纹跟少女搭在上面的纤细指尖上,陈松意听他有些迟疑地开口道:“这是什么?” 她收回了手,将这只锦囊留在了桌上:“等攻下连云寨,捉拿了贼首,三少就可以把它打开。” 这一次风珉负责剿灭的据点,正是在路上袭击了付鼎臣的连云寨。 他跟他的六个护卫在众人当中战斗力是最强的,为了万无一失,樊骞把他们放在了这条最重要的中路上。 听见她的话,风珉伸手将这只锦囊拿了起来。 阳光下,他握惯了兵器的修长手指握着这只小小的锦囊,衬得锦囊都像个玩具了。 陈松意看着这个出自小莲之手的成品,小莲还是第一次做,尺寸没有拿捏好。 幸好自己要装进去的信息也不多。 上辈子,马元清的侄子被杀,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哪怕彼时陈松意还在程府深居简出,也听到了风声。 这个有着权倾朝野的叔叔、在京中也肆无忌惮、无人敢惹的衙内,居然被人杀了。 杀死他的据说是个江湖卖艺人,刺杀的剑术平常,但却架不住他悍勇不畏死,又用了两年来缜密计划。 马元清的侄子是个恶徒,喜欢淫人.妻女,不知犯下过多少恶事,手上沾过多少鲜血。 当中流传最广的,就是他曾在京中看上过一名禁军教头的妻子。 他当街想要强夺未果,这名禁军教头也干脆借着去探访朋友的机会,带着妻子离开了京城。 只是一去不返,后来便再杳无音讯。 一名禁军教头在京城不算什么,跟妻子一起失踪就如同一颗石子落入大海,激不起半点涟漪。 只有受过他救命之恩、可以跟他性命相托的朋友在家中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他,最终确认了他们夫妇的遇害。 在这之后,他的这个朋友就散尽家财,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再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卖艺人。 他花了两年时间,制定了一个直接粗暴又缜密的复仇计划,终于等到机会,来到了害死好友夫妻的凶手面前,一剑割了对方的喉。 这个刺杀者当然没有什么好下场,他死在乱刀之下,又被马元清挫骨扬灰。 而他好友夫妇的尸体,最终也不知被弃在了哪里。 但陈松意却很佩服他,也很羡慕他,他到底是为好友报仇了。 而因为上辈子尸骨被程家送给了马元清,跟这个恶徒结了阴亲,所以陈松意对这些记得清楚。 重回到这一世,当在山谷里见到那些马匪劫杀付家车队时,陈松意就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她回到的这个时间点,跟带着夫人离开京城,前去拜访好友的教头失踪差不多。 如果说马元清的侄子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一个武力出众的禁军教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世上,事后谁也查不出真相,那就是在群山深处,让他死在马匪的“意外”劫杀下。 他跟马元清这对叔侄,行事风格实在过于一致,她甚至不用过多推算。 这个锦囊里装着的纸条,上面所写的就是她推演出来的那位禁军教头的尸体所在。 风珉没有攻上去之前,打开了也不知其中深意。 不过等他擒住了贼首、掌控了连云寨之后再打开,自然就会去那里挖出这具尸体。 一次袭击朝廷命官可以说是意外,可是两次袭击——甚至还把朝廷命官的尸首埋在寨子里,就不是一句“意外”可以洗脱的了。 通过这一步,就可以抓住马家的把柄。 比起只是将云山县周围的匪患清除,不痛不痒地断掉他一根触手,从他的侄子下手,才能叫他元气大伤。 - 云山县周边多山地丘陵,良田不多。 连年大旱之后,又值阉党专政、宦官霸权,打着为帝王采买的名义,四处搜刮民脂民膏。 这些天使每到一处,当地要奉承他们的官员跟豪族就会压榨底下的百姓,苛捐杂税,提升佃租,搞得民不聊生。 短短十数年时间里,云山一带就多了很多没有田地的农民。 他们在云山县周边落草为寇,借着地势,这些流民在深山中建立起了很多个寨子,形成了多股匪患,几任云山县令都为此头疼。 这一次,有了两千定州守备军精锐相助,是云山县离解决匪患最近的一次。 这些陆续齐聚在云山县外的精兵被分成了四股,其中八百人跟随风珉,樊骞、袁明各领五百人,剩下两百人依旧留在云山县外,看守他们的战马,并防止山匪反扑。 太阳还未开始西沉的时候,这些精锐的军队就从三个方向散入了群山之中。 他们的动作极快,隐藏得又好,哪怕是在山间砍柴的樵夫,偶尔见到林中有晃动,也只以为是山中的动物。 跟风珉这队一起出行、在山林间给他们带路的是今日当值的那个黑瘦衙役。 他祖辈都生活在云山,以打猎为生,对这一带很是熟悉。 白天的时候,风珉看他还有些木讷。 可一回到山林里,他就变得灵活起来,带着众人走了一条极其安全隐蔽的路线。 到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消失在山林间的时候,他们也抵达了目的地。 八百多人分散开来,藏在茂密的林中,自下而上地望着山间那个灯火通明的寨子。 夜风中传来各种乐曲声、笑声,闹哄哄的。 那个名叫林黑的衙役像只在山间攀援的猿猴,轻盈地攀上去,观察了片刻,复又落回来。 他这一手也叫同行的将士另眼相看。 “公子爷。” 他回到风珉身边,压低了声音跟他说寨子里的情况。 “在这些寨子里,连云寨看起来不起眼,但却是最有钱的一个。他们抢来的女人多,又有钱财供他们挥霍,只要不出去劫掠,日日都在饮酒作乐。” 本来这样的寨子应当是建有哨塔的,每时每刻都有人在上面查看。 可是这些年他们过惯了安稳日子,加上背后又有人支持,寨子里的兵器都是最好的,山下还有人给他们养马,已经忘了自己是阴沟里的老鼠。 因此,就算是负责放哨的山匪,在夜幕降临之后也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喝酒,眼红嫉妒在大堂里吃喝玩乐、有女人相陪的同伴。 风珉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天空。 月亮还没有升到顶,没到他们约定动手的时间。 其他的寨子反应会如何,他们不管。 这一次他们只直取连云寨跟另外两座寨子,要同时动手,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黑暗中响起了几声虫鸣,所有潜伏在这里的将士都取出了干粮和水,送进嘴里,慢慢地咀嚼。 他们要填饱肚子,恢复精力,然后等待风珉一声令下,就直接杀上去。 连云寨,二层楼,韩当大口地喝着酒。 从把任务失败的消息送出去以后他就变得有些意兴阑珊,毕竟眼下除了等十五马承到来,也做不了什么补救。 所以等黑夜里响起一声尖叫、外面有人大喊“敌袭”的时候,他眼中的醉意一时间还没有散去。 直到声音消失,换成了另一种他熟悉的整齐进攻节奏,他才霍地清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感谢支持,留评论我发红包! 第19章 第二更 “啪”的一声,酒坛摔碎在地上,将满厅的山匪从纵情声色中惊醒。 他们纷纷高声问道:“外头怎么了?!” 却见大当家从上首冲下来,冲向门外,他们也连忙跟着把身边的女人推开,拿起了手边的兵器,东倒西歪地往外走去。 “怎么会这样?!” 韩当一出门口就看到寨子已经被攻破,看守放哨的手下全部被杀死,大门口、竹墙上,到处都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士兵,沉默而迅疾地朝着连云寨聚拢过来。 自己设置在上山路上的岗哨形同虚设,没有任何人放出警告的信号。 这数百个军士包围过来,路上也有刚解完手回来、搞不清楚状况的马匪想要抵抗,三下两下就被割了喉。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韩当的瞳孔收缩。 这些士兵一看就是精锐,不知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而且经营连云寨他一直很小心谨慎,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实力,从头到尾都是躲在另外两个寨子身后,充做他们的傀儡的。 就算云山县令有通天的手段,调动了一群精兵过来,也该是去攻打另外两个山寨,怎么会把目标放在自己这里? 忽然,黑夜的群山中,两个方向同时爆开了示警的烟花。 韩当如同铁塔一般的身体微微地晃了晃,意识到这些人骂竟然是同时向着他们三个寨子发起了攻击! “王八蛋!” 他咬着牙怒骂了一声,就彻底地醒了——看来这一任云山县令是真的破釜沉舟,想要跟他们鱼死网破了。 他松开了握在门框上的手,转头对着身后喝得东倒西歪的手下怒吼道:“别人都杀到老窝里来了!还不快都他妈给我拦住他们?!” “是!” 被他一吼,这些冲过来的马匪全都心神一震,调转目光看向那些杀上他们连云寨来的人。 他们没有韩当这样的眼力,看不出这群定州军的厉害,但却认出了为首的风珉跟他的护卫。 这群恶徒顿时被激起了凶性,扬刀指向了几人:“是他们!山谷里那天坏了老子们好事的,就是他们!” “好哇,坏了你爷爷的好事,竟然还敢摸过来!兄弟们冲——跟老子一起杀了他们,一血前耻!” “二哥看我不剁了这小白脸,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那日在山谷劫杀车队,并不是所有人都去了,有回来之后听说了他们正要成功的时候,被人杀出来搅了局的,心中早已经憋了一股气。 而且酒壮怂人胆,几碗黄汤下去,那些在山谷里见识过风珉武力的人也都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被这几句话一激,眼睛就红了起来,纷纷握紧了兵器:“大家上!” ——他们就不信了,寨子里这么多人还打不过这些私兵! 然而,在他们头脑一热往前冲的时候,他们的大当家却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后方。 韩当后退了几步,一转头跑向了二楼。 这群凶恶惯了的家伙绝对不是这些士兵的对手,他们清醒的时候都不可能打得赢,现在喝醉了,失去了准头,遇上这群精兵,更是如同雪遇上了太阳,瞬间就被杀得片甲不留。 将他们的惨叫抛在身后,韩当踏上楼梯,想要拿了银钱跟武器,再觑缝隙杀出去。 一把银枪却横空飞了过来,穿过栏杆缝隙挡住了他的去路! 被酒精麻痹的韩当一个踉跄,抓住栏杆稳住身形。 追过来的风珉已经抓住枪尾将银枪抽了回去,然后一个翻身落在了楼梯上。 韩当抓着楼梯扶手,再向前冲了两步,在转角处回头看向追上来的人。 见到了风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他又生出了当日在山谷,这个年轻人给自己带来死亡威胁时一样的感觉。 自己不是他的对手,韩当心中一颤,继续马不停蹄地往二楼冲去。 战场厮杀,一旦一方有了怕输的念头,那他就再也赢不了了。 风珉目光一沉,握住银枪向着二楼冲去,跟韩当一前一后,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几个护卫速度不如他快,还被拖在战场中,眼睛只捕捉到风珉的一角衣袍。 “公子爷自己追上去了?!” “死开!” 他们纷纷加大了力道,把这些莫名其妙全堆在他们身边的山匪横扫出去。 这些软脚蟹在马上都不行,下了马就更加不行了,只有恶心人的本事强。 听到竹楼二层上传来兵器相击的声音,几人仰头,见到上面交战的两个身影。 韩当已经拿到了兵器——两把重锏,战力提升,不再闪躲,而在上面跟风珉打得有来有往。 感受着从银枪声传来的巨力,风珉被震得手臂发麻,这个连云寨大当家果然不简单。 韩当将一双重锏舞得滴水不漏,面前的银枪如龙,却屡屡都刺不中他。 狭窄的走廊限制了风珉,不多时银枪就再一次被架住。 他手上用力,将枪往后一扯,却没有扯动。 韩当见状,赤红着眼睛露出笑容:“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公子爷!”冲出重围的老胡几人已经朝着竹楼奔了过来,“公子爷撑住!” 风珉没有分神,他维持着与韩当对峙的姿势,嘲道:“我若是你,就不会负隅顽抗。” 话音落下,那在双锏间静止的枪尖就如同寒星一闪,旋转着向前刺去! 韩当猛地往后一退,面前的枪杆却骤然断成了三段。 韩当:“——!!” 只见断开的枪杆间有扣环连接,那带着枪头的一节先是从双锏间垂落,然后随着风珉手上力劲一催,垂落的那一节枪尖就扬了起来,朝着近在咫尺的胸膛撞去! “噗——”韩当只感到胸口重重地挨了一记,不由得喷出鲜血,封锁住风珉枪杆的锏也撤开了。 他接连后退了两步,风珉伸手一扯,变成三节的银枪又变回了整体,持在他手中再次朝着韩当攻去! “上去上去!” 老胡等人才冲过来,就听见上面兵器相击的声音越发的激烈,然后几人心中忽生警惕,猛地向着两边散开。 下一刻,就听见上空传来栏杆断裂的声音。 半空中,风珉的银枪重重地打在他身上,把如同铁塔般的韩当从二楼打了下来! 韩当的其中一把重锏脱手飞了出去。 他自己从二楼摔下来,一声骨头脆响,摔断了一条腿。 剧痛中,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血红着眼睛看向二楼的风珉。 风珉的手臂上挨了一锏,布料破裂,伤口渗出了血。 晚风中夹杂着从另外两个方向传来的战斗声跟惨叫声。 风珉拄着枪站在原地,重新聚过来的护卫们见他受了伤,顿时怒从心头起,就要围过来痛殴韩当。 “住手。” 在他们的刀剑落在这个悍匪头子身上之前,风珉喝止了他们,然后命令他们把人绑起来,“此人还有用,看着他,别让他死了。” 老四不大甘心,仰着头问道:“公子爷,此人狡猾,要是想跑怎么办?” 风珉目光在犹不服输的韩当身上一扫,冷冷地道:“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 韩当的脸顿时由红转白。 战斗正在毫无悬念地走向尾声。 这群没有丝毫警觉之心,在劫杀过朝廷命官后还待在寨子里声色犬马的山匪离开了马背,在同样没有骑马作战的定州军面前就如同土鸡瓦狗,没有抵抗几下就崩溃了。 而随着酒醒,他们的脸上也逐渐露出了惊恐之色。 这些被打痛了的山匪不由得放下兵器,向着面前这群精锐的士兵求饶: “军爷……我投降!我不打了!” “军、军爷饶命!”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场中很快就接连响起了兵器落地的声音。 但定州将士却没有因为他们投降而停下杀戮。 其他寨子里或许还有无辜的人,可是这个寨子里却全是恶徒,每个人手上都有着人命。 这些守备军里的精锐在出发之前就知道,自己今日是要来杀人,要来让兵器见血的。 因此,场中不断得响起惨叫,不断地有尸体倒下。 而当最后一小撮山匪见到他们没有留活口的意思,想要再次奋起顽抗,却已经没有了人数优势,很快就被彻底镇压下去。 不多时,连云寨里除了被他们抢来受他们奴役的山下良民,跟被囚禁在一处、刚刚由定州军救出来的良家女子,就再没有站着喘气的人了。 风珉看了看另外两边的动静,差不多也是如此,这才收起了枪,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从怀中取出了锦囊,然后打开。 虽然经过一场恶斗,但依然俊朗夺目的年轻公子站在破损的栏杆后,小心地没让手上的血沾到锦囊里的纸张。 他在逐渐安静下来的晚风中展开了纸张,看到了上面所描绘的简图,目光凝在上面用朱笔画了个圈的方位上——那是连云寨后方的荒山。 一开始,他们会把在寨子里死去的人直接往山崖下一扔,不过时间久了滋生了腐气,叫隔两个月就要来一趟的马公子不喜,于是又改为把死尸抛弃在后方的荒山野岭,任由野兽去啃食。 灯火明亮的大厅里,风珉听完了这些瑟瑟发抖的女子的描述,暂时没有管自己手臂上的伤,而是直接往外走去:“走。” 包括他的护卫在内,他带上了十几人,让他们带着挖掘的工具去了后山。 夜晚的荒山弃尸地,哪怕有头顶的月亮跟远处的火光也阴沉得叫人不安。 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夜枭叫声,老胡只感到背后寒毛直竖,不由得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知道公子爷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等到了地方,风珉没有看那些露在地上的白骨,而是找到了少女所给的锦囊上标注的位置。 看了一眼已经生出新草的泥土,他眸光微沉:“就是这里,挖。” 作者有话要说:小风是个枪兵,我发现我真的很爱这种幸运e的兵种(沉思 - 还有一更,我继续写,这章评论会继续发红包! 等我更完第三更就来发! 感谢在2022-05-1618:07:332022-05-1623:3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啾jojo10瓶;繁花似锦2瓶;无心、灵犀果、elle_zj1979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第三更 十几人轮替,铁锹跟锄头一下一下地落在地上,翻起泥土。 群山已经彻底恢复了安静,最后一点零星的声音也停了,标志这次清剿正式结束,三个目标寨子都清干净了。 护卫里最心细的贺老三给风珉检查过伤口,上了药,为他包扎了手臂。 风珉看着面前越掘越深的土坑,想起袁明说过的话: “这一带的寨子大大小小有十几个,其实除了这几个穷凶极恶的、受京中的势力所把控的,剩下大多数都是无奈的百姓。 “他们到山上去,不是为了劫掠,只是不想卖身为奴,宁愿在山上开垦耕种贫瘠的土地,也不想下山来。” “等破了这三个寨子,剩下跟着为非作歹的恶徒大概也吓破了胆,到时候再过去招安,很快这一带就能恢复清明。 “我在这里做了两年县令,还有一年时间,希望我能做到让百姓安心,让他们愿意从那些贫弱的寨子离开,回到山下来……” 这是袁明的愿景,也是这个时代很多逆着阉党大势的好官,治理一方的心愿。 看着几轮交接过后,一旁挖出来的土堆得越来越高,坑也挖得越来越深,风珉大概猜到留在县衙的她给自己这个锦囊,是让自己来这里挖什么。 但他仍旧想不到,什么人的尸体会是痛击马元清、让更多像袁明这样的人实现愿景的关键。 就在坑中的将士又向下挖了许久之后,其中一人铁锹挖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他连忙在已经快有一人深的坑中抬头,向着上面汇报道:“挖到了!” 风珉精神一振,走到坑边向下看去。 借着月光,他看到了深坑底下露出的衣料一角,而刚刚被铁秋碰到的是一块令牌。 公子爷受了伤不方便,胆子大的姚四就直接跳了下去,把那块死人令牌从土中拿了起来。 他拍干净泥土,在看清上面的字时,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然后,他才从深坑里举起了令牌,递给风珉:“公子爷。” 风珉蹲了下来,伸手接过。 这块黑铁令牌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在月光下,上面禁军的字样如同泛着寒光,让风珉的眼神也跟着冷了下来。 禁军的人。 连云寨的手上,竟然还染着禁军中人的血…… 不过转瞬之间,他就想通了关键。 这确实是一个好把柄! 坑里,姚四已经跟将士一起弃掉了工具,开始徒手挖掘。 春季多雨,山中又湿润,尸体埋在土里不到两个月时间就会腐化成白骨,这具被埋在深坑之下的尸体也是一样。 除了刚刚他们挖出来的那块令牌以外,他身上的大多数布料跟血肉都已经腐化干净了,被完全挖出来以后,坦露在月光下的就是一具森森的白骨,没有其他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起出白骨以后,将士们开始往上爬。 老胡一开始来到这里觉得毛骨悚然,等现在看到真切的白骨,倒不觉得有多渗人了。 他蹲在这具白骨旁,一面检查一面嘀咕:“全身有不下四十处骨折、骨裂,生前饱受折磨,头骨上是致命伤……这人是谁?” 风珉手中拿着那个锦囊,陈松意所画的那张图已经放回了里面。 他指尖轻轻搓磨着锦囊跟其中的纸张,声音在月光里显得格外清冷:“把他装好带回去,她会告诉我们他是谁。” …… 天边的朝阳驱散了黑暗,又是新的一天到来。 对云山县的百姓来说,今天又是一个寻常的清晨,只不过逐渐苏醒的空气中,仿佛又多了跟往常不一样的气息。 早早起床赶着进城做买卖的烧炭翁在路上见到了往回撤的守备军,见到他们衣甲染血,好些身上都带着伤,顿时吓了一跳。 可是看他们来的方向,又好像是从那些山匪聚集的山中撤回来的,这让退到一旁的老汉不由地想:“难道这些军爷是去山里剿匪了?” 几百人经过之后,路上又恢复了安静。 经过一晚上的激战,剿灭了包括连云寨在内的三个寨子,袁明很是激动。 此刻他留在了山下,带着他的五百人跟樊骞多留给他的三百人,准备处理后续的收尾跟招安。 带着被俘虏的韩当跟从后山挖出的这具白骨下来,风珉遇见了等在这里的袁明。 在短暂的交换信息之后,风珉也从自己带的队伍里留了状态好的两百人给他,还留下了机灵的姚四给他帮忙。 袁明虽然一晚没睡,此刻却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完成这次清剿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件政绩,也是对马元清的痛快还击。 他看了一眼被打断了双腿、关在简易的囚车里的韩当,又看了看由风珉的两个护卫亲自抬着的担架。因为上面覆着白布,他不知道底下是什么人,也没多问,只告诉风珉,樊骞已经先行一步,回去了。 如果风珉不想走回去的话,这山下还有连云寨控制的马场,他们的马就在这里。 “不必了。” 风珉摇了摇头,谢绝了他。 他虽然归心似箭想回去见陈松意,但韩当的囚车他要亲自押送,这个禁军的尸骨他也要亲自看着,还是跟剩下的人一起走回去好了。 于是从天刚刚亮下山,到他们回到云山县,正好是清晨时分。 除却几个士兵跟风珉一起入了城,剩下的大多数还是同先前一样,留在云山县外扎营休息。 付鼎臣已经让人为他们准备好了食物跟水,还有简易的床跟营帐,甚至云山县里有名的大夫都被请到了临时的大营中坐镇,给受伤的将士治疗。 风珉回到县衙的时候,早他一步回来的樊骞正在跟付鼎臣一起,在院中树下的石桌上喝茶。 见手臂上扎着绷带、身上沾着泥土跟血,负着他那杆银枪进来的风珉,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确认了他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这才露出了笑容。 樊骞指着身旁的石凳道:“我说你这个时候会回来,付公说你会再早一点,看来是我赢了。小侯爷快来坐下吧,早饭还在灶上热着,一叫就能送上来。” 付鼎臣也捋着短须,含笑望着风珉。 风珉虽然过来了,却没有依他们的话坐下,而是肃容道:“我在连云寨发现了一具尸骨,身上有着禁军令牌,我想立刻传仵作验骨,请付大人跟樊叔和我一起过去看一看。” “禁军的人?” 出身禁军的樊骞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 付鼎臣脸上的笑容也隐去,起身道:“尸骨在哪里?” 云山县的仵作已经老到快要走不动路了,可是一站在验尸台前,拿起那些检验工具,依然是手都不颤一下。 付鼎臣、樊骞跟风珉三人站在云山县衙的验尸房里,看着面前的老仵作一边熟练地检查尸骨,一边记录结果。 整个过程持续了两盏茶时间,详尽的验尸手册就到了他们手里。 风珉只看了一眼,就看出老仵作对死者伤势跟死亡原因的判断和老胡是一样的,只不过更加细节。 比如眼前这具男性尸骨年纪在二十七到二十八,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月,身上这么多骨折伤,有一处肋骨骨折是陈年旧伤。 ——而且同风珉一样,这个死去的禁军也是个用枪的高手。 樊骞确认了禁军令牌的真实性,这具尸骨绝对是个禁军在役的武官,此刻摇头道:“可惜我离开禁军已经好几年,不然定能断出此人的身份。” 他说着,合上了传到自己手中的验尸手册,然后又舒展了眉宇。 哪怕现在还不能确认此人的身份,这样一具尸骨出现在连云寨,也足够让马元清喝一壶了。 “禁军啊。”樊骞感慨道,“一个在役的禁军确实普通,但作为守卫皇城、守卫帝王的军队,都能够被马家养的匪寇随意杀死,马元清真是好大的威风,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 马元清未必是这样想,但这具尸骨呈上,他还有狡辩的余地吗? 风珉点头:“而且有了这具尸骨,连云寨对付大人的袭击就怎么也不能定性成是一场意外了。” “可是其中也有疑点。”樊骞看向风珉,不解地道,“小侯爷抓回来的那个韩当也是出身军中,能在马元清手下给他干养匪这件事,此人定然心思缜密。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在杀死一个禁军军官之后,只是把他埋在后山,却没有把禁军令牌拿走毁掉呢?” “因为他有私心。” 回答他的不是风珉,而是付鼎臣。 付大人深邃的眼中有着洞察人心的光芒,“马元清能把他从死囚里捞出来,自然也能够把他送回去,他当然要给自己留下退路。” 樊骞眯起眼睛一捋长须:“哦?那看来审问他定会大有收获,下官要提前恭喜付大人了。” 付鼎臣离开京城前往旧都,是被排挤的结果。 他身为两朝老臣,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在民间都威望极高。 这样一个大臣可以被外放,但是在外放路上遭到阉党谋害,帝王如果不查清真相,不补偿他,不平息文官的不满,是绝对不能的。 抓住这个机会,付鼎臣就可以回到京中,继续坐镇大局。 这位容貌清矍的老人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他接受了樊骞的道贺,脸上露出了笑容。 可是他心中却深深地明白,事情能有这番变化,最关键的因素就是风珉。 一开始是他在山谷如神兵天降,悍然出手,然后又是他前往定州,说动了樊骞出兵。 现在,他又找到了这样的关键性证据,还抓住了可以利用的证人…… 付鼎臣跟樊骞都是很敏锐的人,在其中感觉到了一种羚羊挂角的谋略。 在风珉身后有一个高人,他观察着局势,每每出手都能改变关键走向,改变一切。 看着风珉,付鼎臣终究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问:“小侯爷可否告知,这一路上究竟是哪位高人在背后指点,才让老夫‘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作者有话要说:16号的入v三更结束!这更评论也会发红包!今天17号也会努力的! 小风:她这是要我说呢,还是不要我说呢? - 感谢在2022-05-1623:36:322022-05-1702:1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看文的虫虫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江东去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第一更 桌上,精细描绘的地图摊开。 付鼎臣跟樊骞轮流对照着桌上的连云寨地形图跟手中这张简图,越看心中惊异越深。 “小侯爷,你说这就是那个高人给你的锦囊?” 樊骞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风珉,“半月之前他在京城遇到你,为你批命,之后就给了你这个,让你昨夜打开?” 风珉点了点头。 樊骞惊叹地捋着长须,没有察觉到风珉严肃的神情下那一抹不自然。 方才在验尸房里,面对付鼎臣的询问,风珉选择说出实情。 他确实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只不过,他没有完全说实话——他没有说出那人是谁,而且刻意模糊了时间线,让敏锐如付鼎臣也不可能联想到陈松意身上去。 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可以懂兵法,可以用令旗指挥变阵,与自己配合默契,打赢山谷中那一场仗。 但若是只凭推演就能够算出一切,改变这里许多人——甚至大齐朝的命运,那就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没有人会相信这中事情。 他们甚至会怀疑她身上是否牵连着更多的秘密。 那一刻,风珉又想起了那日她仓皇出逃,跌坐在马前的样子,想起她苍白却依然镇定的面孔,终究不愿让她陷入这样的危险。 良久,付鼎臣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将手中拿着的这张纸放在了地图上。 虽然这张简图画得粗略,但是放在袁明让人实地勘察之后画出来的连云寨地形图旁边,可以说是分毫不差。 他目中闪着异彩:“世间竟有如此的高人,能在千里之外,断定今日一切……” 樊骞赞同地点头。 他跟付鼎臣一样,已经完全被这位高人所折服。 在见过了这张图之后,他心中更是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想见见这位高人。 这样的高人,跟那些给人批命的算命先生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所展现出来的手段,蕴藏的不仅仅是推演命数的能力,更有对朝堂、对时局的清醒认识,而且还胸有丘壑、心怀万民。 他清楚地知道,朝中眼下这乌烟瘴气的景象,绝对不是开万世之太平的征兆。 他必定是窥得天机,所以才选择将这个锦囊交到风珉手中,救下付大人,免除了一场时局动荡。 风珉见樊骞捋着长须,连连感慨:“世间能人异士何其多,不似我等庸人,窥探天机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可是当中又有几人会愿意冒着泄露天机的危险,插手改变世人的命运?” 他的话,令风珉的心脏在胸膛里猛地一收缩—— 因为陈松意在断起他们的命数时,总是表现得十分平常,谈论未来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就算是在将这个能够改变局势的锦囊交到自己手中的时候,她也没有表现出多几分郑重,让他完全疏忽了她在做的是什么事。 这是以凡人之躯窥探天机,试图篡改命运。 那么,命运又要向她收取什么代价? 风珉怔在原地。 他既想要拔腿离开,到她面前去问个究竟,可脚又像在地上生根了一样,一动也没有动,生怕会从她口中得出一个无法接受的答案。 “……侯爷?小侯爷?” 付鼎臣叫了他一回,他没有反应,直到樊骞走了过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什么?” 只见付鼎臣站在书桌后望着自己,神情中难得带着几分迫切地问:“你可还记得那位高人长什么样?分别的时候,他可有说过接下来要到哪里去,或者可能在何处停留?” “对。”樊骞也在旁问道,“他有没有说行踪什么的?若是想要见他的话,该去哪里找他?” 跟即将回到京城,预想到接下来会有的一系列变化,希望能亲自见一见这位高人,同他面谈一回,得到更多对于朝堂局势建议的付鼎臣不同,樊骞的心愿比较朴素。 他就想听一听自己的批命。 他想知道,自己此生是否能够训练出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到边关去为厉王殿下冲锋陷阵。 ——毕竟,先前听到风珉以后竟然会在厉王麾下担任他的先锋,并在边关独当一面,成为大齐帅才,樊骞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 风珉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他生性不喜说谎,这样半真半假地编织出一个“真相”,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要他再编造出一个不存在的高人,实在是与他的本性相违。 他拧着眉的样子落在付鼎臣跟樊骞的眼中,就成了他是否要违背保密誓约的挣扎。 毕竟世间高人都是不喜打扰,有缘才会出现在你面前,给人解惑的。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守在外面的袁家管事走过来,先是敲了敲门,等确定里面没有在说话的时候,才道:“付大人,樊大人,风公子的表妹让小的通传,有要事想要见大人。” …… 书房的门开了,陈松意走了进来。 她身上的嫣色纱裙拂过门槛,犹如一朵烟霞冉冉而至。 一看到她那从第一日起就没有变过的沉静姿态,风珉心中的郁燥纠结就如水上烟波,顷刻消散。 陈松意行至书房中,对付鼎臣跟樊骞见了一礼。 樊骞看着她,他是第一次知道风珉这趟出京,要护送的朋友竟然是个姑娘,而且还是个容貌极佳、气质也极好的姑娘。 他还对外宣称这个姑娘是他的表妹? 樊骞忍不住笑看了风珉一眼,笑容中满是深意——年轻人啊…… 对这个在山谷中展现出了沉着冷静跟不凡力量,与风珉携手改变了战局的少女,付鼎臣同样很有好感。 他并不因为她的到来中断了谈话而气恼。 等陈松意一站直,他便目光和煦地看着这个比自己的次子还小的少女,和声道:“意姑娘有事要找老夫,还是想要来找你兄长?” 付鼎臣将陈松意的求见当做了女儿家的借口。 只认为她只是心系表兄,才这样托词过来,见一见剿匪归来却没露面的风珉。 陈松意听懂了他的话中之意,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了付鼎臣面前:“我来是受人之托,将此物交给付大人。” “这是……” 付鼎臣目光一凝。 书房中另外两人的目光也落在了陈松意手上。 风珉呼吸一窒,不由得伸手将自己怀中的锦囊取了出来。 两只锦囊一模一样。 付鼎臣从桌后缓缓伸手,由陈松意手中取过了这只锦囊。 这锦囊的材质是京中最常见的布料,妇人喜欢用它做些小物件,无甚稀奇。 它的针脚也稀疏,像个初学者的作品,但付鼎臣将它拿在手中,却觉得重若千金。 他看着陈松意放下了手,听她的声音响起:“那日离开京城时,我跟表兄遇到了一位高人,他给了我一只锦囊,让我今日在此处交给大人。” “什么?” 脱口而出这两个字的不是旁人,却是风珉。 听见她的话,他几乎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是不是他们真的在京城见到了这么一位高人,给了他们两只锦囊? 闻声,陈松意转头朝他看了过来,目光落在他手中拿着的锦囊上,脸上自然地露出了意外神色:“表哥,怎么你也有?” 风珉:“……” 哪怕已经经历过先前的震撼,此刻再见到这位高人的手笔,付、樊二人还是感觉到了那中来自仿佛来自更高维的、命运的注视。 付鼎臣的手在死亡的威胁面前都未曾颤抖,此刻解开锦囊的时候,竟抖得要试了两次才解开。 锦囊里装着的同样是一张纸,付鼎臣将它取了出来,轻轻地展开,发现这是一张名单。 上面写着五个名字,第一个就是袁明。 可是从第二个“裴云升”开始,就是付鼎臣完全没有印象的人了。 袁明、裴云升、陈寄羽、元吉、纪东流。 付鼎臣拿着这张纸,隐隐觉得自己触碰到了命运的脉络,却又没能完全抓住。 樊骞在旁看得眼热。 在场几个人当中,就只有他既没有跟那位高人接触过,也没得到他所赠送的锦囊。 “付公。”他忍不住问付鼎臣,“这锦囊里写的是什么?” 付鼎臣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纸递给了他:“樊大人请看。” 对付鼎臣来说,共同参与了剿匪这件事的樊骞已经是可以信任的盟友。 而且他今日会在这里看到这张纸上的名字,定然也是在那位高人的预料之中。 见他给得这么干脆,樊骞连忙伸手接过,目光停在纸上,喃喃地念出了上面的名字:“袁明、裴云升、陈寄羽、元吉、纪东流……这好像都是人名?袁明……不就是袁县令?他是付公的得意门生,那剩下这几个又是谁?” 风珉也在听着樊骞念出的这几个名字。 前后几个都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印象,唯有中间那个引起了他的注意。 “陈寄羽”……姓陈? 风珉顿觉微妙,看向陈松意,后者却只给他一个侧影。 他猜得没错,陈寄羽就是陈松意要去沧麓书院找的人,她这一世的亲生兄长。 袁明是付鼎臣的得意门生。 付鼎臣对他的感情很深,在前往旧京赴任的时候,都特意走陆路来云山县看他。 而当一张纸上出现一个熟悉的名字跟四个陌生名字的时候,人自然就会根据自己与第一个名字的关系,去推断跟剩下四个人的可能联系。 虽然名单上剩下的四人现在都还没有出现在付鼎臣的视野中,但只要有了这一中暗示,等这些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自然就会想到这一点。 这就是陈松意的目的。 这些名字不是她随意写上去的,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慎重挑选。 尽管她的主要目的是让自己的兄长在明年的春闱中进入付鼎臣的视野,成为他的门生,但另外三人也十分特殊。 上辈子,这三人都是跟袁明一样明明有能力,却被时局所埋没的人才。 裴云升善刑狱,屡破奇案,却成了党派之争的牺牲品,被一贬再贬。 元吉有神童之名,精通财务,又有家学渊源,第二世陈松意随父兄镇守的边关重城,就是元吉的父亲一手打造出来的,然而未得重用。 纪东流善水利,如果他能早生二十年,关中大旱的结果就不会如此惨烈。 他们三个在治世之时,都有极大的能力造福一方,如果能够早一步归入付鼎臣门下,得到庇护,一定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付鼎臣也想到了这中可能性,甚至在樊骞将那张纸递回给他时,他都已经想好了,明年春闱自己在京中要如何把握机会,收拢考验名单上的四人。 但他还是问陈松意:“那位高人除了让你今日把锦囊交给老夫,可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陈松意摇了摇头,点到为止,剩下的就交由付大人自己去探究把握吧。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有两更的!17号! 但校对妹妹睡了,我明天来补上! - 小风: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会忽悠! 松意:没有忽悠啊,我真的有高人师父(第二世 - 感谢在2022-05-1702:17:502022-05-1802:5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席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席安、elle_zj1979、灵犀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第二更 尽管樊骞再三向风珉的这位“表妹”暗示,让她好好回想,她口中那位“身材瘦小、容貌寻常、须发皆白,只有一双眼睛特别明亮”的老者是不是也有什么话要带给自己。 不必锦囊、不必批命,哪怕提到他一句都可以。 但陈松意还是坚定地摇头。 樊骞不由得面露失望。 风珉见状,想起陈松意当初让自己去定州,其实也算是提到他了,于是清了清嗓子,道:“锦囊没有,但是当初她提到过,让我有什么解决不了可以去定州,她应当是知道樊叔你的。” “是吗?” 听到这句话,樊骞顿时挺直了腰杆,确信自己也在高人那里挂上号了。 虽然在定州,自己的地位不一样,连知府见了都要礼让三分,但是放眼天下,谁知道你定州都指挥使是谁?就连付公这位掌管着武将升迁的兵部尚书,都未必能第一时间将自己的人跟名字对上。 所以能被高人提及,自己身上定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入了他的眼的! 见他意得志满地捋着长须发出笑声,“高人”看了风珉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表示自己已经将锦囊送到,他们要谈的事自己一个弱质女流也不懂,就先告退了。 她一走,风珉就顺势道:“想接下来需要我的地方不多,那我先回去了。” 付鼎臣拿着锦囊,坐在桌后点了点头。 从拿到这个锦囊之后,他心中就已经有了目标,甚至有了一个明确的计划。 当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的时候,挡在前路上的迷雾就会散去,人生也会变得清楚。 樊骞则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朝风珉挤了挤眼睛:“小侯爷去吧。” 风珉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没有多做解释。 将空了的锦囊收回怀中,他就转身离开书房,朝陈松意追了过去。 县衙后面的这座院子不大,不管哪个厢房里发生了什么,在院中都可以一眼看到。 阳光透过树叶照下来,风珉听见了从东边的厢房传来的欢声笑语。 樊骞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过袁夫人,这次清剿行动顺利。 风珉回来又直接生擒了贼头,因此,对夫君的安危,袁夫人很是放心。 而且这次云山县周边的匪患一去,袁明也就卸掉了心头大石,以后只会更加开朗振奋。 他们一家人以后或许也不用再挤在这个狭小的院子里。 “好,打得真好。” 此刻,袁夫人坐在付夫人身旁,跟她一起有说有笑地看着儿子袁辉。 袁辉刚刚在她们面前打了一套才学会的长拳,年纪虽小,却打得有模有样。 慧姐儿坐在母亲的怀里,看得目不转睛。 打完一套拳,袁辉微微地出了汗,被母亲招手唤到了面前。 他仰着小脸,任母亲给自己擦汗,骄傲地道:“我习武、读书,以后也要跟父亲一样出征,打跑山贼!” 幼童的声音传到风珉的耳朵里,令他看向那个方向,不自觉地笑了笑。 然后,他才收回目光,朝着已经到了房门外的陈松意走去。 明亮的厢房里,小莲本来在里面擦着桌子,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抬头见到陈松意,于是叫了声“小姐”,然后见到她前脚刚进门,风珉后脚就跟了进来,于是又停下动作,叫了一声“公子”。 “放着吧。”陈松意对她轻声道,“去沏壶茶来。” “是。” 小莲从桌后离开,陈松意跟她擦肩而过,来到了她刚刚擦拭干净的桌子前。 等坐下之后,她才看向停在门口的风珉,落落大方地邀请他过来落座。 风珉大步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一坐下就单刀直入地问:“那几个是什么人?” 陈松意回答道:“是付大人一生该收的五个弟子。” 风珉英挺的眉拧了起来,他英俊的脸在露出严肃的表情时,像极了他的父亲忠勇侯。 他目光锁定了陈松意,语带警戒地道:“你这是在泄露天机。” “泄露天机?” 少女所在的位置正对着窗,为了打扫通风,小莲将窗推开了,此刻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映成了金色。 风珉见她点了点头,又是那种随意的、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算是吧。” 这样的反应,令他感到一口气梗在喉咙里。 他很想问她到底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不顾后果,却意识到自己没有足够的立场。 表兄妹关系只是他的一番说辞,她并不真的是他的表妹。 从程家出来开始,她的行事就好像没有特定的规律,只是靠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就决定了下一步要去哪里,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 恰恰相反,风珉觉得她是将一切都算尽了,心中很明确自己要做什么事。 他沉默地看了陈松意片刻,才道:“我现在甚至怀疑,我会在那个巷口遇到你,是不是也在你的算计中。所以去江南真的是你的目的吗?” 他的话令少女抬起头,脸上露出微微的错愕。 见她露出平静之外的表情,风珉心中竟生出了轻微的快意。 一路过来都是自己被她震惊,被她算在局中,现在自己也能让她感到错愕,看来她还不是什么都能算到的。 “三少怎么会这样想?” 陈松意原本从袖中取出一枚碎银,诧异地反问了风珉之后,她才拂去了碎银上的尘土,然后在风珉的注视下取出钱袋,把这枚约三钱重的碎银放在了里面。 钱袋底部已经有一枚三钱重的碎银了。 新的这枚是方才在书房,她成功把兄长的名字放进付鼎臣的视野之后,一出门脚下踢到的。 跟她逃出程家、遇上风珉的那天一样,因为改变了命运,所以捡到了这三钱银子。 捏着钱袋,陈松意心情有些微妙地想道,程明珠通过夺取自己的气运,不断地捡到东西就是这种感觉? 难道以后都是,自己每将命运修正一分,就会得到一点气运的馈赠? 那数量会一直都是三钱银子吗?如果不是,银子的数量又是根据什么来定的? 她还记得上辈子程明珠夺走自己的气运后,得到的馈赠千奇百怪,不知里面有什么规则。 她想着,将钱袋收回了怀中,见风珉还在等着要一个解释,于是沉思了起来,该怎么回答他。 这张名单是那晚她算出了埋尸地点之后写下的。 有了尸骨跟人证,付大人肯定会把握机会杀回京城,可她却不可能跟着回去。 所以在分道扬镳之前,陈松意必须要想办法让兄长在他面前挂上号。 直接推举不行,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这种特殊手段。 而且她也预料到了,风珉不会因为付、樊二人一问,就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 他多半会为自己编造出令一个身份,就像他之前宣称自己是他的表妹那样,来对自己加以回护。 想到这里,陈松意开口道:“谢谢。” “……” 自己问出的问题,在这里好像怎么也不该用一个谢谢来回答。 风珉拧眉:“谢就不必了,你若当我是朋友,日后就少用这些折损自身的方法。你要做什么,尽可以跟我说,只靠你自己一个人,力量终归有限,能帮你的我都会尽量帮。” 想到自己那几个护卫里,还有人排着队想要来找她批命的,风珉心道:“回头得勒令他们不准再这样做。” 看他沉着脸坐在桌旁,犹如一尊英俊的雕像,在为自己的生死而担忧,陈松意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想了想,道:“其实我也没怎么算,这一路上我不过是把我师父交待的事都做了而已,没什么反噬的。” 风珉讶异地抬起了头:“你师父?” 见他如此意外,陈松意笑着摇头,道:“三少不会真以为那些都是我的安排吧?” 她起了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 “我只是一个被养在深闺的女子,就算看过两本兵书,能推演一些事情,可又怎么能知道那么多秘密,定下那么缜密的计划呢? “不管是从京城离开也好,选择从陆路回江南也好,还有这几日来的一切,都是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安排。因为他身在京城,才能收集到这么多信息,可又不方便离开,才会让我来做——这许多的神机妙算,跟我却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风珉心中立刻接受了这个说法,这样一来一切就合理了。 唯有年长者的智慧跟阅历,才能做得出这番布置,唯有在京城深耕,掌握了丰富的信息,才能做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他不由得也跟着起了身:“你师父……真有这么一个人?” 陈松意负着手,眼中浮现出怀念之色:“嗯,真的有。”只不过是在二十多年后,她才会沾了第二世的兄长的光,拜他为师。 现在的师父还不知在哪个乡野,骑着老牛到处逛,跟老夫子下棋,教给顽童自创的游戏。 路上若是遇见有人家办喜事,他还会过去送上几句吉祥话,蹭杯喜酒喝。 她说起自己的师父时,声音里流露出的感情不似作为,风珉顿时便不再忧心。 有年长者在,更年轻的人就能够得到指引,不会胡乱冒险,不加节制使用超出承受范围的能力。 只是在心中的担忧消退后,他又生出了新的疑问。 “你师父他做这些布置是为了什么?” …… “我听闻,天将大难时,会有瑞兽降世,选择圣主良臣,平定四海,拯救人间。这位在千里之外,以一手精妙部署就改变了局势的先生,不正像传说中的瑞兽麒麟吗?” 书房里,付鼎臣跟樊骞也在推测这个世外高人的身份跟目的。 樊骞联想到自己听过的传说,说出了自己的第一感受。 “麒麟……” 付鼎臣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睛缓缓地亮了起来。 尽管他们并不知道这位藏在背后的高人究竟是谁,又该如何称呼他,但不妨碍他们作为被他所选中,与他产生了联系的人来给他起一个合适的代号。 “不错,瑞兽麒麟,总是为仁君圣主而出。”付鼎臣微微颔首,“看来眼下朝堂虽乱,大齐却未必不能再出明主。连世外高人都现了身,要挽回这大厦将倾,你我本就身在庙堂,又如何不该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去奋力一搏呢?” 付、樊两人相视,彼此都看明白了对方眼中潜藏的决心。 在圣主未现之前,他们应当聚集在一起,合力守住大齐江山。 …… “——要天下不再有战乱,让百姓有其食,得其所,不用再千里逃亡,背井离乡。不用再插标卖首,不必再骨肉分离,让错误的命运被修正,让一切都回到该回去的位置去。” “这就是师父的愿望。”她说着,眼前又再次浮现出了边关的一切。 许多年后,那个从初见开始就已经须发皆白的老人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前往边关重城的。 风珉看到她的眼睛熠熠生辉,里面的光芒比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还要亮。 陈松意顿了顿,轻声说,“现在,这也是我的愿望了。” 沏茶回来的小莲来到门边,正好听到这些话,一时间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进来。 而风珉则想到了自己。 他想要去边关,想要去驱逐蛮夷,跟好友一内一外,也是为了同样的愿望。 他也想让这个国家四海升平,想让黎明百姓不再受战争之苦,想让所有人都丰衣足食。 “而你说得对,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 陈松意上前一步,就在另一边的书房里,付、樊二人为幕后高人定下麒麟之名,结成同盟之时,她的心中也生出了一点灵光。 “所以风珉,”她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向他伸出了一只手,“你要来跟我一起摆脱命运的束缚吗?” 风珉垂下眼眸,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纤细手掌。 这只手有勇气握住沉重的枪,也有勇气握住更加沉重的命运。 他伸手与她相握:“我们早就在一条路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17号应该更的第二更—— 发现收藏夹的名次还不错诶,那今天能安心更新了! - 松意:我们的纲领是这样的,天下气运共一石,我准备独占—— 小风:那我们呢? 松意:然后让反派倒欠九斗,给你们分。 感谢在2022-05-1802:50:132022-05-1904:3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孟蓝薰、琳琳、若相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琳琳82瓶;眠眠40瓶;灵犀果、麻烦鬼、无心、草莓yyds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第一更 清晨,县衙门外。 马车已经套好,在云山县停留已久的陈松意、风珉一行人准备今日离开,继续上路。 风珉的踏雪恢复了往日的神骏,正在看着自己的主人在跟付鼎臣及樊骞道别,而陈松意则被付夫人跟袁夫人拉住。 袁夫人依依不舍地道:“真的不再住些时日吗?” 付夫人也拉着她的手,殷切地看着她。 风珉朝这里看了一眼。 她就是有这种能力,让长辈跟夫人们都很容易喜欢上她。 “不了。”陈松意摇了摇头,对两人道,“家中还有事,我该尽快回去。日后夫人们有机会来江南做客,定要告诉我,让我好好款待。” “好吧。” 见留不住她,袁夫人只好作罢,忍不住用手帕沾了沾眼角。 安抚完她们两人,陈松意感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 她低头看去,就见到两个小孩巴巴地望着自己。 “意姐姐不要走……” 袁辉恳求道,慧姐儿更是眼中含着泪,打着滚就要落下来似的,也跟着道:“姐姐不要走,不然跟慧儿一起回去吧。” 陈松意一走,他们就再也没有这么会讲故事的姐姐了。 这个姐姐不仅会给他们讲兵书上的故事,还会告诉他们秋天怎么去打猎,怎么在山里设陷阱。 还有她说的那个叫边关的地方,多么神奇啊,能种出那么好的葡萄,酿出美酒来。 她说的寨子里的庆典,他们也很想去看看。 陈松意弯下腰,给慧姐儿擦干了眼泪,又摸了摸辉哥儿的头,对他们耐心地道:“我已经出来很久了,我的爹娘还有哥哥都要担心了。要是你们两个在外面玩,一直不回家,你们的家人也会担心,也希望你们快点回去的不是吗?” 两个小家伙听了她的话,回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推己及人,确实应该回去。 于是,他们收回了目光,齐齐对她点了点头。 “乖。”陈松意笑了笑,轻声道,“今天姐姐走了,或许明年我们又能在京城见面了呢?” “真的吗?”听到明年能再见,两个小家伙这才高兴了起来。 另一边,风珉也跟付、樊二人道别完了。 他依旧没有理会樊骞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而是来到了踏雪身边,对陈松意道:“该启程了。” 陈松意点头,跟小莲一起来到了马车旁。 在上马车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天空。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风珉心里一突。 其他人还好,但对见识过她推演能力的护卫们来说,却是让他们立刻紧张起来。 在他们如临大敌的注视下,只见陈松意收回了视线,说道:“是个好天气,适宜出行。” 众人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该上马车的上马车,翻身上马的上马,在县衙门外送行的目光下离开了这里。 行进的马车中,陈松意坐在窗边,听着从外面传进来的声息。 云山县在清晨的阳光中复苏,这里的百姓又要开始新的一天。 很快他们就会看到官府贴出的告示,知道云山一带的匪患已经被剿灭,往后不管是来往行商还是出远门都会更安全,也会有更多的商队经过这里,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更多的繁荣。 马车出了城门,朝着他们本该走的路走去,这里距离江南还有大半个月的路程,路上或许会再遇到什么人,但这一次他们会径直地、顺利地走到底。 - 州府码头。 往来的大船小船络绎不绝。 太阳逐渐从柔和转为猛烈的时候,一艘吃水极深的大船停靠在了码头上。 一群做着护卫打扮、腰间挎着刀的人登上了甲板,簇拥着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为首的护卫看了周边一眼,才转身对这个年轻人行了一礼,恭敬地道:“到了,公子爷。” “嗯。”那年轻人惫懒地应了一声,他虽然长了一张不错的皮囊,但却脸色苍白、皮肉松弛,一看就是被酒色过度掏空了身子。 他以眼神示意手下去放木板,然后说道,“下去吧。” 码头上来往的人形形色色,像这种一看就不好惹的,在码头上讨生活的人都会主动地避开。 然而,一个扛着重物的民夫却因为肩上扛的米太重,艰难地低头向前迈步,所以没看到这群人。 逐渐毒辣起来的日头下,他眨着眼睛,不让滴落的汗流到眼睛里去。 就是这样一眨眼,他就感到自己好像撞上了什么人,然后从腰间传来一阵大力,被连带着肩上扛的两袋米一起踢飞了出去。 周围响起一阵惊呼。 在剧痛辐射向全身的同时,中年民夫嗡鸣不清的耳边才响起怒骂:“走路不长眼的东西!你不看看你面前是谁,就敢撞上来!”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他连忙忍着剧痛爬起来,模糊的视野中只看到一个身穿锦衣、面色苍白的年轻公子被簇拥在一群护卫当中,正在厌恶地看着自己。 顾不上落在地上破开的米袋,他跪在地上,拼命地朝着这一看就惹不起的人磕头。 “是小人瞎了眼……是小人冒犯了大人……大人饶命!” 中年民夫用力地磕着头,额头磕在石板上,很快就渗出了血。 但他不敢停下,周围的人也不敢出声。 就在这时,一个做着渔家女打扮的少女提着篮子从人群外挤了进来,见到跪在地上的民夫,顿时惊慌失色地朝他扑了过去:“爹!” 原本冷眼看着他磕头的年轻公子在听到少女的声音时来了点兴致。 可是一看这个常年在水边讨生活的丫头,脸跟手都无比粗糙,而且年纪又小,没有半点曲线,于是啐了一口,失去了兴趣。 他向着自己的手下一勾手,在手下凑过来的时候吩咐道:“他撞了本公子,你们去打他一顿就算了,打完了赶紧跟上来。” 这两个月没去连云寨,他还期待着韩当会给他积攒多少财富、劫掠来多少漂亮良家,可没有功夫耗费在这里。 “是!” 他一个命令下去,就有四个人脱离了队伍,朝着那对父女走了过去。 渔家少女惊慌起来:“你们要干什么?不要打我爹——爹!” 将这无趣的痛呼抛在脑后,马承骑上了自己的手下准备好的快马。 他身后带着刀的护卫也都各自翻身上马,然后随着一声令下,跟马承一起在城中驰骋而过,掀翻了沿途无数的摊子。 转眼,一行人就从船靠岸的州城奔腾而出,马蹄踏起一片烟尘。 从这里到连云寨去还有一段距离,他们还想在正午之前赶到,在寨子里享受一番。 马承的骑术不错,他的坐骑也是良驹,有专人喂养,供他每回来骑。 奔跑在烈日底下,他暗骂了一声这鬼天气,但是看到前方山谷,想到即将到来的快乐,他又勉强按捺下了这种不爽。 一行人在官道上飞驰了许久,在进入熟悉的山谷时才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不过这一次,山谷中却安静得出奇,他们警惕起来,放慢了马速,最后在山谷中停了下来。 “吁——” 马承一勒缰绳,停下了胯.下骏马,目光在四周围扫过,然后拧起了眉心—— 韩当怎么回事?每回过来的时候都应该有人在这里等着的,为什么今天连个鬼影都不见一只? 在韩当将截杀失败的消息飞鸽传书去京城的时候,马承已经带着人从水路上过来了,因此错过了传信,不知道韩当任务失手,更不知道连云寨和其他两个寨子已经被端了。 他于是叫了自己手下的人过来,让他去连云寨看看出了什么事。 马承的这个手下脚程很快,而且还很谨慎,在出了山谷之后就下了马,自己上山去查看。 看到通往连云寨的山路上,所设的哨岗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他的心里就先惊了惊,继续潜行往上走,却发现山上的寨子一个人都没有。 明明是正午,头顶的阳光正猛烈,但他站在这里,却感觉像是置身于鬼寨一样。 他谨慎地四周查探了一番,看到了那些打斗痕迹跟二楼断裂的栏杆,然后又从连云寨退了下来,到其他的寨子去。 让他惊讶的是,其他寨子也一个人都没了! 三日前,在突袭了三个寨子、把这些作恶多端的山匪都一锅端了以后,袁明就带着人亲自上山,一个个走遍了剩下的寨子。 他对他们许诺,在山上落草为寇、犯了错的可以去县衙服役,而清白的则可以重新归入户籍,依然是云山县的百姓,是大齐的子民。 许多寨子里的人听到他的话都心动了。 当初他们上来的时候很多都是青壮年,现在都已经是老人了,他们也想落叶归根,也想回到乡里去。 那天夜里的战斗他们都听见了,袁县令带着他身后这支守备军,轻轻松松就灭了三个大寨,可是现在却没有诉诸武力,而是亲自来寨子里劝说,保证对他们既往不究,希望他们重回故土,这叫他们如何不心动? 除了这一点,最让他们心动的是,袁县令还打算重新修缮乡学、县学,收更多的孩童进去开蒙读书,便是他们寨子里的孩子也是一样,只要下山就能够进学堂。 云山县本来就是大县,出的举子不少,只是因着这些年的混乱所以荒废了。 袁明这两年一直在筹备着,只欠合适的时机。 而对这些走投无路才来到了山上的人来说,后代的出路比起他们自己来有着更重要的意义。 所以,当听到袁明这句话以后,他们就都答应了从山上迁移下来。 有定州守备军帮忙,这场迁移只花了短短几日时间,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顺利。 于是,当马承的人过来探路,把所有的寨子都跑遍,才会发现这里都空了——别说是人,连养的鸡都被带走了! 他心惊无比,不敢在这里久留,立刻下了山,策马回到谷中。 而此时马承在山谷里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他本以为让手下去查探情况,只是去一下就能回来,没想到却听到了一个这么惊悚的消息—— 连云寨被端了! 不止连云寨,云山一带的寨子全都被端了! 马承本就青白的脸一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不过他朝着云山县的方向狠狠地瞪了一眼,却没有选择硬刚,而是直接调转马头就走:“走!” 他就怕韩当那个废物被铲除之前没来得及给京中报信,叔父还不知道这里出了事,得赶紧回去。 云山县令袁明,他记住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带带预收!球球收藏!啵大家! 还有(本该在18号更新的)一更在写! ---------------------代表预收的分割线------------------- 【下本打算开的古言】 《我引起了前夫他叔的舒适》 大婚前夕,颜家嫡女与一介书生私奔逃家。 焦头烂额之际,颜尚书与夫人猛然想起他们还有一个养在云州的嫡女。 看着来接自己的人,颜宝罗懒懒起身:“哦,终于想起我来了?” …… 上辈子,她长在偏僻乡里,一被接回京中就风光大嫁进了成王府。 本以为这是对将她遗忘在云州多年的补偿,可颜宝罗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个替嫁。 正主颜雪阳一回来,他们就全压着她,迫着她,要她把占了嫡妹的一切都还给她,从被和离到被推下水身死,没有一人想起是他们先夺了她的人生,而后又夺了她的命。 - 重活一世,她要活个恣意,争个彻底,谁让她没好日子过,她就让谁没日子过。 - “唉,十四弟,京中那么多名门贵女,你怎么偏偏就看上了她?” “看到你们不高兴,我就高兴,而她擅长让你们不高兴。” - 人美路子野重生女主x病娇成性白月光男主 【下本打算开的幻言】 《重回顶流少年时》 24岁这年,林簌初恋追星,粉上了国民顶流徐嘉泽。 徐嘉泽是璀璨光芒,是人间理想,演唱会的票极其难抢。 她抢票的愿都还没许完,人就穿越了,一来就撞上了少年版的徐嘉泽。 林簌:……我是想见到他,但我没想这样见到他! - 穿回13年前,遇见少年时期的爱豆是什么体验? 穿越前的林簌:徐嘉泽一定是在很多很多的爱里长大,才会这么好。 穿越后的林簌:……一个人的少年时期怎么能充斥这么多的灰暗? 校园霸凌、破碎家庭、好友分离、桃花劫路、诸事不顺……幸好她来了! 徐嘉泽流年不利,她化解助运,徐嘉泽打球受伤,她念咒止血。 甚至徐嘉泽丢了小狗,她都能一卦找回。 徐嘉泽:“……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林簌不确定地道:“不会离开你?” - 徐嘉泽这一生,遇见过三次光。 第一次是08年盛夏,在他的时间线上,初次遇见她。 第二次是21年初春,在她的时间线上,被她所钟情。 第三次是21年深秋,在他们的时间线上,再次找回她。 - 三次时间轴操作。 元气追星少女天师x人间理想国民顶流 我的完结文 古言重生——《重返王侯家(重生)》 奇幻穿越——《穿越后我有了七个大佬爹》 幻言修罗场——《我让四个前男友痛哭流涕的日子》 感谢在2022-05-1904:38:072022-05-1923:3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k崽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冰柠雪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书迷、路飞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衾食87瓶;橙子40瓶;九寻30瓶;是小爷不是大爷、竹子爱吃熊猫20瓶;冰柠雪18瓶;夜话白鹭17瓶;路飞、空、婠婠10瓶;五5瓶;书迷3瓶;哞一、chili小辣椒2瓶;灵犀果、elle_zj1979、文静妈咪、唤老夫仙女就好、麻烦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第二更 京郊,横渠书院。 青山环绕,半淹没在云雾中的书院外立着一块碑,上书四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横渠四句正是书院名字的由来,也是书院的意志。 这间座落在京郊的书院,虽然跟大齐最繁华、最热闹的一座城离得很近,却丝毫不沾染人间的烟火气,院中行走的每一个白衣学子都有着沉静清明的心,不易为外物所扰。 若说大齐的翰林院是储相的培养基地,那么横渠书院就是储相的摇篮。 大齐的相公们基本都出在横渠书院,其他书院出来的学子里,最终能够登阁拜相的很少。 书院里,安静的藏书阁二楼,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从窗台上探出。 小米从那仿佛白玉雕成的指尖落撒下来,簌簌地落在窗台外,底下的鸽子顿时低头啄食,发出“咕咕”的声音。 窗边人乌发白衣,长身玉立,书院制式的白衣穿在他身上也比旁人夺目。 他生得极好看,仿佛连风从他身边经过都会变得慢下来,不想惊扰了这芝兰玉树的俊雅公子。 他正在看着手中的信,手中小米洒落的速度越来越慢。 他修长的眉微微蹙起,让他身上那种散不去的清愁变得更重了几分,也更吸引人了几分。 若此刻京中的女子看到他,只想让自己的指尖替代落在他眉间的竹影,去抚平他的眉心。 这是一封由驿站送来的信,来自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看着纸上清丽的字体,谢长卿眼前浮现出来自己这个未婚妻的身影。 这封信写得很简单,就像是她本人站在自己面前说话一样,不带情绪,将一切娓娓道来。 她自言不是程家女,只是被错换了十六年,如今真正的程家千金归位,她也回了江南认祖归宗。 承蒙谢老夫人的错爱,她跟谢长卿有了一纸婚约,如今两人之间的差距越发的大,这纸婚约是时候该作废了。 “……老夫人送我的镯子是你我定亲的信物,我没有带走,留在了程家。” 看着纸上那点被洇开的墨迹,谢长卿自言自语道:“没有带走……” 是不想带走,还是程家让她不能带走? “若他们已经将镯子归还给了谢家,还请你代我向老夫人说声谢谢。” “若是没有,或许你应该早做决定,是否要将这只镯子收回来。” “最后,祝你明年下场高中。陈松意字。” 暮春的风里,小阁二楼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 说实话,在祖母为自己定下这桩亲事后,谢长卿就没有想过事情还会有变数。 他放下这张信纸,回想起了跟陈松意的几次相处。 她是程家二房嫡女,是个端庄闺秀,才情上虽不算拔尖出众,但行事大方,遇事处理很是稳妥,很有大家气度。 本来程家的门第过低,这在自己的母亲眼中是个缺点。 但程卓之领的是个闲职,意味着事情少,牵扯的麻烦少,谢翰林对此很满意。 而最重要的是,祖母很喜欢她。 于是谢长卿答应了这门亲事,跟她以未婚夫妻的身份相处,只等明年高中之后就娶她过门。 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谢长卿虽有遗憾,却没有多少不舍。 合适的妻子人选会再有,能够让祖母满意的孙媳也会再有,现在重要的是取消跟程家的婚约。 “嗯?长卿你家中有事要告假?” 在藏书阁一楼看书的先生看着面前的得意门生,道了一声难得,摆手道,“准了,去吧。” 谢长卿向先生行了一礼,才从小楼离开。 刚出竹园,就遇到了几个同窗。 他们正站在竹园外的一处公告栏下争论不休,而公告栏上张贴的是书院每月一次考核的成绩。 书院教的君子六艺都在考核范围内,因为君子不能只治学,却不强身。 这六科考试,排在最上面的名字都是同一个——谢长卿。 他是书院这一届的第一,每次做的文章都会被贴出来。 而同窗之间有什么问题争辩不明的,只要来找他,都能够得出完美的解答。 对书院的其他学子来说,跟谢长卿做了两年同窗,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怎么人跟人的差距能比人跟狗都大。 公告栏下站着的这几人正在争辩着卷子上的一个问题。 说到最后,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破罐子破摔:“算了,不跟你们吵,找长卿吧。” 其他人没有异议,就想从公告栏前离开,进竹园找谢长卿辨经。 只是没想到刚转过身,他们要找的人就迎面走来了。 “长卿!”那个提议要去找谢长卿的第一个跳了起来,朝他挥手,“正要去找你呢,呃,你这是要去哪里?” “家中有事,要回去一趟。” 谢长卿在他们面前停住脚步,解释了一句。 他温润的嗓音配上这俊雅容貌,再加上穿在他身上都比旁人仙气的白衣,几个同窗只觉得自己被比成了土狗。 他们看着谢长卿对自己等人解释之后,就对他们略一点头,又继续向着书院外走去。 几人目光不由地追着他的背影,越看越觉得哪怕同为男子,都要被他的姿仪折服。 “这就叫人跟人的区别比人跟狗都大吧。” “唉,在我们想着明年下场能不能中的时候,人家已经在想是留在翰林院,还是选择外放历练了。” “反正以后就是他入主内阁,咱们运气好,就一辈子混个修撰吧。” 几人越说越低落,彼此去,准备请教先生了。 从书院出来,谢长卿雇了一辆马车回到家。 暮春时分,谢府正是满园青绿,他一身白衣行在青绿之间,如同画中人步入了另一幅画。 等来到祖母的院子,谢老夫人本来正在跟几个儿媳还有孙辈说话逗趣,被哄得开心,听到自己最喜爱的孙子来了,顿时更开心了。 谢长卿等丫鬟打起帘子,从外面进来时,就听见祖母在说:“小厨房不是备着马蹄羹吗?长卿爱吃那个,快去端过来。” 谢老夫人指挥完,见孙子进来了,于是笑得不见眼睛在榻上朝谢长卿招手:“长卿快过来,祖母好久没见你了,让祖母看看你瘦了没有。” 谢长卿来到祖母身边,任由她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了自己片刻,下了结论,“瘦了,在书院读书辛苦,待会儿马蹄羹要多吃一碗。” “听祖母的。” 谢长卿自然是顺从了祖母,然后才与堂中的女眷见礼,再然后就是这里的小辈依次过来,恭顺的给兄长请安。 对他们来说,这个他们家的“别人家的孩子”,实在是太有压迫感了。 谢家小辈最怕的就是要拿这个兄长来跟他们做对比——那哪里是比得上的? 见过礼之后,各房女眷就带着小辈们自觉的先走了。 堂中只剩下一个眉眼跟谢长卿十分相似,不过轮廓更柔和的美妇人。 方才儿子进来,谢夫人一直没有开口,直到现在才问:“还没到这个月书院休息的日子,你不是应该待在藏书阁,怎么回来了?” 听见儿媳的话,谢老夫人也忙看着孙子,等着他回答。 谢长卿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我跟程家小姐的婚事作罢吧。” 然后谢老夫人还没说话,谢夫人就抢先说道:“好好的,怎么说这个?” 对婆母有多喜爱程家那个小姑娘,自己的儿子对祖母又有多孝顺十分了解的谢夫人知道,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问题,只担心自己的儿子当着他祖母的面说出来,让老夫人接受不能。 谢长卿闻弦音而知雅意。 他看向母亲,顿了顿才又看向祖母,斟酌着开口问道:“怎么程家还没有把女儿抱错的事在京中公布吗?” 谢老夫人年纪已长,眼神又不好,已有许久没有在外活动。 因此,她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抱错?” 谢夫人却是对这件事情有所耳闻。 虽然程家把消息封锁得很牢,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外界总会听到一二。 谢长卿弯下腰来,握住了谢老夫人的手,轻声道:“祖母你喜欢的松意不是程家的亲生女儿,她是被抱错的。现在她已经回江南去了,让人送了一封信给我,说明一切。她跟程家的千金已经各自归位,她让我对祖母说声抱歉,还让我替她谢谢您的疼爱。” “怎么会这样呢?” 谢老夫人听明白了,自己意属的孙媳妇飞了。 老夫人很是委屈,一时间又觉得是在听话本故事,没半分真实感。 而这其中的弯道,谢夫人一听就懂了。 跟谢家定亲的女儿不是亲生的,又是高嫁,程家担心她以后跟娘家不亲密,所以就干脆把两个姑娘换回来了。至于换回来以后却还要瞒着,就是想等到明年,找个遮掩的法子,把程家亲生的那个替嫁过来。 她冷笑一声:“程家倒是好算计。” 谢家的门是那么好进的吗?别说是程家从外面接回来的,就是他们自己养大的,谢夫人都看不上! 婆母虽然人没有城府跟心机,但是看人很准。 程家就那一个好的,她做主给长卿定下了,结果都不是亲生的。 看着儿子,谢夫人想道:“原来是那个孩子送了封信来提醒他,难怪他今天会回来了。” 想清楚之后,她就对谢老夫人说道:“娘放心,这件事儿媳自会去弄清楚的。” 作者有话要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北宋理学大家张载的名言,出自《横渠语录》。 然后《气运》这本书是架空的,什么官职体制局势人物典故有汉有宋有明,就看我写的时候记得什么,就会写出什么,完全不能考据。 - 以及我应该在18、19、20章发红包的,可是后面我账户里没钱了(你,所以等有结余我会把没发的补上的,啵啵大家。 啊,还差19号的两更,可恶。 感谢在2022-05-1923:32:192022-05-2003:1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上官雅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二合一 翰林学士谢谦一下朝回到家,就听小厮说:“老爷,二少爷回来了。” 刚下马车的谢谦在台阶上停下脚步,看向自己的小厮:“长卿回来了?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书院忙着读书吗?” 然而从小厮这里得到的依旧是肯定的答案。 谢谦于是一撩下摆,上了台阶。 回到院子里,没有见到小儿子,谢谦猜到他应该是留在他祖母院子里,陪祖母用膳了。 他想着,等丫鬟打开帘子,就朝自己屋子走了进去。 屋里已经点了灯。 谢夫人坐在桌旁,带着成熟风韵的姣好面庞被灯光映亮。 “我回来了。”谢谦说了一声,觉得今日妻子的反应有些冷淡。 不过他没有多想,而是走到里间,准备在丫鬟的服侍下换掉官袍。 作为今上亲政三年钦定的探花,谢谦虽然年近不惑,但依然是个美男子,若是未蓄须,站在幼子旁边,看上去就像是年长他许多的兄长。 他在里间一边换上常服,一边对妻子道:“听小顺说,长卿从书院回来了?” 妻子的声音这才从外间响起:“他若是再不回来,明年下场高中,就不知该被程家塞个什么过来了。” 谢谦放下手臂的动作一顿,确认了妻子方才的冷淡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 谢夫人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谢谦让服侍更衣的丫鬟先下去。 换了一身常服,自在了许多的谢学士来到了夫人面前,坐下问道:“程家怎么了?” 谢夫人憋了一肚子的气总算有地方出了,她将自己打探出来的消息都同夫君一一说了。 谢谦越听越皱眉,总算明白幼子为什么会从书院回来,自家夫人又为何会这么生气。 ——便是好脾气如他听了,都觉得程家这件事做得气人。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件事夫人不必管了,明日下朝我去跟卓之兄说。” 后宅妇人的算计确实令人反感,不过以谢谦对程卓之的了解,他还不一定知道程家的妇人们在打什么算盘。 比起替嫁一个女儿来谢家,程卓之更爱惜的是面子。 听他这样说,谢夫人才舒缓了颜色,让人摆膳。 翌日,黄昏。 程明珠的院子里再次传来了摔打器物的声音。 院中的丫鬟全都噤若寒蝉,绕着正屋走。 “没消息,还没消息!那些人干什么吃的,去江南都多久了,还没找到人!” 程明珠发怒地将一只花瓶砸在地上,看到从自己脚边经过的白色小猫,又气恼地一脚踢了上去。 小猫发出一声惨叫,飞快地逃走了。 她恼恨地看着那只畜生跑远的方向,这只猫是她爹送来的,让她在学规矩之余能够玩一玩。 可是,她又不是陈松意! 她最恨的就是这些掉毛的畜生!她爹怎么能不知道?! 看着她发泄完,等到她停下之后,琥珀才绕开地上的碎片,来到胸脯起伏不停的程明珠身旁,把她扶到旁边去坐下:“小姐消消气……” “消气消气,你就只知道叫我消气!” 程明珠恨恨地拧了她一把,琥珀吃痛,却不敢出声。 这些时日她们派去江南的人没有消息。 刘氏又还是一副心在陈松意身上,顾不上亲女儿的样子。 本来作为程家二房的嫡小姐,程明珠回到京城以后,就应该逐渐出去同京中的贵女们走动。 可因为程老夫人和四房打着那个捂住消息,到时把程明惠替嫁过去的主意,硬生生把她关在家里,连出去都不能了。 程明珠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还应该扮作柔弱,而不是泄露本性。 但她实在是恼怒难堪。 “我在自己的家,比在乡下还要不自由!我是犯人吗?要这样关着我?!” 她愤怒地拍打着扶手,非但没有发泄出来,反倒因为撞到手而疼痛,越发怨毒地咒骂起来。 琥珀想要去看她的手,却被她一把挥开,差点摔在地上。 转头看见地上那堆碎瓷片,琥珀背上出了冷汗。 她收回目光,忙再劝道:“小姐要忍啊,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的人找不到她,夫人那边不也一样找不到她吗?等夫人明白人不可能回来了,自然心就全在小姐这里了,到时候有了夫人筹谋,小姐何愁不能出去在京城露面?” 就同往日一样,程明珠发泄过、气过,也被琥珀说服了。 她的目光再次冷静下来——没错,她已经做了那么多,不能现在功亏一篑。 这段时间她频繁去慈安堂给程老夫人捶背捏腿,又陪她吃斋念佛,还是让程老夫人对这个亲生孙女有所改观的。 而且慈安堂的这位玩得一手平衡权术,这个孙女同自己亲近,自然就跟她妈不亲近了。 她心里想要拉拢程明珠过来牵制刘氏,自然就重新考虑起了那只镯子的归属。 程明珠被安抚住,揉了揉发红的手,站起身来,准备今日到慈安堂去露一露脸。 想起刚刚琥珀被自己推了一把,大概是受了惊,于是说道:“你留在这里,让人把这里打扫了,好好歇歇。” “是。” 琥珀松了一口气,送着这位主出去。 程明珠日日去慈安堂卖乖,今日送羹汤,明日读话本,连续半个多月,已经有些黔驴技穷。 想着昨日刚用自己的例银让小厨房做了玫瑰糕送过去,今日就躲个懒,不想花样,她便空着手去了。 没想到刚踏进慈安堂,就听见程明惠的笑声。 这个比她小几个月的堂妹是四房嫡女,笑起来声若银铃,远远就听得见:“祖母你说,我戴着好不好看?” 程明珠心想着戴的什么,走过来一看,就见到程明惠抬着手,在她那莹润皓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鸽血红的镯子。 程明珠立刻瞪大了眼睛——这只镯子! 程明惠今天竟哄得她们祖母把这只镯子拿出来了,还给她试戴! ——那明明是她的东西! 程明珠恨得眼睛都要滴血,只想把程明惠的手剁下来,可偏偏不能这么做。 她一来,慈安堂中的人都注意到了,程明惠也看到了。 见了她的脸色,她哪里不知道程明珠在想什么? 于是故意凑到了她面前,举着戴镯子的那只手对她说道:“珠姐姐你看,这只镯子我戴着好不好看?还是祖母心疼我,知道过几日我要回外祖母家祝寿,没有配衣服的首饰,特意借我的呢。” 程明珠简直要被她气炸了。 看这个小蹄子炫耀完,得意地转身要走,她立刻从门外跨进来,一脚踩在了她的裙子上。 正要往前走的程明惠被这样一踩,顿时“啪”的一下摔在地上。 她摔得懵了一刻,然后眼泪就涌上来了。 一看她跑到程明珠面前炫耀,就知她讨不得好的程老夫人忙对身旁的嬷嬷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三小姐扶起来?” “妹妹!你没事吧?” 这一边,程明珠已经做出了吃惊无措的样子,一边心底发笑,一边伸手来扶程明惠。 她的眼睛还不忘盯着镯子,怕程明惠这一摔人没事,把镯子摔坏了。 还好,程明惠刚刚摔下去的时候手正放在镯子上,下意识地护住了,此刻人被扶着站起来,立刻又气又恼地指责程明珠:“是你踩我!你是故意的!” 看着她指向自己的手,程明珠心道:“这要是在江南、在陈家村,就是我骑着你打!打完扔到荒郊野外,再送几个流氓跟你作伴,哪轮得到你用手这么指着我?” “明惠!”程老夫人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拄,“越发的不像话了,还不快把手放下。” 这两个孙女之间这点斗法,她要是看不透才奇了,她们日日来自己这里,一见面就鸡飞狗跳,不就是为了这只镯子? 刘氏现在是乖觉了,病好了以后也没有要把执掌中馈的权力抢回去,而是频繁地去京城周围的道馆庙宇,求神拜佛。 没了她,现在就是四房一家独大,程老夫人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老四家的想要把这只镯子给明惠,她就把程明珠捧起来跟他们打打擂台,绝对不会让她们这么轻易地遂了心愿。 她先是让身边的嬷嬷去扶起了程明惠,又把她手上的镯子收了回来,然后对着程明珠责备地道:“珠丫头你也是,身上这么素,小姑娘就是要带点漂亮首饰才好看——顾嬷嬷,你也让二小姐试试这只镯子。” “是。” 这一下换成程明惠红了眼睛,程明珠则是高兴了。 她忙伸出了右手,戴上这只镯子,心都高兴得砰砰跳,尤其沐浴着旁边程明惠那仇恨的目光,令她更加得意。 连着这么多天的倒霉郁闷,今日总算有件好事了,程明珠想道。 她一边欣赏这只鸽血红的镯子在自己手上的效果,一边想着这镯子自己戴上,可就不会再脱下来了。 别说学什么狗屁规矩,学好了才让她出去,她今日拿了镯子,等娘亲一回来她就过去哄哄她,在她面前哭一哭,她娘会心软的。 看着程明珠喜笑颜开的样子,程明惠不甘地咬牙跺脚,才要再向祖母闹,偏偏程卓之在这个时候下朝回来了,直奔慈安堂来。 程卓之的一张脸青红青红。 他回到府中本来想找妻子刘氏,却发现她不在,于是转头来了母亲这里,一进门看到戴着那只鸽血红镯子的女儿跟在哭的侄女,心中的火越发的大了。 程老夫人察觉到儿子的情绪不对,主动问道:“怎么了?” 程卓之硬邦邦地道:“今日下朝,谢大人来找我,说要退婚。” 程明珠这镯子刚戴上还没捂热呢,听到这话人就傻了。 程老夫人更是直接站起了身,难以置信地问道:“什么?!” 在程家因谢家要退婚的一句话而鸡飞狗跳时,靠近皇宫东北角的华丽府邸却安静无比。 这里是马元清的将军府,由帝王所赐,经过两次翻新扩建,变成了一座如小型行宫的规模。 马大将军的圣眷之浓,可见一斑。 府邸深处,书房背后的密室中。 身材高大的马元清站在灯下,看着手中的密信。 太监是没有胡子的,仿佛为了补偿,这个年近五十的大宦官眉毛生得极浓。 他的凤眼上挑,配上薄唇跟方下巴,面部肌肉线条都是向下走的,在不笑的时候就显出一派阴沉来。 他没有戴冠,露在空气中的头发夹杂着丝丝银发,昭示着他的真实年纪。 这个一生都在追逐权力,通过执掌兵权、独得圣心逐渐接近顶峰,连兵部尚书付鼎臣这样的人都能被他排挤出京城的大宦官此刻看着手中的密信,那凶狠上扬的眉尾愤怒地抖动。 韩当写过来的密信已经被翻译出来了,看到上面写着的任务失败,付鼎臣毫发未伤,他重重一掌拍在了面前的架子上:“废物!” 那手掌宽大苍劲,这一击都能听见木头断裂的声音。 马元清撕碎了手中的纸,往地上一扔,“枉本公把他从死牢里放出来,培养了这么久,却连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都办不好!” 密室的阴暗中站着一个年轻人,他的眼神很冷,犹如一条剧毒的蛇。 他手中抱着一把剑,在没有说话的时候,谁也察觉不了他站在那里。 他轻声道:“当初义父就该让我去杀了付鼎臣,而不是交给这种没用的废物。”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黑暗中踏出来,偏阴柔的面孔露在灯光下,“付鼎臣还在云山县,我这就带人出发去杀了他。” 马元清摇了摇头,转过身来看着他:“之所以不让你出手,就是为免牵扯进去。现在想来,付鼎臣没事,也抓不住什么韩当的把柄,翻不出风浪来。” 只是……马元清眼中光芒一闪,就这么让他完好无损地去到旧都,真是怎么想都不甘心。 见他向前迈步,像是要出门,他的义子连忙为他拿过了帽子。 这位大太监的帽子上都镶嵌着金玉,华贵威仪,与腰间御赐的宝带相互辉映。 事已至此,他现在就要回宫里,时刻提醒帝王这个兵部尚书有多臭、多硬。 别付鼎臣的奏折一来,皇帝又心软把人召回来安抚。 宫门还未下钥,马元清很快就从自己与皇宫比邻的府邸回到了宫中。 这个时间宣帝还在书房,审批后送上来的奏章,几位相公在外等着召见。 马元清到来的时候,三位相公都看到了他,反应各异。 王相与他目光相触又飞快地移开,林相则对他点了点头,而为首的刘相却是热情谄媚的与他见礼:“大将军来了。” 出身翰林院的官员都清高,哪怕在马元清的威势下不得不低头,也不会做出这种姿态来。 可是这个刘相公却是一个异类,在马元清面前简直像是没有骨头,朝野上下都看不起他这副趋炎附势的样子,羞与他为伍。 马元清最讨厌付鼎臣那样的硬骨头,可是对刘清源这样的也看不上。 因此,他只是神色淡淡道:“三位相公辛苦了。” 刘相还待说什么,从御书房里就传来了内侍的声音,让他们进去。 于是这个身材瘦小、姿仪也一点都不好的老人才笑眯眯地做了一个手势,请马元清一起进去。 书房里,宣帝正坐在书案后。 这个正值壮年的皇帝继承了大齐皇室的美姿颜,他初初登位的时候也是励精图治,以法驭下,只不过几年后就变得以功绩自矜。 尤其是在马元清为他平定的那一仗后,他更是变得奢侈享乐,大修宫殿,一再选妃,如今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雄主的样子。 见自己的心腹大将军跟三位相公一起进来,宣帝没有斥责马元清无礼,反而露出了笑容。 正当帝王开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有内侍却捧着一封加急奏折,匆匆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呈到帝王面前。 “八百里加急,从定州送过来的急报,请陛下审阅。” 定州守备军派出了一支小队,跑死了几匹马加急送过来的奏折,不过落后了韩当的飞鸽传书半日。 “定州?” 刘相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同书房内的另外两位相公一样,他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份奏折上。 宣帝抬手,示意他们稍等,然后打开了这份奏折。 看到上面的急报,第一句话就让他的眉头皱起,眼底露出怒色。 兵部尚书在上任途中遇袭,云山匪患作乱,袭击了在外训练的定州守备军。 云山县与定州守备军联手清剿,却在其中一个寨子里挖出一具禁军尸体,牵扯出了大案—— 大齐腹地,云山匪患,背后竟是有人私自蓄匪! 袭击商队,大肆敛财;袭击官员、铲除异己! 宣帝越看越是愤怒。 这位昔日雄主霍地抬头,殿中几人再对上他的目光时,有种对上了猛虎的感觉。 “都给朕看看!看看在你们眼皮底下这些人都干了什么!” 宣帝一边喝道,一边将奏折用力地砸在了地上。 刘相连忙弯腰去捡,打开一看,越看越是心惊。 一旁的马元清也是越看脸越黑,心越来越寒。 付鼎臣安然无恙,连云寨却被一锅端。 贼首被擒、其余伏诛,而且还从里面挖出了一具自己不知道的禁军尸体! 想到这其中会有多少牵涉到马家、牵涉到自己,马元清就汗重湿衣。 宣帝越想越愤怒,直接将面前的奏折扫在了地上:“朕还没死呢!” 他还在这里坐着,不过是想把付鼎臣放出去换两年清静,结果竟然有人养匪劫杀他,还想伪装成是意外! 天子一怒,书房里所有人忙下跪请罪:“陛下息怒!” “查!”宣帝怒而起身,“给朕查清楚!让定州马步都指挥使亲自给朕把付尚书送回来!查到背后是谁,朕要将他碎尸万段!” 听到这话,低着头的马元清脸上闪过一阵痛苦,一阵动摇。 最后,都化成了决断。 第二日,兵部尚书付鼎臣在赴任途中险些遇害的消息就在京中传开了。 有人暗中养匪,蓄意劫杀这位当朝二品大员的内幕一流出,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样的消息没人能够掩盖,何况皇宫里那位陛下也没有要掩盖的意思。 天下其他读书人且不提,就说离京城最近的横渠书院,这位付尚书虽然不是从他们的书院出去的,但他所践行的绝对是横渠书院的意志。 几乎就在一夜之间,京中就出现了无数篇檄文,痛骂剿匪不力的官员,痛骂将付尚书排挤出京城的奸邪小人,京中大街小巷,随处可听闻怒骂声。 世界上最热血的是学子,最赤诚的也是学子,他们不畏强权,何况背后还有书院,还有大齐历任相公,还有许多同样不满的文臣,一时间他们成了京中最响亮的声音。 马元清从平定战争、身登高位手握兵权以来,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口诛笔伐? 真是做起后续的应对来,都想要砸掉手上的东西。 他回到自己的府邸,让马家一自查,很快就知道自己的侄子这些年都用连云寨做了什么好事。 而罪魁祸首前些日子还出发去了连云寨,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 马承回来的时候,一路上已经是风声鹤唳。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杀的那个禁军居然会被挖出来。 一回到京城,他要来跟叔父禀报,却不敢自己来。 他苦苦哀求了父亲,父子二人在深夜一起来了叔父的府邸。 密室里,马承跪在地上,抱着叔父的腿哭得后悔莫及。 “叔父!叔父!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 他收拢那些财富也都不是自己享受,抓了那些女人,不也是跟叔父期望的一样,想要尽快为马家开枝散叶吗? 是那些女人不争气,不是他的错啊! 昏暗的灯光下,马元清看着自己的侄子。 荒年的时候,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孩子,自己年纪小小就进了宫,没有后代,没有儿子。 这个侄子他就是当继承人养大的,他没儿子,这就是以后给他摔盆送终的继承人。 看着马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马元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我跟你爹商量,你先下去吧。” 听见叔父没有怪自己,马承一喜,立刻听话地从密室里退了出去,被人带着去洗漱。 他一走,马元清脸上的神色就变得冰冷起来。 他看向自己的大哥:“这件事,马家需要有人出来负责,扛下一切,撇清我跟连云寨的干系。” 马元深的样子跟他的兄弟长得相像,却没有马元清那样的气势。 听到兄弟的话,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马元清就摇了摇头:“旁人不行,一定得是马承。” 马元深闭上了嘴,眼中闪着哀求跟绝望。 隔了片刻,又忍不住道:“真的就不能……”他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啊! “他有今日,是你这个父亲的纵容,也是我的错。”马元清冷漠地抬眸,浓密的眉毛如锋如刀,“或者大哥你替他去?” 听到这话,马元深抖了抖,顿时不敢说话了。 马元清这才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去吧,安排几个女子过去,今夜让他给马家留个后,然后就送他上路吧。” 在养匪作乱的真相水落石出,马大将军挥泪怒斩马承的时候,陈松意已经跟这一切无关了。 等时间从暮春走到入夏,她在路上又捡了一次三钱银子以后,她跟风珉一行终于抵达了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那句出自白居易的《忆江南》 - 这是19号的两更合一,出门一趟回来困到人都茫了,然后定细节的时候查了几个设定,搞得慢了。 程明珠落空,松意就捡银子哈哈哈,然后下一章就是见兄妹相认了! 我明天一定要早点搞定,补个一更,然后去更隔壁的坑,我都写好了愣是修了几周没发( 感谢在2022-05-2003:14:022022-05-2102:5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祁弃儿、孙伯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暖。。。聪20瓶;鸢语18瓶;陌上花开、貂貂10瓶;巽修慈、祁弃儿6瓶;妖艳贱货、ndff5瓶;294131364瓶;笺??蠨、麻烦鬼、大大们的小舔狗、elle_zj1979、年飞过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二合一 一入江南地界,他们就弃了马车,改为坐船。 一踏上甲板,陈松意脚下就踢到了不知谁遗落在船上的三钱银子。 她俯身捡起,装进钱袋里,没有去想京城程家、刘氏母女又发生了什么。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前往沧麓书院,见到自己这一世的兄长。 离开云山县,前往江南的路上,一行人并没有怎么感受到付大人遇刺引发的波澜,直到抵达目的地,才终于感受到了这件事的威力。 就在江南初夏的风光中,陈松意初次见识到了江南狂生的风格。 船行在河道上,旁边的画舫里传来的全是激愤的骂声。 江南离京城远,而且付大人出身溪山,又是江南文臣的领军人物,刚正之名传遍天下。 “两京十二部,唯有溪山付”,光是这一句,就让江南士子与有荣焉。 这样一位大人竟然会在赴任途中被奸臣所养的匪患谋害,真真让天下世子寒心! 因此他们敞开了胸怀,大骂朝廷风气,骂内阁软弱,骂现在的三位相公尸位素餐。 尤其是首辅刘清源,更承担了他们最多的火力。 此人靠向阉党献媚而上位,他们江南士子羞与为伍,坚决不承认这位刘相公祖籍也在江南,也该算作江南人士。 这些文人士子的声音在河面上荡开,没有人会去反驳。 在江南,即便不是读书人,对付大人也只有敬仰跟感激的,只会更大声去附和。 船中,风珉饮着船家向他们兜售的糯米水酒,看向坐在身旁的陈松意。 此事的风波从京城一路席卷到江南,虽然他知道在背后促成这局面的其实是她的师父,然而在其中承担主要执行者,串联起这一切的却是她。 便是比她再年长几十岁,一般人若是做成了这样一件大事,听到遍地都是谈论此事的声音,也会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可她依然表现得像是跟这一切无关一样。 外面的声音仿佛过耳清风,陈松意坐在这艘船上,晒着初夏的阳光,就只专注于江南的风光里。 狂生言论,江上清风,还有两岸商贩的吆喝,都是夏日江南的一部分组成。 风珉收回目光。 而画舫上的狂生骂完当朝风气,骂完内阁跟阉党,话题也自然而然转到了明年春闱。 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只要是读书人,都想要下场高中,将一生所学报给朝廷。 风珉捏着酒杯,听他们大声说着等自己考取功名之后,入了朝中要如何不畏强权,要如何风清月朗,要一改朝中风气——听了片刻,风三少只摇了摇头,嗤之以鼻。 朝中现状哪是这样容易改变的? 等入得局中之后,他们就会发现,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热血,为官做人不是只有一腔热忱、一身傲骨,就能成事的。 而且,若他们真想在明年下场,一举高中,现在就应该同长卿一样在书院治学,打磨自身,而不是在这河上泛舟,在歌伎与美酒环绕下夸夸而谈。 风珉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不屑,将杯中清甜绵软的水酒一饮而尽。 等到放下杯子的时候,他心底忽地生出了些微担忧。 陈松意听他唤自己,于是从船外收回目光。 就见风珉看着自己,神情有些微妙地道:“你的兄长……是什么样的人?” ——该不会跟外面那些狂生一样吧? 陈松意愣了一下,然后才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她做鬼的时候飘不进朝堂、刑狱这样的地方的,并不清楚自己这一世的兄长性情如何。 她对他的印象只是那穿着青衫,如松如竹,走进宫门,敲响登闻鼓的身影。 他是挺拔地走进去的,然而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不光是他,她对这一世的亲生父母的印象,也都来自于死后。 他们给她所留下的影子,都是为了死去的爱女奔波劳累,苍老潦倒的模样。 见她神色怅然,风珉只以为她是近乡情怯。 于是,他没有再问。 船行驶了一段路程,顺利的来到了沧麓书院。 一行四人下了船,登上了岸。 风珉身边的六个护卫,有五个留在了下榻的地方,他只带了一个老胡过来。 到了江南地界还随身带着五六个护卫,实在是太打眼了,何况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沧麓书院,再安全不过了。 包括风珉在内,四人都是第一次来这里。 看着眼前掩映在山水间的建筑群,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幽静之美。 与沿途江南水乡风格的建筑相比,沧麓书院整体要更加厚重,青瓦白墙,坐西朝东,由亭台楼阁等建筑对称地构成,每一块砖每一片瓦、甚至是池中风荷,都积淀着江南的人文气质。 风珉下意识地拿这座书院与横渠书院比较,没有明显的长短之分。 若要说的话,就只是江南这里的学子更加多样,有恃才傲物的狂生,也有看起来出身贫寒的士子,交织当中更显出人间的烟火气。 沧麓书院平日是不向外人开放的,不管是要来探亲访友还是求学,都先要经过门房。 三人停在原地,老胡自觉地过去跟门房交涉。 书院的门房是个老头,老胡唤他一声老丈,告诉他自己是陪着主家过来找人的。 这年岁已长、眼神却很好的门房第一眼见他就看出来了,这个精壮汉子是大户人家的护卫,后面那对公子小姐大概就是他的主家了。 他的两位主家,不管是公子也好,小姐也好,衣着都不华贵,却掩盖不住出身不凡。 也不知是来书院找哪个世家子弟。 老门房心中有了初步判断,态度也很好,笑眯眯地问:“你家公子小姐是要来找谁?” 老胡倾身,用拇指在嘴唇上方抹了一抹,顺手递了一粒碎银过去:“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陈寄羽的公子?” 他本来还以为就算给了钱,老门房也要想一会儿,可没想到他一说,老门房就露出了恍然神色:“陈公子啊,知道。” 他收了钱,一边起身一边道,“他今日正好在书院里,稍等片刻,我去给你们叫来。” “那就辛苦老丈了。” 老胡圆满完成任务,回到了风珉身后,摸着唇上短须道:“虽说今天书院休假,但陈公子没出去呢。原以为沧麓书院跟横渠书院不一样,靠风花雪月之地这么近,江南才子又是出了名的风流,没想到也有跟谢公子一样完全不为外物所扰的嘛。” 他会提谢长卿,纯粹是习惯使然,提完之后才想起意姑娘原是程家养了十六年的嫡女,跟自家公子爷的这位好友是有过婚约的,一时间挨了公子爷一记眼刀,不由得作势打了打自己的嘴。 陈松意却没有在意,她写给谢长卿提退婚的信,对方大概早收到了。 没有意外的话,不管是他跟她,还是他跟程家,现在都没有瓜葛了。 她想的是刚才风珉在船上问的问题。 她知道,他是怕陈寄羽也是画舫上那些狂生中的一员,其实是不用担心的。 因为刘氏调换了两家的女儿,使得陈家没落,能送儿子来沧麓书院读书已经是极限了。 所有人都可能在书院放假的时候去寻欢作乐,但她哥哥不可能,他没有这样做的资本。 放假的时候他还在书院,大概是需要做一些事情来补贴学费,赚取生活费用吧。 陈松意想着,虽然脸上的神情依然平静,但握住手帕的手指已经紧张得用力到发白。 终于,前方出现了两个人,她顿时心神一紧,来了。 走在老门房身旁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上一件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士子衫,他的身材高大,但是很瘦,蓝色的袍子穿在他身上都是空空荡荡的。 陈松意望着他,一时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所摄。 面前的人同她记忆里最后的样子一样,身形挺拔如松竹,不因贫困而窘迫,是跟公子如玉的谢长卿不同的、另一种有力量的俊雅。 而被老门房叫出来的陈寄羽,在老者指向站在原地的四人前,也已经若有所感觉地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同样一下就锁定在了陈松意身上,仿佛被这个少女给攫取住了。 一瞬间,周围的世界仿佛都变得模糊、淡去,这对兄妹眼中只剩下彼此。 他们的眉眼并不相像,但轮廓却出奇的相似,尤其是下半张脸。 ——都是鼻若悬胆,唇偏秀气,是不容错认的血脉印记。 就只一眼,陈寄羽就知道她是谁了。 “谢谢罗叔。” 陈松意听他向老门房道了一声谢,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就在这时,她眼前仿佛被无数的云雾笼罩,将面前的兄长身影盖去。 她急切地睁大了眼睛,用力去看破这云雾,眼中却看到了别的画面—— 那是她哥哥未曾走上的另一条路。 如果当年那个雨夜,她跟程明珠没有被调换的话,那不久之后,陈家就会因为一个契机从村里搬出来,转到小镇上,做起不错的小生意。 作为家中长子,本来在村中私塾随一个老童生开蒙的陈寄羽也会转到镇上乡学,继续读书。 虽然他出身农家,但进入镇学之后,却在读书一道上展现出了极佳的天赋。 入镇学的第三年,他与其他人一起去考童生,一次就过了。 因为年纪小、资质好,所以他的老师写了书信去给昔日同窗,将他推荐去了县学。 从一开始最末位到第一,他只用了两年时间,然后被沧麓书院选中。 于是陈家从原本的村子搬出来,先是搬到了镇上,然后又搬去了县城,最后因为长子进了沧麓书院,加上生意越做越红火,终于在长子去京城参加科举考试之前搬到了州府。 在另一条没有发生的命运之路上,她的哥哥跟现在一样都在沧麓书院求学,但是那个他更加意气风发,年轻的脸颊是饱满的,不像现在这样因为缺衣少食而消瘦。 那个他的文章跟考试时常得第一,沧麓书院每个月发下来的奖金,他都可以用来买书,不必捎回家里,也不用在休假时给书院做杂事来补贴学杂费用。 云雾再次弥漫,又散去,陈松意眼前的画面变成了京城。 她的哥哥参加了明年的春闱,跟谢长卿同一届,陈松意看着他在考场中信笔挥毫,考官激烈争执,在他跟谢长卿之间决出了名次。 谢长卿夺了第一,他得了第二。 只不过在金銮殿上参加殿试,他又力压了谢长卿,夺了状元,成为了时隔百年第一个力克横渠书院第一,夺得状元的江南学子。 这一届三甲,谢长卿遇上了他的这个毕生对手,与状元失之交臂。 宣帝朱笔一挥,将有神童之名的元吉点为了榜眼,将容貌最出众的谢长卿点为了探花。 谢家父子一门双探花,传位一时美谈,却是谢家父子一生的遗憾。 而陈寄羽则顶着黑马之名,入朝为官,开启了他的青云之路。 这位新科状元无论性情才干,都非常令宣帝的喜爱。 尤其是他的行事能力跟风格都与年轻时的付鼎臣相似,但性情却比他好上千倍万倍,让宣帝用得十分顺手。 有了这个出身农门的状元郎,完全倚仗自己的看重跟培养来成长,宣帝就连看马元清都没看他那么顺眼了。 没有陈松意插手的变数,这段未发生的命运里,付大人依然在赴任的途中遇刺,在五十五岁这年陨落旧都。在他之后,陈寄羽就隐然成了南方学子、江南文臣的下任领袖。 宣帝任他为太子少师,让他以超越了所有人认知的速度升迁,在力克横渠第一、夺得状元之后,又成为了第一个非横渠书院出身的相公。 这位能力才干与付鼎臣相似,性情手段却截然不同的陈相,做到了付大人没有做到的事。 他在与阉党的对抗较量中,将他们分而化之,逐个击破,结束了大齐的内患,在因厉王陨落而战乱再起之时,极力主战。 他坐镇后方,将整个大齐朝变成了高速运转的机器,把各种战争资源向边关军队倾斜。 大齐的边军跟各地守备力量被全面调动,再次平定了边关,将蛮夷驱逐,将战功扩大到了大齐战神厉王曾经达到的高度。 而在打赢了这场仗,获得了大量的赔偿跟战马之后,他又改革了大齐的屯兵制度,改变了军制,让国家休养生息,让百姓从战时回归到日常中。 从三十四岁入阁,到三十七岁成为大齐首辅,陈寄羽在任将近五十年,抵挡过无数内忧外患,联手文臣武将,平定了数次危机,从阉党之乱这个转折点开始,把这个王朝带向了更强大更繁荣的时代。 他教出过三任明君,为大齐朝培养出了无数能臣志士。 在这条未曾开启的命运之路上,他活了九十八岁。 在他死后,大齐朝还延续了三百多年,而民间祭祀他的祠庙在千年之后,依然有无数人拜祭。 青烟袅袅,香火鼎盛,然后画面就断在这里,一切烟消云散。 陈松意的目光聚焦,眼前所看到的又是现在这个衣衫洗得发白、高大而消瘦的哥哥了。 想到刚刚看到的另一条路上的他,再想到记忆中他冰冷的尸体,陈松意感到一股极端的痛苦侵袭了自己,令她颤抖起来。 在跟随师父学习推演术的时候,她的师父就曾经说过,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看到命运。 但凭借算力,他们可以无限地趋近于天道,趋近于命运。 而这世间也有天赋异禀的人,他们不需要算,只需要一眼就能看透一个人的一生,看到一个王朝的兴衰百年。 师父说,这种天赋是一种恩赐,也是一种痛苦。 陈松意从前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她知道了。 她为自己的哥哥原本璀璨而辉煌的人生被人为地斩断夭折而痛苦,为这个本该能够更加兴盛、更加强大的王朝而痛苦。 这种痛苦比她曾经经受的一切都要痛苦千倍、万倍。 因为她看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本可以这样实现,但是却被硬生生地折断、碾碎。 她放在胸口的手不得不用力地压紧了,才没有让心脏因为这样可怕的痛苦而碎裂。 她想要哭,但早已经习惯了流血不流泪,越是痛苦,就越是流不出眼泪,然后又再次加剧了这种痛苦。 就在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把这种无法宣泄的痛苦给隐藏、消除下去的时候,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头顶。 少女怔怔地抬头,看到来到自己面前的兄长。 陈寄羽眼中映出了她的脸,看着这个仿佛沉浸在莫大的痛苦中、却无法发出声音也无法流出眼泪的妹妹,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怕,妹妹,我在这里。” …… 因为亲生妹妹回来了,陈寄羽直接放下了其他,带着妹妹回家。 陈家还在陈家村,由沧麓书院回去要大半天,先坐船,再坐马车,到了家就是天黑了。 陈寄羽在书院里帮人抄书,抄几本才够半两纹银。 雇佣船跟马车的时候,他却眼也不眨地雇下了最好的。 陈松意在突然接收到那些跨越千百年的画面之后,精神就十分不好,在船上歇了小半日,在马车上又靠着小莲许久才恢复过来。 见妹妹如此虚弱,陈寄羽没有问她任何问题,而是跟这个送着她回来,在她不舒服的时候又明显表现出紧张的贵气公子攀谈了几句。 风珉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只说了自己是陈松意的朋友,从京城送她回江南。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靠着小莲在闭目养神的少女。 他的紧张,主要源自于陈松意的能力。 哪怕是前方有人截杀的时候,她都没有过这样的反应。 像她这样的人,异常的反应往往是跟大事挂钩的。 可她只是见到了她的哥哥,就在陈寄羽走过来时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如果不是在自己以眼神询问的时候,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什么大事,风珉都不管有其他人在场,也要问个明白了。 当行进的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车窗外看得见夜晚村落的影子,听得到远处的犬吠声。 陈松意睁开了眼睛。 她从小莲的肩上一离开,小姑娘就用细细的手臂扶住了她,小声问:“小姐好些了吗?” 昏暗的车厢中,陈松意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兄长跟风珉的注视,她轻轻地说了声“好多了,我没事”,就感到马车慢了下来,最后完全停住。 “公子爷!” 跟车夫一起坐在车辕上的老胡已经跳了下去,朝着车厢里说道,“我们到了。” 陈寄羽跟风珉先行下去,陈松意在后面由小莲扶着从马车里出来。 空了的马车很快离开,她站在院子前,借着昏暗的天光看着面前的建筑。 这是一个充满江南水乡风格的小院,土墙低矮,里面是几间瓦房,都盖得十分矮小。 院子的门只是虚虚地拴着,陈寄羽上前轻轻地一拨就开了。 陈松意迈过门槛的时候,没注意脚下台阶,差点摔一跤。 风珉从旁伸手,精准地扶了她一把。 “谢谢。”陈松意说。 “小心点。”风珉收回了手,看向院子,明明暮色已深,屋子里却没有点灯,灶台里也是黑的——家里没有人在吗? 他心中刚刚生出这样的念头,正对着院门的屋子里就传出了咳嗽声。 然后,一个女子温婉虚弱的声音响起,问道:“孩子他爹,你回来了吗?” 一听到这个声音,陈松意就心中一颤,离开了小莲的搀扶,不由得向前一步。 陈寄羽没有错过妹妹的反应,他向前走去,对屋子里的母亲说道:“娘,是我,我回来了。” “寄羽?” 那个温婉虚弱的声音透出了欣喜。 屋里传来了动静,里面的人点亮了油灯,她的影子映在了窗上。 陈松意的目光立刻黏在窗纸上的剪影上移不开了。 陈母披上了外衣,端着油灯,掀开了帘子从屋里出来。 她的身形跟女儿很像,那张被辛苦清贫的生活染上疲态跟风霜的美丽面孔被油灯的光芒映亮。 “寄羽你怎么——”声音在看到院中站着的另外几人后戛然而止,隔了半晌,她才不敢置信地掩住了自己的嘴,看着女儿,“松意……是松意吗?” …… 陈父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的时候,还在想着今天回来得晚了,得一回去就把药煎上。 自京城来人把明珠接走以后,妻子就一病不起,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 “尊夫人这是心病。”来给她诊脉的大夫说,“心病要是好不了,吃再多的药也不好痊愈,你要多多地劝劝她。” 是心病。 养了十六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要被接回京城去享福,而亲生的女儿在被程家当成嫡女养了十六年,甚至已经跟京中的清贵人家定亲了,不跟他们认回来反而是对她好。 妻子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可是明白归明白,这要让她怎么放得下呢? “孩子他爹,这辈子我还有机会见到我们女儿吗?” 想起妻子流着泪问自己的话,陈父叹了一口气,脸上因为风吹日晒而生出的皱纹更深了。 他扛着锄头回到自家的院子外,透过低矮的土墙见到了里面的灯光,还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加快脚步朝着大门走去,就看到本来应该暗着的灶台生起了火,有一个小丫头的身影在里面忙碌,还有个精壮汉子在旁帮忙生火打下手。 而主屋亮着灯,自己妻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家里来了客人,但主要是妻子在说话,从她生病以来,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她说这么多话。 陈父扛着锄头进来,正想着是来了哪里的客人,就听到一个没有听过的少女声音在说道:“程家的人是怎么说的,他们说我不愿意回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怎么越来越晚了(窒息 就是说极限一换一,养父的位极人臣是偷的哥哥的—— 然后人家的千古一相,到他就做了个国丈(。 感谢在2022-05-2102:55:332022-05-2204:0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708304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孟蓝薰、巽修慈10瓶;翕若2瓶;灵犀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欠一更 这个声音…… 明明没有听过,却让陈父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只不过,少女说话的腔调与江南的吴侬软语有别,让他想起了那日来到家中,居高临下地宣布两边的孩子抱错,要把他们家的小姐接到京城去的程家人。 偏偏在灶台帮忙生火的精壮男子又发现了自己,从灶台后直起身,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让陈父那种局促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他明明是回的自己家,怎么会这样? 还好这个时候,主屋门口的布帘动了动,陈寄羽从里头出来了。 眼下早过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他们一路过来又没有停下进食,该张罗起来了。 陈寄羽知道家中没有什么食物储存,要做一顿饭,还得先去置办点食材。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自己的父亲扛着锄头、半卷着裤脚,愣愣地站在院中。 而一见到儿子,陈父就明显安心多了:“寄羽。” “爹。” 陈父放下了锄头,把它靠在墙边,局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今天书院休假哦?家里来客人了吗?里面说话的是你的同窗吗?” 沧麓书院收不收女子陈父不知道,但儿子难得带客人回来,怎么也该好好招待人家,于是他便想去院子后面的菜地摘一些菜,然后再去一趟村头的张屠户家,买两块肉。 张屠户家的猪今日出栏了,宰了一头准备明日拿到镇上去卖,现在去可能不便宜,但新鲜。 陈父打定了主意,就示意儿子回去继续陪客人说话,自己再出门。 妻子虽然性情温婉,也曾给大户人家做过厨娘,但终究是小门小户出身,儿子的那些同窗她怕是陪不好。 “爹在地里忙了一天,又是泥又是汗的,就不进去了。” 陈父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粗布短打,不好意思地道,“我去河边洗洗,再顺便摘点菜、买点肉回来。” 他说着就要再出门,却被儿子从身后叫住。 陈父不明所以地停住脚步。 陈寄羽转过身,对屋里的人说了一句:“爹回来了。” 然后,陈父就见到土布帘子被掀开,自己的妻子由一个跟明珠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扶着,从里头走了出来。 今夜的月光不亮,两人站在门边,身形轮廓全是由背后的灯光映照。 陈父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妻子旁边的少女身上。 她跟明珠是完全不一样的。 比起生得清纯无辜、在熟悉的人面前又无比娇惯的明珠,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端庄大气,站在那里就像一幅沉静的仕女图。 如果不是差别太大,刚刚有一瞬间,陈父都要以为是被接到京城去的明珠回来了。 “这是……” 整天在地里跟庄稼打交道的陈父口笨舌拙,下意识地看向妻子。 就见妻子一双眼睛哭得红肿,脸上的表情却是高兴的。 她挽着身旁少女,向自己似哭似笑地道:“孩子他爹,你看是谁回来了?” 听到她的话,陈父忙定睛去看站在她身旁的陈松意,借着一点灯光,他看清了这个姑娘的面孔。 少女有着跟自己的妻子相似的眉眼,但是下半张脸却跟站在一旁的儿子十分相像。 他们三个站在一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三人之间的血缘关系。 陈父的嘴唇颤抖起来。 他感到眼前花了,迅速聚集起来的眼泪让屋里透出来的光芒,都变成了交错的光路。 陈松意也定在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这个时候,就已经跟她记忆里最后的样子有些接近了。 陈父看上去比他实际的年龄要老。 因为身上背负着一个家,所以他早早就有了皱纹,生出了华发。 跟儿子一样,他也生得高大而消瘦。 第一次见到亲生女儿,这个男人在激动之余,竟显得局促而无措。 就是这样一个农夫、一位父亲,在上辈子女儿横死以后,就带着身体不好的妻子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为了女儿四处奔波。 他并不要求什么,只是想求一个真相,求一个公道。 “她是有福气的,她不可能就这样死了……” 他对着每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人这样说,整个人在那短短的一两个月内就急速地老去,仿佛把一生的泪都流尽了。 在妻子休息的时候,他一个人来到茶楼里,找到出来听戏的程明珠,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 “明珠啊……爹求求你,就算你姐姐是真的出意外走了,也让我跟你娘看她最后一眼,就一眼!从她生下来,爹都没能看过她一眼……” 此刻,身在这个院子里,陈松意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他在茶楼中的哀求,心中火焰再次燃起—— 他是养大程明珠的人,这样跪在养女面前求她,程明珠竟然敢受! 可怜她的父亲根本不知道,杀死他亲女儿的,就是这个养了十六年的养女。 后来索了他们性命的,还是她。 在陈松意所能反应之前,她的身体已经动了。 她松开了母亲的手,向院中的父亲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她这一世的父母,都是很普通很平凡的人,在他们身上看不到那种命运的伟力。 但他们对儿女的恩情,哪怕是生死相隔之后短暂地体验到了一下,都让陈松意感到了如山之重。 来到父亲面前,她缓缓地下跪。 在战场上,她连死的时候都是站着死去的,可是在这个平凡衰老的父亲面前,她跪下了。 一片无声中,她代替了上辈子那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为他们做过,只连累了他们一生的自己跪在父亲面前,向他深而重地磕了三个头。 额头抵着泥地,陈松意深深地闭上了眼。 “女儿不孝,女儿……回来了。” 如果说上辈子最可惜的是她的兄长,那最难受的就是她的父亲。 当他看着妻儿的尸体,最终选择投缳自尽的时候,该是何等的绝望。 陈母抽泣着,不忍地别过头,不去看这一幕。 这一切明明不是女儿的错…… 被换走的时候,她才刚刚出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 这十六年来她在程家,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自责? 在她身后,风珉也在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少女跪伏在地上的时候,背脊显得更加纤弱,让人越发感觉到她加在自己身上的无形重负。 一路相处,风珉不时就会有这种感觉。 等到了她跟兄长相认,又再跟父母相认,这种感觉就变得更加清晰。 同饮泣的陈夫人一样,他也不知道她究竟哪里来这么多对自己的苛责。 正在沉默中时,灶台上忽然响起一声响亮的抽泣,打破了院中沉凝的安静。 不只是风珉,连泪眼模糊的陈母跟流着泪的陈父都被这一声响亮的抽泣给吸引了目光。 只见灶台边,老胡一个大老爷们提着烧火棍,哭得涕泗横流。 风珉:“……”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向以硬汉形象来掩盖自己丰富感情的老胡说道:“眼睛、眼睛里进灰了!” 小莲踮起脚尖,伸手安慰地拍了拍老胡的背,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了这个当初因为可怜自己,把自己买回来的老大哥。 被老胡这么一打岔,陈松意的心情也沉重不下去了。 她直起了身,看向面前的父亲,见他同哥哥一样,也将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头上。 这是女儿出生十六年以来,当父亲的第一次触碰到她。 陈父的手有些颤抖,轻轻地将她额头沾到的尘土拂去之后,才将她扶了起来:“好闺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 陈父不局促了。 他被迎回了主屋,然后发现屋里除了自己的妻女以外,还有一个俊朗贵气的风公子。 在他由女儿陪着,了解她这个仗义送行的好友时,陈寄羽离开了家中。 他挽起了袖子,先是去院子后面自家的菜地熟练地摘了菜,然后又去村头,敲开了张屠户的门。 听陈家的秀才郎说要来买肉,傍大腰圆的张屠户忙点头让他进来。 屠户家的大女儿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见到衣着朴素也难掩俊逸的陈寄羽,忙脸红地躲回了自己屋里。 “是寄羽啊。”张屠户的娘子端着一只大海碗从屋里出来,她正在吃饭,见丈夫去割肉,于是从屋里出来招呼陈寄羽,好奇地问道,“今天好像听见有马车去了你家,来客人了?” “是,婶子。” 初夏的葡萄架下,年轻的士子一笑,眼睛里仿佛盛了一个星辰大海,“我妹妹回来了。” 张屠户的剔骨刀重重地斩在案板上,人也从窗户探出了头:“明珠?不是说被京城她亲生的父母接过去了吗?” 张娘子听到是陈明珠,就在大海碗后撇了撇嘴,没有接话。 这个陈明珠是有点邪性的,虽然看起来清纯无辜,如同柔弱的小白花,可村里但凡谁跟她有过节,触了她霉头的,回头都会各种倒霉。 什么洗衣服的时候摔河里啦,上山砍柴的时候被划破脸啦,还有最惨的那个,就是去镇上外祖家的时候遇上流氓,坏了名声,谈好的亲事都吹了,差点要上吊。 因此,她都让自己的女儿不要跟陈明珠来往。 陈家是好人,秀才郎也很有出息,从不因为读了书就看不起村里的屠夫货郎。 他只是运道不好,次次乡试都出意外,一旦他时来运转,就会一飞冲天,到时候他们陈家村也会出个举人老爷。 但陈明珠好还是孬……这就不好说了。 她甚至都不是老陈家的种呢。 张娘子朴素地想着,看到丈夫切好了肉递出来,接了秀才郎的银子。 陈寄羽提着肉,解释了一句:“不是明珠,是我的亲妹妹。” “嚯!”张屠户猛地瞪大了眼睛,“就是那个京城大官当成嫡女,给你们家养了十六年的亲妹妹?她回来了?是回来认祖归宗吗?” 见青年点头,张屠户很是唏嘘。 这放着官家小姐不当,千里迢迢回到陈家村来认回父母,小姑娘很有良心啊! 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准备送陈寄羽出去。 这时,他那一向小气的妻子却眼睛一转,放下了碗,冲进厨房里又提了一副猪下水出来。 “这个!寄羽你拿着,婶子下午处理干净了的。” 张娘子急哄哄地跑过来,把处理过准备自家吃的猪下水塞给了陈寄羽,“拿回去让你娘做。” 富贵人家不吃这些,但乡下人家没有这么讲究,何况陈娘子又是出了名的好厨娘,差点都要在镇上开铺子了,绝对能做得好吃。 看着被塞到自己手里的猪下水,陈寄羽还要付钱,张娘子却坚持不肯要。 她亲自送他出了门,一回来就见丈夫一脸稀奇地盯着自己。 “奇了怪了,往日有人来卖肉,你不是一点添头都不肯给人家搭吗?怎么今天转性了。” 张娘子眉毛一竖:“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完了之后,她心虚地清了清嗓子,“你也知道,京城大官的嫡女肯定是不一样的,定然是照着大家宗妇的样子去养,比这周围小门小户的强多了。就算跟京城那边断了,回了陈家村,想求娶她的好人家也有一大把。” 张娘子说着,两手叉腰,拔高了声音,“陈家的运道差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会一直差下去吗?我看他们这个女儿回来,就是要时来运转了,那还不快打好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在现场,我就是老胡,哭得好大声。 - 今天想早点睡觉,欠一更欠一更(一共欠着三更 你的好运气立刻送到!感谢在2022-05-2204:00:442022-05-2301:1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年飞过海8瓶;黛西r6瓶;萎靡对鱼、cl5瓶;千斤小姐4瓶;噜啦噜啦嘞3瓶;墨、一一顿悟、上官雅顿、灵犀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二合一 暮色更深沉了,陈家的院子却亮了起来。 灶台的火光旺盛,主屋的油灯也移到了院中来。 厨房成了女眷的主场,连老胡也被赶了出来。 他在院中站着陪公子爷,听他跟陈家父子——主要是陈寄羽谈天。 灶台边,刚喝完药的陈母原是想亲自掌勺的,奈何身体不允许。 陈松意也不愿她更劳累,于是便自己穿上了围裙,由母亲指导下厨,小莲在旁打下手。 看着火光下亭亭玉立、手持菜刀咄咄地切菜的女儿,陈母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他们一家刚刚团聚,女儿从她这里问清楚了当初程家人是怎么上门,又是怎么把明珠带走的。 程家派了人,寻来当年在破庙给她跟程夫人接生的稳婆。 稳婆看过了明珠身上的胎记,欣喜地指出了这才是程夫人的女儿。 而陈家的亲生女儿额角有颗小痣,红色的,她一开始以为是血,擦了却擦不去,因此印象深刻。 如今在京中的那位松意小姐,额角正有那么一颗小痣。 他们说着松意小姐已经在程家被养了十六年,不是亲生的也胜似亲生的了。 夫人是舍不得她回来的。 而且陈家又这样破败,松意小姐在京中还议了亲,如今是官家千金,以后就是翰林家的媳妇,哪里不胜过回到这个家来千倍万倍? 陈母没有忘记这些话,她都记在了心里。 所以在高兴之后,她又小心翼翼地问女儿,这次回来是不是只为了来看看他们? 程家知不知道她回来?这样会不会影响她的婚事?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明明是最想这个女儿的,可高兴过后,第一反应却是这个。 她原本也想问问明珠在程家的近况,可松意只淡淡地提了一句“很好”,就没再多说什么,陈母于是也察觉到了,明珠现在跟他们是不同的人了。 ——而且她被接回去那么久,要是想回来看他们的话,也早回来了。 就在她有些伤感的时候,女儿又风轻云淡地说:“我跟程家已经没有关系了,以后就能留在爹娘身边尽孝了。” 陈母不由得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 程家派来的人明明说松意千好万好,程夫人如何不舍,怎么会舍得她离开? 她不是不高兴,也不是想占程家的好处,只是怕女儿因他们而耽误。 陈父则是一直听着妻女说话,此刻才开口:“没有关系便没有关系了,原也不是一路人。” 女儿回来就好,就算家里穷,也不会让她受委屈。 切好的肉片下锅,油锅滋滋的声音扯回了陈母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忍不住看向了院中的风珉。 刚才在屋里她没好意思问,这个风公子真是生得又好,人又贵气。 他这样不远千里送女儿回来,松意又说她的婚事作废,那他是不是—— 灶台前,陈松意拍了拍手,揭开旁边的锅盖。 大量的水蒸汽立刻冒了出来,露出里面一碗盈盈的蒸蛋。 她的厨艺属于会,但不精通。 第一世养在深闺,还有闲情逸致学做些点心,第二世就是行军埋锅造饭的水平了。 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厨艺好,但没想到只是得她指点,都能把一道普通的蒸蛋做得这么香。 小莲在蛋上加了香油,把蛋从锅里拿了出来。 陈松意听见母亲唤自己,于是转过身去。 就见她期期艾艾地道:“松意,那风公子——” 一看到她忍不住往风珉飘去的视线,陈松意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在想什么,只摇头道:“娘你别多想,三少他只是为人仗义,而且也不该多想,他的身份比起谢家公子更贵重,常人配不上的。” 比翰林家的公子还贵重? 陈母吃了一惊,无法想象那是有多不俗。 院中,身份尊贵的小侯爷正在静静地听陈寄羽说话。 陈父只是在旁笑呵呵地听着。 他不知风珉的身份,也听不懂他跟儿子说的话,只是看到自己的长子在京中来的贵公子面前也坦然大方,看到风公子眼中不时生出欣赏之意。 而风珉心中何止是欣赏,简直是震惊。 若说先前在路上跟陈寄羽的简单交谈,只是初步了解了这个人,那么现在他就是真切地看到了他的才学、意志跟理念。 原以为出身寒门,即便能去沧麓学院,优秀应该也不会太过优秀,可完全不是。 风珉感到在自己面前的简直就是另一个谢长卿。 无论见地、心志、谋略,陈寄羽都跟好友不相上下。 甚至因为两人成长环境的差异,他更加脚踏实地,更懂得灵活通变。 风珉原以为横渠书院天下第一,自己的好友又是这一届的第一,明年春闱定然没有敌手,可是现在不过是江南沧麓书院的一个寒门学子,都能让他生出好友会被威胁的感觉。 他不由得看向在灶台边做饭的陈松意,正好见到她也从那边看了过来。 风珉收回目光,想起来了,这是她哥哥,那没事了。 陈家或许会缺乏食材,但绝不缺少各种调料。 用兄长带回来的食材,陈松意做出了一道青椒银丝菜炒肉、一碗蒸蛋、一份卤肠、一份青菜,再用猪肝、肉片等加上枸杞叶煮了汤,就吃饭了。 吃饭用的圆桌摆在了院子里,借着灯光与月光,大家一起吃了这顿迟了许多的晚餐。 风珉的舌头金贵,虽然在赶路时他并不挑剔,但能让他给出“好吃”这个评价的美食并不多。 可是面前这桌菜,就算是他也觉得好吃。 他端着碗,看本来在儿女的映衬下显得无比平凡的陈家父母,推翻了原本的想法。 ——能生出这样的子女,父母怎么会简单呢? 在灶台边跟小莲一起吃饭的老胡更是两眼放光。 这一手好厨艺,想要养家糊口、过上好日子绝对没有问题啊! 陈家为什么还会这么败落? 唯一的可能就是陈娘子的身体不好吧。 用过晚饭,陈家把房间收拾了出来。 除了厨房以外,这个院子一共有三间房,最好的那间属于程明珠。 她去了京城以后,陈母也依然勤快地打扫,将被褥、床单都拆洗过。 作为他们家的贵客,风珉今夜就宿在这里,老胡打个地铺。 陈松意则住了兄长的房间,带着小莲一起。 陈寄羽把房间让给了妹妹,自己洗漱一番之后,就去了隔壁借宿。 晚上,躺在木板床上,旁边缩着身体侧睡的小莲早早就睡着了。 真气运行了一个周天的陈松意睁开眼睛,看到头顶有着缝隙,正好能看得到一点星辰。 这样的房子,下雨的话一定是会漏雨的。 幸好今日是个晴天。 她又打通了手上的两条经脉,有了更多的底气应对接下来的事。 接下来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家里的话……她想,起码就要先把漏雨的房子修缮一下吧。 还有,先前她在见到兄长时,看到了他原本的命数,这似乎是她的新能力。 但这好像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起码在看自己的父母时,陈松意就没看到什么。 这个能力不错。 虽然对自身的消耗大,让她现在都还感觉到疲惫。 “回头得搞清楚是怎么触发的……” 陈松意想着,在身旁小莲细细的呼吸声中,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二日。 晨光才降临在这个村子里,“陈三郎的亲闺女从京城回来了”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陈家村。 屠户家的张娘子嗓门大,又是个快嘴,什么好事她知道了,旁人也就都知道了。 因此,都还没等陈父去找村里的族老,族老们就做好了准备。 跟张屠户的反应一样,陈家村的村民们都觉得陈三郎的这个女儿很好:“那可是京城大官的嫡女,多金贵,说回来就回来了,还认回了亲生父母,真是太孝顺了!” “对,我听说她还是先去了沧麓书院,才跟着哥哥一起回来的,好像凭自己找不到家在哪呢。” “咦,他们家的明珠不是被接去了京城吗?在陈家的时候,陈三郎跟陈娘子这么疼她,怎么不见她跟着一起回来?” “是改了姓就忘了养父母跟穷亲戚,不想被拖累吧。” “啧啧,真是不孝。” 陈家村人人心里都有杆秤,而且都是沾亲带故,谁都可以评判上几句。 他们凑在一起评价完陈家的亲女跟养女,又听到陈三郎要带女儿去宗祠正式认祖归宗,于是又跟着一起过去了。 在陈家宗祠,他们终于见到了这个从京城回来的官家千金。 她站在父母跟兄长身边,果然一看就是这家的人,而且被养得端庄大气,行礼的动作叫人看着就舒服,挑不出一丝错处。 看陈松意祭拜祖宗灵位,人群中也有人小声问道:“就这么跟京城那边断干净了啊?那荣华富贵全都不要了吗?” 有人似是知道内情,答道:“对,听说就是直接这样出来的,什么都没带。程家接回了亲生的,养女哪会落得好?意姑娘也硬气,把什么都还了回去,一分一毫都没带走。” “嗯……嗯?” 原本听到知情人开口,所有人都边听边点头,可听着听着就发现这个声音不熟。 众人转头看去,见到说话的是个没见过的精壮汉子。 不过老胡脸皮厚,沉得住气,完全就当自己是陈家村的一份子,理直气壮地回视了所有疑惑的眼神。 直到有个刚好从镇上回来探亲的少妇说起那个程家大官,才把他们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跟三叔家错换女儿的就是在州府当过经历的程老爷,他是在生了女儿之后调回的京城,然后步步高升,知道的人都夸他这个女儿是有福气的。” 风珉站在人群里,听到关于陈松意的议论,倒是上了两分心,也认真听着。 今日陈家人都要来祠堂,他一个客人单独留在主家不方便,干脆就跟过来了。 那少妇仿佛对程家的事听过不少,又说了些关于陈松意生来就带着福气的佐证。 这种带着点传奇色彩的小道消息,百姓们最爱听了,所有人都听得很是专注。 听完之后,这些看着程明珠长大的陈家村村民就不免拿她跟陈松意比较了起来:“明珠倒像个命中带衰的,不然当年陈娘子明明有机会去镇上接她旧主留下的铺子,怎么就能黄了?” 风珉眸光微闪,没有忍住好奇,侧耳去听。 他看着还跪在祠堂里的少女,心道隔得这么远她也听不到,就当是自己先给她听了。 到底是说人坏话,陈家村的人把声音压得很低。 风珉凝神细听,总算是听明白了那位程家的真千金这些年都给陈家带来了什么。 就说陈娘子有机会接手铺子、让全家都搬到镇上去这件事。 在那个当口,程明珠忽然生了病,陈父冒着雨去山上给她采药,失足摔了下来,摔断了腿。 本来陈娘子是要先独自去镇上打前站的,可丈夫摔断了腿,年幼的陈寄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照顾得了两个伤员病号,于是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机会。 和她共事的另一个厨娘就捡了漏,从主家那里得了这个好事。 把铺子好好地经营了两年,她就攒够了钱盘了下来,把全家都搬到镇上去了。 而等陈娘子照顾了好家里,要再重新去找工作,主家也已经离开了。 一时间她又没有了着落,只能偶尔去给要摆宴席的富贵人家帮忙,打些零工。 原本可以转到县学去的陈寄羽也一直在村里耽误着。 幸好他是真的聪明,哪怕是在只有一个老童生教授的村塾里,迟了几年去考童生,也考过了。 就这样,长子耽搁了几年才去了县学。 为了供儿子读书,陈娘子又想到去做些小食,挑着担子到镇上去买。 这时候,又是程明珠不肯留在家里,硬要跟着去。 “这祸害精,在市集里把人家的摊子打翻了,赔了好大一笔钱,陈娘子咬着牙起早贪黑地忙了快两年才还清。结果刚好转一点,她又差点被拍花子的拍走,陈三郎跟陈娘子不得不放下刚有起色的生意,找了几个镇才把她找回来。” “经过这事,陈娘子的身体就不好了。本来她挑担子去卖小食就不容易,起早贪黑的熬坏了身体,这几年就是在家里不出去了,只能靠陈三郎一个人种地。” “陈家的秀才郎当初是有机会直接到州府去的,就是因为担心家里,才没去。他也是被这个妹妹连累了,原本考上童生后的第二年就是乡试,一鼓作气考出来就好了,结果为了找这个妹妹被马车撞伤,错过了乡试,又要等三年。” 风珉简直大开眼界,谁能想到这么多倒霉的事,能落在一个原本不错的家庭身上? 一旁的老胡也是听得目瞪口呆,这仔细追究……这些破事好像确实都是那个程家千金引发的。 陈寄羽好了以后,才在县学继续待了两年。 他的老师觉得不能埋没了自己这个很优秀、但家里运道不好的学生,于是厚着脸皮给同窗写了信,送了自己这个得意门生去沧麓书院。 那里离乡试的地方近,算是做个确保,保他能少些意外。 风珉意识到,这样算起来,陈寄羽等于去沧麓书院才一年,还是个中途转过去的编外学生。 那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学识跟见地就更加难得了。 这样一个人才,如果今年秋天的乡试再有什么意外,那就太可惜了。 若是陈松意跟程明珠没换回来,那不好说,不过现在—— 风珉看着完成了仪式、从祖宗灵位前站起身来的少女,她回来了,就不会有变故了。 就算有,她也会提前扼杀在摇篮里。 …… 女儿认祖归宗,陈父满面红光,陈家的族老们也都带着笑容。 其他人也纷纷过来道贺,若不是陈家的环境不好,今天认回女儿,他们定要起哄让陈父摆两桌,大家一起吃顿好的。 陈三郎一家其实不是属于本地的陈家,而是当年大旱的时候逃荒过来的,非常落魄。 他的爹娘都死在了逃难途中,还有一个姐姐跟一个弟弟也走散了。 当年只有六七岁大的陈父一个人抱着骨灰坛过来,找到了陈家村,被族老收留了下来。 他想给父母买一块坟地,却买不起,只能抱着骨灰坛到村子外面去,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葬他们。 可是他们逃来的地方大旱,逃到这里却是大雨。 他人小,没有力气,天又路滑,一失足就滚了下去,怀里抱着的骨灰坛也掉进了下方的深潭里。 那个大雨天,年幼的陈三郎看着父母的骨灰沉没的深潭,无措地站在岸边大哭。 他没有办法把父母的骨灰坛子找回来,最后只能哭着在这里立了碑。 “你的祖父祖母是因为家乡大旱活不下去,才带着爹跟你的大姑、小叔一起来陈家村,投奔这一支的。他们没能逃离大旱,活着来到这里,死后葬在这个水潭中,也算是弥补了生前所愿。” 带着妻子儿女再来到潭边拜祭,说起往事,陈父依然眼中含泪。 多少年了,他终于也在这里生根,再次有了自己的家人。 陈松意站在这个深潭前,眼中看到的却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口潭水。 水面上倒映着蓝天碧云,陈家祖父母的碑就立在旁边,少女抬头向着四野望去,见到无形的气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汇向这口深潭上空。 潭水之上,已经有似鹿非鹿、似马非马的气成型。 它的脚下踏着散去的岁星,两条长须在唯她所能见的维度里轻轻飘动。 “麒麟……” 陈松意眼中映出瑞兽的形状,心中情绪动荡。 她在风水一道上并没有什么造诣,如果不是在见到兄长后,开启了看破气数的能力,眼前这一片于她不过也就是普通的潭水。 天将乱,麒麟出,择明君圣主。 潭上已生麒麟之形,祖先葬在这里的后人,必出辅佐明君者。 看着这无形之气所组成瑞兽,她终于初步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气运之谜。 辅佐明君、开创盛世的是她的兄长,或许她就是本应在兄长身边,让他顺利成长的人。 风珉怕她先前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是泄露天机。 但陈松意知道,眼前才是真正的天机。 潭边摆上祭品,烧起了黄纸。 陈父口中念念有词,告知泉下的父母,他们陈家的亲生骨肉已经认祖归宗,一家人从此团聚。 风珉跟老胡依旧站在一旁,充当着围观的见证者。 就连小莲都被陈松意唤了过去,让她也在她的祖父母面前见过了礼。 至此,她今日的认祖归宗就算结束了。 陈父把燃烧完的纸钱熄灭,又再次朝父母磕了一个头,然后带着妻子儿女从潭边上来。 才要高兴地回家,准备邀风珉中午喝两盅,陈母就拦住他。 “孩子他爹。”她指了指丈夫的裤腿,“脏了,快去洗洗。” 认祖归宗是大事,陈父穿的这一身是他最好的衣服,要是弄脏了洗不干净,以后再去什么重要场合,这身衣服就不好穿了。 陈父低头看了看自己裤子上沾到的泥土跟烟灰,朝左右看了看,没有再回到潭边去,而是指着前边道:“待会儿到河边去洗吧。” 这条河跟他们屋后那条支流是相连的,只不过更宽也更深。 陈家村的人会在这里打鱼,洗衣服的时候还是会选择更小的那条支流。 陈父同大家说了一声,就先朝河边过去,准备把裤子上沾到的污渍洗干净了。 来到河边,他看了看河岸,选了一个稳妥的位置,谨慎地站了上去,然后弯下腰,准备掬水洗干净裤腿上的烟灰跟泥点。 可是没有想到他才一弯腰,就脚下一滑,整条腿直接向前蹿了下去。 等踩到底下的淤泥,整个人已经剩胸口以上还在空气中,脚掌深深地陷了进去:“救、救命!” 后方众人见状,都连忙朝着河边奔来。 老胡跑得最快,跑到河边一把拉住了陈父的手:“陈老爷,没事吧?” 陈父脚陷在底下,感觉被什么夹住了,而且淤泥又软软的,踩着使不上力,虽然没有危险,但是凭自己也上不来。 他惊魂未定地道:“没事,我就是滑了一跤,不过脚好像被底下什么东西夹住了……” 陈母赶过来,听见他的话,第一反应就是水鬼索命,差点要晕过去。 “没事。” 陈松意忙扶住了母亲,看到哥哥也过去抓住了父亲的一只手,对老胡说:“我数到三,把人拉上来。” 小莲也很害怕,但风珉却觉得如果这边有危险,陈松意不可能不阻止,于是朝她看了一眼。 少女对他摇了摇头,表示确实没有什么危险。 于是,两人调转目光,看着老胡跟陈寄羽合力,一下子把陈父从淤泥里提了起来。 他的衣服都湿透了,脚上还带上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夹着他的脚。 小莲“啊”了一声,躲在陈松意身后颤声道:“那是什么呀小姐……” 老胡已经弯下腰去,从绑腿上摸出了一把匕首,伸手按上这个夹住陈父脚的东西,感觉表面硬硬的,又湿又滑:“这玩意……河蚌?” 他说着把匕首插进了河蚌中,用力地一撬。 这个个头不小的家伙就被撬开了,陈父的脚趾也得救了。 “好了,没事了。”老胡蹲在地上,仰头对陈母道,“不是水鬼,就是个河蚌。” 陈寄羽看着这个河蚌,却蹲下来伸手在蚌肉里摸索了一番,然后向老胡伸手:“胡兄,匕首。” 老胡:“给。” 接到他的匕首,陈寄羽在蚌肉上一划,将一颗浑圆的珍珠挖了出来。 看到这颗大珍珠,陈父傻了眼:“好……” 老胡接口道:“好大一颗珍珠啊!”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这文是那种,穿书女主是陈娘子的话,那就是她靠做美食一步步开摊子开店,从村到镇再到县城州府,养出名臣儿子,带全家致富吧。 - 次回! 风珉:明年才回京城,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松意(掏出锦囊):我夜观天象,这次应该去水路,找我师父点的锦囊接收者。 - 我:滑下水,踩到河蚌,开出珍珠! 校对妹妹:这要是程明珠在,就只会摔倒断腿。 欠三更( 感谢在2022-05-2301:15:172022-05-2401:5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气场两米八、桃況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好爱自己、sarbra10瓶;虞若、囡宝儿、莫莫末默5瓶;cl、年飞过海、麻烦鬼、素守、啾啾jojo、果冻布丁酒、会后空翻的喵喵、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三合一 这颗珍珠是粉色的。 它光泽莹莹,近乎浑圆,比鹌鹑蛋小两圈。 陈家村外的这条河不少人都在这里洗过手,还打过渔,可是从来都没有人采到过河蚌。 更别提开出一颗珍珠。 陈家人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骤然得了这么一颗珍珠,他们只觉得价值连城得烫手,哪怕是陈寄羽,一时间都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理。 还好,一行人当中还是有冷静的人。 身为忠勇侯之子,风珉从小在锦绣堆里长大,堪称京城纨绔中的纨绔,他一眼就判断出了它的价值,道:“这个大小,能作价百两。” 陈松意名下有过货行,她伸手从兄长手里取过了这颗珍珠,拿在指尖对着阳光细细端详:“略有瑕疵,在这样的小地方银楼或者当铺出手,打个八折吧。” 两人的冷静,让陈家人都跟着冷静下来。 由儿子扶着从地上站起,陈父身上的衣服仍在往下滴水。 看着十分有条理的在决定午后就去一趟镇上把这珠子卖掉,就近换成真金白银的女儿,他这骤得珍宝的心安定了下来。 如果今日只有他们自家在,哪有这么轻松就能断价,就能处理哦? 要是明珠在现场看见,定会想尽办法也要把珍珠据为己有,然后带出去炫耀。 说不定……又会引来什么祸端。 幸好她也不在。 用过午饭后,本就打算今日去趟镇上的陈松意跟风珉一起说走就走。 他们雇了村里人的马车,应该启程回书院去的陈寄羽也跟着一起去了,毕竟两人对镇上都不熟。 马车很快走了,这一次他们没有雇车夫,直接由老胡驾车。 陈父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还喝了姜汤,在屋里跟妻子小声感慨:“松意回来真好。” 这中话从当爹的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但陈父忍不住。 就明明只有十六岁的女儿,肩膀还纤弱,却让他这个大男人都感到有了依靠。 陈母也点着头。 这感觉跟从前是完全不一样的,女儿一回来,她好像心里立刻有了底。 送了丈夫出门下地,陈母站在门边,看到原本应该变得安静无比的家里现在也有了声息。 陈松意去镇上,小莲没有跟去,她留在家里帮忙洗洗刷刷,还用小姐给她的碎银子去村里养鸡的人家买了十几只小鸡仔回来。 毛茸茸的小鸡仔,小莲捧了一路。 回来以后,就在院子的一角围了栅栏,把它们养在里头。 眼下,小姑娘正在喂它们。 看着这一幕,陈母只感到笼罩在全家头顶的阴霾尽数退去,好日子就要来了。 陈桥县,桥头镇。 林家银楼是镇上最大的银楼,他们卖首饰,也收首饰。 掌柜拿着手上这颗珍珠认真地端详,然后小心地放回了桌上垫了布的盒子里,看向面前这两个拿珍珠来卖的公子小姐。 林家就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富户,可是他们的公子跟面前这位公子比起来,却是拍马都赶不上。 与这位公子同来的年轻姑娘虽然身上衣着不出众,但是进来之后对于他们林家的首饰是看也不看,丝毫不感兴趣,一看就是见多了好东西。 都是行家,掌柜就没在他们面前耍什么心眼了,直接接受了八十两这个价格。 他让学徒取来了五张十两的银票,加上三个银锭,陈松意拿起就跟风珉一起离开了银楼。 “给你。” 从银楼一出来,被猛烈的太阳一晒,风珉就眯起了眼睛。 看到递到自己面前来的银票,他挑了挑眉,然后推拒了回去:“我不缺银子,你当我是朋友,就别跟我提钱。” 陈松意当然知道他不缺银子,只不过欠了朋友的肯定要还,但是朋友不收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既然风珉不要,她就从善如流的把银票收回了袖中,然后找了找旧物店的方向,对风珉道:“在那边,我们过去吧。” 他们两个来银楼卖珍珠,陈寄羽则去了镇上的旧物店去淘一些旧书旧物。 来镇上一趟,他还想买件礼物,去私塾看望自己的老师。 就在风珉跟陈松意二人朝旧物店走去时—— 一旁的茶棚下,本来在曲着一条腿、一边嗑瓜子一边喝茶的程四喜看到她,脸上百无聊赖的神色立刻褪去了。 他放下了腿,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眼睛死死地盯着陈松意——错不了,这就是大小姐,他要立刻回家给夫人禀报! “茶钱!” 他把几枚铜板往桌上一放,拔腿就走。 而另一边,一群游手好闲的混混看着他们从银楼里出来,尤其看到陈松意给风珉银票的那一幕,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们也不笨,今天上午回过村的妇人就说了,陈家那个在京城的女儿回来认祖归宗了。 而且他们刚刚也看到陈寄羽进了旧物店,现在这两人又朝那边过去,那肯定是程明珠说的官家小姐。 “快快!”发现情况的混混推着旁边的人道,“快去叫大哥!就说京城那边给钱要我们留意的人出现了,身边只有一个小白脸,身上还有不少银子,我们赶紧过去埋伏,等他们一出来就动手!” 镇上的旧物店开在街角,跟其他的店铺比起来并不那么光鲜亮丽。 陈松意一进去,就看到哥哥在选东西。 陈寄羽弯着腰,在这些旧物里一件一件地寻过去,找着还有价值自己又能够承受的物品,英俊却消瘦的面孔无比专注。 午后来这里的人不多。 旧物店的掌柜坐在柜台之后,连飞到面前的苍蝇都懒得拍。 风珉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他微微皱起了眉,想了想方才卖珍珠的钱。 虽然看起来多,够普通小民用个两年了,可是陈寄羽明年还要去京城参加科考。 他于是低了头,向着身旁的少女问道:“要不要我再留点钱给你?” 陈松意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很纯粹地道:“不用,我想赚钱应该很简单。” 说完,她就朝站在货架深处比较着两个灰扑扑的笔筒的兄长走去。 听到她的声音,陈寄羽抬起了头,看到妹妹着自己走来,风珉则停在柜台边上。 “兄长看中了哪个?” 陈松意来到他身边,跟他一起看。 在得到哥哥并没有决定好的回答之后,她看了看这两个灰扑扑的笔筒,又看了看架子上的其他笔筒,指了一个标价三两、看起来也一样卖相不佳的笔筒道,“那就这个吧。” 陈寄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那个谁都不会去买的老物件,不由得莞尔。 他的妹妹看漂亮的珍珠能一口断价,但是看这些老物件眼光就不那么好了。 不过他还是顺从了妹妹,放下自己选的这两个,拿起了架子上的那一个。 陈松意把五十两银票从袖子里拿出来给他,陈寄羽摇了摇头,说:“不用,哥哥手里还有钱。” 就算那颗珍珠卖了八十两,她拿回去三十两,也是不够用的。 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他不想委屈了妹妹。 见他不肯接,陈松意也没有多劝,只是跟他一起来到了柜台边。 看到放在柜台上的笔筒,胖老板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说道:“三两。” 然后不等陈寄羽说什么,他又再开口道,“不二价。” 风珉顿时对这个店的观感更不好了。 看着这个笔筒,风珉只觉得这么粗制滥造的东西,花个一两买都亏了。 可陈寄羽却干脆付了钱,把笔筒给了妹妹:“哥哥送你。” 妹妹不在身边长大,他从来没有给她买过什么。 陈松意也没客气,接了过来:“谢谢哥哥。” 她说完,就拿着笔筒四处寻找哪里有水可以洗洗干净。 看到店门口的石盆里涌动的活水,她走了过去,把笔筒放在里面清洗。 桥头镇水系发达,将高处的水通过竹竿引下来,引入千家万户,成了这里的用水系统。 陈松意掬了水,用力地擦洗干净这个笔筒,洗出了底下原本的颜色。 在没洗的时候,这东西还能让人有所期待,可洗干净了,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个普通的竹子笔筒,顶多是表面的雕花比较好看罢了。 坐在柜台后的老板也朝她看了一眼,然后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 他收这些旧物却不清洗干净,就是想让这些来淘东西的人心存侥幸,用不适合的价格把东西买走。 风珉忍不住,抱着手臂走了过来,低头看陈松意的动作。 出于对她的期待,他总觉得她不会平白无故买一个不值钱的东西,只等看会出什么奇迹。 只见这只笔筒在她手上被搓洗,渐渐的外面那层新漆就被洗去了,露出了底下的颜色。 “这是……”风珉一眼就看到了发黄的笔筒上有几块不同的颜色。 那里的颜色更透明,是将原本的竹料挖去了,用蜜蜡平整地镶嵌了一块窗。 重新漆上去的漆一洗净,底下潜藏的亮点就被洗了出来。 ——多了这一块蜜蜡,这个笔筒的价格立刻翻了好几倍。 “蜜蜡。” 陈松意用指甲在上面轻弹了一下,验证完自己从不出错的能力,满意地收回了手。 过了水的笔筒沾着水滴,呈现出一中大巧若拙的美感,技艺十分出色。 她将洗过的笔筒重新拿回了柜台前,原本在午后昏昏欲睡的掌柜顿时看得眼睛都直了。 “三十两,收不收?” 他听面前的少女说道,然后在自己想要开口的时候,又用七个字堵住了自己的嘴,“不二价,爱买不买。” 掌柜:“……” 三十两银票落袋。 当陈松意再次将那五十两推给哥哥的时候,陈寄羽沉默了一下,没有再推拒。 收好银票,他跟风珉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陈松意的钱来得太快了。 只不过差别在于风珉觉得她这是算出来的,而陈寄羽觉得她这是在京城被培养出来的。 三人踏出了旧物店,陈寄羽想起自己依然没有给老师买成礼物,于是说道:“从巷子穿过去吧,张屠户的店在另一边,我去割两块肉送给先生。” 陈松意点头:“好啊。” 然而刚踏进巷子,里面就传来了不怀好意的笑声: “嘿嘿嘿,肥羊!” “知不知道规矩,从你周爷的巷子里过,是要留下买路钱的。” 一群混混从转角处走了出来,拦在他们面前。 他们用淫邪的目光打量着陈松意:“这就是从京城回来的官家千金?是个美人啊,来跟大爷们玩一玩?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中目光陈松意毫不陌生。 虽然她在战场上表现出来的武力叫敌人闻风丧胆,但她终究是女子,每一次作战,敌军在初次看到她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表情。 在战场上憋得久了,一旦释放了凶性,所有人都会变成畜牲。 不加节制,他们就能对着同是人的个体做出各中无法想象的暴行来。 她见得太多了,所以对这中小儿科的调戏无感。 可站在她身旁的风珉跟陈寄羽的脸却是迅速地阴沉下来。 陈寄羽知道这些在镇上横行霸道的混混,也知道桥头镇的人有多么的不堪受其害。 他一步挡在了妹妹的面前,不让那些淫邪的目光接触到她,可这群混混却毫不在意。 陈寄羽这个书生在他们眼中只是一只比较大的蚂蚁,陈松意身旁那个小白脸也不足为惧。 他们撞了过来,伸手就要抓住少女:“滚——” 那个“开”字还没有说出口,他们狰狞的表情还停在脸上,就感到眼前一花,接着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砸在了脸上、身上,将他们轰得倒飞出去。 风珉出手了。 他没有带枪,也不需要枪,直接用上了拳头。 在他越过陈松意向前踏去的时候,陈松意就一把拉过了哥哥。 两人往后退去,把这些没用的家伙交给了风珉。 并不宽阔的巷子里响起了肉.体跟拳头碰撞的声音,还有惨叫。 这拳拳到肉的声音,在空气中发出闷响,让听到的人都不由地绕着这个巷子走。 一来镇上,老胡就去找了泥瓦匠跟大夫。 等安排好了他们去陈家村,他正要过来汇合,就听到里面在打架。 他连忙探头来看,只见陈姑娘跟陈公子站着,满地的混混鼻青脸肿地打滚。 而他们家的公子爷正站在巷子中央,如同煞神,沾着血的五指一抓,就抓起了为首那个混混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混混头子的背腾空,顿时一阵慌乱的扑腾:“做……做什么?!” 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俊得像个小白脸,可是却让他无比害怕的煞神,虽然牙齿打架也要叫嚣道,“你、你完了!还不快放开我?!我们是给县令公子做事的!你死定了!” 他们能在桥头镇横行霸道这么久都没事,就是因为他们头顶有县令公子。 收钱办事、勒索商户,这所有的钱,八成都是要上交给县令公子的。 老胡听到这里,嗤之以鼻。 县令公子是什么玩意儿?这年头还有人敢在他们公子爷面前称衙内? 风珉没有理会他这色厉内荏的叫嚣,手上一拽他,冷冷地道:“你们怎么知道她是从京城回来的?谁派你们来的?” 混混的眼睛乱转,既不想显得怕了他,可是又怕他再一拳轰在自己脸上。 陈松意本想告诉风珉不必再问了,自己知道是谁,就听哥哥的声音在身旁低沉地响起:“是明珠吧。” 风珉维持着抓起这人的姿势,转头看了过来。 那混混头子也吃了一惊,没想到竟然是程明珠的哥哥戳破了这件事:“你——哎呦!” 凤珉一松手,他就整个摔回了地上,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风珉走了回来,却是向着陈松意确认:“是她?” 陈寄羽是个很通透的人,他把人性看得很透彻。 明珠从小心性就偏阴暗,跟她单纯无辜的外表完全不一样。 她不光喜欢争抢、喜欢占便宜,还喜欢嫉妒。 只不过家里穷,而且又是在村子里,所以她没做出过什么大的错事。 陈寄羽扭转不了妹妹的性格,而且她好像坏也就是坏到那样了。 等到她长大嫁人,也就会变成那些爱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村妇中的一员。 可是现在她回了程家,有了钱、有了资本,变得如此糟糕,那就不行了。 看着这些满地打滚的混混,陈寄羽此刻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昨夜母亲问起她的时候,松意连提都不大愿意提。 他看向了妹妹,认真地问:“这件事要怎么处理?” 这样设计买凶害人,便是告到衙门去,也是可以让明珠留下案底的。 陈松意自然道:“送到衙门去吧。” 满地打滚的混混一听要把自己送到衙门去,顿时不担心了——县衙那是他们的大本营,公子肯定会保住他们的。 于是,在老胡进来把他们绑成一串赶往县衙的时候,他们非但没有抵抗,而且很配合。 只不过一边走就一边鼻青脸肿地叫嚣:“等公子来了,你们就知道厉害!” “滚犊子!” 老胡一巴掌抽在叫得最大声的那人后脑勺上,“老实点!” 有人像赶鸭子一样驱赶镇上混混的奇景,落在桥头镇的百姓眼中,迅速吸引了他们的目光,让午后的长街都变得热闹起来。 聚集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百姓们跟在陈松意、风珉他们身后,一起来到了县衙。 县令公子正在后堂喝茶,听到小厮通报皱着眉出来。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手下被打成这样,躺在公堂上发出哀嚎。 一见到县令公子,混混头子就立刻连滚带爬地爬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裤脚大叫道:“公子!这歹人打我们!打得好狠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绑在一起的手指向风珉。 陈桥镇的县令姓郭,他的公子名叫郭威,是个不像读书人的读书人。 他的长相平平,但是一双阴狠的眼睛却让人见之难忘。 他打量着风珉,揣测他的身份,开口问道:“阁下是哪条道上的?不妨报上名来。” 风珉横眉冷对,陈松意则不由得想起了辉哥儿。 明明都是县令公子,辉哥儿是一个有着精忠报国之心的小粉团,这位一开口却像是绿林好汉。 在风珉不说话的时候,郭威也在打量公堂上的其他人,见到陈寄羽,他顿时皱了皱眉:“寄语兄?” 郭威也在县学跟陈寄羽一起读过书。 他自认自己的文章不差,可是偏偏老师就只将陈寄羽推去了沧麓书院。 他再移动目光,看向陈寄羽身旁的少女,郭威没见过她,却在她脸上看到了陈寄羽的影子。 这么像,是他妹妹吧? 郭公子再看冷着脸的风珉跟地上躺的这些手下,就得出了合理的推断——是这些家伙见色起意,踢到了铁板,得罪了这个护花使者。 眼看就要乡试了,他也不想贸然惹事,万一陈寄羽为了他妹妹去哪里告一状、取消了自己的资格,那就不美了。 “一切都是误会。”想清楚之后,他向风珉抱了抱拳,“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我让他们向几位赔个罪,就这样算了吧。” 混混们一听公子居然要就这么算了,还赔罪,那怎么行啊? 他们收了钱的,钱也给公子你了啊,办不好事,以后他们还怎么出来混? 可是风珉却没有接受。 他看了郭威一眼,终于开口了:“不是他们赔不赔罪的问题,是我打不打算追究的问题。” 郭威嘴角一抽,放下了手:“这位兄台,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郭某人在江南也有几分薄面,你不要太过分才好。” 风珉不为所动,目光在这些被自己打得鼻青脸肿的混混身上扫过,将他们一个个看得发抖。 “他们在你的庇护之下鱼肉百姓也不是一日两日,做的坏事也不少了。” 就像他今日在陈家祠堂听到的那个被坏了名节的姑娘,肯定就是他们动的手,否则这镇上哪里还有别的混混能让程明珠收买? 他对老胡使了一个眼色,老胡立刻去了公堂外,拿起鼓锤就开始敲鼓。 “咚咚”的鼓声终于惊动了郭县令。 “公堂之上,何人喧哗?” 郭县令从午睡中醒来,由师爷陪伴着姗姗来迟。 一到堂上坐下,看到自己的儿子跟他这些手下,郭县令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自己儿子做的这些事他是知道的,本来身居高位,他就应该给自己的小家谋一些福利,可他不敢。 郭县令胆小,但他有个胆大的儿子。 对儿子收服了这些混混,放任他们在县里收保护费的事,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没有搞出人命。 而且他要打点上下,钱也是从这里来的。 见过了袁明,再见这样一个郭县令,风珉就十分的看不上。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开门见山道:“这几个人受人指使,意图污人名节,当着我的面想要调戏良家女子。郭大人,按大齐律例,这些人——当斩。” “嚯!” 公堂之外,围观的百姓听到他的话,都忍不住吃惊——原来大齐的律法这么重的吗? 这些混混在镇上调戏民女,污人名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可是每次告到公堂上来,都没有被这样判过。 那混混头子听到风珉居然这么狠,连忙大声叫道:“冤枉啊,大人!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被他打了一顿,顶多只能算个未遂!不然这个小娘子坏了名节,不是应该嫁给我才对吗?” 公堂外的百姓闻言,顿时大骂他不要脸。 风珉跟陈寄羽的脸色更是沉了下来。 “不得喧哗!” 郭县令一拍惊堂木,让他们都安静,目光在在陈寄羽、陈松意兄妹身上扫过。 他认得陈寄羽,他是秀才,有功名在身,在公堂之上可以不用跪。 可是风珉却面生。 郭县令于是调转了目光,看着风珉冷道:“告状者没有功名在身,见本官理应下跪。” 风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要我跪?” 陈松意看着他的背影,隐约记得他也是有功名在身的。 只不过他不想从文,不愿参加科举,后来才会隐姓埋名去了边关。 看到父亲压制了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郭威心中生出了快意。 自己不像个读书人,眼前这个也不像,更像是搞武举的。 大齐的武将,那地位可比不上文官…… 正想着,他就看到风珉取出了一块腰牌,随手一抛,准确地落在了郭县令面前。 郭威忌惮又狐疑地看着他,心想凭陈寄羽能认识什么厉害人物? 那腰牌应该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 “那是什么?” “这位小爷抛了个什么出去?”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好奇风珉抛出的那物是什么。 郭县令看了看,也不确定:“这是……” 他不认得,他的师爷却认得—— “忠勇侯府!” 看清上面的标志,师爷一瞬间汗出如浆。 这是王侯啊! 公堂上站着的这位这么年轻,应该是忠勇侯之子,京城那位小侯爷吧?! 自家少爷还在他面前装什么?这才是公子中的公子啊! “大人……” 师爷连忙附到郭县令耳边,将这年轻人的身份同他说了。 郭县令一秒变脸,立刻变得公正严明,重判了堂下的混混:“尔等调戏未遂,但是证据确凿!来人啊!把他们收监,等查清背后是何人指使,就流放边关!” 说完,他又立刻从桌案后起身,亲自下来用两手把腰牌还给了风珉。 郭县令小心地陪笑道,“小侯爷,这样判可以吗?” 小侯爷? 听到这三个字,郭威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去。 公堂外的百姓没有听见风珉的身份,见状都一片哗然。 以前被苦主告到公堂,这些人也都没事的,怎么这次就要被判流放了? 被重判的混混们也是目瞪口呆。 郭县令一声令下,两边的官差就上前把这些呆住的混混提了起来,扔进大牢。 一旁,陈寄羽对风珉的身份早有猜测,此刻终于印证,只心中叹息一声。 他看向妹妹,却见她始终神色如常,仿佛对风珉会如何做知悉得一清二楚,更是难以猜测她怎么跟这样的天潢贵胄扯上关系。 “郭公子。”风珉从郭县令手中收回了腰牌,这才看向郭威,将他方才说的话还给了他,“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风某在京城也有几分薄面,明年有机会在京城见,我会记得你的。” 郭县令父子的脸上顿时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五颜六色。 展露了京城第一纨绔本色,恐吓了两人一番的风珉这才露出一个笑容。 这世间的衙内,没有哪一个能比他更横了。 他要是想,十个马承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 午后的茶楼里。 桥头镇的百姓还在为方才县衙发生的事津津乐道。 那些成天游手好闲,唯恐天下不乱的混混被拔除了,他们的生活能够平静好一段时日。 “多谢了,小侯爷。” 陈寄羽以茶代酒,谢过了风珉今日的出手相助。 他要谢风珉,不只是在暗巷中,更是在公堂上。 风珉展露了身份,让郭县令他们知道了陈家跟他有关系,郭威自然也不敢报复。 而且他出手把这些恶徒拔了,程明珠再想让他们做什么事也做不了了。 以后自己的妹妹在镇里村上来回,想要做什么都会便利许多,平安许多。 陈松意在旁没有说话,只是给他们都倒上了茶。 风珉受了陈寄羽这一杯,摇头自嘲:“不过都是些纨绔本事,不值得你这一谢。” 他没有说你的妹妹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今日就算没有自己在,她也能把事情处理得干净利落。 喝完一杯龙井,风珉才看向了少女:“接下来,你就是留在江南,要等明年陈兄上京赶考,才跟他一起回京了吧?” “嗯。”陈松意点了点头,将茶壶轻轻地放回桌上,“待会还要劳烦三少捎我兄长一段,同他一起回州府。”毕竟身上带着银子,总要回到了苍麓书院,她才放心。 “没问题。” 风珉应下了,心道这也算是自己送她回来这个任务的最后一部分了。 虽然没问,但风珉心中猜想,她都已经在这里了,跟京城隔得那么远,她的师父应该不会再有任务交待给她了,自己也能功成身退。 之后,她就是留在父母身边,替兄长尽孝。 自己也不用想留银子给她,毕竟凭她的手段,想让陈家过得风生水起,不是难事。 想清楚了这些,风珉放了心。 不过离别在即,他感到有些不舍。 虽然早就知道这段旅程的终点就是在这里,但经过这段时日,他总觉得留在陈松意身边,才会见证到更多的波澜壮阔,只可惜自己不能不回去。 再怎么样,他都要回京城去挣自己的前程。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想要成为来日能够独当一面的帅才,就要思考怎样才能提升自我。 他爹不让他去边关,那或者他可以跟樊叔商量,不去边关,去定州也成。 加入定州军,统领定州军—— 唔,后面这个想法不能让樊叔听到。 就在风珉沉思的时候,陈松意也端起了面前的茶杯,祝道:“回去路上,一路顺风。” 等风珉抬眸点了头,她又转向哥哥,“哥在学院好好用功读书,家里有我,不必担心。” 陈寄羽也点了头:“哥哥会的。” 风珉在旁看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不用担心,我会把老胡留在陈家村。” 老胡在陈家村,简直是乐不思蜀。 这里的人讲八卦又好听,陈娘子做饭又好吃,他超喜欢在这里当护卫的。 只不过分别的时候,他还是抱着风珉的腿再三确认:“公子爷你可千万不要忘了我啊!等来日你逃家去边关的时候,千万要记得来接我啊!” 河岸边那么多人,风珉忍无可忍地踢了他一脚:“起来。” 等老胡起开,陈松意才来到了他面前。 在江风中,她抬手把飞到颊边的头发挽回耳后:“三少,有个临别礼物送你。” “是什么?”风珉问,然后就看到她递过来一个小玉石把件。 玉石质地莹润通透,雕成一个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的兽状。 风珉拿在手里摩挲了片刻,认出这是神兽嘲风。 传说它为龙与凤所生,好望好险,常装饰在殿台角上。 又象征震慑妖魔,清除灾祸。 风珉感觉到了她送自己这个的期望跟含义。 他收起了把件,问她:“哪儿来的?” 陈松意指了指旧物店的方向:“刚刚顺手买的。” 风珉顿时想到,那掌柜要是发现她一下就从他店里淘了两件不错的宝贝,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雇来的船已经在旁等着了。 陈寄羽先上了船,两人准备从水路坐船走。 陈松意认真地道:“我会看着你的,如果有危险,我、师父会去找你的。” 她说着,往后退了一步,在江风中道,“等下次再见,我再送你一件礼物!” “我期待着。” 风珉也后退一步,利落地跳上了船。 船夫开始撑船,顺着江流朝远处驶去。 少女站在岸边,旁边水波盈动。 阳光如同碎金,在水面上晃荡,映照在她的脸上,身上。 在这个河岸边上,有无数的船只、民夫,松散中自有秩序地沿着江流而生。 她的袖中滑下了一个新的锦囊,里面有着她昨夜占的一卦。 离开京城时,那一卦让她前往陆路,而这新的一卦,却告诉她下一步该去往水路。 大齐的水路跟漕运是这个国家的命脉,两世为人,她对大齐了解很多,但却不了解这个部分。 残阳中,她在岸边转过了身,对等待自己的老胡道:“我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嘲风·完 - 哇噢噢噢噢这个东西打在末尾好有逼格的感觉! 我终于又变回欠二更了!!!! 感谢在2022-05-2401:57:362022-05-2503: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貍钰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遂意60瓶;眠眠30瓶;荒也来、甜甜甜死我啦!!20瓶;大江东去、假发柯人10瓶;渺渺兮予怀5瓶;喵饼亿只3瓶;麻烦鬼、cl、墨、上官雅顿、灵犀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欠一更 先帝亲政四年,为畅通粮运之道,下令兴办水路粮运,江南漕帮应运而生。 如今三十几年过去,从江南到京城的航道已经畅通无阻,每日朝阳初升,河上的生活也就正式拉开帷幕。 江南,漕帮总舵。 清晨的船坞笼罩在水雾中,水面上停着无数艘大船小船,每条船上都站着船夫水手。 船上人人面孔肃然,虔诚无声地看着船坞高处。 船坞高处,一位老人手执三炷清香,对着香案上供奉的三个牌位拜了一拜,将清香插入香炉中。 然后号子一响,晨间的水雾就在船桨的摇动中骤然散去。 大大小小的船只破开了水面。 千舟万楫飘向江上,朝着朝阳的方向驶去。 晨风中,那身高七尺,头发花白的老人从香案前转过了身。 在他身后,三个牌位供奉的依次是罗教祖师与漕帮的翁、钱两位创始人。 老人昂首挺立,尽管他的须发皆白,一双剑眉却依然浓黑,压着眉骨,显得目光越发锐利如剑。 他的脸轮廓立体而深刻,带着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威势。 站在栏杆前,望着大大小小的船只离去的方向,看着繁荣的、新的一日从这里开始,身为一帮之主的老人又想起了当初与两位兄长应诏而来,从无到有打造出这条水路粮运之道的一幕幕。 朝廷没有足够的船运粮,他们就先督办造船。 河道不通,他们就浚河修堤。 等打通了这条大齐的动脉之后,三人又向朝廷申请开帮收徒,培养良才,统一粮务。 前前后后总共用了三十几年的时间,才在运河两岸打造出了三闸五埧、七十二个半码头,缔造了一条畅通无阻的繁华运河。 他们兄弟三人所创立的漕帮,如今已成为江南第一大帮会。 而将近四十年的光阴,也足以将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变成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涛涛江水带走了回忆,也带走了曾经与他亲密无间的兄弟。 站在船坞高处,看着他们一手打造出来的漕帮,老人心中宽慰之余,不禁想道:“大哥,二哥,你们在天有灵,是否也看到了如今的盛况?漕帮蒸蒸日上,粮道畅通无阻,我们当初的愿望实现了。” 老人想着,抬手按上了面前的栏杆。 可是脸上的笑容没能停留多久,他就弯下腰去,不住地咳嗽起来。 “帮主。”他一咳嗽,身后站着的年轻人就立刻走上前来,抖开手中披风,披在了老人肩上。 年轻人神色凝重,轻声道,“清晨江上寒意未消,还是快进屋里吧,我去让人叫大夫。” “不必了。”老人停下咳嗽,摆了摆手,脸上浮现出不健康的红晕,“帮中的李大夫已经过看了几次,也看不出什么,大概就是不服老不行。” 年轻人听着,眼中浮现出了一丝忧虑。 他的面容生得清俊,身上的气质就如同这一片清江水,静水流深。 而这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往往容易叫人忘了他的年轻。 老人转头望向了他。 有那么一瞬间,老人在他身上看到了大哥的影子,不由得感到有些恍惚。 当年他们兄弟三人同来,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 随着一个个旧人离去,自己也已经老了,陪在身边的也变成了大哥的孙子。 明川这个名字,是他祖父在他出生前就起好了的。 这个孩子很有天赋,就像他的祖父一样,应该去读书,可他偏偏选择留在了漕帮。 ——就连这一点,也像他祖父。 老人不禁微笑了起来。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不管是身手也好,品性也好,能力也好,都十分出众。 在感到身体每况愈下之后,他就很想定下这个年轻人为自己的继承人。 可惜,明川的辈分太小了,在他上面还有一干师伯师叔。 当初在两位兄长离世后,为使动荡局面迅速平定,老人又在帮中设立了家庙。 从此,无论漕帮子弟入帮前姓氏为何,入帮后都是潘家子弟,入帮即入家族。 在论师徒关系的基础上,又添了一层手足之情,果然让整个漕帮更加团结。 但也让整个漕帮跟着自己姓了潘,冲淡了大哥跟二哥的印记。 明川姓翁,是大哥的一脉。 姓不能改,就注定了不能跟其他入了自己门下的潘姓弟子一样紧密。 而自己的大弟子尽管不能开拓,却能守成,这些年也为帮中费心费力,做了很多事。 就凭这一点,自己也不能越过他,把漕帮交给大哥的孙子。 老人想着,开口唤道:“明川。” “是。” “随我走走。” 一老一少离开了船坞。 老人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说道:“当年先帝下令兴办水路粮运,我跟你爷爷、二爷爷一起揭了皇榜,接受此任。 “那年大旱,饿死了很多人,为了活下去,有很多人易子而食。明明北方有麦,南方有米,却因为旱运艰难,调集起来也转运不到他们手上。因此,先帝才要打通漕运,大设天下粮仓。 “你爷爷是读书人,你二爷爷是豪商之子,只有三爷爷我年纪最小,什么都不懂,只想跟着两位兄长。你爷爷放弃了秀才功名,你二爷爷放弃了家传生意,他们的目标很清楚,就是想为大齐的百姓做点什么。 “后来,我们建立了漕帮,让在运河上讨生活的船夫、水手都有了庇佑。渐渐的,大小商家在水上遇到什么事,也都找漕帮来帮忙解决,这条运河越来越繁荣,江上的船越来越多…… “你爷爷跟二爷爷走后,我不敢说自己做成了很多。但起码再有大旱时,凭这条通达的水上粮道,百姓无需再易子而食,来日到了泉下,我也有脸见你爷爷他们。” 老人说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我老了,也该为两位兄长跟我的心血选一个继承人了。在这么多漕帮子弟中,你是最优秀的那一个,如果把漕帮交给你,我是最放心的。” 翁明川却摇了摇头:“杨师伯做得很好,我远不及他。”他所说的杨师伯,就是老人的开山大弟子杨洪天,“何况就算只论才能,帮里也有很多师叔、师兄远胜于我。” “我的心在漕帮,很愿意在这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但继承漕帮这样的话,还请三爷爷不要再提。”平日里,他都唤老人帮主,如今唤这一声三爷爷,就代表上面这些是孙辈对长辈的肺腑之言了。 正是他这般谦逊不争,毫不贪恋权势,才越发的像他祖父,也让老人更加爱重他。 他看了翁明川片刻,才笑了笑:“罢了。” 说完,他又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边走边道,“过几日明宗从钱塘回来,又要缠着你了,去吧,你有什么事要忙就赶紧去忙吧,不用陪我糟老头子了。” 钱明宗是他二哥的孙子,是钱家如今的宝贝独苗。 这小子比翁明川小了快六岁,却很黏这个哥哥,走到哪里都要跟。 老人觉得自己在明川这个岁数,是没办法对这小兔崽子这么耐心的。 他一边走,一边抬手挥了挥,示意年轻的晚辈不用管自己了。 翁明川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眼中依旧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等回到了清风堂,开始处理起手边的事务,他才暂时把这种担忧忘在了脑后。 漕帮总舵每日要处理的事务很多。 上至与朝廷、各州府县衙打交道,下至帮众打架争执,全都要交由帮主过目。 潘逊年岁已长,这几年身体又不好,在翁明川来到身边之后,他就把这一部分事务交给了他。 这也让他的开山大弟子杨洪天跟拥戴他的那一拨人十分不满。 总舵事务,那是该由帮主跟继承人来处理的。 你来分担,是想抢继承人的位置吗? 翁明川就算解释自己仅仅是想要为精神日益不济的长辈分忧,也没人会听。 索性就不解释了。 现在漕帮还需要自己,就留下吧。 等哪一天它变得容不下自己了,那他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离了漕帮,他可以如三爷爷所愿,回书院去。 他皱着眉看完手上的卷宗,这是一份重伤安置的转移申请。 在半月前,这个民夫因为不小心冲撞了某个官家子弟,被他的护卫打成了重伤。 因为家中没有钱,那边的码头也没有条件给他医治,所以他们申请把人转移到总舵来。 翁明川刚批了准,就见到自己派出去找神医游天的清风堂弟子回来了。 他立刻精神一振,放下手中卷宗:“找到了吗?” 清风堂弟子尴尬地摇了摇头:“没有。” 神医游天,人如其名,喜欢到处走,从来没有一个定处。 翁明川是听闻他来了江南,才一直让人留意。 原本见派出去的人回来,他还以为是找到了人,可以请他过来给帮主看一看。 结果没想到还是扑了个空。 “本来兄弟们听说在南塘镇七里村,游神医出现过,可等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把人治好走了,然后我们就再也探听不到他的下落了。” 被派去找人的清风堂弟子挠了挠头。 原本以为凭借他们漕帮的消息灵通,要找一个人不会太难,没想到真的就像大海捞针。 翁明川轻叹了一声:“不怪你们,让兄弟们继续留意,继续找吧。” “是。” 清风堂弟子退了出去,翁明川本想继续处理帮务,却静不下心。 他放下了笔,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发胀的眉心。 果然,在希望出现之后,人就很难像先前一样平静。 帮主的病来得蹊跷,帮中的大夫看不了,江南的名医也看不出是什么问题。 普天之下,大概就只有这位神医才能医治他了。 翁明川放下手。 游神医的下一站,会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架空世界的漕帮诞生就跟现实雍正朝的漕帮是相似的,三位创始人的姓我也没改,其他乱捏的。 一开始它的性质就是一个水上从业者的工会,可以实现组织、保护还有福利保障,在新兴的时候是个很好的组织机构。 - 查资料理细节就搞了三小时,校对妹妹睡醒一觉发现我还在查还在理__ 可恶啊又变回欠三更了! - 感谢在2022-05-2503:41:442022-05-2604:1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缘起江南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芝芝30瓶;努力搞钱、甜甜甜死我啦!!、24048625、3190558、许凝萌10瓶;294131369瓶;空、我是朱朱、囡宝儿5瓶;婠婠4瓶;上官雅顿、麻烦鬼、cl、欧澜、会后空翻的喵喵、搬家的蚂蚁、谈笑、年飞过海、江亚齐、elle_zj1979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两更半 江南入夏的第一场雨落下来的时候,陈家的院子已经修补好了。 从镇上请来的泥瓦匠花了整整三日,收拾好了瓦片、补了墙,再也不用惧怕漏雨。 兄长在沧麓书院求学,陈松意带着小莲就继续住在他那间房里。 老胡则得意了,以他的能力,他单独住上了陈家院子最好的一间房。 因为对漕帮并不了解,陈松意让老胡前去调查。 他不过去码头转了两天,就把漕帮的起源、创建史、内里派系、个个关键人物都打听清楚了。 陈松意察觉到,他是个收集信息的人才。 风珉把他留在这里,真是帮了自己很大的忙。 因为他收集来的那些情报,陈松意心中越发有了把握。 于是,她问老胡想要什么回报。 她原以为老胡会让自己替他算一卦,或者要几天假,去亲身体验一下江南的风花雪月。 没想到老胡扭捏了一下,期期艾艾地提出了请求:“意姑娘你看,我有没有被培养成将军的可能?你能不能教我行军布阵,不然教我夜观天象也行?” 上述几个要求不是并列,而是选择。 老胡不贪心,陈松意随便答应哪个都行。 他说完之后就期待地看着她。 而陈松意沉吟了片刻,说道:“好。” 然后,她就起身,带着欣喜若狂的老胡去了—— 陈家的水田。 “咦,胡护卫?” 在田间耕作的陈父见女儿跟胡护卫过来,忙直起了身。 松意一回来,陈家的人口结构就变了,明明是农家小民,家中却又有丫鬟又有护卫。 生活一下子好过了许多,妻子的身体也有了起色,陈父下地干活都安心了许多。 农家的活计,与在京中长大的陈松意或者来自京城的老胡向来是没有关系的。 他们此前从来没有在陈家的水田旁边出现过。 因此今日一来,陈父只以为他们是有什么事来找自己,就要从田里上来。 “爹不忙。”陈松意止住了他,然后在田边蹲下。 夏初正是插秧的时候,陈家的几亩地由陈父一个人侍弄。 从选种到育苗,再到转移进水田当中,眼下也才弄了一大半,还有田地空着。 江南鱼米之乡,这里的土地是每一个屯田的人梦寐以求的土地。 肥沃的稻田不光可以种出饱满的稻子,还可以养出禾花鱼。 陈松意看着田里的秧苗,满脑子浮现的都是师父曾经讲过的良种占城稻,桑蚕与鱼同养的桑基鱼塘,又是薄水反青、浅水分蘖、施肥除草等操作。 她看了片刻,最后卷起了裤腿、绑起了袖子,对老胡道:“跟我下来。” 老胡:“啊?” 陈松意下田动作毫不迟疑,陈父想要阻止都来不及。 老胡也没有呆太久,很快就卷起裤腿、袖子,跟着下了田。 “松意,不用——” 陈父想要阻止,家里的地从来没有让女儿侍弄的道理,就算是在这里长大的明珠,也只是在家帮着做一些事。 陈松意却已经回忆着师父所讲过的南方屯田要点,开始上手了。 “爹,这块地就由我来种吧,让我试试。” “诶,好。” 虽然意外于女儿的突然要求,但陈父没想着拒绝。 他又看了一眼也是新手上路、一头雾水在由陈松意教他种田的老胡,心中短暂地想了一下这会不会是女儿把胡护卫拐过来,给自己分担劳动。 但看到老胡那空有一把力气却不得要领,把秧苗插得有疏有密、东倒西歪、少不得要返工的样子,陈父就觉得应该不是这样。 ——还是抓紧把秧插完,以免这边需要自己帮忙吧。 一下午时间转眼过去,直到逐渐上手,老胡还是一脸茫然。 他实在不知道意姑娘为什么会把自己带到地里来,然后什么也不说就开始教他种田。 更让他觉得无法想象的是,明明是长在京城、养在闺中的闺秀千金,陈松意除了一开始对水田还有些陌生,动作的时候会停下来回想,还会比一比间距,可不出半日,她的熟练程度就赶上了陈父。 老胡:“……” 为什么啊?为什么她会连这个都懂?这让别人怎么活啊? 带着老胡在田间忙活了一日之后,陈松意就把这块地交给了老胡。 她花了一晚上时间,默写出了师父传授过的种地屯田要则,每日给老胡讲一些,让他在实际的种植中跟观察到的现象进行对照,也让他自己发现更多的问题。 老胡真的没想到,种地还这么有学问。 他也想过自己一个护卫来搞种田是不是哪里不对,可纵观陈松意做过的所有事,都是有的放矢,她既然答应了自己的请求,才带自己来了地里,那就肯定跟自己的武将之路有关。 一开始,他遇到问题还会积攒着拿回去问陈松意。 等过了几日,他发现在自己旁边侍弄稻田的陈父就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农。 很多问题都不必离开田间,问他就能够得到答案。 有了他,老胡还弄懂了不少陈松意给他那本书上看不懂的部分。 “陈老哥,你说意姑娘让我侍弄这块田,还让我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特殊的、长得像水稻的植株,是有什么深意?” 炎炎烈日下,已经跟陈父作上了同样布衣短打打扮的老胡头戴一顶草帽,一边喝水一边问道。 他原本管陈父叫“陈老爷”,但陈父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的农夫,当不上这两个字。 老胡便给自己加了辈,自家公子爷都还管他叫“陈伯父”,他反而叫上“老哥”了。 陈父也从壶里倒了水喝,笑道:“虽然她是我的女儿,但她的想法我哪里知道?不过她让你学的都是些种地的事,应该就是为了让你成为种田的一把好手吧。” 尽管老胡的很多做法,都跟他们这些世代务农的农人所熟知的不一样。 但陈父觉得,这些方法好像都自成一派,自有道理。 或许等到秋天收成,看看这亩田地的表现,就知道这些方法是对是错了。 老胡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变得开朗起来,反而更加沮丧了—— 虽然成为优秀的农人很不错,但自己的目标是成为优秀的将领啊! 晚上,他跟陈父一起回家,先在河边洗漱好了回来。 正在想着该不该去问意姑娘让自己种田的深意,结果一走到墙下,听力灵敏的他就听到了小莲在说话。 “小姐,胡大哥不是公子的护卫,是个习武之人吗?为什么你要让他天天在田里劳作……” 老胡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竖起耳朵,屏住呼吸,等着陈松意的回答。 就听少女那辨识度极高的冷静声音响起,说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两个国家之间打仗比拼的就是国力,最要紧的物资就是粮草。 “大齐的战争发生在边境,想要建功立业,就只能去边关。 “在那样的地方,大战往往不是密集爆发的,更多时候是彼此试探、长久对峙,所以在边关,屯田比练兵更重要。 “能屯好田,就能养好兵,有了充足的粮草,才有跟敌人持久对峙的底气。 “毕竟打起仗来,后方的粮草不是时时都能到的,比起善于练兵的将领,善于屯田的将领才是军中更需要也更难得的人才。 “屯田种地跟在战场上行军布阵很像,都要观天象、识天气,借助天时之利。 “一百个人里都不一定能出个精通推演的人,但是跟着经验老道的农人却可以得到经验的传授,不必懂得掐算,到了战场上也能够发挥经验。 “他既然想做个好将军,那就得学会先做个好农民。” 站在围墙下的老胡悟了。 这哪里是不务正业?这确实是一条名将之路。 从此,他打消了心中的怀疑,开始专心跟着陈父种田,实践陈松意给他的那些种植经验。 这短短时日,老胡感到自己的人生前所未有的充实,每天忙碌完回到家吃饭都更香了。 以至于这天陈松意让他把田里的事交给陈父接管一天、跟她去一趟镇上的时候,他都觉得不习惯了。 坐上赶马车的位置,穿回自己本来的衣服,老胡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陈松意还在院子里,问小莲自己去镇上要不要给她买什么。 小莲现在白天忙着养鸡、种菜、打扫院子,到了晚上就开始跟陈松意学认字。 她还没有到用纸笔的时候,都是在沙盘上用树枝写的,现在已经快认齐五十个字,能写自己的名字了。 小莲很满足,一时间也没有什么缺的,不过既然小姐问起来,她就想起了自己许久未动的女红,于是便道:“我想要小姐给我带些彩线。” “好,好好看家。” 陈松意答应了,这才出了院子,上了马车,跟老胡一起去镇上。 自从桥头镇的混混被一网打尽,收押进监牢以后,整个镇子都变得平静祥和了很多,所有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不怕开门做生意被捣乱,也不怕走到巷子里被勒索。 陈松意放了老胡自己去逛,老胡还适应了一下才找回了那种自由脱缰的感觉。 绣庄里,陈松意正在挑选着给小莲的彩色丝线,就感到一旁有妇人在鬼鬼祟祟地盯着自己。 她捻动丝线的动作顿了一顿,不用看都知道,这是刘氏安排在这里的人。 以刘氏的性格,把亲生女儿留在这里,绝对不会不安排人照应她。 程明珠能够养成今天这样的性子、能够早早跟镇上的混混搭上关系,刘氏安排在这里的程四喜一家功不可没。 那日程四喜一见她现身,就立刻动身,乘上了刘家商号的船前往京城报信。 临行前,他交代了妻子关注着陈家村的动向,看好大小姐,别让她又不见了。 他的妻子周氏是本地人,按照丈夫的叮嘱留意着陈家村那边的动静。 像陈家翻修了院子、家里多了丫鬟跟护卫、这个刚认祖归宗的女儿很有主意、人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这些她都探听得十分清楚。 镇上的混混撞上了铁板,折在大小姐的朋友手上这件事她也知道,不过周氏没有觉得会跟京城那边有什么关系,便没有太过在意。 她也没有大张旗鼓的跑去陈家村,只有陈松意离开家中,来到镇上的时候,她才会出来盯梢。 以防她从自己的眼皮底下离开桥头镇,不见了踪影。 陈松意选好了各色丝线,又买了很多根绣花针。 随着手上经脉的一条条打通,她能运用的真气也越来越多,普通的针已经经受不起她的消耗。 她在山上试过,如果全力出手,可以同时飞出五针,能断掉一棵碗口大的松树。 不过针飞出去也就没用了,幸好不是什么特意打造的暗器,用完还能买。 拿着选好的东西,她来到柜台前结账。 在暗中盯梢她的周氏立刻假装看绣品,躲到了里间去。 陈松意当做没看见,收好针线离开了绣庄,又去了旧物店。 她很清楚,这些人出现,就意味着自己回到江南的消息很快就要传到程家人的耳中了。 自己从驿站送出的信到了谢长卿手里,谢家肯定要提出退婚。 程老夫人必然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个亲家。 不用想,陈松意都知道刘氏会以怎样的借口说动程老夫人,由她带着认祖归宗的程明珠回江南探望养大她的陈家人,然后劝自己回去。 不过想来她的计划不会太过顺利。 从陈桥县出发,前去京城质询程明珠的官差应该跟程四喜前后出发的,等程家得到自己在这里的消息,程明珠雇人行凶的事也会暴露,能让程家鸡飞狗跳一阵。 “基本上,”陈松意思忖道,“只要当初那个指点刘氏交换气运的道人不再出现,这对远在京城的母女就成不了阻碍。” 只要拖够两年,交换气运的术法无法完成,她们曾经从自己这里夺走的东西自然就会回来。 到时候,程家跟刘氏也会遭到反噬。 她不是想姑息程家,只是比报复他们更重要的事实在太多了。 如果刘氏母女不犯到自己面前来,那他们还可以过两年平静日子,再在挣扎中走向衰落。 可如果硬要舞到自己面前来——那她不介意让程家的衰落提前。 陈松意进门的时候,旧物店的老板依旧坐在柜台后,哪怕是上午也昏昏欲睡。 不过等发现来的是她,胖老板立刻抖了一下,整个人都坐直了。 上一次就是这丫头从自己这里买走一个三两的笔筒,转手就以三十两卖了回来,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他就怕陈松意再来自己的店里,又把什么自己没有发现的宝贝淘走。 陈松意没有在意他这如临大敌的反应,只是问道:“有医书吗?” “有。”胖掌柜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大概是第一个进了他的店以后,能让他主动站起来招呼的客人,“你等一下。” 他说着挪动圆滚滚的身子,朝收来的旧书走去。 这些收来他看都不看一眼的旧书,今天在他眼中变得发起光来,他都不知道里面哪一本就是孤本,或者干脆直接夹着银票。 他谨慎的把每一本医书都飞快地翻了翻,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夹带之后,这才抱着回到了柜台前,“砰”的一声放在桌上,喘着气让陈松意选,“都在这里了,要哪本自己看吧。” 陈松意看了眼这些故纸堆,从里面拿起了一本讲经脉和穴位的。 其实旧物店的老板多虑了,她的气运作用不到自己身上,独自来的话是买不到什么值钱之物的。 今天她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给陈母看诊的大夫。 这位大夫的医术在桥头镇是很有名的,上次风珉让老胡请了他到陈家村去给陈母看病,陈松意后来又再请了他一次,给母亲复诊。 “恢复得不错。”这次大夫把过脉之后,抚着山羊胡笑道,“看来夫人的心情是好起来了,等我再开一副药,好好调养就没事了。” 陈父跟陈母闻言都很高兴。 唯有陈松意在送大夫出门的时候请他留步,问起了母亲早年亏损的事。 “我娘她早年的时候过于劳累,身体亏损,不利于寿元。先生可有什么办法,能帮家母将这分亏损补上?钱不是问题。” 这位在桥头镇医术驰名的大夫也听闻了陈家的女儿归来的消息,见陈松意这样说,他不由感慨陈家夫妇果然是苦尽甘来,要不一样了。 但对陈松意的请求,他还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这并非是钱的事,本源亏损,只能尽力调养。我才疏学浅,只能为陈夫人稍微延寿三五年,想要完全地补回来,或许只有传说中那些神医才能做到。” 听他这样说,陈松意也没有强求,而是问起了大夫,自己若是想买几本医书,从膳食跟穴位按摩上来给母亲调养,该去哪里找。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大夫欣赏她的孝顺,给她指了一条路,“镇上的旧物店就有不少医书,姑娘不妨去那里看一看。” 于是今日,她才会站在这里,在胖掌柜疑神疑鬼的目光下,挑了两三本医书。 这都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雕刻版本,胖掌柜再三检查也没有问题,就让她付了账带走了。 等她离开以后,胖掌柜又警戒了片刻。 他就怕她杀个回马枪,把书高价卖回给自己。 不过等了许久少女都没有回来,他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了柜台后,把这些旧书撇到一旁:“我就说嘛,这些旧书不会有什么价值的,我不可能会看走眼的。” 离了旧物店,陈松意又在镇上逛了逛,买了些水果。 逛到一半的时候,老胡也回来了,给她提东西。 一直盯梢的周氏跟到了这里,看到陈松意跟老胡说了什么,老胡点了头,就把抱了满怀的东西搬回他们租来的那辆马车上,陈松意则继续闲逛。 看到这一幕,周氏想道:“买这么多东西,还让护卫去把马车赶过来,应该是准备回村,不是打算离开桥头镇。” 她暗自点了点头,确信没有再盯梢的必要,才转身离开。 察觉到那道视线的离去,陈松意的表情丝毫未变,继续朝着码头的方向走去。 桥头镇在陈桥县的中心,这里的码头虽然只是个半码头,主要用于南北杂货小买卖交易,但每日船只跟人次的吞吐量都不少,过往船舶近百艘,有过半都会在这里停下。 每年七月农历十五,有成千上万的人会从附近的几个县聚集过来,参加水府庙会。 ——关于水神、水府的传说多,庙会祭祀活动多,这也是漕帮掌控的地界的一大特色。 今日的码头定是没有庙会的时候热闹的,不过因为是上午,所以往来的船只跟人比那日下午陈松意来送行的时候要密集。 少女行走在人潮当中,观察着每个人脸上的神态。 芸芸众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都有着各自的情绪。 江南富足,加上这三十几年来漕帮的经营,使得这条运河前所未有的繁荣,这里的百姓人人身上都带着一种别处没有的劲头。 ——这是看得到未来,看得到明天,知道自己的努力能够换来好生活的人,身上才会有的气质。 不过在他们当中,也有被生活压垮的。 码头方向,一个少女就失魂落魄地从船上走了下来。 从大半月前父亲在码头上卸货,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官家子弟,被他的护卫打得只剩一口气以后,秋桂的日子就一片灰暗。 本来在江边他们有自己的小渔船,父亲还有一把好力气。 通过了三年考核,正式加入漕帮以后,他总是说他们的日子要变得越来越好了。 也确实如此,成为漕帮弟子以后,他总能在过往的商船上接到一些卸货的工作,甚至还悄悄为自己攒了一笔嫁妆,就等着哪日女儿出嫁,给她办场风光的婚事。 可这一切在他受伤的那天戛然而止。 秋桂的天塌了,哪怕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父亲治伤,也只是杯水车薪。 他们所在的州城,甚至没有大夫能治好他身上这样严重的多处骨折。 原本像山一样的父亲以后很可能是个废人,只能在渔船上躺一辈子。 因为可怜他们,负责掌管码头的漕帮负责人替他们向总舵上报了她父亲的伤情,让他转到总舵去,由帮中的大夫进行治疗。 把小渔船托付给婶娘,带上浑身被布条跟木板包裹,身上的脓液跟药膏混合发出难闻气味的父亲,少女就收拾好行装,登上了大船。 临行前,婶娘把辛苦攒下来的银子塞到了她手里,红着眼睛叮嘱她:“就算转到了总舵,你爹多半也是治不好了,你在那里最好快点找户好人家嫁了,这样他还有一丝希望。” 船还没有到总舵,要在这里停靠卸货,下午才继续出发。 因为他们父女是被捎带的,船上不负责他们的食物,所以父亲一个人躺在船舱里,她出来想办法给他找吃的。 秋桂一边低着头往前走,一边想起婶娘的话,还没擦干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眼前模糊不清,怕别人发现自己的异状,更怕回去之后叫父亲看见自己红肿的眼睛,忙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然后因为没有看路,就撞上了迎面过来的人。 几乎是在一瞬间,她的脸就变得惨白起来。 她没有忘记,当日父亲被打成那样,就是因为不小心撞了人,现在自己又撞到人…… 秋桂眼前立刻浮现出父亲被打得吐血昏迷的样子,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她用手臂下意识地挡着脸,向面前的人颤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撞你的!对不起……” 没有挨打,一只纤细素白的手轻轻覆在了她满是伤痕的粗糙手背上。 “没事。” 这个声音……秋桂意识到自己撞到的是个姑娘。 或许是因为这样,又或许是声音的主人正握着她的手,少女不可遏制的颤抖停了下来。 她感觉到了搭在自己手背上那只手的柔软,仿佛属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 想象着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何等的高贵,何等的美丽,秋桂一时间感到自惭形秽,低着头完全不敢看她。 “对不起……小姐……” 她嗫嚅地道,局促地收回了手,感到面前的人在看着自己,没有离开。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个安定人心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说道:“不要哭,回去之后等到酉时三刻,把你的父亲推出来,让他透透气,晒晒太阳,会有贵人能够帮到你的。” 她听着面前的人的话,茫然的大脑隔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 渔家少女霍地抬头,用哭得红肿的眼睛在模糊的视野里寻找对自己说话的人。 然而,就像清晨的露水一样,那个被她撞到的姑娘消失了。 就像神仙降临到苦难的凡人面前,给了她以指引,然后就消散了。 秋桂呆了许久,口中念叨着自己刚刚听到的信息:“酉时三刻……把爹推出来……贵人……” 他们乘坐的这艘船,正要在码头停泊到酉时七刻。 少女忙振作起来,抬手用力擦干眼泪。 怀揣着一丝希望,她从小镇上给父亲买了容易消化的食物,回船舱里喂他吃了,然后就守着时间。 一到酉时,她就立刻努力地把父亲背起来,背着他往外走。 身受重伤不能动弹,只剩下模糊意识的男人睁开了充血青肿的眼睛。 靠在女儿的背上,在身上袭来的阵阵痛楚中,他艰难地问道:“桂儿……去哪里?” 少女不够父亲高大,背着他前行,父亲被木板夹住的腿拖在地上。 她努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舱门,说道:“爹……我背你出去,晒晒太阳……” 带着父亲,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也只能把人背到船舱门口。 然后在甲板上让父亲靠着门坐了下来,这个动作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夕阳西下,将江面映成灿烂的金红色。 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秋桂守着自己的父亲,在这里等待。 就在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她心中燃起的那点火苗也一点一点冷下去时,一双黑白相间的十方鞋凭空踏上了甲板,出现在她面前。 秋桂机械地抬头,看向不知从哪里跃上甲板的人。 夕阳下,她看到了一张年轻的面孔,他剑眉星目,手里拿着个肉包子,脸上还带了一点婴儿肥,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这个还应当被称作是少年的道士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靠在门边昏睡的父亲,然后脸上露出了不忍卒睹的表情—— “这谁给他包扎的?”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可以看作是老胡的调查报告,关于漕帮的现任帮主跟下任帮主等情况,这样就好理解了。 最后出场的是本卷主要陪伴角色——小师叔游天,应该是本文男五。 - 我本来想写到3000+的时候更新的,不过不完整剧情,就又拖到三点多了 618误我! 我这章可以算两更半吧? - 感谢在2022-05-2604:13:212022-05-2703:3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大葱蘸酱菜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飞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眠眠20瓶;小月肖15瓶;慕雪灵墨、未满天空10瓶;墨水5瓶;喵饼亿只3瓶;老火柴2瓶;dngc、年飞过海、顶层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第一更 订阅全文可解锁更多ssr!!! 这位上届科举的传胪本该进入翰林院,走大齐最最清贵的文臣路线,作为储相被培养。 但此刻,这位年轻的大人却低着头,羞愧地咬着牙,肩膀微微颤抖:“是学生无能……” 如果不是因为恩师挂念自己,这一趟去旧京就不会走陆路,特意来云山县看望他。 如果自己在云山县有魄力、有手腕,早早整治了周边匪患,今日恩师一行也就不会受袭,不会九死一生。 这也是为什么在另一个时空,付大人在旧京病逝,被放到边地的袁明会一夜白头苍老,写下了那篇流传于世、字字泣血的祭文。 他是将恩师的死都归咎到了自己身上,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 付鼎臣看着自己这个得意弟子,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鉴之。”付鼎臣从椅子上起身,来到他面前,将手放在他的头顶,“切莫自怪。” 付鼎臣很清楚,就算换了年轻的自己在这云山县,也不能做得比他更好了。 县里能够调动的武力就这么多,朝中也不可能调动军队来,凭袁明是绝对没有办法平了周围匪患的。 如果真的能以个人之力改变这一切,朝中那些人也不会把他发放到这里来了。 袁明感到恩师的手掌落在了自己的发顶,如父亲一般温暖,顿时鼻腔一酸,眼泪差点流下来。 这两年被禁锢在云山县没有让他自暴自弃,也没有让他感到委屈,但来自恩师的安慰一落在头顶,他便想哭。 “好了。” 付鼎臣托着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看着自己这个要强的学生那通红的眼眶,付鼎臣只对他笑了笑,然后指着房中的风珉道,“这次为师能安然脱身,还是多亏了小侯爷。” 他向自己的学生介绍起了风珉。 袁明这才知道眼前这个贵气的年轻人,竟是忠勇侯之子。 听到他们七人七骑竟然就改变了战局,不擅长武事的袁明实在很难想象。 因此,他对风珉更加敬佩。 这已经是风珉今日第二次感觉自己被当成英雄了。 他依旧有种不适应的感觉,心中甚至有几分觉得像是在做梦。 他也起了身,谦逊地道:“我只是适逢其会,而且也多亏了付大人身边的护卫配合,我才能把那些马匪打退。” 言毕,三人重新入座。 付鼎臣再次细问起了学生云山县周围的匪患情况,风珉正要仔细去听,外面的丫鬟就进来通报,陈松意过来了。 闻言,付鼎臣停下了话头,笑着对自己的学生道:“这位意姑娘也是一位奇女子。她是小侯爷的表妹,今日在谷中,就是她在高处以令旗指挥变阵,跟小侯爷配合无间,势如破竹,才将那些悍匪击退。” 袁明方才也见到了陈松意,只不过匆匆一瞥,没有怎么注意这个跟师母乘一辆马车的少女。 此刻听了恩师的话,他不由得眼睛一亮:“是吗?那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等到陈松意进来,袁明就认真地看着这个端庄娴静的少女。 他同样无法想象,她能在那样的险境下引领众人摆脱劣势,打出漂亮的翻身仗,但这不妨碍他起身,像先前对风珉道谢一样,郑重地向陈松意躬身行礼:“谢姑娘今日援手救恩师。” 旁人可能无法完全体会袁明这声谢里含着多少感激跟庆幸,但在另一条时间线上见过他的悔恨跟自责,陈松意却能够完全地接收到。 她停在三人面前,同样向袁明福了福身,还了他半礼:“袁大人言重了,像付大人这样的股肱之臣自有上天庇佑,能够逢凶化吉。” 见她跟风珉都不居功,袁明对这年纪比自己小得多的兄妹二人都感到越发的喜爱敬佩。 而风珉看着陈松意,见她已经梳洗过,也换了一身衣裙,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千金闺秀的模样,觉得这个样子让人习惯多了。 只是听她说付大人自有上天庇佑,他的神色就变得有些微妙。 这哪里是得上天庇佑?今日付尚书能从山谷袭击中全身而退,分明是因她的介入改变了命运! ——所以此刻她这是自谦,还是已经将自己视作了命运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袁夫人也过来了。 见陈松意在这里,袁夫人仍旧把她当作付家的晚辈,只以为她是过来见付鼎臣的,于是笑着挽了她的手:“姑娘原来在这里。” 然后,她才对房中三个大男人说道,“午膳已经备好了,我让他们传过来,老爷便在这里陪着老师跟这位公子一起用膳吧?” 袁明点了点头,向着恩师征询道:“老师,中午便在县衙这里简单地用一些吧?” 本来今日应该在云香楼设宴好好款待恩师的,可是现在山谷遇袭之事还没弄清,用过午膳之后,还要理出一个章程来。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劫道。 风珉见付鼎臣颔首,就知道之后不会是单纯的用膳。 席间定然会讨论,断定今日那群马匪的身份跟这场袭击的真相。 原本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让陈松意留下来,但袁夫人已经携着她的手,对她说道:“他们爷们在这里,我们女眷自己置一桌,好姑娘,这就跟我走吧。” 袁夫人生了一张宜嗔宜喜的鹅蛋脸,行事有种与京中夫人贵女们不同的爽朗。 陈松意不想拒绝,也没有拒绝,应了好便任由她带着自己走,让风珉连开口留她的机会都没有。 她们一走,外面等着传午膳的丫鬟就将备好的菜肴送了进来。 匆忙之下,袁夫人准备的膳食竟也不差,在护卫处也都做了妥善安排。 将饭菜上齐之后,得了夫人叮嘱的管事就将这间屋子前后的人都摒退了。 他亲自关上了门,远远地退到一旁守着。 经过谷中一战,风珉体力消耗不少,也饿了。 虽然云山县没有什么名菜佳肴,但桌上这些食物正好对他的胃口。 饿的时候,就是该吃一些扎实的食物,才好填饱肚子。 他没有多话,等付鼎臣动筷之后,就直接端起了碗开始进食。 等到一连用了三碗饭,感到腹中有了饱意,他才停了下来,再看同席的另外两人。 袁明的饭量跟他估计的差不多,就是寻常的文臣,但是相貌清矍的付大人饭量却出乎意料的好。 他这个年纪,却跟风珉一样一顿就用了三碗饭,而且放下碗的时候明显还留有余力。 在风珉感慨着他真人不露相的时候,付鼎臣也朝他看了过来。 两个饭量都极好的人相视一笑,又在彼此之间找到了一点对味之处。 而饭量不及他们的袁明也很高兴,说道:“老师的胃口还是像从前一样好。” 能吃下饭,就说明谷中的事情没有对恩师造成太大的影响。 他没有让人进来把用过的杯盘都撤下去,而是自己起身去沏了一壶茶。 付鼎臣手捧弟子给自己倒的一杯清茶,淡然道:“想清楚了这是谁的手笔,又想从中得到什么,自然就不会受影响了。”而且谷中那场劫杀没有成功,现在不爽的应该是幕后之人才是。 袁明放下茶壶,急切地问:“老师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了?” 付鼎臣点了点头。 风珉没有说话,一路过来他心中也有了猜想。 这世上敢对二品大员动手的人不多,作为朝中唯一一个敢跟宦官一党对着干的人,付鼎臣在赴任的路上受伤或者直接身亡,朝中得利的会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果然,付鼎臣提示道:“谁把你放到云山县来,谁就是今日这场劫杀的幕后黑手。” “马、元、清……”袁明口中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手重重地握成拳,“他利用我来——” 付鼎臣却道:“当初他把你放到这里,未必是为了今日。” 当日这么做的时候,马元清未必能想得这么远,这只是他削弱对手的一步闲棋。 “只不过现在光是把老夫赶出京城,已经不能让他安心了。”付鼎臣轻声道,“看来他是想让老夫再也回不去,才能让他高枕无忧。” “老师!”袁明激动地道,“今日遇刺的事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他起了身,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急声道,“我这便跟老师一起写奏折呈回去,他马元清与我云山县境内马匪勾结,指使恶徒刺杀当朝二品大员。就算查明真相后,圣上要判我这个县令监管不力、剿匪无能,革我的职也无所谓——” 他来到云山县两年,寸功未立,想要清除周边这些匪患,所有人都劝他不要妄动。 因为这是做不到的,前任县令就是个例子。 前任县令同样出身名门,来到云山县,雄心勃勃想要清除匪患。 为此,他还出资,专门训练了一群民兵,想要一口气拿下那几个寨子。 结果杀过去,却被人家借地势防守,打得落花流水。 好不容易攻破以后,对方又化整为零散入深山之中,让他们的人根本追寻不到。 等到前任县令鸣金收兵,暂时退回县城中,想要再从长计议收拾这些狡猾的悍匪时,他最心爱的小妾却在半夜被人悄无声息地杀死在他枕边。 这是那群匪徒的威胁跟反击。 他们不是没有杀死一介县令的能力,也不是没有杀死一介县令的魄力。 证据就是那个小妾的死。 如果他们想要他命的话,昨夜死去的就不是他的小妾,而是这位县令本人了。 袁明到任以后,也是受到过他们的下马威的。 这位年轻的大人虽然被外放至此,但心中犹有热血,而且性情强硬,制定的县策触动到了这些马匪的利益。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想前面的时候觉得剧情好像有点慢,但是连起来看又不大会。 怎么回事呢?我想清楚了,我要是一日三更那绝对不会有这种感觉。 - 感谢在2022-05-2703:33:192022-05-2818:2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越千歌40瓶;豆豆、思无邪丷10瓶;千斤小姐、羽、灵犀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第二更 订阅全文可解锁更多ssr!!!昏暗的车厢里,陈松意低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却是清明十足,没有丝毫的睡意。 小莲在她脚边翻了个身,睡得更沉了。 陈松意收回目光,在宽敞得可以躺下一个人的座位上闭眼盘膝,准备尝试修行家传武学。 第二世,她生在那个人人骁勇善战的寨子里,家传武学十分霸道。 宗祠里供奉的除了那把金刀,还有一卷修习内息的功法。 这卷功法跟他们家的兵书一样,都不知是从哪一辈传下来的,为他们的寨子创下了偌大的名声。 就连厉王这样的存在,在听闻他们家传的兵书跟战力之后,都要亲自来招揽。 陈松意的第二世资质十分好,而且又是在小的时候就接触了内功心法。 小孩子的躯体还纯净,那一口来自胎中的先天之气还没有完全散掉,进境超群。 霸道的真气搭配外功,瞬间爆发,在战场上一掌把马打趴下都没有问题。 若是把修炼出来的真气灌注在腿部的经络上,奔跑起来也十分快,随着父兄夜袭敌营的时候,敌人往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们割下了头颅。 力量、速度与耐力兼具,简直毫无破绽,这门功法可以是她两世为人见过最厉害的绝学。 拥有这样的武功心法,她的父亲毫不藏私,可是寨子里很多人修习之后,却是直接失败,重则真气走岔,经脉断裂,永久失去行动能力。 为此,她的父亲很是唏嘘,直到最后都在对她说:“如果有更多人能学会,能组成一支顶尖的战力,只要三千——不,一千个能达到第三重或第四重的,我们都可以把这座城守下来。” 只可惜,这样的绝学能学会的人真的很少。 就连她的父亲都是靠金针刺激,靠无数药材才堆出了第八重的修为。 第二世的她,是寨子里唯一一个不靠外力,无灾无难到了第八重境界的。 若不是天赋异禀,成为了顶尖的战力,她一个女儿家,她的父亲也不会带着她上战场,更不会在她还年幼时就带着她去杀敌。 昏暗的车厢里,少女闭着眼睛。 她在随着一种奇妙的韵律呼吸吐纳,去捕捉天地间那一丝元气。 她的家传功法一共有十一重,照家中先祖修行留下的笔记来看,修炼上第八重之后会遇上关隘,难以突破,可是一旦冲过去,实力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遇到那个关隘,就战死了。 但陈松意想,就算城破之时自己突破到了第九重,也改变不了结局。 个人的勇武可以震慑敌人一时,却敌不过千军万马。 个人的意志可以改变事态一时,却挡不过天下的势。 她因为不甘而重生,从她回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她要做的就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报复了。 她要做的是逆势而行,有过两世的经历,陈松意可以预见之后的路会有多难,哪怕有气运在身,也可能再一次粉身碎骨。 可是她不怕,只要前方还有路,再难她也会坚持,谁也不能让她停下。 随着这一往无前的心念一起,她空荡荡的丹田里终于生出了一丝气感。 这一丝气流与天地间无色无形的元气牵系,产生了微弱的感应,开始循环起来,照着天地元气流动的方式,自丹田向着经脉流去。 黯淡的星夜之下,重归人间的少女向着取回力量,迈出了第一步。 …… 人体是世间最精妙的机器,哪怕是最厉害的机关师,也构建不出人体的骨骼、肌肉。 更别提是存在于身体里,却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经脉。 陈松意的第一步修行,在丹田中生出了一丝气流。 这点新生的气流一进入经脉就像泥牛入海,再无感应。 不过她毫不意外,她这具身体的资质跟她想的差不多,跟第二世相比真的差远了,而且又已经十六岁了,今夜勉强感应天地生出了一点真气,想要立刻在阻塞的经脉中流转如意却是不可能的。 作为尝试迈出的第一步,那点微弱的气流刚行出一小段就消散一空,让她不得不重复先前的步骤,再次去感应天地,重新来生出一缕真气来。 可以预见,想要把这具身体阻塞的经脉全都打通,重新回到第三重境界会有多难。 换了别人,此刻可能直接就放弃了,但陈松意不灰心,因为她有修炼到第八重的经验。 好不容易等到那股微弱的气流通过那处阻塞的经脉,走出比第一次多一倍的距离,外面的天也亮了,在马车里打坐的人睁开了眼睛。 看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天光,陈松意的心中叹了一口气。 任重道远,慢慢来吧。 随着天边微曙,大地复苏,休息了一晚上的一行人也重新起身。 在简单洗漱过,吃了一些干粮以后,他们就趁着清晨的凉爽,再次启程。 昨天晚上虽然是睡在马车上,但小莲睡得很踏实。 她不知道陈松意一晚上并没有睡,而是在重新捡起修行,只见小姐在用过早膳之后,就倚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远离了京城,这一段官道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平整。 马车在官道上行走,车厢摇晃不停,靠在角落的少女却闭着眼睛,像是把这摇晃当做了幼时的摇篮,没有被晃醒。 小姑娘放轻了动作,没有去打扰看起来很累的她。 她小心翼翼地坐过去,把披风盖到了熟睡的人身上,之后就一直在旁守着,直到马车的行进再次停下来,风珉的人来叫她们用膳,她才下马车去端了吃的回来,把陈松意叫醒。 这样的生活反复了半月有余,陈松意终于锤炼出了一股凝实的真气,也打通了一条经脉,可以控制着它走完一个周天。 第二世的她三岁就能做到的事,现在重新做到,也让她感到无比高兴。 原因无他,因为她现在的资质实在是太一般了。 高兴过后,又是硬仗。 现在只是打通了一条主要的经脉,人体里还有无数细小的经脉,完全打通手部的筋脉,才算是进入了第一重,完全打通腿部是第二重,打通全身才是第三重。 现在她离第一重境界都还远着,心里也知道急不来。 于是今日难得不到午后,风珉就看到她从马车里出来了。 此刻,一行人正在路边停留,原因是风珉远远见到附近打猎回来的猎户,便派了两个护卫过去向他们购买几只猎物,改善今天的伙食。 风珉骑在马上,看着久不见太阳的她从马车里探出了身,抬头望向天空,似是被耀眼的烈日刺激得眯起了眼睛。 等看了片刻之后,她收回目光,又思忖了一番,然后看向自己:“午后有雨,要尽快找地方避雨。” 要下雨? 不止是风珉,他身边的护卫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这晴朗的天空,目之所及不见一丝阴霾,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这几个跟着他出行的护卫,这些日子以来跟陈松意也算是相熟了,每一个都曾经给她们把烤好的兔子、野鸡送过来。 风珉没立刻说话,他们便笑着对陈松意道:“姑娘看错了吧?这哪像是要下雨。这样猛的日头,找个地方避暑还差不多。” “就是,这还没入夏呢,天就已经这么热了。幸好公子爷要咱们上路得早,不然走晚了,大夏天的走陆路去江南,那才叫煎熬。” 陈松意手中撩着帘子,没有多做解释,只等着风珉决定。 反正他们赶路,她跟小莲总归是在马车里的,雨下下来也淋不到她们头上,只有风珉跟他的护卫才会挨淋。 跟她目光相对了片刻,风珉最终点了头,以手中马鞭指着前方道:“前方十里左右有个驿站,等他们回来了,我们就过去,今天中午就在那里休息吧。” 左右赶路不急于一时,而且距出发之前她说的“路遇贵人”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还不见人影,风珉心中存着想看她这一手推演到底有几分准确的念头。 要是不准,就干脆改走水路好了。 既然公子爷做了决定,护卫们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收了两只兔子、一只野鸡回来的两个护卫一回到队伍里,他们就开始前进,准备中午在驿站休息。 十多里路程,他们轻车简从,速度很快,赶在中午之前就抵达了目的地。 大齐的驿站有两个职能,一是给官员去外地赴任的途中落脚,二是边关军情跟旧京奏章送往京城的路途中,给信使更换补给、马匹用的,寻常过路客商跟普通百姓都不能进去。 风珉一行人,绝对不算上面二者的任何一种。 但他爹是忠勇侯,光凭这个封号,忠勇侯府的印信一出,谁敢不让他进去? 就这样,一行人顺利地进入了驿站,管理驿站的官员还亲自相迎。 只不过刚把马解下来交给驿站的民夫去打理,众人就听见天边滚过一阵惊雷,随即狂风大作,乌云迅速朝着方圆数十里聚拢。 除了陈松意,所有人都呆愣地站在屋檐下,眼睁睁地看着前一刻还风和日丽的天气瞬间变了,转眼就有雨点密集地砸下来,溅起路上的尘土。 密集的雨幕将天地连在一起,仿佛将整个世界都洗得褪了颜色。 那接待他们的驿站官员回过神来,带着几分庆幸地道:“幸好小侯爷先一步到了,不然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就要被淋一遭了。” 他说着,却发现自己的话没有得到回应。 包括风珉在内,一行人都在看着预言过午后要下雨的陈松意,护卫们看她的眼神中更是带上了一层敬畏。 这种观天象的本事,要么是钦天监的官员才有,要么是护国寺的明远大师才懂。 再不然就得是传说中在战场上特别厉害的军师,可以利用天象来左右战局——这样的人物,他们大齐的战神厉王身边都不一定有。 而那些人是什么年纪,程家小姐才什么年纪? 她就这样风轻云淡地断准了,看着雨落下来,脸上也没有什么得意神色,只带着身边的小丫鬟就转身进去了。 风珉站在原地,仍旧没有从陈松意所展现的推演之准中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出自儒学大师马一浮《旷怡亭口占》 - 小师叔(心情复杂):因为死得很早吧。 - 推荐基友的新文古言!大家感兴趣可以支持一下噢!她跟我不一样,她有十万存稿! 《苟全性命于东宫》by长雾 前一世,太子突然被废,未迁出东宫便病故了。 侯府千金乔琬原不觉得此事与自己相关,她按部就班嫁人,在富贵乡中糊涂度日。 直到新帝登基,朝野翻覆。夫家检举陷害,娘家满门抄斩。 她才幡然醒悟,灭门的祸根,原来早在东宫被废那日就已埋下。 重来一世,乔琬只望家人平安、仇人灭亡,可是—— 太子他今日怎么还没被废? 命运出现了更奇怪的拐点,一道圣旨,命宣宁侯嫡女入主东宫。 她还没来得及让侯府与东宫撇清关系,就拖累全家走向更快更深的覆灭。 面对性情大变的太子、情势诡谲的后宫、各怀鬼胎的皇家兄弟们…… 乔琬只能苟全性命于东宫,力保前世离奇病故的太子表哥,但求熬死他兄他弟他父皇。 荣谌(温温柔柔):婠婠别怕,万事有表哥护着你。 乔琬(咸鱼打挺):我先保殿下苟过三年再说! 后来,荣谌成功登基,来跟自己的皇后算账。 荣谌凤眸微眯:听闻皇后出嫁前哭了一夜,是因为笃定朕会死在东宫? 乔琬娇娇一扑:表哥,听我解释…… --- 太子: 你在那夜凄雨中望了我一眼。 我从鬼,变成了人。 性情大变深不可测的太子表哥x重生复仇剧本却变成了升级打怪剧本的婠婠 架空历史,私设如山 前仇飞灰湮灭,1vs1甜甜甜 本文又名《笨蛋美人学宫斗》《拿错剧本重生》《我的怨种太子》《我在后宫拼演技》 - 感谢在2022-05-2818:24:512022-05-2823:2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dff、灵犀si30瓶;鸢语24瓶;jenny10瓶;夜靜雪、轻描丶淡写的美。、新鲜5瓶;噜啦噜啦嘞2瓶;曾鑫、无心、笺??蠨、长相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第三更 “什么?” 游天明显不信。 两人大眼瞪小眼,直到他肚子“咕咕”的叫了一声,陈松意才将冷静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在了他的肚子上。 少年有点尴尬。 可他毕竟在船舱里忙着救人忙了一晚上,然后又一路奔跑来到了陈家村找陈松意,根本没工夫吃饭。 陈松意将目光移回来:“口说无凭,我去把师父让我给你的锦囊拿过来,再拿点吃的东西来。” “咳。”游天干咳了一声,做出长辈的样子来,“去吧,师叔在这里等你。” 等少女转身准备下山的时候,他又叫住了她,把一个小瓷瓶抛了过来。 “你武功太差了,把药吃了,免得留内伤。” 陈松意接了他抛过来的小瓷瓶,对他一点头,然后继续往林子外面走。 她下了山,出了林子,在来到河边的时候看到老胡站在对岸。 老胡穿着里衣,正望着这个方向,显然听到动静,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过来。 一见陈松意,他立刻放下了心。 等她踩着石头从河对岸过来,他便说道:“我刚才听见后山传来的动静,又发现意姑娘你不在,想着过来看一看——刚刚那是什么动静?” “没什么,是一棵被雷劈了的老松倒下了。” 陈松意随口道,与他一起往回走,“我算到有动静,所以过去看一看。” “噢。”老胡原本还以为她这是晚上起来夜观天象,不知在山上做了什么,既然陈松意说是树倒了,他也就没再问,对她的话照单全收。 等回了院子,他安心地回了房,陈松意则去了厨房。 她把母亲卤好的猪颈肉拎出来切了,又生了火。 火旺得很快,水烧得也很快。 她在锅里下了原本做好明天吃的面条,再捞起来过水,仍旧做了晚饭吃的凉面。 只是没有臊子,就用了猪颈肉代替,做了满满一大碗。 做好之后,她熄了火,想了想,把小师叔给的丹药拿了出来。 服下之后,果然胸口的隐痛立刻消弭了,陈松意算是侧面见识了他的医术。 等她端着凉面、蘸料跟猪颈肉回到山上时,游天已经升起了一堆火。 就陈松意离开的这么一小段时间里,他已经打了两只兔子一只野鸡,杀好放血剥了皮,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游天蹲在火堆旁,鼻尖被火烤出细细的汗珠,肚子仍旧不时地叫一声。 他很能吃,而且吃不胖,走到哪吃到哪,给人看病收的诊金都用在吃上面了,有时候病人付不起诊金的,也会用一顿饭来替代。 山下的人对他的医术很惊叹,对他的饭量也很惊叹。 游天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他这都是在山上餐风饮露被饿到了,再加上下来以后找不到人,就干脆到处去吃东西。 这样的话,就算被逮回去了,也不算白下山一趟。 不过他虽然很会吃,做饭的手艺却不怎么样。 陈松意回来的时候,架在火上的兔子已经被他烤糊了半边。 坐在火堆旁的少年还想抢救一下,却被空气里飘过来的香味给吸引了。 他抬起头,吸了吸鼻子,问了跟老胡今天一样的话:“这是什么?好香啊!” “凉面,我娘的方子,还有猪颈肉。” 陈松意看了一眼火上的兔子,把东西递给了他,然后自己来接手。 游天已经饿坏了,尤其看到她端来的东西,更是眼睛都移不开了。 他把烤糊的兔子交给了陈松意,立刻抄起了筷子,埋头吃了起来,甚至顾不上问师兄给他的锦囊。 凉面爽口劲道,小菜也清爽,酸汤调味更是一绝。 游天吃得眼睛发亮,这简直是他这次下江南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在他对面,陈松意已经把烤糊的部分切掉了,从地上摆着的调料里重新选择了一些,刷在兔子肉上。在寨子里的时候,她跟父兄就时常去打野鸡逮兔子,烤肉的手艺比小师叔要好太多。 听到旁边响起喝汤的声音,陈松意抬头看了一眼,就被小师叔的进食速度吓了一跳。 她下的面条三人份,用了家里最大的碗来装,小师叔接过去才多久,这就干光都开始喝汤了? 她一个停顿,手上兔子差点又烤焦了,连忙收回目光翻起面来。 漕帮的人要找的神医游天,是她打入漕帮的关键人物。 没想到他还是师父的师弟,自己的小师叔。 那对由他救过的父女,现在已经在前往漕帮总舵的路上,最多十日,那边就会注意到自己。 这时候能留他在身边,有百利而无一害。 不管是小师叔的医术也好,武功也好,对陈松意都有很大的帮助。 虽然这一世的她还没有拜师,但师父这不是不在吗? 她也不怕自己这个谎言会被拆穿。 游天风卷残云地吃掉了盘子上的所有东西,舔了舔嘴唇,回味了片刻,觉得要是能再来两碗就好了。他看向少女,见她正在专注地烤着兔子,不时地往上面放调料。 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兔子在她手里也逐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游天对她的观感顿时好了起来,想道:“如果师兄真让她来找我,作为师叔,我照顾一下她也不是不可以。” 在这个念头入侵大脑的那一瞬间,少年就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想起正事了,对陈松意道:“师兄让你给我的锦囊呢?” “在这里。” 陈松意单手拿着树枝,另一手从怀中取出了锦囊。 锦囊仍旧是小莲的练手之作。 不过跟一开始的那个相比已经进步了很多,大小合适,针脚细密。 游天接过锦囊,打开一看,陷入了沉默。 这的确是他师兄的字迹,神韵一致,连遣词用句都一样。 师兄让他这个弟子来江南,若是见到自己,就请自己帮她。 不过后面半句墨迹未干,像是刚加上去的。 游天不动声色。 他收好锦囊,问火堆旁的陈松意:“你要做什么?师兄要我帮你什么?” 陈松意看他,仍旧是一脸平静的神色:“师父让我去漕帮见漕帮帮主,具体是要做什么我还不知道,大概见了人就知道了。” 游天半信半疑。 陈松意垂目去转动兔子,也没逼他,只是问道:“小师叔原本要往哪儿去?” 游天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只问陈松意:“江南哪里有好吃的?” 他说完,就看到少女抬起眼来看自己:“哪里有好吃的,你就去哪里?” 游天嘟囔:“反正你也不知道师兄人在哪里。” “那反正你也不知该去哪里找我师父,不如留下。”陈松意说,“你要是留下,我给你做好吃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烤好的兔子腿撕了下来递给了他,“刚刚的面好吃吧?卤猪颈肉好吃吧?都是我娘教我做的。小师叔尽可以打听打听,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娘的厨艺好。” 游天接过烤好的兔子腿,忍不住心动了。 等一口咬下去,咬到烤得又香又嫩的肉跟里面锁住的汁水,他更加心动了。 陈松意没有错过他的神情变化,继续诱惑道:“我娘比我更会烤肉,做的饭比我做的更加好吃,她若非身体不好,现在江南的美食当有陈家的一席之地。 “而且师父交代我漕帮的事,不是还有细节没跟我说吗?他总是要来找我的,比起你毫无目标地去撞他,不如跟我待在一起,他一回来你就能见到了。” 游天皱着眉:“我考虑考虑。” “好,那小师叔就考虑考虑吧。” 陈松意状似不在意地说完,顿了顿,又道,“小师叔的医术这么好,要是能留下来医好她,想吃什么都不在话下。我一个人练功摸索也很困难,小师叔在,还可以指点我修行……” 游天听到这里,抬起头来看她——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什么师兄让她来江南等自己,要自己帮她一起完成他交待的事情,都是假的! 她在说谎! 她纯粹就是贪我的医术跟武学指导! 游天高深莫测地看了陈松意片刻,又想:“也是,师兄又不是专精这两个的,天阁六门里,他也就在“农”跟“术”上有造诣,要教武功,还得是看我,难怪她要说谎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陈松意是在这两方面有求于他,那他留下来帮帮她也没什么。 而且这丫头如此莽撞,以为这样简单的谎言就能骗过自己,放她一个人去漕帮,少不得要捅娄子,还是自己在旁边看着点才行。 “师兄啊师兄,你收的好徒弟,得亏是遇到了我啊!” 少年在心里想着,下一刻听见陈松意宣布兔子烤好了,就立刻伸手接过香喷喷的烤兔,啃了起来。 “小师叔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在他啃兔子的时候,这个心机师侄就在旁边套话,很快把他的喜好套了个七七八八。 等到兔子啃完,明天的菜单也已经定好了。 游天见她给自己烤着剩下的兔子跟鸡,哪怕极力掩饰,脸上也有挡不住的喜色,只在心里摇了摇头。 ——若不是师叔我配合,就你这点伎俩,能骗得了谁? 等把兔子跟鸡都烤好了,陈松意才起身,离开前同他约定明天再送吃的过来。 游天只顾着吃,一副又爱吃又傻白甜,仿佛完全没有察觉自己落入了圈套中的样子。 带着空了的碗碟,陈松意下山了。 等她的身影走得看不见的时候,游天才抬起了头,一脸无奈地道:“师兄啊师兄,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熄灭了火堆,找了个凉快的地方躺下睡觉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这段情节进展的缘故,我可能会三更几天,等恢复正常了就能恢复两更了。 我还欠着两更半是吧? - 松意:当你要说谎的时候,对着觉得自己很聪明的天真人士,可以说两个,这样等他拆穿了第一个,他就只顾着得意,想不起更大的那个了。 - 感谢在2022-05-2823:23:342022-05-2902:3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加油5瓶;灵犀果、非非得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二合一 第二天,老胡起床的时候还惦念了一下后山的松树,想着是不是该去拖回来。 就算不能做木材,劈了当柴也好。 打着哈欠走到院子里,他就看到陈松意已经在灶台后做早饭了,不由得愣了一下,还抬头看了看天:“咦,今日怎么这么早?” 一般来说,因为要下地,家里就属他跟陈父起得最早,早饭都是做好了小莲给他们送去的。 但陈松意昨天晚上把准备好的面条用光了,所以今天得早早起来,跟母亲说了需要另行准备早饭。 陈母因为身体不好,睡得并不沉,昨天晚上也听到了厨房的静,猜想是谁夜里饿了起来弄东西吃。 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想到女儿会把三人份的面条跟猪颈肉全吃光了,只担忧地问她:“没撑着吧?” 旁的倒是没有多说,现在家里环境好了,没了食物那就再做。 家里正好有鸡蛋、韭菜,还有做面条用剩的不少面粉,陈母又去了一趟村头张屠户家,割了两斤肉,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人提了鱼去卖,于是买了条几斤重的大鱼。 没了做凉面的面条,今天的早饭她打算教陈松意做煎饼。 饼的口味做两种,鲜肉蛋黄馅跟韭菜鸡蛋馅,搅好面糊裹上馅,下锅一煎就香得很。 这种饼子做得快手,做成以后半个巴掌大小,当做早饭吃起来,方便又顶饱。 买回来的鱼也很快杀好了,被交给了陈松意,让她片成鱼片。 女儿的刀法很好,陈母之前就注意到了。 光吃饼太干,配上江上渔民常做的生滚鱼片粥就正好。 鱼肉片成片,加上晒干的虾仁、猪肉,加入胡椒粉、料酒等调料腌制好,等灶上的粥一煮开就下。 陈松意昨日去镇上还买了些干货,其中就有香菇跟火腿,也切成丁一并下了进去。 盖上锅盖再熬一阵,粥的香味就开始散发出来,闻着就鲜。 盛进碗里的时候,再加上芹菜碎,一碗鲜香可口的生滚鱼片粥就好了。 因为是做来送饼的,所以粥里的水多米少,喝起来格外的鲜。 陈松意给小莲先盛了一小碗,让她尝了问她好吃吗,小莲手上还沾着面粉,捧着碗“嗯嗯”直点头。 今日有粥,陈父跟老胡洗漱完之后,就没有像往常一样先下地,而是上了桌,准备吃完早饭再过去。 散发着热气的生滚鱼片粥跟两种馅的煎饼一端上来,坐在桌旁的两人就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哪怕夏天早上起来胃口并不怎么样,两人也被这样的香味给刺激得直分泌口水! 老胡活了三十几年,都没有像在陈家生活的这段时间一样,吃过这么多层出不穷的美食。 陈父则是在妻子身体不好之后,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密集地尝到她的手艺了。 尽管觉得自己饿得能干掉一头牛,可在看到陈松意把煎好的饼子从厨房端出来的时候,老胡看着这堆成一座小山的煎饼,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好家伙,这么多?” ——喂猪呢这是! 陈母也觉得女儿做的有点多了。 家里不过五个人,她们女眷的话,这样半个手掌大的饼子吃三个最多了,就算是要干活的两个大老爷们,一人吃十个也够了,何况还有粥呢。 可陈松意却带着小莲一口气做了两百多个,把面粉都用光了。 见她过来,老胡忙起身伸手来接,问道:“意姑娘是打算把剩下的拿到村头去卖?” 陈家村的村头有一棵百年古树,古树底下就是一个小小的市集,村里的人没事都会到那里去坐坐。一般家里有什么多的,懒得去镇上,也会直接挑到村头去卖。 陈松意没有如他所想的点头,而是说道:“不卖。” 话音落下,陈家院子的门被敲响了,小莲用布擦干净了手,忙道:“我去开。” 门一打开,她就见到外面站着个少年道士。 他背上背着个包袱,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只是头发有点乱,发间还沾着一点松叶。 小莲不确定地问:“道长要找谁?” 少年道士看了她一眼,将目光投入了院中,在开口之前,忍不住先深深地吸了一口院中弥漫的香气,然后才对着众人道:“我游方到此,不知能不能让我进来歇歇脚,喝口水?” 陈家人都十分淳朴善良,这些年虽然过得不好,但不管是过路僧道还是乞儿到了门口,都会迎进来。 尤其见到这个少年道士双目清澈,脸上还带了点婴儿肥,年纪比自家女儿大不了多少,作为一家之主的陈父立刻道:“道长快请进——松意,给道长添一副碗筷。” 小莲忙让开了,请他进来。 游天迈进了门槛,朝陈松意看了一眼。 把她脸上的意外之色收入眼底,游天向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想不到吧?小师叔主过来了,感吧? 陈父起身请他入座:“道长怎么称呼?” 小师叔收回目光,与他见礼:“游天。” 桌上摆了六副碗筷,吃早饭的桌旁多了一个人。 而从看到这位游道长风卷残云式的进食方法第一眼,老胡就呆住了。 他以为自己跟陈老哥胃口已经很好了,吃东西也很快,用粥送饼,眨眼就能吃下好几个。 可是这个少年道士吃的速度比他们更快,半个巴掌大的饼拿在他手里,三两下就没有了。 他明明是个少年体型,胃里却像有个无底洞! 他一上桌,堆在众人面前的煎饼小山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小莲怔怔地数着这个少年道长吃了多少:一个、两个、十个…… 陈父跟陈母也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这个小道长。 唯有陈松意,昨日已经见识过小师叔的胃口,今天并没有再为此惊讶。 等到他碗里的粥一空,她就将自己面前盛好的这碗递给了他:“这碗我没有碰过,道长请用。” “多谢。”小师叔满意地接过,暗道了一声乖,然后想起昨晚她说的这些食物都是出自何人之手,于是转向陈母,捧着碗对她夸赞道,“夫人的手艺真是一绝,这是我下江南以来吃过最好的一顿饭!” 说完,他又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见状,其他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筷,陈松意则起身去了厨房盛粥。 看着少女的背影,老胡忽然福至心灵:“意姑娘不会是算到了今天会有饭桶来蹭饭,所以才准备了那么多饼吧?” 十人份的鱼片粥,两百多个用料扎实的煎饼。 除去陈家五人吃掉的一部分,剩下的全到了游天肚子里。 吃完之后,游天放下筷子一抹嘴,对着已经完全被自己的食量惊呆的众人说道:“不好意思,吃了这么多。”说着,他看向了陈母,“我精通岐黄之术,夫人看上去身体欠佳,不如让我看一看吧。” 受人一饭之恩,当然就要以自己所能回报。 对道门的这种行事风格,陈家人倒也不陌生。 尽管小游道长一眼看出了陈母身体不好,但限于他的年纪,大家并不觉得他的医术会有多好。 所以当他为陈母诊脉,然后很快地写了药方,告诉他们这样吃上一个月,就没事了,他们也没把他跟先前那些大夫区别开来。 直到游天摆出了金针,开始给陈母针灸,缓缓注入真气,引导陈母体内阻塞的生气运行,然后问她有什么感觉的时候,陈母才有些不确定的道:“胸口好像不闷了?头也不晕了。” 从她熬坏了身子以后,就一直有胸闷头晕的毛病。 一变季就要咳嗽许久,也不能久立久行,更提不得重物。 可是现在,她感觉从自己的手臂到心口都有一股暖流缓缓地流散开。 那种阻塞消失了,她的身体就像没生病前一样,恢复了轻盈、舒畅的感觉。 陈母惊讶地看着在为自己施针的游天,又看向丈夫跟女儿。 哪怕是久在京中,见多识广的老胡也没有见过这样精妙的医术,不由得放下了抱着的手臂。 陈松意适时地问:“我母亲因为早年劳碌过度而亏损了身体,道长可以治好吗?” “当然没问题。” 游天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道,一边收了针,一边抬起头来看她,“把我开的药吃上一个月,我再辅以金针,绝对能调养回来。” “真的?!”发出欣喜声音的是陈父。 给妻子请过那么多大夫,每一个提到她的本源亏损都是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然而小游道长却说能够治好她! “当然是真的,我从来不说大话。”游天傲然地道,“不过我为夫人施针需要三天时间——” 陈松意立刻说道:“那就请道长在舍下多盘桓一段时日,为我母亲把身体调养好了再走。只不过我们家的房间不多,要委屈道长跟胡护卫住一间。” 老胡本来只是在旁看着他陈老哥跟嫂子手握着手相视而泣,听到这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嗯……嗯?”他的单间就这样没了? 游天从上而下地扫了他一眼。 原本金针都已经卷起来了,此刻又重新摊开:“来都来了,给你也看一下?” 练的是外家功夫,身上有几处陈年旧伤的老胡立刻表情一改,卷起袖子就凑了上来:“那就辛苦游神医了!” …… 被游天扎了几针,再下地的时候,老胡跟陈父都感到自己松快了很多。 其中老胡的感觉更明显。 烈日下,他跟陈父两人头顶草帽,越干越有劲。 停下来时,两人忍不住交换目光——这少年道士是何方神圣?年纪不大,怎么能这么厉害? 陈家留他住下,在陈松意她们给他准备床铺,游天还跟了出来,跟到了田边看他们劳作。 在陈父跟老胡站在田里的时候,这个少年道士就蹲在田埂上,观察着老胡打理的这片水田。 老胡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转过头去。 不知为什么,他看到他的样子,总觉得跟那天陈松意蹲在田边的模样重合在了一起。 “没错了。”游天没有在意水田里那若有若无的视线,从田边站起了身,笃定地想,“这确实是师兄的农耕之法。” 他跟到田边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这又是一个对陈松意是他师侄的强力佐证。 农、术两门,她都已经得了师兄的真传。 就是这“武”上面,真的不行。 达成目的,他朝田里的陈父跟老胡挥了挥手,就转身回了陈家。 陈母已经带着小莲再次出去采购了。 小游道长医术高明,妙手回春,给他们看病不收诊金,唯一喜欢的似乎就是吃。 那他在家中住的这几日,一定要给他美食管够。 游天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吃到很多美食,他解除了心中最后一点怀疑,回到陈家院子,看到家里只有陈松意在,于是关上了门,对她招手:“来,让师叔看看你的根骨,看你能把《八门真气》练到什么程度。” “八门”即开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为奇门遁甲术语。 以此为根基创造出的《八门真气》,在天阁武学中也是最顶端最霸道的一种,非资质出众者不能修行。 天阁中人查看根骨有特殊的办法。 陈松意当年被教导的时候,就曾经由师父给她查看过一次,得到了练武奇才的评价,对这套流程十分熟悉。 小师叔因为精通医术,所以查探的手法更加细微,是以金针导入真气,加以探查。 先前他没有给陈松意诊脉,此刻越是查探,越是想要摇头。 这具身体的资质实在是太差了。 她的经脉大多是阻塞的,而且错过了最佳的修行年纪,是最近才开始修行《八门真气》。 他忍不住皱眉的同时,心中再次生出了疑惑。 游天本以为师兄会收她为徒,是看中了她的资质,从小就把她带在身边,在传了“农”与“术”之后,又将八门真气传给了她,结果不是。 “胡来!”撤回金针之后,他终于没忍住,语气严肃地问道,“你是瞒着你师父偷偷练的,对不对?” 陈松意收回了手,没有说话。 她没想过自己这具身体糟糕的资质能瞒过小师叔。 不过面对小师叔的质问,她也没有正面回应。 ——反正只要保持沉默,他就会自己去猜。 果然,她这个样子落在游天眼中,就变成了“为了追求力量,不顾自己死活”的不负责。 小师叔气得简直想拍桌。 对着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师侄,游天训斥道:“你别不当一回事!你能侥幸打通经脉,是因为你的真气量少又足够凝聚,才没有在运功的时候走火入魔,变成废人。” 师兄是怎么选中她的?怎么就敢把这种霸道的功法传给她? 如果不是遇上自己,那等师兄回来的时候,这个不肖弟子是不是得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别练了!”陈松意听他毫不留情地道,“你的资质太差了,就算练下去,运气好不走火入魔,也顶多练到第三层。” 听到这里,陈松意终于缓缓地开了口:“师叔说得对,只是到第三层,远远不够。” 第二世的她修炼到了第八层,都照样死在敌人的军队手下,这一世如果不能超过第八层,她根本没有底气。 游天沉着脸:“总之不管师叔怎么说,你都不会放弃修炼《八门真气》了?” 陈松意点了头:“是。” 看她这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游天虽然很不爽,但还是说道:“行,我有办法让你突破资质的限制,不过这个方法的痛苦不是常人所能承受。如果你觉得自己受得住的话,我就让你一试。” 迎上他的目光,陈松意心中一颤。 虽然小师叔没有说出这个方法的名字,但她心中已经浮现出了五个字—— 金针刺激法。 是第二世的时候师父用来辅助她的父兄,让他们突破资质限制,练成《八门真气》的办法。 她似乎找到了他跟自己第二世的联系。 眼前的小师叔,是这个修炼方法的初原制造者。 - 这几日,陈家村的人发现,陈三郎家的娘子出来活的时间多了。 她的身体好像变好了! 见到陈母的人不敢置信地拦下了她,跟她搭讪。 就见她脸色红润,容貌回春,仿佛又回到了刚嫁到陈家村来的时候,这些年身体的亏空好像一下子都补了回来。 看她买完菜,一个人提着那么重的东西回家,村头几个一起闲聊的妇人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其中一人忍不住道:“陈三郎这是去哪里给她找了什么名医?先前她女儿认祖归宗的时候,她明明还是病蔫蔫的,怎么一转眼就……” “你们还不知道吗?” 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婶从她们面前经过,停下了脚步,她家跟陈松意家住得近,知道那边静。 “几日前有个游方道人路过她家,进去讨了杯水喝。陈三郎家正在做饼,就留了他一起吃饭,吃完之后,人家就给她治好了!” 听到这话,几人面面相觑,又再看向挎着篮子的大婶:“那不就是遇上神医了?” 大婶点了点头,反手一指陈家的方向:“神医现在还在她家呢,要给她彻底调理好了才走。” 她说着,习惯性地捶了捶自己的颈椎,“还别说,游神医虽然年轻,但真的很厉害!他给我扎了两针,我这一直痛的地方就不痛了。” 听她这么说,这几个在树下乘凉的妇人都一下子站了起来。 “走走走,过去看看!” 几人结伴,紧赶慢赶过去一看,果然看到陈家的院门开了。 翻修过的小院看起来比旧日要气派许多,里面摆着一张桌子,后边坐着个少年道士,来找他看诊的人排着长龙,从院子一直排到外面。 前一个病人看完,下一个排到的正好是对夫妇。 他们抱着个惊啼不止的孩子,小孩已经哭到脸发紫,快背过气去了。 镇上太远,他们赶不及过去,把孩子匆匆的抱了来:“神医!神医!看看我家孩子,他——” 那少年道士只看了一眼,就给扎了针,又在孩子的胸口给推拿了两下,小孩就缓过了气,也止住了啼哭。 “好了。”少年道士写了方子,潇洒的往他们手中一塞,“照这个抓药,三副就好,晚上别再放他出来乱跑。” 当娘的哭声还哽咽在喉咙里,当爹的更是愣愣地问:“就吃药……不用喝符水?” “什么符水?”少年道士不满地看他一眼,“我是正经医士!下一个!” 除了这里,陈家的水田也很热闹。 老胡现在也是红人了,他除了侍弄水田,还扩大了范围,接手了陈家背后的菜地。 不管种地还是种菜,最怕的都是长虫长杂草。 一般农人没有什么手段,只能自己去找,自己去拔,或者养些鸭子放在田里——可那也伤苗。 当老胡遇到田里长草、菜叶长虫的问题时,他没有急,而是先翻了陈松意默给他的那本册子。 果然在里面找到了法子,他就自己去学着配了药,撒下去不出两天,虫子跟杂草都没了。 现在整个陈家村就属他的水田跟菜地最好,连陈父这个种田好手的地都要比不上他了。 陈家村的农人们发现了这件事,全都一窝蜂过来请教。 他们苦虫苦杂草久矣,现在有了老胡这个能解决问题的人,哪怕在种田这方面他是个新手,他们也都聚集过来问各种问题——比如为什么他的菜就长得比别人好?为什么他的苗长得比别人高? 老胡受宠若惊。 在得到陈松意的许可后,他就将自己学到的种田之法都一点点教给了陈家村的村民。 此外还有陈家的厨房。 离得远的时候没感觉,现在门一开,就能闻到里面总是飘出很香的味道。 一时间,陈家村的人又回忆起了陈三郎刚刚娶妻的时候。 那时候,他家里就是这样蒸蒸日上,光景一天比一天好,到后来生了女儿才急转直下。 不过那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是抱错了。 所有人看着在厨房忙碌的陈松意,想到自打陈三郎的亲生女儿回来之后,这个家就又好了起来。 现在陈家的人是一个赛一个的能干,还有在沧麓书院读书的陈寄羽,他们村的秀才郎。 本来程明珠在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家运道不好,他有能耐也够呛,可现在他们不这么认为了。 所有人都说,陈家有腾飞之相了。 陈家的长子今年秋天过了乡试,明年赴京赶考定能高中。 京城,程四喜风尘仆仆地入了京。 顾不上看京中繁华,他一打听到程家的位置,就马不停蹄地去见了刘氏。 原本愁云惨淡的程家仿佛一下拨云见日。 刘氏脸上放出了光芒:“找到她了?!” 第36章 二合一 程四喜跪在地上,用袖子偷偷擦着快要滴下来的汗,开始对着刘氏一五一十地汇报:“大小姐回了陈家村,那天我瞧着她跟陈家的儿子一起来镇上……” 后面他说了什么,刘氏已经听不到了。 她满脑子都是:“找到了!人在江南——终于找到了!” 这些时日因为始终没有陈松意的消息,她心中不安,想去找那位曾经指点过她的高人。 为此,她已经把京城附近的大小道观甚至寺庙都找遍了,却始终没有再见到那个道人的影子。 当年,对方把调换命格的术法跟如何去找到合适女婴的方法交给她,只说过要在她们十六岁时正式开始交换气运,等到十八岁时让明珠亲手杀了松意,就能彻底调换命格,保程家荣华富贵。 可是,他却没有说过如果在术法完成之前松意就死了会怎么样。 这也是让刘氏忧心的,先前京城几日电闪雷鸣,她甚至做梦都梦到松意陷在流民堆里,已经断了气。 而随着陈松意离开程家的时间越久,她就越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变得倒霉了起来。 旁的就不说了,就说那日去寺庙,回来的时候竟遇上一场大雨。 山路湿滑,轿夫差点脚下一滑,把她从轿子上摔下去。 他们走的可是山道,若摔下去,刘氏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 受了这场惊吓,一贯身体好的她又发了一场烧。 她感到自己这是被反噬了,连忙把那两个藏在暗格里的娃娃取出来一看,结果发现代表明珠的这个娃娃头顶的红色竟退回去了一些! 这让刘氏不敢再出门,只好待在家里,也不敢下地。 她本来就因为生病而气色不好,成日待在床上,也没有顾得上好好收拾自己,还因为着急上火,嘴角长了燎泡。 程卓之回到房中,就看到哪怕生了三个孩子也一样柔弱娇美,时时刻刻都注意着外表的妻子变得面色蜡黄,嘴角红肿,头上身上还散发着略显难闻的气味,都不想亲近她,连着几日都宿在小妾那里。 刘氏见他神色不对,只安慰了自己几句就匆匆离开,连忙叫人拿镜子。 拿过来一照,她才发现自己竟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又是一顿气急难受。 她心中虽然恨丈夫薄情,自己只是稍微没有收拾,他就这般做派,但心中更怕自己的精心谋划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怕程家气运破败。 于是,她不得不振作精神,重新梳洗打扮,又几乎是发动了所有的力量去找这两个人。 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天总算盼来了好消息。 虽然刘氏也怀疑,凭陈松意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身上又没有带点盘缠,她是怎么从京城走到江南去的,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找到了就好。”刘氏打断了程四喜的叙说,“我这就去告诉老爷。” 她说着就要起身,旁边站着的丫鬟连忙来扶。 经过连日的休养,刘氏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嘴角的燎泡也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起得猛了,还是感到一阵头晕,另一旁的妇人忙扶稳了她:“夫人。” “无碍。”等到那阵眩晕过去,刘氏站稳了,睁开眼睛,对还跪在地上的程四喜说道,“起来,随我一起去。” 一行人以刘氏为首,匆匆的从院子离开,朝程卓之的书房去。 刘氏走在最前面,知道了陈松意的踪迹,她的心就落回了原位,感到一切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中。 眼下谢家要退婚,程老夫人死活不肯。 程卓之一边面对的是自己好不容易攀附上的清贵谢大人,另一边面对的是自己的亲娘,顾得了面子就顾不了孝道,让他里外不是人。 谢家那边还在等着他的答复,他已经不敢去见谢谦很久了。 刘氏上身不动,脚下走得飞快,只要自己去跟他说要带明珠回一趟江南,把松意带回来,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 甚至他也会再次明白过来,他那个老母只会给他添乱,丝毫不体恤他在官场上的难做,只有自己这个妻子才是真正为他好、为他着想的人。 “夫人。”随她陪嫁到程家来的管事娘子面带忧虑,一边走一边轻声道,“把人接回来以后,难道真的要等明年春闱,把她嫁到谢家去吗?” 刘氏“嗯”了一声,八风不动地道:“谢家不就是要她吗?把她带回来,自然也不用退婚了。不过是一个谢家,嫁便嫁了,何况做了谢家妇,她反而要加倍仰仗我们程家。” 只要把人找回来,一直在她的眼皮底下,就不怕她翻了天。 再说,女子嫁人之后,在后宅才是艰难的开始,就像她,哪怕有丈夫的疼爱,这些年不也受了许多磋磨? 见刘氏说得淡淡,作为她陪嫁的妇人心中不是滋味,却也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她既然已经有了打算,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管事娘子也不再多说什么。 只是没有想到才刚来到书房外,就听见明珠小姐的声音在里头大哭着喊道:“她陷害我!爹!我远在京城,怎么可能知道她要回江南?又怎么能买通镇上的混混去坏她名声?爹你不要相信他们,都是陈松意跟他们联合起来骗你的!” 刘氏一听到女儿的话,身形就晃了晃。 她强自压下情绪走上前,就看到书房中脸色铁青的程卓之跟两个做官差打扮的人。 再看跌坐在地上大哭不已的女儿,刘氏哪里还猜不到她定是又做了什么小动作,而且还没成功,顿时感到一阵胸闷气急,还未进去斡旋,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在里面的陈卓之只听到外头响起惊叫:“夫人?!” “来人啊,快请大夫!夫人晕过去了!” 当程明珠在江南做的安排东窗事发,让程家再次陷入鸡飞狗跳的时候,刚从江南回来的风珉正在京城最好的酒楼包下了雅间,邀了许久未见的好友谢长卿见面。 他从江南奔波回来,觉得自己风吹日晒,不过是糙了一些、黑了一些,还是一样丰神俊朗,依旧无比吸引京中女子的目光——直到见了谢长卿,才重新被好友打消了这种错觉。 两人在雅间里对坐相谈,谢长卿知道了他这趟出去因缘际会救下了付大人,风珉也知道谢家已经去向程家提退婚了,一时间看着自己的好友,欲言又止。 他既用了表兄妹的身份来为陈松意掩护,回到京中再见了付鼎臣,也没有说破其中的内情,此刻看着平静的好友,风珉就不知该怎么告诉他,你这个前未婚妻真的跟你想的不一样。 她不是寻常的闺阁千金。 她有着不让男子的胆识与能力,是个你错过了会后悔终身的奇女子。 他不能这样说。 他不应该对陈松意有这样的了解。 因此,他只能转而提起了她哥哥。 谢长卿听他兴奋地道:“这次去江南,我还结识了一个人。长卿,只要他明年下场,必定是你的劲敌。” 谢长卿抬头看向了他。 眼前的好友离开京城一趟,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整个人变得积极起来。 虽然风珉自己不一定有察觉,但他身上那种不甘被安排,却没有办法摆脱束缚,所以只能愤怒地当个混账纨绔,从头到尾跟他爹对着干的感觉消失了。 就感觉像是他出去一趟,就见识到了更广阔的天空,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谢长卿思忖,这仿佛不仅仅是因为风珉参与了拯救付尚书的事。 而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也从没在风珉口中听到他对别人有这么高的评价,于是问道:“对方是什么人?” 风珉:“跟我们不一样,他只是一个出身农门的贫寒学子。” 他将陈寄羽的出身概括地说了说,只略过了他是陈松意兄长的身份,“他能进沧麓书院,还是因为他老师的举荐。他也不像其他人能专心读书,由于家贫,只能靠在书院里做一些杂务,给别人抄书来赚取生活的费用。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当我跟他相处,与他交谈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对着的又是一个你。” 风珉说着,不等好友说什么就摆了摆手,“我说的只是一种感觉,就是那种只要朝中有你们支持我,天塌下来我都可以毫无顾忌的在边关浴血奋战的感觉。” “不过你们一样,又不一样。” 风珉顿了一顿,又说道,“你是你,他给我的感觉更像付大人。” 谢长卿如玉的指尖停在杯上,若有所思地重复道:“像付大人么?” 这真是一个极高的评价了。 “嗯。”说到最后,风珉露出了略显神往的目光,“如果明年你们都入了仕途,那么放眼十年二十年后,这届举子有谁能够登阁拜相的,就只有你和他了。” 听着好友对这个江南学子的评价,谢长卿心中也生出了对这个对手的期待。 他缓缓道:“如果明年春闱能在考场上与他交手,我会十分期待。” 风珉一笑,他知道自己的好友从读书以来就未逢敌手,后来入了天下才子齐聚的横渠书院,更是成为了全科第一,听到有人能被自己称为他的对手,长卿心里是有期待,也有战意的。 “没问题。”风珉想起离开江南之前陈松意说的话,对明年陈寄羽来京城这件事没有怀疑,他举起酒杯,对好友许诺道,“到时介绍你们认识。” 至于为什么他在江南认识的这个书生会这么巧跟陈松意同宗,甚至跟她的面容还有几分相似,那就不是他要解释的事情了。 两人选在三楼雅间碰面,虽然是酒楼里最清静之处,但也听得到楼下的声音。 谢长卿垂着眼睫,将杯中梨花酿凑近唇边,一副司空见惯,不为外面的热闹所扰的样子。 经过江南狂生的狂轰乱炸,风珉对这种声音很是敏感。 他挑了挑眉,用手中的扇子轻轻一抵就开了窗,低头看向楼下喧闹的人群。 下方喧闹的果然是一群书生,其中大概还有长卿在书院的同窗。 这群文人士子所高兴的事情是一样的——付大人回来了!他得到了应有的公正待遇! 在圣上派人查出云山县的匪患是马元清的侄子马承所养,受他指使,那三个匪寨肆意抢劫过路商队,强抢民女,为祸一方,还不止一次截杀朝廷命官以后,从上位以来就没有吃过亏的马元清为求自保,就被迫亲自斩杀了这个侄子。 马元清积威已久,又执掌兵权,在朝中霸道惯了。 能让他将当成亲生子一样疼爱的马承斩杀,还自请降职,这一仗付大人赢得何其漂亮! 尽管谁都知道,此人的自请降职不过是以退为进,给帝王一个安抚文官,发泄怒气的出口,实际上宣帝是离不开他的,他不会一直这么沉寂下去,而且以后只会跟付大人越发不死不休,但马元清的这步昏棋让朝中文官都警醒了。 这一次付大人离京遭劫杀,让他们看到了以马元清为首的阉党强大起来,把整个大齐朝堂变成他们的地盘,在他们的高压管控之下会是什么景象。 连兵部尚书付大人这样名满天下的两朝老臣他都敢劫杀,自己等人如果哪日得罪了他,或者只是让他的哪个侄子看不顺眼了,那等待自己等人的又会是什么结果? ——哪怕已经官至几品,也是没有保障的! 所以当付鼎臣被迎回京城之后,京中跟他走动的大臣就多了起来。 整个文官集团都有了危机意识,不再明哲保身,不再一味的顺从避让。 这些落在文人士子眼中,就是读书人的胜利,是清正朝中风气的开端,他们自然要狂欢。 酒楼高处,风珉收回了目光,虽然在心中笑他们天真,但也确实要承认这样的快乐很能感染人。 心中存有希望,比什么都要强。 但反正他是不读书的,不会跟下面这群天真的傻子为伍。 见他把注意力从下面收回来,谢长卿放下酒杯,道:“这一次马家的阴谋落空,付大人能够平安归来,其中也有你的功劳。你若不想让侯爷对你多加管束,或许可以请付大人出面。” 风珉想起自家老头子在樊叔登门与他密议,把云山县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以后,他那走出门来瞪着自己,又不能训斥,又不能夸奖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平生第一次,他看到了自家老爹吃瘪的脸,真是大快人心。 笑过之后,风珉才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现在他也管不了我了。” 老头子不烦人,不再继续压着自己读书,按头自己去科考,他就可以留在京中,要是在京中呆得烦了,他就去定州。 反正定州有樊叔在,去那边混个一年半载也没事。 就留老头子自己在家面对他娘亲的垂泪好了。 谢长卿却道:“若是侯爷的态度松动,你想去边关的事就能够提前呢?” 风珉挑眉:“怎么说?” “明年春闱后,就是太后的五十整寿。厉王殿下是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他在边关已久,而今战事平定,这次太后提出想要他回来,想来陛下也不会拒绝。若是侯爷肯松口,等明年厉王殿下归来,你就能一尝夙愿了。” “厉王殿下要回来了?”风珉眼中透出了几分异彩,如果能这样跟随他离开,提前去边关,那也很好。他想着,抬手给自己跟谢长卿斟了一杯酒,“被你说得,我还真迫不及待想要明年快点来了。” 江南,陈家村。 三日之期已到,游天对陈母的施针结束了。 剩下来要做的,就是再吃一个月的药。 日后她只要不再过分操劳,保持心情愉悦,就可以身体健康,延年益寿。 而经过这三天时间,陈家村的村民有什么大病小病,头疼发热的,经过游天的手,也已经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陈家院子今天难得的安静。 游神医的名气还在自陈家村向十里八乡辐射,现在没人来看诊,是因为他们还在赶来的路上。 游天却不打算再继续坐诊下去了。 他之所以开诊,是因为要在陈家住几日,给陈母调理身体,知道自己每日在吃食上耗费的银钱不是小数目。 尽管自陈松意回来之后,陈家的光景就好了起来,可也经不住他这样吃。 游天索性就发挥自己的专长,在这里住几天就开诊几天,收来的诊金就算是伙食费了。 说起来,这几天被他的金针扎过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整个陈家里,就唯有陈松意没有挨过他的针。 原因很简单,他给别人施针是为了治病,给她施针却是为了刺激筋脉,强开八门。 把原本狭窄的经脉强行拓宽,这种痛苦是忍不住的,她肯定会叫出声。 而陈家的房间少,她住的又不是单间,给她施针不方便,会被跟她同住的小莲发现。 被别人发现自己虐待她事小,主要是陈父陈母都只是普通人,陈松意说不想让他们知道。 因此,等游天给陈母的治疗一来到尾声,就到了两人该离开的时候。 陈松意跟他非常默契,都觉得要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用金针刺激法来给她强行提升。 她回江南不只是为了回来跟家人团聚。 她还有任务在身,也该动身了。 今夜月明,忙碌了一天的陈家众人在院中摆上了桌子吃饭,也尝一尝陈母新酿的水酒。 等到两杯酒下肚,气氛起来以后,游天就提到自己明日该走了。 “走?游神医不要走了,就在我们陈家村住下吧!”跟他当了几天室友的老胡第一个说道。 多亏了他的医术,重新拥有了健康身体的陈母也劝道:“小游道长若是不嫌弃,可以长住在我们家,我还有许多的菜式没有来得及做给你吃呢。” 就像先前几次,其实陈母都没有亲自下厨,只是在旁指点女儿跟小莲。 现在身体好了,陈母也非常想拿出浑身解数来做些好吃的,报答治好了自己的恩人。 听到陈母的话,游天动摇了一下。 不过当看到旁边的陈松意在看着自己的时候,他又找回了理智,正色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何况我这次下山,就是想要来江南开个回春堂,发扬一下师门的医术。” 这是他跟陈松意两个人商量好的借口,是众多理由中最有说服力的。 果然,见识过他医术的所有人都十分相信他的话,只不过神情却都有些微妙。 “游神医……” 老胡凑过来搭上他的肩膀,小声问道,“你下山开回春堂,你的师门有没有别人来帮你啊?” 小师叔不明所以:“没有,怎么了?” 老胡晃了晃他:“你连诊金都算不明白,开回春堂又要找店铺又要进药,又要雇佣人手,你一个人整得过来吗?我们是怕你赔得血本无归啊。” “……”少年看向桌旁同样用略带忧虑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陈父、陈母和小莲,不由得拔高了声音问,“你们都这样想?” 陈父干笑了一声,给他打圆场:“小游道长自幼在山上长大,有醉心医术,对这些比较不熟悉也是正常的。” 否则如果他擅长经营,以他这样精湛的医术,怎么会游方到他们这里,还没地方住? 那天一早他出现在他们门口,一看就是昨晚在后山随便找了个地方对付过去的。 陈母也很忧愁,只怕他离了这里,饭都吃不饱。 就在这时,两人听见女儿开口道:“游道长要选址开医馆,不如让我陪他去吧。”论开店经营,这个家里没有人比她更懂了。 “对啊!”老胡开心地一拍掌心,“有意姑娘帮忙,就不用担心了。” 小莲点着头,陈父陈母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不错,松意懂这些,有她帮你,我们就放心了。” “游道长帮了我们家,又帮了村里那么多人,就不要拒绝这一点小小的心意,让松意去帮你挑个地方,先看着经营起来吧。” 听着这些话,游天再次神情古怪地看向在陈家人眼中靠谱的陈松意。 这个师侄明明冲动鲁莽,而且固执,要自己看着才不会出事,结果在陈家人面前装的这么好,反而好像自己离了她就不行了。 陈松意迎着他的瞪视对桌旁的其他人点了点头,说道:“放心,我会好好帮游道长的。”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 本来老胡作为风珉留给陈松意的护卫,她要跟游天一起离开陈家村,他自然要跟上。 但是他的水田耕种还在实践中,而且陈松意又给了他一本书。 “屯田练兵,二者一体,要成为一个好的将领,你不能光会屯田,而不会练兵。 “陈家村的青壮不少,正好现在你在他们当中的声望很高,学会利用这种声望,把他们当成你的兵,操练起来。” “大规模的屯田,军队式的统一会更有利于管理,提高效率,陈家村的田地正好是你屯田练兵的一个起点。 “至于危险,我跟游道长出去,没有什么危险的。” 配合她的话,游天在旁伸手轻轻地按在了石桌上,石桌边缘立刻出现了一个指印。 没有碎石飞溅,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他就好像在泥土上留下一个指印一样,把石桌消融下去了一块。 老胡差点没把眼睛给瞪出来:“……” 抱着陈松意新给他默出来的屯田练兵守则,他凑过来对着那个指印摸了半天没能吭声。 然后是小莲,她本来积极的给陈松意收拾包袱,期待着小姐这一次带上自己出门,可是等晚上熄灯睡下以后,她就听见小姐对自己说:“小莲,我想放了你的契。” 本来欢欢喜喜的小姑娘一下子坐起了身。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躺在身旁的小姐。 在她被买下来送到小姐身边的时候,小姐说自己跟她来江南不用害怕。 她们会一起生活,她绝对不会抛弃她。 小莲信了,所以在山谷中要一个人躲起来的时候,她也没有害怕。 可是现在小姐却说要放了她。 “……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为什么小姐要放了我?” 小莲想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软弱,可说话的声音却带着细细的哭腔,“是我……是我笨吗?小姐不要不要我,我一定好好学,我什么都会做,我什么都可以……” 黑暗中,陈松意坐起了身,缎子一样的长发顺着她的肩滑落下来。 她伸手触碰了一下小莲的脸。 小姑娘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哭了起来。 “不是不要你。”陈松意在黑暗中望着她,耐心的给她擦去眼泪,“你的卖身契,我已经交给我爹娘了,过两日他们就会给你解除,然后带你去入籍。” “以后,你就不是丫鬟,而是这个家的一员了。 “我已经同爹娘说了,如果你愿意,他们就会收你为义女。以后我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不会再四处飘零,没有家了。” 小师叔的初原版金针刺激法,比起后来师父带来的改良版要激进许多,暴力许多,但见效也要快许多。 金针刺激法就是要把人逼到极限。 而这世间没有什么磨练会比在生死之间的厮杀进境更快。 这次出门,她看到了机会。 她已经和这辈子的父母兄长团聚相认,没有什么遗憾了,娘的身体也好了,这个家也跟程明珠也分割开来,就算没了自己,日子也能过得红火起来。 只是小莲还差一个家,她的爹娘也不能再一次失去女儿。 有了小莲代替自己,这样一来,就算自己运气不好,爹娘身边还会有一个依靠。 第37章 第一更 陈家门外,马车等候。 拉车的老马蹄子踩了踩地面,踏起一小片水花。 下过雨的地面积攒着水洼,巴掌大的水面被踏碎后又恢复完整,映出满布红霞的天空。 陈松意跟游天原本定下了今日离开,可因为从早起就一直下雨,所以一拖再拖,拖到吃过了晚饭才动身。 陈母终于有机会亲自下厨,给女儿跟小游道长做了饭,现在一家人站在门口送两人上了马车。 赶车的人一鞭子抽在马上,老马就开始走了起来,拉着马车向前。 陈父陈母、老胡跟小莲目送着马车离开,然后陈母才搭上了小莲的肩,温柔地低头对她说:“回去吧,你姐她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下过雨的空气清新,冲淡了暑气,带上了夏日里难得的凉爽。 赶车的老汉在乡间的风中眯起了眼睛,分外喜欢这样的时候。 只不过乡路泥泞,马车走起来也就分外摇晃,也比平常要慢一些。 并不宽敞的马车里,少年道士盘腿而坐,身体随着马车的行进微微摇晃。 在他身旁坐着的是个生得有些瘦弱的农家少年。 看上去年纪比他小一些,气质却比他沉稳。 一片安静中,游天睁开了眼睛,看向身旁做少年打扮的陈松意。 她改了眉,略微修饰了轮廓,显得越发英气,身上原本属于少女的曲线是半点看不出来了,完全就是个瘦弱的少年人。 游天还是没有适应她这个样子,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她经常这样做吗?师兄到底怎么养徒弟的?平时都让她干些什么? 陈松意神色平静,解释了一句:“有时候这样比较方便。” 在战场上,如果保持着女儿家的姿态,不方便行动,也会让己方的战士下意识地保护她,反而让他们束手束脚,给他们带来麻烦。 眼下她穿的是她哥哥的旧衣,母亲还留着。 在她手边也跟游天一样放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的除了换洗的衣物,还有一些银子。 她原本不打算带,但爹娘一定要她带上,说怕路上要用。 不过……陈松意伸手一摸,发现包袱里还有本来不该存在的东西。 摸起来热热的,用几层油纸包了,还有些烫手。 “你选的时间很好。” 游天浑然不觉,腹诽完师兄养弟子的方式,就接着说,“可以吃完晚饭再出门,等到了码头也差不多天黑了,正好可以搭船走。” 他是从来没有什么买票上船的想法的。 江南航运便利,水系发达,他都搭的顺风船,反正漕帮运粮的船那么大,自己藏身进去也从来没有人发现。 说着,游天又想起自己跟陈松意刚见面的时候,她跟自己交手用的是绣花针。 但那是因为她真气少,能用的攻击手段不多,才会选择这样的武器。 她自己应该是有专攻的兵器的,他却没有见过。 这一次出门,她也没有带上。 游天心中生出好奇,问道:“你的兵器是什么?”然后一转头,就看到她递到自己面前的煎饼。 陈松意捧着母亲偷偷放进来的煎饼,答道:“刀。” 看着香喷喷的煎饼,游天迟疑了一下:他刚刚才吃过饭呢。 现在又积极地伸手去接,好像刚刚没吃饱一样,不大好。 可这摆在面前的饼太香了,一闻就是鲜肉蛋黄馅的。 他看了陈松意一眼,见少女没有把手移开的意思,于是破罐子破摔,伸手接过就吃了起来。 等到路上的零食吃完,他们也就到了镇上。 两人下了马车,陈松意付钱。 下过雨,镇上的空气也很好,而且还没完全天黑。 正是红霞漫天,把这个江南小镇映得金红金红、犹如画卷的时候。 镇上的居民吃过饭,有带着家中幼子出来散步的。 街上的夜市摊子也开始摆起来了,现做现卖的小吃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游天吸了吸鼻子。 尽管刚吃过晚饭,路上又加了餐,还是忍不住被勾过去了。 陈松意付完钱,把钱袋收起,转头就看到那穿着道袍的身影凑到了小吃摊档前。 摊主见到面前来了个剑眉星目的少年道士,见他眼睛落在自己的锅里,于是笑问道:“现炸的鱼丸子,三文钱一份,小道长来一份吗?” 游天还在想来不来,陈松意已经从他身后过来了。 她递了三文钱给摊主:“给他来一份。” “好嘞。” 摊主接了钱,开始利落地盛丸子。 小师叔转过身来,有些欲盖弥彰地道:“师叔我不是没吃饱,只是——” “师父说过,修习《八门真气》消耗比一般人大,所以吃的也比一般人多,我知道的。” “对,就是这样!”游天说完,觉得自己好像太激动了,于是又把情绪收了收,做出师门长辈的样子来,“咳,你知道就好。” 这一刻,他开始觉得少女身上也不是全是缺点。 虽然她鲁莽、冲动、不靠谱,但是很给师叔面子,是个好姑娘。 游天接过炸丸子,一边吃一边想:难怪师兄会收她为徒了。 陈松意看他把丸子吃完,将碗还给摊主,表情显得还有些意犹未尽,又将目光投向了街上的其他摊档,于是说道:“时间还早,小师叔难得来一趟,不如再逛一逛,这里的东西味道都不错。” 游天眼睛一亮,左右他们就是要去一趟漕帮总舵,帮他师兄传递个消息给人,也没别的。 ——毕竟太复杂的事,师兄怎么可能交给他这个又是女孩子、《八门真气》又才练到第一层的徒弟? 因此,他此次出行的心情很放松,闻言便道:“那还等什么?走啊。” 于是,陈松意就看着他一马当先,追着香味就朝下一个摊档去了。 她跟在他身后,他想吃什么,她就付钱。 刚刚她下马车走没两步,脚下又踢到了三钱银子,正好用了。 街口,一个妇人边走边在身上摸索,然后又弯腰低头去看地上: “我的银子……我的银子呢?”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程四喜的妻子周氏。 她今日出来买字花,难得中了,回家一看却发现少了三钱银子,于是又忙着出来找。 就在这时,她看到旁边一辆马车过去。 这样寒酸,还是这么老的马拉车,一看就是陈家村的马车。 周氏顿时把找银子的事情忘在了脑后,直起身来朝着四下看去。 陈家村的马车,大小姐最常坐着来镇上了,车在这里,那是不是她人也来了? 她左看右看,都没有找到陈松意的影子。 在桥头镇熟悉的人跟风景当中,最显眼的就只是摆夜市摊档那条街上,一个小道士带着个衣着寒酸的农家少年在这里吃,那里吃。 不管是肉饼也好、甜点也好,他都吃得很欢,没有半点忌口的。 程四喜的妻子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嘴里嘀咕:“奇了怪了,怎么道士不用戒荤腥,什么都吃的?” 站在这个距离远远看去,她觉得那个农家少年的身影看着有点眼熟,可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干脆不想了,又原路折返,趁着天还没黑,再细细搜寻她掉的银子。 陈松意跟着小师叔,三钱银子找成铜板以后,眨眼就用掉了三分之一。 她想着要不要再破开一点银子来用,就看到走在前面的游天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某个方向。 顺着小师叔的目光,她也跟着看了过去,就听小师叔说道:“刚刚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 陈松意一眼看到了周氏的身影,看她到处寻摸的样子,心中想了一瞬这三钱银子该不会是她手上漏的。 随后,她便把这无关紧要的事抛到了脑后,对小师叔说:“没事,不用管她。” 自己穿成这样,便是亲近的人乍一眼看过来也认不出,何况周氏跟他们还隔得这么远。 游天却听出了她话中有话。 所以说,刚刚盯着这边的妇人,她果然知道那是什么人? 在陈家村住了几天,他只知道陈松意是从京城回来的,抛却了京中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回来寻自己的亲生父母,身世有些复杂。 这么想来,有人会盯着她也是正常的。 他想着,又看了看她这身打扮——果然很有先见之明。 周氏不过是个插曲,没有打扰到小师叔的兴致。 他将整个夜市摊档从头吃到尾,把陈松意手上的三百个铜板全部用光,让她也跟着吃了几样。 等到天色暗下,街上游人摩肩接踵,彻底热闹起来,两人才退了出去,转入旁边的巷子。 一入巷,吃饱喝足的游天就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提醒道:“不要害怕,不要出声。” 说完,他就一提气,把人一把拎了起来,带着她一个纵跃上了屋顶。 江南小镇房屋鳞次栉比,长街灯火明亮,十分热闹。 屋顶上,穿着道袍的少年道士手上提着一个人,十方鞋踩在瓦片上奔走如飞,几个起跃就轻盈的从夜色中掠过,来到了码头。 码头上停着众多的船,江面上倒映着朦胧的灯火。 码头上看管的人都去吃饭了,卸货的民夫弯着腰,只感到头顶有风掠过,眼角余光瞥见一点黑影,心中想着大概是什么江鸟飞了过去。 游天早早就扫过了这些船,直接锁定了里面最大的一艘,拎着少女就掠了过去。 月亮正穿行在云中,他轻车熟路的从视觉死角避开了船上的看守,带着人进了货舱,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陈松意被他在船舱里放了下来,脚重新踩到了实地。 拎了她一路、带着她风驰电掣的人轻轻地拍了拍手,一脸得意地扬起了眉,意思再明显不过—— 完美潜入! 小师叔我厉害吧? 第38章 第二更 大概是船舱里光线太暗,少女没有领悟到他的意思,在站稳过后就直接到其他地方去探索了。 游天讨了个没趣,没机会传授她自己搭顺风船的技巧,扁了扁嘴,也抬头朝四周看。 货仓里昏暗,没有点灯,只有从甲板上打开的格板间透下的光芒。 恰好这个时候明月破云而出,月光的清辉洒下来,在货仓的地板上留下格子的纹路。 游天耳朵动了动,灵敏地捕捉到有人在上方巡视。 他皱了皱眉,感到这艘船有点不一样。 运河上航行的漕帮船只都会打着不同的旗,代表着他们来自哪个分部,船上运载的又是什么。 今天这艘船明明载的是粮食,可是守卫森严,人数偏多,刚刚他拎着陈松意飞上来的时候差点被发现,要在师侄面前出糗。 游天不动声色地透过隔窗观察着上面走动的人。 原本这隔板都不会打开,大概是因为今天下了雨,要通风透气才开了。 站在阴影中,游天思考着自己选中的这艘船为什么会这么反常,就听见身旁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他转头看去,见到是陈松意从别处绕回来了,正站在他们身旁垒起的米袋前,用手去捏了捏。 用看捣乱小猫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游天就收回了目光,继续看上方。 “手感不对。”他听见她低声道。 他听到声音再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她用不知从哪里取出来的匕首把袋子戳破了。 游天:“你——” 这师侄的好奇心也太重了! 漕帮的船能运什么?除了粮食,不就还是粮食吗?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从米袋里簌簌地落下了白花花的颗粒。 颗粒如冰如雪,一路漏到月光朗照处。 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了。 ——这艘船上运载的不是米粮,而是盐。 作为民间兴办的运粮组织,漕帮又称粮船帮。 从这个别称就可以看出,漕帮的船所能运输的东西就只有粮食。 盐铁作为国家的重要战略物资,由朝廷管控,有专门的漕运部门进行运输。 官盐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漕帮的船上的。 这艘船以粮船为幌子,运输的却是盐……那么就只能是私盐了。 “贩卖私盐是重利。”陈松意收回了匕首,对着旁边呆住的小师叔轻声道,“哪怕是在非战时,如果一个运输粮食的商人往边地运送七百石粮食,只要有门路,都可以在边地开出一千两的盐引。盐引代替银票,拿到江南来换,就是两千两。” 只是走一趟,转一手,转到的钱就能翻上好几倍,可见贩盐之重利。 而贩卖私盐在大齐是重罪,漕帮牵涉其中,难怪这条船上的戒备会如此森严了。 她知道,漕帮出问题了。 任何新兴事物、组织的出现都是应时代的要求而生的。 它们在初生的时候都是好的、积极的,漕帮如此,科举制度也如此。 漕帮畅通了粮运,科举选拔了人才,本来按照正常的发展,它们要经过三四百年的时间,才会从一个好的事物向着不好发展。 比如科举造成党争,而漕帮就是分裂、变质。 它会从一个保护者变成加害者,为了利益斗争跟地方军政勾结,欺压商户、收取保护费、走私盐铁,割据一方。 但漕帮从建立到现在加起来还不到四十年,远没有到该腐坏的时候。 他们今日不过随意地登上一艘船,就发现了贩卖私盐。 当其中一节出了问题,浮上水面的时候,就说明在平静的水面下已经滋生出了更多的问题。 陈松意在袋子上开的口不大。 她伸手调整了一下开口的角度,盐粒的掉落就停了下来。 游天仍旧没有反应过来。 他并不懂这些,却只是听她的话,都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想起在松林里,她说师兄让她去漕帮,却没告诉她具体要做什么,只说到时候就会知道。 难道,这就是师兄要她来漕帮查的事?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师兄会这么安排?他为什么会关注漕帮? 停泊在码头的船在这个时候开了,甲板上开启的隔板也被重新放了下去。 月光被挡住了,黑暗在两人面前彻底降临。 …… 一点灯火亮起。 光芒在空气中铺展而开,将这个书房后的密室点亮。 这是这座华贵的府邸最门前冷落的时候。 府邸的主人本来是权倾朝野的大宦官,深受帝王宠信,手中史无前例地把持着兵权,可是现在他被降职,被迫交出兵权,被勒令在家中闭门思过。 从前那些附庸于他的人,这时候一个也不敢登门。 年轻人登门时,在街上连一条狗都没发现。 他父的府邸跟付鼎臣在京中的宅院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的清冷寂寥与京城处处文人士子的狂欢气氛也不一样。 但是,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大宦官会跟他在斩亲侄子的刑场上一样寂寥苍老的时候,他并没有。 在这座书房后的密室里,这位大宦官还是一如往昔,眉毛浓黑如墨,平静地卧在他的发冠下,脸上的线条依旧肃然,却没有什么寂寥之色。 点亮了烛火以后,房间里的年轻人重新放上了灯罩,让明亮的光线变得柔和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了身,再一次看向自己的父。 父沉稳得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让他怀疑这段时间以来京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父。”这个相貌阴柔、眼神阴狠的年轻人脸上难得带上了困惑,他拿着自己从不离手的剑,来到了马元清面前,“为什么您——” “为什么我看起来跟外面传的不一样,是吗?” 他点了点头,然后听见父问自己,“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宫中六大常侍,钱忠是看着帝王长大的人,为人忠,处事圆滑,从不令帝王动怒,甚至还为帝王挡过剑,心口至今留着那道致命的剑伤;而周萍最懂帝王喜好,待天子巡游,为他搜罗美人、搜刮财富、充实内库,搞各种噱头让帝王行享乐之事;还有卫午,出身前朝士人,从太子时期就照顾陛下,对他的生活言行劝导有加,还为他讲功课,可以算是帝王半师;再有赵青、刘关这两条忠犬就不说了,为何六人当中,陛下最偏重我?” 年轻人抱着剑,开口道:“这自然是因为父替陛下平息了祸患,打赢了他登基以来最重要的一场仗——” “不是。” “那就是因为父对陛下忠心不二——” “也不是。” 见自己提出的两个缘由都被父否认,这个眼神阴狠的年轻人心中的困惑越发的浓了。 他最终说道:“孩儿不知道,请父教我。” 到这时,端坐在椅子上的马元清才缓缓地道:“因为在陛下眼中,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不管是惩罚还是荣宠,我能走到今天这步,全仗他一人的喜恶。 “我的宅子是他赐的,我的衣冠是他赐的,我的车马是他赐的,我手中的兵权也是他赐的……我今日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而他随时能够将这些东西收回去。 “一旦他收走了这座宅邸,我就没有任何能住的地方;一旦他收走了我的衣冠,我就不能蔽体;一旦他不给我薪俸;一旦离了他的赏赐,我在京城就连一块地砖都买不起…… “这就是天子爱重我的原因。” 马元清说得平淡,年轻人却觉得字字惊心。 帝王心术,他看重的从来不是人,而是这种完全的掌控感。 在陈松意看到的那条未曾开启的命运线上,陈寄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入仕以后被点为状元,独得帝王偏爱,也是一样的。 在他身上,宣帝所看到的就是离了自己这位状元郎在京中连房子都没有。 这种完全掌控、完全亲手去养成一个千古一相的感觉,才是宣帝所喜欢的,就好像这个年轻人的优秀完全来源于身为帝王的自己。 所以那个时候,他对这位自己亲手点中的、非横渠书院出身的状元郎的喜爱,才会渐渐超过了马元清。 密室里,马元清继续说道:“要得到帝王的偏宠看重,就要做一把不归属于任何派别、任何势力,虽然锋利无比,但一旦离了陛下的手就只能变成一件死物的名刀。这就是父我这么多年来不管做什么,都不怕失去帝心的原因,也是为什么现在我还能坐在这里,一点也不着急。” 满朝文武中,他马元清是无可替代的。 所有的文臣武将,甚至内宦身上,都有各个势力、各个人的烙印,就算是钱忠身上也有着先帝的烙印,只有他是宣帝一手提拔,什么归属、什么后路都没有。 像周萍,掌控着内库,在这样一个位置上,他也捞钱,也疯狂地中饱私囊。 正直如钱忠、卫午,也收受贿赂,家中子孙、后人跟文官武将都有着姻亲关系。 唯有他马元清,无财无人,连如今的亲戚都是帝王给他找回来的。 这样一个人,帝王如何会不对他放心,不对他喜爱? 年轻人懂了。 他抱着剑,心中再次生出那种热意来。 在来父府邸的路上,他看到外面那些在庆祝的人,看到京城上空盛放的烟火。 他明白了,这些东西再明亮、再欢腾,就只是短暂的一瞬,唯有他的父才是稳如磐石,永远不会失去帝王的心。 可是就在他觉得自己都懂了的时候,他的父又再抬起了眼,看向了他:“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韩当伺机杀了付鼎臣吗?” 第39章 欠一更 年轻人再次被问住。 外面大多数人都觉得,劫杀付鼎臣这件事表面上是马承做的,实际上跟他马元清脱不了干系。 如果不是有他指使,像马承这样的纨绔,有几个胆子敢杀当朝二品大员? 所以他们幸灾乐祸,觉得马元清是昏了头,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昏招。 年轻人心里也是有疑问的。 义父好不容易把人弄出去了,为什么还要节外生枝? 可是他习惯了不去质疑义父的决定,也就没有让自己去思考这件事。 马元清注视着他,在自己的亲侄子死了以后,这个从小被自己收养,管自己叫义父的养子就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了,也是时候该教他一些事了。 他缓缓地道:“陛下把人送去旧都,只是为了换两年清静,并没有降付鼎臣的职权。”——甚至可以说是不降反升。 “一旦他去了旧都,就会直管江南,现在江南的格局就会改变,桓瑾手里的权利也会被分薄,还要受他制约。” 两江总督桓瑾,年轻人捕捉到了义父说的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在大齐朝,很多人都不会陌生,他是从边军被提拔起来的,却不像一般的边军将领一样,归于厉王旗下。 ——他忠于的是马元清。 “从前他与你一样,同我亲近,后来他屡立战功,一路高升,封了镇远大将军。两年前,他妹妹入了宫,成了贵妃,深得陛下宠爱,他也任了两江总督,监管江淮的漕运和驻军,成了跟我平起平坐的封疆大吏。”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桓瑾跟马元清的关系转变为了盟友。 马元清在京中不结党营私,不收受贿赂,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由宣帝所赏赐的。 “但是易儿,”坐在密室灯光下的大宦官道,“像义父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将命运完全交在别人手里?” 在宣帝眼前,他要做个孤臣,没有家族,生死荣辱完全由他定夺。 但是在京城之外,他要有自己的基业。 “钱从哪里来?江南。” “有谁会发现?不会。” 他会始终有能力、有退路,还有可以撼动这个国家的财富。 这样的格局,怎么能让人破坏? 所以当付鼎臣一被放去旧都,他就让韩当伺机下手,可惜…… 想起云山县外的失败,马元清眼中就露出了深深的惋惜之色。 他早早布下的这步棋非但没有成功,还差点被亲侄子为蝇头小利的所作所为给拖下水。 “现在人回来了就算了,那就再等机会吧。”他说,只要江南那边的局面不受影响,他就在这里再降职思过也无妨。 年轻人的喉结滚动,已经被自己听到的事深深震撼了。 然后,他心中的热意重新涌起,甚至比前一刻还要更炙热几分。 马承的目光短浅,只看到自己的亲叔父权倾朝野,马家却没有沾多少光—— 论背景,他比不上号称京城第一纨绔的风珉;论钱财,他甚至支付不起在京城第一的天香楼里摆一桌酒的钱。 马承受够了在背后被他的跟班议论,被他们看不起。 所以离了京城,他才会在云山县为非作歹,指使着韩当手下的马匪去劫掠商队,又强抢民女,供他淫.乐。 他的死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正是他死了,能够继承义父衣钵的人就只有我了,义父才会告诉我这些吧? “义父。”马易放下了手臂,“您跟桓大人在江南的基业,是通过什么渠道来积累财富的?” 他所能想到的那些,都被朝廷所把控了,难道…… 马元清看了他一眼:“这个世界上什么生意最暴利?盐。从哪里下手最快?漕帮。只要渗透把握住了这条先帝让民间建立起来的粮道命脉,财富就会源源不断地到我们手上。” 然后逐渐变成实力的积累。 马元清说着,从座椅上站起了身,高大的身影变得越发有压迫感。 “这样一来,就算哪一天失去了帝王的偏爱,我也绝不会被动。” …… 漆黑的江面上,大船平稳而迅速地航行。 在甲板上行走巡逻的脚步声一直没有停,每隔两个时辰就会有人打开舱门进来巡查一遍。 游天的双眼在黑暗中也能够视物,每次都是在有人来之前就抓起了陈松意,悄无声息地躲到了货舱上方,等到巡查的人离开之后,才又带着她回到地面。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觉得这一船舱的盐是有人借漕帮的船夹带,漕帮的人并不知情,那么见漕帮弟子拿着刀进来巡查过几次之后,这点念头就消失了。 大齐运输盐铁有专门的衙门跟船只,就是为了防止物资外流。 贩盐暴利,铁则是重要的战略物资,能够打造兵器护甲。 现在漕帮的船只是私自运盐还好,可如果口子一开,以后运起铁或是其他来,后果就不堪设想。 在这背后,是比大齐腹地的匪患更严重的武装、私军跟谋反。 事实上,到了大齐濒临灭亡的时候,局势也是内忧外患。 比起那时层出不穷的起义军来,云山县的马匪根本就是大巫见小巫了。 私军、谋反,陈松意想着这两个词,这些现在或许还没有,但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 否则,大齐就会重蹈覆辙,受到内外夹击,如上一世那样灭亡。 货舱里很安静,到了后半夜,甲板上行走的脚步声也停了。 陈松意将这些信息反复串联在一起,推演着第二世他们在边境败得这么快的全貌。 货舱的角落里,她在黑暗中静静地抱着自己的手臂。 身旁坐着的小师叔游天同样也很安静,在黑暗中不知想着什么。 陈松意转头看他,只能看到一点他的轮廓。 本来这种朝廷兴亡之事,跟小师叔这样的方外之人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她还在想着自己要继续追查下去,该怎么说服他帮自己。 结果在她开口之前,小师叔就不知为什么主动问了:“你想怎么查?” “先顺着这艘船查。”少女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轻但坚定,“查清楚是漕帮的哪一部分牵连在里面,把问题掀开,让漕帮之主看。 “然后,漕帮内部该变革的变革,该整顿的整顿,该换人的换人。 “至于这其中牵涉到的衙门跟官员,等联系上京中的付鼎臣付大人,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原本付鼎臣前往旧都任命,就会直管江南。 如果他不能活着到旧都,这里的问题自然爆不出来,可是现在他活着。 陈松意甚至不用想等问题爆出来以后,后续该怎么做。 只要付鼎臣在,江南的问题就不会再捂下去。 “好。” 游天低低应了一声,沉郁莫名。 在情势复杂,自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身边有人知道,那就跟着她走好了。 大船航行了一夜一日,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终于靠岸了。 船一靠岸,在黑暗中打坐的两人就同时睁开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船舱的门打开,火把的光照了进来。 “快点,快把东西搬下去!” “快!别磨磨蹭蹭的!” 陈松意跟游天盘踞在高处,看着这两个举着火把的人。 他们身上竟穿着州府军的衣饰,光明正大的随船,可见在背后操控漕帮的人跟地方军政关系密切。 更让人感到心寒的是,当其中一个漕帮弟子背起盐袋,袋子突然破损,白花花的盐粒洒落了一地的时候,船舱里的其他人都见怪不怪,还有心情调笑:“老八,怎么这么不小心?要是被看到,那是要杀头的。” 被叫做老八的壮汉拍了拍身上的盐粒,指着那两个举着火把的州府军,满不在乎地道:“州府都知道,怎么会杀我们?” 货舱里的人纷纷笑了起来。 他蹲下去,把地上的盐粒收拾了,又看了看破掉的盐袋,觉得就是线松了,这才跟其他人继续一起卸货。 等把货舱里的盐全都搬出去之后,他们就出去了。 那两个举着火把的州府兵落在最后,货舱门没有再关上。 又过了很久,外面再没有声音。 江风吹动船上的旗子,在水上倒映出黑色影子。 忽然,在旗子的倒影旁边掠过一个像水鸟的影子,落在了岸边的阴影里,跟黑暗融为一体。 岸上卸货的人没有发现。 与冷清寂寥、没有几艘船的码头相比,今夜的州城十分热闹。 哪怕远在这里,都能听到城中祭典的舞乐跟锣鼓声。 今夜是城中祭典,四处张灯结彩。 城中有游行、有夜市,还有表演傩戏的队伍。 傩戏起源于商周,受民间歌舞影响,逐渐演变成酬神还愿的礼仪祀典。 运河两岸的州城、镇村信奉的水神很多,祭典上的傩戏也是五花八门。 夜市中,不光是表演者,参加祭奠游行的百姓脸上也会带着彩绘面具。 不同的图案,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的角色,不同的鬼神。 城中是如此热闹。 这里的百姓生活在繁华之中,浑然不知眼皮底下发生的罪恶。 看着这些搬运私盐的队伍离开,游天本想带着陈松意追上去,却被身旁的少女按住了手臂: “小师叔,等等。” 游天按下动作,见她的眼睛正看着码头上缓缓靠过来的另一艘船。 这艘船比先前运盐的那艘要小,打的旗号却非常相似。 船一靠岸,船身撞上岸边,微微摇晃了两下,然后就有人出现在了甲板上。 暮色中,藏在岸边的两人听到了船上飘来的粗暴呵斥,接着是许多少女的哭声。 那群手持着刀的漕帮中人从船舱中推出了几十个少女。 她们当中既有衣衫简朴的穷人家女儿,也有戴着珠钗、打扮不俗的富家之女。 这些少女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长得很好,都是良家,并不怎么敢反抗。 她们被推耸着下船,若是敢不从,就会挨打。 在少女的哭声中,陈松意感到自己掌下的手臂瞬间绷紧了。 刚才看到漕帮跟地方军政勾结、私自运盐还没有那么生气的游天,看到他们竟然走私人口,只想立刻冲上去。 但他身旁的少女再次按住了他。 在小师叔难掩愤怒地看向自己时,做着农家少年打扮的陈松意对他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40章 二更半 江上,两群鸣鸟先后飞过。 陈松意收回目光,左手掐算起卦后,缓缓抬头,看向了灯火辉煌的州城。 “如何?” 游天紧盯着她的动作。 “西南方。”她放下了手,“我们去西南方。” “抓紧了。”游天低声道。 少年的道袍再次被风灌成风帆,借着暮色掩映,几个飞跃就带着她入了城,没有引起半点守卫的注意。 入了州城之后,里面的人气跟舞乐又近了几分,密集的鼓点像是敲在人的心上,欢乐的气氛能让所有进来的人都被感染。 到了这里,游天就不再飞纵,握在陈松意手臂上的手也松开了。 两人并肩前行,游天不停地看向四周。 从上船到现在,两人也有将近一天的时间没有吃东西了,入了城,夜市上食物的香气飘来,他竟然没有被这香气所吸引,也没有开口喊饿。 陈松意注意到了,小师叔的面孔很沉郁,火光照在他的眼睛里,仿佛都要被黑沉沉地吸进去。 这个样子,都不像他了。 两人朝着她卦中所起出来的西南方向走去,人群虽然到这个方向有所减少,但依然很热闹。 这里的连片建筑,入眼都挂着许多红色的灯笼,跟游行队伍中到处都是幼童跑来跑去不一样,来这里的只有成年男子。 “这、这是……” 小师叔停住了脚步,还带着婴儿肥的俊秀面孔被红色的灯笼映亮,脸上的沉郁都被冲淡了,化作了瞠目结舌。 “烟花柳巷。” 陈松意道。这一条街都是勾栏瓦肆,但是有所区分,像没有挂红灯笼的就是有歌妓作陪、但不□□的,挂了红灯笼的才提供这样的服务。 她不受影响地向前走去,游天在她身旁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她,却没有抓住。 长街上,他身上的道袍跟这里格格不入,总觉得周围的目光在投向自己。 ——他修行虽然吃肉,不用守任何戒律,但不代表他逛青楼啊! 少年的脸涨得通红,眼看师侄越走越远,连忙追了上去。 在这勾栏瓦肆一条街的西南角,陈松意的目光锁定了一座楼。 这么多建筑,那座楼最气派,而且屋檐下摇曳的也都是一盏一盏的红灯笼。 她隐隐猜到为什么他们的机会是在青楼。 掌控漕帮船只的人目标是收集财富,这世上除了走私官盐,最赚钱的就是赌坊跟青楼。 赌还有输有赢,可是在漕帮的控制下开的妓院,却是无本买卖。 不管是勾结高官还是拉拢军队,最好的地方都是这样的风月场所,而且可以被送入妓院的女子到处都是。 ——刚刚那些良家少女被从各处抓来,除了变成工具、沦为娼妓,还能怎样呢? 原本跟着这艘船过来,陈松意的打算是潜入调查,搜集证据——比如一些关键性的账本。 她也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杀几个人没有问题,但是现在见到了那群将要沦入魔窟的少女,就不能见死不救。 她一边向前走,一边想道,这整座州城从军到政,怕是都已经跟幕后指使者同流合污。 只是她跟小师叔两个人扰乱了局面、拿到了证据之后想要逃离容易,可是要带着那几十个少女一起逃脱,她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眼下大概就只能寄望于卦中所指的地方,希望那里会有成事的关键。 游天跟在她身后煎熬地走着,没有想到她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差点撞上去。 他连忙停住脚步,刚想问她怎么不走了,就见少女转过了身,指着一旁的馄饨摊对自己道:“时间还早,先吃点东西吧。” 说完,她就率先朝着那几乎座无虚席的馄饨摊档走去,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 游天鼓着脸看了她片刻,终于还是被饥饿压过了别的情绪,朝着馄饨摊走了过来。 这个馄饨摊开在这里,做的就是男人的生意,因此馄饨包得扎实,一碗个数也多。 陈松意估摸着小师叔的饭量,先叫了八碗。 馄饨一碗一碗地送上来,摆满了桌子。 游天抄起筷子,瞪着这些食物,终究还是化愤怒为力量,埋头吃了起来。 馄饨摊的老板在肩上搭着的布巾上擦了擦手,对着陈松意这个大主顾笑了笑:“小哥先吃,不够再叫我。” 陈松意对他一点头,然后看向了面前的馄饨。 只见大骨熬成的汤呈现出乳白颜色,一个个饱满的馄饨飘在上面,还点缀着葱花,别说是一整天没吃饭,就算是吃饱了从这里路过,也会被这卖相勾起食欲来。 她拿起筷子,也捧起了碗,跟小师叔面对面地埋头进食。 就在这时,从远处飘过来一阵香风,一顶小轿由轿夫抬着从路上经过。 这原本勾不起陈松意的注意,但是馄饨摊上的其他顾客盯着那轿子,却是一个比一个兴奋: “快看!是红袖招的轿子!里面是谁?” 听到这话,陈松意抬起了头,那顶小轿正好在她眼前经过。 夏日的轿子两侧的帘子都是薄纱,里面隐隐映出一个女子的影子。 光是看这倩影,便知道里面坐着的定然是个绝色佳人。 周围的食客看清楚了,越发兴奋地道:“颜清姑娘!是红袖招的花魁,颜清姑娘!” 他们说着纷纷站起了身,伸长了脖子望着轿子离去的方向。 这顶小轿正好是朝着西南角、那座挂着红灯笼的气派小楼去的。 那里就是红袖招。 陈松意维持着握住筷子的姿势定在了原地。 就在轿中人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又看到了与自己交集的命运线。 与在桥头镇同那个渔家少女相撞时一样,她的眼前浮现出一些关于这位颜清姑娘的画面—— 颜家被陷害,她身为漕帮舵主的父亲被杀。 她被拖到那座小楼里,与很多少女一起受尽凌.辱,几乎半死。 …… 她又活了下来,几次求死不得。 教坊司来人把她们聚在一起教习,教成了如今的样子。 那种种画面哪怕再破碎,她的处境再绝望,眼中不灭的烈火与恨意也没有熄灭。 炙热至此,仿佛要焚烧到陈松意身上来。 一阵风吹过,少女才回神,轿子已经走远了。 馄饨摊上的食客也依依不舍地坐下,嘴里还在说道:“有生之年我要是能进红袖招,能一亲芳泽就好了。” 旁边的人嘘他:“你就想吧,那里跟旧都的教坊司一样,都是只有官员才能进,没看到外面把守的都是州府军吗?” 陈松意捧着碗,从眼角看了这些人一眼,又收回目光。 她低头喝了一口汤,知道今夜去红袖招该找谁了。 小轿在红袖招停下。 守在门口的两个州府军看了轿子一眼。 只见从里面伸出来一只莹莹素手拨开了帘子,然后才是身穿水红色衣裙的绝色美人出现在眼前。 她从眉眼到发丝无不精致,一举一动都犹如有着魔力,能够轻易牵动人心。 两个守在门口的士兵看到她,都忍不住喉结微动。 在她抬眼朝着他们看过来的时候,两人更觉心神一荡。 然而州府军中,没有点位阶的军官都进不了这里,更别说是接触花魁娘子。 因此颜清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朝着楼中走去。 红袖招里舞乐靡靡,来往皆是穿着州府军制服的男子,身旁都有貌美如花的姑娘作陪。 这些女子不光生得美丽,而且都气质出众。 只是她们看起来如同盛放的花朵,但在强颜欢笑之下,却都看得出灵魂麻木。 不管揽着她们的男子做得有多过分,在大庭广众之下有多放肆,她们都不会反抗。 只有在看到颜清进来、看到她的身影从她们面前经过时,她们的眼中才绽放出了微微的光芒。 就在这一片靡靡中,一个厢房中忽然传出一声怒斥:“贱人!”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一个蓝色的身影从仅以纱帘格挡的厢房里跌了出来。 她发鬓散乱,左边的脸上印着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里面的军官很快出来,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抓了起来。 红袖招里的姑娘都在看着她。 蓝衣女子的神情还不像她们这样麻木,眼中还有仇恨的火焰。 颜清认得这张脸,她是几个月前才被送进来的,一身的伤。 等伤养好了被拉出来接客,又反抗,又被打得一身伤。 她只在被抓着头发往后扯去的时候闷哼了一声,然后就忍住了,修长白皙的脖子后仰,犹如一只濒死的天鹅。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抓住她头发、捏着她下巴的男人冷笑一声,就这样把她拖了回去,半透明的纱帘后很快传来布帛撕裂的声音,随即是女子激烈的反抗跟怒骂。 所有女子都看着,颜清也看着。 在红袖招里,这些事情不时就会发生,简直就像炼狱之景。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夜还没深。 今晚夜深之后,这里会变成一座更大的炼狱,会有很多的恶鬼以女子的苦难、鲜血为乐。 颜清没有再多看,她收回目光,水红色的长裙曳地,继续往楼上走。 一楼的其他人也麻木地收回了目光,不再看纱帘后发生的一切。 回到房门外,颜清一推门,就看到这里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 那人也穿着州府军的衣服,在矮桌后喝酒。 他的相貌也算英俊,气质却很阴沉。 在看到她回来之后,他放下了酒杯,沉声问道:“你去哪里了?” 颜清听到这话差点嗤笑出声。 她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虞侯大人这一问不多余吗?我是红袖招的姑娘,除了去伺候男人,我还能去哪里?” 他盯着她,她却不看,径自去了里间,在梳妆台前坐下。 镜中映出一张美人面,颜如牡丹,露着修长的肩颈。 在她背后的肌肤上有一点花样的刺青,从略低于肩的衣袍上方探出来。 这刺青遮掩了除不掉的伤疤,将这片雪肤衬得越发诱人。 男人仿佛被她肩后的这一点刺青引诱了。 他不由得起了身走了过来,站在她的背后,两手握住了她的肩。 镜中,美人垂头梳妆,他看着镜中两个人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了几分痴迷,掌下不由得用力,让颜清梳头的动作一顿。 “我不让你接客……指挥使大人答应过我,不会再让你去侍奉那些人。他说过,等我再为他收拢几个分舵,他就会把你赏赐给我……师妹。” 听到最后那两个字,颜清的眼睫颤了一下,在她身后的人犹自沉浸地说道,“我很快就能带你出去,很快就可以,再等一年——不,半年,你就不用再待在这里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她靠过来,两只手臂环过了她,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他贴着她的脸,闭上眼睛与她耳鬓厮磨,低声道:“我会带你从这里出去,我会娶你做我的妻子,就像师父还在的时候那样……” 然而下一刻,他就感到肋间一疼,被顶得放开了双手,后退了一步。 坐在梳妆镜前的颜清放下了梳子,从镜中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嘲弄。 “你不让我接客?你会带我出去?陆天衡,你以为自己是营都虞侯、还是厢都虞侯?都不是,你不过是个将虞侯罢了,一个兵马使的走狗,谁都可以把你踩在脚下。” 男人僵住了,仿佛在一瞬间酒醒,看清了她眼中的恨意。 从那天起,她就是这样看自己,七百多个日夜,这仇恨一分一毫未改。 颜清起了身,转过身来看着他:“如果我爹还活着,一定会恨自己当初怎么瞎了眼,收了你这么个背叛漕帮、欺师灭祖、宁愿去做朝廷那些狗官的走狗的弟子!我会沦落到今天这样,不都是拜你陆天衡所赐吗?” 她猛地抬手,指着门高声道,“不要再来恶心我了,滚出去,出去!” “颜清!”陆天衡抓住她,目光深切地看着她,“可我当初不把你送进来,你就会死,难道你要我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你才甘心吗?!” “难道我这样活着应该高兴吗?!” 颜清一把挥开了他,因为用力过猛朝后跌去,撞到梳妆台,把那把梳子撞到了地上。 她死死地瞪着他,美目里像被点燃了一把火,“像这样肮脏污秽、千疮百孔地活着,你陆天衡愿意,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别让我再看到你!我不再是你的师妹,也不会做你的妻子,那个颜清已经死了——你滚!” 陆天衡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她,然后后退了两步,沉声道:“你今晚不要出来。” 说完他转身回到了桌旁,拿起帽子戴上,系紧了系带,又再一次转头看向于怒未消的她,说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看着他从自己面前出去,把门关上,等到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颜清才弯下腰去把那把掉在地上的梳子捡了起来。 这把梳子上面原本镶嵌着宝石,可是刚刚那一摔掉了,空荡荡的凹陷变得很难看,就像她的人生一样难看。 原本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人,却为了向上爬,什么都可以出卖,包括背叛养大他的漕帮,杀死如同亲父的师父,又把喜欢的女人给亲手推进炼狱里。 “已经破碎了的东西,怎么可能恢复原样呢?” 颜清低声道,神色怅然。 有人推门进来:“二姐还是舍不得。” “什么话?”见到来人,颜清立刻一改低落,把梳子放下了,“我怎么舍不得?不过是怕陆天衡生性警惕,今晚留在这里坏了我们的大事。” 借着转身的动作,她擦去了眼角的泪痕,从梳妆台前绕了出来,走到穿着黄色衣裙的女子面前,“一切都安排好了,今夜过后,我们就都自由了。” 城中祭典,百姓狂欢,州府的高官、军官也会来红袖招寻欢作乐。 这里关的都是他们的高等妓.女,其中有家中犯了罪的女眷,也有被掳掠来的良家女子。 那些少女被抓来,先经过一轮蹂.躏,往往会伤残或者死去。 如果命大能活下来,就会被拔去爪牙、磨灭本性,变成他们的泄.欲工具。 运气好的能在红袖招活下来,变成像她们这样的头牌花魁。 有被蹂.躏过几轮残废了的,就会被毒哑了送到其他暗娼所在去。 每一次祭典,城中百姓酬谢神明,她们就被困在这里见识人间恶鬼。 每一次有新的少女被抓来都像祭品一样,被这些披着人皮的恶鬼折磨。 那么多次祭典,那么多人,留下的就只有这二三十个。 颜清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她们哭求惨叫的声音,跟自己被抓过来那时重叠在一起,感到浑身被寒意浸透。 在被蹂.躏过后,她不是没有想过死,可是陆天衡不让她死。 好几次她都被他救了回来,最后变成了现在这样。 颜清恨他,恨这些人。 她恨这些为了掌控漕帮命脉,陷害他的父兄叔伯、杀死分舵里的正直之人,让他们的走狗上位、彻底掌控漕帮的州官。 明明是被建立起来运输粮食、庇佑江上的船夫水手,保护运河上的大小商户、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漕帮,在他们手里却成了走私官盐、劫掠女子、开设妓院、搜刮财富的工具。 如果不是这样刻骨的仇恨,她坚持不到现在。 跟她一样,红袖招里所有还活着的人心中的仇恨都没有熄灭,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燃烧。 她们都是被教坊司的人教出来的,美貌就是她们的武器。 只要略施手段,就让这些州官跟守备军将领欲罢不能。 像颜清今日就是被送去一个高官处,对方不是第一次把她接过去了。 他很是喜欢她,对她可以说是千依百顺,如果不是颜清出身漕帮,身上牵涉的事太复杂,绝不可能被允许从红袖招活着走出去,他都要带她走了。 而像她这样的人,红袖招还有十几个。 她们聚集在一起,义结金兰,彼此扶持,策划起了一场复仇。 复仇的计划原本是由她们的大姐实施的,不过可惜她没有熬到这一天。 所以颜清就成为计划的实施者。 她们表面的柔顺跟驯服让幕后的操纵者放松了警惕。 那些急于讨好她们的男人则给了她们机会。 两年时间、两年筹备,到了今夜终于时机成熟,一切都齐了。 今晚只要那群高官来了这里,就不要想再活着出去。 至于她们,在红袖招里活到了今日,大概也没有人想再活着出去了。 不,颜清想道,或许除了今日那个还在反抗的。 “我们没有机会了。”颜清轻声说,“但今天要被送过来的那几十个姑娘还有。” 所以今日的复仇计划,一定要成功。 “会的。”站在她面前的黄衣女子握住了她的手,坚定地道,“会有的,只要今晚杀光聚集在这里的恶鬼,她们就能出去。” 而到时候,这里的一切罪恶跟黑暗也会被宣扬出去。 天下所有的人都会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颜清也握紧了她的手。 有那么一瞬间,她又想起了刚才离去的男人。 原本,她可以把陆天衡也留在这里。 这样在计划开始之前,其他人就不能上来,她也不用再经受一回炼狱。 而在计划开始之后,她可以第一个就杀了他。 可她没有。 或许真的如同四妹所说,她对陆天衡还有情。 但颜清不会去想,也不会承认。 她还是更相信自己说出的那个理由——把他赶走是怕他警觉,毁了她们的计划。 “时间还早,二姐你好好休息一下。” 黄衣女子见她又陷入恍惚,心里明白她在想什么,于是拍了拍她的手背,从这里离开,为她重新关上了门。 颜清一个人站在房中静立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她正打算去换掉身上的衣服,身后就传来了动静,她顿时警惕地转身看去:“谁!” 只见开启的窗外,明月朗照,而还在微微晃动的窗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着道袍的少年道士,一个是显得有些瘦弱的农家少年。 这两个人跟青楼格格不入,更令颜清心中惊诧,这里是三楼。 外面毫无凭依,她不知他们是如何上来的,更不知方才她们的话被听去了多少。 她压低了声音,也压下了自己的惊慌,质问道:“你们是谁?” 陈松意上前一步:“来帮你的人。” 颜清自然不信,她在黑暗中沉沦已久,早就不信会有人来帮自己。 而且今夜正是关键时刻,她更怕两人另有所图,会坏了她们布局已久的复仇计划。 陈松意看着她,想到刚才在外面听到的那些话,抬手把自己束发的带子解了。 如云的青丝垂落下来,瞬间柔和了少女的轮廓,让颜清看出了眼前这个有些瘦弱的少年其实是个姑娘。 她的头发一放下来,就显得她的年纪更小了。 眼见这个少女跟自己遭遇变故的时候差不多大,颜清心中瞬间被唤起了回忆,对陈松意也有了一点关切。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个少女不要在这里久留。 她想着,又看向站在陈松意身后的游天,觉得这个少年道士也是目光清澈,不染尘埃。 颜清放松下来:“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趁还没有人发现,快走。” 陈松意却没有动。 听完她的解释,知道两人是因为撞上漕帮运送私盐的船,又在码头看到了他们走私人口,才找到了这里来,颜清心中苦笑。 如果他们早来两年就好了,至于现在……他们实在是不该来蹚这趟浑水。 颜清轻声道:“两位的好意,我代我的姐妹们心领了,但是我们已经做好了安排,不想让其他人被牵连其中。如果你们真的想做什么,就替我把消息带到漕帮总舵去好了。 “这里官官相护,已经不见青天,而漕帮总舵还没有被这片污浊沾染。我还苟活着,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让潘帮主知道这里发生的事,知道我的父兄叔伯是因为不愿意跟那些狗官同流合污,才被杀死。” 直到最后一刻,他们都还是漕帮子弟,都还坚守着帮规,没有背弃。 身为帮主的他要为他们复仇,要为他们正名,要去联络朝廷,要去清风正气。 可是她说完,这个站在她面前的少女却说:“只凭你们,今夜是成不了事的。” 颜清神色一变——她们已经费尽心机筹谋了这么久,准备今夜在他们狂欢之时,在酒菜中下毒,然后放一把火,让这里狠狠地烧起来。 同时,她还在暗中联系了她父亲在漕帮的旧人,要把活着的、无辜的人送出去,带着她们搜集来的罪状去京城。 她明明将每一步都考虑到了,为什么还不能成功? 陈松意道:“因为他们谨慎,越是身居高位,就越是惜命。哪怕你们已经表现得无比驯服,还打算在他们警惕性最低的时候动手,他们也不会就这样喝下毒酒。” 而且……她在心中默默地说,如果你们今夜成功了,那我第二世就不会什么都没有听到。 所以,她们今夜的行动或许可以杀死一些人,却注定掀起不了多少风浪。 如果落到要武力刺杀,外面那些州府兵不是吃素的,就算赔上红袖招里所有人的性命,也只不过会造成一些无关紧要的伤亡。 中层的军官死了,再提拔就是。 只要州府的高官还在,今夜的一切就能够被压下去,官盐走私还会继续,劫掠也还会继续,会有更多的少女变成她们。 ——只有今夜这里死的人足够多,分量足够大,才能让这片黑暗被完全掀开。 陈松意冷静地问她今晚都会有什么人来,颜清说她知道的就有厢都指挥使和他的手下。 “听他们说,今晚要招待的还有盐运使等人。” “两江总督桓瑾会来吗?” 颜清摇了摇头。 陈松意这个问题让她感到这个少女不是心血来潮,她今日来这里是有备而来。 “我从来没有在这里见到过——” 颜清说到这里,猛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里蕴含的意思,这意味着这一切不是一州一府的事,而是背后可能坐镇着一位封疆大吏吗?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即便是这样,也不是她所能管的事情了。 她所能掌控的就是今夜的复仇。 她再次坚定了自己的心,说道:“今日不成功便成仁,我不会停下,也不能停下。那些被新送来的良家少女,我给她们安排了退路,从水道走,楼中有想走的,也会从那里走。” 陈松意点头,没有问她自己要如何。 她知道,不管今日成与不成,颜清都不会走了。 她能活到今天,就是因为心存死志,决心复仇的人。 否则在这样的炼狱里,没有人能活到现在。 “你放心。”陈松意向她保证,“今日会成的,来了这里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一切了结之后,我们会引开追过来的州府兵,给她们争取时间。” “好。” 颜清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我相信你们。” 他们的武功这样强,能够来到这么高的地方,不主动现身就根本没有人发现,她能确定眼前的少女没有夸大。 游天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的机会。 不过既然陈松意跟她商定了待会要帮忙动手,那些被劫掠来的少女也有退路,他就没有问题。 现在,他才终于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得到了颜清的回答之后,游天一点头,就沉着脸准备去埋伏。 陈松意一把拉住了他:“师叔你就想这样去吗?” 游天不明所以:“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觉得没有问题。 这身衣服不妨碍他杀人。 颜清看着他们,只觉得这对师叔师侄年纪相差不大,结果更小的那个才像是主导的人。 陈松意放开了手,在两人的注视下,打开了自己的包袱。 游天:“……” 她就刚刚在摊档上吃馄饨的时候走开了一下,动作怎么就这么快? 她包袱里原本装的衣服不见了。 现在里头是两身傩戏的戏服,还有两张面具。 柳木制成的面具纹样狰狞,鬼神辟易,在城中祭典的今日十分应景。 陈松意将上面那张递给了小师叔,游天拿在手里,一时没认出来这画的是什么。 “这是饕餮。”颜清告诉他,“龙五子,好饮食,是头凶兽。” 她正想着陈松意会选什么,转头看去,就看到少女戴上了面具,一张脸缓缓地隐藏在了另一头凶兽背后。 饕餮贪食,睚眦必报。 第41章 两更半 夜越发的深了,这座州城却越发的亮。 灯如游龙,在游行的人群中缓缓流动,哪怕在离祭典最远的西南角,也可以感受到那边的气氛。 挂满红灯笼的三层小楼上,高处的两个身影仿佛融入了夜的阴影里。 夜风吹过他们的衣角,两双眼睛在面具后看着下方。 楼外来了一队车马,护卫随行。 从上面下来了几个官员模样的人,一见面便互相地寒暄:“林大人。”“王大人。” 道貌岸然地相互拱手见过礼之后,他们才将目光投向了眼前的红袖招,捋着胡子道:“没想到出了京城,在旧都之外,还能有来红袖招体验一番温香软玉的机会。” 教坊司是官方的妓院,大齐的官员可以直接进来,不用担心被弹劾。 红袖招是教坊司的延伸,明面上教坊司里的歌伎都只是献艺、陪饮,不□□,但红袖招不同,它只是打着教坊司的幌子,来的人对里面的姑娘什么都能做。 故此这些官员跟军队才能大摇大摆地进来,彼此对今夜要做什么都心知肚明。 就在这时,长街尽头出现了骚动,一支军队出现在了这条红灯昭昭的街上。 高处带着饕餮面具的身影忍不住微微向前探出了身,又被身旁的人按了回去。 睚眦面具后面传出了少女的声音:“师叔不要轻举妄动。” 按住小师叔以后,陈松意也调转目光朝着下方看去。 只见这群军士身穿盔甲,手持兵器,步履整齐,一看就是守备军的精锐队伍,看起来比樊骞手下的定州精锐还要锐意几分。 走在军队前面的是几个做着将领打扮、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官。 为首的那个年纪三十几岁,皮肤呈现出古铜颜色,却没有蓄须。 他帽檐底下突出的眉弓部分也是秃的,衬着那双瞳孔比一般人小,黑色部分远少于眼白的深陷眼瞳,让人感觉出一种不寒而栗的阴险城府来。 厢都指挥使,夏侯岐。 陈松意在面具后望着他,回想着他的所有信息。 他是两江总督桓瑾的心腹,是掌控着江南一带最强的一股兵力的将领。 官阶上夏侯岐虽然跟樊骞同级,但定州跟这里的级别不同。 ——毕竟在大齐迁都之前,这里曾是离皇宫最近的地方,守备力量也最多、最是精锐。 夏侯岐所统领的兵马是樊骞的两倍之多,又背靠两江总督,装备之精良远胜定州军。 陈松意不免想起了有着一把长须的樊骞,心道:“如果是樊将军在这里,只怕眼红得要滴血。” 军队渐渐地近了,那些先来到了红袖招门外的朝廷命官此刻也在恭候。 等夏侯岐一到,他们就立刻堆起了笑脸,上前用比先前热情百万倍的姿态与他见礼。 夏侯琦居高临下的对他们拱手,虽然态度轻慢,但这些与他平级甚至高他两阶的官员脸上却不敢有丝毫不快的表情。 “总督大人说了,今日务必让诸位尽兴。”夏侯岐望着面前这一张张谄媚的面孔,皮笑肉不笑地道,“诸位大人一定要给面子。” “自然,自然。” “下官一定不负总督所望。” “指挥使大人。” 在他们当中,一个不同的声音响起,夏侯岐目光一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到是陆天衡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接触到自己的目光,这小子立刻在他脚边躬身跪下,当起了人凳,“卑职恭迎大人下马。” 夏侯岐眯起了眼睛,那张因为没有眉毛跟胡子显得格外渗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好。” 然后,他就抬脚踩在了陆天衡的背上,把他重重地踩下去。 陆天衡手臂一屈,忍住了一声闷哼,同时感觉到了从周围投来的轻蔑目光跟不屑笑声。 他没有在意,一直等到夏侯岐从马上下来,越过他朝着红袖招的大门走去,声音传来,说道:“伺候得好,你也一起进来吧。” 他这才应了一声“是”,从地上起了身,带着背心上夏侯岐踩出来的脚印跟上了他。 一部分甲士随着他们进去了,但更多的人留在了外面把守。 陈松意跟游天停在高处,在风中看着下方的守卫。 夏侯岐城府极深,行事又十分谨慎,便是在风月之地也不忘带着军队保护这些官员。 难怪颜清她们的计划不能成功。 两人从窗边退开,来到了另一边,从打开的门缝看着下方。 红袖招里,原本在一楼的中层军官都退到了一旁。 他们今日来本身就是来踩点清场跟暖场的。 不听教的都已经被打过锁回房间去了,不会让她出来扫兴。 包括颜清在内,红袖招的姑娘们更是都换了一身衣裙,精心打扮,在摇曳的烛光下如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美人如花,令人心动。 哪怕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的高级将领跟官员,在看到她们的时候也忍不住眼前一亮,心头火热起来。 红袖招的姑娘们以颜清为首,先对夏侯岐等人行礼,接着便站在这里接受这群人的审阅。 颜清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这群人身上扫过,在看到陆天衡跟在夏侯岐身后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又自然地移开。 “还愣着做什么?”夏侯岐向前走去,“还不快好好伺候几位大人?” “是。”姑娘们娇声应道,随即便三三两两地迎向了在场的朝廷要员跟高级将领。 “林大人,真是好久不来看人家了,是不是已经将人家忘了?” “这位大人没见过,一定就是指挥使大人提到过的盐运使朱大人了吧?” “不错不错,正是本官,哈哈哈哈。” 虽然是第一次来,这位盐运使大人却是半点也不怯场,伸手就将两个依向自己的美人揽入了怀中。 他一边拥着这温香软玉,一边笑着对身旁的人道:“王大人果然没有说错,这里的姑娘真是个个都美丽动人,温柔解语。” “哈哈哈,朱大人满意就好。”同样左拥右抱的王大人一抬手,道,“好戏还在后头,我们先过去吧,朱大人请。” 颜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等其他人都跟着这些朝廷要员和军中将领进了围绕一楼的空地而设的包厢之后,才与身旁的四娘一同去了夏侯岐所在的包厢。 州城的另一边,祭典的烟火正要开始,当第一朵烟花绽开的时候,红袖招里的歌舞也开始了,一群衣着轻薄的花魁鱼贯而出,在一楼的台上献舞。 她们的举手抬足、一舞一动,都是叫教坊司出来的诱人姿态。 而她们身上的衣衫本就遮不住什么,舞动间露出的莹白肌肤更是让围坐的官员跟将领都两眼放光,开始兴奋。 这样的风情,在京城跟旧都如何能够看得到? 更让他们坐不住的是,在一舞之后,她们还伴随着舞曲从台上散开,来到了他们身边,媚态横生地端起了他们面前的酒杯,给他们劝酒。 第一次来的盐运使看着那柔荑端到自己面前来的酒杯,迷醉之中倒还有几分清醒。 与他同坐一室的王大人则已经就着舞姬的手喝下了一杯酒,对着他挤眉弄眼道:“这是好东西啊,朱大人快喝!” 他的话换来身旁女子的娇笑。 一只素手伸过来,也取了酒杯来灌他:“那大人多喝几杯。” “好,好!哈哈哈哈哈——” 夏侯岐坐在座中,看着这些朝中要员在红袖招花魁的手下不停进酒,一个两个颧骨上都浮现出了红晕,而他军中的将领也是如此,只不过更加粗犷放纵,才喝了两杯就已经拽过了身旁的女子动起了手。 他的眼中浮现出不屑的笑容。 红袖招里的酒菜都放了助兴的药,不然这些大人都上了年纪,在这里怎么能尽兴得了? 看着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朝廷命官三杯两盏下去,就立刻脱掉了伪君子的皮,跟他军中的将领一样开始当众宣淫,让整个场面都变得不堪入目起来,夏侯岐依旧维持着冷静的表情,面前的酒菜分毫未动,仿佛完全不受这场面的影响。 颜清陪坐在他身旁,看着这个厢都指挥使。 今日在场,其他人都不重要,唯有他是最令人忌惮的。 这是桓瑾手下最毒的一条蛇,一手炮制了如今的局面,将漕帮分舵的粮船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而且他手上还有兵权,不杀掉他、断了桓瑾的这条臂膀,今日这里的人就算全死了也没用。 在她有所动作之前,坐在夏侯岐另一侧的四娘已经端起了酒杯,向着他依偎过去,娇声问道:“大人怎么回回来都不喝酒?” 夏侯岐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那端着酒的纤指僵住了。 她还从来没有在男人面前被无视得这样彻底过。 就在她不知是该贴上去还是把酒放下的时候,从旁伸过来一只手,把杯子从她手中接走了。 “夏侯大人。” 夏侯岐终于有了反应。 他的视线顺着颜清端酒的那只手移到了她脸上,见到那张艳若桃李却比冰雪更冷艳的面孔,见她眼中映出杯中摇晃的光影。 角落里的陆天衡看到颜清的动作,眼中顿时翻涌起了激烈的情绪。 他想上前按住她的手,却死死地克制住了自己,一步也没有动。 颜清慢条斯理地道:“来红袖招不就是为了饮酒作乐?大人回回都不饮不食,也不要姑娘们相陪,是不喜我们吗?” 身穿黄衣的四娘收回了手,松了一口气。 幸好二姐接腔了,不然她怕自己在夏侯岐的威压之下会承受不住,露出什么破绽来。 夏侯岐垂下目光,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酒杯,用容易让人想起毒蛇吐信的阴冷粘腻的声音说道:“想毒死我?” 颜清拿着酒杯的手颤都没有颤,冷淡地道:“怎么会呢?” 红袖招里所有的酒水跟饮食都是他让人去办的,呈上来之前还验过毒,又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倒入杯中,她们怎么有机会下毒? 夏侯岐也知道这一点。 但此人的心思缜密,城府如此深沉,哪怕这都是他让人亲自办的,他也不会就这样放松。 颜清于是收回了手,对着他说道:“那我先饮为敬。” 说完,她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在夏侯岐的注视下再连饮两杯,将空了的杯子展示给他看,最后再同杯同壶地斟了酒,递到他面前。 周围靡乱的声响中,两人的目光静静对峙。 过了片刻,夏侯岐终于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人拖了过来。 角落里站着的陆天衡忍不住脚步一动,换来夏侯岐回头随意地看了他一眼。 陆天衡立刻定住了身形,感到一阵畏惧跟屈辱交织的感觉降临在身上。 颜清跌坐过来,发间簪着的珠花摇晃不止。 夏侯岐的手如同钢铁一样禁锢着她,让她手中的酒都洒了半杯出去。 夏侯岐收回目光,再看向怀中的美人。 这一次,他脸上那种轻蔑的清醒褪去了,低头就着她的手,饮下了这半杯酒。 在他饮下这杯酒的时候,空气中飘荡的舞乐已经停了。 小楼中二三层的灯火全部暗下,只剩下一楼的台前还有着光芒。 空气里响起了哭声,那群被劫掠来的少女不知从何处被推了上来,一个个都害怕地看着楼中淫.靡的一幕,瑟缩在一起。 场中的朝廷要员跟高级将领饮下去的酒药性已经全部上来了,他们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台上这些未经人事的、一个个如同受惊的小动物的少女,眼中露出了光芒。 夏侯岐放开了颜清的手,一把把人甩到一旁。 颜清手里的酒杯被甩了出去,落在陆天衡的脚边,砸成了碎片。 肤色古铜、因为缺乏了毛发而面容略显诡异的夏侯岐起了身,走到包厢边缘,拍了拍手。 啪啪几声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随着他的动作,有甲士端着托盘,上面放着面具,送到各个包厢里,放在这些放浪形骸的官员面前。 “诸位。” 夏侯岐指着台上这些少女,对着众人道,“今日城中祭典,祭祀水上神明,我们这里也该举办一场祭典,台上这些就是献给水神的祭品,而在这条运河之上,诸位就是神。” 他的话落在一众官员的耳中,令他们原本就被药性催动得厉害的气血越发地翻涌起来。 他们看向桌上的面具,呼吸急促。水神凶兽,只要戴上这层面具,他们就可以彻底脱下文明的外衣,冲上去享受这群纯洁的祭品。 “纯洁的处子是最神圣的祭品,不是红袖招里这群残花败柳可以比得上的。” 夏侯岐说着,目光在台上跟这些红袖招的女子身上扫过。 看到那群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命运的少女颤抖痛哭,看到这群从原本的纯洁祭品变成残花败柳的高级妓.女脸色煞白,他发出了笑声,“今夜,享受吧!” 说完,他转身向着包厢里面走,身后瞬间惊叫声四起。 那些戴上了面具、抛下了身边的女子、成群结队朝着台上扑来的高官将领发出狞笑,原本守卫在他们身旁的甲士也全都戴上了面具变成了帮凶,帮着他们抓住目标,等待紧随其后也加入这场盛宴。 打翻的灯火、狰狞的笑声、晃动的面具…… 红袖招里每一个姑娘的噩梦都再一次浮现在她们眼前。 也是在这里,也是这些面具、这些恶鬼把她们撕碎,哪怕她们再想令自己坚强镇定,也依旧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颜清也不例外。 她深陷在痛苦的回忆里不能自拔,就看到一双军靴出现在视野里,然后被人从地上一扯,扯到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在了来人的脸上,看到把自己拉起来的人是夏侯岐。 此刻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他看颜清不再像是看一件死物,而像是一个男人在看女人、一个猎手在看猎物。 颜清在背后一寒之时,也感到有些意外。 她本来以为面前这个男人不受引诱,最是难杀,却不知为何今日他会转性。 正在她思索的时候,夏侯岐拿出了一副面具,戴在了脸上。 “还记得这个吗?” 一看到这张面具,颜清的脑海中就像炸开了一声惊雷。 自己被糟蹋、被拉下地狱的那一天,第一个撕碎她的就是戴着这张面具的人。 “是你……” 她的眼中瞬间被仇恨盈满,双目殷红如血。 夏侯岐将面具拿下,脸上满是扭曲的笑容。 他将想要反抗的颜清禁锢在怀中,又看向了站在原地、满脸不敢置信的陆天衡。 “这小子为了让你活下来,愿意跪在我面前像一条狗一样舔我的鞋,很有意思,而我看着你在这里挣扎,想要杀我又不敢,也很有意思。” 他说完狰狞地笑着,捏住颜清的下巴就亲。 “大人!”陆天衡瞠目欲裂,“大人不要!你答应过我的——” 噩梦重现,颜清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被夏侯岐的气势所笼罩,她完全想不起其他,慌不择路拔下了金钗就要往他心口刺,然而却被制住。 夏侯岐只是随手一捏她的手腕,颜清就悲鸣一声,手中的金钗落下。 然后她面前这个恶鬼满意地看了她片刻,又嚣张地亲了下来。 整个红袖招顷刻沦为炼狱,鬼神乱舞,本来只是守在一旁的甲士也开始上手了。 台上的祭品不是人人能动,可是这些瘫在地上的红袖招头牌花魁,平日里他们接触不到,现在都落到了他们手里,可以随意逞凶。 ——什么头牌、什么只陪高官,到了现在不过也就是残破的祭品罢了。 “大人!夏侯大人!” 在包厢里的几个甲士狞笑着按住四娘,开始撕扯她的衣服时,陆天衡冲到了夏侯岐面前。 他跪下抱住他的腿,恳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师妹!求求你,你答应过我的!” 为了向上爬,他叛逃了漕帮,他做了那么多事,牺牲了亲人朋友,但他没有想过要牺牲自己心爱的女人! “滚开!” 可是夏侯岐却没有听他的话,一脚踹过来,就把他整个人踢飞了出去。 陆天衡砸在墙上又落下来,吐出一口鲜血,胸口一阵剧痛。 他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燃起了充满凶性的火焰。 这一刻,他不再想什么荣华富贵,他只想杀了这个男人! 夏侯岐触到了他的目光,只觉得越发的兴奋。 他就喜欢这样的眼神,就喜欢当着这样的人的面占有他的女人。 “很好,恨我,继续恨我。” 他兴奋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再次低头向颜清亲去,下一瞬却闷哼一声,直起了身,唇上鲜血直流。 颜清喘着气,死死盯着他,嘴角同样沾着血。 “贱人……”夏侯岐瞪着她,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更加兴奋了,他一把将颜清掼到地上,“就是这样的眼神,看我,继续看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宽腰解带,那样邪狞的表情令颜清作呕,又颤抖不停。 就在他要扑上来的时候,那些下场追逐的朝廷要员跟高级将领都突然僵住了。 在被他们撕碎了衣服、准备逞凶的“祭品”面前,这些人一个个捂住了脖子,直挺挺地往前扑倒。 看着朝自己扑下来的恶鬼,少女们发出了尖叫,而那些原本按住她们的甲士也松了手,去扶住这些突然倒下来的高官跟将领。 “大人!” “大人怎么了?!” 他们掌下的躯体不停地抽搐。 因为戴着面具,所以这些甲士看不到他们的脸。 等到把面具摘下之后,他们才看到这些官员跟将领正在口吐黑血,气息迅速衰弱,很快就不行了。 这一惊变让下场来陪他们追逐的甲士都拔出了刀:“有人下毒!” 夏侯岐也一下子沉下了脸,转头看向被自己掼在地上的颜清:“你下了毒?” 那些毒发的人已经没救了。 夏侯岐神色阴狠,开始迅速地思考这些毒是怎么下的——食物和酒水送上来之前他的人都验过,这些女人也没问题…… 颜清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看着他难看的脸色,她一改先前的崩溃颤抖,坐起了身,“想不出来是吗?你是不是也感到痛了?” 被她一说,夏侯岐就感到从自己的胸腹间涌现出一股剧痛。 他抬手按住了腹部,又抬头充满煞气地看向了颜清,看到她唇边还染着自己的血:“你们——” “动手!” 颜清一声厉喝,手中已经摸到了藏在桌下的匕首一跃而起,朝着毒发的夏侯岐刺去。 红袖招的其他姑娘们也全都伸手,从一早安排好藏有武器的地方摸出了匕首,在那些甲士有所反应之前,就刺向了前一刻还在她们身上逞凶的人! 夜空中烟花绽放,整个州城都像在被震得微微摇晃。 这里的女子也在爆发着她们的仇怨,爆发着她们最后的力量,拼尽性命来制造一场动荡。 毒自然是下在了酒水跟饭菜里的。 不过那只是一半,用银针探也好,用活物去试也好,都查不出。 唯有与她们身上的另一半毒结合在一起,才会变成剧毒。 只有在进食喝酒之后,品尝过她们的身体发肤,才会中毒。 这里这么多人、这么多官员跟将领,只要有一个没碰到她们,都不会死。 可结局是他们全死了。 颜清拼尽全力,一匕首刺出去,只刮坏了夏侯岐的衣服。 他就只喝了那半杯酒,合成的毒剂量不够,不能立刻要了他的命。 夏侯岐气急败坏。 他往后一退,立刻对着其他将士下令道:“杀光她们!” 那些被劫掠来送到这里、衣不蔽体的少女们看着这一场异变,已经完全吓呆了。 先前那些被欺凌的女子反过来开始杀人,加害者全成了她们刀下亡魂。 她们一个个脸上身上都溅了血,在那些甲士的刀朝她们劈过来的时候,也都没有一人后退,一个个举着匕首状若疯癫地要跟他们拼命。 包厢里,在几把刀要砍向颜清的时候,陆天衡从角落里爬了起来,一下子撞向了他们。 而那些甲士动刀、刀刃要接触到这些红袖招的女子身上时,就听到背后传来风声,接着脖子上一痛,手上的刀也跟着一顿。 死里逃生,这些红袖招的姑娘才从癫狂中稍稍恢复,脸色煞白地看着这些围住她们的将士伸手摸向了后颈。 在他们后颈的哑门穴上插着一根针,针上还连着丝线。 丝线从他们的指缝间向着台中牵去,落在一个戴着睚眦面具的人手中。 这个身形看上去像是少年的人穿着黑色的戏服,站在红袖招里,被满地的尸体、甲士和惊慌的少女衬托得越发诡异。 在他身旁还有个比他高一些、带着饕餮面具的人,同样穿着戏服,他们看起来不像该出现在这里,更像该出现在城的另一边游行的人群里。 绣花针没入颈后,从针尾的丝线凝出一滴一滴的血。 在血珠落地的时候,这些甲士也全都倒地,发出重响。 见状,这些差点被他们杀死的红袖招姑娘们立刻发了狠,举起手中的匕首就朝着这些人的脖颈后心刺去—— “死!去死!” “死死死!” 腹中剧痛的夏侯岐看着这一幕,瞳孔猛地收缩。 他立刻抬手发出了哨音,召唤外面的军队。 哨音响彻红袖招。 外面把守的军队从烟花绽放的巨大声响中听到了这尖锐的声音,立刻意识到里面有变:“进去!” 在他们破门而入的瞬间,那个带着饕餮面具的人动了。 他的身影如同惊雷一闪,瞬间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刀,冲到他们面前。 冲在最前面的甲士眼里印出那张饕餮面具,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惊艳刀光就撕破了一切。 无处可逃,没有任何躲避的余裕,锋利的刀气迎面斩出,将排成两列冲进来的军队斩成了四半! 血肉横飞! 被劈成两半的尸体跟残肢掀飞出去,大门瞬间清空! 大量的血液喷洒而出,在红袖招的台阶上铺出了一条血路,一路飞溅到外面。 被陈松意阻止了几次、怒气值已经积攒到了极点的游天此刻一出手,就暴戾无比。 外面哪怕没有被刀气波及的人,也都见到了两队同袍瞬间死在这招下的惨状。 他们脸上身上飞溅到了温热的鲜血,个个都变成了木雕泥塑。 那个守在门口杀神正在面具后注视着他们。 这令他们脸色苍白如纸,双腿发软,连手中的兵器都要拿不动了。 楼内,夏侯岐彻底失语。 不是人,这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根本不是人! ——就像他们脸上戴着的面具一样,他们是凶兽、是杀神! 第42章 二合一 夏侯岐死死地瞪着他们,将手指放入口中。 尖锐的哨声再一次响起,比起之前还要急促。 “过去!” 他声嘶力竭地命令楼里还活着的甲士,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过去杀了他!” 连通包厢里还活着的几个甲士在内,都在面部肌肉一阵抽搐后拔出了刀,怒吼着朝台上这个戴着睚眦面具的诡异身影杀去。 陈松意脚下一挑,将一把刀挑了起来。 刀身反射着打翻的烛火翻旋而起。 她的手一握住刀,身形就化作离弦之箭,朝着这些攻过来的人袭去! 游天站在门边回头,只见刀光绚烂,少女的身影如同黑色的蝴蝶,带着死亡的气息穿行在这些高大的甲士之中。 所过之处,头颅横飞! 鲜血溅到了她的面具上,比起先前她用飞针夺命的时候,多了大开大合的凌厉,少了几分诡异。 ——她说得没错,她果然是用刀的。 这冰冷的刀光跟狰狞的面具落在夏侯岐眼中,犹如从地狱里爬上来要向他索命的勾魂使者。 睚眦每杀一人,就离他更近一步,这种死亡迫近的感觉令他背脊发寒。 他倚靠在墙上,被胸腹间那股愈演愈烈的剧痛折磨得提不起力气。 如果再在这里坐以待毙,自己肯定会死在这人手上。 他不能死。 一旦他这个厢都指挥使死在红袖招,总督大人在江南的一切布置就会被曝光。 就在死神的刀又收割了一人性命,让剩下的甲士投鼠忌器,只敢在台下游走,不敢向前时,那些用匕首杀死了被击倒的甲士、杀死了这些曾经撕裂她们的恶鬼的姑娘们忽然浑身一颤。 紧接着,她们就一个接一个地捂着小腹、捂着喉咙,抽搐着倒下,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 守在门边的游天见状,身影瞬间消失,来到了最近的一个姑娘面前。 他把她扶起,伸手搭上了她的脉。 “不用……不用管我……” 那被他扶起的姑娘发鬓散乱,脸上溅着血,映衬着惨白的脸,有着诡异的美丽。 她待在“饕餮”的臂弯里,看着这张让夏侯岐跟他的军队都胆寒的面具,却感到了久违的温暖跟温柔,面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那毒一半下在酒水跟菜肴里,另一半下在她们的身体上,早伴随着她们的呼吸进入了体内。 那些酒水她们也喝了,剧毒的发作不过会更迟一些。 在她们今日的复仇计划里,早就为自己安排了死亡,只是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会来救她们。 游天看到她眼里流出眼泪,努力地张着嘴,对自己说,“我很开心……谢谢……” 他的手指僵住了。 在众人眼中能够跟阎王抢人的神医,就这样抱着她,看着她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散。 而原本由他守住的门口,那些甲士冲了进来。 一见到自己的人,依靠在墙上的夏侯岐立刻露出了狰狞神色:“杀!把这里的人都杀光!” 如果饕餮一直守在门口,他的军队进不来,那他可能束手无策,只能等到睚眦杀到自己面前。 可是战场一换到楼里,这些愚蠢的家伙投鼠忌器,要顾着那些祭品的性命,就再不能用刚刚那样的杀招。 “哈哈哈……哈哈哈!” 夏侯岐的嘴角溢出血沫,在自己的军队应声动手、一刀捅向地上那些还没断气的贱人时,一边大笑,一边撑着墙站起了身。 “不——!!!” 包厢里,颜清瞠目欲裂。 她向着外面爬去,眼泪夺眶而出,仓皇地砸在她的手背上。 那些躺在地上,还未断气的姑娘们看着砍向自己的刀,只恨没有力气再拼杀。 然而随着“铛铛铛”数声响,那些砍向她们的刀却全都被弹开,随之是无数声惨叫。 被弹飞的刀插在柱子上摇晃不已,冲在最前面的甲士手掌齐根而断,掉落在地上的断手还在动。 再一抬头,映入眼中的又是那张饕餮面具。 那狰狞的纹路,还有面具后那双如同恶鬼的眼睛,以及断手处传来的痛楚,都叫他们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见他们竟然被震退,夏侯岐顿时怒吼起来:“谁敢临阵脱逃?杀无赦!” 他说着,转头看到睚眦解决掉了最后一个对手,握着刀的手在不住地颤抖,顿时一喜! “他力尽了!” 那些被饕餮再次震慑住的甲士就听他叫道,“台上这个力尽了!给我杀了他!” 门口的甲士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台上。 只见睚眦的手背上正有血流下来,流向刀把,流向指缝。 他们忽然意识到,这两个人武力不是对等的,戴着睚眦面具的那个更弱,可以被杀死。 只要制服了睚眦,饕餮就只能任他们摆布! 一时间,他们心中再次生出了血气,眼中露出了凶光。 陈松意站在原地,跟满脸绝望的颜清目光相接。 然后,她又越过了她,看向夏侯岐,开口说了两个字:“扎我。” 游天霍地看向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陈松意冷冷地盯着夏侯岐,充满了必杀的狠厉跟决心,又说了一遍,“扎我。” 除了游天,谁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的真气量不足是她的短板,但是有小师叔的金针刺激,就可以短时间提升境界。 但游天创造出这个方法,不是让她在扎上金针之后,去生死之间搏杀的。 哪怕在他最疯狂最莽撞的设想里,也没有这一项。 金针刺体的巨大痛苦,可以让人爆发出更大的力量。 可是没人会这样去做! 陈松意不在意这些,夏侯岐今日必须死。 在生死之间去突破自己的极限,反而成了次要目标。 当她从颜清口中听说这个计划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她们没有存着活下来的心。 这朵从黑暗里长出的复仇之花,得不到养分,唯有用她们的血来浇灌。 既然如此,她们就不该独自上路。 奈河带走她们的生命时,也需要有人奉上祭品。 这祭品,唯有夏侯岐的头颅才够分量。 唯有他死了,这场黑暗的棋局才会被真正掀翻。 夏侯岐眼角抽搐。 他不知道睚眦打算做什么,可他感觉到了死亡的迫近。 ——要阻止他,不管他要做什么,都一定要阻止他! “杀了他!” 他一边厉声道,一边跌跌撞撞地朝颜清冲去。 “杀啊啊啊——!!!” 冲进来的甲士不再后退,他们举起了刀,发起了冲锋。 他们没有再管地上那些挣扎着要伸手,用最后的力气拦住他们的红袖招姑娘,也没有管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祭品少女们,一部分扑向了饕餮,一部分扑向了睚眦。 然而,游天的出手比他们更快。 一旦做出决断,他手中的十数枚金针就脱手而出,刺向了陈松意的手臂、腿跟丹田。 这些金针带着他精纯磅礴的真气,深深地打入她的穴位。 入体的真气化作洪流,冲开了她的经脉,强行开了前三门。 陈松意被这十数枚金针打得退了一步,整个人顿时被如焚如灼的痛苦所淹没。 她在面具后额角跟脖颈都青筋暴起。 在第二世,她的爹就曾经说过,如果有一支军队,全部由修行到第三层的将士组成,他能带着他们所向披靡。 这意味着修习《八门真气》修到第三层,就会跟普通人拉开差距。 无论力量也好,身体素质也好,都有质的蜕变。 在被外力强行带入蜕变的巨大痛苦中,少女的身体颤抖,流出的汗转瞬间就湿透了衣背。 越是痛,就意味着提升越多;越是痛,她体内的真气运转就越是快。 旁人获得力量,还需要在痛苦中来适应。 可是她曾经到过第八层,现在这些力量,不过是重新回到了她身体里! 夏侯岐只看到在睚眦的身体停止颤抖的瞬间,他整个人就化作了一道残影。 时间仿佛都变慢了,那些突破了游天的封锁来到台下的甲士,只感到眼前再次亮起了一道摧枯拉朽的刀光。 然后,他们眼前的视野就急剧变化,从睚眦变成了天花板,又再变成了自己的后背跟地面。 七八颗头颅高高地抛起,顺着抛洒的血线落在地上,滚动着撞在一起。 “啊啊啊——!” 看着滚到脚边的人头,躲在角落里的少女发出尖叫。 而这一切声音,陈松意都听不到了。 在她眼中只剩下与自己距离急剧拉近的夏侯岐,看到那张阴险的脸上凝聚出孤注一掷的狠意。 夏侯岐放弃了去抓颜清。 在气息极速提升、仿佛瞬间翻了几个境界的睚眦一刀朝自己砍来的时候,他抬手接了对方一招。 出自军中的制式长刀跟他方才悄无声息地戴上的鹰爪相接,摩擦间发出刺耳的声音跟火花。 只是这一招,夏侯岐就雪上加霜地吐了一口血,急剧后退,眼中闪过惊惧—— 这个状态的睚眦太强了! 他就犹如一头凶兽,仿佛张口要从自己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哪怕是自己没有受伤,对上现在这个状态的他也没有胜算。 何况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更加不像人的饕餮。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夏侯岐一路退到墙边,一脚抵住了后墙才终于停下,又是一口血吐出。 陈松意抵着他,两人僵持的手臂都在颤抖。 看着把自己逼到这里的睚眦,夏侯岐也察觉到了这样极速提升实力,对他不是没有影响的。 相同频率的颤抖,说明他也在忍受着极端的痛楚。 这痛楚激发了他的力量,也影响了他出招变招。 在不断传来的厮杀声中,夏侯岐眼神一凌厉,怒吼一声,把面前压住自己的刀一把挥开,然后就地一滚,再次袭向了颜清! 陈松意瞳孔一收缩,被充盈全身的痛楚影响,动作慢了一分,没能追上他。 眼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鹰爪要抓住颜清的肩,再次刺破她刺青掩盖下伤过的位置,陆天衡想也不想就扑了过来。 夏侯岐怒道:“滚开!” 只听“嗤”的一声,尖锐的鹰爪穿透了陆天衡的胸膛,也阻住了去势。 陆天衡两眼圆睁,嘴角迅速地涌出鲜血。 颜清一回头,就看到那曾经钉在自己肩上的鹰爪从陆天衡的后心穿透而出。 而在她的视野里,睚眦面具极速放大,从后方追来的陈松意一掌打在了夏侯岐背上。 “噗——” 她控制不住的力道打得他整个背脊凹陷下去,“噗”的喷出一口血。 这血染红了陆天衡的脸,也溅到了颜清身上。 随后包厢里刀光一闪,陈松意的右手手起刀落,一刀割下了夏侯岐的头。 这颗头颅飞了起来,滚落到地上,两只眼睛仍旧像毒蛇一样,死不瞑目地瞪着他们。 一切似乎在瞬间归于沉寂。 陆天衡口中溢出大量的鲜血,维持着挡在颜清身前、被夏侯岐的手穿透胸膛的姿势,目光开始涣散。 陈松意手中的刀也抵在了地上。 她半跪于地,在金针刺体又强行爆发的痛苦中喘息着,被束住的胸口如风箱起伏。 过了许久,她才抬头看向颜清。 看到仇人跟爱人同时死在眼前,颜清的目光像是凝住了。 她既像是在看着眼前戴着面具的少女,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在看。 直到陈松意的声音响起,才让她回神。 “对不起……” 她听见戴着面具的少女用发颤的声音对自己说,“我没能来得更早……没能救下你。” 在那副睚眦面具后,少女的痛苦是如此的深重。 这痛苦像是不止来自她的身体,也来自她的心灵。 在看着父母兄弟、楼中姐妹一个个死去,甚至连承受了她所有爱与恨的陆天衡都挡在她面前,为了救她而身死以后,颜清原本以为不会再有人为自己而痛苦流泪了。 可是这个比她还小几岁的少女,却为她而痛苦。 她嘴角染血,对着陈松意露出了一个轻到像是虚幻的笑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戴着面具的少女身体一颤。 颜清伸出了手,擦去了她面具上犹如血泪的一道痕迹,“你帮我杀死了仇人,还让我们知道了有人在意我们,这世间没有人会比你做得更好了。” 颜清不知道自己的话对陈松意来说意味着什么。 从她回到这个时空以来,她就一直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重担,在拼了命地向前奔跑。 因为有很多事情她该去改变,有很多人她该去拯救,但往往不是所有人她都能救回来。 就像今日这座小楼里这些姑娘。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颜清积攒起了力气,从地上起了身,又过来扶陈松意。 事情还没结束,她们不能待在这里。 在夏侯岐无头的尸体前,两人相互支撑着站在一起,看向楼中。 那些甲士已经被戴着饕餮面具的游天杀得差不多了,尸体堆积在门口,堆成了一座小山。 楼里还活着的除了在负隅顽抗的几人,就只剩下那些躲在角落的少女们。 在这个地方受尽了屈辱磨难的红袖招姑娘们,已经在最后一场战斗之后,都停止了呼吸。 颜清的目光在那些哭泣的少女脸上扫过,在她们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压下了涌到喉头的腥甜,对陈松意说:“我会送她们从暗道离开,还有这两年我搜集夏侯岐他们的罪状,我也会派可靠的人送出去。” “拿着这个。” 身旁的少女递出了一个锦囊,她的手颤抖着,锦囊上也染了血。 颜清伸手来接,听她低声道,“让你的人拿着它去京城,把那些罪状跟它一起,交到兵部尚书付鼎臣付大人手里。他会来给你们翻案,给你们洗刷冤屈,来这里掀翻一切,让所有人看到。” 颜清的手也颤抖了起来。 兵部尚书付鼎臣,她听过这个名字,传闻他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是个好官。 拿着这个锦囊,她又想起了自己一家十三口是怎么被冤枉,怎么被处死的,想起自己经受的那些折磨,还有残破地苟活下来的痛苦,在这一刻,所有的坚持似乎都有了意。 “是付大人的话……”颜清的眼前模糊起来,眼泪坠在锦囊上,把纹样沾湿,“我信他一定会给我们清白,给我们公正的。” 陈松意最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脱离了颜清的搀扶,走到一旁,伸手抓起了夏侯岐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接着,她走出了包厢,提气喊道:“夏侯岐已枭首!” 这一刻,不管是聚在一起发抖的少女也好,还在负隅顽抗的甲士也好,都看向了她,看向她手中那颗残留着惊恐的头颅。 场面安静了一瞬,然后那些甲士手里的兵器就纷纷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游天身形一闪,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就欺身而上,一掌一个把他们击飞出去,撞在墙上,昏死过去。 然后,他就闪身来到了陈松意面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头颅。 不等她说什么,他就起出了落在她身上各大要穴的金针。 几乎是立刻,陈松意身上的力气就被抽空了。 她整个人虚弱得站不住,面具后的脸也变得苍白如纸。 游天一把揽住了她,让她靠着自己,随后看向颜清。 颜清对他点头:“这里有我,你们快走吧。” 游天也不废话:“照原计划,我们出去把人引开,给你争取时间。” 说完,他就一掌轰破了门窗,带着陈松意破窗而出。 带着硝烟的晚风迎面扑来。 风驰电掣的飞驰中,游天抿着唇,听见身旁响起某个莽撞至极的师侄虚弱的声音:“跑慢些,小师叔,往游行祭典的方向走……逃出去的人已经去搬救兵了,我们等等他们。” “闭嘴!”游天本来被气得不想说话,但还是放慢了速度,一手抵着她的后心,输入了真气去护住她的心脉,理顺她身体里狂暴的真气。 小师叔凶起来,很有当长辈的威仪。 陈松意被他拎着,在面具后老实地闭嘴了。 在红袖招里面打起来以后,小师叔惊天动地的两刀,吓得外围的甲士骑上了马,飞快去搬救兵,这整条街上的行人也都散开了。 他们正走到先前吃馄饨的地方,馄饨摊档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游天揽着她,支撑着她身体的重量,一边放慢速度等那些追兵来,一边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早有预谋?” “预谋什么?”陈松意闷咳了两声。 “预谋让我扎你!” 游天走着走着,爆发了,“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就算没有任何外部影响,只是用金针刺激你开门,都有可能会变成废人,你——” “不会的。”陈松意说,跟小师叔的这点身高差正好让她靠着他,“不是有师叔你在吗?而且我的运气好,不会有事的。” 游天瞪她,只想松手把人直接扔到街上不管了。 ——看你运气好不好! 就在这时,前来救援的州府军终于姗姗来迟。 前方带路的甲士一看到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的两人,立刻指着他们道:“就是他们!” 等看清戴着饕餮面具的那人手上拎着的头颅,这个将士瞬时惨叫一声,“他手里是指挥使大人!他手里拿的是指挥使大人的头!” 一听到这话,几位前来救援的中层将领脸色都变了。 游天在面具后瞥了他们一眼,招摇过市地一晃夏侯岐的头,把跟莽撞无比、肆意妄为的后辈计较的事先放到了一旁。 陈松意只感到他揽稳了自己,随后一个急转就进了巷子。 一手带人,一手提头,游天.朝着游行祭典的方向飞奔。 “追!” 如计划中的一样,这群军队见到歹人手上最高长官的头颅,完全顾不上其他,全部朝着游天跟陈松意离开的方向追去。 红袖招里,满地的尸体仍旧留在原位。 那些少女全都被安排着由小楼后面的排水暗道离开了。 那个被锁起来的蓝衣女子逃过了一劫,在楼上房间听见了下面厮杀的全过程。 颜清把她放了出来,让她跟那些少女一起走。 “活着出去。” “你若愿意,就活着做个证人,不愿意的话,就隐姓埋名活下去。” 对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跟着她安排好的人从水路暗道走了。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颜清才转身,一个人回到了这个污秽的大厅里。 她一边走,一边有黑色的血滴到身前,滴到脚面上。 …… 城中,又一轮新的烟花绽放。 祭典游行的人群密集地狂欢,完全不受另一边那场厮杀的影响。 军队追着两人过来。 一来就看到他们两个融入了人群当中,犹如两滴水归入了海里。 这里到处都是戴面具的人! 移动的人群中,随处可见穿着戏服、表演傩戏的队伍。 那些狰狞的面具,那些在火光下犹如复生的鬼神,还有各种唱腔跟诡异的笑声,充斥着他们的视野跟大脑。 “人呢?” “他们人呢?!” 军队混入游行的队伍当中,也像不同颜色的水流被冲散,找不到目标,又好像到处都是目标。 一个喷火跳大神的在面前晃过,火焰喷射过来,就叫几个中层将领出了洋相,吓得刷的一下就拔出了刀。 定了定神以后,其中一人才气急败坏地道:“给我抓!抓戴着麒麟面具的!” “还有戴饕餮面具的!” 前往军营搬救兵的甲士纠正道:“是睚眦跟饕餮……” 底下的将士开始四处抓人,人群中不时就会有人高声喊道:“这里有个饕餮!” “这里有个睚眦!” “这里又有一个!” 陈松意买的两个面具,在今年祭典上都卖得很好,这些将士到处抓人,一眨眼就抓回来十几个,面具一揭,底下全是不明所以的普通百姓。 几个中层将领气疯了,正在着急上火,一转头又听见高处有人在喊道:“着火了,着火了!西南角着火了!” 西南角? 他们对视一眼——那里不就是红袖招? …… 红袖招,火光冲天。 颜清的一把火,加上洒在尸体上的火油,让整座木质结构的三层小楼都迅速的燃烧起来,照亮了黑夜一角。 小楼里,死去的恶鬼都死了,被甩到墙上昏死过去的,也很快会被烧死。 焚烧的烈火中,颜清又回到了陆天衡死的地方。 他的尸体仍旧在那里,跟夏侯岐没有头的尸体相对而跪。 颜清回到他面前,脸色苍白如雪。 从她的口鼻处不断有黑色的血滴落。 她没有在意,而是打开了他的手,将那把磕掉了宝石的梳子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他们定亲,他送她的就是一把梳子。 “这个给你,你我这辈子就算两清了。” 大火烧断了横梁。 燃烧的横梁砸了下来,掩去了她的身影。 深黑的水面上倒映着火光。 就让这火,还予她们圣洁,烧去污秽的一切。 第43章 一更半 订阅全文可解锁更多ssr!!!暮春时分,天黑得早,野外夜间的气温降得更厉害。 吃过晚膳,一行人就准备休息了,风珉安排了护卫值守上夜和下夜。 行走在外,他并不讲究,幕天席地也睡得着,陈松意跟小莲则睡在马车里。 是夜,火堆未熄,陈松意在马车里听得到不远处值守上半夜的两名护卫在低声交谈。 风一起,带起了一点明灭火星。 车窗上遮光挡风的帘子被吹动,晚风将野地里带着草木香气的空气送了进来。 小莲年纪小,加上一日奔波,早已经在地板上缩成一团睡着了。 昏暗的车厢里,陈松意低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却是清明十足,没有丝毫的睡意。 小莲在她脚边翻了个身,睡得更沉了。 陈松意收回目光,在宽敞得可以躺下一个人的座位上闭眼盘膝,准备尝试修行家传武学。 第二世,她生在那个人人骁勇善战的寨子里,家传武学十分霸道。 宗祠里供奉的除了那把金刀,还有一卷修习内息的功法。 这卷功法跟他们家的兵书一样,都不知是从哪一辈传下来的,为他们的寨子创下了偌大的名声。 就连厉王这样的存在,在听闻他们家传的兵书跟战力之后,都要亲自来招揽。 陈松意的第二世资质十分好,而且又是在小的时候就接触了内功心法。 小孩子的躯体还纯净,那一口来自胎中的先天之气还没有完全散掉,进境超群。 霸道的真气搭配外功,瞬间爆发,在战场上一掌把马打趴下都没有问题。 若是把修炼出来的真气灌注在腿部的经络上,奔跑起来也十分快,随着父兄夜袭敌营的时候,敌人往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们割下了头颅。 力量、速度与耐力兼具,简直毫无破绽,这门功法可以是她两世为人见过最厉害的绝学。 拥有这样的武功心法,她的父亲毫不藏私,可是寨子里很多人修习之后,却是直接失败,重则真气走岔,经脉断裂,永久失去行动能力。 为此,她的父亲很是唏嘘,直到最后都在对她说:“如果有更多人能学会,能组成一支顶尖的战力,只要三千——不,一千个能达到第三重或第四重的,我们都可以把这座城守下来。” 只可惜,这样的绝学能学会的人真的很少。 就连她的父亲都是靠金针刺激,靠无数药材才堆出了第八重的修为。 第二世的她,是寨子里唯一一个不靠外力,无灾无难到了第八重境界的。 若不是天赋异禀,成为了顶尖的战力,她一个女儿家,她的父亲也不会带着她上战场,更不会在她还年幼时就带着她去杀敌。 昏暗的车厢里,少女闭着眼睛。 她在随着一种奇妙的韵律呼吸吐纳,去捕捉天地间那一丝元气。 她的家传功法一共有十一重,照家中先祖修行留下的笔记来看,修炼上第八重之后会遇上关隘,难以突破,可是一旦冲过去,实力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遇到那个关隘,就战死了。 但陈松意想,就算城破之时自己突破到了第九重,也改变不了结局。 个人的勇武可以震慑敌人一时,却敌不过千军万马。 个人的意志可以改变事态一时,却挡不过天下的势。 她因为不甘而重生,从她回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她要做的就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报复了。 她要做的是逆势而行,有过两世的经历,陈松意可以预见之后的路会有多难,哪怕有气运在身,也可能再一次粉身碎骨。 可是她不怕,只要前方还有路,再难她也会坚持,谁也不能让她停下。 随着这一往无前的心念一起,她空荡荡的丹田里终于生出了一丝气感。 这一丝气流与天地间无色无形的元气牵系,产生了微弱的感应,开始循环起来,照着天地元气流动的方式,自丹田向着经脉流去。 黯淡的星夜之下,重归人间的少女向着取回力量,迈出了第一步。 …… 人体是世间最精妙的机器,哪怕是最厉害的机关师,也构建不出人体的骨骼、肌肉。 更别提是存在于身体里,却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经脉。 陈松意的第一步修行,在丹田中生出了一丝气流。 这点新生的气流一进入经脉就像泥牛入海,再无感应。 不过她毫不意外,她这具身体的资质跟她想的差不多,跟第二世相比真的差远了,而且又已经十六岁了,今夜勉强感应天地生出了一点真气,想要立刻在阻塞的经脉中流转如意却是不可能的。 作为尝试迈出的第一步,那点微弱的气流刚行出一小段就消散一空,让她不得不重复先前的步骤,再次去感应天地,重新来生出一缕真气来。 可以预见,想要把这具身体阻塞的经脉全都打通,重新回到第三重境界会有多难。 换了别人,此刻可能直接就放弃了,但陈松意不灰心,因为她有修炼到第八重的经验。 好不容易等到那股微弱的气流通过那处阻塞的经脉,走出比第一次多一倍的距离,外面的天也亮了,在马车里打坐的人睁开了眼睛。 看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天光,陈松意的心中叹了一口气。 任重道远,慢慢来吧。 随着天边微曙,大地复苏,休息了一晚上的一行人也重新起身。 在简单洗漱过,吃了一些干粮以后,他们就趁着清晨的凉爽,再次启程。 昨天晚上虽然是睡在马车上,但小莲睡得很踏实。 她不知道陈松意一晚上并没有睡,而是在重新捡起修行,只见小姐在用过早膳之后,就倚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远离了京城,这一段官道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平整。 马车在官道上行走,车厢摇晃不停,靠在角落的少女却闭着眼睛,像是把这摇晃当做了幼时的摇篮,没有被晃醒。 小姑娘放轻了动作,没有去打扰看起来很累的她。 她小心翼翼地坐过去,把披风盖到了熟睡的人身上,之后就一直在旁守着,直到马车的行进再次停下来,风珉的人来叫她们用膳,她才下马车去端了吃的回来,把陈松意叫醒。 这样的生活反复了半月有余,陈松意终于锤炼出了一股凝实的真气,也打通了一条经脉,可以控制着它走完一个周天。 第二世的她三岁就能做到的事,现在重新做到,也让她感到无比高兴。 原因无他,因为她现在的资质实在是太一般了。 高兴过后,又是硬仗。 现在只是打通了一条主要的经脉,人体里还有无数细小的经脉,完全打通手部的筋脉,才算是进入了第一重,完全打通腿部是第二重,打通全身才是第三重。 现在她离第一重境界都还远着,心里也知道急不来。 于是今日难得不到午后,风珉就看到她从马车里出来了。 此刻,一行人正在路边停留,原因是风珉远远见到附近打猎回来的猎户,便派了两个护卫过去向他们购买几只猎物,改善今天的伙食。 风珉骑在马上,看着久不见太阳的她从马车里探出了身,抬头望向天空,似是被耀眼的烈日刺激得眯起了眼睛。 等看了片刻之后,她收回目光,又思忖了一番,然后看向自己:“午后有雨,要尽快找地方避雨。” 要下雨? 不止是风珉,他身边的护卫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这晴朗的天空,目之所及不见一丝阴霾,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这几个跟着他出行的护卫,这些日子以来跟陈松意也算是相熟了,每一个都曾经给她们把烤好的兔子、野鸡送过来。 风珉没立刻说话,他们便笑着对陈松意道:“姑娘看错了吧?这哪像是要下雨。这样猛的日头,找个地方避暑还差不多。” “就是,这还没入夏呢,天就已经这么热了。幸好公子爷要咱们上路得早,不然走晚了,大夏天的走陆路去江南,那才叫煎熬。” 陈松意手中撩着帘子,没有多做解释,只等着风珉决定。 反正他们赶路,她跟小莲总归是在马车里的,雨下下来也淋不到她们头上,只有风珉跟他的护卫才会挨淋。 跟她目光相对了片刻,风珉最终点了头,以手中马鞭指着前方道:“前方十里左右有个驿站,等他们回来了,我们就过去,今天中午就在那里休息吧。” 左右赶路不急于一时,而且距出发之前她说的“路遇贵人”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还不见人影,风珉心中存着想看她这一手推演到底有几分准确的念头。 要是不准,就干脆改走水路好了。 既然公子爷做了决定,护卫们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收了两只兔子、一只野鸡回来的两个护卫一回到队伍里,他们就开始前进,准备中午在驿站休息。 十多里路程,他们轻车简从,速度很快,赶在中午之前就抵达了目的地。 大齐的驿站有两个职能,一是给官员去外地赴任的途中落脚,二是边关军情跟旧京奏章送往京城的路途中,给信使更换补给、马匹用的,寻常过路客商跟普通百姓都不能进去。 风珉一行人,绝对不算上面二者的任何一种。 但他爹是忠勇侯,光凭这个封号,忠勇侯府的印信一出,谁敢不让他进去? 就这样,一行人顺利地进入了驿站,管理驿站的官员还亲自相迎。 只不过刚把马解下来交给驿站的民夫去打理,众人就听见天边滚过一阵惊雷,随即狂风大作,乌云迅速朝着方圆数十里聚拢。 除了陈松意,所有人都呆愣地站在屋檐下,眼睁睁地看着前一刻还风和日丽的天气瞬间变了,转眼就有雨点密集地砸下来,溅起路上的尘土。 密集的雨幕将天地连在一起,仿佛将整个世界都洗得褪了颜色。 那接待他们的驿站官员回过神来,带着几分庆幸地道:“幸好小侯爷先一步到了,不然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就要被淋一遭了。” 他说着,却发现自己的话没有得到回应。 包括风珉在内,一行人都在看着预言过午后要下雨的陈松意,护卫们看她的眼神中更是带上了一层敬畏。 这种观天象的本事,要么是钦天监的官员才有,要么是护国寺的明远大师才懂。 再不然就得是传说中在战场上特别厉害的军师,可以利用天象来左右战局——这样的人物,他们大齐的战神厉王身边都不一定有。 而那些人是什么年纪,程家小姐才什么年纪? 她就这样风轻云淡地断准了,看着雨落下来,脸上也没有什么得意神色,只带着身边的小丫鬟就转身进去了。 风珉站在原地,仍旧没有从陈松意所展现的推演之准中回过神来。 只听见自己带出来的护卫低语道:“程家小姐说午后会下雨,这刚过午时雨就下来了,这也太神了……” “是啊,这也太准了……钦天监的老头子不过也就这样了吧。” “不知她断其他的事情怎么样,之前我听小莲说,程姑娘给她看过相,断过她的命——好像那天程姑娘也给小侯爷看过?” “对对对,我听到了!” “那天我也听到了!程姑娘说小侯爷以后会在沙场上建功立业,成为大将军!” 风珉脸上微微刺痛,转头发现是自家护卫的目光聚拢了过来。 这下换成他在被他们用那种带着敬畏的眼神看了。 风珉俊脸一抽,人生还是第一次有了被人看得不习惯的感觉。 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护卫们就将目光收了回去。 风珉:“……” 他们开始聚在一起商量:“程姑娘是高人,你们说要是去找她给我断一断,她肯不肯?” “我也想,不如待会我先去试试。” “什么你先?我年纪最大,当然是我先!” 在他们七嘴八舌,为着谁先谁后去找陈松意断自家命数,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些指点而吵起来的时候,风珉终于断喝了一声:“够了!” 几个护卫霎时间噤若寒蝉。 风珉提着手中那个一路上不离身的布包瞪了他们一眼,转身跨过门槛,进了大堂,“都进来,别在门口挡着道。” “是……” 护卫们先是蔫了蔫,随后想起公子爷又没说不许,于是又振奋起来,跟在后面进了大堂。 风餐露宿半个月,现在能待在屋檐下避雨,所有人都觉得很好。 而且等明日雨停才出发,今天还能睡个好觉,更是完全没有人抱怨。 这座驿站是两层的结构,一楼大堂打尖吃饭,二楼是房间,让路过的官员跟信使可以入住。 驿站的房间宽松,做事的人手也多,给京中来的贵人安排得很是妥帖。 在风珉的干涉下,护卫们终究还是没有一窝蜂的全涌过去,让陈松意给他们看命数。 于是在房间里洗漱用膳之后,陈松意就在床铺上打坐,让凝聚起来的真气运行。 运行完一个大周天,她睁开眼睛,感到经脉比起刚开始的时候已经疏通了很多。 按照她的估计,在去到江南之前就能够大致疏通完手部的经络,勉强达到第一重境界,拥有一些战斗力跟保命手段了。 直到这时,她才算真正有了底气,可以回想京城的一些人跟事。 一楼大堂,风珉坐在正中的桌子后,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雨。 明明还是白日,可外面看起来却像阴暗得像是进入了傍晚。 风珉在京里是个纨绔中的纨绔,要吃好穿好,出了门却并不怎么讲究。 半个月下来,再怎么丰神俊朗的公子,也变得有些灰头土脸,如今来了驿站,洗了个热水澡,一收拾又是个锦绣公子了。 第44章 第二更 做着农家少年郎打扮的小师叔放下鱼筐,里面全是采来的草药。 他背对李六郎,朝陈松意板着脸道:“总算醒了。” 因为看不到他的表情,李六郎也没有发现异样。 他贴心的把地方留给他们兄妹相聚,自己就到后舱去看在准备晚饭的妻子跟一天未见的女儿了。 靠坐在船舱里,陈松意看小师叔单手撑着船蓬,低头钻了进来,来到自己面前。 她才开口叫了一声小师叔,钻进船舱里来的人就没好气地道:“运气好是吧,不怕残废是吧?那就试试体验几天走火入魔,半身不遂的感觉吧。” 游天以为自己对这个师侄莽撞的认知已经够深刻了,却没想到陈松意永远能给他惊喜。 他坐到她面前,垂目看了一眼她现在不能动弹的双腿。 《八门真气》无比暴烈,在打通了手部的经脉之后,下一步就是腿部。 而金针刺激过于仓促,他连镇痛的药都没有备好,就只能封住一部分穴道,让她痛着了。 游天心里有一部认为,让陈松意持续感觉到疼痛也好,能长记性。 而且疼痛刺激之下,真气也能加速凝聚,突破起来会更快。 再者,用这样的身份做掩饰,也方便上路。 毕竟他们现在一个是只会采药的哥哥,另一个是伤了脊椎不能动弹的病弱妹妹,无论是谁也不能把他们跟“饕餮”、“睚眦”联系在一起。 这些打算只是在他心里想着,没有说出来。 因此游天坐下之后,就等着陈松意的反驳,可是没想到少女并不接茬。 她只是维持着靠坐在船舱中的姿势,借着面前的灯火仔细看过他这身装扮,然后说道:“小师叔穿着我哥的旧衣很合适,确实很像我哥哥。” “……” 游天瞪眼,别以为他听不懂她在暗指什么。 她包裹里的衣服都是按着她的身形挑的,穿在她身上,差不多也就大一点。 可是他拿过来能穿得合身,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矮。 小师叔的身形不高,这是他的一个痛点,在山上是没人敢触碰的逆鳞。 结果下了山,居然有人敢拿着这个来嘲讽他。 ——真是不肖师侄! 他瞪了陈松意片刻,陈松意泰然自若。 游天不爽地收回了目光。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揭短了一番,船舱里的气氛变得轻松了几分。 他们都默契的没有提昨夜州城的事。 毕竟红袖招发生的一切,太沉重了。 就算是他们,也不想再回首。 船舱里两人静静对坐,旁边就是河水在汨汨流淌。 河水流动,带走飘落在水面上的芦苇叶,陈松意想,奈何的水应该也带着她们的灵魂走了吧。 路上有了满意的祭品,红袖招的姑娘们会走得更加安宁,更加没有遗憾吧? 她们靠着自己的力量,在这片黑暗里撕破了一个角。 而接下来,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就要替她们走下去。 河水不停流,人也要继续往前,冲破黑暗。 船舱里的火光照在少女的脸上,游天看着她沉郁的目光。 为了给她做伪装,让她坐实病弱少女的人设,他用了特殊的药粉,遮去了她原本的肤色。 因为这样,她的脸色看起来蜡黄,没有半点精气神。 用这张脸做出这样的表情,比平常更要让人于心不忍。 但游天忍住了,孩子不惩戒,只会闯出更大的祸。 他是在给师兄管教徒弟,不会因为这样就把封锁的穴道给她解开的。 外面风声鹤唳,她老实点,他们才能更顺利的到漕帮总舵去。 感到船舱里安静得过分,陈松意抬起了眼睛。 她原本在等着小师叔问自己问题,比如问下一步,问途中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任务,结果游天全都没问。 她沉吟着,想问小师叔为什么会下山来找师父,船身就摇晃了起来。 是李家夫妇带着他们的小女儿过来了,李家娘子宣布道:“该吃晚饭了。” 李家娘子今晚做的正是游天去陈家第一天,陈松意在母亲指点下做的生滚鱼片粥。 鱼是在船上现宰现片的,粥里加入了足够多的姜片去腥暖胃,煮得又香又稠,正适合生病的人。 昨天烧了一夜,因为遇到带着陈松意来借宿的游天才退了烧的小女孩,也被母亲从后舱带了过来,跟家里的客人一起吃晚饭。 她的头发剪得短短的,脸还有些红,额头上还缠着个散发着淡淡草药香气的药包。 陈松意多看了两眼,在喂女儿吃饭的李家娘子就笑着道:“这是你哥哥做的,戴着能让囡囡睡得安稳,不再发烧。” 这个药包是游天在附近采来草药做成的,而且给了他们方子。 幼童身体弱,最容易发烧,还容易惊惧,用这个药包能够安神。 “之后囡囡要是再烧,就用烈酒给她降温,再用上这个药包。”他说着,指了指外面放着的药篓,“我又采了点,还能再做几个,晒干以后拿来做药包效果也是一样的。” 游天在外忙活了一下午,采来的当然不只是这么一点药草。 除去这一部分,鱼筐里主要还是给陈松意用的,准备晚点煮了水让她泡腿。 在这地方能找到的药草有限,起到的效果也有限。 本来按游天的打算,是想去了漕帮总舵人前显圣,得到地位之后再借漕帮之力来收集药材。 为了让金针刺激法不那么痛苦,他可以说是费尽心机,冥思苦想才想出了办法。 但谁让陈松意乱来?现在就凑合吧。 陈松意见因为小师叔的方子好用,李六郎还在高兴地对妻子道:“今天我跟大郎一起上山,他还教会了我怎么辨认这几种药草,用完之后我也可以去摘。” 他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地摸了摸女儿的头,“这样一来,囡囡以后就再不怕发烧了。” 四岁的囡囡抬起头来,向爹爹露出了一个脸蛋红扑扑的笑容。 这样温情的画面,冲淡了昨夜红袖招带来的悲伤。 她跟小师叔都在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李家娘子拿了木勺,要给他们再添些粥。 他们在船上喝的粥,是江南这里最正宗的生滚鱼片粥了。 游天觉得李家娘子的厨艺不错,但想起那天在陈家配着香香的饼吃的粥,觉得还是那天早上吃到的更好吃。 而且,李家娘子也不知道他的胃口有多好,需要吃多少才会饱,只想着今晚喝粥,该做多一些。 她做足了六人份,游天喝了三大碗,可等到晚餐结束,他根本才开胃。 陈松意看到小师叔脸上露出了不开心的表情。 他摸着肚子,大概是在想今晚要不要去捉鱼吃,然后又朝自己的腿看了一眼。 ——大概是在想要不要违背誓言,等捉了鱼之后,把她放出来给他烤。 李六郎仍旧没有发现不对,在妻子把吃过晚饭的女儿带去哄睡又回来以后,他说起了今日去镇上的见闻:“镇上封锁得很严,听说是昨天州城出事了,不知哪里的乱党余孽出现,袭击了城中官员,又是放火又是杀人的,死了很多大官。” 游天表情沉重,似乎是在配合他的话。 陈松意觉得他大概更多是因为没吃饱而不爽。 李六郎叹了一口气:“现在是全城封锁,还往附近的县乡都下发了通缉令。镇上的商队原本打算去州城做生意的,都先在停下了,准备再观望观望。” 李家娘子担忧地道:“不知是什么人呢。”说着又看向了陈松意,“幸好你们兄妹是往漕帮总舵的方向走,不是打算去州城看大夫的,不然遇上这事可就麻烦了。” 身为被通缉的目标人物之一,陈松意点了点头。 游天想着今晚除了鱼还吃点什么,心不在焉地接口:“是啊,幸好没去。” 在这小小的船舱里,完全没有人怀疑这对兄妹跟现在官府通缉的两个凶徒有关。 毕竟渔村这里跟州城隔着三百多里地,谁能够背着一个人,只用半夜时间就这样跑过来? 李六郎按上游天的肩膀,愁眉不展地道:“这样一来,大郎你就不能带着你的技艺拜入漕帮,坐他们的船去总舵了。” 原本他们去漕帮总舵,走水路最快,只要大郎愿意拜入漕帮,对方一定很乐意给他行方便。 可是现在码头查得很严,州府紧,县乡只会更紧,像他们今日去镇上抓药,都看到码头被扣押着很多船不给走了。 “嗯?哦,可是小妹的腿不能耽误。”游天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说道,“不能走水路的话,我们就走陆路。” 这在他眼中看来不算什么事。 他行走天下也有很多搭不上顺风车、顺风船的时候,可是李家夫妇却坚决反对。 李六郎劝道:“你难道想就这样背着你妹子过去?那得走到什么时候!” 莞娘也在旁帮腔,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李六郎说道:“不如明日带大郎跟小妹去镇上见见表叔,看看他能不能带大郎跟小妹过去。” 莞娘的表叔在镇上,给镇上的富户做管事。 这家富户的独子天生不良于行,到处看遍了都找不出原因。 原本他们是每个月都要去一趟州城看大夫的,可是现在这样的环境,越靠近那边,气氛就越紧张,寻常百姓怎么也不会主动往那边靠。 “对!”李六郎眼睛一亮,对着游天说道,“最近他们听说漕帮总舵那边有个神医,有人全身骨头都被打碎了,神医都能接得起来。所以州城不通,冯老爷就打算把冯少爷送去漕帮总舵碰碰运气的。” 冯家人的想法很朴素。 全身骨头都碎了,也能接回来,那只是单纯看个腿,没有问题吧? 神医本医听到有顺风车,马上自然地拉住了李六郎的手。 陈松意听他郑重地道:“如果真的能让我们搭顺风车,我一定好好报答他们。” 第45章 一更半 订阅全文可解锁更多ssr!!! 程家一共四房,其中长房嫡子不是程老夫人所出,而是原配留下的。 作为程老太爷的继室,程老夫人共生下了两子一女,女儿早已出嫁,两子便是程卓之、程遇之兄弟。 在陈松意的印象中,程家的长房嫡子跟三房庶子都外放为官,轻易不能回来。 这个家里,唯有四房处处跟二房相争。 程卓之跟程遇之虽是亲兄弟,在陈松意的印象中,性格却完全不一样。 程卓之十分在意面子,程遇之则是个混不吝的,娶的夫人赵氏也是性格泼辣,什么话都敢说,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排后面,跟程四爷可以说是天生一对。 当娘的本来就容易偏心小儿子,尤其程遇之没其他本事,就哄老娘开心最拿手。 这些年靠着哄程老夫人的开心,他们四房从她手中拿到了不少好处。 原本程老夫人病重时,赵氏也有心跟刘氏争一争掌家的权力。 可惜技不如人,落了下风,现在干脆就一门心思的讨好程老夫人,跟刘氏作对。 一进来,围着程老夫人看了一圈,赵氏就把矛头对准了刘氏。 她嘴一张,连珠炮似的一顿开轰:“我跟遇之一听娘这边有事,就紧赶慢赶的来了,偏生外头还有不长眼的东西拦路。二嫂你可是个贤惠人,家里从来都是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怎么也有这么糊涂的时候?” “二嫂糊涂了,二哥你怎么也这样?”程遇之给程老夫人抚着背顺着气,抬头也向表情尴尬的兄长责怪道,“这不是咱家的骨血,哪有留在咱家的道理?还锦衣玉食地养了她这十六年,真是开善堂也不过如此了。” 小儿子跟小儿媳一来,程老夫人就彻底不用自己说话了。 他们是她用来制衡的手段,她想什么,小儿子跟小儿媳都会替她说出来,而且说得更大声。 程卓之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伸过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在他身旁的刘氏也端不住表情了。 赵氏看到二房的反应,心中简直乐翻了天,她这个二嫂聪明一世,居然会在子嗣的事情上栽了。 难怪二房的奴才一路拦着他们,甚至想把这边的消息封锁,幸好母亲的人早早通知了他们。 程遇之还在旁边,一边哄程老夫人,一边拿孝道的大旗压他二哥。 赵氏眼睛一转,看到了被找回来的程明珠,目光在她清纯无辜的脸上扫过,腹诽了一声“跟刘氏一路货色”,然后看向跪在地上的陈松意。 陈松意上辈子就有感觉,他们看自己不顺眼。 在赵氏眼中,二房这个福气包生得命好,一出生就赶上她爹回京任职,买了好宅子,还跟谢家订了亲。 二房可谓是春风得意,让程家都跟着水涨船高,让四房只能仰仗他们的鼻息。 赵氏明明生下了儿子,反倒被刘氏这个商户出来的比了下去。 本来大齐重孝,陈松意的纯孝又是整个京城都是有名的,简直找不出半点瑕疵让她可以攻击刘氏——现在好了,闹了半天,她不是程家亲生的! 刘氏亲生的那个,是个在乡下长大的野丫头,天生矮了旁人一截,以后怎么也越不过他们四房的姑娘去。 赵氏想着,眼中就带出了得意来。 “娘。”陈松意看她明明低着头向程老夫人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刘氏,做出为二房着想的样子来,“娘,意丫头虽千好万好,但终究不是我们程家人,现在明珠都回来了,哪有让亲生的住在偏房,一个外人坐正堂的?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让全京城都看笑话。” 程老夫人淡然地点头:“不错。” 立在一旁的程明珠哪怕再想沉住气,此刻也忍不住流露出了一点惊喜之色——她的爹娘跟中了蛊似的要留程松意,可四叔跟四婶一来,竟然要帮自己把程松意赶走! 刘氏当然不甘被他们坏了自己的事,握着手帕才想张口说什么,程老夫人就瞥了她一眼,然后一锤定音:“不是程家人,断然没有留在程家的道理。” “这……” 程卓之在母亲的强硬下,终究说不出折中的话来。 他下意识看向跪在地上的陈松意,就见少女肩膀微微颤抖,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抬起了头。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松意的脸苍白无比,仿佛不忍父亲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于是做出了决断。 属于少女的声音微微发颤,说的话却叫人听出微薄的坚定跟勇气来:“我虽不是父亲跟母亲亲生的,但这十六年的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父母再为我为难……只能请父亲原谅女儿不孝,以后不能再侍奉父亲母亲左右了。” 说着,她端正了表情,决绝的朝程卓之拜了下去。 刘氏心里一咯噔,只觉要坏,忙阻止她说下去:“意儿——” 可陈松意却不会给她半点阻拦的机会。 为了脱身,再恶心她也拜得下去。 起身之后,她才又忍着泪意,向着刘氏道,“这一拜还了父母恩情,再多的女儿却是还不了了,只能来世衔草结环再报。” 没人觉得陈松意这番说辞有什么问题。 她的一切就是程家给的,离了程家她就什么也不是,当然就还不了任何东西了。 程老夫人依旧端坐上首,一派淡然。 她身旁的程遇之夫妇见二房这次终于也吃了瘪,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得意之色。 在一旁等了许久,才见尘埃落地的程明珠也露出了喜色。 唯有程卓之面露不忍,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 这下刘氏真的慌了,不过哪怕到了这时,她也没有怀疑陈松意是生出了异心。 只觉得她这是单纯不愿让他们为难,完全是程老夫人跟四房逼出来的,并不是她自己本意。 “老……”她立刻转向程卓之,只想再用眼泪攻势叫他心软,把人留下。 然而还没等她说什么,站在程老夫人身旁的赵氏眼睛一转,又提醒道:“大姑娘要走,可别忘了将我们程家的东西留下。” 事情发展到这里,其实就已经开始跟上辈子不同了。 陈松意没有任人宰割,甚至主动提出了要离开程家,但她没料到赵氏会突然这么说,面上愣了一下。 两世为人,又经历过那么多,对身外之物陈松意早就不在意了。 毕竟上辈子程明珠一回来,也是逐步夺走了她所有的东西。 今日就算身无分文从程府出去,陈松意也有办法回到江南自己的家。 此刻她只觉得四房真是一路奇兵,就算刘氏手段用尽,也阻碍不了自己从这里出去了。 在旁人看来,陈松意的怔忪,就是被赵氏突如其来的要求搞得不知所措。 做了十几年的程家千金,锦衣玉食地长大,离了程家她能走多远? 更何况刘氏对这个女儿是真好,别说平常的吃穿用度,就连好几家铺子都挂在了陈松意名下。 光是陈松意现在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带出去变卖一下就够平常人家吃好几年了,赵氏却要她把东西留下。 原本恨四房坏了自己大事的刘氏神情微顿,忽然觉得赵氏的贪财计较也不全是坏事。 经她这样一提醒,松意是绝不可能把东西带走的。 没了这些可以变卖的首饰,她要怎么离开程家,离开京城? 想到这一点,刘氏也没那么焦急了,将目光落在养女身上,等着她的反应。 一时间,陈松意再次成为了厅中的焦点。 哪怕她生性并不爱奢华,可发间装点的头面,身上穿的锦缎,哪样不金贵?连赵氏都眼热要多提这一句,更别说是程明珠了。 虽然被接回程家以后,程明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完全不一样了。 可陈松意拥有的东西就是比她好! 这也是让她嫉妒发作的原因。 “不成,她要走绝对不能把这些东西带走,这都是我的!” 程明珠咬着牙,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陈松意身上的东西全都撸下来。 可恨现在是在程家,不是乡野,她不能这样暴露本性。 她还要继续装纯善,装柔弱,才能让父亲对自己心生怜惜愧疚,补偿自己。 程明珠的丫鬟本来演了一出忠心护主,指责陈松意的戏,眼下正在不起眼的角落跪着。 忽然,她看到程明珠暗暗投过来的眼神,顿时整个一激灵。 不会吧?小姐不是要我现在冲上去动手抢吧? 她知道陈松意不再是程家大小姐,此刻也大概率不会反抗,可…… 就在程明珠眼神变得狠戾,要给丫鬟加压的时候,赵氏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眼睛一亮,指着陈松意的手镯对程老夫人道:“娘还记得这镯子吗?这不是跟谢家定亲的时候,谢老夫人送给意丫头的?” 程老夫人目光一闪,落在陈松意的手腕上。 程遇之也识货,立刻接口道:“哟,鸽血红,价格不菲呢。” “当时谢老夫人送这镯子给未来的孙媳妇,可跟他们谢家定亲的是我们程家的嫡小姐,现在意丫头不是我们程家的女儿了,这镯子怎么也该留下给明珠吧?” 听到这话,程明珠的目光又一下子落在了陈松意的手腕上。 人靠衣装马靠鞍,从乡下农女变成京官之女,她太明白好的首饰对一个人的气质有多重要了,来的第一天她就惦记上了。 她跟刘氏一样,生得雪肤花貌,戴上这只鸽血红的镯子,定会显得更加肤如凝脂。 没想到这镯子还是谢老夫人送给未来孙媳妇的?那就更不能让陈松意带走了!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陈松意垂目,看向手腕上的镯子。 上辈子她会死得这么悄无声息,无人怀疑,跟这镯子也有关系。 程明珠被认回来之后,很快就让外界知道了。 不过对外程家也没有说陈松意是错抱的,名义上她依然是程卓之的长女,可以跟刘氏母女一起去各家走动。 陈松意一开始还会出来,然而这镯子被程明珠夺去之后,谢老夫人发现了,问起她怎么没戴。 她不知该怎么跟疼爱自己的谢老夫人解释它被程明珠抢去了,而自己未来大概也不可能嫁入谢家,辜负她的疼爱,也辜负了谢长卿,于是便逐渐不再出门。 这也就造成了她后来生病,再到身亡,京中都没有多少人知道。 怀璧其罪,这道理她早就懂了,这时候又怎么还会吝惜一只镯子? 上首,见到她伸手脱镯子的动作,程老夫人目光一闪,站在她身旁的赵氏眼睛一亮。 而笃定陈松意舍不得谢老夫人的心意,也舍不得跟谢长卿这个未来夫婿之间的可能的刘氏眼中更是生出了错愕。 陈松意对他们的反应视若无睹。 在程明珠火热的注视下,她摘下了这只镯子。 什么谢家,不记得了。 什么对不起?没什么对不起的。 上辈子她就是太禁锢在这些东西里,才会被刘氏掌控于宅院之内,玩弄在鼓掌之间。 叮的一声,所有人都听到了她将褪下来的镯子放在地上时,玉石与地面发出轻微的敲击声。 脱去镯子之后,她又动作坚定的用微微颤抖的手拔下了发间的珠钗、头面。 再摘下了耳垂上莹润的珍珠耳环,然后是腰间的玉佩、香囊。 就这样一点一点,从人人羡艳的程家千金,变成了身上没有丝毫配饰的农家女儿。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手越来越稳。 前一刻无论如何也挤不出来的眼泪,此刻随着她脱完钗环起身,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她这是舍不得,是屈辱,只有陈松意自己知道,这是加诸在前世的自己为身上的枷锁脱去,灵魂复归自由而留下的畅快之泪。 站在地上,她脱掉了那双装点着东珠的鞋子,足下只剩轻薄罗袜。 那莹润的珠子如同镜面,在地上照出少女的身影。 她脱去了钗环,脱掉了身上的绫罗绸缎,只剩下一身素白中衣。 就这样红着眼,苍白着脸,周身再无半点装饰,站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被她的勇气镇住,没人想到她会做到这一步。 在这个时代,一个年轻女子这样散发,这样衣衫不整的走出大门,走到大街上去,半点名声都不剩。 而陈松意脱钗谢环,脱到这样已经褪无可褪,就算是赵氏也仿佛被堵住了喉咙,没什么可说的。 毕竟就算是犯了错被发卖出去的丫鬟,最低限度还有一身整齐的衣裳。 可这些陈松意都不在意。 在死亡面前,她有过更不堪的时候。 一片寂静中,她唯独看向面露不忍的程卓之,做戏做全套的对这个养父强撑出了一个笑容。 程卓之耳边仿佛都能听见她的声音,听见她说这样的话,父亲就不会再为难。 陈松意深吸一口气,对着厅中众人道:“从今日起,我不再是程家女。那些铺子虽挂在我的名下,曾是我来日的嫁妆,但我还没出嫁,地契还是在中馈里的。” 第46章 第二更 她说要送,果然一回头就送来了。 陈松意直接把软垫放在了河边的石头上,垫着坐。 用采来的药草煮好了水,装在木桶里一拎过来,游天就看到了这做工精致的垫子。 他伸手摸了摸:“冯家少爷让人送过来的?” 不得不说,垫子确实不错。 这位少爷久病,知道怎么样让自己舒坦一些。 他把桶放在了陈松意面前,这药水昨天在渔船上她已经泡过一次了,现在不必小师叔说,她就自己脱了鞋袜,把腿放了进去。 煮出来的药水呈现出浓褐色,少女的腿伸进去,肌肤被衬得越发洁白晶莹。 小师叔给她做伪装,只顾得上脖子跟脸,手上腿上半点没有颜色。 “好了。” 陈松意扯了扯背过身去的小师叔,然后皱起了眉。 跟昨天一样,她的腿一放下去,麻痒的感觉瞬间从脚底升了上来。 这种体验,就像是无数虫子在噬咬两条腿。 这麻痒跟沉积在经脉里的痛楚形成了反应。 两者叠加在一起,实在说不出是疼痛减轻了,还是更加难受了。 游天一转过来,就看到了她脸上的表情。 她坐在河边,月光从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反射过来,将少女的脸映亮。 月光仿佛中和掉了她脸上伪装出来的蜡黄病容,让她又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她这样蹙着眉的隐忍表情落在游天眼中,小师叔丝毫没有被打动,冷硬地道:“忍着。” 陈松意自然没有抱怨,她在细细体味这种感觉。 这样金针配合药浴的刺激法,其实已经有第二世她师父给她父兄用的雏形了。 在码头上与风珉告别的时候,她说等再见之时送他一份礼物,就是想把“金针药浴刺激法”复原出来,再将《八门真气》的心法教给他。 《八门真气》与刀诀虽说是家传功法,但她父亲从来不会藏私,只不过修炼的成功率太低,后遗症太大,才没有广而推之。 这一世,她在江南遇到了小师叔,他也会这门功法。 陈松意就猜到,这门功法的源头应当不是她们家了。 或者说,第二世的先祖可能跟师父、小师叔来自同一个地方,只是把这样一门绝学带了下来。 就算风珉本身用的是枪,也不妨碍他修成《八门真气》。 炼成之后,他自然能把其中真气、真意化作枪劲、枪意,来提升战力。 他的资质,一看就比这一世的自己要好。 如果学会了《八门真气》,那就是如虎添翼。 在陈松意的预想当中,自己要复原,少不得要耗费大半年时间。 只不过没想到还没开始,“金针刺激法”的创造者本尊就出现了。 现在看来,似乎都不用她来实验摸索。 小师叔自己就已经把进阶的“金针药浴刺激法”创造出来了。 “小师叔。” 陈松意抬起头,坐在巨石上问他,“如果我之前没有乱来,用小师叔你这样金针配合药浴的办法,想要突破是不是就没那么凶险,没那么痛苦了?” “怎么,知道后悔了?” 游天原本抱着手臂,听到她的话之后放了下来,还以为她认识到错误了。 就是嘛,不听长辈的话,这么莽撞,纯粹就是自讨苦吃。 师叔我难道还会害你吗? 他心中虽然有点高兴,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板着脸道,“虽然这个法子还没有完全完善,但是我把前八层的方子都配出来之后,肯定更稳妥更见效。” 前八层是理论上只要运气好、资质合格,人人都能练成的境界。 从第九层开始,就纯粹看命了。 即便天才如他,也不能批量制造第九层的高手。 不过这个世界,八层也够用了。 游天还是很有信心,用改良过后的金针药浴刺激法,把资质一般的陈松意带上第八层的。 那样一来,她也是当世难得的高手了。 只要不太作死,不一人陷入千军万马中战至力竭,那代替自己给师兄养老送终,绝对没有问题。 听到他的话,陈松意放心了—— 这礼物绝对赶得上明年回京。 她张了张嘴,原本想催促一下小师叔快点完善,用自己做实验也没有问题,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是他们的管事“表叔”过来了。 罗管事看他们两个在河岸边单独待着,小姑娘腿泡在一个木桶里,心中好奇这法子到底有没有用,于是凑了过来。 看了一眼桶里褐色的药水,还冒着热气,罗管事忍不住问:“这个真的有效吗?” “能舒服点。”游天说。 陈松意:“……嗯。” 不能说没有,就是体验感好似万蚁钻心。 罗管事“噢”了一声,看了看少女身下的垫子,想起马车上的少爷。 他于是对两人说道:“大少爷是个好孩子,对所有人都很好,就是太难了。大郎你这个法子,能不能也让大少爷试试,让他好受些?” 他说完,为了避免自己过来像是为了站占游天便宜,又忙道,“今日你小妹这一手厨艺是大放光彩,大少爷他都多吃了一碗饭。你要是也能表现出彩,你们兄妹在车队里的地位就提高了,我能单独腾出一辆马车来,让你们一起坐。” 马车不马车的倒是不重要,不管坐在里面还是外面,都不需要自己用两条腿走。 游天就是觉得这个冯家少爷还不错。 而且等到了地方,不也还是自己给他治吗? 那路上先治了也没有什么。 游天想着,看了陈松意一眼,然后做出犹豫的样子来:“那我先看看少爷是什么情况?这土方子好几种呢,得看过才知道。不一定能起效,但起码能——” 不等他说完,罗管事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那还等什么?走哇。” 陈松意看他们一边走,一边朝自己这边摆手,“小妹你先泡着啊,表叔带你哥哥过去,待会儿再回来顾你!” 少女坐在原地,朝他们挥了挥手:“去吧。” 游天去了,用他“粗浅”的医术,给冯家少爷把了把脉,开了个“土方子”。 然后,他又趁着月色去采了药,这就用上了。 原本这一趟,冯少爷觉得要走陆路肯定很难受,路上也没有期待能有什么美食佳肴。 可是没有想到,体验感比预想的要好太多。 泡腿很舒服,短短两天,配合了一下少年药郎的土法推拿,他就感到自己的腿有劲了许多。 而且路上吃的变着花样,层出不穷,镖师们卯足了劲去打猎,把食材都承包了。 连着两天,游天都吃饱了饭。 他切实感觉到了自己在车队里的待遇提升。 等到第三天,他们终于走到了县城。 这是一座比较大的城,在没有戒严之前,码头的吞吐量也十分可观。 所以夏侯岐安排了一支直属军队在这里,方便走私接头。 夏侯岐身死之后,这里的审查就变得很严格,路上来往的官兵也多了起来。 那支直属守备军充满煞气的守在城门口,趁机敛财。 入城的人看着是比较有钱的,他们就要压下盘查,要额外花钱打点,才会被放入通行。 比较穷的人也没捞着好,一个不慎就会招来殴打,如果是带着女眷的,更会被他们调戏。 就算顺利入了城,也不是就完全没事了。 没有捞到守城门这个肥差的守备军还在到处抓人,伺机索要贿赂,不然就抓进牢里拷问。 从马车窗帘掀开的一角,陈松意看到了外面的混乱。 她听着被调戏欺辱的民女哭声,一忍再忍,终究是沉默地放下了帘子。 她没有想过自己回来拿起刀第一次杀人,杀的不是蛮夷,不是外敌,而是大齐的军士。 但是现在,她觉得杀得好。 甚至想要多杀几个。 城门口,冯家的车队由罗管事进行打点。 本来一支车队他们收十两银子,已经够多了,可是看到冯家的马车做工不俗,一来又是四辆,这些贪得无厌的兵痞在第一辆马车进去以后,又把他们拦了下来—— “诶,别走,你们前面交的钱是第一辆的,后面还有三辆呢。” “这样,后面的军爷给你们打个折,每辆五两就好。” 他们一边说着,还一边嬉笑着来掀帘子,看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 陈松意在倒数第三辆马车上,前一辆坐的是跟着冯家少爷出来的两个丫鬟。 帘子被猛地一掀开,撞上两双淫邪的眼睛,她们顿时忍不住惊叫一声,惹得那两个守备军哈哈大笑,又大摇大摆地走向下一辆。 游天坐在车辕上,手臂紧绷。 在红袖招见到那些画面,大开杀戒了一回之后,再见到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他就非常想再动手,把他们的头全砍下来。 那两个兵痞越靠近,越看到这个少年人眼中冰冷的憎恶。 两人脸上的笑容变得阴沉起来:“哟,这小子不知死活,居然敢这么看你爷爷。” “看你爷爷我不把你揍一顿!” 游天心中的杀机越来越重,拳头也越握越紧。 就在他离发作只差一线的时候,身后的马车里传出了少女的声音:“哥哥……” 那两个兵痞也一下子停下脚步,听着这个颤抖害怕、却无比动听的声音在问,“怎么不走了?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是个姑娘! 两人眼睛一亮。 ——而且单独坐着马车! “让开!” 他们一把揪住游天的衣襟,把他推到地上。 被陈松意的声音拉回理智的游天没有抵抗。 这两人粗鲁的掀开帘子往里头一看,原本期待看到一个标志美人,可没想到里面坐着的却是个脸色蜡黄、看起来病歪歪的姑娘。 虽然五官标志,但这一身病气实在倒胃口,而且跟前面那辆车上的少爷一样,这个天气腿上还盖着东西,一看就不行,两人立刻不感兴趣了。 “军爷——两位军爷嘿嘿嘿……”在前面看着的罗管事捏了一把汗,立刻凑上前来把银子塞到了他们手里,“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过他吧。” 说着,他又往他们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两人抛了抛手里的银子,觉得分量够了,于是冷哼一声:“算你们识相。” “走吧!” 游天从地上爬起来,忍气吞声地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尘土,这才坐回了马车上,跟着前面的马车缓缓地进城了。 第47章 二合一 冯家的车队打算在城里停留一日,休整一番。 他们少爷喜净,也该入住客栈,好好沐浴休息。 至于地位水涨船高的游天跟陈松意“兄妹二人”,他们也得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有内外两张榻可供休息。 冯家少爷面容中带着倦怠,连午饭都没有吃就回房休息。 其他人也先各自回了房间,放下行李。 扶着陈松意进来,一关上门,游天的脸就拉得很长。 一松手,他就开始发作:“那些人若是让我单独遇上,我全都杀了。” 坐在凳子上,陈松意看向他,心道:“还好,还知道现在是在人家的车队里,不该贸然出手,拖累冯家。” “小师叔你杀性太重了。” 她摇了摇头,翻了两个杯子起来,拿起水壶往里面倒水。 “这些人该留着,流放到边关去修城墙、开荒屯田,能省好些牛。” “……” 游天一时间竟不知道她这是便宜了他们,还是更加残酷。 她竟连痛快的死都不肯给,要把人流放边关,压榨尽他们最后一分价值。 “暂且忍耐过这几日。”陈松意放下了壶,将其中一杯水递给他,“等去了漕帮,忙完正事,可以再回来收拾他们。” 游天走过来,接了杯子,像要浇灭火气一样,把水喝完了。 他把杯子放回桌上,忽然回过神来,指着莽撞的师侄警告道:“你别想再扎着金针去杀人。” 陈松意:“……” 游天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宣布道:“你睡里间,我睡外间。” 等安排好了怎么休息,他又给陈松意施了针。 收拾好金针后,才带她下楼用午膳。 这间客栈是县城里最好的客栈,来这里住的人多,来吃饭的人也多。 客栈一楼,冯家雇的镖师们都在,罗管事跟两个小厮也在,唯有两个丫鬟留在楼上陪她们少爷。 见“两兄妹”一下来,已经跟他们相熟的镖师都抬手同他们打了个招呼。 然后,就看着少女在她哥哥的搀扶下,两脚完全使不上力气,扭来扭去、东倒西歪地下了楼。 哪怕是这样,她也没说要人背她,硬是咬牙靠自己走了下来。 这样的身残志坚,看得这些大男人觉得又是佩服,又是可怜。 在这样的目光下,维持着病弱人设的陈松意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她在游天的搀扶下来到桌旁,在长条凳子上落座了。 伴随着她的落座,其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罗管事立刻让小二给他们上饭菜。 他们这桌的饭菜,分量都是特意加大的,就是让游天敞开了吃,尽量吃饱。 别人都是四个人一桌,为了避免有人跟游天抢菜,罗管事就直接安排了他们兄妹单独一桌。 游天看着满桌的菜,很高兴。 他早就饿了,何况刚刚还用真气给陈松意针灸调理过。 一端起碗,他就没有再抬头。 就着桌上的菜,一口气吃掉盛好的三碗饭之后,他才拿起碗对着小二道:“再来几碗!” 见他没有受城门口的事影响,胃口还是这么好,罗管事才松了一口气。 过了不久,门外来了一对卖唱的父女。 当父亲的拿着一把二胡,女儿则抱着琵琶,是客栈茶楼里常见的卖艺人。 陈松意朝他们看了一眼,见到这姑娘年纪跟小莲差不多。 不过容貌倒是生得比自家小莲秀美多了。 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客栈里的食客不少。 他们来这里唱曲能够得到赏钱,客栈也能热闹起来,吸引人气。 因此,客栈老板跟这对父女约定,让他们每天差不多时候过来。 两人在客栈一楼的矮台上坐下,摆好架势,少女就开始唱了。 她柔婉悠扬的声音一响起,就驱散了午后的浮躁跟嘈杂。 少女唱的江南小调,让客栈里的这些客人都自动停下了交谈。 随着她像春风杨柳、缱绻摇摆的音调,他们打起了拍子,共同沉浸在这一刻之中。 陈松意也停下了筷子,这是她第一次听正宗的江南小调,果然动人。 “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与哥哥做管箫, “箫儿对着口,口儿对着箫,箫中吹出鲜花调……” 少女唱了一曲《紫竹调》,然后又唱了一曲《鲜花调》,最后是一曲《秦淮景》。 唱完之后,她才放下琵琶起身,拿着个托盘来到众人面前求打赏。 陈松意看到身旁的小师叔也摸了摸身上,像是动了念要打赏。 可惜没带钱,于是悻悻地作罢了。 今天客栈的客人大多爽快,少女手中的托盘很快就多了不少铜板,还有几粒碎银。 这令她秀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就在她四下转了一圈,准备再回台上唱的时候,门外进来了一群州府军打扮的人。 为首的几人一看到她就眼睛一亮: “头儿!是那天唱曲的那个小娘子!” “我就说怎么在桥头酒家不见人,原来躲到这里来了!” 被两个手下称作头儿的人脸颊上有着一道疤。 从身上的衣饰看,这是个副都头。 大齐军制,厢辖十军,每军五营,一营又辖五都,其中每都一百人。 驻守在这里的州府军正好是一都一百人,其中一半归属他统领。 先前说话的,是他的两个亲信。 这两人知道他们副都头看上这个卖唱的小娘子有一段日子了,只不过每次都被她逃了去。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叫她跑了。 两人冷笑一声,就挎着刀一左一右的走上前去,从后方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 “啊!” 少女吓得惊叫一声,手中拿着的托盘掉在了地上,里面打赏的铜钱碎银滚了一地。 二胡的演奏戛然而止。 原本在台上拉着二胡的老人看着这个方向,脸上露出惊惧之色:“英儿!” 客栈一楼,所有客人都看了过来,见到两个兵痞一左一右钳制住少女这一幕。 游天从碗里抬起头,还带着婴儿肥的俊脸一下沉了下来——又是城外那两个人! “放开……求求你们放开我……” 少女一看到抓住自己的是什么人,脸上就立刻露出了绝望之色。 为了躲避这个看上自己的副都头,她跟爹爹从原本唱曲的酒家改到了这里,就是因为这里不是他巡查的地盘,不容易碰到,可没想到…… 游天目光一冷,放下筷子就要起身,从旁边却伸过来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身体一僵,强行忍耐住了。 陈松意按着他的手臂,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少女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挣扎的幅度不由得大了起来,带有磨损的绣鞋都要踢得离开地面了。 可对方终究是绕到她面前,那双眼睛锁定了她。 脸上带着疤的男人冷笑一声,一下子掐住了她的脸:“敢躲我?好大的胆子。” “大人……大人!” 放下二胡,台上的老人连滚带爬的来到他面前,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抱着他的腿,老人恳求道,“承蒙大人垂青……可英儿还小,小老儿也就这么一个女儿,实在是不能做大人外室的!求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她……小老儿愿意做牛做马……” “爹!”英儿的眼泪簌簌落下。 她与爹爹卖唱为生,虽然做的是抛头露面的事,但也不愿意做人情妇。 若是从了此人,且不说有没有好日子过,等他从这里离开的时候,难道会带她走吗? 难道他会带着她爹一起走吗? 不会的。 她不过就是个玩意,是他们在这里解乏的乐子。 “滚开,老东西!” 抓着少女的两个兵痞一脚把跪在地上的老人踢开。 “我们头儿能看上你女儿,已经是你们天大的福分了。” “不做外室,难不成还想要我们头八抬大轿抬你女儿过门不成?” 话音落下,那副都头就笑了起来,他身后跟的七八个州府军也笑了起来。 这笑声里带着再明显不过的轻贱。 “真是欺人太甚!” 座中的客人们看着泪如雨下的少女跟倒在地上呻.吟的老人,心中全部涌起了愤怒。 在入城的时候,他们就被这些兵痞勒索,已经积攒了怒气。 现在又看他们强抢民女,全都恨不得能起来揍他们一顿。 尤其是冯家雇佣的镖师。 他们走南闯北,一群人在一起,就格外的有胆气。 可罗管事压住了他们,低声道:“这可是州府军!你们别乱来,别牵连了冯家!” 民不与官斗,这五个字一冒出来,就凉了这群血性汉子的热血。 不错,这些不是匪徒,而是州府军…… 作为主顾,冯家待他们不错,冯家少爷还是要去看病的,不能在这里被拖累了。 几人咬着牙,终究还是按下了去阻止的念头,心中浮现出强烈的羞耻感。 那两个兵痞看到客栈里这些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笑得越发得意了:“哈……哈哈哈哈!” 少女听着他们的笑声,神情越发绝望。 “走!把人带回去,今晚就让头当新郎!” 少女哭了起来,发出哀求,却两人被推到了副都头怀中。 陈松意放在腿上的手握紧了,目光随着他们移动。 这个小姑娘……跟小莲差不多大。 如果没人救她,没人敢保证她会经历什么,不会经历什么。 她在被拖出去的时候,有一瞬间,目光跟陈松意相遇了。 向着这个跟自己一样,同为女子的姑娘,英儿发出了无声的求救。 走在后方的两个狗腿得意无比,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目光无意间扫到了这个角落:“嗯?” 两人顿时停下了脚步,被唤起了先前的记忆:“又是这小子?” 他们今天在城门口拦马车的时候,对这个小子可印象深刻,没想到又在这儿看到他了。 他那个病歪歪的妹妹也在旁边,手还在按着他,像是怕他起来攻击他们一样。 游天忍住了没直接出手,却忍不住怒视他们。 在他的瞪视下,两人直接笑出了声。 “又是你小子,怎么你还想管一管这事?” “来来,你爷爷我就站在这里,你来管一管试试,看你有什么本事。” 随着他们两个的举动,带着少女要离去的副都头也停下了脚步。 其中一个兵痞解释道:“头儿!这小子不怕死,他瞪我们,哈哈——陪他玩会儿。” 真是阎王要你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 看着他们朝这个方向走过来,陈松意感到身旁的凶兽“饕餮”要出闸了。 他们在城外嚣张行事,在城中强抢民女。 如果是抢了人就走便罢了,偏偏还注意到了小师叔的视线,主动往这里撞。 在城门口,她已经拦了小师叔一次,刚刚又拦了第二次。 现在这两人直接过来,陈松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拦住他第三次。 上一回她拦了他两次,到第三次的时候,他一出刀就不知杀了多少人,直接吓退了外面的州府军精锐,现在他的怒气比起那时来,也不会差太远了。 “糟糕!” 当罗管事看到这两个人朝游天跟陈松意走去,也是大惊失色。 游大这小子在城门外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过一次。 他是有些倔强在身上的,绝对不会退让,现在这些人肯定会抓着这个把柄,拿他去下狱。 “怎么?”这两人吊儿郎当地来到了他们桌前,一拳重重地砸在饭桌上,陈松意看到桌上的盘子也跟着跳了跳,“来啊,不是想管爷的事吗?来啊!” 游天的手在桌底下越握越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面前这个蠢货的刀上。 这蠢货就这么站在一个想要杀他的人面前,将自己的刀柄向着对方敞露,在对方面前晃动。 这个位置,这个角度,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刀□□,将这个渣宰一刀劈成两半…… “哥哥……” 就在游天忍不住要出手的时候,旁边再次响起了少女担忧的声音。 从自己手臂上传来的压力加重了。 他的师侄显然也察觉到了他在想什么,想劝他不要妄动。 然而她的暗劝比不上旁人的作死。 就在陈松意想咳嗽几声,做出更真切的病态来的时候,一旁站着的另一人注意力来到了她身上。 “啧啧啧。”这兵痞歪着头道,“之前在城外没看真切,没想到你妹妹长得还真不错,她腿不行?这天残地缺又病歪歪的,真是可惜了这张脸。” 游天的目光瞬间从刀柄上射到了这人脸上。 这人还凑近来看陈松意,要伸手捏她的下巴:“你妹妹什么病?不会是装的吧?” 这些贱民心眼最多了。 家中有女眷的,出门为了避免被他们看上,会故意往老往病了化妆。 看到那朝自己伸过来的手指,陈松意心中生出了厌恶。 一旁的游天也见不得这种王八蛋碰到她,一把拉过了师侄,把她护在臂间:“滚!” 那人的手捏了个空,顿时脸色一沉:“什么东西,这种病歪歪的丫头,碰都碰不得?你还敢用这种眼神瞪军爷?” 他说完直起了身,恶狠狠地道,“头儿!我怀疑他们就是州府那边通缉的犯人!来人啊,把他们抓回去好好审问!” 两人说着就要退开,真是不叫他们吃点苦头,就不知天高地厚。 那副都头也淡淡地吩咐道:“去,把他们抓起来。” “这……” 罗管事慌忙站起了身,要过来上交银子求情。 见那七八个州府军靠过来,陈松意按在游天手臂上的手默默地放开了。 事已至此,多半是没法善了了,她开始推演在这里杀了这些人,该往哪个方向突围。 夏侯岐在这里布置了一个都,满编不过也才一百人。 对小师叔来说,很轻松就能解决。 只要出手足够震慑,那县衙的官差也不敢追上来。 哪怕带着冯家的车队,想要两天内赶到漕帮总舵,也不会太难。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就会被曝光,顺着这个线索一查,很容易就会查到陈家村。 甚至小渔村的李家夫妇,还有捎带了他们一程的冯家,也会被以私藏要犯的罪名下狱。 她左手掐算的动作一顿。 这似乎成了死局。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一声声沉重,充满力量。 伴随着脚步声,一个如同小山一般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 他抱着手臂,粗声粗气地道:“我家主人说:‘吵死了,你们懂不懂什么叫不要扰人清静?’” 场中的气氛一滞。 陈松意缓缓抬头,看向了这个身披软甲,神色不爽的高大护卫。 不光是她,游天也停止了要暴起出手的动作,那些要过来抓人的州府军也全都顿住了,跟他们身后的两个兵痞一起看向了楼梯,然后面皮抽动,眼中燃起了怒火——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滚下来!” 那禁锢着卖唱的少女,站在门边看戏的副都头也眯起了眼睛,脸上的刀疤变得更有存在感。 他还未说话,他这些兵就刷的一下拔出了刀,指着站在楼梯上的高大护卫不住谩骂。 他们这一支州府军直隶于夏侯大人,自觉跟县衙的民兵、官差不同,平日耀武扬威惯了,在县城里横行霸道,只有他们指着人家的鼻子骂的,哪有别人骑到他们头上来的时候? 现在夏侯大人死了,盐船也截了,那些会送到他们这里,让他们过瘾的祭品也没了! 红袖招那地方他们还没去过呢,那群贱人居然就一把火烧了! 他们被困在这里,本就上火。 现在被人这样挑衅,顿时破口大骂,恨不得上去把他砍成十块八块。 “哼!”那高大的护卫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看他们的目光十足的不屑,“我家主人说:‘就你们也叫兵?你们也配?目无王法,毫无军纪,不用上战场,先拿你们祭旗。’” 陈松意在心里默默赞同。 这种兵在她手里,最好的用处就是用来杀人立威,是绝对上不了战场的。 只是这个护卫有些奇怪。 他怎么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替他的主人传话? 他的主人还预料到了这群州府军的反应。 他……陈松意下意识再抬高了目光,看向二楼,会是谁? “你好大的胆子!” 突然出现的高大护卫再次激起了这些人的怒火,那两个挑衅游天的兵痞已经退回了他们副都头身边,恶狠狠地道: “我看他也像三义帮的乱党余孽,该抓回去严刑拷打……” “没错,说不定他就是饕餮!” 能听到他们说话的游天:“……” 或许是被对方不屑的态度激怒,或许是有别的想法,副都头点了头:“说得对。” 抓住乱党余孽,立下功劳的机会在眼前,他一把甩开了原本禁锢在身边的少女,看也不看摔在地上的她,拔刀道:“听令,把这个乱党给我拿下!” “是!” 这七八个州府兵顿时呐喊着往上冲。 一场恶战顿时爆发! 无论是陈松意还是游天,都想到了今天在这里会有一场恶战。 但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今日引爆战火的人竟然不是他们。 这个高大的护卫放下了双手,在楼梯上扎稳了马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那些冲到他面前的人全都被他一个接一个的抛飞出去,重重地落下来,砸翻了好几张桌。 刀掉在地上,人滚到一旁,全都翻滚着不能动弹。 “好力气!”游天道。 陈松意也看出来了,此人没有修习武学功法,武技也一般,但他身躯昂藏,力能扛鼎,所以这些人冲到他面前,只能被掀飞。 不过短短数息,这些州府军当中还站着的就只剩副都头和他的两个心腹了。 两个兵痞脸上闪过一丝慌张,拿着刀与高大护卫对峙道:“你这个逆党!叛贼!你、你竟敢袭击州府军!” “头儿你快先走,我、我们断后……” 高大的护卫站在原地,仍旧是不屑一顾。 就在陈松意想着他的主人下一句教了他什么话的时候,二楼响起了一阵咳嗽,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栏杆后。 他手里拿着酒壶,身上穿着蓝色的文士服,明明还不到三十岁,两缕白发却从耳后垂了下来,挂在胸前,醉眼朦胧,却难掩风流。 他信手一抛,就从楼上抛下了一件金灿灿的事物。 沉甸甸的,像是一块令牌。 那金色的令牌朝着副都头而来,越过他身前严阵以待的两个心腹,落入了他手中。 穿着蓝色衣袍的俊美文士咳嗽了几声,仰头灌了一口酒,才说道:“管好你的狗……看清楚,再跟我说话。” 第48章 第一更 两个兵痞横着刀往后退去。 他们虽然怕楼梯上这个护卫,但却不怕这个看起来就身体不好的酒鬼。 ——而且看他这身寒酸的衣服,也不像是什么贵人。 众人就见他们一边退,一边色厉内荏地道:“别以为扔块黄金下来就有用!” 在这江南,除了总督,他们不用给任何人面子! 然而,副都头看清手中这块金牌上的字样,却是手抖眼突。 他像被卡住了脖子,声音卡在喉咙里,背后也流下了冷汗。 不等这两个亲信再说什么,他就一把把他们拽了过来,然后啪啪两声,一人给了一巴掌。 “闭嘴!” 突如其来的变故,叫所有人都傻了眼。 其中也包括那两个脸上浮起了指印,一脸不可置信地抖着声音叫“头儿”的兵痞。 “滚开!” 副都头越看他们越像是来要自己命的,低吼一声,推开了两人。 然后,他看也不看其他人的反应,两手拿着那块金牌用两手来到了楼梯前。 对着这个像小山一样的护卫,他恭恭敬敬地弯腰低头,把金牌递了回去: “卑职有眼不识泰山,没有管教好手下,惊扰了大人……还请大人不计小人过,卑职这就带他们回去严加管教,绝对不会再有今日之事!” 客栈里鸦雀无声。 不管是躺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州府军也好,还是看着他们飞扬跋扈地进来强抢民女的客人们,都被此人这样低声下气、俯首帖耳的前后反差给惊到了。 不由地,他们抬头看向了二楼,看着栏杆后那个喝完了壶中酒的俊美文士—— 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居然能让在县城里横行霸道、连县太爷都不放在眼里的州府军副都头服软! 副都头维持着低头的姿势,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手中的金牌被收回去。 终于,他听见头顶传来了一声冷哼,然后手中的金牌被抽走了。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说了一声“卑职告退”就想要转身,带着自己这些丢人的手下赶紧从这里离开。 “等一等。”二楼又响起了那道带着醉意的声音,“这姑娘曲儿唱得很好,我很喜欢,不要再来找她麻烦。” 正带着爬起来的手下要退走的副都头背脊一僵,看了一眼正在地上半抱着她爹的英儿。 见她惶恐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他脸皮一抽,不敢有半点违抗地应道:“是!” 说完,身后终于没有再传来别的声音。 副都头立刻飞快地逃离了这里,狼狈得就好像是有猛兽在身后追赶一样。 这些人一走,客栈里的气氛顿时一松。 所有人都感到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大人物出手,给了这些飞扬跋扈的兵痞一个教训! 哪怕为首那三人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但已经让人十分解气了。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忍不住笑骂道: “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没有?实在太好笑了!” “他娘的,这也是些欺软怕硬的软蛋,我要是也有上面那位大人的背景,我一定好好收拾他们!” 那个出面制止的高大护卫已经往楼上走了,二楼栏杆前的人也回去了。 所有人回味着那一幕,都觉得爽快无比,同时又在猜想这位究竟是什么人。 “爹……” 少女跪坐在地上,半抱着自己的父亲,哽咽道,“没事了,爹,没事了……” 那些人一走,客栈里就立刻有人起身去帮忙,游天也过去了。 他给老人把了脉,又检查了一下他被踢到的胸口:“骨头没断,没有大碍,我开个方子,让你爹吃几剂就好。” 冯家雇的镖师们帮腔道:“对对对,我们游兄弟是个药郎,他的那些土方很是见效的!” 他们七手八脚地把老人扶起来,“你爹胸口的淤青,吃两剂就好了。” 等爹爹被扶到凳子上坐下,对自己说没什么大碍了,少女才连忙抹干了眼泪,不住地向他们道谢,更向游天道谢。 要请大夫不便宜,她爹肯定是不肯的。 有他在,她爹爹才不会回去硬扛着。 道完谢,她红肿着眼睛,又再抬头看向已经没了人的二楼。 那位救下自己的大人……不知是什么人,自己不知有没有机会报答他。 等事情平息下来,所有人心头都还是热血翻涌。 毕竟这样的世道,欺压者少有被反制的时候。 见客栈的掌柜跟小二开始打扫,他们也继续帮忙。 写下药方的游天则再一次回到了他们这一桌。 他们的桌子安排在角落,虽然刚刚那两个兵痞过来挑衅,但是桌上的饭菜还完好,游天不想浪费,捧起碗就继续吃。 注意到这个方向的罗管事跟镖师们静默了下来。 真是什么都挡不住游大吃饭的心啊…… 游天自动过滤了这些视线。 他埋首在碗后,问陈松意:“楼上那人是什么来头?他扔出来的金牌是什么?” 小师叔察觉到了,在楼上的人把金牌扔下来的时候,他这个师侄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她明显的激动了,一定知道这人是谁,也知道那块能把州府军吓退的金牌是什么来历。 果然,陈松意的声音响起,她低声道:“他姓裴,名植,是厉王殿下的军师祭酒,是他帐中谋士第一人,那块金牌是厉王殿下的信物,在他手中一共只发出过三面。” 这三面金牌分别给了裴植、风珉,还有她第二世的爹。 现在这个时间节点,这三面金牌只发出了一面,就是裴植手里这块。 “见金牌,如见厉王。” 游天扒饭的动作一顿,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她。 一说到厉王,少女的声音就在难以抑制地颤抖,这是他认识陈松意以来第一次见她这种反应。 实际上,在认出裴植的那一刻,如果不是穴位被金针封住,陈松意只怕要激动得当场站起来。 两辈子了,这是她离见到厉王最近的时候。 上一世她死在闺中,跟大齐的这位战神毫无交集。 第二世厉王殿下来征召她父兄的时候,她还在襁褓里,也没有见过他。 可是等稍稍冷静下来,她便想到厉王殿下不可能在这里。 走这条路的时候,她并没有算到他会出现。 难道是卦出错了? 她想着,左手就在桌下开始掐算确认,发现果然没错,来的就只有裴植一个。 但这也足够让人激动了。 厉王是传说,他的军师祭酒同样是传说。 大齐军队能够在边关屡战屡胜,把敌人打得抱头鼠窜,少不了这位狡猾如狐、多智近妖的军师。 如果说厉王殿下是将士们的神,那裴植就是谋士面前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 到了后来她在军中兼任军师的时候,很多计策跟思维方式都参照的是裴植留下的手札。 厉王死得早,裴植死得更早。 能见到活着的他,不比买中字花更容易。 在客栈一楼的客人们还热血沸腾,激动议论的时候,主仆二人已经回到了二楼的房间里。 那面金牌也交回了裴植手上。 他放下空了的酒壶,把金牌放回怀中,就听自己沉默寡言的护卫难得开口:“下面那两兄妹有什么特别,让主人你要救他们一命?” 他看得清楚,自家主人一开始是没有打算出手的。 从他们回江南以来,一路上这些事见得多了,主人低调行事,不想暴露身份,都没有去管。 可是今日裴植却一反常态。 直叫他这个如同山石一样沉默寡言的护卫都开口了。 裴植咳嗽了起来,一双像狐狸一样的眼眸依旧熏染着醉意。 等停下咳嗽之后,他才轻描淡写地道:“叫你好好练功,长长眼力,不要光凭着一身蛮力横冲直撞——我救的可不是他们。” 那对坐在角落里的兄妹,妹妹一脸病容,兄长看似寻常。 可是哪怕身在二楼,裴植也感觉到了那具少年身躯里仿佛藏着一头凶兽。 他会出面,一是因为察觉到了危险,那少年一出手,这里必然大乱,到时候苦的又是城中百姓。 二是因为他觉得那少年看起来有些面熟。 护卫听他说道:“你可记得随我出使安西的那一次?宴席上,安西王的几位王子也出来了,你——” 裴植说着,转眸看向站在身旁的护卫,见到他脸上毫无波动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肯定不记得了。 “罢了罢了。”有着狡狐之名的军师摆了摆手,也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能对见过的人脸上的特征过目不忘,“你只要知道下面那个少年人大概有些来历,主人我很感兴趣就够了。” …… 那群兵痞被赶走之后,果然没有再来。 客栈里,众人吃过了午饭,也各自启程的启程,休息的休息。 很快,时间到了傍晚,一楼大堂再次热闹了起来。 这一次冯家少爷也下来了,同样是腿脚不便,他走得比陈松意要强一些。 中午发生的事情,他在楼上听见了一些动静,罗管事跟他说了事情经过,还念了游天一番: “这小子,差点就要糟了。这年轻人怎么就这么意气用事,不能像我们一样稳重一点呢?” 冯家少爷笑了笑:“不然怎么说叫少年意气呢?” 像他这样身体不好,才会暮气沉沉。 罗管事见触动了少爷的心事,正要开口劝,就见到他们口中说的主角下来了。 扶着他妹妹,兄妹二人仍旧坐在了今天中午的那个位置上。 如果不是少年意气,他又怎么能背着妹妹靠腿走到渔村? 罗管事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就在城中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时,中午离去的那对卖唱父女又回来了。 客栈里的常客看到他们,很是意外,因为他们只唱中午这一场,晚上一般是不来的。 得知中午发生过什么事之后,新客才露出了了然眼神。 角落里,陈松意看到没带乐器的少女扶着她父亲进来,也猜到了他们是来做什么。 父女二人显得有些忐忑,就这样站在一楼的角落里等着。 果然,一见到裴植跟他的护卫出现,他们就迎了上去,在裴植面前跪了下来: “谢大人今日救命之恩……” 看着在自己面前拜下的父女二人,裴植显得一点也不意外。 大概是午饭后休息了的缘故,他脸上的那种醉意退去了,显出了清明来。 “老丈不必客气。” 他向护卫递去一个眼神,那高大如山的护卫就上前把父女二人扶了起来。 起身以后,老人脸上露出了忐忑犹豫交织的表情,最后一咬牙,再次向着裴植跪了下来:“求大人救救小女!这一次过了,那人后面定还会再来……大人就收了小女,带她走吧!” 第49章 第二更 少女站在一旁,听见爹爹的话,向着裴植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似有惶恐,也有一丝期待。 豆蔻年华,又柔弱无依,这般姿态引起了许多人的怜惜,可穿着一身蓝色文士袍的裴植却笑了:“老丈白日不是说就这么一个女儿,希望她好好嫁人,不愿给人做妾做外室吗?” 他上前一步,亲自将跪在地上的老人扶了起来,“我家中规矩大,也是不能随意婚娶的。” “哼。”陈松意听见身旁的小师叔“哼”了一声,低声道,“装。” 见自己的女儿为他所拒绝,老人很是意外。 听到裴植的话,他脸上又露出羞愧的表情来:“我……” 裴植放了手,“更何况,我喜欢的是有风韵的妇人,这样的小丫头我不喜欢。” 听他如此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喜好,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位大人还真是不遵守上位者的规则,哪有这样毫不掩饰的? 游天脸一拉,对这人印象越发的差了。 唯有陈松意眼睛一亮——这果然是活生生的裴植! 风流不羁,不受约束,不娶妻。 但在边关,只要是有姿色的寡妇,他都跟人家有过关系。 在厉王麾下,他没少被人用私德有亏来弹劾。 没用,他又不是靠名声吃饭的,不在乎这个。 如果他在意,也不会参加了科举却不做官,而是跑到边关去了。 裴家的人就是这样,特立独行,与众不同,裴植如此,他那位族弟裴云升也是如此。 少女的脸原本因为被拒绝而羞红,听到这话之后又变得苍白起来。 她的父亲豁出老脸来,来求贵人把她带走,他一人留在这里也罢了,可裴植却拒绝了。 最后一点希望落空,父女二人都变得仓皇而茫然。 贵人肯定不会在这里久留,不知在他走了之后,他们该如何保住自身。 底层百姓的悲哀是共通的,他们的绝望很能感染其他人。 可白日他们在被州府军欺负的时候,其他人还有想上前帮忙的心,现在却不能去劝裴植接纳。 这位大人说得很清楚了,他不接纳有他的道理。 “这样吧。”裴植终究没有冷漠到让他们这样惶恐离去,想了想之后,他开口道,“你们随我去漕帮总舵,在那里定居。那边没有州府军驻扎,也没有什么人插手,生活比较安宁。” 众人听到这话,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罗管事更是两眼发亮:这位大人也要去漕帮总舵? 那不是和他们一样! 若是能邀他同路,那路上就算再遇到什么麻烦,有他那块金牌在,也可以随意打发了。 罗管事的心思活络起来,原本万念俱灰的父女二人听到这个提议,心中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这样也好,虽然不能跟在这样的大人身边,但是换个地方生活,总能避开那群兵痞。 漕帮总舵在潘帮主的治下繁荣向上,而且恪守规则,庇护老弱。 他们父女去了那里,想要谋生想来也不会太难。 两人立刻答应了,对着裴植千恩万谢。 裴植站在原地受了,一张俊脸在白发的衬托下,越发有超越这个年纪的不羁与洒脱。 “明日启程。”他说,罗管事听到这四个字又是一阵狂喜,“你们回去收拾好行李,明早过来吧。” 父女二人再次拜谢,转身离开客栈,打算回去收拾行李,不等明日,连夜就先过来。 两人一离去,客栈一楼又再次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刚刚裴植对他们说话的时候,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没有人敢说话。 看着父女二人离去的身影,陈松意不由得想到了江南现状。 但凡有码头的地方,江面下都清浊难辨,暗潮汹涌,竟只有漕帮总舵是最后的净土。 似乎到了那里,普通百姓才能够生活得安心。 可是这样能庇护他们的清净之所,又还能维持几时? 看裴植送走了那对卖唱的父女,罗管事也开始跟少爷低声说起了自己的盘算。 下午他打听了一圈,只知道这位大人姓裴,身边带着一个护卫,但不知他是什么官职。 他爱喝酒,在这里住了两日,性情似乎也是十分随遇而安,不难相处。 “我去邀他同行,大概不会被拒绝。” 冯家少爷听完,慢慢点了头:“这不是一般人。”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这位“不是一般人”的裴大人带着他那小山一样高大的护卫在一楼看了看,然后目光落在角落里的那张桌上,举步朝着陈松意跟游天这边过来了。 看到此人靠近,游天像刺猬一样,一下子绷紧了身上的刺。 在他看来,这个名叫裴植的家伙比起下午的那些人来麻烦千倍万倍。 ——这种狐狸,一不小心就让人着了他的道。 可是裴植的选择好像也十分顺理成章。 因为其他地方都是一桌四个人,唯有这边一桌两人,留有余位。 来到这对兄妹面前,他将游天那一脸戒备收入眼底,又看向脸色蜡黄的陈松意,然后微微一笑,问道:“能拼桌吗?” “不——” “可以。” 游天霍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女。 能不能不要这么没默契,给师叔拆台? 白天他就发现她对这人崇拜莫名,对他这个小师叔她都没有这么敬重过。 ——这都什么啊! 可陈松意完全没有理会他的目光,抬手指了指对面空着的座位:“大人请。” 裴植于是点了点头,拉开凳子坐下了。 落座以后,他打量起了陈松意。 原本他是对游天的来历感兴趣,可是现在他对陈松意也有了好奇。 他可以明显感觉出这个少女对自己的好意,同她“兄长”完全不一样。 有意思。 离近了看,可以看到少女在一脸病容的底色下是个标志的美人,眉眼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婉,气质却很坚韧沉毅。 这种气质…… 裴植想到了边关将士。 罗管事一早安排好了今晚的菜式,眼下店小二开始上菜。 很快就同中午一样,把整张桌子都摆满了。 裴植坐着,等小二上完菜之后叫住了他:“来一壶酒。” 他的护卫充满压迫感地站在一旁,在小二应下准备去给他打酒的时候,伸出蒲扇大小的巴掌拦下了他:“不要酒,上菜。” “这……” 小二一时为难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听谁的才是。 还好桌上的姑娘开了口,替他解了围:“我们的菜把桌子都占满了,再添菜怕是摆不下。不介意的话,就请大人跟我们一道用吧。” 反正饭菜都是刚上的,没碰过,直接添上碗筷就行。 冯家家大业大,罗管事也毫不吝啬,给他们点的都是客栈的招牌菜,不委屈裴植。 此言一出,就连裴植的护卫都感觉到了这姑娘对自家主人的不同。 他看向了陈松意,确认了她不是那种对浪子倾心的小姑娘。 ——硬要说的话,倒是有点像军中将士或是参谋看自家主人时的表现。 裴植这回安静了稍长的时间,才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游天:“……” 好一个恭敬不如从命! 小师叔不理解,小师叔想要闹脾气了! 凭什么?凭什么让他坐下来,还要夺自己的食物!他想吃不会自己点吗! 可是桌底下,胳膊肘往外拐的师侄手牢牢地按住了他,不让他起来。 游天只好忍住了脾气,决定不看不闻不言,吃饭。 然而,这个姓裴的却没有半点自知之明,放着饭不吃,硬要来跟自己说话。 “小兄弟今日面对那两人没有半点惧色,叫人佩服。” 游天都要端起碗埋头吃了,被这样打断,不得不抬起了头。 他压下了不爽,尽量面无表情地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裴植笑了笑。 你那看上去不是要拔刀相助,更像是要拔刀灭口。 装作没有看出游天的不耐烦,他又问:“我看小兄弟还懂医术?” 陈松意在旁感觉出了小师叔的暴躁,只是不知他为何对裴植的恶感这么大。 他们应该没有交集才对。 她于是代游天回答道:“谈不上懂,家兄是药郎,在山中采药为生。加上家中有些土方传下,因此懂一些粗浅医术。” “原来如此。” 陈松意既然接了话,裴植就自然地转向了她,从她这里套信息,“你们这是要去——” “我从山上摔下来,伤了腿。”陈松意用上了他们一路过来编造的理由,眼不眨心不乱地道,“听闻漕帮总舵有神医,能治腿,家兄就带着我投奔了远房表叔。” “对对对!” 前来套近乎的罗管事一过来就听到陈松意这话,立刻打蛇随棍上。 他来到裴植面前,向他行礼,满面笑容地道,“裴大人好,我就是他们的表叔。今日真是要多谢大人了,不然我这侄子年轻气盛,差点就要在那些州府军手上吃亏。” 对他会知道自己姓什么,裴植毫不意外。 像罗管事这样精明的管家,能够被信任,带着车队陪他家少爷出门,没有些玲珑心思跟应变能力是不行的。 刚刚在裴植往这边来的时候,罗管事就觉得机会来了,马上起身打点,然后才过来自荐。 “方才听大人跟那对父女说,此行也是要去漕帮总舵?” 回答他的却不是裴植,而是他的护卫。 护卫抱着手臂,粗声粗气地道:“我家主人好饮酒,把身体糟蹋得差不多了,老夫人忧心,听闻漕帮有神医莅临,让我陪着主人过去碰碰运气。” 传说中的神医本医:“……” 敢情能遇到这么讨厌的狐狸,还是因为他自己? 护卫说完,又变成了一尊沉默的雕像。 罗管事目露了然,向着他道:“这不是巧了吗?我也是陪着大少爷出来,去漕帮总舵求医的。” 他说完,再次看向了裴植,提出邀请:“大人你看,既是同路,我们冯家有空余的马车,还有丫鬟跟小厮服侍。大人不如跟我们一起上路,途中诸事就由我们冯家安排,这样既省心,也算是我为侄子之事报答大人——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第50章 第一更 裴植答应了。 罗管事喜不自胜。 他再次表示自己会将一切安排好,让他们主仆不必费半点心。 而刚刚下去的小二又回来了,再上了几道新菜,都是客栈的招牌。 “这是一点心意。”罗管事帮着把盘子垒到了桌上,哈着腰解释道,“我就不打扰大人用餐了。大郎啊,你好好陪陪大人,大人问什么你答什么。” “……” 游天捧着碗,觉得饭都不香了。 裴植在旁看着他跟罗管事的交流,越发笃定他跟罗管事的叔侄关系是假的。 不过——他看了看陈松意——跟他妹妹倒是关系亲近,可能是真的。 罗管事只多说了这一句,就知情识趣地退走了。 他准备去安排多一辆马车。 这里也有他们冯家的米行,想要临时多调集一辆马车,不是什么难事。 得知这位裴大人明日要与他们同行,冯家雇来的镖师们都是精神一振—— 好啊,这样一来路上就更太平了! 可以说,得到裴植加入,所有人都很开心。 除了游天。 裴植被禁止饮酒,他的护卫看着桌上没有出现酒壶,这才服从了他的安排,到旁边空出来的桌子去吃饭了。 角落的这张桌子的菜肴上齐,裴植也接受了没有酒喝的命运,开始动筷。 游天本以为这家伙开始吃饭了,食不言寝不语,自己怎么也能换来几分清静,可是没想到这么多菜都堵不住他的嘴。 裴植只是偶尔夹一筷子,尝一尝就放下,主要还是在跟陈松意说话,然后抽冷问游天问题。 从陈松意口中,裴植得知了他们兄妹姓游,还不着痕迹地打探了很多细节。 陈松意都答了。 她将他们的假身份跟过往编得十分完整。 像他们这种掌握了推演术的人,只需定下一个生辰八字,就能将一个人的命运推演得分毫不差。 同理,要是先编造了某一年的境遇,只要结合流年流月,就可以逆推出一个合适的生辰八字,再编造出配套的人生。 这套伪造身份的方法十分好用。 她编出来的身份,游天也记熟了,只要不去那个所谓的村庄调查,他们的假身份就不会露馅。 果然,即便是对他们身份存疑的裴植,也没能从这套说辞里找出什么漏洞来。 他不满足只是跟陈松意交流,还对着游天感慨:“你们的生活听起来真是很不易啊。” 游天敷衍地用鼻子应了一声。 这人又问:“大郎你辨识草药的技能是谁教你的?没有师父带入门,要学这些不容易吧。你们家中就只剩下你们两人了吗?等去完漕帮总舵,治好了你妹妹的腿,你们后面有什么打算?”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游天只觉得耳边好像有无数只苍蝇在飞。 他真是没有见过这么烦的人。 他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才硬邦邦地道:“我没师父,是我……邻家大哥教我。对,我们家就剩我们两个人了。以后不知道,治好了腿再说。” 说完,他用眼神表达着不满,希望这家伙不要再妨碍自己吃饭了。 山下的狐狸怎么这么烦? 比山上的还烦。 裴植见好就收,没有再问,又品鉴起了面前的菜肴,跟罗管事口中很会做菜的少女交流。 游天看着自己的师侄跟这只狐狸有来有往,不说相谈甚欢,也算相见恨晚了。 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局外人,插不进他们的话题里。 小师叔不由得就把碗筷使得很大声,又看到那双狐狸眼睛意义不明地看向自己。 “……” 这真是他下山以来,吃过最不爽的一顿饭! 等一回到房间,陈松意就被按在凳子上坐下了。 她看到面前的小师叔一脸严肃,问自己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她下意识地反问道:“谁?” 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小师叔问的是裴植,陈松意顿时想问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见她不回答,游天又恨铁不成钢地开口道:“你没听见他说他喜欢的是年纪大的,不是你这种黄毛丫头吗?” ——你们没有好结果的! ——就算有,师叔我也不会答应的,那姓裴的狐狸一看就很短命。 游天着急上火,伸手去倒水,吨吨吨地喝了两杯才停下,心里已经开始想晚上要摸到这死狐狸的房里去揍他一顿了。 陈松意哭笑不得地道:“师叔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对裴军师只有敬仰,没有男女之情。” 家国未定,山河未安,她不会、也没有心情去想这些男女情爱。 游天狐疑地道:“真的?” 见她再次肯定,游天才相信了她,没有那么想揍人了。 可陈松意下一句紧跟着就砸了过来:“他的病,师叔你能治好吗?” 小师叔刚软下去的拳头又硬了起来。 他回想着那只病狐狸的症状,皱着鼻子道:“我当然可以。” ——但他不想。 人为什么要给自己添堵? 这家伙病成这样还喝酒,看上去还吃了别的禁药,明显就是不想活了。 要死就让他病死好了—— 陈松意:“那你一定要治好他。” “我——!”游天一下子跳了起来,瞪着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不爽、委屈、困惑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无能狂怒地嗷嗷叫了两声。 这还不是喜欢? 他这就去把这个死狐狸揍一顿! 当然,游天没有去成。 陈松意拦下了他,认真地告诉了他裴植活着的意义: “蛮夷是化外之地,那些没有受圣明教化的民族统称。 “他们不是没有自己的文明跟政权,相反,他们学习得很快,政权组建得也很快。” “在辽阔的西北方,多是善于骑射的游牧民族,打起来非常难缠。 “所以,虽然两江总督桓瑾跟厉王殿下立下的同是定边的军功,但厉王镇守的是西北,平定南边的马元清跟桓瑾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 所以,哪怕江南一地是桓瑾这个封疆大吏的后花园,当裴植拿出厉王的金牌时,也是无人可挡,无人敢挡。 要平西北,不仅要有像厉王这样的元帅,要有骁勇善战的将领,也要有像裴植这样的军师。 “如果光是打败了他们,而没有对残余的部族进行分化削弱,并以王道对这些蛮夷进行教化,实施一统,趁着他们失去根基将他们彻底转化为大齐子民,那就算打败他们再多次,他们也会卷土重来,死灰复燃。” 上一世就是这样,裴植早死,他的后继者却没有像他那样的能力。 再加上厉王英年早逝,所以当蛮夷卷土重来的时候,边关不仅失去了它的军师,也失去了它的战神,才会被瓦解。 陈松意自觉这两世自己已经经历了足够多场战争,扮演过足够多的角色。 她想过有朝一日回到边关,要她去当先锋可以,去屯田可以,甚至让她带着一支小队去暗杀也可以。 但是,要像裴植这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要跟他一样只凭借一点信息就分析出完整的情报,把控局势,走一步算十步,她做不到。 他是军师的姐姐,不可多得,无可替代,是属于她都没有想过能救回来的人。 毕竟她本不可能在秋天之前就跑到边关去,可没想到却在江南遇见了。 “你若不救他——” 陈松意回想着上一世裴植是何时病逝的,语气变得沉重了几分,“那他活不过这个秋天了。” 游天脸上的神色变化,明显是在纠结当中。 陈松意:“我不知道小师叔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他,可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 游天有反应了。 他抬起眼睛,出离愤怒地道:“我造那玩意儿干嘛?我是个道士!” …… 游天终究答应了她的请求。 他不爽地道:“看在黎民百姓的份上,我会治他的。”不过别指望他会有什么好脸色。 别以为他不知道,刚刚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试探他们。 陈松意忍了一晚上,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师叔跟他是第一次见,怎么会这么不对付?” 游天张了张嘴,想解释却没有说出口,只是闷声道:“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等什么时候师兄带你回宗门,见了山上的狐狸,你就知道了。” 第二日。 太阳刚刚升起,冯家的车队就出了城门。 他们离漕帮总舵还有三天路程。 那对卖唱的父女昨夜是宿在客栈一楼的,今天一早就加入了队伍。 罗管事把那少女跟两个丫鬟安排在了一个车厢,让她爹坐在车辕上,而排在中间的那辆马车就是给裴植乘坐的。 有了他在,出城的路上果然是一片坦途。 他那位护卫太显眼了,骑着马走在车队前方,城门的州府军立刻放行。 之后再遇到什么检查或者关卡,也是他的金牌一出就轻松过关。 比起刚刚上路的时候,镖师们甚至更加轻松。 不过有人轻松就有人不轻松。 当车队在野外停下,游天去附近的山林采药打猎的时候,总会遇到些试探。 不是哪里有陷阱,就是从意想不到的角落会飞来小石子,都在试探他会不会出手暴露武艺。 等回来之后,又要面对裴植的言语刺探。 这家伙有一回甚至还在火堆旁问他:“你家祖上有没有安西王朝那边的血统?我在那边有几个朋友,你跟他们长得有点像,不过你妹妹就不像。” 游天觉得自己跟他完全没有共同话题,不想听他说话,于是放下猎物就过去帮忙劈柴。 劈着劈着,他突然回过味来——这家伙刚刚是在暗暗嘲讽他是蛮夷! 小师叔顿时放下手里的斧头,转头朝着火堆旁正在跟陈松意说话的裴植瞪去。 只见他离开了一阵的护卫也走了回来,看了自己一眼,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抛下了几只猎物。 “……” 就在不断的言语跟陷阱试探中,在游天忍无可忍,想不顾陈松意的劝阻、把人直接扎晕之前,漕帮总舵终于到了。 第51章 欠几更 若由后世评判漕帮总舵最出名的景色,那必然是清晨号子一响,千舟万楫飘向大江。 这景象一直持续到大齐灭亡,新朝建立。 航运从内陆改为海运,原本在运河上讨生活的漕帮成员下了船,转向陆地。 原本的漕帮分裂成更多的山头帮派,才在运河上消失。 冯家的车队抵达的时候,已经过了清晨。 停在船坞的船只都离开了,江面上的雾气也已经散去,一行人就错过了这样的盛景。 不过进入漕帮总舵以后,众人还是被眼前看到的一切所吸引。 漕帮总舵最显眼的建筑就是船坞,高大恢宏,充满了气势,如同一颗张着嘴的龙头,吞吐大江。 那里就是漕帮总舵所在的位置。 以它为中心的建筑群中有着结义厅、各大分堂,维持着总舵与各个分舵的联系,支撑着一整个庞大帮派的运转。 船坞之外,向着两边铺展而开的是依附着漕帮建立起来的城镇。 这里有集市、有民居、有客栈、有酒楼、有学堂、有演武场……规模极大,后面还连着一片山岛,可以看作是漕帮的后花园。 靠近水面的地方,不时就能见到水鸟或飞或停。 这里的建筑处处都融合着船只与水流的元素,有一种乱中有序、蓬勃向上的生机感。 这里官府的痕迹很少,见不到守备军,也见不到官差跟衙役。 县衙远在另一个镇上,这个面积抵得过十个陈桥镇的城镇主要是由漕帮自治。 虽然人口密度大,往来的人身份复杂、数量很多,但这里在漕邦治下却十分安定。 就算偶有起冲突,也会很快被在街上巡视的漕帮子弟带走。 过了入城的盘查,马车走上青石板铺成的街上。 车轮转,马蹄声清脆,与周围的热闹声息组成了一篇乐章。 陈松意坐在马车里,从掀开的帘子后看着几个尖叫着、欢笑着跑过去的幼童。 他们生活在漕帮,不是在水上,就是在集市、后山乱跑,脸跟身体都晒成了水锈颜色,看上去快乐又健康。 她想道,要把漕帮本地的人跟外来者区分开来十分简单,只需要看他们的肤色。 大多数本地居民都跟这几个孩子一样,晒得很黑,而且他们脸上的表情也跟外来者不同,每一个人脸上都有着安定的快乐。 像他们这样的外来者往往行色匆匆,或是心事重重。 神医在漕帮总舵出现的消息引来了很多人,别说是漕帮总舵的客栈,就是这里的民居都已经出租,让这些远道而来求医求药的人居住。 船坞高处,翁明川手握栏杆,看着今日入城、赶来漕帮求医问药的人。 当中有车马成群、仆从结队的豪商,也有衣衫褴褛、相互搀扶着从外地赶来的穷苦人。 他们如同五湖水汇入大江,人人脸上都带着期待。 他的眼眸里露出一丝忧虑、一丝愧疚。 将游神医在漕帮总舵现身的假消息放出去,实属不得已。 从那对父女到来,亲眼见到那个重伤的中年男子一天天地好转,翁明川便以为自己寻找游神医多了一条线索。 由少女秋桂口中得知,她是在来漕帮总舵的路上,遇上了一个神机妙算的姑娘。 那姑娘在被她撞上之后,非但没有怪罪,还为她点明了时机,让她见到了神医,得了他相助。 于是,在遍寻神医游天不得的情况下,翁明川就加派了人手,也去找这个神算的下落。 只是经过前面几次,他的人起码还知道神医长什么样子,可这位神算却是彻底的没影没形。 秋桂只能说出她是个年轻姑娘,却不知她长什么样。 寻找神医的事看似多了一个线索,实际上却是增加了难度。 在增派了人手去陈桥镇打听也没有结果之后,翁明川不得不放弃了这条新的线索。 这时,他手下的人提醒了他:“堂主,与神机妙算的高人相交,往往不能强求,他们若不愿让人寻见,自然有遮蔽天机的办法。” 而若是有缘,不去找她,她也会出现在你面前。 他说,“不过想让神医来,我倒是有办法。” 综合过往神医的行迹,他不是往往都遇上他感兴趣的症状,才会出手医治吗? 那不如就让人暗中放出风声,说在漕帮总舵偶遇了游神医,病被治好了,让那些得了疑难杂症的人来漕帮总舵碰碰运气。 “他们若是来了,我们漕帮能治的先治,也不耽误他们。实在不能的,在哪里等不是个等? “如果游神医听到风声,真的被吸引来了,他们被治愈的几率还大于在家中拖延。” “至于游神医若是真的来了,看穿这是我们引他来的计策,他要发怒,属下愿意一力承担!等他怒气消了,堂主再赔礼道歉,补偿他便是,最重要的还是帮主的病啊!” 他的最后一句话直击了翁明川的心神,翁明川最终接受了这个建议。 而从放出风声到现在半月有余,陆陆续续有人赶到漕帮总舵,可是真正的核心人物——神医游天却没有来。 “今日他会不会来呢?” 翁明川心中刚生出这样的念头,便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然后是一股大力从身后扑过来:“大哥!” 他猝不及防被撞得向前了一步,一手按住栏杆才稳住身形。 在他身后扑向他的半大少年则两手环抱着他的腰,从他背后抬起了头。 这是个虎头虎脑的小少年,十一二岁的模样,从脸到眼睛无一不是圆的。 他的颈上带着金锁,身上穿着绸缎,连头上戴着的帽子中央镶嵌的都是上好的碧玉。 “明宗少爷——” 两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一看他果然跑到明川少爷身边来了,连忙上前来要这小祖宗放手。 “明宗少爷,你力气多大呀,这么勒着明川少爷,明川少爷得不舒服了!” “是啊,快放手,快放手!” “我不!”钱明宗咧着嘴傻笑,紧紧地贴着兄长。 好不容易学堂不用上学了,从钱塘回来,可不得使劲黏着自己的哥哥? 他昨晚本来闹着要跟哥哥一起睡,结果今天早上一睁眼,大哥就不在房里了。 他到处找了好久才找到人,不想撒手。 翁明川听他嚷嚷道:“大哥你怎么一早就不见了人?我还想跟三爷爷说,让你今天陪我出去玩儿呢!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小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从旁探出了头。 他圆圆的眼睛看向这个位置正对的长街,看到了底下络绎不绝的行人跟马车。 “明宗,放开。”翁明川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让弟弟放开自己,“大哥快不能呼吸了。” “哦——” 别人说没用,但翁明川一开口,小胖子就立刻撒了手,乖乖地站到一旁。 但他没忘记刚才的问题,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朝下方看,“大哥还没说呢,这是在看什么?” “在看来这里的人。”翁明川平静地道,“看里面有没有大哥在等的人。” …… 街角,运来客栈。 尽管漕帮总舵的能住的地方都已经人满为患,但罗管事神通广大,依然在这座环境还不错的客栈里定下了三个房间。 一个给自家少爷,一个给裴大人,还有一个…… 罗管事想了又想,把自己的那间房让给了便宜侄子跟侄女:“你们住吧。” 丫鬟、小厮好安排,剩下的其他人他再想想办法。 陈松意谢过了便宜表叔,便由便宜哥哥扶着,腿脚不灵便地上了楼。 在这里,像她这样身体不好的人反而是常态,人人都是没了办法,想来这里碰碰运气。 这些来求医的人原以为来到了这里,就可以去神医住的地方排队,等他看诊了,可是没想到那位神医在这座规模盛大的城镇里是随机出现的。 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只是不断有风声传出来,说谁又在哪个偏僻巷子里遇见了他、被他治好了,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人忍不住心存希望,安顿下来以后,每天出去碰运气的人都有很多。 “我人都没来,他们怎么可能遇得上?”游天一边上楼梯,一边嘀咕道,“那些遇上神医的,遇上的都是什么人?” “编出来的人。” 陈松意看得很通透,告诉他,“这只不过是漕帮吸引人来,聚集病症等你见猎心喜而至的手段罢了。” 在来之前,病人们不知道这里没有那位神医,在来了之后肯定就会察觉,于是就需要不断有新的传言编织出来,安抚他们的心。 “放出风声的也不是坏人。” 游天扶着她从外面走进屋里,听她压低声音对自己道。 原本陈松意指点那个渔家少女,让她带着父亲在甲板上等待传说中的神医,就是想借此让自己进入漕帮总舵这个年轻主事者的视野,从而接近老帮主。 可是没想到,传说中的神医转头就奔着她来,而且身上还有着一层跟她断不开的渊源,于是陈松意才对计划进行了修正,决定直接跟小师叔一起上路。 游天放她在椅子上坐下,然后打量了一番这个房间。 这家客栈的房间比起他们之前住的要狭窄许多,只有一张床,没有内外两张榻。 就在他想着今晚怎么睡的时候,陈松意道:“现在既然已经来了,那小师叔你这个传说中的神医也应该出去露面,跟这些在城中寻找你的病人偶遇了。” 对哦。 游天收回目光,瞬间意识到他们已经抵达目的地了,不用再装游大跟游小妹了。 陈松意说:“待会儿我们出了门,去城中‘偶遇神医’,我去漕帮总舵,小师叔你就可以……” 她对着游天这般如此地叮嘱了一番,游天点头,全盘接受了她的安排,然后看向她的腿。 陈松意仰着头,望着他,自然地拍了拍被封了这么久的腿:“那就请小师叔解了我腿上的穴道,让我能够独自行吧。” 第52章 第一更 从在红袖招暴起怒杀夏侯岐,到现在抵达漕帮总舵,将近一旬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陈松意腿部的经脉已经通得七七八八,真气量也有了质的飞跃,涨到了原本的两倍有余。 现在的她到《八门真气》第二层,可以说只差临门一脚。 小师叔的金针刺激法配上仓促采来的药草,确实有效。 按照先前陈松意自己修到第一层的经验来看,这一次如果没有小师叔,只凭自己,少不得要花多两倍时间,才能抵达如今的水平。 保护也保护到了,惩罚也惩罚够了,游天没再说什么,直接给她解开了穴道。 穴道一松,陈松意就完全感应到了从腿上传来的痛楚。 先前的剧痛变成了如今的微痛,完全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不过她起身走了两步,还是模仿了一下原本东倒西歪、虚软无力的样子。 她的演技太好,让游天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怎么还这样?” “装的。”陈松意自己站直了,跳了两下给他看,“我好了。” 游天:“……” 跳过之后,陈松意又一下子垮了下去,毕竟从客栈出去,还要打一堆人眼前经过。 游天领悟到她的伪装,心里嘀咕着狡猾。 也不知师兄怎么选中的她做徒弟,这没有八百个心眼,也有百八十个了。 他收回手,拿了自己的包袱,走到另一边去推开窗,看了看安静的巷道。 确定底下无人,游天把包袱扔了下去,才又关上了窗,回到她面前。 待会儿他们都要换掉身上的衣服,从游大跟游小妹变回游天和陈松意。 自己的行头在包袱里,至于心眼多的师侄——大概早已经有所打算,不用自己担心。 “走吧。” 他于是最后一次向“妹妹”伸出了手,搀扶着她从房间里出去。 楼下,见他们上了二楼没一会儿又下来,罗管事还纳闷是楼上缺了什么吗。 结果就见游大扶着人来到面前,说要带妹妹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神医。 “唉,去吧去吧。” 罗管事挥了挥手,对他们的心情十分理解。 就刚刚坐在这里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已经看到了好几拨要出去碰运气的客人。 “不要太着急,找不到就早点回来!” 看着他们两个离去的背影,他还在背后叮嘱了一句,才收回目光。 想他们一行三个病人,最急的是游大,刚住下就要带妹妹出去找神医,而最不急的莫过于裴大人。 ——裴植一来就立刻去了房间休息,到现在没有半点动静。 至于他们……罗管事陪着冯家少爷在一楼坐了一会儿,有些犹豫起来。 要不,自己跟少爷也出去碰碰运气? 随行的镖师都已经派出去找神医的下落了,少爷腿不好,不宜走动,自己才陪他在这里等。 可要是少爷自己不出去,会不会显得不够虔诚,就遇不到神医啊? 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腿上盖着毯子的冯家少爷看了过来,因为身体不好,在这样炎热的夏季都依然显得青白的唇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等翠儿他们下来,我们也出去走走。” “好好。”罗管事忙点头,“出去晒晒太阳也好——” 话还没说完,客栈门口就出现了一个人影。 来人身形不高,身穿道袍,头发蓬乱,肤色还很黑。 在他脸上贴着大块的药膏,犹如走街串巷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半点气质都没有。 可罗管事看着他,心情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尤其是在见到这个道士目光锁定了这里、落在他们家少爷的腿上时,他更是心跳加速,不由得伸手扯了扯少爷的袖子:“少爷……” 那邋遢道士径直进来了! 他直直地走向他们这桌,在冯家少爷听到罗管事紧张的声音,转头看去的时候,人已经来到他们面前,身上一股药味扑来。 “你的病有点意思。”邋遢道士毫不客气地道,“伸手,让我看看。” …… “秋桂,我们衣服洗好了,先回去了啊。” “你慢慢的,厨房今日做了点心,我们给你留着!” 江边,两个做侍女打扮的少女抱起了堆满洗好衣物的木盆,同她们还在卖力清洗的同伴说了声,便结伴而去。 “好——” 还蹲在江边清洗衣物的正是少女秋桂。 她抬起了脸,伸手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看着两个同伴离去的方向笑了笑,又继续低头洗起剩下的衣物。 从搭着漕帮的货船来到总舵以后,她跟她爹就被收留了下来。 漕帮总舵的大家都对他们很好。 她爹的情况被报了上去,那位跟在潘帮主身边、替帮主打理帮中上下事务的翁堂主甚至还亲自来看了他们,问了她关于恩公跟给她指点迷津的仙子的事。 第一次见到这位长相清俊、气质沉静的翁堂主,秋桂很紧张。 但同时她也知道,他们父女能被接到这里,都是多亏了翁堂主准许。 恩公跟仙子的事对他来说仿佛很重要,她于是尽力地回想,把自己记得的所有细节都告诉了他。 之后,翁堂主便让他们在总舵好好休养,好好生活,除了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还给她安排了活计。 她爹用了恩公的药,身体正在一天天地好转,帮中的几位大夫来看过,都觉得不可置信。 这些医术高明的大夫两眼放光,恨不得能见见恩公,向他请教医术。 秋桂则在总舵当了个侍女。 她别的也不会,主要就负责打扫卫生、洗洗衣服。 帮里的男人很多,但不是个个都成了亲,有家眷。 像翁堂主就是还未婚配,所以他们的衣服都需要有人来清洗。 秋桂只需要在总舵忙半日,还有半日时间可以回家照顾正在康复中的父亲。 这份侍女的工作给她结的工钱,足以让他们父女俩在总舵生活得不错,桌上偶尔还能见到肉。 她最喜欢的就是去买大骨回来,给爹熬汤。 这样又有营养又便宜,还能剥下一点肉来做菜。 从前在外面,她是要依靠父亲生活的,但是现在,她也能靠自己的力量来撑起这个家了。 果然,同大家说的一样,只要来到了总舵,他们就会有活路,就会有好日子。 “呼,终于洗完了……” 把最后一件衣服拧干放回盆里,秋桂脸上洋溢起了笑容。 阳光下,出身渔家的少女端起了洗衣盆,从江边起身,准备往回走。 在总舵做工除了有工钱,厨房还会偶尔做些点心给他们吃,据说都是堂主的意思。 她往往会吃一块,然后留一块包在手帕里,带回去给爹爹吃。 一边想着今天厨房不知又会做什么好吃的点心,她一边低着头单手擦汗,结果一不小心就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人。 “对不起——”秋桂慌忙道。 虽然依旧有些紧张,但比起在桥头镇的时候,她已经不再那么仓皇。 因为这里是漕帮总舵,这里都是些和她一样的人。 他们会对她亲善,不会因为一个碰撞就拳打脚踢,索取性命。 她匆匆地放下手,本想去看被自己撞到的是什么人,可端着盆的手却一滑,差点让手里洗干净的衣服全都翻到地上去。 对面伸过来一只手,替她托住了装着分量不轻的湿衣的木盆。 然后,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没事。” 听到这声音,秋桂心中一颤,惊喜地叫出了声:“仙子!” 在她面前逆着光,耀眼得让她几乎看不清的,正是那个指点过她的仙子! 陈松意替她托着木盆,等她两手端稳了才收回手。 听见从秋桂嘴里叫出来的“仙子”,陈松意思考了一下这确实是在叫自己,才点了头:“是我。” “真的是仙子……” 秋桂先是激动,随后眼眶一下子红了。 那日在即将落入暮色的码头上,就是她扶了自己一把,给自己指了一条明路。 不然,他们父女的人生就会彻底地堕入黑暗。 绝对不会像今日这样,父亲还充满期盼,等着再重新站起来,自己则有一份可以养家糊口的工作,还能有余裕想今天的点心会是什么。 每当午夜梦回时,秋桂都会梦到在码头上的这一幕。 每一次她听见的都只有仙子的声音,从来没看清她的脸。 但这一次她看到了。 在她面前站着的,是个年纪跟她差不多大的姑娘。 她生得很好,在阳光下白得简直像是会发光,跟生活在这里的人完全不一样。 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发间很素,只有同色的发带装饰,可是这样的装扮,却让她胜过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首饰金钗。 她的眼睛生得很美,眼神中有种女子身上不常见的坚毅跟沉静。 秋桂觉得她身上有些地方跟翁堂主像,但又完全不同。 等回过神来,她立刻把手里的木盆放在了地上,然后紧紧抓住了陈松意的手,像是怕她再同那日一样消失在自己面前,不给自己道谢的机会。 “我爹好了……我、我们真的遇到了贵人!恩公他出现在船上,他……他治好了我爹,他说我爹二十一天就能下地走动,是真的……前两天我回去的时候,他就已经一个人起来走动了,我……我……” 秋桂喉咙哽咽,眼眶发红。 她明明在梦里想了无数次,如果再见到仙子,再见到恩公,要怎么告诉他们自己跟爹现在生活得很好。 可是等真到了再见陈松意的这一刻,她就发现自己想好的那些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就只能这样望着她,眼泪大颗大颗地冒出来,脸上一时哭,一时笑。 陈松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指尖抚过她发间一支素面的银簪,在上面停留了一刻,温声道:“谈人家了?簪子是他送的?” 原本就眼睛跟鼻子都通红的秋桂,这下子脸一下红透了。 面前的仙子看了她片刻,才收回了手,轻声道,“不错,是段好姻缘,他人能干,孝顺,沉稳。立秋之后是吉日,等他迎娶你过门,你们一起好好生活。” 第53章 第二更 京城。 当日,刘氏急怒攻心昏过去以后,只片刻就在程卓之的书房里坚强地醒来。 看到书房里两个从陈桥县到来的官差,确认刚才听到的一切不是一场梦,她由身边的人喂着喝了一口安神茶,许久才定下心神。 尽管丈夫脸色铁青,口口声声要把女儿逐出家门,由着陈桥县来的官差把她锁走,刘氏依旧从这两个官差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丝回转的余地。 程明珠是正经的京官之女,陈桥县的县令还有望回京任职,并不希望跟来日的同僚闹得太僵。 他会派人来通气,而不是直接来锁,就说明这件事是可以挽回的。 果然,这两人见她醒来,都安慰道:“镇上那些混混为了脱罪,随意攀咬起人来,就像疯狗一样,只要小姐随我们过去,能够推翻了证词,结案的时候就不会扯到小姐身上。” 听到这话,程明珠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哭喊着道:“他们就是乱攀咬人的!你们结了案就是了,还来京城锁我做什么?” 程卓之抬手拿起桌上的镇纸就朝着她扔去,程明珠“啊”的叫了一声,惊恐地躲开,就听见父亲怒斥道:“你有没有做过你自己最清楚!” 他也是外放过,做过一方父母官的人。 他审过多少案件,一见到这个女儿的表现就知道她心虚。 程卓之的手在袖子下用力地颤抖,看着一下子收住哭声、不敢再嚎啕的女儿,心中想着就不该接这个祸患回来。 从她回到家中以后发生了多少事?自己丢了几次面子? 怒火上涌,他实在难忍,指向程明珠呵斥道,“都是你这个扫把星!你还不知错!” 程明珠又是一抖,下意识地抓住了琥珀的手臂。 “老爷!”听到他这句话,刘氏一下子被击中了心中最不敢为外人道的隐秘。 她忙撑着自己要起身,“老爷,你怎么能说这种话!珠儿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是因为下人的过失才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的苦,没有受到你我的教养……如今你这样说,不是要拿刀子戳我的心吗?” 刘氏那哀凄的眼泪还是很能动摇程卓之的,他怒而甩袖,坐回了椅子上。 两个官差见了程大人家中之事,想着这一趟果然尴尬,其中牵涉的秘辛不少。 造化弄人,一个女儿没有教养好,就连累了官声。 这位程夫人夹在中间,也不容易。 两人见刘氏一边拭泪一边看过来,对着他们道:“两位大人……你们县令大人派两位来,是想为我们程家留几分面子,这番情谊我们程家记着。” 两个官差忙道不敢。 刘氏握着手绢,又道:“听两位的说法,这件事尚有余地,若是县令大人有意为我们这不孝女揭过,怕也是可以的。可他没有这么做,还派了两位来,却是什么缘故?” 两名官差对视了一眼,心道这位程夫人心细如发,跟盛怒中要失去理智的程大人不同,跟这个只会哭闹、陷害人的手段也不高明的程家小姐也不同,一语中的。 “回夫人,这件事情确实容易遮掩过去,只不过当日那些混混犯事时,撞上的是忠勇侯府家的小侯爷。” “这件事是小侯爷亲自把人锁到衙门来、亲自过问的,便是我家大人有心想要放过也不能。” 忠勇侯府?小侯爷? 听到这种细节,程明珠彻底地呆了。 忠勇侯府的小侯爷怎么会在江南? 怎么会那么巧,在自己买通的混混去对陈松意下手的时候,他就在旁边? ——陈松意什么时候搭上了忠勇侯府? 而听到这其中竟然还有忠勇侯府过问,程卓之的脸在铁青之后又变得苍白。 刘氏也是一震,不过她回神得比程卓之快。 现在不是想为什么小侯爷会刚好在江南的时候,而是要想这件事怎么能够有所回旋,又能够不得罪忠勇侯府的这个嫡子。 她飞快地思索着,然后打定了主意,仍旧照原本过来的时候所打算的那样,对程卓之说道:“老爷,我带明珠回江南。” 本身她就是要带着女儿回去的。 现在回去,不过也就是在原本的行程上加了一桩,到县衙去上下打点。 不管找替罪羊也好,用别的方法洗清她的嫌疑也好,总而言之将这桩案子结了。 然后,再带她去陈家赔罪。 “松意离开我们之后,据说是回了江南陈家,所以府中派出去的人才找不到她。这一回……她一定受了惊吓,陈家又环境不好,她留在那里能得到什么像样的照顾? “我带明珠去赔了罪,得了她的谅解,把她带回来,这样我们仍旧是一家人。不管这件事……明珠是做了还是没有做,以松意的性情,都不会跟这个妹妹计较。” 程卓之扶着扶手,听了妻子这番话,不由得点了点头。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只要他们还是一家人,这件事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哪怕是忠勇侯府要过问,小侯爷也抓不住他们什么错处。 这时候,程明珠已经缓过神来。 虽然听到母亲说要把陈松意接回来,她心中不满,但也不敢再像往日那样说什么。 她被这件事情败露引来了官差,已经吓怕了,何况听到后面还牵涉到他们惹不起的忠勇侯府。 父亲仍旧那样冷冷地瞪着自己,然后抬手按了按眉心,又苦恼地道:“你带她回江南,忠勇侯府那边怎么办?” 刘氏已经找回了章法,尽管脸色依然苍白得难看,却能回答他的话:“只能备一份厚礼,去谢小侯爷在江南出手护住了松意,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 他们跟侯府攀不上交情,也不可能上门去解释什么,所能做的就唯有感谢。 刘氏说道:“那份礼我会亲自去办,老爷命人送过去就好。” 说着,她又看向两名官差,道,“我跟明珠今日就启程回江南,两位大人辛苦了,在府中休息一下,这便搭我娘家刘氏商号的船一起回去吧。” 她如此的雷厉风行,转瞬就把一应事务都安排好了,两个官差也就听了她的安排。 他们才到京城,就又搭上了刘家商号的大船,回往江南。 忠勇侯府,风珉看着送到自己面前来的匣子,用扇子敲了敲:“这是什么?程家送来的?” 回京以后应酬太多,如果不是突然程家送礼,风珉都想不起自己在江南“惩恶扬善”那档子事。 打开程家送来的匣子,风珉见到里面是满满的一匣珍珠。 接下程家送来谢礼的侯府管事道:“照他们的说法,是感谢小侯爷在江南回护了他们二房长女。这一匣子东珠是从南边来的,没有旁的稀奇,就是个个浑圆,大小一致,可以串成一串项链。” 风珉伸手抓了一把,又再松手,让这一颗颗珍珠重新落回匣中。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一看就是陈桥县的县令不敢不给自己面子,派了人来京城问讯程明珠了。 知道这里面有自己的影子,程家才火烧眉毛要来打点。 只不过,这个“道谢”的理由……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无趣。” 风珉评价道,这有什么意思? 这些珍珠虽好,但也还入不了他的眼。 说到让他印象深刻的,还得是在陈家村,陈父踩到河蚌开出来的那颗粉色珍珠。 那颗珍珠一开出来,就立刻换了钱,让陈家人解了燃眉之急,又是修房又是请大夫,还让陈寄羽带了五十两回书院,可以专心读书,不必再为生活发愁。 那样的珍珠,才是珍贵的。 他垂目看了看这匣子,见有两层,于是又问:“下面那层又是什么?” 侯府管事为他打开了,呈到他面前:“是把匕首。” 风珉看着这把匕首,外壳珠光宝气,拔.出来一看,寒光凌冽。 他指尖在匕首上轻轻一弹,还是同样的评价:“无趣。” 这样的东西,在他爹的库房里,想找出一把比它更差的都要难。 他丝毫提不起兴致。 把匕首放回去,风珉想了想,让伺候的人取来了纸笔,然后挥笔写信。 这些东西于他没有什么作用,但送去江南给陈松意当做精神损失费倒是不错。 考虑到直接给她写信,容易显得他们往来过于密切,不合适,而老胡又还轮不到他亲自写信,所以这封信是写给陈寄羽的。 风珉打算把信寄到沧麓书院,将这一匣东西随这封信寄过去。 他在信中告诉了陈寄羽这些玩意的来历。 “……这一匣珍珠卖了,家里正好再修两间房,省得下回我们再去做客,寄羽兄你又要到隔壁去借宿。匕首上的宝石也可以抠了卖掉,剩下的匕首就给老胡,告诉他公子爷没忘了他。 “剩下的钱,寄羽兄你可以多添几件文房四宝,有多的留作盘缠,明年上京赶考,你我好再相聚。风珉字。” 写完信,等墨迹晾干,风珉就装进了信封里,然后放在匣子上面,对管事说:“派个稳妥的人走驿站,把东西送去。” 侯府管事应下了,拿着东西退了出去。 风珉想了想现在程家是怎样的状况,嗤笑了一声,又再想陈松意。 她现在应当是在家里的,程家人打点了县衙,肯定会去陈家找她。 等见了这些人,风珉很好奇她会怎么做,恨不得能在现场亲眼看一看。 只可惜,现在家里再怎么也不可能让他再去一趟江南。 风珉也就只能指望陈寄羽在给自己回信的时候,能在里头提上几句了。 第54章 第一更 匣子从侯府被送出去,刘家商号的船也出发了。 船上的货物不多,刘氏又归心似箭,因此行船速度很快,应当会比风珉送出的匣子更早抵达江南。 这一切与风珉无关。 陈松意跟程家之间的事,她既然没有请他出手帮忙,他就不会做多余的举动。 他关注了一下朝中的动向。 朝中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大事,除了原本的枢密使曹大人准备告老还乡,空出来的位置大概会由付大人接替。 大齐多战事,枢密院作为凌驾于三省之上的机构,总揽了财政跟军权。 枢密使这个位置,可以说是宰相之外的宰相,掌管着三省之上的一省,权力远大于执掌兵部。 原本的曹枢密使行事中庸,既不会跟几大内侍敌对,也不像刘相一样对他们亲近。 可是现在换了原本的兵部尚书付鼎臣来坐这个位置,就肯定是要跟阉党一系水火不容了。 谁都知道,原本要被放到旧都去统领江淮的付大人,之所以能回到京城,而且还要更上一层楼,是因为之前在云山县被刺杀的事,陛下要给他补偿。 不过现在他即将入主枢密院,马元清却还在闭门思过,就让人不由得想,帝王对两边的态度是不是要变了。 眼下付大人还没有走马上任,朝廷授职,被授职者总是要再三推辞才能接受,但景帝金口已开,他从付尚书变成付枢密使已经是铁板钉钉。 同朝的官员都已经提前向他道贺,然而付大人私下却没有什么得意之色。 风珉过府做客,听他说道:“我入主枢密院之日,便是马元清起复之时。” 对一手提拔起来的马元清,景帝不会忘记他太久。 同样的,他也不会放自己在朝中势壮。 “云山的事对他的影响便到此为止了。”付鼎臣道,“此人行事缜密,直接杀了马承,便不会再留下可以攻讦他的把柄。” 风珉心道可惜,不过没有将这件事太过放在心上。 了解过动向以后,他就起身告辞。 “天气渐热,我陪祖母到城外庄子上避暑,付大人改任枢密使之日,我就不特意回来道贺了。庄上管事说今年结的瓜果不错,等摘了以后,我让人送一车过来。” 听见他的爽朗之言,付鼎臣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同样起了身,让人送他出去:“那就先谢过小侯爷了。” 之后,转眼到了六月初八,桓贵妃生辰。 景帝跟贵妃微服出行,犹如一对寻常夫妻,在宫外为她庆祝生辰。 回宫的时候,马车走的是皇宫东南角。 马大将军府门前冷落,跟别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景帝便让人停了下来,然后踏入了马大将军府。 府内跟府外一样,也没有什么人,满地落叶未扫,仿佛因为主人兴致不高,这座华丽的府邸也就少了细心的呵护跟打扫。 景帝带着桓贵妃与大太监钱忠同行,在安静、旷凉的大将军府里,只听到演武场还有动静。 一行人走过去,终于在外面见到了一个下人。 守在演武场外的是个老者。 他虽然已经老眼昏花,但看到景帝他们过来的时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陛——” 他慌忙要跪下行礼,又要开口好让老爷知道陛下来了。 景帝却抬手制止了他,抬脚朝着演武场走去。 在场外的时候,他就听到里面传来的破风声,一进去便见到马元清的高大身影在里面舞刀。 马元清的武器是一把大刀。 在南边的战场上,这把刀曾经杀掉多少敌人、染过多少蛮夷的血,叫人闻风丧胆。 但是现在拿着它的人已经不行了。 一套刀法不过舞了一半,那高大的身影就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铿”的一声,长刀的末端拄在了地上,刀的主人抬起了右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在眼前颤抖不停。 维持着这个姿势,他久久没动,也没有察觉到身后帝王驾临。 景帝看着他高大依旧、却也显得佝偻了起来的背影,看到他没有戴帽子的时候那满头的银发,感觉到了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个大将军的衰老。 跟在帝王身旁,钱忠也心情复杂。 看着几大内侍中曾经最得帝心、也最风光的马元清短短时日就变成这样,不复往日豪情,他也感到物伤其类。 因此,他看了景帝一眼,便上前唤了一声“马大将军”。 那个拄着大刀孤立在演武场中的身影才微微一颤,然后转过了身,见到正看着他的景帝,马元清单手握刀,跪了下来:“参见陛下。” 景帝缓步上前,伸手扶起了他,然后说了一句:“你老了。” 马元清脸上露出苦笑。 六月初八,帝王的起居注上记载:“帝微服出宫,归时入大将军府,停留半日。” 等到第二日,这位马大将军就起复了,与前兵部尚书付鼎臣正式任职枢密使,不过前后。 …… 山道上,马蹄声急。 一只箭头旋转着射出,深深地刺入一个身材壮实、皮肤呈水锈色的汉子身上,带起一蓬血花。 箭上挟着的力道将他往前带去,他脚下山石一松动,整个人就从山道上滚了下去,“扑通”一声落入了深潭。 在他身后,十几匹快马才追了上来。 马上的骑手都做着兵士打扮,为首的人勒着缰绳,驱动身下的战马往前走,然后停在山崖边看着下方。 只见方才中箭落下去的人所落之处,潭水中浮现出了淡淡的血红,却没见那人的尸首浮起。 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冷厉,说道:“下去。” 他们奉了阎大人的命令剿灭这些漕帮的乱党。 虽然在州府中抓到了大多数的余孽,但是却被其中几个逃了出去。 这些过街老鼠太善于在阴沟里躲藏,叫人恶心,不过七八个人,却让他们从江南追了一路。 再让他往前逃一段,都要到京城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马蹄奔驰中,带队的人声音响起,“他带出去的东西全都给我搜出来,一样也不能少!” “是!” 深潭连接着河流,这个漕帮汉子从高处落下,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他很快醒来,之后便潜入了水中,凭借水性从水里离开,摆脱身后那些追兵。 那支插在他肩膀上的箭,箭头有着倒钩,卡在了骨缝里。 他伸手想拔,却拔不下来,只能粗暴地折断,留下箭头在肉里。 在水里,他撕下了布条绑住自己的伤口,不让它再继续渗血,然后像游鱼一样,顺着水流朝着下方游去。 他是颜清父亲的旧部,是当日红袖招动乱,秘密从水系暗道到来,把那些少女带走的人。 当夜他们原本想让颜清一起走,可是颜清却拒绝了,说她留下来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结果等到第二日,他们把救出来的少女们都安排好以后,才发现红袖招起了火。 颜清也死在了里面,被大火烧得尸骨无存。 之后就是总督府的人来接手了城中的军队,开始地毯式搜寻所谓的漕帮乱党。 眼看着就要搜到他们头上,他们又连夜分成十几组,把藏匿下来的少女们跟颜清收集来的那些罪状送了出去。 他们这一组三个人突围了出来,剩下的人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在约定的地点再见时,他们只等到了四个人。 总督府来的人,半点也没有打算留活口。 那些被救出来的少女,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几人血红着眼睛,雨夜启程,奔向京城。 控制漕帮,做下这些恶事的不只是一州一府,整个江南、整个漕帮都在两江总督桓瑾的谋夺中。 那些人要把这一切留在江南,藏污纳垢在运河底下。 他们没有别的希望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罪证跟信物带到京城去,交给付大人。 一行七人专挑山林走,小心谨慎不留下痕迹,但身后跟来的鹰犬鼻子灵敏,无论他们躲到哪里都能追上来。剩下的几个人,路上又陆续死了几个,到现在竟然只剩他一个。 高大的汉子没有哭。 又或者说在水里,流再多的眼泪也都会被水带走。 在他的怀里,有用防水的油布紧紧地包扎住的账本跟锦囊信物。 那些人就要追上来了,他要找个地方把这些东西藏起来。 被这些人抓住没有关系,只要他们找不到这些证物就行。 在那一夜,那些从红袖招里被救出来的女子中,有一个穿蓝色衣服的,他的印象最深刻。 因为她是红袖招的姑娘,是一个活着的人证。 她离开得很早,甚至没有要他们安顿。 他想她大概还活着。 而只要有一个人活着,这一切就总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他在水里潜行了许久,在水流变得深而缓的一个地方,见到了一处盘根而生的繁茂树根。 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漕帮汉子把怀中被包扎起来的罪证与信物放在了树根之下、一个离水面稍有距离的位置上。 等将它牢牢地卡在那里之后,他才潜入了水里,继续向前游。 “他在那里!”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他加快了速度,把身后的追兵引离自己藏匿信物的地方。 “放箭!” 从岸上追过来的十余骑随着一声令下,抽出了箭筒中的箭矢,朝着水中射去! 原本已经没有血色的河水中再次弥漫开了红色。 但是底下的人却始终没有浮上来。 “再射!” 为首的人喝道。 又是一丛箭雨,射入变得湍急的水流中。 前方又是落差极大的瀑布,他们勒住缰绳,在岸上停住脚步,看着水中飘起的血色被冲散。 那个身上插着七八支箭的目标坠了下去,不见了踪影。 第55章 二合一 未时末,京城城门关闭前,一骑绝尘从城外飞驰而至。 来到城门外,骑士也未曾停下,只抛下一面令牌,就继续朝着皇城方向奔去。 令牌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守城的士兵无人敢挡。 直至来到皇宫外,风尘仆仆的骑士才在守卫面前停了下来。 他翻身下马,对着挡住自己去路的守卫嘶声道:“八百里加急,两江总督急奏!”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还待按规矩上报,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见到这位重得圣眷的大太监,包括皇宫守卫在内,所有人都向他行礼。 看着来自江南的骑士,马元清浓黑的眉毛微微一挑:“桓大人的急奏?起来,随我进去。” “是!” 那原本半跪在地上的骑士立刻起了身,皇宫门口的守卫也省了手续,即刻放行。 带着急奏的骑士就这样跟在马元清身后进了皇宫。 不多时,御书房里就传来了景帝震怒的声音—— “乱党贼子,杀我要员!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漕帮明明是受先帝恩泽才特许建立,在运河上诸多特权,结果却养出了这么多的祸患! 只是一夜,他们就连杀州府要员数人,州府军士无数! “啪”的一声,那份来自江南的急奏摔在了地上。 景帝犹嫌不解气,又把桌上的笔洗、镇纸全都扫到了地上去。 御书房内外,服侍的人跪了一地,在天子之怒下瑟瑟发抖。 唯有马元清低头看着面前摊开的奏折,上面写着桓瑾已经亲自接手州府,捉拿剩余的乱党,眼下只有少数几人还逃离在外。 马元清脸上的表情一片平静,几只蚂蚁竟然就差点坏了他们在江南的局面,确实可恨。 不过既然已经压下去了,知情人也死得差不多了,那就没什么要紧的。 ——是非黑白,从来是由胜者定论。 早在这份奏折被送来之前,马元清就收到了桓瑾传来的消息,否则也不会有贵妃生辰那场戏码。 将危机变作契机,从来是桓瑾的拿手好戏。 不光推动了他的起复,还可以借着帝王下令整顿彻查,把整个漕帮彻底掌握在他们手中。 马元清想着,伸手捡起了地上的奏折,然后将它送回了帝王面前。 他沉稳抱拳,向盛怒的景帝行了一礼:“陛下勿怒,臣愿为陛下分忧。” …… 红霞倒映在水面上。 霞光随着水波轻轻地晃荡了一下,随后被几件衣物击破。 霎时间,水面上的天光云影就乱了,蹲在水边的几个姑娘漂去了衣服上留下的皂角,将衣服拧干,放回篮子里。 她们说说笑笑,脸上带着无忧无虑的表情。 在她们当中,一个容颜清丽、做着妇人打扮的年轻姑娘显得格外沉默。 她只是机械地浣洗着手中的衣物,仿佛完全没有被同伴的快乐所感染。 水面上倒映的霞光落在她眼中,也如同红袖招的火光跟血色。 她现在的名字叫余娘,原本的过往已经埋葬了。 那天颜清把她从房间里放出来,让她跟那群被抓来的少女一起由暗道离开。 颜清让她如果愿意,就留下来做个证人,如果不愿意,就隐姓埋名去别的地方生活。 余娘选择了后者。 颜清放的那把火,将红袖招的罪恶通通烧去了。 那一夜,整个州府都在动荡。 那些被救出来的少女都随着义帮的余部散落到了州府的人家当中,可是她没有留下。 因为她知道,州府的乱只是一时,等到后面的人一来,这里就会重新落入他们的掌控中,那些藏起来的人也会被抓回去。 义帮这些人都已经是残部了,竟然还不赶紧带着全家避走。 她没有等,而是直接趁着夜色离开,往野外跑。 她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只敢在天亮的时候稍微休息一下就继续走。 凭借双腿,她逃出了很远,直到在路上遇到了一对赶着牛车的祖孙。 他们恰好在往她所选的方向走。 大概是看她狼狈,怕她是在路上遭了劫,那老人家停下了车,邀她同行。 余娘谨慎地观察了很久。 看对方是老人,还带着个小孩,确定如果他对自己起了歹心,自己还能够反杀,她这才上了车。 一路上,她都没有怎么说话。 她不打算再回自己的家了,从被劫掠走到被送去红袖招,她的一切都已经完全被毁了。 ——如果回到朝夕相处的家人身边,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他们面前掩饰下去。 牛车的速度果然比她自己用双脚走来得快,刚到中午就到了这对祖孙的村子。 她也没有停留,只是绞断了自己头上的一根银簪,换了两身衣服跟鞋子,付了车资,又继续逃。 回家不行,往江南总舵去也不行,剩下的好像就只能北上。 她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在码头找了一份做厨娘的工作,随着一个商队往京城去。 这一路上,她都提心吊胆,怕船被扣下来,怕再遇上在江面上肆意劫掠的人。 但幸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们顺利来到了京城外围。 她自称是要来京城寻亲的,在码头下了船,观察着来往的人。 观察了许久之后,她才选择了几个来镇上置办东西的村妇,询问这里是哪里,依旧用来寻亲的借口,跟着她们回到了村里。 她要找的人自然是找不到的,不过她做出惶然无措的样子来,村里人见她是女流之辈,而且又是一个人,所以就先让她在这里留下了。 村头有空置的房子,余娘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初来的时候,她每一夜都在做噩梦,梦见自己被撕碎、被吞噬。 每每惊醒,唯有摸到枕头底下放着的那把柴刀,她才能安定下来。 擦去冷汗,就再次强迫自己睡过去。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余娘每时每刻都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来到这里,这儿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往,她可以重新开始。 旁边的笑声传入她的耳中。 原本在洗衣服的姑娘们打闹起来,互相泼水,水花溅到了余娘脸上,这才让她回过了神。 想到自己这件衣服好像洗得够久了,该换一件了,她才伸手把它拧干,要放回篮中。 可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声惊叫。 本来打闹的姑娘们都停了下来。 发出惊叫的少女猛然站起,指着前方道:“水里……水里有人!” 余娘霍地起身,看向前方,那里真的有一个人! 他的背上插着十数支箭矢,面孔朝下,不知死活。 他从水上漂来,他周身的红色不是霞光,而是血。 余娘看着他身上的衣服跟水锈色的皮肤,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她记得他。 在那个黑夜,就是他跟漕帮的另外几人从暗道来,把她们从红袖招接出去,带她们离开了那里。 当她要一个人离开州府,往其他地方去的时候,也是他送她出去的。 她站在岸边,颤抖着,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了陌生的声音:“快跑……” 那些慌张的姑娘没有听见。 余娘又说了一声,“拿上你们的东西,快回去!” 这一次她的声音尖锐,惊飞了水草里藏着的鸟。 “回去!拿着东西快回去!” 她驱赶着她们,“就当没有见过!” 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来他们村子寻亲、然后就这样住下的美貌女子这样爆发,姑娘们都不由自主地照做了,一个个把还湿着的衣服匆忙地装回了篮子里,两结伴地往回跑。 一边跑,她们还一边忍不住回头,看站在岸边的她。 明明是她让她们跑的,可是她自己却像是脚下生根了一样,站在那里不动。 见她们回头,站在霞光中的余娘又再次尖声催促:“跑!” 几个姑娘连忙收回目光,犹如身后有野兽在追赶一样,慌忙地朝着村子里跑了。 她们会不会听自己的话、能不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余娘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已经离开江南这么远,可是他却从水上漂了过来,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那些接管了州府,不想放过他们的人已经追上来了。 她也想走,她也知道自己应该走,可是当她的身体动起来的时候,却是朝着水中跳了下去。 岸边的水不算深,她来到了那人面前,把人从水中捞了起来。 还有气,她将手指停在对方湿漉漉的口鼻前,颤抖着想—— 人还没死。 余娘奋力地把人弄到岸上,却不敢去动他背上的箭矢,只能低头去给他渡气,又按压他的腹部,把他肚子里的水压出来。 随着一声长吟,对方醒了。 “是你……” 这个漕帮汉子的眼睛很亮,亮得不像是一个重伤将死的人。 就像她一眼认出了他一样,他也认得她。 不等她说话,他就说道,“死了……大家都死了……” 余娘猛的一颤,却不知是因为浸了水,还是因为他说的话。 对方伸出手来,紧紧地抓住了她。 “那些人很快会追过来……咳咳咳……我把东西藏在了上游,一片盘旋的树根下……你去,你去带着他们的罪证跟颜姑娘的信物,去京城……找、找……” 他没有说完就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了很多血沫。 余娘着急地问:“去找谁?你说,去找谁?!” “付大人……咳咳咳,付鼎臣大人。” 他终于说了出口,然后推她,“快去,不要管我……” 她一咬牙,把人留在了这里,端起洗衣的篮子就跑。 那些来追杀他的人看到他在这里,找不到他们要的东西,还会去村子里排查,寻找蛛丝马迹,看有谁跟他接触过。 村子里少了谁,自然就是谁跟这个“乱党”接上了头。 她这个外来者就算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想留下来,等到他们离开之后再去找东西再走,也不会有机会的。 在奔跑的时候,余娘耳边回响的全是这个汉子说的话:人都死了,全死了,就剩他了。 差一点,幕后黑手就能把这些全都掩盖下去了! 她的眼中、心中同时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就像那一夜颜清放的那把火,愤怒的想要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她回到村里,收拾好东西,再次脱离了刚刚安稳下来的生活。 顺着他说的方向,她朝着山上爬去,磨破了膝盖,磨破了手掌,来到了上方的湍流。 那些前来搜寻的人,马蹄这才踏入了村落。 她溯游而上,找到了他口中的那片树根,然后跳了下去。 她的水性不算好,一下水就想起那个夜晚。 在黑暗的水道里,她跟身旁挨挤着的少女们一起脱离了身后的黑暗。 可是现在,她们都死了。 她努力地游着,抓住了交错的树根,伸手去底下摸他所说的布包。 水不时地淹没她的口鼻,让她感到阵阵窒息的痛苦。 她心中是有仇恨的,只是觉得不堪,不愿回首去面对。 当有人还活着、带着这些东西去揭露的时候,她可以隐姓埋名活下去,但是现在没人了,就轮到她了。 交错的树根里,余娘的指尖勾到了一件硬物。 她连忙努力地伸长了手臂,潜下水去将东西拿到了手,又猛地浮出水面。 水从她的脸上、头发上滴落下来,她看着自己拿到的东西,深深地喘气。 片刻后,她才把这些罪状跟信物放在了怀中,努力地朝着岸边游去。 进了村的追兵在水边发现了目标的尸体,却没有从他身上搜出他们要的东西。 带头的人脸上的表情很是冷厉。 逐渐深沉的暮色中,他转过了头,看向已经燃起灯火的村子:“查,把人叫出来问清楚,今天什么人来过这里,村子里现在又有谁不在了,查!” 很快,他们就锁定了那个住在村头的、名叫余娘的年轻女子。 “……她是最近才寻亲寻到我们村里来的,我们也不知道她原本来自哪里。” “她不大爱跟人交往,其他的我们也不了解。” “今天,我们一起去水边浣衣,我们先回来了,她洗得慢……” 得到了余娘当时的警示,回来之后又发现她人不见了,姑娘们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余娘是想保护她们的,才会让她们跑,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现在这些人来问,她们什么都推说不知情,或许就能阻碍一番,让余娘有更多的时间脱身。 这十余骑的首领看着她们,一眼就分辨出她们说的哪些是真话,哪些是谎话。 如果这里不是已经靠近京城,不宜惊动京中,他就把这些贱民全都杀了。 村民们迎着他的目光,心下一寒,不由得往后退去。 幸好这些人在问了余娘的外貌特征、得到了答案之后就从村子里离开了。 十余骑踏着星月朝着京城方向去,其中一骑背上还驮着一具尸体。 “她一定是去京城,那些东西必然在她身上。” “这些人没有说实话,消息不一定是真的。我们先过去,把事情同马大将军汇报,把守城门,等她自投罗网。” - 从这里到京城,骑马需要半天时间,靠两条腿走过去,不眠不休也要一天一夜。 何况余娘不敢走大路,前进的速度就更慢。 在路上,她只要一看到做官差或者将士打扮的人就忍不住颤抖,怀疑这些人是要来抓自己的。 等她怀揣着证物跟信物走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第天上午了。 站在入城的队伍里,看着前面那些守在城门口的军士,余娘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 然而,她却听见排在前面的人说道: “咦,奇怪了,怎么这两天城门口的守卫变严了?” “不知道啊,我也记得上回来守卫没有这么多,检查没有这么严的。” 余娘心里一沉,再看向那些在城门口来回巡视、严密审问每一个进城者的守卫,她就猜到那些人已经到了京城,在这里等着她。 难怪一路上她都没有遇见追索她的人! 余娘往后退去,尽量不引人注意地离开了队伍。 进不了城,她就没有办法把东西交给付大人,她也不知道哪一个是付大人,更不知道京城里有哪个衙门没有跟江南的那些人勾结。 城门外,那几个从江南来,奉命追捕“乱党余孽”的人做着禁军打扮,审视着往来的年轻女子。 察觉到队伍里有个年轻女子退走,他们目光立刻锁住了她。 余娘感到如芒在背。 正在这时,她看到旁边停下一辆马车,有几个穿着同款白色衣袍的年轻人从上面下来,结伴排到了入城的队伍中。 书院……横渠书院! 脱离了队伍,余娘立刻来到了那辆马车前,向着刚刚把客人放下来的车夫问道:“这车刚刚是不是从横渠书院来?” 正在擦拭车辕的车夫看了她一眼,见到是个满面尘色的小娘子,于是说道:“对。” “送我去!” 一听到他的话,余娘就二话不说直接上了马车。见到这么性急的客人,车夫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跳了上去:“坐稳了!” “追!” 见那马车一跑,后面几人立刻确定这个女子有问题,马上追了过来。 余娘坐在车上,心如鼓擂,向着车夫催促道:“快一点!” 马车应声加速,后面追上来的人追了一段,见他们越跑越快,凭两条腿肯定追不上,于是恼怒的回身去骑马。 车厢里,余娘按着放在胸口的罪证与信物,抓着车窗稳住身形的手指用力得发白。 如果说,世间还有一处地方没有跟江南的人勾结,而且又能在江南来的鹰犬追杀下庇佑她,替她联系到付大人的话,那必定是横渠书院。 她恨自己一开始没有想到这一点,心中祈愿道:“快一点,再快一点!” 马车跑得极快,但身后的追兵骑着马,跑得更快。 虽然迟了他们许久才追上来,但双方之间的距离却在不断的缩小。 余娘简直能够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焦躁中,她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看向前方。 幸好书院就在京郊,离城门不远。 在身后的马蹄声追上来之前,书院的屋檐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青山环绕间,横渠书院外面的小集市井然有序,也十分热闹。 每隔五日,交不起进城费用的商贩就被允许来摆摊,书院外宽敞平整的空地作为他们的聚集地,除了吸引书院里的学子,也吸引其他生活在城外的人。 书院外,一个茶棚下,风珉与谢长卿对坐。 他来送庄上新出的瓜果给好友,随后便在茶棚坐下,一边看热闹集市上的众生,一边喝着茶棚里并不好喝的茶,随意的聊天。 忽然,集市那头传来了惊叫。 横冲直撞的马蹄声伴随着蛮横的几声“滚开”,扰乱了书院外的安宁。 两人都定了定,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冲在前方的是一辆马车,上面除了惊恐的车夫,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 追在后面的则是四五个骑着战马,做着禁军打扮的人。 他们在人群密集处就拔.出了刀,狠狠地刺向了车厢! 谢长卿放下了茶杯,脸难得沉了下来:“书院立院这么多年,还没有人敢在书院外这么放肆。” 风珉更是直接起了身,看着这伙人,面色不善。 马车里,明晃晃的刀身透窗而过,映亮了余娘的脸。 而旁边透过来的另一刀如果不是偏了几分,伤的就不止是她的手臂。 她忍住了一声痛呼,在摇晃飞驰的马车里稳住自己—— 书院就在前面了! 她已经看到了茶棚里有个穿着白色书院衣袍的身影。 就算是死也好,只要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把东西交给他,交给书院…… 不过这些想杀了她的人却没有再逞凶的机会。 风珉在他们进入攻击范围的时候,就长腿一撩,把面前的板凳踢飞了出去。 贴在马车左侧,想要一刀了结了这个女子性命的人听见破风声,下意识转头。 结果就看到一张长条板凳迎面拍来,顿时惨叫着被从马上打了下去。 风珉冷颜道:“上!” 话音落下,跟着他出来的几个护卫也都抄起了板凳,冲出了茶棚。 板凳在他们手里,是比刀更强的武器。 那几人被打得措手不及,人仰马翻,脱离了马车两侧。 而受了伤的车夫控制不住受惊的马,眼看着马车就要撞到书院门外立着的那块碑上,他的脸比刚刚挨了一刀还要白。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有一道身影从旁边掠了上来。 来人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缰绳,站在车辕上就硬生生勒停了受惊的老马。 老马痛嘶一声,两只前蹄扬起,马车差点后翻。 风珉又是一脚踏下,放松缰绳,将马车再次定住,终于停在了石碑前。 谢长卿从茶棚里走了出来,蹙着眉看向集市两旁被撞倒在地的商贩。 那几个禁军打扮的人被风珉的护卫治住,还在他们手下不停地挣扎,不停地怒骂。 他听着这几人所带的江南口音,又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下,这才朝着破损的马车走了过来。 “你可还好?” 马车上,风珉弯腰掀开了帘子,看着里面惊魂未定的年轻女子。 余娘捂着手臂看向他,原本想开口,却见到风珉身上的衣服不是书院的衣袍,于是在这个俊朗公子的问话前,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风珉皱了皱眉,听到好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可还好?” 他转过头,想跟谢长卿说话,余娘的反应却比他更快。 一见到那个穿着书院白衣的身影靠近,她就顾不上自己的伤,立刻从怀中取出了那许多人用性命护了一路的证物,颤抖着打开了,从马车里捧了出来,捧到了谢长卿面前。 谢长卿一顿,目光从她沾着灰土跟血的手移到她捧着的东西上。 只见这个身着布衣,满面尘土,发鬓散乱的年轻女子跪在马车里,声音里带着因害怕、愤怒跟仇恨而生的颤抖: “这是两江总督桓瑾手下的知府、厢都指挥使等人控制漕帮,私运官员、劫掠女子、经营妓寨、滥杀无辜、陷害忠义的罪状,还有义帮的颜清姑娘让人拼死带给付大人的信物!” 随着她的话,风珉的目光落在那个信物上。 然后,死死地定住了。 余娘手臂颤抖,血液慢慢地染红衣衫。 刻骨的仇恨渗入她的声音。 “我本良家女,被劫掠到红袖招……州府动乱之夜,那些跟我一样被劫去红袖招的女子拼死一搏,杀了来那里寻欢作乐,把无辜少女当做祭品的恶鬼……她们都死了,活着出来的就只有我一个! “我是人证……后面这些人追杀了我一路,不让我进城,因为我是活着的人证! “求书院帮我把这些证据呈给付鼎臣付大人,我愿意作证……只求付大人能查明真相,为红袖招跟义帮的亡魂洗脱冤屈!求书院送我去见付大人!” 长久的沉默,长久的绝望。 她终于听见了一声“好”,整个人顿时脱力。 谢长卿接过了她手中的证物。 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冷肃,将那种从未离开过他的忧郁都驱散了。 风珉握着帘子,眼睛始终在瞪着那只熟悉的锦囊——信物,付大人…… 陈松意,你就说你在做什么,你就说你说过的话里到底几句真,几句假吧! 第56章 第一更 “这里就是我们醉仙居视野最好的雅间,姑娘——” 醉仙居的小二一甩搭在肩膀上的布巾,殷勤地去开门,就听身后的姑娘打个喷嚏。 他顿时僵在了原地。 现在天气好,这位小姐不可能是因为着凉才打喷嚏,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布巾刚刚一甩带起了灰尘,才让她…… 小二想着,小心翼翼地回头,想赔笑脸,却看到这位姑娘毫不在意。 她摸了摸鼻子,越过自己就走了进去,说道:“很好。”说着抛了一枚碎银子过来。 小二没有受到责难,反而被打赏了,一时间眉开眼笑。 “姑娘满意就好!”他收了银子,对着雅间里的人道,“那姑娘就在这里先坐,有什么事叫我。” 他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陈松意这才放下了手。 刚刚抛过去的三钱银子,是她在来醉仙居的路上捡的。 大概是刘氏母女那边又有了什么倒霉事,在骂自己。 她想得没错,冯家车队抵达漕帮总舵的时候,刘家的商船也刚刚进入江南地界。 一入江南,他们就被扣住了。 包括刘氏跟程明珠在内,所有人都被扣在了船上。 听说是州府有乱党作案逃窜,整个江南境内正在严加封锁排查,船上的人吓得脸都白了。 刘氏又发起了烧,程明珠也被迫待在船上,看着那些官差来来回回审问,从刘家商船的管事手上拿了好几次孝敬,也没有放他们的船离开。 她虽然在船上待得气闷,却也不敢出去。 因为她听说这些漕帮的乱党不光杀人不眨眼,还四处劫掠少女,一旦落入他们手中,就是生不如死。 ——州府的官兵已经在这些乱党家里搜出很多饱受凌虐的少女尸体了! 因为那样的画面,程明珠在船上瑟瑟发抖,刘氏则烧得不省人事。 刘家商号的雇员心中都充满了怨言,不满刘氏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急着回来,晚几天多好! 跟他们相比,陈松意这边则要顺利许多。 出了客栈以后,按照计划,她就跟小师叔兵分两路,各自行动。 小师叔换上伪装,以神医游天的身份出来治愈病人。 她则找到了秋桂,让她去给那位年轻的翁堂主带个信—— 正好秋桂现在是漕帮的侍女了,想见翁明川再简单不过。 而面对陈松意的请求,秋桂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少女直接把洗干净的衣服放在一旁,在衣服上擦干双手,接过陈松意递来的锦囊,保证道:“我这就去,一定送到堂主手上。” 说完,她就转身往翁明川所在之处跑去。 陈松意站在原地,看了她跑远的身影片刻,才离开。 她在锦囊里放了字条,约翁明川在醉仙居见面。 不在漕帮总舵直接碰面,一是因为人多口杂,说话难免不方便,二是铺垫了这么久,总该给这位翁堂主留下一个印象深刻的登场。 醉仙居二楼,她打量了这个视野最好的雅间一圈,伸手推开了窗,让外面的阳光跟熏风都灌了进来,然后开始等待。 船坞。 看着来求见自己的秋桂,从她口中听到那位“仙子”到来的消息,翁明川很是意外—— 自己放出去的风声,先引来的竟不是神医游天,而是这位神算子。 “她在哪里?” 不管怎样,翁明川都立刻从桌案后起了身,问道。 秋桂脸上仍旧带着因奔跑而生的红晕,胸口起伏,向他递出陈松意交给自己的锦囊:“仙子让我把这个交给堂主,说……说堂主看了就知该去哪里寻她。” 翁明川伸手接过。 秋桂跟堂中的另外两人一起看着他打开了锦囊,从其中取出一张纸条。 纸条上以工整的簪花小楷写着一个地址,字迹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翁明川看了一眼,就将纸条合起,收回了锦囊中。 “堂主。” 屋里的另外两人见状,忙上前一步,说道,“我们跟你一起去!” “不,我一个人去。” 翁明川阻止了他们。 两个汉子还待说什么,翁明川就说道,“这位姑娘点名要见我,大概想见的就只有我一人。她既亲自来了漕帮,那我也应该表现出足够的尊重。她约我见面的地方就在镇上,不远,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听他这样说,他们也怕跟过去会惹恼了高人,只好点了点头,答应留下。 “看好明宗,他若找我,就说我很快回来。”翁明川叮嘱道,就怕明宗一来不见自己,又到处找。 秋桂送完了信,局促地站在一旁。 就见翁堂主看了过来,对自己温和地道,“我这就去见她,秋桂你先回去吧。” 安排好一切,翁明川才离开了船坞,朝着醉仙居的方向走去。 时间逐渐走向正午,头顶的太阳也变得猛烈起来。 翁明川走得很快,路上便是见到了人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简单的一点头,全副心思都在醉仙居里等着自己的人身上。 等走到醉仙居,青年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站在醉仙居的楼梯口,眼底生出了波澜,难得不像往日那般沉静。 他看向二楼,深吸一口气,才迈出了脚步。 一阶,两阶,三阶……来到锦囊里所写的二楼雅间外,翁明川停了停,才抬手敲门。 雅间的门没关紧,在他一敲之下自动打开了。 门扉一开,他就抬头看去,只见里面果然已经等着一个人。 一道纤细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看着下方。 同秋桂所说的一样,她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裙,发间装点着与衣裙同色的丝带,熏风一吹,就跟黑发一起飘动起来。 翁明川本想开口唤她,却想起她给自己的锦囊里没有落下名款。 幸好,站在窗边的人听见动静,转过了身。 她站在阳光下,看向了他:“你来了,翁堂主。” 在陈松意的计划里,等翁明川一来到,她就会邀请他坐下。 然后,从潘帮主的病情切入,再向他点明漕帮眼下的困境跟诸多弊端。 可她刚说完“翁堂主”这三个字,眼前这个气质沉静的青年身影就被交织而来的云雾淹没。 这样的反应,陈松意并不陌生,她只是心中一沉,立刻凝神于目,去看破云雾后面遮掩的画面。 分裂,火光,哭嚎。 鲜血染红漕帮,运河上浮起尸体。 她停在原地。 明明已经在州府之夜改变的命运线,又被牵扯着向原本的未来靠近。 命运的洪流甚至变得更加湍急,重重地冲击在她的心神。 她看到了漕帮之主在祭典上毒发身亡,吐血气绝,看到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漕帮落入他人手中,成为总督府的附庸。 一切都归入了黑暗。 这条运河之上再见不到光明。 ……怎么会这样? 过多的信息冲击过来,令她一时站立不稳,后退了一步。 等到一切消散,她浑身冰冷,像是刚从运河的水里捞出来一样。 ——是谁,是谁将原本已经改变的命运又扯回了原地? “……姑娘?” 察觉到她的异常,翁明川下意识地伸手,想问她是否还好。 他来这里,原本是想请她指点迷津,告知游神医的下落。 可没想到只是一见面,这个可以算出神医行迹的少女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成了这样。 联系到她的能力跟身份,翁明川心下一紧,怕她是在这一眼中窥破了什么不妙的事。 他定在原地,不知该去扶她,还是把手收回来。 而陈松意接下来的动作,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一站稳,就没有顾及还没恢复血色的脸,朝自己走来:“走,我带你去找游天——快一点,不然来不及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嘶哑,像是刚刚经历了让她极其疲惫的事。 只留下这样一句话,她就出了雅间,走在了前面。 翁明川跟了上去。 楼下,醉仙居的小二正在大堂端菜,就看到这位出手大方的姑娘从楼上下来了。 她身后跟着刚刚上去的翁堂主,两人都走得很快,一下子就没了影子,小二纳闷道:“这么快就走了?” 一走入阳光中,周围的声音重新包裹了上来,陈松意这才感到像是回到了人间。 她的唇色仍旧苍白,余光瞥见翁明川跟了上来,于是简明扼要地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长话短说——潘帮主不是生病,他是中毒了,下毒的人在你们漕帮里。 “潘帮主身上的毒性已深,我怕神医游天也没有办法。 “两江总督桓瑾一直想将漕帮收入掌中,作为他敛财的傀儡,一旦潘帮主身死,漕帮就会四分五裂,落入他手中。” 从听她说出三爷爷是中毒的时候,翁明川脑子里就嗡了一声。 而当听到神医游天也不一定救得了他的时候,翁明川的大脑就陷入了短暂空白。 但他的身体没有停下,甚至加快了脚步跟上陈松意。 她的声音仍旧在传来,低而快地道,“一路过来,我见漕帮混乱,跟地方军政勾结,四处劫掠女子,用粮船运送私盐。我原本以为只是分舵出了问题,没想到总舵的水也浑浊了。” “三位帮主当年应诏而来,揭下皇榜,建立漕帮,为的是为天下万民打通这条粮道命脉,庇护运河两岸生活的百姓,可现在漕帮变成了什么样子?” “翁堂主身在总舵,看不到这一切。 “你为老帮主寻医,寻来的神医或许能救得了他,却救不了漕帮。” “我已经看到了它的灭亡,但我不希望它就这样灭亡,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我本想用更多的时间、更多的事情让你相信,但时间不多了。神医游天就在运来客栈,我说的是真是假,带他去潘帮主面前一看便知。” 第57章 第二更 运来客栈。 大堂里,罗管事发着号,不时朝着一楼通铺的方向看一眼。 刚刚那个道士一来,就要给他们少爷看病。 罗管事试探着问:“阁下可是游神医?” “你听说过我?” 邋遢道士一边给冯家少爷把脉,一边回了一句。 罗管事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而客栈里还没出门的其他人也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纷纷朝着这里聚集过来。 “神医……可是游神医?” “神医来了!神医来了!求神医救救我儿子!” 看着他们挤过来,让这里变得闹哄哄的,罗管事急了。 他忙站起来,生怕他们打扰了神医看诊,耽误了自家少爷。 “都静一静,神医正在给我家少爷看病,你们都等一等,别打扰神医……” 可他一个人哪里抵得过这些求医心切的人? 不光没拦住,还差点被推得撞在桌角上。 游天也被推耸到了。 他将手从冯家少爷的脉上移开,用上了真气沉声道:“安静!” 带着真气的声音在客栈大堂荡开,响在每一个人的耳中,令他们如闻狮吼。 霎时间,他们全都安静了下来,停住了动作。 游天起了身,吩咐道:“准备个独立的房间,我在里面看诊,外面没轮到的人都安静地等着,等我叫到你们再进来。” 罗管事的反应很快,见游神医一镇住全场,就立刻对被大堂的动静吸引出来的掌柜说:“一楼腾间房,有吗?房钱我出了!” “有有有!” 掌柜忙不迭地挤过来,所有人都不由得给他让路。 来到游天面前,掌柜激动得满面红光。 他怎么也没想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游神医竟然会驾临自己的客栈,而且还要在这里看诊! “神医这边请!” 掌柜的忙指着通铺方向道。 一楼的房间剩下的就只有通铺,白天那些住在这里的随从都出去寻找神医的踪迹了,整个宽敞的地方都空着。 “少爷来。” 罗管事满面喜色地扶起自家少爷,扶着他跟在两人背后往通铺的方向走。 他之所以先声夺人,要了一楼的房间,就是为了自家少爷能直接走过去。 冯家少爷听他低声道,“有游神医出手,一定能治好少爷,不管治起来多痛,少爷你都要忍一忍……” “我知道。” 冯家少爷在他的搀扶下行走,脸上同样有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原本来漕帮总舵只是碰运气,尤其这位神医的行踪飘忽不定,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要等上许久,可没有想到人就这样出现在了面前,还主动选择为自己看诊。 他当然能忍。 只要能够像其他人一样,健康地凭借自己的双腿行走、跑跳,再痛他也能忍。 “那就好。” 罗管事把他扶到了房间里,看到掌柜的亲自去开窗通风,又用袖子擦干净了房中的桌椅,请神医坐下,于是连忙把少爷扶到了桌子前。 等少爷一坐好,游神医就开口道:“他留下,你们出去。” “好好好!”罗管事跟掌柜的异口同声地答道,然后又齐声问,“游神医还要我们准备什么?” 问完之后,两人对一眼,都觉得对方抢了自己的词。 游天已经取出了布卷,在桌上一下摊开,露出了里面的金针。 同行了一路,虽然对冯家少爷的问题早有了解,而且也多少出手治疗过,但是因为要隐藏身份,所以金针不能用、真气不能用、好药也不能用,这对游天来说十分憋屈。 现在回归本来的身份,他终于可以尽情地用出真正的手段了! 莫名的,罗管事跟客栈掌柜都感到游神医身上辐射出了强烈的斗志。 只听他吩咐道:“你去准备热水,让人跑腿买药、生好药炉——冯家的人去给外面的人排号,让他们保持安静。现在,都出去。” 于是,罗管事就跟客栈掌柜各领其职,分工合作。 罗管事让人把二楼的翠儿他们都叫了下来,给外面等待看诊的病人排了号,维持秩序。 只不过神医到来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聚集来的人就越来越多。 冯家的小厮跟丫鬟加上客栈的人手都开始不够了。 听到面前越来越嘈杂的声音,罗管事抬头看了一眼,心中着急。 他生怕他们这样吵影响了游神医。 这少爷跟游神医在里面待了也有一阵了,也不见游神医让他们送什么东西进去。 不知道游神医看得怎么样了,少爷的腿能不能好?要多久才能恢复到像正常人一样…… 正在这些念头纠缠翻滚的时候,罗管事看到有人站了起来,指着自己身后道:“出来了!出来了!” 他连忙起了身,朝着后面看去。 下一秒就忍不住抬手诧异地擦了擦眼睛。 只见从自己到冯家那天起就不能独立行走、只能被人搀扶或者支撑着东西勉强走一段的大少爷,竟独自走了出来! 虽然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像是在适应自己刚刚恢复正常、还没有什么力气的双腿,但他脸上带着隐忍的激动,确实是像正常人一样靠着自己的腿独立行走,完全看不出原本那种走得不对的样子。 “少爷……” 大堂里,冯家的丫鬟跟小厮们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一个两个忍不住红了眼睛,失了镇定。 “少爷好了!少爷的腿好了!” “神医啊!真的是神医啊!” 客栈里其他在等待的病人见到这活生生的治愈案例,简直都疯了! 他们一个个激动地起了身: “这个少爷的腿好了!我看着的!他刚刚进去的时候还要被搀扶着,不能自己走的!” “他就进去一下,神医就给他治好了!” “是神仙!活神仙!” “神仙救我!神仙救我!” 眼看现场又要乱起来,罗管事忙张开双手挡在原地,怕他们激动起来,冲撞了刚刚被治好的少爷:“不要激动!不要冲过来!” 失策了。他后悔地想道,刚刚就应该让翠儿去二楼,把裴大人的护卫请下来。 裴大人的护卫往旁边一站,那才有震慑力,才没有人敢喧哗。 这时,游天从房中探出了头,看到这些激动的人,不等他们求就开口道:“下一个是谁?进来。” “是我是我!” 一个带着孙子的老妇人举起手中的号码。 刚刚冯家的人给他们所有等待看病的都排了号,她手中拿的就是一号。 她颤颤巍巍地起了身,牵着身旁的孩子朝里面走去。 其他没有轮到的人忙看手中那张纸,看自己排在第几个。 罗管事顺势将两手向下压了压,高声道:“安静,一个个来,没拿号的举个手,都不要激动!不要打扰神医看病!” 可惜他的话起的作用不大。 那些后面来的,或者不听话没要号的,现在全都一窝蜂朝着冯家的丫鬟跟小厮涌去。 两个小厮被冲得站立不稳,两个丫鬟吓得脸色发白。 罗管事心道不行,得赶紧去把陪大人的护卫请下来! 还有裴大人也不能忘! 还有他那俩便宜侄子跟侄女,也要赶紧叫回来! 现在验证了游神医的本事,这里肯定会越来越多人,越来越乱。 后面再来,说不定游神医就不看了! 这么多事撞在一起,罗管事恨不得将自己一个掰成两个用。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大少爷唤自己:“罗叔。” “少爷。”罗管事连忙回头,看到自家少爷能正常行走,又忍不住要老泪纵横。 “这里由我来管,你去请裴大人吧。” 腿一治好,冯家少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从原本的略带暮气变得开始意气风发,完全就像他父亲冯老爷一样果断。 “游神医他……”他回想着方才游天为自己施针诊治的手段,脸上的神色仍带着几分恍惚,“确实是神仙手段,只怕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说完,他定了定神,提醒道:“还有游家大郎跟小妹,快去找他们。” “我这就去!” 看罗管事挤出人群,往二楼去,青年也接替了他原本的工作,来到那张空着的桌子前坐下,继续为新来求诊的人排号。 裴植原本回房休息,但楼下的声音越来越大,早就把他吵醒了。 只不过裴大人精神不济,又缺酒,所以懒得动弹。 外面响起拍门的声音,他抬起眼皮,见自家护卫去开了门。 罗管事报喜的声音传来,原来是他们此行要等的神医出现了——而且就这么短短的一阵功夫,他家少爷的腿就已经被治好了、能自己走了! 裴植这才来了精神。 罗管事说完,本想再催促一句,让他们赶紧下去,就听见里头传来咳嗽的声音。 接着是拖沓的脚步,不多时,披着外衣的裴植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裴大人。”罗管事忙行了一礼,从袖中取出一张写着“七”的纸,递给了他,“这个号大人拿着,待会儿下去,一排到七号就可以去让神医看诊。” 神医看诊的速度很快,他原本还觉得留个七号给裴植会不会太远了。 但是现在看,完全不会。 等裴植接过了纸,罗管事又道:“底下人越来越多,只凭我们家两个小厮跟丫鬟怕是镇不住,还要大人的护卫去镇镇场子。” 听到这话,裴植越过栏杆空隙,朝下面看了一眼,确实黑压压的都是人。 罗管事给自己预留的这个号真是十分机智,又十分有心了。 “多谢。” 裴植承了他这情,然后对自家护卫使了个眼神。 他像小山一样的护卫就离开了房间,到楼下去维持秩序。 罗管事松了一口气,又道:“那大人也快点下去,这位游神医是真的有神仙手段,我还要去找我那两个侄子侄女,就先告辞了。” 他匆匆上来,又匆匆离开,就怕便宜侄子跟侄女错过机会。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裴植才收起了这张写有号码的纸,来到房间外,一边整理衣袍,一边低头看楼下。 底下果然闹了起来。 为了争看病先后,有人要去夺旁人的号。 也有从别处赶过来的富商眼睛一转,干脆自己伪造号码。 反正笔墨纸砚他们随身携带,要伪造出一个靠前的号码再简单不过。 裴植整理好了衣襟,系好了腰带,将头发捋到身后。 那位神医看病的速度确实很快,从第一个冯家少爷到后面带着孙子进去的老妇人,再到下一个一对中年夫妻,从看诊的房间传出来的命令像流水一样。 客栈的掌柜跟小二也忙碌起来,一时要送热水,一时要买药,一时要煎药,一时又有别的需求,忙得他们脚打后脑勺。 但这位游神医的医术高超,确实是手到病除、药到病消。 状况再坏的病人进去再出来,等一副药煎好喝下,都是立刻面露喜色。 没轮到的人看着前面这些被治愈的病例,更加着急了。 于是,在里面叫到五号的时候,大堂中同时有两拨人举起了手里的纸,大喊:“我是五号!”“五号在这里!” 喊完之后,他们同时愣住,然后开始争吵,甚至要大打出手。 冯家的镖师们都不在,冯家少爷在这里坐镇维持秩序。 可是在这些人要打起来的时候,刚刚恢复了行走能力的冯家少爷却没有办法阻止。 幸好一个高大得像小山似的身影走了过来,蒲扇一般的手掌把周围的人都推开。 他一把拎起了争执得最厉害的两人,从他们手中夺过两张纸,斗得像乌眼鸡一样的双方才停了下来。 “什么人?”其中一方还很是嚣张,“把号码还给——” 叫嚣的声音在看到面前小山似的壮汉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时,戛然而止。 冯家少爷起了身,见到裴大人的护卫拿着两张写有号码的纸问自己:“哪张?” 站在不远处的翠儿忙道:“大人你看,纸上有我们冯家米行印记的,就是先前罗管事写的。” 闻言,手中拿着号的或是有类似伪造打算的人,都低头朝自己手里的纸看去。 果然见到冯家发出的纸在不显眼处,有一个淡淡的标记。 罗管事早想到了,后面人一多,肯定会有人想鱼目混珠。 所以他发号用的是印有他们冯家暗记的纸张。 一时间,好几个人都偷偷把手中的纸塞进了袖子里,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裴植的护卫辨认了一下,把那张真正的号码给回了其中一人:“进去吧。” 那人大喜,而剩下的另一人则被警告,“再有下一次,滚。” 被他警告的人白了脸,又听那个丫鬟叫他为“大人”,不敢跟他起冲突,只灰溜溜地避到了一旁取号。 裴植的护卫走到了一旁,抱起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堂里的人。 被他一看,场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被他神秘的来历跟气势所摄。 秩序再次变得井然有序。 裴植站在二楼,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他笑了笑,这才下楼。 这个带着病容的俊美文士到来,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尤其是见到他走到那高大的护卫身边,对他说了一句“做得好”以后,众人更是忍不住猜想起他的身份。 裴植咳嗽着,来到冯家少爷所在的那张桌子坐下,习惯性地想要叫一壶酒,又停下。 掌柜跟跑堂的小二都忙得不可开交,才刚停下来,里面又传来了新的要求。 这一次跟前面要水、要抓药不一样,游神医报出的是一串菜名。 这让本能地想安排下去的掌柜傻了眼:这……怎么治病还要用烧鹅烤鸭蒸鸡什么的吗? 里面传出的声音,裴植跟冯家少爷也听到了。 跟摸不着头脑的掌柜不同,冯家少爷和很能吃的游家大郎同行了这些时日,很有相关经验。 他起了身,对动作迟缓下来的掌柜解释道:“快中午了,游神医又看了这么多病人,总要吃些东西才有力气。” ——大概学医或者采药都是这样耗费体力,需要吃更多的食物吧。 他对着掌柜说道:“神医要什么就给他上什么,钱记在我的账上。” 原来这是神医自己要吃的东西啊。 掌柜也回过味来,连忙摆手:“不不不,那哪能要冯公子的钱?” 经过这一次游神医在这里坐堂开诊,他们客栈肯定会名声大噪。 ——以后就算改名叫“神医客栈”也行。 神医吃的这些东西,就叫“神医食谱”! 这个名号带来的收益,难道还抵不上几个菜钱吗? 一想通,掌柜就喜笑颜开。 他立刻要去让后厨把他们的招牌菜都上一遍,给神医品尝。 事情的运转再次变得流畅起来。 这些在等待被叫号的人也安下了心。 神医要在这里吃午饭,说明他不会这么快走,自己还有机会被叫到。 于是,所有人都很期待,但又很安静,没有人敢再大声说话。 裴植觉得很是稀奇。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诊治的手段,这位游神医的医术超过了他从前见过的所有名医。 而且他的行事风格很有特色,带着几分微妙的熟悉感。 他本来对这次看诊没有什么期待,可是现在……裴植咳嗽了一声:他有了。 终于,排在他前面的五号跟六号都进去又出来,下一个轮到他了。 “七号,哪个是七号?” 站在门边帮忙叫号的小二问道。 裴植面带笑容地起了身,说道:“是我。” 然后在其他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下,他向着看诊的房间走去,在小二的指引下进了门。 一进去,裴植就将这个本来是通铺大房的房间摆设收入眼底。 正对着门的地方是一张方桌,后面坐着个邋遢道士,见自己进来,那道士头也不抬,只一指旁边的凳子:“坐。” 裴植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片刻,才走过来坐下,然后将手放在了桌上:“神医请。” 对方将手搭了上来,指尖按在他脉搏上,停了片刻就收了回去,说道:“没救了。” 这三个字一出,那种熟悉感就又重了几分。 裴植挑了挑眉,也没生气。 “——今天你要遇上的是别人,现在就会叫你回去准备后事了,但我不一样,我喜欢跟阎王抢人。”对方一边说,一边抬起了眼,让他把另一只手放上来,“手。” 从那头乱发间,裴植看到了他的眼睛。 由这个熟悉的形状,他判断出了面前坐着的是谁。 他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把另一只手放了上来:“没错,我看过的其他大夫确实都这么说,不过游神医跟我同行了一路,应该想好怎么治我了吧?” 游天抬起头:“……” 他都伪装成这样了,这死狐狸怎么认出他来的? 在裴植的注视下,他收回了手,冷道:“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你们相处,换来的却是一路猜疑跟试探。现在你知道了?我不装了,我就是神医游天。” 第58章 第三更 陈松意与翁明川来到运来客栈外的时候,客栈外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已经被医治好的人从客栈里出来,对着围住他们的人不厌其烦地诉说着神医游天的医术高超—— “我这小孙子从去岁就变得痴痴傻傻,看了许多大夫都没有用,可神医只煎了一副药让他喝下去,他就能认人了……他开口叫我祖祖了……” “治好了,真的治好了,神医就扎了我几针,我就好了!你们快去,快去里面领号!” “但是记得要安静啊,不要争抢,不然会被扔出来的!” 听完他们的话,周围的人都头如捣蒜。 同时,望着客栈大门的眼中也升起了期待的光芒。 翁明川停住脚步,心中震撼。 当初自己放出风声,说游神医出现在漕帮总舵,让人去伪装被治好的病人时,已经觉得自己编得很夸张,还有几份心虚。等真正的神医降临,他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十分有限,编造出来的远不及真相十分之一。 “堂主!堂主!” 正在这时,翁明川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转头看去,原来是收到客栈掌柜的报信,自己的两个手下也过来了。 这两个漕帮汉子同样也被眼前的这一幕所震撼。 等挤到堂主面前,他们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看到堂主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在他身旁还站着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少女。 两人的目光落在陈松意的脸上,将她跟秋桂所说的神算仙子联系到了一起,心中又是一惊—— 这也太年轻了! 哪怕衣着朴素,脂粉未施,也掩盖不住气质,只是目光跟她接触,两人就有被看透的感觉—— 这果然不是一般人! 只不过现在是在外面,哪怕确定了陈松意的身份,也不适合多问什么。 两人都紧张地向她点头致意,没敢说话。 “要尽快把游神医请出来。” 陈松意收回目光,凝重地提醒翁明川,“不然老帮主撑不过今晚。” 此言一出,不光是翁明川,他的两个手下也是心中一凛。 两个汉子对视一眼,又看向翁明川,接收到讯号治好,就立刻在人群中举起了双手,高声道:“漕帮在此,漕帮在此!我们漕帮有请游神医,请大家让让,让让!” 漕帮的名号在这里还是很好用的,所有听到他们声音的人都自动地让开了路。 尤其是看到从他们身后走出来的翁明川时,许多人都认出了他,同他打招呼:“翁堂主。” 他们来漕帮总舵,是翁堂主开门接纳的。 聚集来的人越来越多,找不到地方住,也是翁堂主出面给他们安排的。 在神医没有现身之前,他们当中有病情实在拖不了的,也是翁明川让帮中的大夫给他们先诊治。 许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此刻一见到这个年轻的漕帮子弟,人人都露出了感激之色。 翁明川向他们拱手,不停地致歉,脚下则加快走进客栈。 进了客栈,里面也是人山人海,幸好掌柜的派人去通知之后就一直留意着,此刻一见他,立刻上前为翁明川开路: “翁堂主来了!咱们翁堂主来了!大家让一让!” 于是,名声极好的翁明川在继外面的众人给他让出一条路之后,里面的人又再次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见他要往里走,然而裴大人还在里头由游神医看诊,冯家少爷不由得起了身。 裴植的护卫也放下了手臂,准备拦路。 看到他们的动作,翁明川按照方才进来之前陈松意对自己的叮嘱,向两人拱手解释道:“是位游姑娘让在下来这里找游神医跟裴先生的。” 听到“游姑娘”,冯家少爷跟裴植的护卫第一反应都是陈松意。 他们兄妹出去之后到现在都没回来,去找他们的罗管事也不见踪影,怎么会知道游神医在这里? 但是又听翁明川提到裴植,两人都想道:说不定这个游姑娘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 她跟神医一样姓游,或许是游神医的什么人? 于是,两人都停下了阻拦。 掌柜见状,立刻领着翁明川往里面走。 一到门外,翁明川顾不上整理衣襟,就向着里面高声道:“漕帮翁明川求见游神医,情况危急,请游神医移步船坞!” 屋里,刚刚被裴植叫破身份,索性光明正大脱了马甲的游天抬起头,抬手一挥,就凌空打开了关起的门。 在死狐狸面前亮了这一手,小师叔才起了身,朝着门外看去。 只见门外站着个神情焦急、但依然显出超越这个年纪的沉静的年轻人,游天的目光往他旁边扫了一眼,却没有看到陈松意。 裴植也转过了头,看到漕帮这位年轻的准继承人,接着听游天开口道:“行,我跟你去,反正现在这个死不了。” 死不了的人调转目光,看他利落地收起金针,就准备跟翁明川走。 只不过门外站着的年轻人却向自己也拱手请道:“也请裴先生同行。” 裴植露出略感意外的神色,却也没有拒绝,感兴趣地道:“好。” 已经走出了两步的游天:“……” 他神色不愉地看裴植走到自己身旁,对自己笑了笑。 真是的,治病的事叫这只狐狸去干嘛? 不过师侄这样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 游天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见事情进展如此顺利,两人都一邀就来,翁明川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绷紧了心神。 要请游神医从这里离开,接下来才是一场硬仗。 果然,他们一出来,外面等待的病人一下子全都起了身:“神医这是……要走?” 他刚刚让客栈准备的菜都还没上,午饭都还没吃,而且他们这些拿了号的病人还在这里等着,他怎么就要走了? “神医不看了吗?下一个就是我了,请给我看完再走吧!” “我们大老远来,好不容易才等到神医你,神医不要走啊!” “要多少诊金?要多少诊金我们都给!只要你看好我们家老爷——” 客栈里顿时乱了起来。 外面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也乱了,都想要往里面挤,翁明川的两个手下压都压不住。 “各位稍安勿躁!我只是请神医去船坞一叙!”翁明川抬起了手,高声解释道,“之后漕帮会开个药堂,请游神医坐堂两日,大家到时候来,只要是我们漕帮有的药,都免费——” 然而他的声音被淹没在焦急的病人当中。 他们什么也听不到,只知道漕帮要插队,把神医从他们面前带走。 ——这无异于要害他们性命! 游天看着这些吵吵嚷嚷的人,脾气上来。 他把还在试图安抚他们的翁明川拨到一旁,一掌拍在了身旁的桌子上。 一声巨响,冯家少爷面前的桌子四分五裂。 上面摆着的笔墨纸砚全都摔在了地上。 “吵什么吵?!再吵老子不看了!”游神医的声音如同狮吼,响在每一个人耳边,“人家只是请我去漕帮的船坞一叙,叙完还给你们免费开药堂,听不懂人话吗?!” 神医的脾气一上来,客栈内外都噤若寒蝉。 他们看着那张被一掌拍碎的桌子,也被提醒神医脾气上来的时候,十分不好惹。 见把这些人都镇住,游天这才看向冯家少爷,硬邦邦地道,“按号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下,还有病症、住址,等我去完漕帮一个个叫他们,免得怕我跑了。” 所有人:“……” 这样他们倒是不怕神医跑了,只怕他要上门来,像拍碎桌子一样拍碎他们。 裴植站在游天身后,比较了一下他所展现出来的武力跟自家护卫的武力值,神情中难得带上了几分郑重。 之前自己让铁甲一路试探,以他的脾气,自家护卫还能安然无恙,他确实是很忍耐克制了。 他这样的武力值,就算是没有把人治好,这天下也没有几家人能找他麻烦吧? “走。” 游天雷厉风行地安排好了一切,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 裴植对铁甲示意,让他留在这里帮忙,自己则同翁明川一起跟上了游天。 神医一怒,路上再无人敢阻拦,三人很快就出了客栈。 来到外面,游天见到了陈松意。 换了一身衣服、洗去了脸上伪装的她,站在那里就是清清爽爽。 相比之下,自己这又是涂黑又是贴狗皮膏药的,两人跟在路上完全反了过来。 一见他们出来,陈松意就来到了游天面前,叫了一声“小师叔”。 裴植女子看来都过于冒犯了,但陈松意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看清她原本的样子,裴植才笑了笑:“原来不是兄妹,而是师叔师侄。” “事出有因,之后再跟先生解释。”陈松意道,随后凑近了游天耳边,低声道,“潘帮主中了毒,毒发就在今晚,他不能死。” 游天目光一凝,等她一退开,就一把抓住了翁明川的手臂:“时间门紧张,我先过去。” 翁明川的两个手下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游神医抓着他们堂主一跃而起,飞上了旁边的建筑,随后几个起跃间门就不见了踪影。 旁边有人看到这一幕,发出惊呼,两人则感到一阵晕眩—— 游神医这般身手,来去无踪,难怪他们先前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能找到他的。 船坞,二层小楼。 打扮得像个小财主的钱明宗在栏杆后眺望远处。 他原本等待着哥哥回来,结果就见到远处的屋顶上有人朝自己这个方向飞掠过来。 “唔?!”小胖子揉揉眼睛,放下手臂,看到刚刚还远着的人瞬间门近了。 那是个道士,穿着宽大的道袍,手里还拎着一个人。 那人是—— “大哥?!” 看着转眼就飞到了面前的两人,感到那宽大的道袍就要扑到脸上,小胖子叫了一声,往后一摔,两手撑地,仰头看着从自己头上跳过的人。 游天带着人落在地上。 翁明川不是陈松意,他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轻功,被游天拎起来的时候毫无心理准备,此刻落地也是晕头转向。 “大哥!你这是从哪里来?这个大侠是谁?!” 他听见身后传来弟弟的声音,其中带着无限的惊叹,忙稳住了心神,就见游神医看过来,问自己:“潘帮主在哪里?” 翁明川还没回答,小胖子就爬了起来。 他绕到两人面前,星星眼地望着游天:“三爷爷在忠义厅!” “忠义厅在——” 翁明川才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双脚就再次离开地面。 “哇!” 近距离看着两人飞走,钱明宗追到了栏杆前,喊道,“大侠你太帅了!下次能不能带我飞?” 忠义厅。 身形高大的老人坐在上首,正在咳嗽,李大夫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给他:“帮主,药好了。” 他点了点头,刚要伸手去接,厅外就落下了两个身影。 老人下意识地看过去,就听见翁明川的声音响起,急道:“三爷爷!别喝!” 下一刻,他身旁的游天就化作疾风,掠到了两人面前,一把抓住了李大夫的 第59章 第一更 李大夫端着碗。 李大夫傻眼了。 翁明川看到闹了误会,忙冲过来,对小师叔解释道:“误会——游神医,李大夫是好人。” 游天看了李大夫一眼,从他心跳判断出他没有在药里下毒加害潘帮主,这才松了手,转而把上了老爷子的脉。 翁明川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看向呆滞的李大夫,介绍道:“这位就是李先生你一直想见的游神医。” 李大夫顿时忘了其他,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 神医离开之后,客栈外因他而聚集来的人群才逐渐散去。 罗管事出去找了一圈便宜侄子跟侄女,没找到人,带着在城中相逢的镖师们回来一看,瞪圆了眼睛。 “神医走了?” 可大郎跟小妹还没回来啊! 客栈外,通往船坞的长街上,陈松意跟裴植并行。 裴植看她行走间没有半点问题,于是问:“你们为什么要隐藏身份待在冯家的车队里?” “受了伤,不得已。”陈松意解释,“原本我们的目的就是到漕帮总舵来,搭了冯家的顺风车,隐藏了身份,能少给他们添一些麻烦。” 她一说“麻烦”,裴植立刻想到的就是州府传来的大动静。 而跟游天一样,被他认出来以后就光明正大地自曝了身份,陈松意也自报了家门。 “我负师命来江南解漕帮之危,在中途遇见小师叔,才跟他结伴同行。中途卷进州府之乱是意外,受伤也是意外。” 裴植冷不丁地问:“所以那些人是在找你们?” 街上人来人往,前方还有两个漕帮汉子在引路,他问得隐蔽,但陈松意听懂了。 见她没有半分迟疑地点了头,裴植心中对他们师叔侄的观感更复杂了。 他真不知道该说他们艺高人胆大,还是说他们天真。 她明知道他的身份,就该知道在这件事里,他是属于官府阵营,他们属于乱党余孽。 ——就算不是,他们师叔侄也属于帮凶,怎么就都在自己面前干脆地承认了? 仿佛读懂了他心里在想什么,陈松意看他一眼,说道:“我认为在你面前说谎没有意义,何况一个谎说出来需要更多的谎来圆,虽然我擅长编造这些,但我不想耗费多余的精力。” 先前隐瞒是不得已,现在摊牌是希望裴植能跟他们统一阵营。 两人继续并肩而行。 裴植道:“给我一个不揭穿你们的理由。” 陈松意:“第一,你需要我们治好你的病,才能活得更久,继续帮厉王殿下实现他的目标。第二,厉王殿下需要漕帮独立,需要粮道畅通,需要江南安定。” 她很清楚,要说服裴植,请他入局,说谎话是没用的。 而寻常的话术没用,最重要的是要有能让他共情,能让双方达成一致的目标。 果然,一提到厉王,裴植的反应便不同了。 陈松意顿了顿,这才说了下去。 她先说这次州府动乱的真相,提起两江总督谋夺漕帮、掌控粮道的真正目的。 “……如果漕帮落入他手,这段粮道会如何、江南会如何、边关会如何、大齐又会如何,不必我说先生也知道。” 她亲眼见过这未来。 而裴植作为一个只需要一点信息就能够推出全局的人,不需她说,也会看到一切如两江总督桓瑾所愿,发展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江南会变成这些人的后花园,运河跟漕帮的粮船会变成他们的走私工具。 走私盐铁、人口,应该进入国库的财富落入他们手中,变成他们的武装。 这些人会变得越来越强,国库则会变得越来越空虚。 大齐总有一天会养不起这么多的兵,在江南造成的矛盾也总有一天会全面激化,变作内乱。 ——刚刚过去的州府之乱,不就是一次爆发吗? 裴植因她的话推出了这些因果,想到自己久在边关,在殿下身边,只着眼于关外,却没有顾及关内,如果不是这一次回了江南,遇上他们,等他察觉到江南的隐患—— 不。 裴植咳嗽了起来。 他自嘲地想,如果这次不知道,那自己以后也不会知道。 因为他这身体,大概率活不到江南的隐患爆发的那一天。 他考过科举,中了进士,却没有去做官,而是选择去边关追随厉王,做他的军师祭酒,就是因为觉得跟随着这位殿下,能做的事比留在朝中做官多得多。 厉王殿下有平定四海的雄心,有开疆拓土的壮志,也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可若是后方不稳,整个王朝先从内部腐坏崩塌,那就什么也没有用。 漕帮总舵的船坞已经近在咫尺,陈松意看向由漕帮弟子把守的入口。 她看着这些还活生生的人,看着眼前一派平和欣荣的景象,再想起先前看到的黑暗、火光,喃喃道: “我原本以为做到这样应该就能破局,但却发现事情没有丝毫的改变。我算不出对面有什么人,所以只能冒险来说动先生,请你帮我。” 裴植收回思绪,问道:“你帮漕帮,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陈松意停住脚步。 裴植也停了下来。 两人站在船坞的入口,陈松意知道,接下来这句话就是能不能让裴植入局,跟自己站在同一阵营,一起对抗命运的关键了。 到这时候,她反而变得很坦然,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含半句虚言: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不管是来漕帮阻止这场危机,还是说服小师叔出手救你,都是因为我跟你选择了同一个人为主。 “只有他能守住大齐,只有他能改变一切。只有他在,我想要的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才会实现。 “所以粮道不能断,江南不能乱,漕帮不能落入他人掌控,桓瑾之流不能势大。” “他在边关征战时,朝中不能有隐忧。 “而这一次……在我死之前,军师你不能死。” 在这盛夏正午的阳光下,裴植第一次觉得,有人眼中的光竟然能比阳光更耀眼。 他心中甚至生出了几分唏嘘—— 殿下啊殿下,你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招揽来了这样一个出身隐世山门的小姑娘? 你做了什么,才让她对你有这样的死忠之心,愿意这样为你坚壁清野,为你披荆斩棘? 裴植笑了起来,他伸出右手:“既然你我所选是同一个明主,那就让我看看,你算不到的究竟是什么人。” 在前方带路的两个漕帮汉子停下了脚步,转头就看到少女抬起了手,与站在她面前的人击掌为盟。 忠义厅。 陈松意跟裴植到来的时候,游天已经为潘帮主诊断结束,用金针为他拔了毒,还让他服下了自己调配的解毒丹。 潘逊对自己并非生病,而是中了毒的真相也终于有了了解。 “毒是剧毒,够棘手,但不是不能解。”游天一边收起金针一边说道,“下药的人没有下足分量,所以你才会这样一直衰弱,没有立即死亡。” 只不过这个高大的老人到底是年纪已长,要彻底解毒需要些时间,不能像他在客栈为那些病人诊治一样一蹴而就。而且,解完毒之后还需要好好调养,不能再劳心劳力。 游天一边开方子,一边道:“漕帮的事务该交给年轻人了,你老人家就退下去,颐养天年吧。” 他这样说,老人丝毫没有觉得被冒犯,从善如流地笑着点了头:“神医说得是,我不该抓着这个位置不放,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对明川派人四处寻找名医,最后劳心劳力地请来这位神医的举动,老爷子觉得很是窝心。 至于游天说话不留情面,只能说神医的性情大多如此。 医术越高,说话越直。 毕竟从来只有旁人求他,没有他要求旁人的时候。 游天开好了方子,随口道:“我看你这个孙子就不错。” 说着,他瞥了翁明川一眼,然后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了在一旁等着的李大夫。 李大夫不是下毒之人,他端来的药也没有什么问题。 他的原罪只是医术不够高明,看不出帮主不是生病。 当知道这位就是自己视若神明的神医,已经人到中年的李大夫就化身童子,在他身边随侍笔墨。 药方一开好,他就如获至宝地接过,然后一边称妙,一边离开去抓药。 如果不是解毒丹珍贵,游天手上也没有几颗,他都想向游神医讨一颗来尝一尝,分辨一下这种解毒灵丹究竟是用什么药材,什么手法配置成的。 “游神医!”翁明川忙道,“我并无此意。”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下毒之人找出来。 老人沉默着。 他身上的毒是亲近之人所下这件事,他并不愿意相信。 已经由翁明川引见过,在厅中落了座的陈松意开口道:“帮主不愿相信是人之常情。只不过人非圣贤,下毒的人或许也是受了旁人蒙蔽才这样做。” 老人抬头,见这个身穿青衣的少女双眸清明,仿佛能看透人的内心,“先前我师叔不是说了吗?像这样的剧毒,只要一次下足,帮主你就拖不到翁堂主找我们来。此人没有下足量,应当不是出于本心,只是一时失察,受人误导。” 裴植在旁听着,心道:什么叫说话的艺术? 同样的话说出来,跟她那位小师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潘帮主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舒缓了。 他终于不再回避这件事,而是愿意思考。 沉思了片刻,老爷子缓缓地道:“我想不出会是谁。” 作为陈松意的朋友被特邀前来的裴植适时地道:“谁能从中得益便是谁。若潘帮主有事,离漕帮之主之位最近的会是谁?” 在场的漕帮中人心中都浮现出了一个名字——杨洪天。 “不可能。”老人目光如炬地看向裴植,坚定地道,“绝不可能!” 裴植却是咳嗽了两声,笑道:“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第60章 第一更 京郊,书院外。 集市里,被打翻的摊子重新收拾归整,在冲撞下受伤的人也得到了救治。 只是打碎的商品、被踩烂的瓜果无法复原,哪怕这几人都已经被风珉的护卫打了一顿,而且捆了起来,扔在茶棚外,百姓看向他们的目光依旧带着惊惧。 老四看得心头火起,走出茶棚又踢了这些王八蛋一脚,换来几个阴冷的怒视。 老四反瞪回去:“看什么看?天子脚下,书院门外,轮得到你们放肆?” 这几人被干扰了任务,不甘地看向茶棚。 只见他们的目标正在由一个妇人处理手臂上的伤口,而坏了他们事的风珉跟谢长卿正背对着这个方向,站在那女子面前。 被捆在地上的一人啐了一口,抬起头来威胁道:“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你们胆敢庇佑乱党,阻碍禁军办事——” “哟呵——” 老四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什么稀有动物。 他在这人面前蹲了下来,抬手拍了拍这张被板凳砸得鼻青脸肿的脸,“你连我家公子爷是谁都不知道,还在禁军混什么?我看你们才是假冒禁军的乱党!给我老实点!” 说完啪的扇了这人一巴掌,完美展现了京城第一纨绔的护卫气质,换来这几人越发愤怒的瞪视。 只不过眼神又不能当刀子使,老四撑着膝盖起身,完全不痛不痒。 茶棚里,风珉听见了自家护卫跟他们的对话。 谢长卿也同样听到了,他看向风珉:“这些人连你都不认得,绝对不是京城的禁军,刚才我听他们的口音,应该来自江南一带。” 既是从江南来,又能穿上禁军的服装,直接在城门口锁人……背后是谁在安排,再清楚不过。 桓瑾身在江南,马元清就是他在朝中的手眼,后者又刚刚在桓贵妃生辰重获圣眷,想要安排桓瑾的人在城门口守株待兔、抓住一个弱女子,可以说是全不费力。 如果不是余娘反应快,想到了来书院求助,现在应当已经被他们抓住。 没人会知道她曾经带着这些好不容易被带出来的罪状,曾经闯到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 她带出来的东西,刚刚风珉与谢长卿已经打开看过了。 这两本账本被保护得很好,连卷边都没有,上面记载的笔笔交易触目惊心,光州府一处的销金窟,半年就是个天价数字。 油纸包里还有一份出自红袖招的名单,所有参加过“祭典”的官员都记录在册。 他们的名字旁边写着时间,后面是红袖招的姑娘按下的血指印。 尽管这些指印的主人都已经死了,就只留下余娘一个,但是风珉跟谢长卿都知道,这样一份名单,只要里面有三分之一是真的,那整个江南官场都要清洗换血。 风珉沉吟了许久,最后说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这些人穿着禁军的衣服,却不守禁军的规矩,应该踢回北军中去,让我爹见见。” 他说着,就要伸手来拿走谢长卿手中那份名册,“今日之事,我看就不用惊动书院了。我与付大人相熟,我会带这位姑娘去见付大人,长卿你也不要分心,回去吧。” 然而,他却没能抽.动谢长卿手里的名册。 从茶棚顶上透下的日光中,谢长卿如玉的手指牢牢地抓着这纸册,他的目光与风珉对上,没有丝毫要退让的意思。 风珉一看到好友这个固执的样子就头疼。 他跟自己不一样,他是要走科举路的人,景帝最喜欢的是纯臣,一旦他参与进来,在帝王眼中就不知会被打上哪边的烙印。 他明年就要下场了。 他要做从横渠书院出去的下一任状元、下一任首辅,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为此所误? 两人的对峙落在余娘的眼中。 她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有些不安地看着在茶棚中的两人,不知他们是起了什么争执。 就见这位俊美如玉,风采胜过她所见无数人的谢公子沉声道:“我读书出仕,为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位姑娘选择来书院,将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托付给我,就是因为她相信书院教出来的学子能做到碑上所刻的这四句话。” 余娘听着,下意识地看向了书院外所立的那座碑。 “如果因为这样会影响陛下对我的观感、影响我的仕途,我就退回书院里,当做没有看到,继续去读我的圣贤书,而让我的好友去独自承担一切——那风珉,我有什么资格做书院的学子,又有什么资格被你引为挚友?既见不公,就当去踏平,我同你一道去。” 余娘收回目光,见随着他的话,身穿锦衣、俊朗贵气的风公子双眼从凝重忧虑变成了神采熠熠,最后满是豪情地笑了:“好!”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就是他的挚友,这就是他的好兄弟! 他一拍好友的肩,“我们一起去!” 秋闱将近,把这几个被绑起来的家伙留在这里,不光影响集市的生意,还影响书院的学子。 因此风珉让手下的护卫把他们团了团,全都塞进了一辆马车里。 受伤的车夫得到了一笔丰厚的银子,被买走了他的马跟车。 他留在茶棚中,看着自己的马车塞满了人,取代了他的老四坐在车辕上一甩缰绳,马车就跟在忠勇侯府的马车后跑了起来。 马车里,余娘披着一件披风,指尖揪住了顺滑的布料。 原本以为将生死置之度外以后,她的心就不会再受外物影响,可此刻看着车厢中金相玉质、轩然霞举的两人,她就不由得感到自惭形秽。 然而,出身忠勇侯府的风公子对她没有半点看轻,出身清贵世家的谢公子待她也如寻常。 精通大齐律法的谢长卿一面手执笔墨,为她写下状书,一面向她询问一些细节,温雅和煦的嗓音让余娘渐渐找回了平静。 当马车开始接近城门的时候,这封出自谢长卿之手,为她、为江南那么多冤魂所写的状书,也已经成型。 余娘识字,她接过了这封状书,看着看着,就眼眶发红。 而谢长卿则又摊开了另一张纸,开始落笔,写下一篇祭文。 这祭文在方才写状书的时候,就成于他的胸中,祭典的是将这些罪状收集起来的红袖招姑娘,还有拼死将它们送出江南的三义帮义士。 他是横渠书院当代第一人,文采何其风流,更兼心中有着一股义气,满腔怒火。 一篇祭文洋洋洒洒,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风珉看着好友铁画银钩的字落在纸上,力透纸背。 他在旁亲眼见证这篇祭文成型,心绪也跟着文字起伏,真切地感到了好友的悲悯之心。 余娘是这桩大案的幸存者,她选择站出来,带着这些罪状来到京城,站到众人的目光之下,要接受的就不仅仅是审视,更会被同她遭遇的一切联系到一起,被迫揭开身上的疮疤。 谢长卿的这篇祭文站在她的角度,以她的口吻道出一切,写的不光是江南之乱的真相,更写出了她信守诺言,不畏死亡,带着罪状从江南一路走到京城的九死一生。 字字句句,立起的是一个无惧风雨、无惧死亡的奇女子形象。 只要传开,众人在看到她的时候,所能想到的第一印象就是祭文中所写的她。 就算翻出她在江南黑暗中的过往,给她所添的不过也是又一重的光芒。 所有不堪,所有的伤疤,都会化作她身上的勋章。 而以书院第一人之名,长卿写下的这篇祭文是一定会传出去的。 只要是看过、读过的人,都会被直击心魄,不会忘记。 但是,风珉深吸一口气,这不会是帝王、朝堂所愿意见到的。 好友为平这不公,准备付出的比他所想的要多。 谢长卿落了款,放下笔的时候,马车正好停在了城门外。 祭文写成,谢长卿没有让余娘看,他只是抬头,向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好友笑了一下,对风珉说道:“我总该做点什么。” 城门外,守卫一见到忠勇侯府的马车,立刻迎上前来。 听到外面的声音,余娘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风珉以眼神安抚她,然后抬手掀开了马车帘子,露出了自己这张通行无阻的脸。 “小侯爷!” 上前来检查的守卫看到他,立刻行礼。 风珉把自己的令牌抛给了他,等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又随意地抬手指了指后面那辆装满被捆成粽子,又堵住了嘴的禁军的马车:“后面那辆马车也是我的,装了一车的牲口,要检查吗?” “小侯爷的东西,自是不必。” 守卫军笑着,两只手把他的令牌递了回来,然后示意身后的手下放行。 马车从他们面前经过,听见里面传来“唔唔”的闷喊,城门的守卫也是眼观鼻,鼻观心。 小侯爷说里面是牲口就是牲口,没人会去找他的不自在。 见这样顺利就入了京城,无人搜查,余娘松了一口气,心中更是攀升起了希望。 京城很热闹,江南的大案从传到皇宫再传出来,已经过了几日,京中文人士子在酒楼茶肆谈的事情又多了一项。 付大人遭到劫杀的事还犹在昨日,众人的神经很敏感。 朝中也争执了几日,江南的大案究竟要如何处理。 漕帮毕竟是在先帝的主持与特批下组建的,地位特殊,这几十年来在运河上发挥的作用也很强,该怎么处理,由谁去处理,都是问题。 在马车路过一间热闹茶肆的时候,谢长卿让车停一停,带着写好的祭文下了车,朝着里面一群正在争论不休的文人士子走了过去。 其中几个书院学子正跟人吵得面红耳赤,一见他来,都停下了。 “长卿?” 马车里,余娘握着状纸,有些紧张,却不敢掀开窗帘去看:“谢公子去做什么?” 风珉低声道:“去做一些他想为你们做的事。” 第61章 第二更 从回到京城开始,忠勇侯府的马车一共去了三个地方。 第一处是茶肆,谢长卿短暂的下车停留,与同窗说了几句,放下那篇祭文就离开。 紧接着,马车又去了北军校场。 风珉留下了一车的牲口,还留了个护卫老四负责给自己的爹解释。 然后,马车停在了付家门口。 尽管付鼎臣从庶吉士授官,一路官至枢密使,成了相外之相,但他在京中的宅邸,依然是当年回京任职时买下的那一套,并不气派的大门甚至比不上某些京官家的后门。 ——初次登门的人很难想象,这里住着一位一品大员。 风珉跟谢长卿到来的时候,才刚到未时末。 付鼎臣还在枢密院未归,是付夫人接待的他们。 因新入主枢密院,有许多事务要梳理,付大人从未按时回家,故而得知他们登门是有要紧之事,付夫人立刻派了家中小厮去请老爷回来。 “小侯爷有要事登门?” 枢密院,穿着绣有仙鹤的绯红官袍的付鼎臣听了小厮的话,沉吟了片刻便起了身,“走。” 枢密使大人难得按时归家,这在枢密院简直是奇景。 往来的书吏看到那清矍的身影离去,都愣了一下。 枢密院离付家并不算太远,乘马车很快就到了。 回到家中,付鼎臣一进门就见到了先前说过要去城外的庄子上陪祖母消暑的风珉,还有他身旁穿着书院白衣,有着书院第一之称的谢长卿。 两人同时起身。 原本在同余娘说话的付夫人也抬头,起了身,笑着道:“老爷回来了。” 余娘整个人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中映出这位名闻天下的付大人,看到他身上的绯红官袍,看到他清矍的面孔,只感到终于见到了曙光。 在风珉跟谢长卿同他见礼之后,余娘也用颤抖的声音说了一声:“民女见过付大人……” 付鼎臣一看到她,就猜到风珉与谢长卿今日联袂登门,所说的要事定然跟这个年轻的姑娘有关。 他于是对妻子道:“我们去书房谈,让人奉茶吧。” 付夫人应了。 付鼎臣便连官袍都未换,就引了风珉等三人去了自己的书房。 一进书房,门一关,余娘就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下了。 “付大人……” 她浑身颤抖,用双手呈上了谢长卿为她写好的状书,还有从江南带出的罪证、信物。 在看到那枚锦囊时,付鼎臣瞳孔微微收缩,立刻看向了风珉。 见风珉点头,付鼎臣便明白,这就是他特意回城,把人送到自己面前的关键。 他没有迟疑,伸手从余娘手中拿起了这些东西。 余娘心头顿时一松,放下双手,就开始语不成调地诉说起了一切。 她从自己的姓名、籍贯说起,讲到自己怎么被掳去州府,又怎么被辗转送进红袖招。 在那里,她们经受了何等的黑暗跟非人待遇,终于到了州府动乱那一夜,红袖招的女子彻底爆发。 她被锁在房中,没有看到名为“饕餮”跟“睚眦”的两人。 她不知他们是如何帮助红袖招的女子杀死了那些恶鬼。 但她知道,颜清她们这些年是如何忍辱负重,收集来了这些罪状,又如何与三义帮的残部里应外合,救出了那些的无辜少女。 说起那些不堪回首的黑暗,余娘难以平静,不免颠三倒四,然而出自谢长卿之手的状书,却将一切都写得明明白白,十分清楚。 白纸黑字所列的条条罪状,触目惊心。 加上她这个活着的经历者,说出来更是冲击人心。 付鼎臣为官多年,见过多少黑暗,多少不平,可是当纸上的一切伴随余娘的声音,化作无数画面扑来,看到这些无辜的女子,无辜漕帮民众所经历的惨事,看到运河之上无边的黑暗,他捏着状书的手都用力得青筋暴起,愤怒到难以自制。 “……大人明察,那些枉死的三义帮不是乱党,我们这些女子更没有罪过! “他们是冤枉的……我们是冤枉的!” “有人说……只要带着这锦囊来,大人就会为我们彻查真相,为我们沉冤昭雪…… “说这话的人已经死了,他们都死了……只剩我活着!我愿意作证,大人,我愿意做活着的人证!我可以跟那些人对峙!我认得出他们的脸!” 她将自己想要隐藏的过去全部揭开,全部展露在旁人面前,为的就是给死去的人讨一个公道,还有那些拼了命也要捅破黑暗的人,实现他们的愿望。 她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哽咽着开始用力地磕头。 “求大人做主!求大人为我们做主!” …… 北军校场,忠勇侯看着被堵住了嘴捆成粽子扔下来的江南鹰犬,看到他们对上自己时,脸上那明显慌乱了一瞬的神色,沉默着一言不发。 茶肆里,那篇出自谢长卿之手的祭文,带着江南之乱的真相在文人士子当中传开,不管是里面震撼人心的绝句也好,还是揭露的无边黑暗也好,都在迅速发酵。 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死了,整个江南都在封控之下,只有一个柔弱女子接过重担,在追杀下独自前来京城。 这些底层的普通人,用他们的性命与不屈捅破了黑暗,将真相带到了他们面前。 祭文中的余娘,她的柔弱与坚韧,对比是如此的强烈! 这就好像在文人士子跟许多的普通百姓心中点燃了一把火—— 如果他们不为江南的这些无辜女子、漕帮的无辜民众发声,那当黑暗笼罩在他们头上的时候,又有谁来为他们发声? …… 付家的宅邸里,书房的门打开了。 付鼎臣与两个年轻人待在书房中,却没有人说话,都在沉重地等待。 余娘愿意成为人证,愿意接受检查,佐证她所说的一切话。 付鼎臣便从三法司调来了一位女官,给她进行检查。 翻开她的疮疤,只为佐证她的话,这令人不忍,可却是必须的。 付鼎臣所能尽最大的仁慈,不过是为她找一位女官。 等了许久,院中的另一扇房门终于被打开,从三法司调来的中年女官出来了。 她关上了门,拿着记录检查结果的文书,朝书房走来。 能在三法司成为女官,她的能力无须质疑。 只是平日她多数检查记录的是尸体,今日却是要检查一个活生生的年轻女子。 她的面孔本来是平静的,带着三法司官员特有的整肃,可是现在,她的眼中却有着压抑的怒火。 在这个活着的姑娘身上看到的伤,胜过了她经手的许多死者。 看到她的表情时,付鼎臣就已经明白了结果,却还是要问:“如何?” 中年女官咬着牙,尽量平静地道:“她没有说谎,她……受过长时间非人的对待,落过胎,还被下过各种各样的药。她……活不长了。” 最后一句话消失在空气中,所有人都感到一阵难言的愤怒。 中年女官沉默着,将落有自己名款的记录文书放在了书桌上,在临去前留下一句:“如果有任何需要,大人可以直接调我过来。” 在她离开之后,付鼎臣坐在桌后,静默了许久,目光再次落在这卷文书上。 然后,他猛的抬手,将书桌一侧的东西全都扫了下去! “江南都已经变成这样了!陛下还被蒙在鼓里,朝中众臣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还在争要怎么去处置漕帮,怎么安抚官员!” 年近五十的他向来沉稳,已经有许久未曾这样暴怒。 风珉跟谢长卿看着大齐文官中最顶尖、最清贵的这一位大人起了身,犹如困兽地在桌案后走动,低吼。 “难怪马元清会出那样的昏招,让人在云山劫杀我,原来就是怕我去了江南,去了旧都,桓瑾在我眼皮底下做不得这些勾当!” 可笑的是,他归来之后,竟然还觉得自己胜了马元清一回! 还有这升迁,付鼎臣看着桌上放着的乌纱帽,他原本觉得是自己的胜利,是文官集团的胜利,可现在看来却只觉荒谬。 这只是人家的权宜之计。 是他们让出来,好把他留在京城的诱饵! 他胸口起伏,不住地喘息着,眼中再次看到了桌上的锦囊。 这锦囊里空无一物,这一回,里面一个字也没有。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锦囊,却给江南那些枉死的漕帮民众跟无辜女子,打开了一条沉冤昭雪、上达天听的路。 同时,也给他递了一把刀,一把斩破虚妄,让他看清自己短视的刀,一把肃清江南,削马元清的刀! “麒麟先生……” 想起这个隐藏在幕后却两次出手的高人,付鼎臣逐渐平静下来。 还有他在。 还好,还有他在。 如果不是他,自己早就死了。 这一次又是他,让自己知道自己正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书房中,谢长卿的目光也落在这个锦囊上。 他很在意这件信物是何人所给,能让付大人一见到它,就用上了最慎重的态度。 还有风珉。 谢长卿想起先前在书院外,风珉看到这锦囊的第一眼,分明也是认得的。 它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 能够跨越江南与京城的距离,将他们联系到一起?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房门再一次打开,换过了一身衣服的余娘从里面出来了。 而付鼎臣也彻底平静下来,他看向余娘,伸手拿过了放在一旁的官帽,重新戴上。 就在不久前,他的官袍才刚从二品的锦鸡换成一品的仙鹤,也从不受帝王待见外放的老臣,变成了宰相之外的宰相。 然而现在,他却准备带上了这些罪状,带上了这封状书,带上余娘,去入宫面圣。 如果要查明真相会触动许多人的利益,会让他粉身碎骨,他也不在意。 付鼎臣走出了书房,风珉与谢长卿跟随着他,来到了余娘面前。 余娘听见付大人对自己许诺道:“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们蒙受冤屈。” …… 付家的马车才回到家没多久,就又再驶出了门。 忠勇侯府的马车载着风珉三人跟在这辆并不华丽的马车后,驶向皇宫。 日暮西山,本来已经到了传膳的时候,可忠勇侯府跟谢家却没人动筷。 忠勇侯夫妇与谢翰林夫妇都坐在各自家中,望着皇宫的方向。 他们听见了城中的声音,知道他们的儿子参与进了一件怎样的大事里。 而前面有着付大人这样的人领路,年轻人只会冲得头也不回。 夕阳西下,运河上的百舸千舟开始归入船坞。 风珉与谢长卿陪同余娘候在宫外,看着付大人的一袭绯袍,独自没入深宫。 第62章 第一更 “陛下跟刘相在书房议事,周萍刚从江南代天巡游回来,也在书房里。” 付鼎臣跟在卫午身后,听他说道。 这位出生前朝士人的卫常侍,是六大常侍中对文官态度最好的一位。 在付鼎臣被景帝所厌的时候,他还替付鼎臣说过话。 眼下他特意对付鼎臣提醒一句,就是知道这位付大人在这个时间入宫,一定是有什么事,准备上奏爆发。而他的性情最是刚正不阿,见到周萍在御书房献媚于天子,定然忍不住要开口斥责。 卫午这是提醒他不要因周萍而误了正事。 不得不说,他对付鼎臣很了解。 付鼎臣听到“周萍”与“江南”这两个词,清矍面孔上的表情就更沉了几分。 但沉默之后,他还是谢过了卫午:“多谢卫公提醒。” 看起来像文人多过宦官的卫午在屏风外停住脚步,抬手请他进去:“付大人请。” 付鼎臣对他一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然后不多时,卫午就听见书房里传来他直谏帝王,怒斥周萍的声音。 卫午站在屏风外,面露无奈。 这一次,周萍是正中枪口。 付鼎臣入宫,本来就是为桓瑾在江南的种种倒行逆施,带着满怀的罪状来,而周萍偏偏还在夸赞他江南此行,见总督桓瑾将江南治理得多好,自己代天子所至,处处繁荣。 “……只是去江南一趟,卑职带回来的满船珍宝,就比去别处十趟都多。”更别说船上还有江南一系的官员,为帝王网罗,充实后宫的美人。 “桓大人送上的两朵姐妹花,生得一模一样,别说是寻常男子见了,就是卑职这样身有残缺的,都欢喜不已。” 景帝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着一串菩提,大方地笑道:“你喜欢?那就赏你了。” 周萍大喜过望,跪下道:“谢陛下!” 付鼎臣进来时,他刚好起身,继续向景帝夸赞江南这次进贡的女子鲜妍明媚,当中更有受过精心调·教的扬州瘦马,最懂得伺候人。 更难得的是,她们还是处子。 所以像江南这样的富庶之地,哪怕是看着这些珍宝跟美人的份上,也一定不能叫乱党毁了安宁。 周萍话里话外都是对那些“乱党余孽”的愤慨,希望景帝不要姑息放过,自己这个代天巡游的天使下回再去江南的时候,才能全心全意为帝王搜罗更多的珍宝美人。 听着周萍的话,看到景帝被勾起兴致的表情,还有一旁笑呵呵的刘相,付鼎臣终究忍不住厉声怒斥了他。 他从江南带回的珍宝,都是从百姓身上压榨出的血汗。 江南的官员献上的女子,不知有多少是像余娘一样被从家中劫掠出来,深受其害的幼女。 “你——” 周萍被劈头盖脸斥责得一张脸胀红,说不出话来,真不知今日是倒了几辈子霉,居然又撞上这个姓付的。 景帝也觉得很扫兴。 刘相见状忙和稀泥,笑道:“付大人消消气,消消气,周常侍也是为了给陛下办事,没什么——” 然而等他看清付鼎臣眼中的决然,却停下了后面的话。 付鼎臣缓缓摘下官帽,在御书房中跪了下来,在景帝、刘相、周萍三人意外的目光中,他将官帽放在了地上:“臣有事启奏。 “臣请奏陛下,彻查两江总督桓瑾走私官盐、勾结朋党、劫掠女子、明设娼馆、侵吞漕帮……倒行逆施、欺君罔上,共计三十二条罪状。 “罪证在此,状书在此,从江南来的人证在宫外等候。 “此案不明,此水不清,臣这官,不做也罢。” …… 红日沉下江面,驶往漕帮总舵的船队破开水面,在江上留下一道道如梭的痕迹。 船队最前方是一艘吃水颇深的三杆大船,船身漆亮。 漕帮帮主首徒杨洪天站在船头,眺望着船坞的方向。 这个位置,已经可见到船坞的灯火。 漕帮之主潘逊身形高大,气势威严。 在他的一众弟子中,大弟子杨洪天是与他最像的一个。 杨洪天正值壮年,从被定为下任漕帮之主,他行事就开始模仿师父,培养威仪。 此刻他站在船头,就犹如一个年轻了几十岁的潘逊,同样威仪,但更具豪情。 江上的晚风吹拂着他的发须,他此刻心中有着期待,也有着紧张。 总督大人的命令下来了,他今日就要收手,真正把漕帮掌控到手中。 布置了这么久,经营了这么久,终于要收网了,自己终于要登上那个期盼已久的位置了。 这时候还想保持平常心,是不可能的。 何况杨洪天自己也觉得,那个位置早该轮到自己坐了。 身为潘逊的大弟子,最早跟随他创建漕帮的那一批人,杨洪天见证了漕帮从微小到如今盘踞江南的庞然大物的历程,为建立它流过血,流过汗。 他东奔西跑,一年都回不了几趟家,自问为这个大家鞠躬尽瘁,呕心沥血。 不管按资历,还是身份,都应该是他稳坐下任帮主的位置,得到众人的拥戴。 可是每次他回船坞,收到的热情拥戴,都远不如翁明川。 漕帮中有人可能不认识他杨洪天,却没有哪个不知道翁堂主。 杨洪天沉下了脸。 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因为得师父偏心,让他打理帮中内务,身边又有一群野心勃勃的人想要推他上位,就在帮中有了好大的名声。 ——甚至连师父都受到了影响,动了越过自己,把帮主之位传给他念头。 可是,凭什么? 论资历,他比不上自己,论功绩,他也比不上自己,只不过擅长沽名钓誉,就要把真正的功臣挤走。 作为开山大弟子,他扛下这些压力,带着一帮兄弟在外面累死累活,不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看,身为漕帮子弟,只要做得够多,做得够好,就能登上帮主之位吗? 如果他这样的正统,付出了这么多,却连个帮主之位都沾不到,老爷子难道就不怕寒了漕帮上下的心? 杨洪天不愿见到漕帮上下离心,不愿师父跟自己这一班师兄弟创下的基业四分五裂,所以当总督府的人来跟他接触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投靠了桓总督。 识时务者为俊杰,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个道理三岁小孩都明白。 有了总督府的支持,漕帮之主的位置肯定不会旁落,毕竟这个世界,什么时候胳膊拧得过大腿? 而且,从他搭上总督大人的大船以后,整个分舵的情况就变了。 从前他们只是在运河上辛苦的讨生活,不管到哪里,都要看旁人的眼色,连县衙的小吏都要压他们一头,办个事情都敢索贿。 现在,就算是跟县太爷同桌宴饮,杨洪天也能跟他谈笑风生。 漕帮的地位提高了,兄弟们的日子好过了,他还新娶了个知书识礼的续弦,置办了家业,前阵子刚得了个儿子。 在他昧着良心给师父下药以后,阎先生还许诺,等以后带着漕帮基业,归顺了总督大人,他们也能得到做官的机会。 此言一出,杨洪天跟追随他的几个同门血都沸腾了起来—— 这不比做个漕帮帮主、舵主更稳固? 漕帮的位置想传给子孙不容易,但是成了朝廷命官,就能封妻荫子,让子孙后代都跟平民百姓区别开来,他们忙碌一生,为的不就是这个? 在江上讨生活,风里来雨里去,哪有跟着总督大人好? 何况他们要做的不过是把运粮的船变成运盐、运铁,偶尔再装一些人。 江南就是总督大人的后花园,岸上的官府全都是他的手眼,他们船上装的盐铁已经过了明路,根本不需要担心翻船。 只要肯听话,总督大人吃肉,就会带着他们喝汤。 一群老兄弟的生活,不知好了多少倍。 当然,这群老兄弟里也有不听话的。 三义帮的那几个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肯听话,不肯照做,就换下去,换听话的上位。 就想着自己清高,结果不光搭上了自己的命,如花似玉的女儿也被送进了妓寨。 想起三义帮,想到先前州府发生的血案,杨洪天就忍不住叹息——那些残部怎么就不肯老老实实待在暗处,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下去? 还有那两个凶徒,什么饕餮睚眦的,可把他害惨了。 让他不能等老爷子咽气,兵不血刃地接管漕帮,要现在就来收官,来逼宫。 大齐重孝,漕帮重义,他为了上位所做的事如果被爆出来,就会落得个名声全毁的下场。 杨洪天是个爱惜羽毛的人,阎先生给他的毒,他都只下了一半在给师父的寿礼中,没有让老爷子直接暴毙,只是日渐衰弱下去。 “只要老爷子肯退位,把漕帮交给我,他也不是一定要死的。”杨洪天想道,“我可以找个地方让他老人家颐养天年,或者派人把他送到师妹那儿去,跟她父女团聚也成……” 他正想着,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然后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嗓音唤自己:“杨舵主。” “先生!”杨洪天瞬间从畅想中收回思绪,一改豪情威严的姿仪,在这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面前低头缩肩。 看着他这谨小慎微、不敢跟自己对视的样子,生着一张温和无害的面孔的阎修笑了起来:“杨舵主迟迟不动手,现在州府又出了那么大的纰漏,今日就是大人给你最后的机会了。” “是!” 杨洪天听到这话都忘了畏惧,连忙抬头表决心,“小人一定——” 阎修一个抬手的动作就掐断了他的声音。 杨洪天额头上渗出冷汗,听他说道:“我当然相信杨舵主能做到,何况我们身后的船上装载的,都是来给你助阵的精锐士兵——” “看来今晚之后,我就该改口叫你杨帮主了。” 迎着这位总督幕僚含笑的目光,哪怕可以预见今夜总舵的惨烈跟死伤,杨洪天也依旧忍不住感到一阵心头火热。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连即将要弑师这件事,都没有那么令他纠结了。 与阎修一起,他重新抬头看向了总舵的方向。 这个时候,迎接归船的漕帮总舵本应是灯笼摇曳,热闹无比,可是越靠近,杨洪天就越感到这违反常态的安静、压抑。 在他身旁,阎修也眯起了眼睛。 “这是……”杨洪天向前探身,不敢置信的盯着处处装点的白绫跟写着奠字的灯笼,耳边还隐隐听到船坞处处传出的恸哭。 “舵主!”见他的船靠岸,早已经等着的手下急声道,“舵主你总算回来了!老帮主没了!” 杨洪天失声道:“什么?!” 第63章 二合一 从白天听闻老帮主离世的噩耗开始,杨洪天的手下就一直在等着他回来。 老帮主今日起身的时候还好好的,中午也照常用了饭,可是等到午后就突然不行了。 哪怕有那位游神医在场,也无力回天。 尽管他们这一系等这天已经很久了,可偏偏老帮主走的时候,作为大弟子的杨洪天不在,所有事情都是翁明川做主的,可把这人给急坏了。 不等太阳下山,他就来到码头上引颈眺望,盼着舵主赶紧回来。 眼下见了人,手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没有想到船上的人却没有赶紧下来,而是做了一个十分奇怪的举动。 他错愕地看着原本已经靠岸的大船,再次破开了水面往后退去,一直退到江中,退回另外几只稍小的船中间才停下,然后放了几只小船下来,载着杨洪天跟他身边的几十人从江上驶向船坞。 夜风中,陈松意与游天跟在裴植身后看着这一幕。 裴植耳畔垂落下来的两缕白发被风吹动,军师的嘴角攀上笑容:“果然有鬼。” 游天闻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还用他说?自己的师侄不是早说了吗? ——要是没有鬼的话,他把他们两个拎上来看什么? 陈松意的目光锁定了江心的大船。 她有种直觉,藏在幕后的人就在那艘船上。 她目测了一下他们所站的地方跟船的距离。 自己飞不过去,但是小师叔可以。 游天做了跟她同样的举动,在黑暗中灵气流转的双眸锁定着大船的方向,跃跃欲试道:“不如我过去,一下把人擒住。” “不要轻举妄动。”裴植告诫地看了他一眼,打消他的念头,“别忘了你俩闯下的名声还响得很,要是暴露了,就是直接给了官府向漕帮出手的理由。” 现在重要的是让潘帮主清晰认知问题,让漕帮鼎新革故,理清内部。 裴植收回告诫的目光,“总之不要打草惊蛇,其他事我自有安排。” 因为武力出众,所以喜欢走直线解决问题的小师叔这才按下了蠢蠢欲动的心。 他低下头,同裴植、陈松意一起看向往里走去的杨洪天。 漕帮总舵青壮八百,负责整个小镇的治安、守卫和帮中运转事务。 杨洪天带了七八十人回来,看上去不成什么气候——甚至这些人都没有全部从船上下来。 他一边步履匆匆地向前走去,一边问跟在身旁的手下:“老爷子他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手下不及他高大,腿也没他长,一边小跑着跟上,一边告诉他白日发生的事,说得有些气喘。 当听到翁明川那小子一直大张旗鼓,四处去找的神医游天来了,杨洪天心里一突。 虽然阎先生把药给他的时候说过,这药混在熏香里,就算是神仙来了也看不出问题。 可是翁明川找的这个神医在传闻里,本事很是夸张,杨洪天担心会被他看出什么来。 然而他手下说,“神医来的时候满城轰动,翁明川好不容易把人带回总舵,就遇到老帮主正在喝药。还没把脉,老爷子就一口血吐了出来,有游神医出手也没有用,午后人就没了。负责抓药、煎药、送药的人都已经抓起来了,正在拷问。” 听到这里,杨洪天松了一口气,这不是自己安排的人。 随即,他又拧起了眉头,既然不是自己,那这又是帮里的谁起了别的心思? ——是老二,还是老三? 漆黑的水面上倒映着灯笼惨白的光,杨洪天只觉得周围都是敌人,一双双眼睛藏在暗处,都在伺机而动。 “幸好有阎先生在……” 这时他想起身后的大船上坐镇的阎修,才感到了几分踏实。 看着前方传出哭声的灵堂,杨洪天加快脚步,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老爷子是白天没的,到了傍晚,灵堂就已经摆上了,杨洪天上了台阶,进了门,越过那些披麻戴孝哭个不停的人,来到老爷子的停灵处。 潘帮主走得突然,这口棺材是临时置办的,用的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棺木。 老爷子穿着寿衣躺在里面,面孔青白。 杨洪天原本想上前去看师父最后一面,可堂中一阵风吹过,惨白的蜡烛火光被吹熄,他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 人生天地间,敬天地君亲师。 漕帮特有的制度让老爷子于他如师也如父,他心存敬畏,就怕师父死去之后看透一切,找自己算账。 杨洪天握住了拳头,转身从棺材前离开,像是怕走得慢了有什么东西会追上来。 回到外面,他才觉得好一些,又问自己的手下:“姓翁那小子在哪里?” 手下忙道:“在忠义厅!那些老家伙已经在那里待了一下午了,舵主你要赶快过去,在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把姓翁那小子推上帮主之位前,把大权夺过来!” 杨洪天面沉如水。 正主都还没到,他们就把戏台搭好开始演了? 本来今天这出戏是自己要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等师父一退自己就上位。 这些有问题、有异心的,阎先生带来的人会帮自己压住,等到明天,他就能把自己的支持者全都招过来,彻底把名分跟大义定下。 然后,他就可以带着漕帮向总督府投诚,带领漕帮走上前所未有的高度。 可是现在出了状况,竟被姓翁的那小子捷足先登! 这么好的机会,是人都不会放过,他肯定也会像自己一样去做的! 而且,他还有钱家那一脉支持,帮里那些老东西一定会动摇。 不行!杨洪天眼中怒火薄发,绝不能让翁明川得逞! 他快步朝着忠义厅冲去,把手下都甩在了身后。 一靠近忠义厅,就听见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 杨洪天一把推开了门,看到厅中灯火通明。 伴随自己现身,总舵的那些老人都转头朝门口看了过来。 而翁明川那小子坐在最上首,也看了过来,这里俨然已经是一副以他为主的样子。 “洪天?你回来了。” “去见过你师父没有?” 没有理会他们的话,杨洪天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额角青筋暴起。 见自己到来,翁明川倒是起了身,开口道:“大师伯——” “不要叫我大师伯!” 杨洪天从门外跨了进来,当即向着他发难,“我没你这样的师侄!” 翁明川似乎被他镇住。 厅中的其他人也下意识地安静下来,看着他朝上首逼近。 杨洪天盯着他,如同一头猛兽,眼中有着血丝。 “我走的时候,师父他老人家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不行了?你不是大张旗鼓找神医吗?神医呢?!” 他说着,张开手臂朝四处张望,没有找到目标,于是又直指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该不会是你找的人把师父他老人家给害死的吧?!” “洪天!”帮中老人起了身,用手中的拐杖撞了撞地面,“你不要胡说!帮主的死跟神医无关,神医他尽力了——” 听他提及老帮主之死,翁明川的目光变得黯然了几分。 杨洪天心中冷笑,接着道:“好,就当没有关系——可是师父他老人家尸骨未寒,你就在这里忙着窃取帮主之位,又是什么意思?!” “漕帮是师父建立起来的,这个位置姓潘!每一个入漕帮的子弟拜在师父门下,不管从前姓什么,现在都姓潘,而你翁明川姓什么?你的名字在潘家的家谱上吗?你不改姓,有什么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 他的声音回荡在忠义厅里,盛气凌人,说出来的话仿佛无可辩驳。 在他面前,这个气质沉稳、总是临危不乱的年轻人缄默着,像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在杨洪天为自己占据了正统,心中得意的时候,一道少年的声音在厅中响起。 打扮得像个富贵小财主一样的钱明宗起了身,声音嘹亮地道:“漕帮是大哥的爷爷、我爷爷跟三爷爷建立起来的,三爷爷说过,没有什么姓潘正统、姓旁的就不正统的。大师伯你要是这样说,这个漕帮里就只有小师姑、大哥还有我才是正统,这个位置应当由我们来坐才是名正言顺!” “你——” 杨洪天转头瞪向他,脸扭曲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来反击自己,果然是居心叵测! “明宗!” 翁明川神情不悦地看向弟弟,“不准目无尊长,这样跟大师伯说话。” 杨洪天毫不领情,心中想道:“到这个时候了,姓翁的小子还在玩这一套收买人心、巩固名声的把戏。”这里所有人都看不透他,只有自己知道他的真面目。 在进忠义厅之前,他还觉得阎先生带着那些士兵在船上压阵,压迫感太强,令他感到窒息。 毕竟,这些人一动手,就是要见血的。 可是现在,他只觉得不让这些人见见血,他们都不知道谁是正统,谁是老大! 他冷笑起来,站到了上首,转身面向厅中众人:“所以,你们就要站姓翁的跟姓钱的那一边,跟我来抢这个帮主之位吗?” 因为方才小胖子的话,帮中老人确实有不少生出了动摇。 杨洪天在眼里,冷笑道:“那我不妨告诉你们,这个位置除了我,谁也坐不稳!州府之乱死了那么多大官,总督大人已经查到我们漕帮头上,正在清剿三义帮那些乱党余孽!一个处理不好,我们漕帮这数十年的基业可就都没了。” 闻言,帮中老人都是一颤:“怎么会……” 还有性情比较激烈的喊道:“不可能!三义帮之前都好好的,我们在总舵完全没有听说——” “那是因为我在外面奔走!是我在外面求爷爷告奶奶,求总督大人给我们一个机会!”杨洪天狠狠地道,“让我们证明漕帮的清白,证明像三义帮的乱党那样不识好歹、跟官府作对的只是少数,我们漕帮大部分人都是安分守己,愿意为朝廷效力的!” 他拔高声音镇住了他们,随即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指向翁明川,“漕帮基业,都是靠我这样的人扛起来的!我在外面拼死拼活给漕帮谋事,这小子在这里给外面那些人一些施舍、给你们一些好处,你们就想拥护他上位了? “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除了我,谁也保不住漕帮! “想跟那些乱党划清界限,就只有靠我带着你们向总督府投诚,让我们的子孙不用再当在江上讨生活的泥腿子,让漕帮得到更好的发展!” “你们要做的很简单,就只要听我的,让我接手漕帮,查清内部,把总督大人要的乱党都揪出来,得到他的封赏跟总督府的支持。” 他一面激扬地说着,一面环视这些老人,“时代不一样了诸位,只凭我们自己是做不成什么大事的!你们这样半生奔波,不就是为了要下一代过更好的生活吗?支持我还是支持他——” 杨洪天一拍自己的胸口,又指翁明川,“你们选吧!” 看着厅中这些老人脸上犹豫动摇的脸色,见自己的一番演说彻底翻盘,把局势掌控在手中,杨洪天满意地笑了起来。 是吧?是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拿什么跟我斗? ——我到底还是证明了师父他老人家是错的,我才是对的! 厅中众人除了钱明宗以外,心中的天平都在渐渐地倾向杨洪天。 虽然他说的跟漕帮一开始建立的初衷不一样,但老帮主已经死了,而从漕帮建立到现在,又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确实该有些新的变化才是。 翁明川看着这一幕,眼中浮现出了淡淡的失望。 他看向杨洪天,开口问道:“大师伯,你忘了漕帮建立之初,之所以没有依附官府,就是为了保有自己的独立性,更好地集合民间的力量,给运河上的百姓提供庇佑吗?” 杨洪天霍地看向他,随后大笑着摇起了头:“天真!你看看从前兄弟们过的是什么生活,跟了桓总督以后过的又是什么生活?谁还愿意回到从前?” 他心中已经充满把握,绝对没有人会反对自己。 只是他还以为翁明川是个多厉害的对手,结果只是个天真不已、不知通变的小子。 他真是白担心一番……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所以由你来接手漕帮,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杨洪天呼吸一窒,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门外。 见到站在那里的高大老人,他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师、师父……你——你——” “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老爷子走了进来,虽然这样说着,但他眼里充斥的才是真正的失望。 他答应了裴植提出的计划,以死来试出那个自己下毒的人,结果试出的却是大弟子的这一面。 杨洪天犹自僵直,却听到身旁的年轻人拍了拍手。 然后,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就被五花大绑地押了进来,押着他的人手上还端着一碗药。 那小厮一见到他就挣扎起来,哪怕被堵住了嘴,也向他“呜呜”地发出声音。 杨洪天有些悚然,余光见到翁明川从旁边走了下去,站到了老人身边。 他同潘逊一起看着杨洪天,轻声道:“若不是我请神医来,发现这药里有毒,是你一直在给帮主下毒,只怕帮主到最后还蒙在鼓里。” “你……”杨洪天空白的大脑抓住了一丝灵光,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咬牙切齿道,“是你!是你让人下的毒!是你让人陪你演的一场好戏,就是为了污蔑我!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让人在师父的药里下毒,我都——” 他慌不择言,被翁明川抓住了马脚。 翁明川重复道:“你都?” 杨洪天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迎上师父跟厅中众人的目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钱明宗大声道:“你都在三爷爷的熏香里下毒是吧!” 小胖子离开座位,走到老人另一侧,跟大哥一左一右地守护三爷爷。 这个大师伯使出的伎俩,游神医早就破解了。 现在不过是拿碗药诈一诈他,他就自爆了。 看到小胖子的眼神,杨洪天几乎要吐出一口血。 钱明宗表现得再清楚不过,他在质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就这样还想接管漕帮? “我没有!”杨洪天回过神来,开始挣扎,“师父,我怎么可能给你下毒?我没有做过,他们没有证据,是他们在污蔑我!” 对,他想道,他们没有证据。 只要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陷害的,是有人想要让他失去继承帮主之位的机会,他就不会颜面扫地。 可是他师父的一句话却判了他死刑。 老爷子缓缓地道:“你有。” 听到这两个字,杨洪天顿时面如死灰。 在实行家族制、师徒制的漕帮,师如亲父。 师父说你有,你就有;师父让你死,你就得死。 为了凝聚漕帮,老爷子创下了这样的制度。 到了晚年,他见到了这个制度的弊端,非常不喜,也有心想改掉。 可是现在,他却借着这个该变革、该废弃的制度,彻底清除了大弟子的权力。 从今天以后,不光是漕帮之主,就是他原本的舵主之位、还有在族谱上的名字,都要被彻底地划去。 漕帮将不会再有他这号人,他的一切都跟漕帮切断。 杨洪天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不敢相信几十年师徒,师父竟然对自己这么狠心。 亏自己被勒令给他下毒都没有下足,给了他活下来的机会。 他的目光变得怨毒起来,喉咙里发出了一串笑声。 他一边笑,一边扫视过这厅中的所有人,看着这一张张可恶的面孔。 “好一个赶尽杀绝。”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怀中摸出了准备好的哨子。 “我本来想让你们都活下来的,可是你们找死…… “现在你不仁我不义,你们要知道,今晚漕帮死的这些人,都是因为你们!” 说着,他把哨子放到唇边用力吹响。 尖锐的哨声传到外面,空中瞬间炸开了作为信号的烟火。 船上,阎修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前方,下令道:“动手!” 平静的江面上瞬间响起了战鼓声,穿着藤甲的将士从船舱里冒了出来,准备登岸杀人。 然而他们才一动,岸上就同样响起了激昂的鼓声。 平地上,一个小山似的壮汉拿着鼓槌,杂乱无章一顿乱砸,声音混入其中,打乱节奏。 外围的船才刚动,这些将士就看到了船底冒出的水。 他们顿时叫了起来:“船被凿了!船被凿了!” 裴植站在高处,兴致勃勃地看着下方。 他常年在关外作战,这还是第一次指挥水战,能调动的人也不多,他很是期待船上的人下一步会有什么反应。 “船坞里有人!” 在鼓声被扰乱的第一瞬,阎修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冲到了船头,看向四周。 然而四周黑暗,不能视物。 那些凿穿了他们船的身影借着江水藏匿,犹如水鬼。 分散在船坞周围的漕帮居民也被借由老帮主的死聚集到了船坞深处,没有留下丝毫的火光。 “放火箭!” 阎修没有乱,立刻命人放火箭。 船沉还要一段时间。 在这之前,他们尽量向岸边靠近,放火多烧一些地方,把岸边点亮。 江面上的鼓点变奏,传达了他的命令。 然而受到岸上那鼓声的影响,再加上他今日带来的是厢军中的水兵,反应就迟钝了许多。 因为江上少见战事,所以大齐的水军从事的大多是治安巡视任务,训练不足,不受重视。 再加上来源广泛,既有招募而来的,也有来服刑的,对命令的执行就远不如州府精锐。 不过随着阎修的命令传下去,那些燃烧的箭矢也开始如同流星一样朝着岸上射去,落在木质的建筑上,在黑夜中点燃了一丛一丛的火。 可是岸边的十几艘小船已经悄无声息地动了。 随着高处琴声撕破长夜,如霹雳照亮晚空,这十几艘船也猛地撞向了江上的船只! “啊!” 原本在射箭的士兵被猛地一撞,顿时东倒西歪,箭没能射出去,落在了水中。 船上的人也没有同他们缠斗,撞击之后立刻弃船跳入江中,只留下船只堵在这些船周围,让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高处的琴声还在回响,越显激昂,陈松意将真气灌注指尖,催动琴弦。 充满杀气的琴声与江上混乱景象形成对照,站在她身旁的风流军师低头,在云破月出时夸赞道:“弹得好。” 按照裴植的安排,从一开始就趁着夜色潜到船底下、等鼓声一响起就凿船的十几个漕帮子弟也随着他们一起往岸上游。 晚间在水上作战,要么以灯火为讯,要么就是以声传令。 堵住了讯息的传递,就能扰乱对方。 江上的人要登岸,裴植凿船。 对方要放箭,裴植就撞船,然后还给他把路堵住。 但是他的原则很清楚,沾之即走,绝不接触。 漕帮毕竟人少,武器也不多,左右岸上的人也已经疏散,烧一烧也没什么。 船上,阎修连出几招都被挡住,神色中多了几分探究。 这些手段不过是小打小闹,并不影响战局。 只是岸上这个人,每一记都料到了他的先手,轻飘飘的就做出了足够有效的应对,让他带来的这一千人到现在还没登上岸。 这种似曾相识的憋屈感……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大。 岸上的人究竟是谁? 第64章 一更半 忠义厅外,哨子一响,信号弹一放,杨洪天的手下便立刻意识到—— 舵主动手了! 大厅里,帮中的老人看到潘逊死而复生,还在震惊当中。 杨洪天两眼发红放下哨子,高声道:“把这里的人都给我拿下!”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成型,他的手下就在外面被人截住了。 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骂声,杨洪天脸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霍地看向了翁明川。 翁明川神色不变。 他的人早埋伏好了,加上钱家的护卫,一部分在岸边配合裴植拦下江上的进攻,另一部分在厅后埋伏着,防备杨洪天狗急跳墙。 “放开!” 厅外,那些人被摁在地上还要挣扎,就感到颈后传来针刺的痛楚。 下手的人没轻没重,扎得他们发出痛叫声,被针刺之后很快整个身体就麻痹了。 那些压住他们的人也松了手,拿着手里的针,露出叹服的表情。 这些就是普通的绣花针,只不过浸了游神医配的药,扎一下就给他们麻痹了。 游神医给的药水药性极强,下午他们有不小心把自己手扎到的,麻到现在还没恢复行动能力。 “这……”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漏网之鱼回头,见自己的同伴被这样轻易就制服了,心中骇然,不知他们是用了什么手段。 这样一来,显得前方才是正途了。 “快!” 见到自己的手下当中还有几个硕果仅存的冲进来,杨洪天再次生出了希望,“快抓住帮主!” 那三人看到这满厅的老弱病残,顿时有了底气,大喊一声就朝老爷子冲了过来。 翁明川护着老爷子退了两步,沉声叫道:“明宗!” 小胖子同样举起双拳大吼一声,朝着这三人冲了过去。 小少年的力气极大,完全对得住他这像炮弹一样的身形。 他手臂一震,几枚金环就从袖子里露了出来,撞到一起,在他手腕上形成了两只金属护手。 人人都以为钱家的小少爷手上戴的是金镯子,然而并不是。 这是几只由黄铜打造而成的书种子,但钱明宗静不下这心。 为了让他消耗旺盛的精力,也有能力自保,钱家给他请了师父,教他外家功夫。 钱明宗冲到其中一人面前,扎稳马步,长拳当胸顶出! 被打中的人顿时惨叫一声,倒飞出去。 另外两人见状,脚步一颤,可是小胖子没有给他们后悔的机会。 他向左一步,一招双峰贯耳,打不到太阳穴却打到了这人的脖子,令他瞬间晕厥。 剩下第三人:“……” 他已经想退了,小少年却是一个抱肘冲撞,也把他撞飞了出去。 收拾完这三个人,钱明宗这才收了架势,回身看向上首的杨洪天。 杨洪天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的人会被收拾得那么快,姓钱的这小子功夫竟然这么好!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钱明宗,他只觉得地面在随着这小子的脚步而震颤。 眼前这个不像半大少年,更像一头洪荒猛兽。 杨洪天眼角抽搐,不由得往座椅后躲去: “你……别过来!” …… 漆黑江面被天上明月跟岸上火光照亮。 在这里被拖了片刻,阎修就知道,杨洪天在上面多半是要顶不住被擒了。 思及此,他也不再留手,直接命令大船冲撞,将周围的船顶开,直接登岸。 岸旁,那些先潜下去凿船跟过去堵路的漕帮青壮湿淋淋地上了岸。 明亮的火光下,他们的样子终于能看清楚了。 只见他们不光穿着黑色的衣服,而且把脸跟手都涂黑了。 全身上下就只有一双眼睛是亮的。 他们这几十个人是下午被翁堂主集合起来,交由裴先生操练的。 裴先生以最简单的琴声为指挥,琴声什么时候响,他们就什么时候动。 轰然数声,江心的几艘大船冲开了拦在周围的小船,把被凿穿的船只也顶开了。 小船上的士兵都回到了大船上,准备随大船直接碾压过来。 高处的琴声猛地拔高,回到岸上的漕帮青壮立刻散开。 他们第一波的任务完成了。 江心停留的大船上,阎修看着左岸。 那些人一散开,瞬间就又不见了踪影,但现在有了月光,岸上更远的地方他也能看清。 装载士兵的船随着鼓点朝两岸靠近。 阎修则望向高处,寻找自己的目标。 今日他来漕帮,原本只是为了扶杨洪天这个傀儡上位。 可是现在被人在暗中挡下,他就只想看看究竟是谁挡了自己的路。 他的目光不断地扫视,沿着琴声看向了那座岗哨似的高处。 上面只有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少女在弹奏,月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银辉。 她抬起头,琴声未停,目光也朝着船上射了过来。 只是在这个距离,他们谁也看不清谁。 “就是她?” 阎修眯起了眼睛,可是又在心中推翻了这个想法。 左岸一处民居屋顶,裴植早就让游天把自己带到了这里。 这个位置离岸边近,又有一棵树挡住他们的身影,他可以离得更近来看一看,船上指挥的人究竟是谁。 阎修没有捕捉到他的影子,但裴植看清了他的模样。 趴在屋顶上,游天观察着船上那人,皱着眉将他的脸记下,问道:“这人是谁?你认得吗?” “认得。” 在他头顶,裴植的声音有些奇怪。 裴植少时离家,在明镜先生门下求学。 几个师兄弟里,他排第二,阎修排最末。 这个小他几岁的师弟眼高于顶。 从入门第一天开始,就处处跟他较劲。 后来裴植去参加科举,阎修也去。 他考中了,阎修却落了榜。 裴植觉得这很正常,毕竟他年纪还小。 而且上京赶考之前,他们老师就说过,阎修这次去考,多半不中。 因为这次主考的官员是他的同年,明镜先生对他的性情很了解。 像裴植这样没有什么短板的,他会取中,可是像阎修这样长处极其明显,短处也极其明显的,落在他手,就必然会被扫下去。 “取不中也好。”老师当时这么说,“他性子太傲,行事又过于极端,回来多读几年书,磨平了棱角再出去,就能好好做官,好好做人了。” 结果阎修并没有回去。 落榜之后,他直接消失了。 裴植在边关数年,跟故友偶有通信,问起都无人见过阎修。 此刻,他看着船上那个已经从惨绿少年长成青年,神色之中却依然可见那种掩不住的阴沉极端的师弟,心情复杂地道:“没想到几年不见,他去桓瑾手下做了幕僚。” 不过这性情倒是半点没变。 这次自己回来,遇见意想不到的人跟事还真多。 两人正说着,强行登岸的船终于靠岸了。 船上再次现出了弓箭手的影子。 他们一靠近,就先一轮齐射。 箭矢“咄咄咄”的扎在岸上。 确定了下面没有人,船上的士兵才开始下船登岸。 然而第一批人刚上岸,走了没有几步,几张大网就兜头兜脸地罩了下来,把他们全都罩了进去。 “什么东西!” “混账!” 被罩在里面的士兵沉不住气,顿时开始挣扎劈砍,想要脱身。 可是渔网上尖锐的东西却割破了他们的手,刺伤了他们的脖子。 伤口不大,但被刺到的地方立刻就开始发麻,而且迅速向着全身蔓延。 不多时,中招的人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只剩下眼睛还能动。 继在忠义厅外发挥功效之后,游天的药又在这里大发神威。 裴植看着,心中感慨道:他那师弟阎修,被称作毒计层出不穷,可是他的毒哪里比得上游天? 游天这药配来都是在山中放狼放虎的,连猛兽都扛不住,更别说是人了。 阎修在船上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很不耐烦。 漕帮这些人别的不行,这种的手段倒是层出不穷! 不过也是螳臂当车,拖延时间罢了。 他带来的人足够多,虽然倒下了第一批,但第二批很快就跟了上去。 终于,登岸的士兵跟藏身船后,把脸涂得一片漆黑的漕帮青壮交上了手。 岸边瞬间战火纷飞,响起了砍杀声。 登上岸的士兵拿的是兵器,漕帮子弟手里拿的东西就多了—— 有鱼叉,有长棍,有镰刀,还有斧头。 他们平日在漕帮总舵虽然也有训练,但绝对没有厢军专业。 因此一交手就很快开始见血。 而跟他们交上手的厢军也发现,这些人实在是卑鄙得很! 不光是刚刚的渔网,他们的鱼叉、斧头跟镰刀上也抹了药! 自己的刀割到对面这些人一下,他们会流血,却不一定会倒下。 但如果自己被他们割到,人就一定会麻! 两岸交手的动静大起来,整个船坞的人都被惊动了。 男人们提着家伙聚集了过来。 原本他们都在家里休息,或是在灵堂帮忙,听到动静一出来,就看到岸边起了火光,而且还有人摸黑上岸,在跟他们漕帮的弟兄交战。 “他奶奶的!有人打上门来了!” “兄弟们抄家伙上!” 漕帮建立之初,他们的地位也是打出来的,漕帮子弟的骨子里都还留着那种凶悍。 火光中,他们一呼百应,全都涌了过来。 一时间,上岸的士兵多,岸上聚集过来加入战局的人也多了。 再加上笼罩在船坞上空的破阵曲催动战斗意志,令他们更是气血翻涌,恨不得把对方打出脑浆来。 陈松意目光在岸上混乱的战局中掠过,看向裴植跟小师叔藏身的方向。 同是修行了《八门真气》的人,她此刻最懂游天的心情了。 下面这样打起来,简直就不堪一击。 这种阵势,他们一个冲撞就能结束。 但小师叔没有现身。 必定是因为裴植按着不让他暴露,他才没有下去。 “这……” 杨洪天留在船上的那些手下也懵了。 他们没有想到,在自己看来会很轻松就能占领船坞的登陆战会打成这样。 但他们知道如果输了,自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于是也连忙跟着下船,大声喊道:“兄弟们!是自己人!不能打啊!” “老帮主不行了,翁明川想要把持总舵——我们跟着杨舵主回来,还请了总督大人的兵来支援,你们这是要跟总督府作对吗?!” 话音刚落,就有个把脸涂得漆黑的汉子骂道:“放屁!漕帮的事情漕帮解决,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插手?而且这里哪有什么兵?这他妈都是杨洪天的人吧!” 听到这话,本来还打算收敛的漕帮子弟都觉得没错—— 没错,他们漕帮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管了? 就算要打一场来决出谁是帮主,那也是漕帮内务! 跟什么总督府没有关系! 船上,阎修看着岸上战作一团,自己的人派下去竟然没有占到优势,不由得骂了一声废物。 他转过身,再次下令:“放箭!” 传令官愣了一下:“可是……” 他们的人还在岸上。 箭矢无眼,射下去谁都要死。 阎修眼睛冷冷朝他看来:“放。” “……是!” 江心大船上,鼓声再变,是射击的命令。 靠在岸边的几艘船上,弓箭手听到传令虽然错愕,却不敢反抗,本能的架起了箭,指向岸上混战的士兵跟漕帮子弟。 “不好!” 陈松意听到鼓声变化,指尖弹奏的琴声也跟着一变,让在岸边缠斗的漕帮子弟快退开。 船上指挥的人心果然够狠,连自己的兵都不顾。 如果不避开的话,他们的伤亡定然惨重。 屋顶上,听到琴声一变,见船上的弓箭手又开始拉弓射箭,游天待不住了。 他挣脱了裴植的手,道:“我不用刀,我换个别的——你要是再按着我,可就要给他们收尸了!” 听到这话,裴植果然没再按着他,游天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他面前。 裴植抬手两指放在口中,用力一吹,尖锐的哨声响起。 本来在擂鼓的铁甲拿着鼓锤,如战车一般冲了出来,在岸边横冲直撞,吸引走了大部分注意力。 裴植这才放下手,隐忍地咳嗽了两声,再看向船上那个身影。 几年不见,阎修真是越来越偏激,越来越狠了。 可是游天不用刀,他想用什么? 从民居屋顶上下来,游天一个起落就掠到了岸边,提起两个青壮上了一艘没有被波及的小船。 两个脸涂得漆黑的青壮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就被塞了一把桨,听游神医说道:“快,用最快的速度过去。” “是!” 见识过神医的手段,他们两个对游天的崇拜已经远远跟堂主平齐,立刻绷紧了肌肉开始划船。 江面上,阎修就见到一只小船绕出来,飞快地来到了站满弓箭手的大船后方。 那个立在舟上的身影单脚在船上一踏,就如月下的大鹏一样飞了起来! 他停在半空中,两手一撒,就有无数暗器像天女散花一般,挟着破风声落到船上。 那些弓箭手还未反应过来,落在脚边的火药弹就轰然炸开! “啊——!” 几艘船被炸得从中间裂开。 而爆炸带来的能量把船上的人都轰飞了出去,惨叫着落入水中! 这样大的动静,让岸上交战的双方一时间都傻住了。 他们回头看着燃烧起来的船跟漂浮在水上的碎片,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事。 阎修也是瞳孔收缩,猛地冲到了栏杆前,看着这个落回小舟上的道士。 只见月光下,他转头看向自己这个方向,明显还有余力把刚才的爆炸再来一遍。 情势不妙。 阎修握紧栏杆的手用力得指尖发白。 漕帮背后的人不按理出牌,一个两个都疯得很。 他这次来,原本是准备不动声色地接收漕帮。 他本以为带这一千人就足够,既没有调动战船,也没有装填火药…… “先生……” 传令官同样脸色发白地来到他面前,等待阎修的下一个命令。 “撤……” 阎修虽然心有不甘,但依然吐出了这个“撤”字。 漕帮今夜有高人,凭这一千人没有办法把他们拿下。 传令官松了一口气,立刻转身就跑。 岸上,听见江心大船鸣金收兵,那些没了战意的士兵立刻开始后退。 他们的船被炸了,有些干脆跳水游回去,有些则战战兢兢抢了岸边的小船,也没有人阻止。 …… 阎修带来的这一千人,回到船上的只剩不到一半。 他们很快就撤走了,江面上只剩下漂浮的残骸跟一些断了气、还没断气的士兵。 相比之下,漕帮的损失并不多。 岸边众人看着这些船狼狈离去的方向,猛地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第65章 一更半 岸边的火扑灭了,江上漂浮着小船。 十几个漕帮青壮正在打捞活着的士兵。 这些厢军跑的时候,能跑的都自己跑了。 剩下被游天的药给放倒的跟被他炸飞的,都被抛下了。 虽然是他们来夜袭漕帮,但漕帮却不能看着他们死,捞回来之后都给就地治了治,然后再关起来。 先前交战的岸边,现在坐满了人。 不管轻伤还是重伤的漕帮子弟,都在乖乖地等着被医治。 翁明川白日让人买来的药材没有用在那些等着被神医医治的病人身上,反而先用在了漕帮自己人身上。 火堆照亮了那一张张或白或黑的脸。 在面前穿行忙碌的女眷身影当中,参战的漕帮男子没有觉得害怕,反倒觉得热血沸腾。 这一战,游神医的火药弹炸飞了最多人,伤害基本都是他打出来的。 此刻,他们看游天的眼神中又带上了另一重敬畏。 江上在捞人的时候,船坞深处也结束了战斗。 杨洪天跟他的人全都被抓了起来。 除了那三个冲进忠义厅的人以外,就属杨洪天伤得最重。 他被钱明宗打了两拳,眼睛上青了一块,被架出来的时候站不直身体。 岸边,陈松意跟裴植站在一起,怀中还抱着从翁明川那里要来的琴。 眼前这伤亡比她所看到的要低很多,漕帮子弟死去的基本没有,重伤的也不多。 重伤也没关系,她看了一眼小师叔的背影。 有他在,就算真的断了手、断了脚,他也能接回去。 方才游天带来的火药弹实在震撼。 别说是漕帮子弟,就是陈松意,也为小师叔藏的这一手而意外。 她原以为小师叔就是医武双修,没想到他随身还带着这么霸道的火药。 这样看来,先前在州府对付那些人的时候,他还是收敛了。 不然他一路奔袭杀去旧都,只怕整个总督府都要被他炸上天。 她想着,眼中映出小师叔的身影,心中又浮现出了淡淡的疑惑—— 他的《八门真气》已经修到了十一重,天下只怕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为什么还要随身带着杀伤力这么大的火药? 难道说,从山上下来追他的人真有这么可怕? 正想着,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了岸边。 秋桂松开了扶着父亲的手,站在原地,神情有些焦急。 她在左岸到处看着,好像在寻找什么人。 “秋桂!” 岸边坐着的那群伤员里,一个脸跟手都涂得漆黑的青年见到了她,朝她抬起了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听到他喊自己,看到他漆黑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有笑起来露出的牙齿,渔家少女红了眼眶,在原地跺了跺脚才奔向了他。 这一刻,没有人笑话她。 因为每一个女子来到这里找到自家良人的时候,表现都是一样的。 陈松意看着他们,见秋桂在问什么。 而那青年举起了受伤的手臂要给她看,被她在肩膀上捶了两下。 然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捧住了他受伤的那只手,问他:“疼吗?” 青年摇了摇头,又再次傻笑起来。 被他的笑容感染,陈松意眼中也生出了一点笑意。 拄着拐杖随女儿一起来的中年男子见准女婿无事,也松了一口气。 他收回目光,开始到处去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帮上忙的。 谁家的船或者房子坏了,他可以帮忙记上,回头来帮忙修。 处理完重伤员,游天终于从岸边脱了身。 一抬头见到裴植跟少女站那么近,他脸一沉,忙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人未到,声音先到。 陈松意听他质问道:“为什么刚刚不让我抓他,要放他走?” “嗯?”裴植从那些被铁甲捞上来的厢军身上收回目光,迎上游天要他给个解释的眼神,咳嗽了几声才道,“你留下他,明日总督府就立刻派军队碾压过来,拿什么挡?” 倒是现在把阎修放回去,他定然疑神疑鬼,回去肯定要研究许久,细致地搞清楚这里究竟有什么人,藏着什么势力,是谁在暗中帮着漕帮跟他作对,才会再回来。 这样一来,从他离开到他们再回来,中间起码要再过个两三天。 “有了这两三天……”裴植看向地上坐着休息的这些人,“他们就能恢复战力。” 不过他又皱起了眉,这次夜袭他们能够打退,纯粹是因为阎修带来的人不多。 而且是自己这边做足了准备,对面却对漕帮的情况没有预料。 阎修想要偷袭,没有打出总督府的旗号,可下一次就不可能了。 到时候,他用十倍于漕帮守备的力量压过来,就算是自己在,也不可能把这件事搞定。 裴植不禁露出了一点忧虑神色,开始思索究竟怎么样才能挡住总督府的下一轮动作,撑到京城的人来。 他一想,精神就有些不济,习惯性地就要去怀中摸提神的药。 游天的眼睛很尖,在他拿出药瓶的时候就一把按住了他,质问道:“你还敢吃这药?” 说完一把没收了药品。 白天他在客栈给裴植看诊,虽然被打断,但是已经有了治疗方案。 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不准他再吃这种禁药。 裴植手一空,思考也被打断,无奈之下看向了陈松意。 到引自己入局这一步,她都有些神奇的预知,不知现在的她又有没有破局之道? 游天不满地收起了药瓶,也跟着看向了陈松意。 从方才自己过来跟死狐狸说话,她就没有出声。 眼下两人一看,就发现少女抱着琴,正在仰头看天,一手在掐算。 天上明月正近圆,江边燃烧的飞灰在往天上升。 她看了天上片刻,忽然道:“要下雨了。” 下雨? 站在她身旁的两人也跟着抬头看天。 游天看不出什么,裴植倒是若有所思。 雨下得大,对面再过来肯定不能用火攻,可是这也阻碍不了什么。 难道这场雨还有什么玄机? 正想着,从船坞的方向就来了一群人,是潘逊他们过来了。 一行人一路行,一路看到江岸上的战场,又是一阵惊骇。 除了老爷子跟翁明川,其他人都不知道江边的布置。 同样的,他们也不知道在忠义厅爆发斗争的时候,江岸边也有漕帮弟子在跟袭击者交战。 “帮主!” “帮主果然没事!” 而在治伤的时候被告知,老帮主的死讯不过是为了引出帮中的叛徒,此刻见到帮主现身,刚刚赢了一场胜仗的漕帮子弟更是高兴不已。 他们的高兴,反衬得帮中老人更加惶然。 眼前的一切验证了总督府在其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不知后面还有什么要来。 有两个孙子陪伴着来到裴植面前,潘逊先向他拱手:“漕帮上下,谢先生出手相救。” 裴植摆了摆手,表示不算什么。 等老爷子放下了手,他才说道:“虽然一时用计让对方退去,但接下来才是一场硬仗,我却是没有办法再让他们退第二次了。” 听到他的话,原本还想着指望他的一众老人都脸色大变。 翁明川看过岸边的情况,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向着陈松意道:“不如先回船坞,再商讨下一步该如何。” 陈松意点了头。 船坞中的灵堂还未撤去,棺材还摆在正中,刚刚乱了一场的忠义厅却是收拾干净了。 漕帮的侍女奉上了热茶跟糕点,只不过没有人的心思在上面。 接下来该怎么做,在这个问题上,翁明川对陈松意有着更多的期待跟信赖。 他站在老爷子身旁,自然地问道:“意姑娘,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见他没有向挡下了那波袭击的裴先生问计,也没有向手段惊人的游神医请教,而是问这个年轻的姑娘,漕帮的老人都感到意外。 唯有潘逊听他说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还有这个小姑娘在里面充当的角色,才神色平常。 不过他看向陈松意的眼神,同样有着期待。 那把琴还靠在腿边,陈松意放下了侍女递到自己手上的茶盏:“漕帮现行制度的弊端跟隐患,今夜相信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了,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改制。” 如果这话是在今夜之前从一个外人口中说出来,忠义厅中的这群老人只怕都会愤然起身,开始指责,可是杨洪天的事给了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看到了改制的必要。 更何况—— 他们看向老帮主,老爷子自己都没有反对,那就肯定有这样的心了。 “改制最好、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换个不是潘家一系的人来坐这个帮主之位。” 翁明川见少女的目光投向自己,听她直接地道,“我认为翁堂主是最合适的人选,漕帮在他手中,能够中兴。” 老爷子缓缓地开口问道:“这是意姑娘你看到的,还是你算到的?” 旁人不知道这两种结果的区别,但是从明川口中得知她的能力,老爷子就不免想将漕帮的命运问个明白。 “人力有时尽,我算不到一切。”陈松意道。 老爷子点了点头,又听她说道,“但在我看来,治帮如治军。凝聚力高的将领,能够团结将士,善于管理的将领,能够知人善用,改进弊端。这两种特质,翁堂主恰好都有。” 不错。 在场众人都不由得点头。 明川善于管理,善于用人,出身又正统,在帮中很得人心。 如果不是因为觉得受到了威胁,杨洪天也不会做出今日之事。 他们看向站在老帮主身旁的这个年轻后辈,纷纷转变了心态,唏嘘道:“明川,你是众望所归,漕帮的未来应该交到你们年轻人手上了。” “我们这一辈老人,还有你的那些师叔师伯,都太过受原本的框架影响,跳不出去,就做不到改变漕帮。你跟明宗一文一武,正正好。” 也有人对老爷子说:“帮主啊,我们都老了,该歇歇了。” 老爷子含笑点头,再看向身旁的孙子:“明川,这一次,你可还要推辞?” 从前他提起接任漕帮之事,总是摇头的翁明川这一次没有再拒绝。 他开口道:“如果帮中需要我,要我来推行变革,我愿意承担起这份责任。” “好!”老爷子眼睛亮起,经历了大弟子的背叛带来的失望,能够重新在孙辈身上看到担当跟希望,他十分欣慰,“从今以后,帮主的担子就交给你了。” 老爷子说完,也彻底放下了心事。 如洪天所说,今日之事,漕帮总是要向总督府给出一个交代的。 自己已经老了,不在乎生死,在大军再次抵达之前,只要他这个漕帮之主如那边所愿,扛下罪责,应该就还能为漕帮争取到一点机会。 翁明川敏锐地察觉到了老爷子有别的打算,想要制止:“三爷爷——” 然而还未说出口,陈松意的声音就再次响起:“好,那这是今夜第一件事。” 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她起了身,“改制不急,等总督府换了主人,朝中的意思下来,要如何整顿再说。第二件事是应对他们的再次进攻——” 她问翁明川,“有没有运河的水系图?” 漕帮珍藏的水系图,可以说是最详尽、最精细的版本。 厅中,偌大的一张图在桌上摊开,众人都起身围了过来。 裴植站在人群边上,看着少女纤细的手指点在了图上:“他们从水上进攻的路线,主要是这两段水路来。根据先生的判断,对方要调查情况,结集兵力,需要两天时间,今夜不会再来。 “而今夜就会开始下雨。 “两日后水位暴涨,运河这一段会决堤。” 她在代表运河的线上圈了一段,又再指向另一处,“——这里山体滑坡,水路阻塞,让他们难以通过。” “要修补堤坝,他们的人手会分薄,如果执意要来,就只能走陆路。 “于是我们起码还有三四日时间,用这三四日来加固城门,做好准备,足够了。” 众人看着她在地图上所点的几个位置,只觉得不敢相信—— 怎么就会下雨,怎么就一定会这么巧,就是那一段决堤出问题? 陈松意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收回了手,道:“你们也可以不相信我,但除了信我,漕帮此刻也没有别的选择。” 众人面露讪讪。 这倒是真的。 她看向老爷子:“这两日让大家不要出船了,您手上还有一样东西,是阻挡他们,拖到钦差来的关键。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知道您有,在您房间东侧的书架暗格里。” 老爷子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果然神机妙算。”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他点了点头,“我确实有。” 第66章 单一更 京城。 长街上,两辆马车同时朝着皇宫飞驰而来。 其中一辆上坐着面无表情的马元清。 从上一次被京中的文人士子口诛笔伐后,他就刻意绕开了这些除了恶心人、别的什么也做不成的贱儒。 加上这一次他是通过桓贵妃在当中牵线起复,又被他们大书特书。 所以对坊间这些书生的消息,马元清索性全关在门外,眼不见为净。 他们竟抓住了这一点,让他错过了江南之事的舆论变化。 当义子匆匆赶来,把谢长卿所写的那篇祭文跟风向转变带到他面前,马元清才知晓。 他立刻派人去叫那几个被安排在城门口排查可疑之人的人,却得知他们白天出了城没有回来。 又听付鼎臣已经带人进了宫,马元清这才意识到一切已经迟了:“备车!” 他立刻起身进宫,在路上才知道那几人是人被捆了,扔去了北军校场。 而忠勇侯刻意封锁了消息,把人关进狱中,给付鼎臣打了时间差。 飞驰的马车里,马元清沉着脸。 他漆黑的浓眉如同乌云压在眼眶之上,眼中仿佛山雨欲来。 付鼎臣进宫,手里必定是有着桓瑾的什么罪状。 捅到了景帝面前去,自己现在进宫,也不一定能够扭转局面,掩盖下来。 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太监两手端放在膝盖上,扳指摩擦着膝上的布料。 唯一的好消息是,自己向来谨慎,跟桓瑾的来往不在明面上,即便从江南来的人带出了什么罪证,也牵扯不到自己身上。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只要桓瑾处理得够快,能够及时断腕,找到合适的替罪羊,就算付鼎臣亲自去江南也没有用。 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想要得到高的回报,就必须冒高的风险。 想安全无忧,就要时刻准备好预案,他相信桓瑾能亡羊补牢,关键是自己在京中能再做点什么。 就在他思索着进宫之后该如何说、该如何做的时候,马车停下了。 “老爷。”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到了。” 马元清停下了思索。 他推开马车门,弯腰从里面出来,正好看到另一辆马车也停在了旁边。 马车帘子掀开,忠勇侯同样从车上下来。 抬头撞上自己的目光,忠勇侯神色如常地向他点了点头。 宫门口的守卫看着今夜分外热闹的南门又来了两位大人。 忠勇侯是受景帝传召而进宫,马元清则出示了自己的令牌,得到了放行。 “侯爷不该淌这趟浑水。” 马元清收回令牌,目光直视着前方,一边走一边道。 忠勇侯神色淡淡,身形高大的他走在马元清旁边,背影毫不逊色。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不过是做份内之事罢了,何谈淌浑水?” “好一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马元清说完这句话后就没有再开口,同他一起并肩朝宫内走去。 宫门之外,稍远之处的另一辆忠勇侯府马车上。 风珉跟谢长卿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放下了帘子。 风珉俊脸上常带的那种懒洋洋的神色褪去了。 他嘲道:“这么急着进宫,姓马的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江南的事与他有关吗?” 谢长卿看过余娘带来的账本跟名册,他过目不忘,此刻摇了摇头,眼睛在车厢里的灯光下氤氲着光芒:“那些账本名册里没有他跟两江总督勾结的证据,他不愿处在被动,自然要来。” 只不过忠勇侯被他的好儿子拖下了水,在这件事情上,也要表明立场。 付大人等于有了一位盟友,跟马元清相较,应该不会处在下风。 谢长卿轻声道:“且等一等,看最终如何。” 御书房里,景帝已经看完了付鼎臣呈上的罪状,又召见了余娘。 他命宫中女医再次给余娘验了身,得到了与三法司的检查相同的结果,目光再扫到桓瑾送来的折子,神色阴晴不定。 为君者,最恨的是臣子的欺瞒,谁也不喜欢被人当成傻子来骗。 听见忠勇侯跟马元清一道过来了,景帝眸光闪了闪,开口道:“宣他们进来。” 忠勇侯被召进宫,是因为从江南来的人换上了禁军的衣服,在城门外充当守卫,一路追杀余娘去了书院的事。如果不是风珉擒住了他们,将这几个假扮禁军的人扔去了北军校场,这件事也不会捅出来。 “……是谁将这些人安排到了禁军里,臣不知道。” 忠勇侯低着头,向景帝禀告,“若不是犬子正好撞见那几人行凶,将他们抓获,臣还蒙在鼓里,此事是臣失职。” 景帝却道:“此事与你无关。”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马元清,京中除了他,还有谁能将手伸到禁军中去? 自己还没召他,他就主动过来了,景帝倒想看看,他这一次又有什么话好说。 知道此刻帝王心中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再一次生出了嫌隙,马元清没有再迟疑。 他上前一步,就拱手认罪:“此事是臣之过,将他们安排入禁军去看守城门,是臣做的。” 他承认得这样干脆,令景帝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而御书房里的其他人,包括没有离去的刘相、被留在此的余娘还有与他屡次相争的付鼎臣,都意外于马元清这样认错的姿态。 随即更加警惕。 此人根基深厚,此时进宫,就是不打算坐以待毙。 马元清的声音回响在御书房里,不似寻常宦官尖细,更像武官沉稳: “江南之乱令陛下烦忧,臣既要为陛下分忧,就不能坐视可疑的人物进京。 “桓总督的为人如何,无需臣说,若非信任,陛下也不会将江南交给他。” “一群乱党余孽从江南逃出来,桓总督派人追击,来到臣面前的时候,事出紧急。 “出于他们熟悉乱党的考量,臣才将他们暂时安排在城门口,至于充作禁军,则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此事是臣思虑不周,但越少人知道,就不容易出错。 “此番臣入宫请罪,是为此事,而江南之事……当中是否另有隐情,桓总督是否失察,是否纵容乃至指使下属为祸江南,就此定论还为时尚早!” 他抬起了头,望着帝王道,“臣愿去查!一定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如果真的是桓瑾之罪,臣也绝不会因往日情分而姑息。”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他安排的刺杀,如果只是第一次见这个身形高大、威严凛冽的宦官,只怕谁都会为他这赤诚一片、忠君报国的模样所骗。 就算是心中已经对他起疑,认为他与封疆大吏勾结,走私盐铁、中饱私囊、建立起自身势力的景帝,心中也不免为他这一番话所动。 然而这一次,他终究没有再给马元清全盘的信任。 帝王挥手道:“不必说了,朕已有决断。” 先前任马元清为钦差的圣旨还没颁下,这一次景帝却是直接下了旨,任枢密使付鼎臣为钦差,给了他金牌一面、兵符一块,好调度几路厢军,即刻前往江南彻查此事。 桓瑾身为两江总督,在江南经营多年,还有兵权在手。 如果发起难来,没有军队的话,只怕钦差大臣也奈他不何。 “……枢密院事务,由副使暂代。” 钦差副使,则由钱忠出任。 现在景帝谁也不信,唯有派钱忠去做他的眼睛,同时监视两方,随时汇报进展,方才安心。 余娘作为人证留在京中,受到严密的保护。 等一切查清之后,将有关人等押回京城,再正式对簿公堂,进行审判。 至此,今夜之事终于告一段落。 御书房的门打开,付鼎臣、忠勇侯、刘相从里面出来。 走到台阶下,付鼎臣停住了脚步,向一贯没有什么交集的刘相拱手:“方才多谢刘相出言相助。” 在忠勇侯到来之前,御书房中只有他、刘相跟周萍三人。 周萍跟桓贵妃向来关系密切,尽管帝王刚刚看完从江南带出来的名册跟罪证,又见过了余娘,十分震怒,但周萍还是为桓瑾说话。 他信誓旦旦说,桓总督是国之栋梁,将江南治理得富庶,百姓安居乐业,景帝不能因为一个女子的一面之词,就认为他有错。 桓瑾这些年的功绩确实可圈可点,对景帝也十分忠心,君臣二人感情极好,又有桓贵妃的关系,令本就没有下定决心的景帝再次面露动摇。 就在付鼎臣想要再拼着为帝王不喜,驳斥周萍的时候,一向不轻易表明立场的刘相却叹息一声,一撩官袍,向帝王跪了下来。 他身为首辅,所言所行分量不同。 景帝也愣了一下。 他跪在余娘身旁,向着景帝道:“陛下,派钦差去彻查此案,或许是冤枉了桓总督,会令功臣难过,可如果状书所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呢?那就是万千百姓承受不住之痛。 “臣的老家也在江南,这些年臣虽然一直在京中为官,臣的族人却都生活在运河畔,甚至祖籍所在,都跟余姑娘所居所长之处相隔不远。 “若此事为真,今日有一个余娘,来日就会有千千万万个余娘。不管是身为一朝首辅,还是身为家中长者,臣都无法承受这样的风险与沉痛,还请陛下下令彻查。” 他说完,深深地叩首。 如若桓瑾清白,他愿意跟枢密使一起承担这过错。 因为从来都是和稀泥、不表态的刘相都这样说了,景帝才最终下定了决心。 “唉,付大人莫要这样说。”刘相摆了摆手。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这些年虽在朝堂风波中为顾惜此身,鲜少表明立场,还时常向宦党低头,都被江南狂生开除了籍贯,但也是为了能够在像这样的时候发出声音。 平日绵软,到了关键时刻强硬,就更能让帝王慎重考虑他的意见。 而如果他也是铁骨铮铮,宁折不弯,那朝中又还能有谁来为真正的铮臣、忠臣回旋呢? 不过幸好现在事情已定,付鼎臣很快就要前往江南。 余娘就留在京中,随他回相府,由他看顾。 事实上,这一次付鼎臣进宫请彻查两江总督,不光是刘相表明了立场,忠勇侯府站了队,就连以谢家为代表的清贵世家,也都因为那一篇祭文而下了场,要被动站位。 这一次,他们与以马元清为首的阉党的对抗,其实联盟前所未有的庞大,实力前所未有的稳固,让刘相心中都生出了一点期待。 或许等江南之事清查完毕,铁骨铮铮的付鼎臣用无可辩驳的罪证将人押回来,朝堂就要变天了。 思及此,刘相不禁提醒道:“付大人此去江南,万事小心。” 此行怕是凶险不定,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顺利。 余娘跟在他们身后,闻言担忧地看向付大人。 然而付鼎臣却笑了笑,似是有无穷的信心:“刘相放心,此行我必定不负期待。” 宫门外,风珉与谢长卿在等待。 遥遥见到石板路上出现了几个身影,风珉立刻放下手臂:“来了。” 谢长卿与他一道看着前方走来的身影。 只见灯火之中绯袍明亮,付鼎臣走在中间,一左一右分别是忠勇侯跟刘相。 二人看到这一幕,不禁想起先前付大人独自进去的时候,背影孤独,此刻有人同行。 在他两侧,一武一文,三人行走间,身上的绯袍都如同火焰,照亮长夜。 风珉跟谢长卿都定住了,心中一时感动,一时热血翻涌。 直到三人带着余娘来到了面前,他们才回过神来。 没有在意父亲对于自己的瞪视,风珉迎上前去。 却是越过了忠勇侯,以同属于一个组织的成员之间的默契,向着付大人问道:“成了?” 付鼎臣眼中含笑,点头:“成了。” 风珉立刻高兴起来,随即想起了什么,又放下了脸:“这次我要跟付公同去。” 忠勇侯终究没有让儿子再放肆下去。 他一把捉住了他,呵斥道:“闭嘴!跟我回府!” 第67章 第一更 订阅全文可解锁更多ssr!!!再怎么说,她也在江南生活了那么久,镇上的流氓地痞、为非作歹的,有一个算一个,她都知道,难道不比在京城更主场作战、更容易设计到陈松意? 一想到这里,程明珠就不急了:“你说得对。”她清纯如百合花的脸上露出了完全不相称的恶意的表情,“我娘能派人,我也可以。” 她原本想着划花陈松意的脸就算了,可陈松意竟然不肯乖乖出现,偏要去江南自投罗网。 那就不能怪自己心狠了。 程明珠眼眸一抬,看向自己的丫鬟,朝她勾了勾手,让她附耳过来。 琥珀连忙弯腰凑近,就听程明珠道:“你这就让人回江南,回陈家村,把程家的女儿很快就要回去的消息传播出去。” 琥珀闻言,眼中光芒一闪:“小姐的意思是——” 程明珠满是恶意地笑了起来:“京官养女啊,是何等金贵的大家闺秀!不光容貌上佳,而且又自带福气,现在人衣锦还乡,身边难得没有防备,要是能够把她搞到手,能少奋斗多少年?” 琥珀一听就明白了。 她就是从那样的底层长起来的,最清楚这些流氓地痞想要的是什么。 为了一点小利,他们都能打破头。 现在这样一个香饽饽摆在他们面前,只要稍微煽动一下,就多得是人想对陈松意下手。 程明珠重新坐直了身体,听琥珀夸赞道:“妙啊,小姐这一招真是妙啊。” 程明珠轻哼一声:“那还不快去?” 她一想到陈松意要是真的回了江南,会是怎样凄惨的下场,就觉得憋屈散尽。 被那样的流氓地痞沾了身,就算她娘再想把她接回程家,也是不可能了,清贵的谢家更不可能让她进门! 再想起刘氏对陈松意那个“有福气”的评价,程明珠撇了撇嘴。 就当她是真有福气,逃过了自己在京城的布置,她倒要看看这福气能不能让她去了江南也能够安然。 安排妥当,她看了看时辰,施施然地起了身:“是时候该去慈安堂给祖母请安了。” 琥珀连忙来扶她。 程明珠扭伤的那只脚休养了两天,其实已经好了。 不过她还是要做出这种姿态来,到程老夫人面前去演戏。 这个府里她谁都讨厌,明明一个个都看不起她,偏偏要做出一副怜悯的模样来,虚伪至极。 但她却不得不做足了表面功夫去拉拢关系。 不说其他,光是陈松意那只镯子,被程老夫人收走以后就没给她呢。 谢家这门亲事本来就该是她的,谁也别想抢走。 …… 雨足足下了一整日。 陈松意回了二楼房间之后,就没有再下来,专心凝练真气。 风珉跟他的护卫们也没有在大堂待太久,全都回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临近傍晚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楼下的车马声,像是有人也跟他们一样,遇到了这场突如其来、怎么下也不停的豪雨。 这行人看来是没有他们运气好,队伍里有个能观天象的高人,早早找了歇脚处。 听着楼下混乱的声音,已经吃饱喝足、周身干爽的护卫老胡嘿然笑了一声:“这些人不知是从哪里一路淋过来的?驿站后厨准备的姜汤派上用场了。” 只是可惜,他们终究没有机会见到这只狼狈的后来人队伍。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雨停了,这队人马立刻就离开了驿站,等到他们起身下楼来用早膳的时候,人家已经走得没影了。 下过雨的清晨,野外的景色一改昨日的阴郁沉默。 整个旷野就像是被彻底洗去了尘埃,天蓝草绿,只是官道还泥泞着。 陈松意说今日适宜出行,所以风珉也没有让队伍再在驿站多停留一天,而是如常地上路了。 马车里,修炼了半日、难得睡了个整觉的陈松意没有如同之前那样,靠在车壁上闭眼沉睡。 她坐在窗边位置,随着马车的摇晃,外面带着泥土腥气的空气被风送了进来。 雨后凉爽,又是清晨,小莲也不需要给她打扇。 一主一仆安静地坐在马车里,随着车子的前进而摇晃。 直到走出了十几里,这种安宁平和的气氛才被打破。 听到空气中兵器相交的打斗声,她们乘坐的马车停了下来。 小莲没有经历过战场,平日见过最多的也就是流民打架,听到前方传来的厮杀声,小姑娘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她下意识想要掀开帘子到外面去:“小姐,我去看看——” 陈松意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留在马车里。” 把小莲按回座位上,她自己却起了身。 停下前进的马车上,一只手撩开了帘子,陈松意从车厢里探出了身,目光看向前方。 这一带是丘陵地貌,前方正好是一座山谷,矮山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只有激烈厮杀的声音从谷中传来。 陈松意轻嗅了一下空气中的气味,吹向这边的风似乎带上了浓重的血腥。 在听到打斗声的第一时间,风珉就抬手让他们停下了前进。 此刻他骑在马上,神色中带着凝重,随行的几个护卫脸上也是充满了警惕。 这里离官方的驿站才多远,就有人埋伏在这里劫道? 而且按照两支队伍的距离来看,被拦下的那支肯定是昨天在他们后面入住驿站的人马。 住驿站的是什么人?官差。 大齐境内,竟然有人敢堂而皇之地对官差出手,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这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面对这个突发事件,风珉难得迟疑。 他没有余裕去想为什么陈松意明明说今天适合出行,前方却会遇到劫道。 如果现在只是他一个人,他当然不用迟疑,立刻就会过去驰援那支遭劫的队伍。 他对自己的武力有信心,而且身边的护卫又都是精锐,虽然人少,但未必不能奇兵突击。 可是现在队伍里却有陈松意跟小莲在。 遇上这样狂妄的匪徒,他的人不一定能护住她们。 风珉知道,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弃了马车折回驿站,就算前方劫道的匪徒发现了他们也追不上。 等进了驿站之后,就有建筑为防护,还有人手,这些贼寇追上来也攻不进去。 可在他迟疑的瞬间,马车的帘子就掀开了。 风珉没有错过身后传来的声音,他放下了让护卫止步的右手,对探身出来的陈松意沉声道:“不要出来。” 然而陈松意却没有退回去。 少女维持着探身的姿势,对他冷静地道:“过去。” 听到这样生猛的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围绕在马车周围的护卫都吓了一跳。 唯有风珉下意识地转过头,错愕之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向着陈松意确认道:“贵人?” 陈松意点了头。 ——这就是出行之前她算的那一卦,选择要走陆路会遇到的贵人。 她断开了跟风珉的视线接触,再次看向了前方。 虽然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在听到打斗厮杀声的瞬间,她就已经被点燃了战斗的本能。 回到这个时代之后,宅院里的一切都不是她熟悉的。 只有前方的厮杀跟战场,才是她的归处。 如果是在昨日之前,风珉绝对不会因为这个贵人之说而靠过去冒险。 但昨日那场雨已经洗去了他的怀疑,他对陈松意这种特殊能力的信任,超过了他所认为的程度。 他心中不再迟疑,做出了决断:“过去。” 可是马车上的陈松意跟小莲,他一时却拿不定主意要如何安置。 陈松意今日穿着一身鹅黄淡青相间的衣裙,依旧是那日风珉选的。 她没有让风珉再多想,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动作利落,超过了所有人的预计。 一声布帛破裂的声响,陈松意已经将过长的裙摆撕了下来,对风珉说道:“用布把马蹄包起来,马车留在这里,我跟小莲和你们一起过去,打起来我们就留在高处。” 前方山谷确实从高处看更容易观察到下方的战局。 风珉翻身下马,毫不犹豫地听从了她的建议,对着护卫道:“把马蹄包起来。” 下过雨的泥泞道路,再加上被布包裹的马蹄,他们可以悄无声息的过去。 小莲本来窝在马车的角落里,被陈松意叫了下来,受了叮嘱,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小姑娘察觉到危险,紧紧地捂住了嘴,不停地点头。 风珉跟他的护卫迅速地用布将马蹄都包了起来,然后抽出了武器。 做完这一切,他们又再一次回到了马背上。 陈松意把小莲推给老胡,自己则来到了风珉面前,朝他伸出了右手。 这一幕跟在巷口风珉朝她伸手时很像,但主动的人却反了过来。 风珉不过一顿,就伸出了手一把拉住她,把她带到了马背上。 这一次陈松意的落点却不是在他背后,而是到了他身前。 未婚男女,这样的距离过于靠近,但两人却没有丝毫羞涩的意思。 风珉是知道她上自己的马,定然还有后续的交待,陈松意则是面临战场多了,早就将这些多余的情绪抛在了脑后。 风珉催动胯.下骏马,带着身后的护卫迅疾而无声地向着战斗发生的山谷靠近。 陈松意坐在他的马背上,声音在风中冷静而清晰地传到他耳边—— “三少你的枪呢?借我。” 云山县县令袁明正携夫人、县衙官差,以及云山县的员外、学子、豪商引颈望着前方。 付大人的车驾应该在半个时辰前就到了,可是现在官道上还没有人影。 袁夫人看向夫君略带焦躁的脸,伸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望他沉住气。 袁明正要点头,就见到前方官道上出现了马车的影子,接着是“咄咄”的马蹄声。 穿着县令官袍的他脸上一下子露出了激动神色:“来了!老师来了……” 第68章 第二更 天空中电蛇撕破长夜,炉火的光芒照亮了游天的脸。 这火光同样也在陈松意身上镀了一层光芒,在屋外的狂风骤雨中,如同残阳映照。 游天曾经怀疑过,凭她的资质,师兄怎么会把《八门真气》这样刚猛的武学心法传给她。 但如果这是她的家传武学的话……那一切就说得过去了。 天阁有许多武学流传在外,有时是主动传出去的,有时是被动传出去的。 《八门真气》就是由某位前辈所创,收录进天阁,也传给了子孙的。 尽管少女在江南的家只是寻常的农门,但原本收养她的人家却不一定。 因为慎重,游天起了身:“你真的要传?” 陈松意直视他:“是的。” 这门功法是利器,连厉王殿下最初都是被寨子的武力吸引来的。 然后,他又见识了他们家传的兵法、阵法,才几次来请,甚至不惜独身闯阵,最终才让她父亲愿意带着族人追随他。 从厉王殿下到她父亲,两人最想要的都是用这门功法打造出一支顶尖的战力,像前朝陷阵营,攻无不克,所向披靡——为此,功法在军中能传则传,绝不吝惜。 只可惜,《八门真气》的修行危险重重,成功概率极低。 到最后,他们的心愿都没有成真。 这一世,如果没有遇到小师叔这个将《八门真气》修习到最顶层,又创造了“金针药浴刺激法”的武学奇才,陈松意大概不会再有这个奢望。 她已经用自己这具资质并不好的身体实验过,就是资质不佳,也能达到第三重。 因此,她又有了打造这样一支军队的想法。 至于这个小少年,他学会了《八门真气》,就能留在翁明川身边,成为他的护盾。 哪怕在最极端的情况下,都有机会带着他逃出生天,十分符合陈松意的期望。 尽管钱明宗的心性还不成熟,有了这样强大的武力,或许会控制不好、伤到旁人,但他心思单纯,又听哥哥的话,有翁明川这个兄长在身边约束他,也不成问题。 最重要的是,陈松意有预感,他能学会。 就算没有小师叔那种测试根骨的手法,她也感应到了他的资质。 如果这种感应不错,那以后想要网罗修习《八门真气》的苗子,构建一支世间将领都梦寐以求的特殊队伍,绝对不成问题! 因为陈松意的目光太过殷切,游天最终伸出了手。 他对着小胖子道:“手。” “噢……噢!” 钱明宗喜出望外,立刻伸出了自己胖乎乎的手,还把手上的金属环往上捋了捋。 在陈松意的注视下,游天面无表情地搭上了他的手腕,探入真气,然后神色一变。 他看了小胖子一眼,接着拉过他的手臂,毫不含糊地摸起了他的骨。 钱家的小厮们见状,都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不怕游神医不收少爷,就怕是游神医检查出少爷身上有什么问题! 游天越探,神色越古怪。 他本想顺少女的意,给这小子检查一番,检查之后如果钱明宗的资质不怎么样,就用这个理由拒绝她。 可是没想到这小子的经脉奇宽,又没什么阻塞。 而且一探之下,骨骼清奇,天生就是一个练武的好材料。 跟他相比,陈松意的资质简直是惨不忍睹。 由他来修习《八门真气》,根本不需要额外的刺激,大概两年就能修到第八重。 游天陷入了两难。 如果这是个资质普通的,也就罢了,可这是个好苗子,就算是门中其他人见了,也会想招回门下。 他心中有疙瘩,不愿收徒,却不能无视这个好苗子。 偏偏这时候,面前的陈松意还问了一声:“如何?” 游天收回了手。 他把药煲从炉上移开,内心陷入了挣扎,没有说话。 小胖子十分紧张。 尽管教过他的师父都夸他是武学奇才,他也这么认为,可在游天面前,他没有半点自信。 见游神医不说话,他就觉得自己像被吊在半空不着地。 等了许久,他们才听见游天含糊地“唔”了一声。 钱明宗:“……”这是什么意思? 小少年求助地看向陈松意,见到她的脸上缓缓绽开了一个笑容。 果真如此。 陈松意低头看向钱明宗,然后抬起头来,开口道:“虽是我要传他的家传武学,但却要由小师叔你来传授,没有名分不合适。这样吧,既然小师叔不想收徒,那就代我师父收吧。” 她拜入师父门下是第二世的事。 如今重回第一世,他们师徒还没有交集,她就已经打着师父的旗号,牵起了一个松散的组织。 这一趟又认了小师叔,还做了许多事,就算是她也心虚。 实在不适合在师父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再为他收一个弟子了。 ——不过要是由小师叔来代师兄收徒,那就名正言顺多了。 感到那只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轻轻地推了推,钱明宗立刻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就在游天面前跪下了,欢喜地叫道:“弟子明宗见过小师叔!” 然后,他又仰头向着陈松意叫了一声“师姐”。 话音落下,钱家的小厮们立刻鼓起了掌。 裴植跟翁明川结伴下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两人不约而同地在门边停住了脚步。 游天心中仍旧别扭,可又有点开心。 他干咳一声,背着手向钱明宗严肃地道:“既然你师姐决意要传你武功,那我就说清楚——你是我代师兄收的弟子,你的武功心法是你师姐传你的,我只负责传功指导,不管其他。” 小胖子跪在地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张脸兴奋得通红。 “等我找到师兄以后,他见过了你、承认了你,你才能算正式入门,现在你只是个记名弟子。 “山门在哪里你不需要知道,门中还有什么人、什么事你也别问,等以后见了你师父,他认下你了,他会告诉你。” “即便如此,你要是不守门规,作奸犯科,恃强凌弱,为非作歹——”游天倾身,眯起了眼睛,“不用师兄见你,我都会亲自清理门户,你可听见了?” “……弟子知道!” 小胖子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但还是抵不住对武学的向往,大声答道,然后又问,“门规都有什么?这个可以问吗?” 陈松意在旁回想了一下,师父收她跟哥哥为徒的时候,好像也没有提过。 正好见到裴植跟翁明川都来了,她于是伸手把小胖子扶起来,对他说道:“基本上你只要遵守漕帮的帮规,听你哥哥的话,就不会触犯门规。” “嗯。”游天也不耐说天阁的那些规规矩矩——主要太多了,他也记不住,索性就认了陈松意的说法。 瞥见漕帮的新继承人跟那只死狐狸一起进来,出于某种展露实力、震慑天敌的想法,游天直起了身,说道:“不过也不能让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师父他学的是‘农’跟‘术’,我学的是‘武’跟‘医’,你师姐她——” 他看了陈松意一眼,才道,“她会‘农’‘术’‘武’三门,我只教你‘武’,她愿意教你什么我不管。” 钱明宗立刻道:“小师叔教我武就好,别的我也学不会,我——” 说到这里,他一拍脑袋,在众人的注视下从怀里掏出了钱袋。 绣着元宝纹样的金红色钱袋被他抖了抖,利落地掉出了两锭金子。 小胖子把一锭放到了陈松意手里,另一锭捧到游天面前: “拜师学艺要束脩,师父他老人家不在,我以后再补上。这是给小师叔跟师姐的,请小师叔收下!” 游天看着被捧到自己面前的金元宝,本想拒绝,却见陈松意抛了抛手里的金锭,朝自己感慨:“我时常捡银子,捡了那么多还比不上这次捡个师弟。小师叔你说,这能买多少碗馄饨啊。” 于是话到游天嘴边就转了个弯,他向小胖子示意:“给你师姐。” 钱明宗立刻把金子捧到了陈松意面前:“师姐。” 没等陈松意接,他想了想,直接把自己的钱袋跟剩下的金元宝都塞给了她,“见面礼,师姐。师弟我没有别的,就有的是钱,师姐钱不够,只管问我要!” 钱明宗说得豪气冲天,以钱家的底蕴,他是一点也不虚。 陈松意看着小少年圆乎乎的脸,收下了他的钱袋,然后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游天跟翁明川都很眼熟的锦囊给他。 “见面礼。”她说,“一个小玩意,以后可以当信物。” “快让我们看看,你师姐给了你什么见面礼。” 裴植看到这里,终于走了过来,自觉地加入了话题。 正好钱明宗也很好奇自己有着神算之名的师姐会送什么,里面会不会是给自己的批命。 他于是将锦囊打开,从里面倒出了一个木雕的小玩意。 “这是……” 小胖子迷茫地抬头,掌心里放着一个似龙似龟的木雕。 “是赑屃。”翁明川也走了过来,回答了弟弟的问题,“这是传说中的一种神兽,传闻它力大无穷,象征财富,就像你。” 一听这个龙龟很像自己,钱明宗立刻喜欢上了它。 尽管这是个普通木雕,但小胖子却觉得它比金元宝更珍贵。 而且,师姐她果然是神算,钱明宗想道。 她早早就算到要遇见自己了,特意准备了这么个礼物。 比起小少年来,裴植注意到的更多。 木雕自然是寻常的,他在意的是陈松意所说的“信物”。 想到她跟游天之前的“睚眦”、“饕餮”化身,再加上这个“赑屃”,是不是意味着她这个师门,或者说,他们所在的某个组织,还有其他的成员? 想到这里,他对陈松意一笑:“我们也算是一见如故,怎么不见给我一份见面礼?” 确实,在场游天、翁明川跟小胖子手中都有陈松意送出的锦囊,就裴植没有。 看着他伸到面前的手,陈松意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给他个什么。 一碗热腾腾的药被端了过来,粗暴地放在了裴植的手上。 游天道:“要什么见面礼?没有,喝你的药。” 裴植被他针对惯了,顺势就接过了药碗,不过试了一下有点烫,于是又放了下来:“有些烫。游神医,你说你修习的是‘武’跟‘医’,那火药弹是属武还是医?” 他一句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对啊,这东西跟武、医都不沾边,就连陈松意见到游天拿出这样的杀器,都很是意外。 这种火药弹的体积小,威力却大得离谱,就算是大齐的火药库也没有这种东西。 就像没有提到过这个小师叔一样,她的师父也从没提到过这种火药弹。 像这样威力强大还方便携带的杀器,如果可以用在战争中,那大齐早就推平了西域诸国,将国土扩展到那边去了,哪里还需要打? 裴植跟陈松意想的完全是一件事。 任何可以增强厉王军队的力量,他都想要。 游天沉默了一下,才道:“不是武也不是医,这是‘技’。” 他在‘技’这一门中,只单独修了炸药,这火药弹就是成品。 眼角余光瞥见裴植开口,像是要说什么,游天立刻抢先道,“把你的狐狸尾巴收起来,这种东西你想都别想,不会当见面礼给你的!” 有这么明显吗? 裴植并不尴尬,举起药碗朝他笑了一笑,一饮而尽。 第69章 第一更 雨下了一夜不带停。 像过去的很多年一样,罗管事早早就睁开了眼睛。 一晚上没睡好的他听着外面的雨声,愁了起来—— 大少爷的腿不好,每到下雨的时候总是格外难受,现在又这么大的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他坐起身,忽然想起昨天游神医已经给少爷治好了腿,而且还留下了药方,少爷都能自己走了。 哦,那就没事了。 罗管事的心情在这个大清早立刻变得轻松了起来。 不过等穿衣洗漱之后,他又想起了一晚上没回来的侄子跟侄女,再次耷拉了脸。 大郎跟小妹不知跑哪里去了,昨天漕帮总舵那么大的动静,根本就不是雷声,他实在很担心自己的便宜后辈被卷入什么斗争当中,在里头遭了殃。 “今日还是派他们出去再找一找吧……”罗管事想着,推开了门,就听见密集的雨声里,楼下已经是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他走到栏杆前探头一看,见到底下密密麻麻都是人。 因为昨天游神医是在运来客栈看诊的,而且他们又是在冯家这里登的记,所以哪怕雨下得这么大,也挡不住他们聚集过来的脚步。 罗管事顶着熊猫眼,见到底下一群跟自己一样眼下青黑的人,心情平衡了些。 就在这时,客栈门外又有了动静——翁明川来了。 一见他,客栈里的人就都一下子来了劲: “翁堂主!”“翁堂主来了!” 翁明川是同两个手下一起来的。 刚踏进门,他的手下才合上伞,正在甩伞上的雨。 罗管事站在栏杆前,见到这个面容清俊、气质沉稳的年轻堂主,心中首先就冒出了一个念头:“说不定能请漕帮帮着找找大郎跟小妹。”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他就立刻动身下楼。 冯家少爷也在楼下,今日也是早早起了身。 见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翁堂主来,他心中也生起了询问昨日那番动静的念头。 “静一静,大家静一静!” 两个漕帮汉子绕到翁明川面前,朝着客栈里的众人举起双手,向下压了压,“我们堂主有话要跟大家说!” 两个漕帮汉子的声音洪亮,再加上众人都心系神医的下落跟后面的安排,很快就安静下来。 两人于是退到一旁,现出了他们堂主的身影。 在将天地都洗刷得一片雾白的雨幕前,翁明川身上的气质越发显得沉稳,叫人不由自主就静下来倾听他的话。 “诸位。”众人听他说道,“漕帮这两日会有一些麻烦上门,需要封城。” 他一说,他们就想起昨夜听到的打斗声跟爆炸声,比起后来狂风骤雨跟天上惊雷还要骇人。 不过翁明川的神情是如此平静,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也叫他们在慌乱了一阵之后,又迅速地平静下来。 被人找麻烦、跟旁的势力有所争斗,这是漕帮的老传统了。 否则他们也不会将总舵单独设立在这里,远离周边,远离衙门的管束。 将他们的反应收在眼底,翁明川接着道,“如果大家要离开的话,可以在今日傍晚前离开,不离开也没有关系,我们漕帮跟旁人的事,从不波及普通民众。” “不错。”他的两个手下也向着客栈中的众人高声道,“漕帮事务,从不殃及镇上的普通人!大家可以安心。只是要走的话,就要趁今天中午之前离开,不然就不能再出去了!” 话音刚落,客栈里就有人站起来,高声道:“既然没事,那我们就不走!” “对!不走!” “这雨还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路上难行,而且我们还没见到游神医,怎么能就这样回去?” “不错!游神医不走,我们也不走——我们还能见到游神医吧?” 翁明川点了点头:“当然。药堂已经在准备了,过两天大家就可以前去看诊。” 听到这话,众人的心立刻放进了肚子里,纷纷表示漕帮只管迎敌,他们在镇上决不添乱。 翁明川收回目光,却见到一个青年起了身。 他脸色还稍显苍白,行走已经无碍,是昨日游神医指定记下各个病人的冯家少爷。 等他来到面前,翁明川便先对他道了一声:“辛苦了,冯兄。” 冯家少爷道:“翁堂主言重了,有任何事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吩咐。” 他们虽然带的人不多,但这些镖师也是身手过人,很能帮上忙。 翁明川谢过了他,不过表示这不是什么大事:“有裴先生在,对方做不成什么。” 罗管事已经从楼上下来,来到了自家少爷身边。 他正好听到这句话,心中十分的以为然。 裴大人是什么人?那是厉王殿下的军师祭酒。 背景深厚,漕帮这里有他在,完全不用担心。 翁明川见他过来,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想起了什么,对他说道:“罗管事?你的侄子跟侄女让我今日来客栈若是见了你,就同你说一声,他们在我们漕帮总舵,有神医看顾,不用担心。” 罗管事闻言喜出望外——这何止是没事?简直是他们俩的造化! 他顿时安心了。 翁明川来了这一趟,很快就又带着两个手下离开,去了别处。 他要亲自去告知外来的民众,漕帮准备封镇的消息,让他们自行决定去留。 看着三人在雨中离去的身影,客栈里众人也忍不住议论起来—— 这次来找漕帮麻烦的到底是什么人? 在他们记忆中,漕帮总舵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过要封镇的大事了。 冯家雇佣的镖师们知道游家兄妹交了好运,不光住进了漕帮总舵,还得到了神医诊治,在替他们高兴之余也猜测起来:“虽说漕帮是朝廷特批建立的,但会出什么事也难说,毕竟那是先帝爷时候的事了,一朝天子一朝臣……” “去!”罗管事打断了他们,正色道,“有裴大人在这里,谁能动他们?” 这些家伙是忘了裴军师的手段了吗? 只要裴植没走,漕帮就有着坚不可摧的靠山。 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只要听翁堂主的话就好,不要慌乱就是帮忙了。 被罗管事一提醒,镖师们又想起了裴植一面金牌就让那些飞扬跋扈的州府军退去的画面,想起这后半段的畅通无阻,点起了头:“对,管事说得没错!” ——这天下还有谁能比厉王殿下厉害,能反了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不成? …… 翁明川走了好几处。 如他所料,要离开的没有几个,只有少数实在担心要走的,也立刻收拾好了行囊,在中午之前就出了镇门。 这十来人三五成群,一齐出了镇,有的坐马车,有的撑伞步行。 一出来,感觉到外头大得无边的雨势跟仿佛连绵了千里的雨,他们心中就有些后悔起来。 走在路上,听到身后那扇从来不关的大门在雨中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们不由得回头看去,就见到几个漕帮子弟一起推着门,向中间合拢。 由于漕帮的特殊,为了争夺地位,斗争难免,所以总舵所在的城墙修得像个中型城池一样稳固。 城门也十分厚重,一旦关上,没有攻城利器很难进来,唯有走水路才能发起进攻。 逐渐闭合的城门中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穿着宽大的道袍,脚踏十方鞋。 另一个穿着鹅黄色的衣裙,在灰色的雨幕中犹如一点明亮花瓣。 “游神医……是游神医吗?” “翁堂主不是说他不走吗?他现在出来做什么……” 一时间,不管是步行还是坐马车离开的人都停住了脚步,透过密集的雨幕看着这个方向。 就见到那个撑伞的姑娘站在原地,而本来在她伞下的游神医脚下一踏地面,一跃而起! 在雨中,他身如惊鸿,跃起的高度几乎跟城墙平齐,让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下一刻,雨幕中亮起璀璨刀光,斩破雨帘,劈向坚固的城墙! 只见刀气纵横间,表面的砖石簌簌落下,被雨水冲去。 最后在城墙上留下的痕迹,像是几行字。 离开的人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是什么字。 可惜雨幕太密,狂风扑脸,他们又走得太远,实在看不清。 一口气写完,游天才重新落了下来。 陈松意撑着伞走上去,将他罩回了伞下。 看着小师叔这铁画银钩、充满少年意气的一笔字,又对照了一下手上裴植给的纸,陈松意说道:“没写错,我们可以回去了。” 正好雨势又变得更大了,两人于是撑着伞回了城。 紧跟着城门彻底关上,一群漕帮青壮开始搬运来巨石跟泥浆,将这唯一的入口彻底地堵死。 城门封闭,水上的船也都锁住了。 老爷子下了令,这几日漕帮不出船,然而码头上却有人要从江上离开。 此刻江面渐涨,因为狂风骤雨一点也不平静,江水都变得浑浊起来,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漕帮汉子劝这些要从水路离开的人:“水路要堵,我们都没出船,硬要现在走怕是会有危险!你们不如多留几日,或者走陆路!” 雨声太大,说话都必须扯着嗓子喊,可这个富商却执意要从水上走。 面对劝阻,他的人还说,船是他们的,开船的人也是他们的,又不需要漕帮负责。 “好言难劝该死鬼,就让他们去吧。”被身旁的人扯了扯,穿着蓑衣的汉子也就解开了船的绳子,看着这艘船在波涛起伏的江面上走了。 陈松意跟游天刚好回来,看到这船只离去。 那没劝住人的漕帮汉子懊恼着,就听同伴说了声“游神医跟意姑娘回来了”,被他扯到了两人面前。 “意姑娘!”那漕帮汉子还是放不下,将这船人执意要走水路的事说了。 陈松意撑着伞,只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便道:“没事,今日还不到该死的时候,他们会回来的。” 第70章 第二更 这艘被预言还要回来的船在风浪中行驶,虽然走得颠簸,却并不慢。 很快,它就离开了漕帮总舵的范围,在一刻都没有停的雨中,来到了一段特殊的水道。 漕帮的水系图上特意标注过这里,不仅是因为这一段在转弯处,水流湍急,而且两边的山崖高耸相对,突出之处又相互交错。 昨夜在忠义厅,陈松意的指尖所指的、要山体滑坡的地段,就是这里。 船上驾船的都是老手,本来在这样的风雨中出航也没什么,可是等走到这个地方,想到漕帮的人的劝告,他们看着前方的山崖,心中就不由得打起鼓来。 “……走慢些!” 船在江面上放慢了速度。 船舱里,跟姬妾在一起的富商感到船的行进慢了下来,于是不悦地道:“怎么慢下来了?去让他们快一点,老爷我还想快点回州府呢!” “是老爷,我这就去催。” 在他面前得力的小厮应了,然后从船舱中走了出去。 一来到甲板上,他就差点被风吹回去,又见到那些船夫消极怠工,于是便要上去训斥。 “你们——” 话还没说出口,前方就传来什么轰然倒塌的动静! 小厮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前方高耸的山崖在暴雨中坍塌滑坡,泥沙携着山上草木巨石滚落,砸在江中,在江面上砸出了一个个深坑。 他的脸一时间变得煞白。 灰暗的天际惊雷闪过,将船上每一个船夫的脸色都映成了同他一样。 但凡他们走快一步,那砸下来的沙土巨石就会落在他们头上。 这艘船可不是铜墙铁壁,在这样湍急的江水里,所有人都会折在里面! “什么声——” 颠簸起伏的船舱中,富商也拥着姬妾从里面出来,想看看这是什么动静,结果看到前方还在崩塌的山崖。 三人顿时定在原地。 富商的酒醒了,感到身旁的姬妾都在不停地发抖:“……” 而他们的船还在向前飘去。 富商汗如浆出,立刻大叫起来:“还、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掉头!赶紧回去!” 江心,大船匆匆地掉头。 来的时候他们是顺流,现在要往漕帮的方向回去是逆流。 富商此刻恨不得自己生了八只手,能一起用力把船划回去。 幸好虽然过程艰难,但他们还是逐渐离开了那段崩塌堵塞的水道,在滔滔江水中努力了半天,终于又回到了漕帮范围内。 风雨飘摇中,守着码头的两个漕帮汉子看着江面上慌里慌张朝这个方向驶过来的船。 其中一人直起了身,拉着另一人道:“你快看!” “嘿!还真的回来了?” 之前劝他们不要走的漕帮汉子见船离得越来越近,伸手往上推了推斗笠。 他的同伴满脸稀奇:“意姑娘真是神机妙算,说他们时候没到,阎王不收,果然就不收啊。” 漕帮汉子回过神来,推了同伴一把:“过去!等会问问他们遇到了什么,怎么就回来了。” 两人上了码头,等到那船终于靠了岸,一把扯过绳索,在雨中利落地把船定回了码头上。 船上的人哆哆嗦嗦地下来,跟离开时那不听劝的狂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 劝他们别走的漕帮汉子见那富商来到面前,只开口问他:“怎么又回来了?” “走、走到一半,山、山塌了!”那富商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发现跟自己说话的是方才劝自己不要走的人,顿时抓住了漕帮汉子的手,感激涕零,“恩人!你是我恩人呐!” ——要不是他再三劝告,让船夫放慢了速度,他们就要葬身在那儿了! 两个漕帮汉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 然后,另一人才神情古怪地拍了拍富商的肩膀:“算你命不该绝,就说不要走多等两日嘛。” “是是是!”富商擦着汗,确认道,“那我们现在还能回来吗?” “行是行,不过你们客栈的房间肯定没有了,想要再找地方住,估计得出点血了。” …… 京城,前往江南的钦差队伍也是此刻出发。 比起开始下起暴雨的江南来,京城的天气依旧十分晴朗。 江面上反射出耀眼的阳光。 由天子送行出城,来到运河码头,付鼎臣站在高大的船上,并没有下令出发。 他手上的兵符已经交由近卫,带去调动京师水军,驾战船全速前进,前往江南。 景帝给他调兵权力,虽然没有想到付鼎臣会还没出京就用上,但也没阻止。 京城的事,消息定然无法封锁,一旦送到江南,桓瑾就会采取行动,向漕帮下死手。 他们既是在跟人赛跑,也是在跟时间赛跑。 以桓瑾的性格,现在大概已经对漕帮采取行动了。 付鼎臣只希望漕帮能够撑到军队到来,不要蒙受过于巨大的损失。 他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又再看了看平静的江面,码头上终于响起了马蹄声。 风珉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带着四个护卫,一路飞驰来到了大船前。 付鼎臣一低头,正好见他从马上下来,从马背上拿下一个包袱,往背上一背就利落地上了船。 风珉道:“久等了,付公。” 他带着人一上船,付鼎臣就抬手令人开船,然后才说道:“还以为小侯爷来不了了。” 风珉与他并肩站在甲板上,看着前方宽阔江面:“我说要来,就必定不会失约。” 虽然忠勇侯不肯放他出门,但风珉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他爹。 或者说没有说服,他这一次又是偷跑出来的。 但这个过程不重要。 结果是他到了就行。 大船离开了码头,向着江面驶去。 后方跟着的几艘船规模稍小,搭载的都是近卫跟钦差队伍。 风珉看了看脚下这艘船,虽然大且稳,但速度却不如战船快。 哪怕走水路去江南,最短也要耗费十日。 等去到江南,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他皱了皱眉,看向付鼎臣:“这速度会不会太慢了些?” 付鼎臣将自己让人带了兵符去调动水军直冲江南的安排告诉了他:“京师水军的战船更先进,比我们更快,我让他们全速行军,先去漕帮总舵。” 闻言,风珉才松开了眉心:“那就好……漕帮总舵,麒麟先生也定已经有了安排。” 他说完抿了抿唇,这个安排,无疑就是他的弟子了。 风珉又想起分别的时候,陈松意居然什么都没告诉自己。 所以自己就在她眼里,就这么不可靠? 江南形势错综复杂,她就算能够预知先机,也终究只是一个人,必然会遇上无法解决的危险。 还是希望能够快点抵达,跟她会合,才安心。 …… 总督府坐落之处,楼外见江。 江水今日暴涨,在远处都看得到水浪翻滚,湍急浑浊。 阎修归来一日,总算得到了详尽的漕帮情报。 他知道昨晚上那个道士就是在江南一带声名鹊起的神医游天,是翁明川为了给潘逊治病找去的。 然后,昨晚在漕帮还有一位“裴先生”。 一看到情报中所写,这位裴先生曾经在去往漕帮总舵的路上,用一面有着厉王印记的金牌,斥退过驻守在那里的州府军,阎修便知道他是谁了。 他捏着纸张的手用力得指尖发白:“裴植……”——他那个阴魂不散,永远压他一头的好师兄! 他不是应该在边关追随厉王,什么时候又回了江南? 一想到裴植那张脸,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新愁旧恨一时间全都涌上了阎修的心头。 从两人先后入门,到一起参加科举……裴植考上了,自己却落了榜。 那时候的他,就想问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他裴植就能得到赞誉,得到认同,可自己却得不到? 更令阎修羞愤的是,他落榜之后在江边借酒消愁,逃避现实,却听到裴植不打算做官。 他打算放弃功名去边关,到厉王麾下做一位谋士。 旁人在惊叹裴植的潇洒,阎修却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可笑无比。 他跟裴植之间,永远是这样,自己拼了命都得不到的东西,他却能轻易得到,然后又弃如敝履,仿佛在明晃晃打自己的脸。 悲愤、痛苦、绝望之下,阎修甚至生出了投江的念头。 如果不是有高人路过,把他从江边拉了上来,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他今日也不会坐在这里。 呲啦一声,阎修手中的纸碎开了一个口子。 他垂目看了一眼手中的纸张,然后以一种慢条斯理又狠厉的劲道,将这张纸一点一点撕成了碎片。 细究裴植出现在漕帮总舵的原因,其实有迹可循。 这些年阎修虽在江南,在总督府当幕僚,为桓瑾的大业筹谋,也没有忘记收集裴植的消息。 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兄风流浪荡,边关每一个有姿色的寡妇都跟他有一腿,也知道他为了厉王平定边关、征服西域的目标殚精竭虑,甚至到了要吃禁药来透支脑力的境地。 他身体不好,自然要去求医。 声名鹊起的神医出现在漕帮,他自然会跟过去—— 但是,他来掺和什么? 阎修眼中燃起怒火。 自己要对付漕帮,替总督大人把它收服掌控,他一个厉王的军师祭酒,来掺和什么? 像撕碎裴植一样把这张纸撕碎以后,阎修彻底地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要如何对付裴植,要如何借用这件事,把漕帮推入一个更加万劫不复的境地。 厉王在大齐的声望之高,无人能及。 这一点别说是景帝的那些皇子,就是景帝自己也比不上。 “……如果是这样一个皇族插手漕帮,疑似暗中在江南培养自己的势力,你猜我们心胸并不宽广的陛下会是什么反应?” 阎修嘴角一勾,又露出了那种温和无害的笑容。 他心中已经有了祸水东引的计划,又可以除掉裴植,又能将景帝的目光转移到厉王身上。 然而就在这时,手下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阎修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自己面前,指着外面道:“先……先生!江水、江水决堤了!” 第71章 第一更 风狂雨横,江水如同发怒的黄龙,在大地上翻滚冲撞。 坚硬的身躯将堤岸摧毁,运河的水失控地蔓延向两岸。 房屋、渔船、良田、小镇……转瞬就被淹没。 浑浊发黄的水中传来无数百姓家园被毁、徒劳哭嚎的声音。 阎修离开了总督府。 马车一停下,他就跳下了车,朝桓瑾所在的方向去。 江南夏季多雨,本来也容易决堤、有水患,只是往次都是在连日降雨之后才会这样,这次太突然了。 桓瑾今日本身就在江岸边巡视,是听着一声响,看着大堤被冲毁的。 雨中,他的面容很沉肃。 负责修筑堤坝的官员在旁边冷汗直流,不敢说话。 “大人。” 直到听见阎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桓瑾才从决堤的江面上收回了目光看向他。 先前州府因为夏侯岐之死而陷入混乱,桓瑾就把剩下的这个得力下属派去州府坐镇,让他收拾局面,然而前夜他却匆匆回了总督府,今日才现身。 来到桓瑾身旁,阎修同他一起看向下方的混乱。 驻扎在旧都的厢军已经被遣了出去,用上了战船,开始搭救被困在房顶上的百姓。 旧都这边地势还算高,这一次都被淹没,其他地方的问题定然更严重。 阎修到来之后迅速地接管了一部分指挥权,命令一条接一条地颁布下去。 他虽然行事极端,但论能力却不差,否则也不会在来到桓瑾手下之后,短短几年就成了他的第一幕僚。 很快,原本随行的官吏就被他一个接一个地派遣了出去,周围只剩保护总督的近卫。 到了这时,阎修才对桓瑾说道:“大人,我要立刻带人再去漕帮。” 桓瑾看了他一眼,他前夜就是在漕帮折戟。 阎修道:“厉王的人在那里出现,来的是我师兄裴植,他是厉王的军师祭酒。昨夜我带了一千人去,原本想推杨洪天上位,却被他挡了回来。我们要尽快将漕帮掌控在手中,否则让他在那里待得越久,就越有风险。” “厉王?”桓瑾的声音在雨中响起,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是。”阎修向他低头,承认了自己的失算,“我也很意外,他会在那里,而且身边还有厉害帮手。但只要把他们拿下,只要他死在那里——” 阎修低垂的眼中浮现出狠厉之色,“这一次的事,我们就可以把陛下的目光转移到厉王身上。” 一个足以威胁到他的手足兄弟,比起对他忠心耿耿的封疆大吏,难道不是前者更有嫌疑,更应该为这件事受到惩罚,受到警告吗? 到时候裴植一死,真相是如何都任由他们来决定。 而且京中的人越是争,越是为厉王说话,景帝就会对他越是迁怒,追究也就越不会落在他们身上。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天家手足之间自古都是如此。 要怪就怪厉王的声望如日中天,要怪就怪裴植掺和到这件事里来。 “拿我的手令去调人。”桓瑾很快做出了决断,比起眼前解决决堤的事,解决漕帮更迫在眉睫,“但是要快。” ——速战速决,尽快回来,还要把兵力重新分派去修建堤坝。 江水决堤的事不能不管,否则损失严重,死的人多了,这一次他依旧要被降罪。 如果被召回京城、失去了两江总督的位置,那就麻烦了。 “大人放心!” 阎修一喜,立刻抬起了头,向桓瑾行礼。 从他得到高人指点,来到面前的人麾下第一天开始,他就得到了认同,后来更是一步一步得到了桓瑾的全部信任。 裴植将厉王视作他的明主,阎修也一样,面前桓瑾就是他所要追随的人。 在他手下,他才能够尽情地施展。 “昨夜是我轻敌,准备不够充分,才没将他们一次拿下。”他眼中掠过一丝精光,“这次我带三千人从水路去,以总督府之名,向他们索取大闹州府的罪犯。若是漕帮不从,或者厉王的军师要帮忙窝藏罪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江流汹涌,将把阻挡在他面前的一切都冲散。 - 得到准许,阎修立刻调来了人马,召集了战船。 尽管在这个时候,总督府的兵马没有去救助百姓,去修理堤坝,而是选择出战,显得很是不合理。但有总督大人的命令,载着炮弹、精锐的战船还是很快驶上了怒涛翻滚的江面,朝着漕帮的方向进发。 大齐旧都的水军配置精良,战船也是一等,在水上行进的速度非常快。 不过半天时间,就走了一半路程,然后在那段山崖交错的水路,被崩塌的山体挡住了去路。 “先生!” 阎修在船舱中,见传令官匆匆进来,对自己禀报道,“前方没路了!” 他闻言放下漕帮的布局图,起了身,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甲板被暴雨跟江水冲刷得一片湿漉,阎修看着前方崩塌阻塞的山崖,虽然身上没有湿,但却忍不住发起抖来—— 真是可恨,连天都站在裴植那一边! 为什么偏要阻碍他的路?! “来人!”他高声道,“让他们去把前面的山石清理掉!让战船通过!” “指挥使大人试过了,先生!” 战场在江上不是齐头并进,而是两艘并行,连成一条直线,阎修的战船在船队的中央,为首的是带领这支水军的营指挥使。 一见到前方阻碍,他就立刻命人放下了小船,让水性好的士兵去清理水道。 毕竟他们去漕帮争分夺秒,只有走水道最快,从陆路过去的话,没有马、只靠两条腿行军,时间要拖到两天以上,绝对不能速战速决。 可是前方的山体坍塌得彻底,堆在江心的障碍不是放下去的士兵所能够搬动的,他们不光没能成功,而且中间还经历了又一次的坍塌,砸得其中几只船直接沉了下去。 而落下水的士兵也救援不及,很快就被湍急的江水冲走了,不知生死。 看着阎修铁青的脸,传令官硬着头皮道:“指挥使大人说,我们只能走陆路了,否则就只能……” 折返。 这两个字他不敢说,但阎修听懂了。 他深深地呼吸了两下,霍地转身,狠厉地看向他:“那就下船,直接走过去!” …… 江水暴涨,中游失守,下游更是多处被水淹没。 从进入江南地界就被扣在船上、被迫在水上生活了许多天的程明珠终于上了岸。 一上岸,她就感觉整个人都麻木了。 倾盆而下的大雨溅起泥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她也不在意。 她撑着伞,看着码头上来来往往扛着东西的人,只觉得自己脚下所站的不是陆地,依然是眼前翻滚浑浊的波涛。 如果不是连着两天暴雨,码头离被淹没只差一点,这些扣着他们、不让他们上岸,将他们当做圈养的羊,从他们身上压榨利益的官吏跟守备军也不会让他们上来。 程明珠还好,还能自己站立,刘氏被从船上扶下来的时候,却是根本连站都站不稳了。 一冒着雨来到岸上,她就立刻吐了出来,胃里也没有什么可吐的,只有她先前喝下去的药。 “夫人!夫人没事吧?” 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管事娘子连忙为她顺气。 刘氏直起了身,感到天旋地转,眼前灰暗一片。 无论是被暴雨冲刷的世界也好,那些高价雇佣来替他们搬东西的民夫也罢,都让她眼花。 再看向那怒吼的江水,刘氏感到一阵胆寒,犹如被一只猛兽直视,要将自己吞没。 她死死地抓住了身旁的心腹的手臂,用虚弱的声音说道:“立刻……让他们绑好马车……我们立刻走,不能留在这里!” 妇人惊异地看了她一眼:“可是……” 这么大的雨,他们这就要赶路?夫人她不怕危险吗? “没有可是!” 刘氏急声打断了她,又气喘起来。 如果是旁人在这里落脚,或许不用担心江水会淹上来,把这个靠着运河的镇子淹成废墟。 但如果是他们留在这里,就一定会被淹没! “是,是!”管事娘子见她坚持,忙道,“我这就让他们去准备马车!我们这就走!” 刘氏喘着气,看向程明珠,又想叫女儿过来,然而程明珠像是浑浑噩噩站在那里发呆,听不见母亲的声音。 管事娘子于是松开了手,让丫鬟照顾刘氏,然后冒着雨冲了过去:“小姐快过来!我们很快就要走了,不要在这里傻站着。” 她扯着程明珠的胳膊,接手了她手上的伞,要带着她一起往屋檐下去。 然而走到半路,她就被一个民夫撞了一下,“哎哟”一声摔到了地上起不来。 那民夫本来扛着一个箱子,被她一撞,手里的箱子也落了地。 落在泥水中,不知怎么一下就打开了。 在那一箱衣服中,一个匣子从里面掉了出来,掉在地上,同样被震松了锁,在雨中“啪”的一声打开。 程明珠站在原地,看向那个打开的匣子,认出了那是她娘刘氏的匣子。 里面装着的是两个娃娃,被用一根红线连到一起。 那两个娃娃,一个是红的,另一个是白的。 雨水落在红色的那个身上,让它身上红色变得越发深了。 可白色的那个在程明珠眼前却越发惨白,除了头发跟眼睛,诡异的一点颜色都不带。 她跟娃娃的眼睛对视,感到它惨白得渗人。 雨声中,她听见有人模糊地尖叫了一声,好像是她娘亲,然后地上那个匣子被人踢了一脚,白色的娃娃滚落出去,掉在地上,沾了泥。 第72章 第二更 一只手伸过来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娃娃。 娃娃本身就脏兮兮的,沾了这点灰也不怎么显眼。 陈松意把娃娃拍拍干净,递还给了面前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破旧的衣裳,怯生生地接过了自己心爱的娃娃,飞快地躲回了一个妇人身后。 “别乱跑。” 那抱着婴儿的妇人把女儿往身边拉了拉,看向陈松意,对她疲惫而感激地笑了笑。 这里仍是客栈,今天是城门封闭的第二天,岛上的竹屋还没收拾好,不过因为下雨,温度骤然变化,所以这些前来看病的人当中,有些病情加重了。 像这个面容憔悴,神情中透着疲惫的妇人抱着的小儿,就一直高烧不退。 因为这样,游天直接出诊了。 他直接来客栈坐诊,上午在一处,下午在一处,晚上又在另一处。 要来找他看病的人,只要就近过来就行。 早在他到来之前,翁明川就已经收购了很多药材,而钱明宗来的时候又赞助了一批。 游天看诊的速度很快,漕帮药材的供应又充足,这些病人的病情很快稳定下来。 这个独自带孩子来求医的妇人很快也能排到了。 陈松意确认了这一点,才从她面前离开。 外面的雨已经下了两天三夜,通过那日从江上离去又折返的富商,陈松意也知道那段水路如自己卦象中显示的一样,已经堵了。 江岸的决堤与山体的崩塌不过前后,现在在运河中下游应当已经洪水泛滥,叫江南一系的官员焦头烂额,便是总督府也不能调动所有的力量来攻打漕帮。 那接下来的不过就是守城而已。 漕帮给城墙加固的进度已经过半,打造好的神牌也已经挂出。 木牌上的字写得极大,哪怕在雨中也能清楚看到。 而守城这件事,陈松意已经做了许多年,她心中没有半点紧张。 虽然现在她身边没有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队伍,也没有足够的弓箭跟武器,却有军师裴植跟小师叔在。 ——要守到大雨停下,转机到来的那一天,必然不是问题。 城中大家的情绪也都很稳定。 当游神医开始出诊之后,最后一点不安的声音也都消失了。 因为游天忙着出诊,所以给钱明宗传授武功心法这件事是陈松意做的。 聚气这件事对小胖子来说没有什么困难,他就像第二世的陈松意一样,就算放着不管,他也能练成。 小胖子练功很用心,得到《八门真气》的心法之后,他也不缠着兄长了。 早晨早早起来练武,午后就跟着李大夫辨认人体的经脉跟穴位,到晚上则开始凝神聚气,尝试完成真气运转一周天。 现在除了大哥以外,钱明宗最亲近的人就是师姐。 他对陈松意神神秘秘地说了自己的打算:“我要好好练功,等小师叔空下来问我进度,就让他大吃一惊!” 陈松意肯定了他的志向远大,然后打击了他这个想法:“这样想让小师叔吃惊,大概不能。” 以她对钱明宗资质的认知,从聚气到走完手部经脉一周天,大概需要十天以上。 可是她问过小师叔,当初他冲击第一重用了多久。 答案是三天。 “除非你能在三天内完成,否则别想让小师叔大吃一惊。” 听到这话,小胖子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练习的时候却加倍认真起来。 这回他不想着震惊游天了,他怕入不了小师叔的眼,还没见到师父就被他逐出师门。 小少年好像一夜之间长大,叫潘老爷子跟翁明川都十分欣慰。 对他拜入游神医的师门这件事,两人十分赞成,如果不是现在时局紧张,必定要在漕帮举办一场宴席庆祝才行。 宴席庆祝自然是顾不上,但陈松意用漕帮的食材给小师叔好好做一顿饭还是可以的。 游天现在基本上一出船坞,不到晚上就没有办法回来,所以她今日也是直接跟到客栈来,借用了他们的厨房。 两人离家已久,小师叔很久没有吃到她娘亲的拿手好菜了。 陈松意决定给他好好做几样。 先前在后厨,她已经让人帮忙备料,自己出来看一看情况,结果这一出来就捡了许多东西。 在那只娃娃之前,她脚下踢到了三回东西,从簪子到银子都有。 ——大概是这里的人多,所以掉东西的也多。 簪子什么的她都交给了跑堂的小二,让他寻回失主,只有那个布娃娃是失主自己找过来了,直接还回了小姑娘手里。 她回到后厨,比起客栈大堂来,后厨又是另一番的热闹。 窗外雨打芭蕉,发出密集的声响,因为今日要给游神医做饭,而且还是神医的师侄来做,厨子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游神医的医术如此了得,他的师侄应该也是什么神厨吧? 不说其他,只说从这位姑娘手上学到一两样游神医爱吃的菜,以后不就跟运来客栈一样,可以做他们自己的招牌了? 一见她回来,客栈后厨的厨子就都搓着手,满面笑容地凑上前来。 “意姑娘,鸡肉都剁好了。” “辛苦了。” 陈松意穿上围裙,来到灶台前,接手了后面的工作。 后厨的厨子们都忍不住围了过来。 陈松意没有要他们避开。 她今日要做的几样菜,第一道是鸡肉丸子。 剁碎的鸡肉加上老豆腐拌匀,再加料酒、胡椒等调味,摔打后用勺子挖成球,在沸水中煮熟后捞起,放入锅中,倒上独门酱汁煮至沸腾,大火收汁出锅。 第二道是松鼠桂鱼。 现捞现杀的鳜鱼去头去骨,鱼肉片到只有尾部相连,然后改花刀,沾上调好的面糊下锅炸,炸得金黄有形,再装盘淋上酸甜的酱汁。 第三样是卤味,这个比前两个麻烦,一大早她就用猪皮、鸡架跟猪骨熬煮高汤,用来调制卤汁。 做好之后,再把处理好的几个猪蹄髈焯水,放进用高汤、酱油、糖浆跟香料制成的卤汁里,在漕帮足足卤制了一上午。 鸡肉丸子跟松鼠桂鱼出锅的时候,那一锅卤味正好从船坞抬过来。 挡不住的浓郁香气将路人都吸引了过来。 本就时近正午,而且又一直下雨,所有人都饿得比平时快。 看着这一大锅被抬进后厨,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眼睛都要掉进锅的缝隙里: “那是什么?那里面卤的是什么?” “是你们客栈的新菜吗?多少钱,给老爷我上一、不对,上两份!” 小二只认出那两个抬着锅过来的是漕帮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自家的新菜,于是连忙让大家稍安勿躁,自己进去问问。 一进厨房,他正好撞上大火煮沸,小火炖煮之后浸泡,卤制了三个时辰的蹄髈出锅。 软糯的蹄髈呈现出完美的色泽,香气霸道得把小二的魂一下就勾走了。 大堂里来看诊的客人焦急地等待着,等小二回来,告知他们这是游神医的师侄给他做的午饭,不对外出售,被勾起馋虫的人都觉得无比扼腕。 他们当然没有本事从神医的口中夺食,也不应该这么做。 可是蹄髈那么香,让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们于是对小二道:“那你们这里有什么菜也这么香的?看着给上吧。” 有了一个带头的,就有第二个,手里有钱的人纷纷叫起了餐。 后厨本来在看陈松意给蹄髈去骨,围着她想要多问两句的厨子们这才依依不舍地忙碌起来。 临时开辟的房间里,游天在给人看诊。 他吸了吸鼻子,同样闻到了那股夺人心魂的香味:“什么东西这么香?” 于是等送走今天上午的最后一个病人,他立刻起了身,想到这家客栈的后厨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先在这里解决一顿。 结果才出来,便看到陈松意过来了:“小师叔。” 早上出门的时候,游天并没有见着她,本以为是在跟死狐狸商量守城的事情,要么就是在教钱明宗练武,没想到她会在这儿。 游天打量了她一眼:“你怎么在这里?” 还穿着围裙。 他才问了一声,穿着围裙的少女却立刻拉着他走:“去二楼。” 游天下意识跟着走,越往二楼去,就越闻到那股浓郁的香气,令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等来到那张桌前,看到摆了一桌的饭菜,游天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串在一起的鸡肉丸子堆得像小山,上面浇着香喷喷的酱汁,还装点着芝麻。 两盘炸得极为漂亮的松鼠鳜鱼,头翘尾翘,鱼肉间还撒着松子。 而其中最最诱人的还是那三碗猪脚饭,每一只碗里都有着一个完整的蹄髈! 米饭上卧着切开的卤蛋跟碧绿的白灼菜心,淋上去的酱汁渗透进了每一粒米饭里。 游天的目光从一样移到另一样上,忍不住问:“给我做的?是旁人都有,还是专门给我做的?” 陈松意答道:“专门给你做的。” 其他人并不像小师叔这样对食物有着执念,也并不缺这一口。 听到这话,游天只感到自己的心一下子被击中了—— 这是专门给他做的,全都归他! 被按着在桌前坐下,又引着洗了手,手里被塞进了一双筷子,在周围投来的艳羡目光中听陈松意说“我忙了一早上,都是我娘的菜谱,小师叔快吃”,游天真心觉得自己没有白疼她,没有白为她操心。 第73章 第一更 后厨还做了冰镇酸梅汤,陈松意下楼去盛。 她一走,游天就拿着筷子,高兴地想着该从哪里下筷才好。 就在这时,他听见从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敏锐地抬头看去。 只见裴植带着他的护卫,闻着味道追来了二楼。 一看到自己,还有这一桌的饭菜,这死狐狸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游天:“……” 裴植刚从城墙上回来,正饿着,路过这里就被香气所吸引。 在游天戒备的目光中,他来到了桌前优雅地入座,伸手拿了双筷子:“不介意添一双筷子吧?” 游天对他横眉怒目:“介意!” 他劈手夺了裴植手里的筷子,还没刺他两句,楼梯上又传来了“噔噔噔”的脚步声。 这一次探出头的是钱明宗。 小胖子像小狗一样吸着鼻子,到处搜寻自己的目标。 一看到游天,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小师叔!你在这里吃什么好吃的?!” 说着也朝这张桌跑了过来。 翁明川在他身后,这才登上了二楼。 见到游天跟裴植,他微微一愣,朝他们行了一礼:“先生,游神医。” 说话间,钱明宗已经坐到桌前了。 众人听他嚷嚷道:“这家客栈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厉害的厨子?我都来过好几次了,从没见过这么好吃的菜!” 游天护着盘子,像是在护崽,对着这些想来抢自己食物的人咬牙道:“因为这是你师姐给我做的,跟这家客栈没关系!” “师姐?” 到底是跟他们同行了一路,裴植看到这桌格外好吃的美食时,就猜到这是陈松意的手笔。 但钱明宗还是第一次知道师姐还会做菜。 他不由得想道:“师姐她难道除了那三门,还在山门里学了厨,成了神厨吗?” 小胖子咽了咽口水,目光落在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鸡肉丸子上,又看了看游天,试探地问道:“那小师叔,我能不能吃一串?就一串!” 为了表示自己绝不吃多,他还竖起了一根手指,但游天拒绝了。 卖萌也没用,他谁也不想给。 裴植坐在他面前都乐了,嘘道:“游神医,你不给我也就算了,怎么小孩子你都不给?” 游天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呐喊道:“我也不大啊!” 就在翁明川想开口让弟弟不要任性的时候,陈松意回来了。 她手上端着一壶冰镇酸梅汤,看着自己离开一会儿就多了这么多人的桌子。 见小师叔护着桌上碗碟的姿势,陈松意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捧着酸梅汤过来打了圆场,对馋得不行的小胖子说:“入了师门,有一件事你要记得——不能抢小师叔的食物。” “噢……”小胖子挠了挠头,虽然很馋,但还是放弃了索要,“对不起小师叔,不好意思师姐。” “嗯,没事。” 游天坐回了位置上,然后瞥了裴植一眼,意思再明白不过——小孩子都道歉了,你这个大人怎么还好意思坐在这里的? 裴植没有理他,而是看向了陈松意:“我们这好歹也在城墙上忙了半天,有什么边角料能让我们对付一顿的?总不能让我跟明川他们光在这里看着吧。” 游天低下头去大快朵颐,闻言“哼”了一声。 陈松意原本算着小师叔的饭量,准备了四个蹄膀,三个在这里,还有一个在锅里,是想要晚上切了给他配面的,此刻说道:“锅里还有些肉,我去配了饭盛上来吧。” 她说完就准备往后厨去,旁边却有客人试探着举起了手:“那个,姑娘……卤汁还有吗?能不能分我们点,浇在饭上?” …… 最终,那一锅卤汁被抬了出来,配上了勺子。 在这里用餐的客人只要是想,都可以舀一勺配上白饭吃。 里面多卤的几十颗蛋,也被分给了那些没有钱在这里吃饭的病人。 客栈掌柜还免费给他们提供了白饭。 至于新端上二楼的饭,游天看了一眼,里面的蹄膀都是切开的,每个人只能分到一两块,跟自己独占三只完全不一样,也不计较了。 总算尝到了香气的源头,所有人都很满意。 吃饱喝足之后,其他人都起身准备回船坞,游天也打算去楼上站一站,吹吹风,消消食。 他上了客栈的三楼,在视野最好的房间看着外面浑浊的江流,然后又调转目光,在密集的雨幕中,将整个漕帮所在尽收眼底。 无论是被封死的城门也好,还是被加固的城墙,又或者封锁的水面,随处可见有漕帮弟子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在谨慎地巡视。 他不知在想什么,蓬乱的头发下神情有些凝重,可是下一刻,这凝重就被一声饱嗝给破坏了。 “嗝——” 游天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从下山以来,他还没有吃到这样打嗝的时候。 “小师叔。”陈松意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递过来一杯茶,“茶。” “乖。” 游天伸手接过,老气横秋地夸了一声“乖”。 从外面吹进来的风带着雨,将一切都吹得一片混乱。 他后退了一步,离开了雨水攻击的范围,这才低头喝茶。 热热的茶水喝下去,解腻暖胃。 感到身旁的人安静得出奇,游天抬眼看向她,放下了茶杯,了然地道:“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 特意给他做饭,肯定是有什么想求他。 陈松意想了想,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切入点:“那种火药弹小师叔还有多少?它的原料好找吗?真的不能给裴军师带去边关给厉王殿下吗?” 她没有再问游天从山上下来究竟是为什么,也没有问为什么他已经有那样强悍的武力了,还要把这种杀器带在身上。 她之前试图起卦算过,可这次跟以往不一样,无论如何都算不出结果。 就好像天机被蒙蔽了,游天的目的不在她可以推演的范围内。 游天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就知道死狐狸给你洗脑了”,这才严肃了神情,向着少女认真地道:“剩得不多了,还可以做,但真的不能给他们。” 陈松意问:“为什么不可以?” 游天张了张嘴,看上去很想编个理由出来糊弄她,但是最终又放弃了。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像是再思索着该怎么告诉她。 陈松意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走开,在这个房间里转了起来。 有些东西可以被传下山,但有些东西却不可以。 像这个火药弹,它就属于还不能被传到世间、传到军中去的那一类。 游天烦躁地走来走去,最后在陈松意面前停了下来,破罐子破摔地道:“我是偷跑下来的,所以山门有人追我,他们追我的原因,就是我偷学了怎么做火药弹!” 外面的雨声掩盖了这里的动静,也掩盖了游天一直营造的“靠谱长辈”人设的崩塌。 他自暴自弃地揭了自己的短之后,索性就对陈松意多说了一些事情: “师兄他可能没有告诉你,在我们山门里,每个人可以学什么都是有定数的。 “文、武、医、农、技、术,这些不是你想学就学。” “像我,其实能够学的就只有‘武’跟‘艺’,火药弹的制作属于‘技’这一门,我没有学的资格,所以山上要派人来抓我。” 天阁弟子在外行走的人有定数,每一个下山的人都带着各自的使命。 有的传播技能,有的下来抓人。 游天没有被委派任务,他第一次偷溜下山,是单纯的想要下来找师兄。 可是那一次,他无意中知道了一些事,从那之后,他下山就不光是为了找师兄了。 “山上的规矩很多,就算是我,被抓回去之后也要接受惩罚,被关在一个很冷的地方。 “那地方很高,没什么人会去,每三天才有人来一次,送一次饭。” “山上也没有什么好吃的,都是青菜萝卜……要是把火药弹传出去,我很快就会被抓回去,到时可能就一辈子也不能再下来了。” 陈松意总算知道为什么他来到山下以后会那么喜欢吃东西。 而且每次都要吃很多才会满足。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问:“既然不能够带下来,那小师叔为什么要偷学呢?” “因为……”游天抿了抿唇,神色凝重,“我有非学不可的理由。” 他要杀一个人,但只凭他的武功、他的医术,他不觉得自己可以杀死这个人。 可他一定要杀,所以上一次被抓回山上之后,他又偷学了第三门。 在天阁的“技”里,他找到了能最大限度提升自己的力量,帮助自己杀掉目标的技能。 他是抱着死亡的决心下来的,做不成的话,被抓回去关在山上一辈子,也是他选择的路了。 可陈松意不一样。 她又不是在山上长大的。 她属于这个人间,有自己的父母亲人,有自己的朋友,而且还有她自己的目标。 在遇到她之后,游天感觉自己的运道似乎都变好了,逃到现在都还没有被山上下来的人抓回去。 所以火药弹一定要偷着用,省着用,不到非必要的时候,绝不去动用。 如果这次不能毕其功于一役,他可能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所以,这件事情不要再问了,我不想你也被抓回山上,一辈子都不能下来。” 第74章 第一更 说话间门,狂风越过了先前游天避让的空间门,挟着雨点扑到他的身上。 这一刻,游天就如置身于万丈悬崖上,独立于无边烈风中。 他脱离了那层少年意气、快乐通达的外在,露出了孤绝的内里。 这一切就让他来结束吧。 游天收回目光,在心中想道。 由他来终结,由他来背负。 不用旁人来冒这样的风险,让他来…… 然而,就在他要投入风暴的那一刻,身后却伸过来一只手拽住了他。 在风雨中,那只手就如锚点定住了他,少女的声音响起,不容拒绝地道:“我帮你。” 游天微微一震,陈松意握在他手腕上的手却没有松开。 “不管小师叔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她抓着这个要孤注一掷投入风暴中、去做一件不知什么事的少年师叔,把他往后拽了回来,拽离了风雨。 虽然算不出游天的目标,但陈松意隐隐有感觉,如果这时候不抓住他,那他就会走上跟前世相同的命运—— 在无人知处短折,让师父心伤到不愿再提这个师弟。 “你……” 游天一回首,一下子就变回了原来那个他。 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少年面孔上神情复杂,狂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更乱,却挡不住他清亮的眼瞳。 他眼中映出少女的身影,看她越过了自己伸手去关上窗,把风雨挡在外面。 他虽然向她袒露了一部分内心世界,但她是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的。 ——为什么她要许下这样的承诺,要掺和进未知的危险里来? 等关好了窗,让室内重归平静之后,陈松意才再次看向他。 她的手上、头发上都沾到了雨水,向着游天再自然不过地道: “我不是说过我的运气很好吗?我跟你一起去做那件事,把我的运气分给你,只要小师叔你在我身边一天,就不会被抓回去。” 游天张了张嘴,想说她天真,山上来的人哪是凭好运就能躲过去的。 然而面前的少女却再次伸手过来抓住了他,仿佛要将她的运气传递过来。 “就算被抓,我也跟你一起被抓回去。” 陈松意说着,心里也想道,如果山上发现她跟师父其实没有半点关系,那她大概也逃不过被规矩森严的山门抓回去审问的命运。 “我给你做饭,就算你被关的地方再高,我也每天给你送饭,不会让你再挨饿。然后,我们再找机会逃出去。” 游天瞳孔猛地收缩。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不会再让他挨饿。 一时间门,他眼前掠过跟面前的少女从意外相遇以来,离开陈家村、并肩前行作战的画面,感觉到了从她的眼中、她的手上传过来的力量。 ——她说的是真的。 看着他的神色变化,陈松意确定了他已经开始动摇,这才缓缓地道,“火药弹的事,我会告诉裴军师不要再想了,想要作战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但你不要再想着一个人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隔了许久,游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就知道死狐狸没安好心!” 他有些别扭地抽出手背在了身后,“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陈松意看他一边恼怒地嘀咕,一边朝门外走去,“什么都不知道就说要跟我一起去……你太弱了,还想给我送饭,先练到第八重再说吧。” 船坞。 将一身蓝色文士衫穿得潇洒又不羁的裴植站在背风的窗边,看着外面的江水。 听到外面的侍女叫“意姑娘”,他转过了身,带着几分期待地问:“如何?” 陈松意迈过门槛,从门外走了进来。 在裴植的目光中,她摇了摇头:“小师叔不适合再出手,而且火药弹的量也剩得不多了,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今日特意做这一顿饭去哄小师叔,不只是因为她觉得小师叔这段时间门辛苦了,应该好好犒劳他,这其中也有裴植的意思。 阎修带着军队回来,攻势一定十分凶猛,上次吃了亏,这次他一定会带够充足的火力。 而漕帮最缺少的就是箭矢跟火力,裴植再三试探游天,就是想要得到他的火力压制。 听陈松意这样说,裴植的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 他咳嗽了两声,从窗边走了回来,喃喃道:“那就麻烦了。” 游天不能再以火力压制的方式出手,不仅仅是影响到战斗节奏。 他先前在江上露面带来的震撼,被许多人看在眼中。 如果这一次让大家知道,还能再跟他并肩作战,也是对士气的鼓舞。 漕帮人少,对面人多,哪怕是守城也需要足够的士气。 再加上漕帮青壮接受的只是普通训练,不像对面是被培养来作战的军队,就越发需要英勇,才能守住这里。 陈松意站在原地看着他,在经过小师叔的诊治以后,裴植的病情已经开始好转。 只不过别人到了游天手上都是药到病除、立竿见影,在他这里却要缓缓生效,可见原本的情况有多不妙。 就在裴植思索还能如何布置来提升战力的时候,他忽然听陈松意开口道:“如果只是要提升士气,让他们更英勇无畏,我有别的办法。” 裴植抬起头,看向了她。 …… 夜深,风雨未停。 船坞高处搭起了挡雨棚,立起了香案净坛。 漕帮众人聚集在此。 今夜,游神医的师侄、那位有神算之名的意姑娘就要设坛做法,破总督府的军队气数,为漕帮气运加持。 一众漕帮老人跟在潘逊、翁明川身后,看着面前设立的净坛,不由得交头接耳。 与他们平日拜祭只设三面神牌不同,案上除了罗教祖师、翁祖、钱祖,还有大齐高皇帝神牌立在最上方。 香案四周按六十四卦插设黄旗,再外一层按四方星宿排位,以青红皂白四种旗帜作四方之势。 坛上两名童子,一人执长竿,一人捧香炉——而捧香炉的不是旁人,正是钱明宗。 小胖子手捧香炉,十分紧张。 他知道自己站在这里,是因为师姐今夜要设坛做法,让漕帮子弟如有神助,旗开得胜。 从知道师姐会“术”开始,他就浮想联翩,想过山门中的术法会有多厉害。 今日竟然能亲眼见到,还能参与其中,钱明宗简直兴奋得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此刻,漕帮的八百青壮也都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聚集在下方翘首以盼。 明日他们就要跟敌人开战,今夜被召集过来要得神术加持,任谁都是心中激动。 他们早已见识过游神医他们的厉害,对陈松意的破敌手段毫不怀疑。 眼下,就属他们最为期待。 “来了来了!” 在摇曳的火光跟丝毫未停的风雨中,见到那个身穿道袍、手持宝剑的身影登坛,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陈松意登上净坛,黑发挽起,发间门除了一根木簪,没有其他装饰。 这道袍于她而言过于宽松了一些,狂风一吹,就将她的身形衬得越发纤细。 她来到坛前,抬头仰望天际,素净的脸在天边闪动的雷光下,显出一种如玉一样的颜色来。 半晌,她收回目光,对着下方众人宣布道:“吉时已到,开坛!” 一声磬音不知从何处响起,她放下宝剑,开始焚香,注水。 然后,她再次拿起宝剑,脚踏七星步,向天暗祝。 众人只见她的身影,听不见她的声音。 但却感到周围的风越发狂烈,雨打在露出的肌肤上,几乎让人感到痛楚。 钱明宗离得最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的眼睛跟着陈松意移动,只觉得师姐每一步踏出都玄妙至极,无声祝祷仿佛真的能沟通上天。 风越来越大,几乎要将雨布掀飞,令在高处观看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得往后退去。 下一刻,古老的战曲响起,琴声撕破天际。 净坛周围,旗帜猎猎,穿行在其中的少女仿佛融入了风雨。 咚的一声,沉闷的鼓声加入了黑夜。 看着她的祝祷,听着耳边沉闷的鼓声,所有人都被带进了一种远古祭祀的氛围中。 他们血脉里的勇气被调动起来,周围的风仿佛也不再像是单纯的推耸,而是在他们体内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在战鼓越来越响,琴声催动越来越急,他们心脏鼓动也越来越激烈的时候,琴声鼓声戛然而止! 天地间门涌动的风云也仿佛一下子停了下来,雨点悬空,才复又落。 漕帮众人如梦初醒,耳边再次恢复了雨声,江流。 那股注入他们体内的力量依然停驻在身体里,洗去了他们对明天的畏惧,激起了他们无限的勇气。 身穿道袍的少女站在祭坛上,将手中宝剑一挥,剑指前方,以真气催动的声音响彻大船: “我在此为你们祝祷,请大齐高皇帝、三位祖师加持,予你们力量与勇气,守住漕帮,击退外敌!” “且战!无需畏惧! “明日开战,游神医会为你们治愈损伤,帮主跟裴先生会为你们指挥!” “而我会在这里,再次开坛,为你们召来神风,与尔同战!” 第75章 第一更 做法结束,漕帮八百青壮一个个摩拳擦掌,心中充满了勇气。 裴植修长的五指覆在琴弦上,止住了琴弦颤抖。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鼓舞士气的手段,但因为做法的人是陈松意,所以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他看着净坛上少女的身影,见她站在风中,那一身宽大的道袍恍惚中竟成了战袍与铠甲。 她手持利剑站在那里,犹如即将带领士兵出征的将军。 裴植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眯了起来。 又是这样的错觉。 他可没有听过边有哪支军队的领兵,是个少女将军。 他听着下方“祖师庇佑”、“神风加持”的呼喊,对着身旁手持鼓槌的高大护卫问道:“你说她这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有这样的术?” 铁甲站在大鼓后,依然像山一样沉默,没有回答他的话。 稍迟,游天出诊归来,路上遇到的漕帮子弟个个情绪高涨,就连大雨也浇不灭他们身上的斗志。 见到游天,他们远远就同他打招呼:“游神医。”“游神医好!” 看了一天的诊,已经十分疲累的游天话也懒得说,只朝他们点了点头,擦肩而过的时候听他们说着什么“法术”“神风”。 打扮得无比邋遢的少年道士心中浮现出无限的疑惑。 等回到船坞,见陈松意在自己屋里坐着,于是想问她做了什么,结果进门的瞬间他就忘了这些问题,吸着鼻子问:“什么东西这么香?” 桌上正摆着两大碗冒着热气的鲜虾瑶柱馄饨面。 用它们当夜宵,陈松意换走了游天那件道袍的使用权。 翌日清晨,她穿上道袍,再次在风雨中登上了净坛。 而打着总督府旗号的军队在暴雨中跋涉了两天一夜以后,也终于抵达了城门外。 城墙上,吃过早膳喝完药,才在辰时刻登上墙头的裴植看着雨中这支千人组成的队伍,感慨了一声:“总算来了。” 裴植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守卫便齐齐深吸一口气,朝着下方军队提声喝道:“来者何人!” 这中气十足的声音穿过了雨幕,传到下方军队的耳中,令这些弃船登陆、带着辎重冒雨急行两日的军队心中憋火。 阎修在战车上手握栏杆,遥遥望着城墙上的裴植。 暴雨之中,这对阔别已久的师兄弟终于会面了。 吃了上一次的亏,这次阎修宁愿牺牲行军速度也不愿牺牲火力。 他从船上带下来十架炮车,发射用的火药跟炮弹一路都用油布包着。 他料定裴植在这里就必然会封城,只有用炮弹,才轰得开这修得比寻常城池都要坚厚的城墙。 “去。”阎修的目光穿透了雨帘,阴狠地盯着城墙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命人叫阵!” 伴随他的命令,一个身形不高,因为粗壮而显得比旁人更矮的军士从队伍中走了出去。 因为知道漕帮缺少弓箭,在城墙上没有什么对敌手段,他没有丝毫畏惧。 在天漏了一样的大雨中,他来到离城墙百步之内,猛地提气,一开口,那洪亮的声音就盖过了雨声,越过这段距离,传到城墙上众人的耳中: “我等乃总督府守备军!特来漕帮捉拿要犯!这是总督大人手令!”他一边说着,一边高高举起了一物,“速速打开城门,让我等进去!” 他的声音落下,天地间又再次恢复了先前的雨声密集。 在裴植的眼神示意下,城墙上一个高大似小山的身影上前一步,用同样如洪钟大吕的声音喝道: “你们来得正好!漕帮先前才受过歹人夜袭,大概就是你们要找的要犯! “只不过城中多老幼病弱,我们不得不封城搜索——那就辛苦你们稍待,等把人找出来,我们立刻就交给你们!” 举着桓瑾手令出来叫阵的人脸色一变:“巧言令色,你们是想违抗总督大人的命令吗?!” 城墙上,裴植的声音悠悠地传下来:“都说了是逼不得已,封城自查,想来总督大人也会体谅。” 叫阵的人还待说什么,阎修的战车已经驱前。 他站在战车上,手握横栏,仰头望着城墙上的师兄,冷冷地道:“裴军师好大的威风,你确定要代表厉王殿下与朝廷为敌?” “许久不见,师弟你还是老样子,这么急躁。” 裴植一笑,阎修脸一沉,越过雨幕与他对视。 裴植转身拿过潘老爷子手中的圣旨跟金牌,上前两步,走入了雨中。 雨水迅速地打湿了他的衣衫、头发,他将圣旨与金牌举起,对着下方的人道: “先帝有旨,漕帮之主只要拿着先帝御赐的金牌向各级官员求助,被求助的人都需要立刻回应。我身为厉王殿下的军师祭酒,在这里恰逢其会,自然要帮了。” 他说完,又将圣旨跟金牌递给了身后高大的护卫,然后伸手拍了拍城墙,向雨中的军队道,“知道你们看不到,我这不是先让人把先帝圣旨所言刻在了城墙上吗?自己看便是。” 阎修闻言,阴沉地将目光向城墙移去。 在他身后,站在雨中的军队这才注意到城墙上刻的是什么。 察觉到身后的人心浮动,杀意也消退了几分,阎修握在横栏上的手掌用力。 没有想到漕帮还藏着这样一封圣旨,让裴植拿来做了文章,阎修心中越发动了杀念。 ——这次不光不能让裴植活着离开,这座城看来也没有必要留下活口了。 铁甲撑了伞,替裴植挡去了头顶的雨。 裴植站在伞下,抬手又做了一个手势,城墙上的守卫立刻把先前打造好的神牌放了下来,挂满墙头。 城下的军队注意力正在城墙上。 先帝的神牌一被放下来,立刻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这令原本还憋火,只等一声令下就立刻攻城的将士彻底冷静了下来。 营指挥使的脸也是一变再变——竟然将先帝的神牌都拿出来挡箭,城墙上这人比起阎修来,更加狡猾、更加善谋。 裴植站在伞下,望着下方道:“不是我不肯卖总督府这个面子,不如你们就退后等一等——又或者,诸位觉得桓总督的面子比先帝还要大?” “妖言惑众!”阎修一拍横栏,似是要驱散这种沉凝的气氛,他的战车迅速往后退去,声音冷冽地传向军中,“漕帮窝藏要犯,还伪造先帝圣旨与信物,不必忌惮!” 听到他的话,统领这千人的营指挥使知道他是打算大开杀戒,一个活口都不留,于是咬牙挥下了令旗,在雨中喝道:“点火!开炮!” 十门炮车被推出来,一字排开,在雨中开始装填上弹。 船坞高处,随着身披道袍的少女在净坛上持剑暗祝,狂风骤起。 “快看天上!” 听见身后聚集的小厮侍女震惊的声音,没有被允许再到陈松意身边去捧香炉的钱明宗抬头,就见到江水上空的云不自然地聚集起来。 在云层之下仿佛生出了一股强吸力,将雨云的边缘扯下。 风形成了卷筒状,从天空逐渐延伸到江面。 小胖子目瞪口呆,如果还捧着香炉,只怕要失手摔在地上。 在身后传来的阵阵惊叫中,他呆立在原地,看着在江天之间越卷越大的旋风。 天上云絮被牵扯,江上水流被上吸。 两岸停靠的船只随着江水激烈起伏,“啪”的一声,桅杆折断,盖在船上的篷布被拉扯了两下就卷上了天! 震惊过后,他的心情激动起来—— 师姐说的是真的!她说要开坛做法,借来神风,就真的有了风! 狂风中,陈松意仍然站在原地。 可是生活在城中的其他人却没有这样的魄力。 看着这充满破坏力的神风从江心生成,向着岸上移动,仿佛牵动着整片天空向着地面压来,所有人都在天威之下不由自主地腿软跪倒。 轰的一声,第一发炮弹射出,打在了封死的城门上! 城门瞬间四分五裂,露出了后面堆砌的石头。 这一阵地动山摇,让城墙上的守卫都站立不稳,心中也生出了恐惧。 簌簌落下的砖石声里,裴植撑着城墙,堪堪稳住了自己,看着下方准备再次开炮、同时轰击各处的阎修,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凝重。 尽管预料到这一手挡不了几时,可他却没想到阎修不管不顾至此。 这也让裴植读出了几分危险信号,如果今日挡不住他,让他破了城,那整座城都会凶多吉少。 这时,同样身在城墙上的潘逊站直了身体,高举手中的金牌,沉声喊道:“先帝庇佑!” 听到帮主的声音,守卫在城墙上的漕帮青壮也记起了昨夜净坛上少女所说的话,重新找回了勇气,齐声跟道:“先帝庇佑!” 他们的声音落在阎修的耳中,只让他觉得如同笑话。 他年轻的脸上浮起了令人胆寒的笑容,盯着城墙上裴植的身影,再次下令:“接着轰。” 就在这时,天猛地暗了下来。 原本打着火把、要去点亮引线的士兵都停住了动作,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只见面前这座城池上空,黑云压城,城池的后方有一团摧枯拉朽的灰黑色暴风在酝酿成型。 它仿佛一头在天地间旋转咆哮的怒龙,在电光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龙……真龙!是真龙之怒!” 结合先前漕帮的人喊出的话,还有挂满城墙的高皇帝神牌,军队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手里的火把掉在了地上熄灭,引起了连锁反应。 那发怒的黑龙朝着他们进发,将沿途的水流、风雨、草木、甚至巨石扯碎卷起。 城墙上的众人回头,同样为眼前所见惊骇无比。 狂风吹得他们睁不开眼,城墙上插着的旗帜甚至神牌都被卷去。 是龙吸水! 裴植的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声音立刻在风中响起,喝道:“都抓稳!” 闻言,城墙上的众人顿时抓住身边可以抓的东西,有的抱着柱子,有着扣住砖石,躲避在加固的城墙后,抵抗着这股飓风。 地上的人却是想逃也逃不了。 怒吼的黑龙绕过城池,来到平地上,一下子就将他们从地上卷起,抛至高空。 这千人的队伍顷刻间就被摧毁。 在无数惨叫声中,旗杆折断,炮车掀翻,就连战车上的阎修也逃不过风圈,被卷得连人带车飞上了天。 漕帮众人躲在城墙上,紧闭着眼睛。 直到外面肆虐的声息停止,这才惊魂未定地睁开了双眼,直起身来,探出头去。 只见这阵毁灭级的狂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外面不过肆虐了一盏茶时间,就如同来的时候一样离开,渐行渐远,越来越小。 他们站在城墙上,心有余悸地看着下方,见到满地都是军旗、炮车的残骸。 这支前一刻还要攻打他们的千人队伍,现在战力十不存一,满地都是断手断脚、痛苦呻.吟的士兵。 裴植起了身,咳嗽着,见身旁的漕帮青壮先是满脸呆滞,随后面露狂喜:“是、是先帝显灵!” 城墙之上,一呼百应,所有人都欣喜若狂地喊道,“先帝显灵了!” 先帝显灵,真龙庇佑! 派来神风相助,庇护漕帮! 第76章 第二更 在龙卷风起的同一时刻。 陈家村,那口竖着陈家先祖的墓碑、埋着陈家先祖骨灰的深潭上,同样水汽聚集。 潭上升起了淡淡雾气。 雾气中,一个微型的气旋在潭水上空旋转,增加了四面八方的无形气流汇聚的速度。 这不过跟潭边绿树一样高的气旋持续了一盏茶时间,然后才缓缓消失,深潭上空又再次恢复了原本的平静。雨滴落下来,在水面上溅起圈圈涟漪。 漕帮总舵,船坞高处。 陈松意放下了手里的剑,看着神风过境之后岸上的一片狼藉。 它毁掉了码头上停着的船,毁掉了一整片房屋,将屋后的树连根拔起。 但因为屋里原本住的人全都被聚集到了船坞后方的岛上,所以被毁去的只有这些财物,人没有事。 她转过身来,见身后留在船坞中的侍女、小厮,乃至钱明宗,看自己的目光中都带上了敬畏。 陈松意只是一想就知他们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她看向还靠两腿站立的小胖子,说道:“没事了,城外敌人应该受伤不轻,容易对付。让人去统计一下城中这一片损失如何,等城外结束战斗以后,将损失汇报上去。” “是……”小胖子吞咽了一下,“我这就让人去统计,师姐、师姐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他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又转过来恭恭敬敬地朝陈松意行了一礼,这才再次转头跑远。 城外,被炮弹轰开的城门背后松动的石头已经被搬开了,基本上毫发无伤的漕帮青壮从城中鱼贯出来,开始收拾战场。 散架的炮车抬回来。 散落在地上的兵器、弓矢捡起来。 这支军队是如此的装备精良,哪怕是断掉的刀都让漕帮的年轻人惊叹。 如果没有这场风,这三千人真的要攻城,他们这些人就算能守住,也怕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城墙上,裴植看着变得稀疏起来的雨幕,有种深深的不真实感。 他都已经做好准备死守城墙,边战边修,没有兵器就从他们手上抢,八百青壮无力再战就让城中妇孺老弱都顶上——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与潘逊站在城墙上,后者刚刚得到了这场风暴过境后城中的损失汇报。 裴植在旁还听到这是陈松意让人来报的。 这场看起来破坏力极大的神风,给城中带来的只是码头上的一部分房屋、船只损毁,造成了少许惊吓,但无人伤亡,这令潘逊松了一口气。 等到报讯的人退下,他回到裴植身旁,与他同望这狼藉一片的战场,问道:“依先生之见,这场风究竟是她招来的,还是她算出的?” 老爷子活到这把年纪,不信鬼神之力,但却无法判断游天跟陈松意这对师叔侄的山门里,是否真的有这般鬼神难测的手段。 被他问到的裴植想起昨夜风中净坛上的少女身影,难得苦笑了一声:“不瞒帮主,我本来也不信有人能召来所谓神风,但现在却忍不住想要相信了。” 若不是她有夺天地造化之能,能号令神风绕过城池、直取城下军队,他们现在哪能这样站在城墙上说话? “啪”的一声,一块高皇帝的神牌绳子断裂落在地上,将两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裴植弯腰伸手,把这块木牌捡了起来。 他将自己命人打造的神牌拿在手上,拍去了上面的灰,对着潘逊道:“罢了,不管是不是先帝显灵庇佑,现在都是了。” ——有着这样的说法,有这样的神迹作证,漕帮才能更加安全,地位才会更加稳当。 城外,漕帮青壮如同打了鸡血,气势高涨。 他们三两成组,将那些摔死的士兵抬起堆到一旁,断手断脚的也绑起来,简单处理。 他们的打扫没有遇到抵抗。 就算是那些幸免于难的士兵,在见识到高皇帝显灵,庇佑漕帮之后,也再生不出抵抗心思。 在他们过来的时候,失去战意的士兵很轻易就束手就擒。 这令漕帮的年轻人更加兴奋。 可以预见,这场天降神风,让他们几乎毫发无伤就赢下的战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这些漕帮子弟的谈资。 只有在城墙上亲身经历了这一切的他们,才知道在这场战争开始的时候,他们是多么的恐惧而绝望,在神迹显现之后,又是如何一下子从地狱回到了天堂。 但对这满地还活着的将士来说,这就是一辈子都难以磨灭的惨痛记忆了。 这一日,他们知道了在天威面前,自己身为人是多么的渺小。 等到战场收拾完,他们前来汇报的时候,裴植才知道战场上竟然没有寻见阎修。 被风卷走的人并不是全都落回了地上。 按照活着的士兵的说法,他们这一整营原本有三千人。 在冒雨赶路的时候倒下了几十个,余下也有两千九百多人,可是现在战场清点,活人跟死人加在一起也只有两千八百多,足足少了三位数。 其他人便罢了,但阎修无论生死都是要找回来的。 裴植了解他,只有把活着的他放在眼皮底下,才不用担心他又再搞出什么事。 他只是沉思了一刻,便很干脆地让人去找了陈松意,让她算一算阎修的下落。 很快,派去的人就带着一张图回来了。 图上画的是简要的地形,以圆圈标注着几个地点,好似那阵风消散前运行的轨迹。 阎修既然被卷走,大概就在这几个地方的落处。 这阵逆转天地的狂风结束之后,连续下了几天的暴雨雨势也终于小了起来。 裴植没有假手于人,亲自带着铁甲跟几个漕帮子弟出城寻找。 按照陈松意所画的路线走了几里,他们逐渐发现了一些战车的残骸,找到了几个昏迷的士兵。 直到走到最后一处,才在一棵大树上见到了脸上带伤、手脚不正常扭曲的阎修。 他两眼紧闭,挂在树上,显然是落下来的时候被树枝挡住了。 尽管受了伤,却没有殒命。 看着这个销声匿迹许久,再出现时就跟自己走上了对立道路的同门师弟,裴植心情复杂了片刻,才让人上树去把他搬了下来。 等他们再回到漕帮总舵,战场已经彻底打扫完毕。 这支军队的最高指挥就剩下阎修一人还活着,不管是指挥使还是副指挥使,要么已经摔死,要么失踪。 而这么多人,要是把他们留在雨中不管,只怕就算没有受伤,也很快会因为淋雨而生病。 漕帮跟他们的上峰有仇,跟这些普通的士兵却没有仇恨,因此在城外给他们扎设了雨棚,起码不让他们再继续淋雨。 裴植提着昏迷的阎修回了船坞。 这时,在岛上的竹屋给人看诊的游天也已经出来了。 看到裴植带着个半死不活的人回来,游天一眼就认出这是那晚指挥夜袭漕帮总舵的阎修。 他走过来,一把捏住了阎修的脸颊。 裴植在旁看见他的动作,提醒道:“人留着有用,别把他弄死了。” 游天抬头看他一眼,吹了一下挡眼的刘海,这才松了手,没去料理这个罪魁祸首。 在游天想来,不杀了他就是自己仁慈了。 至于阎修那一看就不正常扭曲的手脚,他没兴趣治。 两人一起进了忠义厅。 老爷子跟帮里的其他老人正在外面安抚民众,大多数漕帮青壮不是在紧急修缮城墙,就是在城中检查伤亡、收拾废墟。 裴植目光在厅中一扫,就只看到翁明川跟陈松意两人。 陈松意脱掉了道袍,做着她本来的打扮,厅里空旷得很,甚至连钱明宗都不在。 游天一过来,立刻问起了漕帮子弟热议的话题,问陈松意刚刚那阵风是怎么回事。 还有外面的战斗,他昨夜本来天人交战,做好了准备万一他们撑不住,自己就算暴露也要出手。 可结果呢? 狂风过境,一下就结束了。 闻言,亲眼见着她在净坛上做法的翁明川也安静了下来,等待陈松意的答案。 刚才明宗在他面前已经兴奋得快要疯了,小少年翻来覆去地打跟头,语无伦次地说着不知能不能向师姐学这召唤神风的术法。 相比起他来,裴植更是在意她的答案。 有这能耐,那确实用不着火药弹。 还打什么打? 带她回边关,一个召唤就能召来风暴,把对面的龙城都埋了。 面对小师叔的狐疑,跟翁明川与裴植的期待,陈松意摇了摇头,道:“只是算出来的。风就在那里,几时起,几时消,并不因我做什么而改变。” 说着她又看向裴植,提醒道,“昨夜我不是说过吗,开坛做法只是用来激励士气的手段。” 裴植皱起了眉,尽管验证了心中猜测,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那风为什么会绕着城走?” “运气。” 一听到从她口中说出的这两个字,他跟游天就同时露出了微妙的复杂表情。 难得见到两个不对付的人反应如此同步,陈松意笑了一下。 这当中她确实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不管是风起的时间,还是风经过的路线,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她想了想,再次开口:“就当这是先帝的庇佑吧。” 这位帝王的英魂也不愿看到漕帮终结在这里,不愿它落入恶人之手,变成吸血的工具。 除此之外,也没有旁的解释了。 她说着,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反问道,“退一万步来说,如果我真的能决定它绕哪边走,那岸上这片房屋就不会毁掉了——要重建难道不麻烦吗?” 那也是。 裴植、游天、翁明川其实都已经被她说服,但一切还是太巧了。 尽管书籍记载,这样的极端天气下会形成龙吸水,可这样只伤对手、不伤自己人,或许真的就只能用运气来形容了吧? 三人之中最惋惜的还是裴植。 不过当他看到陈松意的目光落在阎修身上,知道自己还欠她一个解释,于是说道:“这大概就是藏在幕后那个给漕帮带来灾祸的人。” “他叫阎修,是桓瑾的幕僚,是我的同门师弟。” 他简要地跟陈松意讲了讲阎修的来历和他的行事风格。 不光是今日之事,其实整个江南、整个州府的网系,还有侵吞漕帮的计策,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说到最后,裴植不无遗憾,“我们的老师曾经说过,阎修性情偏激,做事极端。但如果能够磨平棱角,修身养性,未尝不能做一个造福一方的好官。” 可惜事情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发展。 桓瑾给了他机会,他做出了这样惊天动地的恶事。 陈松意看着昏迷的阎修,道:“此人不除,必为祸患。” 察觉到她的杀意,裴植略略一侧身,就挡在了阎修面前。 等将她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裴植才认真地道:“如果今日他死在战场上便罢了,没死的话,还是要留下他,让大齐的律法来定他的罪。这样才能还红袖招、三义帮,还有许多枉死的人一个清白,让他们看到罪魁祸首伏诛,得到真正的安息。” 大齐律法严苛,阎修做了这么多错事,不会有活下来的余地。 死在陈松意手上,可能都还是对他的仁慈了。 陈松意眼中光芒明灭,心中挣扎再三,终于还是松开了握紧的拳。 不过她虽然给劝住了,但游天却上前给昏迷中的阎修喂了一颗药。 “没必要醒着。”游天冷道,“这样就跑不了了。” 裴植也不在意,挥了挥手,让铁甲把人带下去。 给他处理一下断掉的手跟脚,然后绑起来关住,算是仁至义尽。 做完这一切,几人才准备坐下来谈下一步。 可刚一落座,翁明川的手下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堂主……外面、外面又来了一支水师!” 第77章 第一更 几人猛地起了身,对视一眼,从忠义厅出去。 江面上驶来的船队速度极快。 这船明显是大齐官方的战船,船身之高、吃水之深,远超运河上来往的任何商船。 更别提船上搭载的武器,还有从两侧伸出来的密密麻麻的水桨。 哪怕在没有风的时候,也能以极快的速度行进。 怎么回事?所有看到这支精良水师的人心中都在想道,那段水道不是堵住了吗? 为什么这样大的船还能开得过来? 在收拾房屋与船只残骸的漕帮青壮看着这支水师从风雨中来,看着船头那黑洞洞的炮口,生不出半点抵抗之心。 ——就算一次能召来神风相助,却不可能次次都召得动。 等陈松意、裴植等人来到岸边的时候,为首的战船刚好停下。 一个年过而立、皮肤黝黑的统领模样的人立在船头,向着下方道:“我们是京城水师,奉钦差大臣付大人之命,前来保护漕帮总舵——” 他说着,看到眼前这狂风过境的残骸,跟在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漕帮民众,有点卡壳。 这场面……说是刚刚战斗过,也不像,更像是天灾。 难不成他们紧赶慢赶,还轰开了那段水路崩塌之处,却没赶上吗? 在水师统领怔忡的时候,下方的漕帮老人却是松了一口气。 “是京城的水师!是来保护我们的!” “钦差大人来了!付大人——是哪位付大人?” 可不同于旁人,听到水师统领的话,陈松意跟裴植却是瞬间色变。 缓和下来的细雨中,裴植加快脚步来到码头上。 他抬头望向这支从雨中来的水师,疾声问道:“你们来漕帮总舵,付大人呢?他是直接去了总督府吗?他用兵符调动了多少兵力?身边还带了多少人?” 京城来的水师在运河上行进的动静这么大,定然瞒不过桓瑾的眼睛。 阎修都能带着三千人的军队来这里赶尽杀绝,付大人如果孤身深入虎穴,桓瑾能做出什么实在是一点都不难猜。 “只有不到一百人……”这身穿铠甲的水师统领听到裴植的话,也瞬间意识到了问题——付大人有危险! 江南这趟浑水这么乱,竟然都胆大到敢对钦差下手了吗? 陈松意站在下方,立刻向着小师叔道:“我们过去。” 不然就算这里的事情结束,付大人却陷入危险当中,他们所做的一切也都会功亏一篑。 游天没多问,直接点了头。 翁明川已经迅速命人去把杨洪天跟阎修提过来,准备带上他们一起去。 虽然不知为何保护者的到来会令气氛变得如此严峻,但漕帮的老人都收敛了喜色,在旁看着年轻人的举动。 要赶过去,有京城水师的战船在,他们自然用不上漕帮的船。 陈松意没有多说什么,因为裴植都想得到。 在这种情况下,比起没有身份的她,一切交由裴植来交涉会更好。 裴植也很干脆,直接亮出了厉王的金牌,向着水师统领道:“漕帮的危机已解除,我们需要立刻去跟付大人汇合。” 水师统领目光一凝,立刻就认出了这枚金牌,再看裴植的眼神也不同了。 他不由得想道:“漕帮总舵有厉王殿下的军师在,难怪不用自己来,就解除了危机。” 只是,厉王殿下的军师祭酒身份固然不同,可他们是京城水师,只听从兵符调令。 付大人只要他们来保护漕帮总舵,却没有说见到了人要立刻掉头回去。 裴植的要求实在令他感到为难。 就在这时,潘老爷子走上前来,亮出了先帝的金牌。 他站在裴植身旁,两人手中的金牌相似却不同。 他举着金牌,沉声道:“这是先帝赐予漕帮的秘旨与金牌,以漕帮之主的身份请求大人,用战船带我们过去与付大人会合。” 听到这话,水师统领的目光又不同了,立刻命人搭下了梯子,将先帝圣旨接了上来。 等看清上面的内容,他神色一松,立刻毫不犹豫地下令:“掉头,与付大人会合!” 于是,岸边的民众看着这支水师从江面上过来,此刻又开始在雨中掉头。 而他们的老帮主、裴先生、游神医跟意姑娘都上了船,连同杨洪天跟还在昏迷中的阎修都被提了上去。 老爷子手执金牌与圣旨与他们同去,让翁明川留在漕帮坐镇。 他向着站在下方的孙儿说道:“总舵应当再无事,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 “三爷爷放心。”翁明川点头,“交给我吧。” 潘逊点了点头,由陈松意扶着进了船舱。 付鼎臣的钦差船驾目的地是州府,以战船的速度从这里过去,只要一天时间。 等他们一上船,这支水师就立刻起航,在漕帮众人的目送下破开江面,迅速离开。 江上,雨点乘着江风,不再密集的砸在甲板上。 裴植跟老爷子一上船,就跟这位姓齐的水师统领交流了一番信息。 这艘战船在行进的时候又回到了领头的位置,其他人都在船舱里休息,但陈松意没有。 看着浑浊的江水翻起浪花,她站在斜风细雨之中,见到前方遥遥地出现了那段山崖交错、坍塌堵塞的水道。 没了密集的雨幕遮眼,陈松意很快就看清了他们是怎么从这里通过的。 他们没有疏通,直接粗暴的开了几炮,把堵塞水道的山体轰掉了。 山崖上仍然残留着炮弹轰击过的痕迹,原本狭窄的水道变得更宽阔了几分。 风吹动她身上的衣裙,陈松意不由得想道:“难怪来得这么快。” 看她站在这里,没有撑伞,身上的衣衫又单薄,旁边的将士有些想开口提醒让她回去,但又不好意思。 这个身穿青衣的少女站在细雨之中,黑发被沾湿,连睫毛都仿佛沾着细小的雨雾。 那双带着江南女子柔婉气息的眼睛映出风雨,仿佛都让这枯燥的雨景变得动人了起来。 年轻的将士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江南女子,此刻不免又想起那篇传遍京城的祭文,想到那个同样出身江南、历经磨难却不屈服的奇女子,他忍不住想道:“江南的姑娘都这般不一样吗?” 在他思绪发散的时候,陈松意察觉到了一旁的视线,回过头来,目光正好跟这个年轻人撞上。 她没有避开,对方一愣,随即微红了脸。 他这个样子,让陈松意想起自己带出来的兵。 他们大多都很年轻,当意识到少将军是女子的时候,对视间都会先移开目光。 她想了想,主动开口道:“京城发生了什么事?付大人怎么会调了京城的水师过来?” 见她主动开口跟自己说话,年轻的将士又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论起来,陈松意问的这些也不是什么密辛,可要在战船上对无关人士谈及,就显得有些不合适。 青年为难的样子落在陈松意眼里,她不用想都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于是又道,“我是裴军师的幕僚,在他手下主要负责观测天象。”——不算闲杂人等。 “不错。” 甲板上,裴植的声音传来,略带着点笑意。 陈松意转头看去,就见他从船舱中撑着一把伞出来了。 俊美军师,蓝衫纸伞,在烟雨与江景中缓步走来,越发的风流不羁。 刚才她一走,齐统领也出去了,裴植立刻就被游天抓住扎了针。 争分夺秒扎完以后,游神医就把他给赶了出来,现在里面在被治疗的换成了潘老爷子。 得到裴植的背书,年轻的将士有些惊异地接受了陈松意也是军中人士。 他组织了一下语句,就说起了京中这些日子的动静。 听到有三义帮的人逃出了包围圈,从江南把罪证带了出去,陈松意轻轻点头。 她想象得出,要在阎修的封锁之下做到这样,需要付出多少人命,多大代价。 当听到他们没有逃过追杀,最终是一个那晚从红袖招逃出去,已经在京郊隐姓埋名生活下来的姑娘接力时,她又想起了颜清,想起了那些红袖招的姑娘。 青年还提及了那篇传遍京城的祭文。 书院第一人之作,传播之广,就连他们在军中都听到了。 只是听他复述了寥寥几句,裴植眼前就浮现出了一个坚韧的女子形象。 他明白写祭文者的用心,只是轻叹了一口气:“真奇女子也。” 至于陈松意,也不由得被唤起了关于谢长卿的记忆。 想起风珉对这个知己好友的信任,再想到当初只因自己跟谢长卿有婚约,他就愿意不远千里送自己回江南,就足以体现他们在某些方面是同样的人。 听到余娘是逃去书院,才被两人救下,又送她去见了付大人,付大人带着他们连夜进宫,据理力争,才得到了钦差之位,用兵符调动了京城水师,陈松意跟裴植都感到整件事真是一波三折。 江南跟京城的信息完全不通,联系起他们的就只有陈松意临时交给颜清的锦囊信物。 这当中不管是哪个环节没有对上,事情都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旁人只感慨苍天有眼,没有让黑暗彻底笼罩四野。 陈松意却想到自己埋下的火种,这么快就燃烧了起来,照亮了黑暗一角,就感到振奋。 只不过一切还远没有结束。 黑暗中还有着蛰伏的野兽,想要狩猎举着火把照亮长夜的先行者。 年轻的将士说完,见裴植撑着伞,将少女拢在了伞下,两人并肩而立,于是默默地退开。 战船经过了原本交错的山崖,离开了这段不再阻塞的水道,陈松意才开口道:“我有种感觉,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裴植撑着伞,胸前的两缕白发在风中拂动。 他转头,见她望着烟雨笼罩的江面,目光有些出神,“虽然抓住了阎修,但我总觉得他身后还有人……那人才是难以对付的。” 对阎修销声匿迹许久,摇身一变就成了桓瑾的左臂右膀,裴植也觉得事有蹊跷。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跟付大人会合,保证他的安全。 他问:“你觉得到了州府,那人会出现吗?” 陈松意停顿了片刻,才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这也是一种感觉。 所以一切还是等赶到州府,见了付大人再从长计议吧。 第78章 第二更 江河浊浪翻滚。 钦差座船在进入连日暴雨的江南地界后,虽然不像水师战船一样全速行进,但也几乎没有停留。 钦差南下,各处早已收到风声,沿途都有官员前来相迎,可是却没有一个碰到付鼎臣的面。 他们站在岸上,看着钦差船队疾行而去,转瞬间门就只留下几道影子。 一位跟当朝首辅刘相同宗的知县站在自己的地界,在雨中放下朝付大人的船遥遥行礼的手,喃喃道:“此次江南之变引来了枢密使大人,他与桓总督两位巨擘碰撞,掀起的风浪只怕会波及整个江南……” 听到他的话,在旁为他撑伞的师爷抖了抖,雨点落在刘知县的肩膀上,换来他的一瞥,“你抖什么?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 现在不想出错,就赶紧去加固堤坝,把有灾情的地方处理妥当,才不会被清算进去。 钦差座船上,付鼎臣坐在桌前,透过窗户看着江水滔滔,拍击河岸。 这条运河养活了很多人,但一旦有水患,这些靠它生活的人,生活也会被它摧毁。 一路过来,他们在船上看到了很多水灾过后的景象。 有些地方哪怕堤坝已经重新修建加固,将洪水挡回去,可是被摧毁的良田与宅地却无法恢复。 那些因洪水退去而回到自己的宅地原址,为眼前的狼藉而跌坐在地上的灾民两眼无神,面露绝望。 他们并没有因为洪水休止就回到原本的生活,脸上的绝望叫人不忍。 付鼎臣年轻时,也曾在各地辗转任职,处理过很多灾情。 他深知毁灭只需要一瞬间门,重建却不知要多少年,哪怕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见过无数,再见时却依然还是不忍。 连他都如此,就更别提是初次见到民众惨状的风珉了。 一路过来,风珉好几次都想下船,最后又都强忍住。 因为他知道一旦停下,他们就要一直停。 停得越久,事情的变数就越多。 唯有把问题从源头解决了,借着这次机会整顿了江南,肃清官场,由朝中委任可堪重任的大员取代桓瑾,让他去支持真正会治水的人才来治理,一切才会结束。 站在船头的风珉结束了沉思,带着一身水汽从船舱外回来。 一进船舱,他就对付鼎臣说道:“雨势变小了。” 从入江南以来就成倾盆之势的暴雨,今日终于开始有了要过去的征兆。 他回到桌前坐下,付鼎臣给他斟了一杯热茶:“州府也快到了。” 风珉拿起茶杯,心中默默计算,以他们的速度都快要抵达目的地了,京城水师的战船在江面上行驶起来更快,此刻应该已经到了漕帮总舵,把那里严密保护起来了。 “小侯爷不必过于歉疚自责。”付鼎臣观他神色,开导了一句,“我们这一路不停靠,不上岸,灾情跟灾民反而更容易得到妥善的处置。” 钦差南下,本身就是一种震慑。 过门不入,这些地方官员自然更加惴惴不安。 为了避免治灾不力,被南下的钦差一并报上去,他们必定更加用心。 这样一来,既避免了在路上耽搁,又提升了地方行动的效率,可以说是一石二鸟。 听到付鼎臣的话,风珉抬起头来,深深感慨于他对人心的把握之准。 可却见到宽慰自己的人脸上没有丝毫得色,反而伸手在胸口的位置轻轻触碰。 风珉的目光落在上面,知道那里放着的是在云山县的时候,少女代替她的师父交给付大人的锦囊,而里面装着的是几个名字。 照她的说法,这是她师父所算出的、付公这一生该收的学生。 虽然付鼎臣一路上没有停下去赈灾,也没有去管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但他在船上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该如何治理江南的水患,让运河变得无害。 人力有时尽,付鼎臣虽涉猎甚广,但却不懂治水。 他在想,不知自己未来的这几个学生里,有没有一个是擅长治水的人才。 这样一来,身为座师,他在朝中便可以为这个学生铺路,送他来江南一展拳脚。 或许十数年之后,江南就不必再受水患侵扰。 在变得细密起来的烟雨中,自京城来的钦差一行终于抵达了州府地界。 听见外面的人来传话很快要到岸,钱忠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上岸了。” 作为副使,他独自居住在后面这艘船上,有自己的人跟护卫相伴。 他是被景帝派来监督两方,随时给京中汇报消息的,结果这一路上停都没停,一直在船上急行,他也没有什么向景帝汇报的机会。 可以说,生在北方的钱忠这辈子都没在水上待这么久过。 这令他简直怀疑等下下了船,还能不能适应在陆地上站立。 不过一想到等到了州府,一行人就能入住公馆,到时候他就可以写好折子,加急送回京中,先汇报这一次水患的情况,他心中就有了底气。 正在想着该如何措辞,他们所在的船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钱忠不由得朝窗外看去,发现船还没入港,明显还在江心,船却缓缓停在了原地。 “怎么停下来了?” 钱忠皱眉,向着身旁的人问道。 “师父莫急,我出去看看。” 随他出来的小太监立刻机灵地闪身出去,很快又回来,对着面有不虞的大太监汇报道,“是几艘小船冒出来,把枢密使大人的船拦了。” 钱忠怀疑自己听错了,诧异地问:“什么人胆敢拦钦差的船?” 小太监神神秘秘地道:“据说是几个江南士子,拦船想要见见付大人。” 哦,这倒不奇怪了,钱忠露出了然神色。 江南狂生多,而且又是科举大区,只凭自己去考,想要出头可以说是万分艰难,这个时候,刷名声就成了一种捷径。 这跟地方喜欢人造神童、宣扬天才一样,只要名声够大,大到让考官知道你的存在,会考的时候就会抬一抬手,放你一马。 秋闱快要到了,锦绣文章上的名声难造,毕竟像谢翰林公子那样一篇祭文就能动京城的天才难得。 可是为民请命这种名声就好刷多了,尤其这次来的,还是清正出名,还名动天下的付鼎臣。 若是在他面前刷出了名声,那不比造十篇八篇诗文强得多? 不过这件事也有蹊跷,钱忠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子—— 他们这一路都不带停靠,这些江南士子偏偏在这里这么轻易就把他们给堵上了,不觉得太巧了吗? 如果这背后不是有人指使,是刻意拿这些士子来拖住钦差船驾,他都不信。 “去,让人把船划近一些。” 钱忠一边说着,一边正了正衣冠,站起身来,“我们出去看看。” 钱忠的船缓缓靠近,见到拦下付大人这船的是三四艘小船,上面各站着几个年轻士子,加起来共有十二三人。 他们拦下船,向着船头的护卫道:“……我等是江南士子,特来求见钦差大人。” 哪怕护卫警告他们,这样拦下钦差的船,若是延误了钦差大人的要事,他们脱不了干系,这些年轻士子还是固执的不肯退去。 终于,身穿绯红色官袍的付鼎臣从船舱里出来了。 他一露面,这些江南士子就立刻面露喜色,纷纷自报家门道: “学生方求,见过钦差大人。” “学生卢有为,拜见付大人!” 岸上,在州府之乱以后被推出来暂代知府与都指挥使二职,在阎修的指挥下把整个州府都犁了一遍的两名官员藏在暗处,遥遥地看着这个方向。 “这钦差一行竟来得这么快,路上那些灾民竟然也没能让他们停下来,拖延上一些时日……那就只能用些别的手段了。”暂代知府一职的连大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 “阎先生没回来,确实麻烦。”站在他身旁的赵指挥使也凝重地点了点头,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有主见的人,十分头疼,“幸好还有这些士子可以利用。” 别看这些士子平时没有什么本事,但在这种时候还是能起到拖延作用的。 付鼎臣不见他们就是高傲,不停下来听他们的话,就是不闻民间门疾苦。 想到这里,他问林大人:“那郭威知道该怎么引导舆论,知道该怎么做吧?” “知道。”林大人肯定地道,“那小子是陈桥县令的儿子,是个人精,比他爹还会钻营,我不教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那我就放心了。” 虽然现在付鼎臣就是在整个州府走一遍,也不会有人跳出来拦路告状,但能多阻拦他一阵,留给总督大人安排的时间门就越充分。 此刻,郭威正站在最外围的船上。 他长相平平,眼神却十分阴狠,别看他的站位没有存在感,可他却是这群拦路士子的领头人。 只不过这些跟着他来的人,以为自己是来拦路刷名望的,只有他才知道,这是自己搭上了州府的线,来替林大人他们拦一拦这位钦差大人的船。 他们越是拦、越是在付大人面前刷存在感,反而越会引来他的厌恶。 “这群傻子。”郭威看着这些被当枪使还不自知的同伴,心中想道,“这么好骗,还想什么考取功名?入了官场只有被吞得连渣都不剩的份。” 如果不是之前得罪了忠勇侯府,他也不需要来搭州府这条线,向桓总督表忠心。 反正现在有什么就他们去开口,自己只是跟着来的,要被怪责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江面上雨还未停,却浇不灭这些拦路士子的火热激情。 他们慷慨激昂,在当朝一品大员面前痛斥漕帮的弊端: “……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独立于官府之外、又拥有太多成员的组织在,才会养出制造州府之乱惨案的凶徒!” “这些乱党杀死我朝要员,破坏官府机构,才令州府现在面对水患都运转不起来,令百姓受难的罪魁祸首正是漕帮!大人既来,首要的就是该坐镇州府,下令赈灾,不该让百姓再受苦了!” “还有严惩乱党、通缉要犯,那‘饕餮’‘睚眦’二人实为鼠辈,藏头露尾,犯下大案,至今没有来投。若不抓住他们,江南百姓只怕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怀里还揣着嘲风玉雕的风珉站在付鼎臣身后,目光冷冷地在这一张张慷慨激昂的脸上挨个扫过,像要把这些人都记住。 这一个两个都是什么东西? 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冒出来拦路,跟京城为此事奔走的文人士子相比,真是什么也不是。 正想着,他的目光忽然停在了其中一人身上。 看着站得离这里最远,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郭威,风珉挑了挑眉。 察觉到这道目光,正在暗自得意的郭威也看了过来。 看到风珉,郭威顿时表情一僵,暗暗叫糟:“这个煞神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听风珉的声音盖过了那些慷慨陈词的士子,像枪杆一样从钦差座船上直直地朝自己投来:“郭衙内?又见面了。你在这里,是跟你有关的那桩案子判完了吗?” 第79章 第二更 “郭兄,这位是……?” 见付鼎臣身旁这个俊朗贵气的青年跟郭威说话,原本义愤填膺要求严惩漕帮的江南士子都不由得转头看向了郭威。 风珉面生,而且站的位置太过特殊。 他在当朝一品大员身边,还能越过后者先开口,表现得既不像下属又不像后辈,让他们完全拿不准。 “这是……”郭威面有难色,说不出话来。 船上的护卫替他开口道:“这是忠勇侯世子,是此次随付大人一同南下的小侯爷!” 听到风珉的身份,站在小船上的江南士子表情瞬间不同了。 他们是认同自己读书人的身份清贵,大鹏一日乘风起,来日成就未必低在几品大员之下。 可世间总有人让他们永远也无法望及项背。 那就是忠勇侯之子这样的天潢贵胄。 一时间,船上的年轻士子都想起郭威平日性情,确实是善于结交,交友广阔。 然而他怎么会跟远在京城的小侯爷扯上关系? 既然已经有了这层关系,今日又何必主张他们一起来阻拦钦差座船,好为会考刷声望? 疑惑一起,这个江南士子的小团体就不像之前那样凝聚团结了。 郭威心中暗骂,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是他没法自辩。 那桩案子自然是还没结束的,起码在他动身来州府谋出路之前,程家的人还没来县衙。 就算来了,依照他爹的处理方式,想要两边都不得罪,也肯定不能让风珉满意。 原本热闹的江面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不断飘落的细雨落在甲板与水面上。 郭威不说话,风珉却不让他继续耽搁时间。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此人:“郭衙内身为陈桥县县令之子,却有包庇恶徒欺压百姓之嫌,与自身有关的案子还没有洗脱净干系,就来州府掺和——这般急公好义,转变得有点太急了些。” 付鼎臣只是一听,就明白这个士子做过什么,看样子还刚好撞在了风珉手里。 今日之事,看样子又是他起的头,于是只在旁捋了捋颌下短须,便任由风珉拿他来当突破口。 郭威的脸青一阵红一阵,这些随他来拦路的江南士子有的隐隐听过他这些事,有的却是什么都不知道,闻言面露惊异。 在他们想来,小侯爷自然不会毫无依据,就拿这种事来当面诋毁。 郭兄竟然也丝毫没有反驳,这让对他还有所期待的人都一颗心沉了下去。 说破郭威的不堪,风珉才将目光重新移回这些急于刷名望的士子身上,意有所指地道:“为人做事都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要被人当枪使了,还什么都不知道。” 下方的士子脸色变幻,想到他们是怎么被郭威三下两下撺掇,聚集到这里来拦截钦差船驾,在他们发声的时候,郭威自己又是怎么躲在远处一言不发的,人人眼中都有了怒火。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同立身不正的人在一起,自己也容易被带进泥塘里。 “本朝虽然在这方面对士子的要求没有那么严格,哪怕是进过牢狱,只要性质不严重,都可以继续科举。但诸位也要想好,犯不犯得着把这次机会耗费在一个没有拿你们当朋友的人身上。” 风珉觉得话说到这份上,他们要是再没有对此人生出警惕之心,同他疏远,那也不必入官场了。 于是不再说什么,后退一步,把掌控权交回给了付大人。 付鼎臣站在船头,到此刻才开口道:“年轻人有些书生意气是好事,但要用在对的地方,今日你们拦船之事我就不追究了,且去吧。” 这些江南狂生此刻半分也张狂不起来,在各自的船上朝着付鼎臣作揖行礼,口中称道“谢过大人”,便急急退去,一个两个都默契地避开了郭威。 在岸上看着的林赵一人见到这一幕,不由得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不知道善于钻营的郭威怎么就栽在了付鼎臣身旁那个年轻人手里。 看着江面上船只散去,钦差座船开始入港,两人只能按照原定计划,做出一副匆匆赶来迎接的样子,一边按着帽子、提着官袍跑来,一边喊道:“钦差驾临,恕下官有失远迎!” 听到岸上传来的声音,看到这州府的官员早不来晚不来,拦路的一走他们就来了,而且唱作俱佳,钱忠在心里摇了摇头。等船靠了岸,同付鼎臣一起接受了两人的拜见。 两个暂代职务的傀儡先后见过付鼎臣跟钦差副使钱忠,介绍完各自的职务,解释完今日为何只有他们两个来相迎,终于搞清楚了跟在付鼎臣身边的年轻人是谁。 毕竟,马大将军从京城传递回来的消息里只说了钦差一行的人员构成,像忠勇侯之子这种开船的时候才赶到的编外成员,并没有提及。 知道就是这个忠勇侯府的继承人破了他们设下的局,两人虽心中不爽,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们收回目光,一边引着钦差一行往城中走,一边说道: “总督大人知道付大人跟钱副使要来,但没想到船这么快,还在为了这次水患之事四处奔走,安置灾民。总督大人已经交待过下官一人,州府之内,两位大人要做什么,下官等人定全力配合!” 跟随他们入城,付鼎臣的目光在没有受灾的州府一城扫过,说道:“赶了一路,大家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好好,付大人请!” 林大人跟赵指挥使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有些意外。 他们还以为付鼎臣一来就要立刻开始查案,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先去休息。 林大人端起笑脸,“公馆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两位大人入住,今晚还备好了宴席,为两位大人接风洗尘。” 钱忠走在付鼎臣身旁,闻言道:“今晚你们接风洗尘,我就不去了。” 这位大太监一边说着,一边捶了捶腰背,“岁数大了又坐不惯船,好容易上了岸……我需得好好休息,才能跟得上后面查案。” 付鼎臣面露歉然:“这一路辛苦钱公了,等到了公馆,就先好好休息两日,养精蓄锐再说。” 他这话叫一旁的林大人跟赵指挥使又是一阵意外—— 怎么在路上赶得那么急,连停靠都不曾,等到了目的地反而不急了吗? 入城一路平静。 哪怕付鼎臣拒绝了车马跟轿子,一行人步行至公馆,沿途也没有人出现,再拦下这位钦差大臣告状。 看得出来,对这样的结果,钦差队伍中的很多人是不满意的。 可那又如何? 林大人跟赵指挥使暗暗想道,阎先生虽然心狠手辣,宁可杀错不肯放过,把所有相关的人都抓起来,审不出什么也都处理了,但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一劳永逸,现在整个州府前所未有的干净。 他们查不出什么、无功而返最好,要是查出了什么反而麻烦。 州府的公馆建得离港口不远,出入十分方便。 在付鼎臣一行入住之后,林、赵一人就退去,只留下人就近监视,以免钦差大人嘴上说什么也不做,实际上却让他们放松警惕,再暗中动作。 有这种想法的不光是他们。 钱忠也一样,住进了公馆以后他就一直留意着隔壁院子,却发现那边是真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奇了怪了……”大太监用过了凉水的帕子擦了一把脸,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这可不符合付大人的性格,难道他还有后手?” 在离开京城之前,付鼎臣就拿了兵符,调了京师水军让他们直驱漕帮总舵,身边除了钦差队伍和几十个护卫,什么兵都没留下,可以说是孤身入江南。 钱忠捏着手中的帕子,暗暗点了点头。 在正式入江南之前就已经落子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别的安排? 一旁侍立的小太监见师父抬手,便将帕子接了过来,然后听钱忠吩咐道:“磨墨。出来这么久了,是时候该给陛下呈递消息,汇报诸事了。” 隔壁院子,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低调衣服的风珉回到付鼎臣面前,同样问道:“付公,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等。” 付鼎臣放下了手中的账本,抬头平静地看向他。 这是余娘拼死带出来的账本的复刻本,原本的账簿如今封存在京中。 他说道,“桓瑾做事谨慎,这一路进城你也看到了,不管是平账也好,封口也好,他都做得天衣无缝,不会留下把柄。” 所以,现在在这座城里是查不出什么的。 于是就要等,要给在城外的人多一些时间,等他们过来。 也只能等了,风珉沉吟片刻,接受了现实。 他在书房中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取出了那个“嘲风”把件,轻轻地摩挲着。 他本以为付鼎臣所说的“等”,是要等漕帮总舵那边的线索跟证据,却不知道付鼎臣心中其实另有计划。 书桌后,付鼎臣的目光重新落回了这账本上。 账本上记录的是一些私盐买卖,桓瑾能把整个州府打造成铁桶一块,却不能改变一件事—— 掌控漕帮,走私官盐,这触及的不仅仅是国本,还有盐商的利益。 盐业暴利,成为盐商的准入条件也很高。 能吃这口饭的都不是普通人,他们也都有各自的心思。 掌管一方的封疆大吏可以利用权职,串联上下,谋求私利,挤占正规盐商的生存空间。 当江南还是他一言堂的时候,这些盐商就只能逆来顺受,默默接受这一切规则。 可一旦有人捅破了盖子,引了另一股势力入场,就会有人想来掀翻桌子,夺回自己的利益。 桓瑾本该想得到这一点,不该把事情做得太绝,不光私收盐引税,还侵占盐窝,更想一劳永逸把漕帮变成自己的工具,将运河变成后花园中的曲流。 然而他军功赫赫,得帝王宠信,又有妹妹为帝王宠妃,朝中还有像马元清这样的盟友,掌控一方多年,就算性情中原本有着谨慎,也会逐渐变得傲慢膨胀。 从这账本的冰山一角看,就知道他得罪的人不会少。 现在就看是谁先站出来,将这把刀递到他 第80章 单一更 今晚的接风宴设在楼外楼。 山外青山楼外楼,那地方本来就很靠近江流,白日能看到江景,夜晚可听见渔歌。 楼中大厨料理的河鲜堪称一绝,所有到州府来的贵客,都会被迎到楼中体验一番。 只不过连日暴雨,江水猛涨,哪怕在昼长夜短的夏日,天色也一直阴沉,在楼中就更听不见渔歌了。 不到戌时,林大人就再次来到公馆。 一见风珉,这位暂代府台的大人就笑着道:“楼外楼跟这有一段距离,下官特来接付大人跟小侯爷过去。” 风珉看了看天。 只见白日刚刚转小的雨势,到了傍晚又再次大了起来。 收回目光,他做出对今晚的接风宴毫不感兴趣的样子,说道:“有劳林大人费心。”等到付大人出来,两人分别上了一顶轿子。 付大人没带亲卫,但他带了。 几个挎着刀的护卫撑着伞走在轿子旁,其中一人背上还背着个包袱,越发显出小侯爷金贵。 轿子走得很快,遮风挡雨,进了楼中才停下。 从轿上一下来,风珉就见到大堂已经等满了人,除了白日来相迎的那位赵指挥使,先前据说在州府各处忙着处理善后的大小官员都来了。 “付大人!” “付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他们热情地涌来,依照官职高低同付鼎臣见礼。 风珉的目光在这群官员身上扫过,只见人人身上都还穿着官袍,仿佛是为了佐证是刚刚结束劳碌,从各处赶来,雨天在外,袍角还难免沾染了一些泥点。 他们当中最高的也不过就是从四品,最低九品,在当朝一品大员面前,没有半分怠慢的余地,全都显得热情而恭敬,还为自己白日没有来接船而再三请罪。 作为钦差到来的付鼎臣身穿淡青色常服,被身穿官袍的他们众星捧月围在当中,双方就如衣袍制式与颜色一般,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见惯风浪,付鼎臣处之泰然,在应付州府这群来应付自己的官员时,还能注意到外围站着几个做商人打扮的江南豪商代表——察觉到他的目光,几人忙向他拱手行礼。 他担任钦差来江南,表面上的名目就是要彻查州府之乱还有漕帮的问题。 漕帮被人暗中掌控,走私官盐,涉及到的就是江南豪商的利益,这些人作为豪商代表站在这里,合情合理。 只不过往细里深究了,就是跟今日上岸前那些士子来拦船一个路数。 他们来,只是表达背后的人想让他们表达的立场。 付鼎臣被包围的时候,风珉没能置身事外太久,很快也被注意到。 外围的几个年轻官员调转风口,热情地朝他涌来:“久闻小侯爷风采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据说今日登岸,小侯爷还面斥了那群士子?哈哈哈,江南多狂生,常有出格之举,得小侯爷教训一番,应该会收敛一段时日了。” 州府的官员把付鼎臣跟钱忠放在一个高度上,不过钱忠今晚没来,他们就把热情用在了风珉身上。 忠勇侯之子素有纨绔之名,又这般年轻,对上他的时候,这些官员更少了几分拘束。 原本看着风珉那张兴致缺缺的贵气面孔,几个年轻官员还担心会得不到回应。 没想到只是试探地将几个风月好去处同他提了一提,小侯爷那双在灯火中显得颜色浅淡的眼眸里就生出了兴味:“那回头几位得同我好好讲讲。” 见状,他们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几人与风珉年龄相近,又是有名的火山孝子,风月里的事门清,很快就引得京城第一纨绔同他们熟络起来。 等一一见过礼,众人才移步宴客厅。 楼里今日最尊贵的客人就是钦差一行。 为了招待钦差,林大人包下了最大的宴客厅,备下了美酒佳肴,还有美人歌舞。 一入席,就有容貌秀丽的侍女奉上冒着热气的毛巾。 等擦手的毛巾撤下,美酒佳肴就如流水般送上,还有衣衫飘逸的舞姬踏着鼓点鱼贯而入。 一袭常服的付鼎臣坐在上首。 风珉没占次席,只是随意地挑了个位置,与那几个年轻官员比邻而坐。 宴客厅里看似热闹和平,州府的官员却都在等着付鼎臣发威。 本来接待钦差大臣,又是比总督大人还高的枢密使大人,规格再夸张也不为过。 只是现在江南正值水患,灾民流离失所,一路过来的惨状,付大人怕是看了不少。 再对比此刻的豪奢,他不抓住机会来个下马威,才是与官声不相符。 然而他们又想错了。 付大人脸上没有异色,风珉更是捏着一杯酒,看着场中起舞的佳人,已然“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等一曲奏罢,风珉懒懒道了一声“好”,又解下腰间钱袋,让护卫去打赏舞姬。 “付公。”这京城第一纨绔还似笑非笑地唤付鼎臣,向他举杯,“难怪人人都爱往江南跑,江南女子不光性情柔婉,连腰肢都更柔软啊。” 小侯爷的纨绔本色一露,就是惊天动地。 三言两语,就将一场洗尘宴变得像是他们群体寻欢作乐起来。 从钦差队伍登岸开始,就等付鼎臣发作的林、赵二人原以为这回他无论如何也要发怒了,可付鼎臣依旧没有变脸,甚至没有拂风珉的面子,还点头附和了一声:“今日宴席,确实用心。” 风珉换了个坐姿,向与自己比邻而坐的那几个年轻官员道:“我听闻,这里最好的去处本来是红袖招,可惜被烧了。不然今日宴饮安排在那里,才真是不枉来州府一遭。” 听到“红袖招”三个字,座中的州府官员皆微微变色。 那几个跟风珉坐得近的年轻官员,更是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时候提那处。 几人心中俱是不安地回想方才同小侯爷说话的时候,难道是他们当中哪个嘴不严,把已经被烧成废墟的红袖招也说进去了。 难道不知上首那位会坐在这里,就是因为红袖招吗? 既然提到正事,就不能一直岔开不谈了。 赵指挥使想起总督府那边的交代,硬着头皮向付鼎臣敬了一杯酒,然后开口道: “付大人,此次州府之乱惊动朝堂,令大人受累来江南,是我等无能。这桩案子牵扯甚广,背后又千头万绪,不知道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开展调查?当中又有什么需要我等配合的地方?” 第81章 第一更 “一路过来舟车劳顿,再加上诸位也为水患的事情分.身乏术,本官还是决定先在公馆休息两日。”付鼎臣将登岸时所说的话,又再向着厅中的州府官员说了一遍,神情缓和,“之后的安排有几样。 “一是在公馆设行辕,重勘命案现场。此案牵涉到知府、通判、盐运使和守备军将领,在本官到来之前,相信总督大人已经命州府大刀阔斧彻查了一遍。到时候连带漕运,各牵涉其中的衙门一并将相关卷宗调出来,送到行辕。 “二是梳理此案中几个官员平日的往来关系,调出他们经手的账目,传唤有关人员,查清与他们有仇怨的。一切调查跟卷宗收录有出入存疑的,全部重审。第三,本官要提审此次被抓的乱党余孽,传唤此案中的证人——” “付大人。”暂代通判的官员为难地打断了他,“那些乱党余孽被收押后,咬死都不肯说……熬不住刑,现在已经没有几个能提审的了。还有现场跟证人,红袖招被一把火烧光,再加上连日大雨,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去的必要。 付鼎臣调转目光,在灯火下看他:“就算那里被烧了,充入其中的都是罪人眷属,她们的身份名册、出身过往,总没有被烧吧?” “没有。”通判讪讪地道,明明对方没有怎么施压,可在付鼎臣的目光下,他就是觉得心虚,忍不住擦了擦汗,“下官明日就去教坊司把这些调出来……” 付鼎臣点了点头,这才看向其他人。 他微笑道:“最后就是等桓总督从繁务缠身中出来,本官再同他理一理江南的盐务。” 江南的盐务。 这五个字犹如重锤,重重地砸在州府官员的心上。 “此间一切,皆与盐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本官听过一句话,世间发生过的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桓总督或许是当局者迷,陛下任我为钦差前来彻查,就是寄望于我是个旁观者,更易看清。” 付鼎臣说着站起了身,手执酒杯向他们示意,“本官相信,只要诸位与总督大人一起和我齐心协力,定能将真相查得水落石出。” 短暂的安静,然后赵指挥使粗犷的声音打破了一切:“大人英明!” 林大人也起了身,状似激动地道:“有付大人跟总督大人联手,此案定能早日水落石出!” 有了两人带头,厅中其他官员也跟着起身表决心:“下官定当竭力配合大人。” “下官敬大人一杯!” 场面瞬间热络,推杯换盏,人人脸上都表现出对付鼎臣的鼎力支持、对朝廷的忠心耿耿。 先敬酒回应的林赵二人坐下,目光相触,心中全是不以为然。 所谓的“两京十二部,唯有溪山付”,看来也不过如此。 用常规的手段,按部就班去查,只会看到一团乱麻,等付鼎臣跟他的人搞清楚了,找到了里面的漏洞,就会被一直引着向前查去,最后查到几个死人头上。 不错,早在京城有动静之前,阎先生就已经准备好了完全之策。 死去的那几位同僚都已经成了弃卒,那些看似充满漏洞却天衣无缝的证据跟账本,会将一切都引到他们身上。 只要有人来查,就会查到知府与都指挥使暗中勾结,掌控了漕帮的几个分舵。 几人欺上瞒下,干下了诸多好事,引来反噬。 天子派再多人来查,也就只能查到这里了。 识相点的话,就该带着这些回去交差,让一切落下帷幕,总督大人还会卖你们几分面子。 喝过一轮酒之后,厅中的大小官员都回到了座位上,开始放松享乐。 虽然以处理水患为借口,今日没有来接钦差座船,但他们也确实是去各自所辖的受灾区域忙碌了一番,很应该放松放松。 在他们当中,付大人依旧显得格格不入,可与他同来的风珉却是完美地融入了进来。 好像他本来就该在这里,而不是从京城跟着钦差的座船来驱散这片黑暗。 气氛渐好,那几个前来讨好他、试探他虚实的年轻官员也感到小侯爷对他们的态度越来越亲密。 酒过三巡,风珉才微醺地起身,拒绝了几个要来扶自己的人:“不用——” 说着,他打了个酒嗝。 晃了晃头,风珉才笑道,“喝多了……我去更衣。” 拒绝了几个年轻官员的陪同,风珉留下了几个护卫在厅中,只带上贺老三跟姚四出了宴客厅。 楼外楼的侍从在前方引路,外面风狂雨骤,雨下得比他们来的时候更大了,檐廊宽敞,走在底下并不会为风雨所侵扰。 在离开宴客厅之后,风珉眼中的醉意朦胧就恢复了清明。 若不是身上还有着浓郁酒气,半点看不出他先前喝了那么多酒。 雨中的楼外楼,隐藏在竹林后的院子,一个个名字雅致的厢房,处处都亮着明亮温暖的灯火,传出动人乐曲跟欢声笑语,同水患后凄声处处的江南仿佛两个世界。 更衣处布置得极其雅致,从墙壁到屋顶都是由竹子铺设而成,点着熏香,还装饰着充满文雅之气的屏风书画,竹舍里面被分成独立的四五个空间,门口有专人等着伺候。 让跟着自己的两人各自去方便,风珉自己也进了其中一间。 听着外面的雨声,想着厅中那些人的表现,他任凭酒意在血液中熏腾,思绪向着雨幕之外徜徉而去。 等到从里面出来,门口侍立的小厮就机灵地递上了擦手的帕子。 风珉伸手接过,目光落在他身上,注意到现在这个小厮跟方才自己进去的时候不是同一个。 他擦手的动作顿了顿,这个满脸写着机灵的小厮就低声道:“贵客,我家主人有请。” 说着他报了一个厢房的名字,还说了怎么走,等风珉将手中的帕子放上来,他就立刻行了一礼,端着托盘退下了。 贺老三跟姚四也享受了一番江南大官的派头,出来就见到他们公子爷站在这里,还没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走了过来:“公子爷,怎么了,还不走吗?” 这里虽然没有什么不好的味道,但说到底也是更衣的地方,就算公子爷不耐回去跟那些人虚与委蛇,也该另外开个厢房独自休息。 心中猜测着叫自己过去的是州府的官员,还是冲着他的纨绔名声来的人给他安排的江南女子,风珉抬起了头,略带嘲弄地道:“有人请你家公子爷去做客,走。” 两个护卫反应过来,看到公子爷越过他们往外走去,连忙跟了上去—— “走走!” 离开竹舍以后,踏着雨声,风珉朝刚才那小厮说的方向走去。 指使这个小厮来找他的人选的地方足够僻静幽深,远离了外面的声色犬马,走在廊下只听得到外面的江水涛涛,犹如古老的洪荒猛兽发出怒吼。 来到厢房外,风珉停住脚步,看了看门上所写的“秋色”二字,伸手推开了门。 外面的风猛地朝着厢房里灌了进去,令里面的烛火摇晃,映在背后的铜镜中,给整个空间增添了几分诡秘的气氛。 屋里等的既不是州府的官员,也不是什么江南美人,而是一个男人。 他坐在桌后,一人独酌,帽子放在桌上,露出额头,锃光瓦亮。 他抬起头,一双豹子似的眼睛看向依自己的邀约而来的风珉,没有起身,只是在桌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子请。” “在外面守着。”风珉看着这个身穿绸衫,做着同方才在大堂迎接的几个豪商一样打扮,但气质却半点不像的男人,向自己的护卫说了一声,就迈进了门。 燕七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独自进来,放两个护卫在他身后关上门,暗自赞叹了一声:“这个小侯爷好胆识。” 屋里的窗明明关着,从江上来的风却不光是把雨点拍在窗纸上。 它还从缝隙里钻进来,吹得烛影摇动。 在他观察风珉的时候,风珉也在观察着他,目光从他撑起绸衫的肌肉扫到他生着厚茧、粗犷有力的双手,再到哪怕早已离开了水上也没有完全褪去的水锈肤色,对这个男人的身份有了几分确定。 ——他是商人,但还没有完全洗去身上漕帮的烙印。 风珉在他面前坐下,瞥见酒壶,于是随手拿起,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是盐商?” “公子好眼力。”燕七没有否认,江南的盐商也分三六九等,他属于不高也不低的那种,“今日我没有资格与宴,所以才命人等着公子,请公子来一见。” 风珉放下酒壶:“你就如此笃定你的人能请得动我?” 燕七举起酒杯,朝他敬了一杯酒,饮尽之后才道:“如果公子同我所想,是为了江南之暗、漕帮之乱才随钦差大人一起来江南,那任何一点可能的线索,都会让你来。” 走廊镜头,暗中跟随风珉而来的人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跟那间亮着烛火的厢房,放轻了脚步。 他让雨声掩盖了自己的行踪,悄无声息地朝着秋色居靠去。 忠勇侯之子虽然一脸纨绔相,但他是跟着付鼎臣来的,谁也不知道那纨绔做派是不是他的伪装。 说着要出来更衣,可是更完衣之后却没有回宴客厅,而是拐道来到这里,说没有鬼他都不信。 他背靠着墙,来到秋色居窗外,附耳上去,想要听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然而下一刻,他就感到脖子上像被虫子叮了一下,手脚一软,整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屋里的两人听见闷响,看到窗上映出的身影。 只见姚四收回手,向着屋里道:“公子爷继续,我打个苍蝇。” 他们这一次出行可不是赤手空拳来的,姚四身上就带着好几样好东西。 他把被放倒的人拖走,关进了一个没人的房间里,把他捆好、堵住嘴塞到床底下,这才拍了拍手,重新回到外面。 姚四在柱子上一蹬,身轻如燕,三下两下就窜上了走廊顶上,跟待在这里的老三继续守着。 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他问没挪过窝的老三:“里面说到什么地方了?” 贺老三白了他一眼,嗡声嗡气地道:“说到他姓燕名七,是入赘的和阳县盐商燕家,在他老丈人死了以后接 第82章 二合一 得到老三的回答之后,姚四立刻比了个手势。 两人于是聚精会神去听里面的动静。 “和阳县?” 风珉被这个在付大人调来的卷宗里见过的地名吸引了注意。 尽管从事发到动身来江南,中间的时间非常短促,可锁定了突破口的付大人还是在临行前调来了有关的卷宗——比如几年前和阳县被镇压下去的那场动乱。 大齐的军制使然,各州各府的守备军都非常多,每年光是军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身为靠着战功杀出来的封疆大吏,桓瑾自然明白手中有兵马的重要性。 同时,他也分得很清,不会像旁人那样在军费上来向朝中伸手。 因此,在景帝眼中,由他管辖的江南一直很平稳,他这个两江总督也做得十分用心。 在他的治理下,不光军务没有给国库增加负担,而且这些年还给宫中上贡了很多好东西。 风声雨声从窗外扑来,风珉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了和阳县的地理位置。 它本身靠近两淮的盐场,盐产量很高,从本县辐射到周围的郡县,历经数朝都是民.运民销,自给自足。 桓瑾来到江南以后,发现这里确实富庶,但是用钱的地方也很多。 大齐推行的又是“官山海”之策,无论盐、铁都归于朝廷,于是在得知盐场附近这几个郡县还存在私盐之后,就下令改为官运官解。 这就跟当地百姓起了不小的冲突,甚至还爆发了一场匪乱。 而在大齐境内,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桓瑾所做的事有法规可依,而且他的大军直接开进和阳县,以武力悍然镇压。 所以,这场冲突中死伤的人并不多,几乎算得上是和平演变了。 这个折子当时上报朝中的时候,并没有人注意,很快就结案,将卷宗尘封了起来。 然而现在知道江南上下已经腐蚀到了这种地步,付鼎臣就不会遗漏任何有关的信息,在离开京城的时候,他将这份卷宗也带上了船。 一路上,风珉在船上并没有什么消遣,就将这些卷宗都看了一遍。 他对和阳县的事还有印象,现在听燕七一自报家门,便说道:“就是几年前发生过匪乱的那个和阳县?” 燕七那豹子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没想到公子知道。” 但随即,他脸上又露出了不满与嘲弄,“桓总督手下的大军开进和阳县,将百姓都吓得仓皇出逃,反抗不能,何谈匪乱?” 摇晃的烛影下,燕七的声音低沉,“我岳家祖籍和阳,近水楼台,加上我那老泰山又有远见,所以早早拿到了牌子,成了一名官家盐商,离开了和阳。 “但本地更多的盐商是没有民不与官争这样的前瞻性的,就比如我那义兄。 “公子也看出来了,我本不是站在陆上的人,只是在江上讨生活的时候遇到了我义兄,与他意气相投,结拜为兄弟。” “义兄家住和阳,登岸之后邀我同去,就是那一趟,我认识了我夫人。 “她是燕家独女,少时时常跟在我义兄身后,被他当成妹妹一样看待。相识之时,她回家祭祖,不想遇上歹徒,为我所救。” “我蒙她青眼,对她也实在喜欢,我那老泰山便动了招婿的念头,而我也摇身一变,从江上的泥腿子变成了燕家的姑爷。” “老泰山身体不好,他不久过世,燕家的生意就由我来接手。 “我是半点不懂,我那夫人也是金娇玉贵,从来没为生意的事操心过,幸好有我义兄帮衬,教我很多,燕家的生意才没有毁在我手上。” 燕七说了很多,觉得口干,伸手要去倒酒,却发现风珉已经提了酒壶,给自己斟满了。 他道了一声谢,将酒水一饮而尽。 风珉放下酒壶。 世间最轻的是情谊,最重的也是情谊,能让人连命都可以不顾。 他问:“然后呢?” 燕七自嘲地道:“在和阳县的事发生之前,我也劝过义兄,盐的生意终究还是要归于朝廷的,然而义兄并没有在意。” 同县里的很多人一样,他们都认为几百年来,换了几个朝代,和阳县都是这么过来的,就算换了新任总督,也不见得会来动他们的利益。 结果他在家中听到盐政要强改,和阳县的盐商跟府衙起了冲突的时候,他就感觉要坏。 果然军队一进去,人被抓的抓,被杀的杀,像他义兄那样的大盐商也被抓去下了狱,还对外封锁了消息。 燕七夫妇听到风声,都十分着急,迫切地想把人捞出来。 “……我们动用了燕家在外经营多年的所有关系,耗费了很多银钱去疏通,也没能把义兄救出来。” 到最后尘埃落定,和阳县的动乱被压下去,作为政绩上报京师,所有民间私有的盐窝也都被归公,他们才知道义兄已经在牢狱中没了。 燕七紧握着拳头,压下喉咙里的哽意,肩膀如窗外被风雨催打的竹子一样颤抖着,“我辗转所托,耗尽钱财,才把义兄的骨血捞了回来……” “结果回头却发现他们对三义帮下手了,是吗?” 伴随着天边一声闷雷响起,风珉的声音也响在了燕七的耳朵里,甚至比雷声更振聋发聩。 燕七抬起了头,哑声感慨道:“江南这些官可真蠢,居然都为公子的纨绔名声所迷惑。” 先入为主,就看不到风珉的目光有多锐利,直觉有多灵敏。 风珉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救下兄弟的骨血,家中还有不通俗务的爱妻跟岳父交到手上的产业,正常人都会选择蛰伏,而不是冒险来这里。” 不管是找上自己也好,把这些事告诉自己也好,都可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唯一的解释就是,发生了比让你蛰伏起来好好照顾妻子、将义兄的孩子养大成人更重的事,让你豁出性命也要来这里,把你手中的证据交到钦差手中。” 天边响起一声惊雷,仿佛劈落在两人之间,令杯中酒微微的摇晃。 风珉盯着他,问道:“你姓什么?——在你入赘岳家之前,你姓什么?” 又是一声雷。 燕七看着他,缓缓地开口道:“我姓颜,三义帮的颜舵主是我的养父。” 想起余娘所说的红袖招里的女子,想起她口中提到最多的颜清姑娘,还有三义帮在这场风暴中经受的摧折、灾难,风珉验证了自己所想。 这一刻,他的神色几乎都有些像陈松意了。 就是那种面对自己明明应该要看到,要去影响、去改变,可却偏偏没有机会去做的事时的沉重。 在他的心沉沉的,仿佛将要触到胃里的时候,又“滋”的一声燃起了火焰。 因为燕七在他面前起身,然后郑重的、缓缓跪了下来: “请公子成全,让我见付大人一面。 “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将两江总督私设盐税、侵占盐窝、草菅人命的证据交给付大人,为我父、为我兄报仇。” 风珉岿然不动,如果燕七只是要把东西交给自己,那他可以接。 可正如同燕七没有完全相信他,不打算把证据直接交到他手中,他也没有信他到肯让付大人冒这个险。 他冷道:“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话?证明你不是受桓瑾指使来设下圈套,好引付公来上钩?” 说着,他转头看向了窗户,“这个厢房如此靠近江河,把人从那里推下去,转眼就会落入滔滔江水之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可以发誓。”燕七道,他并拢举起了三指,眼睛在烛光下也沉得像夜晚的江面,“我向三位祖师发誓,我所言句句是真,所做的一切只为让钦差大人铲除奸佞,还枉死之人一个公道。如有半句虚言,必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的誓言重若万钧,令在外面偷听的两人都有些害怕雷会就这样劈下来,可他们公子爷却嘲道:“我不信誓言,三义帮是怎么投靠的总督府,漕帮的几个分舵又是怎么落入桓瑾的人手中的,我还不知道吗?” 燕七一滞,正要说什么,就见风珉取出一瓶药抛了过来。 他伸手接住,见面前的人盯着自己,开口道,“这是宫廷秘药,据说服下之后一盏茶内得不到解药,就会肠穿肚烂地死去。你既然敢来,就说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要我相信你,就吃了它。 “如果你没有骗我,那你会在毒发之前见到付大人。如若你是来替桓瑾试探,那你就要想清楚,他就算再重赏你,你也要有命享受才行,死掉的人只会被当成弃子。” 燕七完全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谨慎。 所以他没有丝毫犹疑:“我吃。” 风珉看着他打开药瓶,倒出里面的毒药,眉也不皱地吞下。 他观察着燕七的神色,心中却想道:“如果她在的话,不用这伎俩也能算出他的虚实,哪里需要这么多手脚?” 燕七服下药物,把瓶子放回桌上,然后沉稳地起了身。 风珉也从桌后起来,收回了药瓶,准备履行约定:“在这里等着。” 燕七没有半点等死之人的颓废,点头道:“静候佳音。” 仿佛想起了什么,走向门口的风珉停住脚步,又问了一声:“今夜楼外楼守卫森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燕七道:“有暗道,在水中。” 他扯了扯嘴角,一笑,脸上又有了往日漕帮子弟的那种豪情,“在州府,没有人比漕帮子弟更清楚水中暗道通往哪里。” 风珉点了点头,跟余娘说的信息一对照,心中对燕七的身份更多了几分确信。 他走向门口,再想到白日付大人所说的“等”,或许,这就是他要等的消息。 哪怕是他,在见到突破口之后,心情也会变得轻松几分。 只是刚打开门,灌进来的风就携来了不同寻常的热闹声息。 燕七在屋里也听见了,立刻朝外面走来。 横梁上,贺老三的动作很快,在雨中翻身上了高处,借着树枝掩映,极目看向正踏入楼中的人。 看清之后,他神色一变,一个翻身就从树上下来,回到了风珉面前。 在他身旁,姚四也背着包袱,跟着跳了下来。 “公子爷!”风珉跟燕七听他说道,“桓瑾来了!” 本应身在旧都的桓瑾冒着雨连夜赶来了楼外楼? 风珉沉声问道:“他带了多少人?” 说完,他目光一沉,立刻朝着屋内走去。 来到紧闭的窗边,风珉微微地打开了窗户看向外面,见到在风雨中,楼外只要是能藏人的地方都伏着守备军的身影。 雨夜中,盔甲无光,他们像黑色的鬼魂把这里团团围住,只有天上电光闪过的时候会照亮他们的眼睛跟手中的兵刃。 风珉神色愤怒,握在窗上的五指用力:“果然跟马元清是一丘之貉……” 竟是连装都不装,打算直接围杀钦差! 他关上了窗,收回手看向燕七,心中后悔刚才没有让姚四去把付大人唤过来。 如果付大人在这里,大可以跟着燕七从水道离开。 而他还能在宴客厅中拖延一二。 作为忠勇侯之子,桓瑾撕破脸来对付他的可能性不大,留下来也没有什么事。 可他要是铁了心对付大人下手,今夜楼外楼就只有自己跟几个护卫…… 不说其他,光是桓瑾这个身经百战的名将,风珉也没有把握打得赢他,更别提将付大人带出去。 他沉思了一刻,心下很快有了决断:“走!”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让燕七留在这里,“桓瑾要撕破脸了,你不要出来,如果我的人能带付大人突围来这里,你就带他从水道离开。刚才我是试探你,那不是什么毒药,你——” 燕七拦住他,将一份名单给了他:“小侯爷。” 风珉停住脚步,在此刻他向燕七交付信任的时候,燕七也彻底地相信了他。 这个不像商人的男人沉声道:“这是桓瑾名下私占的十三处盐窝,每一个都挂在他身边不同的人名下,但只要查漕帮的运船,就能查到他们去过那里,私运过盐。我的人在楼中,船藏在暗道里,只要将付大人接到这里,我就算豁出性命,也会将他安全送出去。” “好。”风珉深深看他一眼,收起了那份名单,也收下了这份承诺。 他将名单放在与锦囊相同的地方,然后毫不犹豫地踏上了走廊,在天边滚过的雷声中向前方走去。 在他身后,姚四跟了上来,将背上背着的包袱取下,往前一递,交到了公子爷的手里。 包袱皮一打开,露出了里面拆成四段的银枪,风珉两手拿着枪杆一拧一锁,那杆银枪就在他手中飞快成型。 雷光闪烁,穿过摇晃的树影照在他的身上,照亮了他的眉如剑锋,目若寒星。 雨夜的走廊下,身着银色衣袍的年轻公子手提银枪,枪尖斜指地面,脸上再看不出半分醉意。 姚四把包袱皮一收,同贺老三一起跟在公子爷身后,心跳得极快。 公子爷这是要跟江南这些人斗到底了。 虽然不知道他见了桓瑾会怎么做,但把枪都装好了,总不可能只是到桓总督面前去舞一舞。 姚四看了外面一眼,想道:这样的雨夜,确实适合大开杀戒。 于是微微发抖的手也握住了腰间的刀。 从意姑娘断了他们公子爷,日后会成为一代名将那天起,他们兄弟几个就立誓—— 公子爷要去边关,他们也要跟着去! 在战场杀敌他们都不怕,何况现在是保卫付大人。 诛杀那些土鸡瓦狗,应该会比杀起那些蛮夷来要更容易一些。 只可惜老胡不在,不然他们兄弟几个又可以在一起了。 姚四不过遗憾了一瞬,又觉得老胡不在也好,几人都还没成亲,留着老胡好给他们祭拜烧纸。 ——等他娶妻生子,有了小胡、小小胡,就可以一直给他们烧纸。 姚四想着,心中没有了顾忌。 看着公子爷飒爽的身影,他感到自己也仿佛同样帅气了起来。 然而,就在他觉得自己将要奔赴人生最高光的时刻时,旁边虚掩的一扇门中伸出了一只纤细素白的手。 那手上还沾着雨水,一把抓住了风珉。 手的主人力气极大,在贺老三跟姚四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将他们公子爷扯了进去。 姚四瞪眼:“……公子爷!” 只听一声金铁交击的声响,两人忙冲了过来,手中的刀已经出鞘。 没有点亮烛火的厢房里,风珉身体紧绷,犹如蓄势待发的猛兽。 他背对着门口,手中的银枪已经刺了出去,被一只手挡住了去势。 那是一个打扮得有些邋遢的道士。 他一只手就挡下了他们公子爷的暴起一枪。 贺老三跟姚四再不迟疑,立刻就要扑上来助风珉脱困。 说时迟那时快,两根金针飞出,凌空封锁了他们的穴道,让他们腿一软,直直地扑倒在地上。 姚四瞪大了眼睛:“……” 他才用针放倒了人,没想到这么快就现世报,被人用针放倒! 只可恨他使不上力气,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一小片地砖。 轰隆隆——天上又是一阵雷声滚过。 风珉低着头,维持着出枪的姿势,看着把自己拽进来的人。 她被夹在他跟这个邋遢道士之间,身形完全被他挡住了,所以后面来的两个护卫没有看到。 而他在刺出那一枪的瞬间,就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淡雅香气,像是某种开在雨后的花朵。 风珉叫不出名字,却记得这是陈松意身上的气息。 这令他在枪·刺出的瞬间把枪头猛地一偏,偏离了原本的方向,然后叫她身后那个道士给挡下了。 屋外骤亮的光芒中,他看清了陈松意的脸,见少女的头发还有点微湿,许久不见,她的神色倒是同分别的时候一样,没有半点愧疚心虚。 风珉的神情由怒转惊再转喜,然后又再次转为了怒意。 游天看着他变脸,还盯着自己的师侄猛看,于是用手指在他的枪上一弹:“瞪什么?还不把枪放下?” 第83章 三合一 从枪头传来的力道令枪身震颤,令风珉条件反射地握紧了银枪。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陈松意。 比如,这道士是谁? 她没有跟自己说江南的事,就是因为他吗? 这人是她从哪里找来的?可靠吗? 他看着甚至都没他高。 还有,她不是现在应该在漕帮总舵吗?怎么会在这里? 见风珉还不收手,游天忍不住道:“你——” “这是我小师叔。”陈松意一语定了乾坤,她先松开了风珉的手腕,又对游天说,“小师叔松手。” 闻言,两个一见面就差点掐起来的人这才各自退了一步。 游天放开了枪头,风珉把枪收了回来。 外头的电蛇还在闪烁不停,照亮几人形影。 雨水飞溅入回廊,这场重逢,真是来得猝不及防。 想到上次分别的时候,她才对风珉说,下次见面要送他一份礼物。 她说的不是其他,正是《八门真气》跟配套的金针药浴刺激法。 原本想着下次再见,无论如何都是春闱了,怎么也能复原整理好。 没想到中间却出了那么多事,会在这里又意外见面。 幸好风珉的心思完全不在重逢的礼物上。 他只是问道:“你跟你师叔怎么会在这里?”说到“师叔”的时候,他还看了游天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那神秘的师门中人。 可说实在话,她这个小师叔的形象跟他想象中差很多。 不管是在陈松意自己的话里,还是在他跟付大人偶尔的讨论中,麒麟先生都是一个深藏不露、德高望重的年长者。 按照这样推算,他的师弟也应该和他年纪相仿,同样是年长的高人才是。 结果面前这个…… 风珉承认,他厉害倒是有几分厉害,可是一看就是个少年人,把脸跟头发收拾收拾,说不定还没有陈松意大。 对他,风珉实在是生不出什么信任之心。 接触到他的目光,察觉到他的想法,游天心中冷哼。 跟他一样,游天对这个跟自己的师侄一见面,就那么失礼地盯着她的纨绔子弟也没有什么好感。 对游天来说,他跟陈松意两个人潜进来,就足够把那位付大人救出来。 哪怕桓瑾调来了军队过来,把这里团团围住也不成问题,现在多了额外的人反而是累赘。 不过遇都遇上了,有共同的目标,他们就是一路人,也要相互配合。 于是,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来到那两个被自己放倒的护卫面前,起了金针给他们解开穴道。 在秋色居听到动静的燕七堪堪过来:“怎么——” 他一来就见到趴在地上的贺老三跟姚四,还有刚蹲下来给他们解穴的道士。 他再抬头看风珉跟陈松意,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 但从这个画面看,就是小侯爷一行受到了袭击。 燕七神色猛变,正要出手,就见那青衣少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审视了他片刻之后,她说道:“自己人。” 燕七不由得朝风珉看去。 见他看过来,风珉点了点头,而这时地上两人的穴道也被解开,都长吟一声自己爬了起来。 见状,风珉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正事上。 陈松意听他问道:“只有你们两个出来了?” ——难道说,付大人派去的水师晚了一步,漕帮总舵已经被破了? 陈松意见他目光沉凝,稍稍一想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解释了一番。 漕帮总舵守住了,她跟游天先一步过来,只不过是察觉到付大人有危险。 风珉听了,松了一口气,又问:“那齐统领他们……” “也过来了。”陈松意道,“正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躲着,准备随时接应。” 她说完,游天也回来了,陈松意于是再次向风珉介绍道,“我小师叔轻功一绝,最适合潜入,所以我拜托他带着我进来。” “意姑娘。” “意姑娘好久不见了,还记得我跟老三吗?” 贺老三跟姚四也凑了过来,跟陈松意打招呼。 一说开是自己人,姚四就忘了疼,嬉皮笑脸地道,“意姑娘是算到我们有危险,才会跟你师叔一起过来救场吧?” 他们短短半日就经历了大起大落,还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里,没想到却来了强援。 此刻都忍不住有几分欣喜。 迎着他的笑脸,陈松意没好说她在船上是算到付大人有危险。 却没算到风珉也在这里,刚刚看到都还错愕了一下。 她略过了这个问题没有答,只道:“敌在楼内,我们在楼外,我怕救援不及,又算到楼内还有一线转机,于是才离船上岸,潜了进来。” 至于这线转机,自然不是风珉了。 方才她目光在燕七身上一扫,就发现转机在他身上。 她思索了一番该如何开口,然后选择对风珉道,“外面都是埋伏,我跟小师叔进来时虽然没有被发现,但想在他们眼皮底下把水师战士转移进来,恐怕只凭我们做不到。” 燕七在旁听着,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若是这件事,我有办法。” 他虽是第一次见陈松意,但她一个小姑娘敢在这时候潜入楼外楼救付大人,足以说明她的正义跟胆魄。 见众人的目光朝自己看来,他沉声道,“楼外楼的水道虽然被封了大半,但是还有一处藏在水里,连通外界。我可以联系我的人,让他们安排把人转移进来。” 在不引起外面的人注意的前提下,想要迅速转移一两百人进来没有问题。 陈松意立刻道:“足够了。” 就算桓瑾带军队来,也只是带数百人入内,将更多的人安排在楼外成合围之势。 转移一两百人进来,足够能影响局势,跟他的人打成平手。 一时间,所有人都感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听到船上除了齐统领,还有漕帮的潘帮主跟裴植也来了,风珉还向她确认一番:“裴植?难道是厉王殿下的军师祭酒?” 得到肯定的回答,风珉眼中也是一下亮起了光芒。 这种光芒,陈松意再懂不过了,天下所有想在厉王麾下作战的人,向往的都不光是这位殿下,还有他麾下这位军师。 今夜竟有机会跟裴军师协同作战,就算是风珉,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而这当中最具决定性的战力——游天,反而被忽略了。 不过他跟陈松意临行前,裴植还特意叮嘱了他,此行他最大的任务就是不要过分暴露武力,免得让人把他跟正在被通缉的饕餮联系到一起,所以哪怕被忽视,游天也没有说话。 几人定计,决定兵分两路,他们去宴客厅,燕七去找自己的手下跟战船上的人联络。 本来应该有一个人跟他一起去,但陈松意跟游天都需要留在这里,于是陈松意给了他一个锦囊做信物。 “把这个交给船上的裴大人,他会安排你们该怎么做的。” “好。”燕七接过了锦囊,谨慎地收入怀中,“我亲自去,一定把消息带到。” 从锦囊拿出来的那一刻,风珉的目光就定在了上面。 锦囊,又是锦囊,可见江南的事她有多大的自主权。 毕竟此间风波瞬息万变,便是以麒麟先生之能,只怕也难以预料完全,总要她来临场反应。 这就更让人生气,气她没有拿自己当可靠的朋友,在一开始就把自己算进来了。 燕七很快离开,带他的人去水下暗道接应,姚四摩拳擦掌,十分期待:“等燕老板带他几百个人进来,外面再把战船开过来直接炮轰!” 桓瑾不是横吗?直接带兵包围这里,要杀钦差。 那就比比看到底谁更横! “好了。”陈松意提醒道,“危机还没有解除,我们现在还要先去宴客厅。” 风珉看了看她跟游天,道:“你们得先换身衣服。” 贺老三的动作很快,立刻去取了两身楼外楼的小厮衣服过来。 陈松意跟游天分别去换上,等到再出来的时候,立刻从少女跟道士变成了两个俊秀的小厮。 游天扯了扯衣服下摆,抬起头来,看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板着脸道:“看什么?” 姚四绕着他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没想到道长你这么年轻!” 刚刚游天身穿道袍、没有卸下伪装的时候看起来年纪还大些。 现在把头发梳理整齐,戴上了帽子,把脸上的色粉洗掉,顿时就变成了一个青葱少年,脸上甚至还有点婴儿肥。 倒是陈松意本就有着英气,做起少年扮相来没有什么违和。 风珉看过了他们,起身走到她面前,叮嘱道:“等进去以后动起手来,你们跟付大人一起离远一些。”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就是直接过去,先发制人,由他来拖住桓瑾。 其他人见机行事,找到空隙就带付大人走。 可是现在陈松意来了,就可以跟当初在山谷里一样,他冲锋,由她来把握战机,及时调整策略。 风珉的任务依旧是跟桓瑾交手,拖住他,不必以命相搏。 且战且退没有关系,重点是保护好付大人,撑到援军到来。 “我知道。”相比起他的严肃,陈松意没有那么沉重,“你小心。” 最坏的情况不过是他输了,要小师叔出手救他,伤害到他的自尊。 整装定计完毕,五人没有再拖,立刻朝着宴客厅去。 风珉的枪被再次分开了,四分的银枪由扮作小厮的陈松意和游天拿着。 快回到宴客厅的时候,他再次变回了那副醉眼朦胧的样子,手臂一抬,贺老三跟姚四两人就默契地钻了过来,把他扛起。 姚四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快了快了,就快到了公子爷!再支持一会儿!” …… 宴客厅。 桓瑾一到楼外楼,厅里就收到了消息。 州府的大小官员闻风而动,人人都起身到外面去相迎,又是肃整衣襟,又是翘首以盼,唯有付鼎臣一人坐在上首没动。 他的眼睛望着还没有人来的门外,慢慢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桓瑾确实谨慎,也确实够果决,自己刚到州府不足一日,他就来了。 风珉给他留下的三个护卫此刻都围到了他身边,其中一人在等待之时,忍不住走到了窗边往外看去,将楼外的埋伏收在眼底,顿时眉心一跳。 他回到了付鼎臣身边,低声道:“付大人,桓瑾带了军队来,今夜只怕是来者不善。公子爷留我们兄弟几个保护你,等下一有机会,我们就掩护你出去。大人只管跑,公子爷还在楼中,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听见他破釜沉舟的话,付鼎臣正待开口说什么,外面就骚动了起来—— 桓瑾来了。 伞下,朝着宴客厅走来的人身穿绯色仙鹤官袍,却完全不像一个文臣。 他身后带着数百个全副武装的军士,来到宴客厅外,立刻各自排开,将宴客厅围得水泄不通。 桓瑾高大的身躯将官袍撑得鼓起,浓黑的剑眉加上一路连到鬓角的络腮胡,龙骧虎步,行走间的神色如同一头顾盼的雄狮。 “总督大人!” “下官见过总督大人!” 在外等候的官员见了他纷纷行礼,然后如同海水从中间分开。 桓瑾的目光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他们身上。 在这头雄狮眼中,他锁定的猎物就只有付鼎臣一个,甚至那三个站在付鼎臣周围的守卫也没能入他眼底。 被这绝顶武将级的气势一激,三人都忍不住将手放在了刀柄上。 见他独自进了宴客厅,他们才堪堪把手移开。 当这位封疆大吏前来赴宴,不管是州府官员也好,那些全副武装的军士也好,都被留在外面。 毕竟在狮子面前,鬣狗没有动的余地。 冷汗从三人的背上流下。 听付大人说了声“退下”,三人才往远处站了站。 桓瑾在桌前停住脚步,一开口,声音就低沉如猛兽:“本官忙于繁务,白日没能来接钦差座驾,现在才来,还请付大人恕罪。” 付鼎臣坐在原位,仿佛外面那些甲胄兵器、刀光剑影他看不到,桓瑾身上的杀气他也看不到。 他抬起了一只手,随和地请桓瑾入座,道:“江南水患向来是朝廷的一块心病,桓总督是为民而忙,我没有什么可怪罪的,坐。” 桓瑾在他对面坐下,整张圆桌上就只有他们两人。 明明比前一刻不知空旷多少的宴客厅,此刻却让人觉得里面的气氛不知紧绷到了何等地步。 站在稍远处的护卫三人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跟雷声,感到背上汗重湿衣。 两人静坐良久之后,一阵撕天裂地的雷声在天上炸响,电光照亮了整座楼外楼。 桓瑾盯着付鼎臣,这才再次开了口:“这一趟,付大人不该来。” 付鼎臣没有说话。 留下来护卫他的三人却是头皮一炸。 ——桓瑾竟然装都不装,就这样图穷匕见! 但实际上,桓瑾并不是个粗莽的武夫。 如果今日来的是其他人,他绝不会这么直接。 今夜他来,其实有着两个原因。 第一就是阎修没有如期归来。 如果漕帮那边顺利的话,那他今日就该回来了。 可他逾期了,说明他失败了。 第二是京城水师的动向太过明显,毫无掩饰的意思。 这说明了这位钦差大臣的态度强硬,无法回旋。 付鼎臣是何等的聪明,知道水师下江南的动静无论如何都瞒不过桓瑾,索性就不瞒。 战船疾驰在江面上,就是为他造势,他展现出了自己的强硬姿态让人看,等待着坐不住的人过来给他传递消息。 桓瑾的人加以监视的那些盐商里,昨日就已经有人跑了。 就算今日还没有跟付鼎臣见过,相信很快也会见到。 所以,他其实没有别的选择。 只能直接撕破脸,只能先下手为强。 雨点打在琉璃瓦上,仿佛要将这瓦片都打碎。 这像雄狮一样的男人以一种看值得敬重的对手的目光看了付鼎臣片刻,才道:“既然来了,那付大人觉得这个结果如何? “——江南水患,钦差大人忧心百姓,去堤岸视察,不小心失足落水,命丧江河。消息传出去,万民哭送,朝廷追封,帝王亲自为你写下祭文,立碑江南,英魂永镇运河。” 这般威胁、这般毫不掩饰的杀意迎面扑来,让站在后方的三人脖子上寒毛倒竖,直想要冲上来,却被付大人一个手势制止。 付鼎臣放下了手,到此刻,他仍旧没有受到死亡胁迫的惊慌、恐惧跟愤怒。 他神色如常,只是问道:“我始终有一事不明,桓将军。” 听见“桓将军”三个字,桓瑾眉目不动,只道:“付大人但问无妨。” 付鼎臣不解地问道:“桓将军战功赫赫,深得朝廷重用,陛下宠幸,贵妃在宫中既得宠,而且又育有一子。眼看桓家荣宠不灭,为何你还要走到今天这一步?” “为何?”厅中火光映亮桓瑾的面孔,映亮他黑沉沉的双眼,他低沉地重复了这两个字,自嘲一笑后说道,“付大人虽出身寒门,但终究也是贵子,自是不懂的。” 明明是无比肃杀的场合,但在此刻两人对谈时,气氛却缓和下来。 毕竟敌人去掉一笔,就是故人,同朝为官,哪怕阵营不同,两人也曾经对对方有过佩服。 “我出身西北大族,但父亲战死,剩下孤儿寡母,生活不易,钱财也被族中的人侵占。我从小过的是寄人篱下的生活,妹妹想要个小玩意都买不起,更别提是其他。 “从那时我便想,如果有朝一日登到高处,手握大权,就要为我的子孙打下万代基业,打下别人都侵占不了、也难以想象的财富。 “贵妃在宫中得宠,如果她没有养育龙子,我应该这样做。 “她养育了龙子,我更应该这样做——否则来日八皇子要争夺大统,我这个做舅舅的有什么可以帮到他?” 他的话回响在雨声中,外面的人全都低着头避耳塞听,不敢去听总督的声音。 付鼎臣听完却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也有自己选择的路,但桓将军你错就错在不该为一己之私动摇国本,让江河里多了那么多无辜亡魂。” 如果不是他在江南倒行逆施,做得不留余地,就算有一星半点的消息传回京中,景帝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会答应让他付鼎臣来江南彻查,行使钦差之职。 桓瑾的眼睛里映出烛火的光,却照不亮底下的黑暗。 他说道:“他们在水里不会孤单,我很快就会送付大人你下去陪他们。” 此刻,他想到先前付鼎臣被外放到旧都,本该在云山被马元清所养的马匪劫杀,可他却逃了过去,然而现在看,他终究还是要死在他该赴任的江南、该镇守的旧都。 或许,人的命运皆有定数。 桓瑾想着,便打算让人进来动手,可本该清静的外面却吵嚷起来。 他动作一顿,听见两个声音在交替着道:“你们谁啊?连我们公子爷的路都敢挡!”“让开!” 桓瑾看向付鼎臣,见这位付大人从自己进来一直没有变化的神色,此刻终于起了波澜。 付鼎臣原以为风珉离开,看到这边的动静应当会躲开,没想到他又回来了! 桓瑾坐在原位,略一侧头,挥手让他们放行。 付鼎臣瞳孔一缩,立刻沉声道:“你疯了?” 桓瑾转头看他,再平静不过地道:“就算是忠勇侯之子,跟来了,看到了不该看的,也得死。” “公子爷到了——诶诶诶,慢点慢点!” 姚四跟贺老三扶着下盘发虚,一副出去一趟不光没有醒酒,甚至在外面喝了更多的风珉从外面进来,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在经过刚刚拦路的人面前时,姚四还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脸:“睁大你的狗眼看好了,谁敢拦我们小侯爷?” 在他们身后,两个作着楼外楼小厮打扮的少年低着头。 他们手里各捧着两节枪杆跟枪头。 都知道那是风珉不离身的银枪,也没人阻拦。 等看这行人进去之后,那些州府官员才交换着眼色: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 这个纨绔子弟要是一直不回来,总督大人兴许也就放过他了,现在回来,不就是要跟钦差大人一起做江下的亡魂吗? “不用扶……” 一进门,风珉就拒绝了搀扶,把两个护卫推开。 他醉眼朦胧地抬起头,见到空了的宴客厅还有背对着他坐的桓瑾,俊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是……桓总督?” 他下盘虚浮地走近,一手撑在了桓瑾手边的桌上,笑着向付鼎臣道,“付公……呵呵,付公面子大,桓总督事情一忙完就……披星戴月地赶过来。” 陈松意跟游天站在离他不远处,看他演技精湛地演着一个醉酒的纨绔。 向付大人说完这句话,风珉又打了个酒嗝,笑呵呵地转向桓瑾,撑着桌面倾身向他。 “我听闻……桓大人在军中时,向来称大齐第一武将。”他一边说着,一边站直了身体,又打了个酒嗝,不带半点正经地道,“我早就想向桓大人请教了——” 话音落下,他伸手一招。 众人就见到那两个楼外楼的小厮将手中的两节枪杆一拧一锁,抛了过去。 风珉伸手一接,再一对一锁,银枪成型。 他仍旧醉醺醺地说了声“请指教”,然后一改先前的醉态,迅疾如电地出了枪! 银枪朝着桓瑾突刺而来,枪头如毒龙旋转,一点寒芒直取心脏! 桓瑾冷哼一声,伸手在桌上一拍,碗碟酒水瞬间飞起,随着他衣袖一扫朝着风珉砸去。 “总督大人!” “大人小心!” 见厅中惊变骤起,门外的甲士顿时神情一肃,扫开官员朝着里面冲来。 付鼎臣身边的三人动作迅速,在公子爷跟桓瑾交上手的瞬间就立刻架起了付大人,带着他迅速退到了角落。 风珉一枪挑飞了圆桌,桌面旋转着飞向角落。 两人伸手把桌板按了下来,挡在了付大人面前,以免弓箭手放箭。 跟桓瑾交手的瞬间,风珉就感到了这位顶级武将的不凡。 他的功夫不光是在马上,到了战场之下,他的掌法也是无比凌厉。 离开战场,没有让这头狮子的力量退化。 拍在枪杆上的力道仍旧让风珉的虎口被震得发麻。 精铁打造的鹰爪与枪身相接,一抽就摩擦生出金色火花,桓瑾一手戴着鹰爪,手上劲力一沉,就令风珉无法抽出银枪,只能选择栖身上前,单掌一拍,将银枪朝着前方推出去! 枪身与鹰爪摩擦发出刺耳声响,长.枪犹如银色蛟龙脱困,再次被主人抓回手中。 而桓瑾也没有让他好过,在风珉飞身夺枪时,一爪抓在他的腿上,爪尖陷入血肉里。 风珉在半空中一个旋身避开。 落回地上的时候,左腿上已经有鲜血渗出。 他落地站稳,哪有半点喝醉的样子? 这却不令桓瑾惊讶,他依旧八风不动,便是忠勇侯本尊来了,他也不惧。 他浓黑的剑眉下,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风珉,伸手折起了袖子,有血珠从鹰爪上滴落,染上绯袍:“虎父无犬子,忠勇侯有个好儿子。” 像京城的王公贵族,生出来的全是废物,他看不惯。 风珉在他们当中,简直像夜里的萤火虫一样耀眼,又格格不入。 在那如潮水般冲进来的脚步声中,桓瑾五指成爪,再次攻向了风珉:“可惜越有出息,就越容易让父母伤心!” 风珉冷笑:“这话说早了!” 然后再次执枪朝他迎了上去。 “全部杀光!”桓瑾头也不回地向要冲进来的军士命令道,“不留活口!” “是!” 圆桌后,老六探出了头,满面焦急地看向跟桓瑾打得不可开交的公子爷,再看向在门边要去挡人的老三跟老四,不知自己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让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两个随着公子爷他们一起进来的小厮,其中一人突然出手,一把药粉向着前方扬去。 那些凶悍无比的将士只要沾到一点,就立刻脚下一软,扑倒在地,仿佛被抽了筋骨。 前面的第一批人一倒,立刻变成了绊脚石,连累后面的人冲势也一停,一抬头,就又迎上了一波药粉攻击。 连日暴雨,空气中水分极重,药粉一出手就立刻沉降下去,没能再往外飘。 可即便如此,外面吸到一点的人也感到手脚发软,一时间不敢向前冲。 “这是什么东西?!” “呸!下作手段!” 看着这一幕的州府官员也忙用袖子在面前不停地挥舞,挡住口鼻,生怕中招。 与风珉相斗的桓瑾不慎吸入一点药粉,也感到身体一软,周身的劲力仿佛被骤然抽去。 他立刻屏息后退,却见风珉跟他带来的那几人丝毫不受影响。 在决定用药粉放倒第一波进攻的人时,游天就给他们每人一粒解药,提前含服在舌下便不受药性影响。 抛洒出药粉之后,姚四铿然一声拔出了长刀,大笑起来:“你们不冲,那就轮到你爷爷我了!” 贺老三比姚四务实一些,他上前伸脚一挑,从地上挑起了两把刀,踢向了陈松意跟撒出药粉的游天。 两人伸手接住了。 这一下,算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原本毫不起眼的两个小厮身上。 圆桌后,老六叫了起来:“那、那不是——” ——意姑娘吗? 听到他的声音,本来藏身在圆桌后,护着付鼎臣躲在角落的另外两人也忍不住探出了头。 看到作着小厮打扮的陈松意,他们从她的侧脸认出了她:“是意姑娘!是她!” 他们看着陈松意,眼中异彩连连。 欣喜之余,还不忘压低声音。 她在江南这件事他们知道,她负有师命,还掺和进了整件事里他们却不知道。 此刻见她出现在这里,几人只感到惊喜至极! 而且看她拿着刀守在门口的样子,几个大男人竟分外的有安全感。 圆桌后,听到他们的声音,付鼎臣脑海中也浮现出了少女的身影。 身旁的护卫在探头出去看之后,又撑着桌板缩了回来,一脸兴奋地对自己道:“付大人,是意姑娘,她来了!” 上一次在云山就是因为她,他们才赶上了山谷中那一场截杀,从马元清的爪牙手底下救出了付大人一家,现在她又来了,那事情肯定有转机! 在他们因为陈松意的到来而生出希望的时候,陈松意也出手了。 游天身上稀奇古怪的药物多,但是分量却不多,一波撒完之后,他们就开始跟姚四一样,借着地上倒下的这些人筑成人墙,跟后面冲进来的军士交上了手。 后面冲进来的人对地上这些中了药却没有死的同袍投鼠忌器,放不开手脚。 可是陈松意他们却没有这顾忌,哪怕只用普通的招式,也将厅门口牢牢守住了。 桓瑾与风珉再次过了上百招,冷酷地下令:“杀!今日战死者,厚重抚恤!” 人为财死,听到军令,再听到有厚重抚恤,门外的进攻就再次变得猛烈起来。 外面的弓箭手也在雨中列了队,只等总督大人从里面一出来,就立刻放箭。 万事俱备,桓瑾的攻势再次变得凶狠了几分。 他的掌法劲力雄浑,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可右手的鹰爪却又十分阴毒,交手的时候抽冷给风珉一记,短短数息就在他的肩上、手臂上跟胸口都留下了爪伤。 见陈松意没有如他来的时候所叮嘱的那样,等到开战就躲到付大人身边去,而是跟其他人一样在门口陷入混战,风珉忍不住心中暗骂。 略一分神,眼角余光就见桓瑾一掌袭来,就忙横枪去格挡。 桓瑾如同一头狮子压着掌下的猎物,在怒张的须发下看着他:“生死相搏,竟然还敢分心?” 风珉收拢了心神,嘲道:“大齐第一武将也不过如此,对你还用不着我尽全力!” 桓瑾冷然地道:“那你就是在找死。” 今夜在宴客厅,哪怕有风珉半路杀出来搅乱局势,在桓瑾眼里,一切也都在掌握之中。 眼下不过是在真正将他们杀死、抛尸江河之前,一场狮子对猎物的戏耍。 眼见战况越发胶着,藏身在角落的几人十分想出去助阵。 是加入陈松意他们放倒那些守备军也好,还是加入公子爷给桓瑾造成一些压力也好,都可以。 可是他们不能动。 他们还身负要保护付大人的重任。 相比他们的焦急,付鼎臣此刻却闭着眼,听着外面的各种声音,比所有人都要沉稳。 因为他知道,此刻本应身在漕帮总舵的陈松意出现在这里,就说明齐统领所带领的水师也在外面了。 由京城的水师精锐组成的军队,加上近乎无敌的炮船,就算是桓瑾也不可能完全无视这威胁。 桓瑾今日杀人灭口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只是不知道在外面的战船要怎么跟在里面的人里应外合—— 正想着,屋外猛地传来信号弹发射的声音。 付鼎臣猛地睁开了眼睛,下着暴雨的天空中,烟花短暂地绽放。 随即一颗炮弹从江上发射而来,重重地击在楼外楼的外围! “啊!” 外面那些在雨中潜伏的甲士发出惨叫,被炸得人仰马翻。 下一刻,楼内也响起了尖叫声,有浑身湿透的水师战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逼向了宴客厅,同桓瑾带来的那些士兵厮杀在一起。 州府官员抱头鼠窜,但凡敢咒骂的全都被压在了地上,半边脸浸没在地上的水洼里。 姚四在厮杀中高声喊道:“援军到了!” ——是燕七跟裴植他们接上头,带着一部分水师战士从水下暗道进来了! 援军一道,就立刻分薄了厅内几人的压力。 而呈包围之势停在江面上,对准楼外楼开炮的战船更是充满威慑。 站在船头的裴植手中拿着一把扇子。 折扇一挥,就是一炮轰出,连开三炮打在不同的位置,令整座楼的人都感到地动山摇。 哭声,骂声,雨声,炮声,不绝于耳。 楼里的人都害怕地抱着头躲到了桌椅底下,不知是什么人在大齐腹地朝他们发动攻击。 三炮过后,船上战鼓擂起,充满进攻之意的鼓点挟着方才炮击的余威,再加上外围那些被三炮清除的军队哀嚎声,一时间充满震慑。 先前还感觉占尽优势的桓瑾此刻脸沉了下来。 他带着军队包围楼外楼,已经足够出格,可是船上让开炮的人比他更加蛮横—— 这就是厉王的军师祭酒吗? 在州城内,对着聚集了一整个州府的官员的楼阁开炮,要是塌下来,把里面的人砸死一半,整个江南会顷刻乱作一团。 桓瑾定住了动作,看着站在对面的风珉,又再看向从圆桌后起身的付鼎臣。 没想到他疯,他们竟然比他更疯。 外面厮杀的声音不绝于耳,宴客厅里反而渐渐没有了动静。 “桓总督。”付鼎臣站在桌后,对着他劝道,“大势已去,不要再负隅顽抗。” “付大人。” 桓瑾收了手,一副不打算再战的样子,“没想到你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 风珉喘息着,盯着他的动作,没有彻底放松。 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相信这样的人会放弃,会决定束手就擒。 方才折起的袖口已经散开,桓瑾低头看了一眼,再一次折了起来:“这一次是我不如你,没在你入江南的时候就取了你性命,不过——” 他眼睛里厉色一闪,“世上终究只有一个付鼎臣!” 话音未落,他脚下猛地一踏地面,五指成爪朝着付鼎臣袭去。 留在付鼎臣身边的三个护卫立刻紧张的横刀于身前,付鼎臣被他们护在其中,看着向自己急速接近的桓瑾,从那双属于雄狮的眼睛里看出了嘲弄。 世上终究只有一个付鼎臣,敢来江南掀翻这一切黑暗。 如果他死在这里,后继无人,还有谁会来继续替他追究下去? 此道孤独,他想改变这一切,只凭他一人是做不到的! 察觉到他的意图,风珉立刻追了上去,举枪朝他的后心刺去。 桓瑾回手一掌就震开了他的枪尖。 这一刻,他再毫无保留,全身的力量、威势都提升到了极点,犹如一头发怒的雄狮,再一掌打在风珉肩上,令他倒飞出去。 而借这一掌之力,他背对付鼎臣,极速向着那个方向靠近,脸上刚要露出一点嘲弄的笑容,瞳孔中就猛地印出了几点金光—— 几根细如发丝的金针从那个小厮模样的少年手中飞出! 在最关键的时候,游天抓住了时机再次出手。 带着第十三重《八门真气》的金针霸道地穿透了桓瑾的衣袍跟内甲,扎在穴道上,深深地没了进去,瞬间封锁了他所有的力劲。 保护付鼎臣的三人见势,顺势将圆桌往前一顶! 下一刻,就感到手上传来沉重的劲力,是桓瑾失去控制的身体砸在了桌板上,滑落下来。 桓瑾还要凝聚力气起身,风珉的银枪已至,枪尖直指他的咽喉。 大势已去的桓瑾抬起眼睛,目光跟他对上,嘴角带着血的风珉维持着枪指他的姿势,转头向外面还在交战的人喊道:“桓瑾已被擒获!都住手!” 他声如金石,在雨夜中也传出去很远。 那些原本还在跟从水下暗道进入楼外楼的水师战士生死相搏的甲士不由地停下了手,目光穿透雨幕,看向宴客厅。 那些在雨中持箭准备射击的弓箭手全都有着锐利的眼睛,将他们总督的表情看得很清楚。 还有那些被按倒在地还在不停咒骂的州府官员,此刻都没了声音。 整个宴客厅内外,只能听到风珉的声音,在雨夜中显得无比冷硬—— “两江总督桓瑾倒行逆施,他所做的事,钦差大人已经全部取得罪证。 “而除了这里跟你们交战的人,外面还有一整支京城水师,指挥他们的是厉王殿下的军师祭酒。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们追随一个错误的人,围杀钦差,现在他已经束手就擒,你们呢?还要为了他的错误继续顽抗下去吗?!” 大厅一角,陈松意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人后,将手中的刀往外抛去。 刀落在没有铺设地毯的石砖上,发出一声清响。 随着这一声清响,那些站在雨中的甲士都被影响了,手里的兵器接二连三地落到地上,人也跪在了地上,心中再生不出半点反抗之意。 …… 山外青山楼外楼。 被炮船轰击过的地方坍塌了一大片,裴植跟齐统领站在船头,看着从里面被陆续押解出来的人。 “结束了。” 齐统领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带着一种庆幸的心情,由衷地说道。 天上又是一阵惊雷,仿佛由电光组成的巨龙穿行在乌云中,把江面映亮。 北漠,夜间风沙急,人人窗户紧闭。 在这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场降雨的地方,天上忽然炸开了滚滚雷鸣。 北蛮的龙城里,站在殿门口的道人看着天上闪烁的电蛇,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只见那原本光洁如玉、没有一丝纹路的手掌上,缓缓浮现出了一道掌纹。 第84章 三合一 江南的这场雨最终停下,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后的事了。 楼外楼一夜过后,江南局势天翻地覆,每天都有官员锒铛入狱。 自两江总督桓瑾以下,江南共有两百七十多名官员牵涉其中,州府更是几乎全军覆没。 光是初步收监,调查取证,就花了月余时间。 钦差大臣付鼎臣所整理的证据,已经同钱忠送回京中的折子一起摆在了景帝面前。 御书房里灯火长明,桓贵妃带着年幼的八皇子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 八皇子小小的一个人,脸上写满茫然跟恐惧。 桓贵妃泪流满面,只求见帝王一面,可是向来宠爱她跟八皇子的景帝却是见也不愿见他们。 卫午站在屏风外,听着外面传来的哭声,听见景帝的声音从书房传出,紧绷的声音里满是山雨欲来:“贵妃还在哭?她还有脸在外面哭?” 江南的消息每传回来一次,景帝就要大发雷霆一次。 短短一月,御书房里的物件已经全都换过了一回。 景帝心中有着愤怒。 他对桓瑾是何等的优待,何等的信任,将江南这样的富庶之地都交给了他,可桓瑾回报的是什么? 倒行逆施,一手遮天,结党营私,动摇国本。 甚至到最后他还不思悔改,明目张胆,公然围杀天使钦差! ——此等悖逆狂妄之人,种种罪状实在是罄竹难书,贵妃竟然还敢来求情? 天子看了一眼这些时日雪花一般飞来弹劾桓瑾的折子,冷嘲道,“先前付鼎臣呈上来那份出自谢长卿之手的状书,上面罗列了他三十二条罪状,朕原以为是夸大了……可今日看来,这还远远概括不了他的罪行!” 他之所以还没有对桓瑾动杀心,就是还要等着看付鼎臣还能查出什么。 这个在他父皇时期就深得重用的能臣,天不怕地不怕,还敢上书让他启用那些先后因为直谏为他所不喜,被他赶去旧都的大臣坐镇江南,稳住局势。 大齐有新旧两座都城。 立国之初,大齐定都城在前朝旧都,只是先帝不喜,时局稳定下来以后,便想着迁都。 先帝寻访了高人,定下如今的皇都,此后又筹备了十数年,才在生命的最后几年转移了过来。 景帝当太子的时候,他所镇守的就已经是如今的皇都了。 一开始,先帝将旧都的六部保留,是为了安抚民心。 朝代更迭,战乱频生,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大齐,不能因迁都之事再生动乱。 迁都之后,三省六部主要的职责就转由京城这边行使。 旧都虽依旧设置了六部,负责的只是旧都区域内官员的考核。 之后,日月更替,朝中新人辈出,追随先帝的老臣也逐渐老去。 到了他们该退下,好给新人腾位的时候,先帝就用一纸调令把他们送去旧都荣养。 在那里,他们依然可以保留自己的官职,只是没了那么多权力跟重压。 先帝时期的许多大臣,就是这样荣耀而体面的在旧都结束了自己的执宰人生。 而到了景帝时期,旧都成了他的一个文臣收容所。 朝中官员但凡性情过于耿直,动不动就要做铮臣直谏,斥责帝王该如何不该如何的,景帝都一律把他们扔到旧都去,眼不见为净。 如果不是云山县外那一场截杀,付鼎臣现在也是旧都六部的一员了。 他们全都还十分的年富力强,哪怕被外放到旧都,也依然抱着有朝一日可以回来,继续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事的心。 所以付鼎臣清洗江南一系的官员,下手的时候可以说是毫不手软,不必顾虑任何问题。 毕竟空出再多的缺,旧都也一样有人可以补上。 虽说杀鸡焉用牛刀,不过能够结束“荣养”,这点小事,付鼎臣相信他的这些昔日同僚也不会在意。 举荐他们,付鼎臣也不用担心景帝会认为他们结党营私,因为其中还有许多他的政敌。 有他们入主配合,这牵连甚广、错综复杂的案子,调查起来就更容易。 因此他的折子一上来,景帝看过就朱笔一挥,很快准了。 毕竟,他只是不喜欢这些喜欢直谏的文臣在面前晃来晃去,给他找不自在,让他们在江南发挥余热倒是没问题。 从太子时期就开始服侍景帝,卫午最是明白帝王厌恶他不想见的人偏不识趣,要在他面前找存在感,于是欠身道:“臣这就去劝贵妃娘娘。” 书房外,桓贵妃哭得两眼通红,视线迷蒙,还晕过去一次。 此刻见御书房中有人出来,朝他们这边走,八皇子连忙抓着母亲的手摇晃她:“母妃母妃……卫公公来了……” ——卫公公出来,是不是父皇准备见他们了? 听到儿子的声音,桓贵妃连忙振作起精神。 她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卫午,犹如见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伸手要去抓他的袍角:“卫公……” 卫午看着两眼红肿,发丝凌乱,狼狈不堪,不见昔日雍容华贵的贵妃,再看向陪着母亲在这里跪了大半日,小脸煞白的八皇子,劝了一句:“娘娘还是先回去吧,陛下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愿意见。” 桓贵妃眼泪又流了下来,急道:“卫公,我——” 桓家除了兄长就是她,旁支全都不顶用,那些人平日仗着兄长的身份地位作威作福,四处收受钱财,到了这时却是一个还站得住的都没有。 兄长围杀钦差被捕的消息一传回来,她就坐立不安,立刻派了人去宫外求助,希望马元清能进宫来为自己的兄长求情,救兄长于水火。 兄长在江南做的那些事,她并不完全清楚,只是知道这些年他们联系紧密。 甚至上一次马元清为陛下冷落,兄长还让她借生辰的名义,引陛下去大将军府见他。 可是,马元清却拒绝了她。 桓瑾事败被抓住,以两人的捆绑之深,马元清也难逃干系。 他还没被波及,应该只是付鼎臣还没能查到证据,没能撬开桓瑾的口。 依照大齐律法,江南这一次所牵涉的官员,以他们犯的事来量罪,最低的都要杖责一百,罢免官职,其中过半都要充军流放。 而罪魁祸首如桓瑾,等到押解回京,审判定罪,等待他的将会是处死、抄家,还会株连子孙。 不过律法再严酷,最终做决定的也是景帝,以马元清对景帝的了解,他还不至于处死桓瑾,毕竟有往日情分在。 可如果这时让景帝发现桓瑾跟自己结盟,在江南积累的财富基业有自己一份,那就难说了。 先前,他就已经失去过一次景帝的信任,如今再暴露出跟桓瑾的关系,也会自身难保。 所以马元清是最不能到景帝面前为桓瑾求情的人,那样只会害了他。 马元清让桓贵妃派来的人给她带了口信:“我跟你兄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是最想保住他的人,不要慌,我会想办法。” 见连京中唯一可以求助的人都不能立刻进宫,桓贵妃只能带着八皇子来书房外长跪,希望景帝看在他们母子的份上见她一面,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了兄长这一回。 贵妃只是慌乱,但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听卫午说“娘娘就是不顾惜自己,也要顾惜八皇子”,她低头,看向自己年幼的儿子。 原本能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兄长如今已经落难,若是皇儿再引了他父皇厌弃,那他们家就是真的没有什么指望了。 思及此,桓贵妃撑起了身。 跪得麻木的膝盖传来阵阵刺痛,令她差点往前方倒去。 卫午都下意识地伸手,见桓贵妃站住,他伸到一半的手才放下。 由年幼的儿子搀扶着,桓贵妃依旧红肿着眼睛,却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气度。 她对卫午说道:“今日多谢卫公提醒。”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今在宫中,只怕人人都想踩他们母子一脚,而不是来好意提醒了。 桓贵妃说着,又朝御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带着几分哀伤,然后对儿子说了一声“我们回去”,母子二人就相互支持着从御书房外离开。 江南,州府公馆。 钦差行辕仍旧设立在这里,没有改变,而对钱忠来说,一个多月前的暴雨夜,至今回想起来都像是一场梦。 那是他们来到州府的第一天,他没有去楼外楼的接风宴,而是在写完回报京中的折子,将它密封起来之后,就早早上床休息,结果刚睡了没多久,就被一声炮响震醒,然后就变天了。 两江总督桓瑾公然围杀钦差,被小侯爷带人与赶来的京城水师里应外合拿下了,押入监牢。 而他这一系的江南官员也都被彻底清洗,抓捕入狱。 付大人大刀阔斧展开了彻查,还上书向皇上要求,让被派到旧都的那些文臣过来补缺坐镇。 当钱忠知道他在折子里写了什么的时候,只觉得他怎么敢的,可是没想到陛下是动了真怒,很快就答应了! 他原本以为付大人这样抓人,完全不留余地,会让整个江南都崩溃。 可是他用了这一手,不光稳定了江南的局势,还加快了查案的效率。 像这样的大案,本朝没有出过,但是钱忠记得在前朝记载中,也曾有横跨两省、涉及多个官府机构的重案,从抓人到初步取证都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 只用一个月就能把这一切初步梳理清楚,钱太监只能说一声—— 付大人不愧是顶尖能臣。 虽然那些受他举荐、从旧都被派放到各重要部门的大人们,个个跟他相见时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不似受举荐之恩,更像见了仇敌,但他们打起配合、把控起局势来,十分稳健。 今日的钱忠也如实地写着汇报向京中的折子。 他停下笔,看向窗外瓦蓝的天空,想到江南一案惊天动地,闹得沸沸扬扬,到今年秋天应当就会结束了吧。 …… 从疑犯入狱,进入取证、审查流程开始,就是付大人的战场了,跟陈松意无关。 尘埃落定,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也不再需要“麒麟先生”的锦囊妙计。 于是,陈松意便跟游天一起做起了他们这次离家要做的事——挑个地方,给小师叔开回春堂。 当初从家里离开的时候,她找的借口就是陪游天出来,找个地方给他经营医馆,发扬医术。 如今江南水患,很多人受灾,不光是流离失所的问题,正好适合践行一番,也为付大人分忧。 连续半个多月的极端天气,人的体质下降,就容易生病。 再加上灾后许多尸体来不及处理,就容易发展成瘟疫。 游天跟她出来绕了一圈,又回到最初的原点。 他们在查案的方向上帮不上忙,但是在这方面的善后处理没有问题。 游天本来的样子脸嫩,不容易服众,所以临场客串了一次小厮之后,很快又扮上了邋遢道士。 加入赈灾队伍之后,他很快就给出了治疗瘟疫的方子跟一系列防治瘟疫的办法。 官府派出了专门赈灾的官员,漕帮提供了船只。 还有像小胖子家那样的豪商跟燕七这样的盐商,都纷纷调集了马车、药材供于赈灾。 而且桓瑾一倒,江南的盐商急于表现站队,都慷慨解囊,开设了赈灾的粥铺,让流离失所的灾民每顿能吃上东西,不至于饿死。 游天的回春堂随官方队伍流动而设,马车船队装载着药材,前往受灾严重的地方,他们就临街搭设药铺,给灾民看诊,分发熬好的药汁。 原本在水患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饥荒跟瘟疫,可是这一次有江南富商联合出手施粥赈灾,又有游天的药方跟流动的回春堂,饥荒跟瘟疫的威胁竟然都降到了最低。 在水灾中死去的人跟牲畜尸体也得到了妥善处理,被及时焚烧、掩埋,没有造成隐患。 最大的问题,还是在灾难中失去父母的孤儿。 随游天四处去给灾民看诊、施药的时候,陈松意见到了这些孩子。 灾难过后,往往有许多孩子会成为孤儿,这些孩子如果找不到旁的亲人,就会被送去济慈堂。 在那里,他们会由这个官府开设的抚养机构统一养大,学习一技之长,成年后再出去找工作。 而在他们当中,她凭借着那种特殊的感应,找到了十几个可以修行《八门真气》的好苗子。 在借故把他们留在身边观察了一段时日,各自考量过他们的品性之后,她最后留下了十二个。 十二人正好凑成一支小队,在战场上不管是奇袭也好、当斥候也好,都有着意想不到的效果。 万丈高楼平地起。 构建一支由将《八门真气》修炼到第三重的士兵组成的千人队伍,也总要从训练一支小队开始。 她已经开始想,来日的话,有机会带着他们上战场,将自己训练出来的这支奇兵送给第二世的父亲,想想他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陈松意都十分期待。 有人愿意收留这些孤儿,给他们安身立命之所,减轻朝廷的负担,朝廷自然很乐意。 可要怎么安排他们,却成了陈松意面临的问题。 陈家的生活不过刚刚有起色,房屋刚刚不再漏雨,就连小师叔去了都要跟老胡同住一间,这十几个孩子带回去要怎么办?她又该以什么名目收留他们? 民间允许自己有府兵、家兵,但这前提是你要有府邸,才能够蓄养家兵护卫。 这些东西,恰恰是陈松意没有的。 她琢磨了两日,还没想出最合适的办法,风珉就找上门来了。 楼外楼之夜以后,江南就基本解除了威胁。 不用他在,景帝派给付公的那些近卫还有齐统领,都每日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所以,风珉的伤一好得利索,就跟着陈松意、游天他们来四处看诊赈灾了。 队伍里有他的身份在,正好可以防止别人为难他们,给他们找不痛快。 见陈松意这些时日网罗了十来个幼童,又为如何安置他们而发愁,风珉原想告诉她,刘氏命人送了一匣子珍珠跟镶有宝石的匕首给他,他让人送去书院给陈寄羽,应该已经早到了。 把那些珍珠跟宝石卖一卖,卖来的钱怎么也能够在镇上买个院子。 到时候想收容十个八个小孩,还是什么难事吗? 可是,这样不能立刻解决她的问题,跟风珉向来的行事风格不同。 他于是说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我收留了他们便是。” 忠勇侯府有自己的护卫培养点,像他身边这几个,都是从里面出来的佼佼者,身手跟敏锐程度放在禁军之中也算得上中上游。 对寻常孤儿来说,能成为忠勇侯府的护卫,已经是一条很好的上升通道了。 尤其还是小侯爷亲自选进去的,那就更加不同。 这十二个孩子经历了大半个月的颠沛流离,早从什么也不懂变得早熟了。 在被陈松意选中,由她帮着他们处理了父母亲人的后事、立了墓碑之后,他们这段时间就跟在她和游天身边。 他们跑上跑下,努力地发光发热,证明自己的价值,希望不要被这位姐姐抛弃。 随着陆续有几人被送走,他们也察觉到了陈松意这段时间的烦恼,都焦虑起自己的未来。 听到风珉要收留他们,让他们成为忠勇侯府的护卫,几个聚在门口的孩子眼睛都猛地亮了起来。 ——不是因为可以出人头地,而是因为不用再让恩人为他们而烦恼,自己日后有出息了,还能够好好报答她! “我去告诉大家!”一个孩子压低了声音,对同伴说了一句转身就跑。 “快去!” 他们自以为躲得隐蔽、说得小声,可屋里的人早都发现了。 “你看,我那里是个好去处。”风珉说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经过游天治疗,他的新伤旧伤都痊愈,人又变回了原来那个玩世不恭的样子。 姚四他们几个听了,也跟着在旁佐证:“意姑娘放心,我们侯府护卫的待遇很好的!” 老六:“是啊,不光能习武,还能识字!以后能怎样,就看那几个小崽子的造化了。” 他们说完,感到陈松意看了过来,不由得住了口。 不知为什么,总有种自己说错了话的感觉。 陈松意调转目光,深深地看了风珉一眼。 等看到风珉莫名其妙的时候,她才说道:“好吧。” 虽然知道他是好心,但她耗费了十几天的运气才找到的好苗子就这样归他了,还是有种被狠狠占了便宜的感觉。 这支她爹跟厉王殿下梦寐以求的队伍,她终于有了机会组建,他们却没有成为第一个收到的,反而便宜了风珉。 陈松意起了身,准备去亲自告知这些孩子他们的去处:“来日要去边关,答应我,带着他们。” 至于她原本要送他的礼物,用武之地更大了,还是要催催小师叔,快点完善出来。 “阿嚏!” 游天打了个喷嚏,面无表情地揉了揉鼻子,脸上透着一股疲惫。 从下山以来,他一直在救人。 尤其是这一个月,他救的人远比他杀的人要多,即便身边多了不少人帮忙,他还是很忙。 他忙着遏制瘟疫,忙着清除潘帮主的余毒,治疗裴植的病,就连风珉身上的伤也没有漏过。 经过他的治疗,所有人的病情伤情变化可以说是一日千里,可游天还是有一种紧迫感。 晚上,在忙碌了一天,所有人都睡下以后,他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点着灯,提笔写着什么,不时停下来思索一番,偶尔又警惕地看一眼窗外。 他有预感,从山上来抓自己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而这一次他得在这里,不能跑。 这不光是为了水患之后防止疫情扩散,还有是因为在江南掀起了这么多的风波。 如果他一个人跑了,那剩下要面对天阁来人的就是陈松意了。 他有预感,这一次来的不是普通天阁弟子,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觉得能从对方手里跑出去。 所以他要尽快把配合《八门真气》修炼的“金针药浴刺激法”完善出来,留给师侄。 她对他有情有义,答应过他这个小师叔,要是有人来抓他们,就同他一起被抓,在山上每天给他送饭,再想办法一起逃出来。 所以游天也决定回馈同等的情义。 他不跑了,要抓就抓他回去吧。 终于,在他们结束四处赠药看诊,回到州府的时候,他的“金针药浴刺激法”终于完善好了。 游天松了一口气,看着外面大亮的天光,沉默地整理好自己的行囊,然后就去跟陈松意告别。 “我要走了。” 他在公馆的园子里截住了她,把自己写好的两本手札塞到了她怀里。 陈松意低头,看着被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再看向游天。 只见小师叔眼睛底下还有着连日来睡眠不足而浮现出的青黑,一副精力消耗过甚的那样子。 今日是离别之时。 身体调理好了,配合调查也结束的潘老帮主准备离去,陈松意正要去码头送行。 结果才出门,小师叔就突然冒出来,要跟她辞行。 在满园的绿柳中,又恢复了少年道士打扮的他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显得一点也不起眼。 “怎么突然要走?”陈松意愣了半天才问,尤其她打开小师叔递来的手札一看,发现里面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完整版刺激法,还有他的修炼心得,更是意外。 她还没去催呢。 左右风珉是打算跟她回陈家村一趟,看看老胡,她便想着让小师叔好好休息几天,等回去之后再磨他,连今日去送行都没有打算叫他起床。 ——可他这就要走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游天掉了个书袋,才肃容道,“到该走的时候就要走了,不然还等着被抓回去吗?” 听到这话,陈松意这才想起他还有个天阁在逃弟子的身份。 在这里停留了那么久,追他的人要是还追不上来,那才奇怪了。 见她要开口挽留,游天抢先一步道:“我知道,你要说让我跟你回陈家村,大不了陪我一起被抓回去。但你武功这么差,带上了你,想再逃下山就难了。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不会自己一个人去做那件事,就会等你。” 他说着,用手指戳了戳陈松意手上拿着的这本手札。 “好好用它,快点变强,师叔走了。” 说完,也不等陈松意再说话,少年一个转身就干脆地冲天而起。 几个飞落间,他便离开了公馆,消失在远处。 陈松意站在原地,仍旧感到哪里不对。 尽管小师叔身上确实没有那种要去赴死的意思,可还是不大对。 她正想算一算他究竟为什么跑这么快,就听见小胖子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姐!” 一转头,就看到打扮富贵的钱明宗站在几步之外朝着自己招手。 “师姐快来!三爷爷的船要起航了!我们快去给他送行!” “来了。” 陈松意应了一声,然后一边走一边飞快地掐算了一番,确定游天是感应到了山上追来的人才匆匆离开,不是因为其他,这才稍稍安了心。 她收好他给自己的手札,拉起小胖子:“走吧。” 码头,漕帮的大船停在这里。 江水粼粼,倒映着碎金般的阳光,运河已经不见吞噬一切的汹涌,又恢复了夏日的平和。 潘老爷子正在码头上,跟前来送行的众人一一拜别。 “今日就到这里罢,诸位不必再送了。” 小叙之后,潘老爷子对他们拱了拱手,得到了众人回应,他才看向翁明川。 如今,他已经完全卸下漕帮之主的位置,眼下漕帮的掌权人是这个沉稳如渊的青年了。 “明川。” “三爷爷。” “漕帮的以后就交给你了。” 潘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将身上扛了许多年的重担都交到了他身上。 一瞬间,老人只感到一身轻松,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跟随两位兄长揭了皇榜,来到这里想要大展拳脚时一样,充满了活力与期望。 “三爷爷——三爷爷!” 听见钱明宗的声音,老爷子这才从思绪中抽离,见一身小财主打扮的小胖子拉着陈松意跑来—— “赶上了,赶上了!我跟师姐来送你了!” 年幼的孙子总是格外得老人的喜爱,看着他这活蹦乱跳没半点沉稳的样子,老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复才看向来到自己面前的陈松意。 少女松开了牵着小胖子的手,上前来向他告罪:“晚辈来迟了。” “无妨无妨。”老人笑吟吟地道,他抬手摸了摸小胖子的头,对陈松意说,“明宗这孩子,以后就要姑娘多多关照了。” 陈松意点头:“他既入我师门,我定替师父师叔好好教他。” 她说着,看了停在江上的船一眼,忽然心下一动,问道,“老帮主此行是要去往何处?” 老人温和地道:“趁身体好,到处走走,不过此行我最终的目标是要入蜀。” “入蜀?” 听到这两个字,陈松意的心又猛地跳了一下,听小胖子在旁说:“师姐你不知道,三爷爷的掌上明珠,我那小师姑,正是嫁去了蜀地的一个寨子,叫——” 陈松意不由自主地接道:“风雷寨。” 风雷激荡,气势愈强,相助互长,交相助益。 这是六十四卦里第四十二卦“风雷益”的卦象,也是寨名的来由。 “咦,师姐知道啊?”钱明宗没有丝毫怀疑,搓着手兴奋地道,“小师姑年初刚生了个弟弟,三爷爷这是要去看小外孙呢!” 闻言,陈松意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深深看着面前的老人,看着第二世的自己曾无缘得见的外公,最终,所有如风雷激荡的情感化为了一句祝愿:“那就祝老帮主父女早日团聚,一路顺风。” …… 城外山林,游天飞驰的身影落下。 林中一片安静,不见鸟雀。 身穿道袍的少年警惕地仰头,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在包围住自己的高大林木之间嘴角抽动了一下,接着猛地提气,喊道:“喂啊!放我出去啊!” ——他不是都已经主动来自投罗网了吗?为什么还要用阵法困住他! 林中浮现出淡淡迷雾,空气似漩涡扭曲了一下,从其中走出了三道身影。 后面两个女子同游天一样,梳着高髻,穿着道袍,却是两个坤道。 为首的则是个未见眉目的男子,单看身影便已经能让人补全出一番肌若冰雪,餐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的风采。 游天一见他就想起被困在天之极,三日才吃一餐的日子,胃不由自主地难受起来,听他开口,声若凤鸣:“毕竟在天阁,小师叔已经没有信誉了。” 第85章 欠49更 “鼎臣启:新岁未能展庆,祝公安好。 “江南初晴,公起居如何?” “今春原定赴任旧都,计经数州,拜会庆余、伯常等,然未能成行,甚憾之。 “州府一案,公虽结庐南水之畔,隐居山林之间,亦当听闻……” 田间地头,一名做着老农打扮的老者半卷裤脚,拄着锄头。 他看着手上这封从江南寄来的信,笑骂一声:“乃公当然听见了!” 高皇帝时期,他在朝中为内阁大学士,骂起人来也是这样毫不掩饰。 后来,他为景帝所不喜,为政敌所不容,索性辞官挂印回了老家,在山下建了个草堂,收了些学生,每天教教学生,种种地。 这位曾经骂得几大内侍狗血淋头的大学士,教人的功夫跟他骂人的功夫一样厉害。 远近的学子都来求学。 尽管在他门下学习,时常会遭到他的痛骂,但想想老师对着朝中大员,乃至当今圣上都这么骂,学生们就觉得被他骂几句好像也没有什么了。 江南的事一传来,当晚李观其就让老妻去切了两斤猪头肉,高兴地喝了两盅酒。 此刻再接到付鼎臣寄来的书信,李观其虽然嘴上骂他瞎显摆,但心中却领悟到了他寄这封信的意思。 …… 南越之地,毒虫横行。 信使穿过瘴气,九死一生,才把信送到这个置身海岛,穿着同当地渔民一样的衣服,坐在礁石上垂钓的男子手中。 海风中,这个年纪比付鼎臣稍小,却显得更淡泊几分、洒脱几分的昔日礼部侍郎展开书信,一目十行地看着,面上露出笑容。 南越离江南远,可是往来商贾总会带来一些消息。 他几年前游历到这里,隐居在了这里,也听到了近来的消息。 师兄重新得到了天子的重用,作为钦差,彻查江南之事。 因他之故,被赶到旧都去“荣养”的那几位也重新被启用。 叶乘风拿着书信,指尖被不断拂动的信纸摩挲。 一旁侍立的年轻人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纸。 年轻人姓杨名佐,长相中有着明显的南越之民的特征。 他跟随自己的老师学习了几年,熟知老师的性情。 虽然离开朝堂之后,一路南下探友,最终定居于此的老师平日也十分洒脱,仿佛什么都不叫他放在心上,但笑容却从没有今日这样畅快。 “弼之。” “弟子在。” 忽然听见老师叫自己,杨佐连忙拱手应道。 他说话的音调还没有完全脱离南越,不过却已经很接近官话了。 叶乘风看向他,扬了扬手中的书信,道:“今年秋闱,你下场吧。” 杨佐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弟子火候还不够,还想再追随老师左右,多学习两年再去——” 南越之地,本身开化就迟于其他地域,文化的发展更慢,底蕴更浅。 像他出身的这座海岛,离州城极远,更是几朝以来从未出过进士。 老师游历至此,在此地隐居,开设学堂,收了他们做弟子,教授他们经义,已经给他们打开了一扇前所未有的窗,给了他们机会去畅游无垠的学海。 跟随老师学习了几年,杨佐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跟过往不能同日而语。 可是要下场去考乡试,甚至考会试,杨佐觉得自己还远远不行。 “呵,沧海何曾断龙门?”叶乘风笑了起来,向着自己谦虚的弟子道,“你师弟他们几个不够火候,你却是可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信递给了杨佐,让他自己看。 杨佐诚惶诚恐地接过,见老师又手持钓竿,转向了大海。 “而且你师伯如今正得重用,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被贬下去……赶紧去,不然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 这些四散天涯海角的知交会收到这封信,契机正是景帝启用了他们在旧都的几个同僚。 这无疑是一个信号,一个他们应当归来的信号。 他们这些人,曾经同朝为官,心中有着同样的理想,只不过一部分人留了下来,而另一部分人因为时局跟一些排挤,选择了辞官退隐。 但付鼎臣相信,自己这些四散天涯海角的朋友,心中燃烧的火都还没有熄灭。 现在就是机会了。 他已经在黑暗中前行,独自举起了一根火炬,找到了黑暗已久的前路。 大道不独行,需要有更多的人加入。 所以他在江南,向着自己昔日的同门同僚、亲师故友寄去了一封封信。 希望他们能够再聚首,再一起为社稷、为朝堂、为百姓谋事。 除了李观其、叶乘风,收到这信的还有许多人。 田间地头,南海之滨,临江楼台,深山庙宇,一个个或苍老,或壮年,或嬉笑,或怒骂的身影,手中都拿着同样的信。 看着那穿透纸背的熟悉字迹,他们心中未曾凉的热血再次回温。 他们耳边仿佛都听见了寄出信的那人的声音:“请回来吧。” 而如果他们暂时不想回来的话,付鼎臣也不强求。 他还提出了一个建议,让他们的学生先回来看一看。 经此一役,江南从上到下会多出很多空缺,急需俊才来填补。 付鼎臣知道这些年他们在朝堂之外,不会只是闲着,自己还不想回来,不如就派弟子们回来。 今年秋闱是一个好机会。 只要他们中榜,就会比自己的师长更快得到一展所长的机会。 江南,州府公馆。 付鼎臣寄出了今天的最后一封信。 他放下笔,负手立在窗前。 此刻,他的故友们定然已经收到了信,在与他看着同一片天日。 他微微一笑,仿佛又见到了往日众人在一起的画面,轻捋颌下短须,向着天空轻声道:“我期待着,与诸位再聚首的日子。” …… 西北,边关雄城。 这是大齐边关,再往外去,就进入荒漠。 这里的夏季也同其他地方一样,炎热得很,因为缺少植被,缺少水,所以风更加热,更加干燥。 在城墙上站一天,回来的时候能从盔甲里抖出半斤沙。 到了夜晚,这里的温度又降得比别处都快。 尤其是在荒漠里,孤烟落日之景一消失,随之而来的就是寒意。 在起风的日子,更是连糊得厚厚的窗户纸都挡不住钻进来的风沙。 这里一年到头都下不了几场雨,不过前些日子守城的军士倒是记得,夜里天上响了一阵闷雷。 当时他们还以为能下雨,结果却没有。 城中,东西、南北纵横的两条大街将整座雄城一分为四。 军民住宅、各大衙署各据一侧,在汇集了几万户军民的大城里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南北两面城墙上,守卫的军士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眼睛牢牢地盯着下方。 南面的守卫注意的是入城的人,裴军师离开边关已经有月余时间了,他随时会回来。 北边的守卫注意的,则是从荒漠里的动静。 就在军师被勒令回家休养,离开边关没多久,荒漠中的斥候小队就带回来了野马群迁徙的动静。 据斥候小队长的汇报,他们还在那群野马当中看到了马王。 那匹马王遍体通黑,神骏无比,比马群里的其他马都要高出一截。 如果不是这支斥候小队没有半点把握收服马王,也不想惊动马群,他们早就下手把这群马绑回来了。 大齐缺马,难以武装骑兵,在西北的荒漠跟草原上,也就屡屡无法把那群蛮夷彻底打灭。 这已经是两任戍边大将的心病了。 如果他们有好马,那上一次交手,厉王殿下留下的就不仅是他们大单于的命,他的次子——如今的乌斜单于也逃脱不了。 厉王殿下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因此,当听到野马群出没的消息,他立刻点了一队骑兵,带上十几日的干粮就一头冲进了荒漠。 野马群发现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 以厉王跟这支精锐骑兵的速度,从抓住到回来,十天也顶顶够了。 可是现在都一个多月了,荒漠中还没有见到他归来的身影。 “大单于刚死,乌斜单于继位,正跟各王族齐聚龙城,还打算为死去的大单于修筑陵墓,只怕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再战的打算。” 大将军府里,两个身影站在边防地图前。 他们一个是厉王麾下大将李俭,另一个是厉王帐中排名第二的谋士符栩,当厉王跟裴植不在的时候,他们就是最高决策者。 两人都是四十来岁的年纪,一个身穿武士袍,宽鼻阔口,身材高大。 另一个身穿青色文士袍,身材颀长,文质彬彬。 一文一武,气质截然不同。 殿下离开这么久不回来,两人不光担心他会在路上遇到什么埋伏,也担心一旦裴军师回来,发现他就这么带着一百人出去会震怒。 而军师一怒……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符栩想着龙城里刚刚下葬的那位大单于,道:“这位草原霸主统一了王庭,带着他的骑兵跟元老将军打了一辈子,这些年又跟殿下交手过多少次,只想从大齐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元老将军在时,他没有得逞,还是因为后来殿下来了,他才尝到了刻骨的失败。 可即便是这样,在他死亡之前,都还是聚集了大军,驱使着草原上众多部族,越过荒漠来跟大齐死战。 “他那几个儿子里,长子性情最像他,三子、四子也是如此。” 如果是这三人继任,那符栩还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可偏偏他选择的继任者,跟他最为不同。 这不同,便十分叫人在意。 在蛮夷的王庭中,子杀父,手足相残是常见的事,这位刚刚死去的大单于也是在杀了自己的父兄之后,才登上了这个位置。 可是,他的次子却与他不同。 他并没有贯彻这一传统,在父亲重伤垂死,冷酷地要他杀死自己的时候,他拒绝了。 同样的,他也没有杀死自己的兄弟。 而是在父亲咽气后将他们邀到帐中,告知他们这个单于他可以不做,不管兄弟中谁想上去,他都愿意辅佐。 他的这两个弟弟在打仗方面虽然勇猛,可是在治理王庭跟如何面对大齐这个既令他们垂涎,又拥有着像厉王这样令人忌惮的守卫者的强邻上,他们却没有办法。 见二哥作为父亲选中的继任者,竟然没有遵从旧俗杀死他们,还如此推心置腹,原本桀骜的两人也终于认清现实—— 草原上唯有他们的二哥能做真正的雄主。 于是,两人顺从地表示愿意认他为新任单于,尽心辅佐他。 将这场兄弟阋墙化于无形,兵不血刃地收归了两个强大部族的心之后,这位新任单于拉着他们坐下,告知了他们,等他们联合起来接管了王庭以后,他要做什么。 首先,他不会再向大齐宣战。 因为在敌人强盛的时候向它宣战,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取而代之的是,他准备向大齐求和。 以成为他们的附属国为条件,换来休养生息的时间。 他们的父亲统一了草原,使得王庭空前强盛。 在他手中,他会让王庭开始学习大齐的官制。 他会召集大齐的能工巧匠,学习像铸造大齐边军武器、马具一样的技术,化为他们的武装。 同时,他还会任用齐人来做官。 他始终相信,最清楚怎么对付大齐的,还是齐人。 “以恭顺的姿态麻痹大齐,以俯首称臣换来朝堂对边关雄师的制衡……” 符栩想起自己跟裴植的夜话,想起他对这位新任单于的评价,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令人忌惮的对手。 李俭听他叹息了一声,“他很清楚,在大齐内部,不是所有人都像殿下一样想跟他们彻底开战,将他们完全征服,把这片在大齐看来贫瘠的土地也并入大齐的疆土。” 比如他们的陛下,他更愿意看到的是草原王庭成为大齐的附属,对他俯首称臣。 只要乌斜单于把姿态摆得够低,就能让大齐内部主和的声音变得更强。 李俭也皱起了眉:“朝堂内部的声音不一样,就算殿下再天纵英才,再雄图大略,也不能做到心无旁骛地开战……” 让大齐的朝堂拖他的后腿,真是绝妙的办法。 在战场上难以战胜的王者,竟然能被这样桎梏,这位新任单于在派出求和的使团时,都为边关雄城里的这位对手感到不值。 可以说,除非厉王成为大齐的皇帝,否则没什么好担心的。 大齐的皇帝可没有什么兄终弟及的意思,这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 牵制了那位年轻的战神,剩下的就是要改变王庭过往的模式,改变草原部族的思维。 这或许需要几年、十几年,但乌斜单于丝毫不着急。 他们兄弟还年轻,便是再过去二十年,他们也还在壮年,正是草原上雄狼最凶猛的时候。 可是厉王却不一定还能留在边关这么多年,他的兄长不会让他一直掌控兵权。 在保留草原铁骑作战优势的同时,他们会不断吸收大齐更先进的东西,在蛰伏的时候积蓄力量。 等时机一到,就一举攻破边关,攻破厉王打造的雄城。 到时候,他们的铁蹄踏上大齐的土地,他们的战马会驱逐齐人。 等把齐人赶到贫瘠的南边,他们在大齐的领土上,建立起一个更兴盛的王朝。 “……此人与他的父亲不同,更加善谋,更加懂得蛰伏,如若不除,一定会是边关的心腹大患。”符栩道。 李俭也道:“他派出的使臣带着上供的礼物还有愿意成为我们大齐附属的求和书,已经送往京中,朝中对我们的支持,只怕很快就不再像从前。” 话音落下,两人都神色凝重。 此刻,李俭忍不住道:“军师在离开前,特意叮嘱过我等不能让殿下出去……就是怕殿下为了先机,再破龙城,再杀死一个大单于吧。” 符栩没有说话。 毕竟乌斜单于继位,草原王族都聚集在龙城,绝对防备不到他们殿下会在夏季出击。 他再次看向边防地图,目光落在龙城的位置上。 李俭与他看着同一个位置,心下一抖:“殿下就带着一百多人……不会直接冲到龙城去吧?” “应当不会。”青衣文士的目光落在另一个方向。 那里是曾经的单于长子,如今的右贤王的地盘。 草原上的部族,总是逐牧草而居,每个部族之间也会有争斗。 只不过王庭统一后,大单于明令禁止私下斗争,两个部族相遇时,才不像过去那样生死相搏。 作为最类父的长子,右贤王没有争过自己的弟弟。 现在乌斜单于在龙城继位,给三个兄弟都封了王,把两个弟弟都争取了过来,唯独没能说服他的兄长。 这位新任右贤王勇猛无双,极度好战,在父亲死后最想做的就是报仇。 在兵败回去之后,他没有留在龙城,而是带着自己的人径自回到了封地。 此刻,虽然他手下还有将近两万军队,殿下只带了一百多人。 可是……符栩默然地想道,这种战力差距放在他们殿下眼中,大概不算什么。 前面说过,大齐的战马短缺。 在漠北跟蛮夷作战,是否拥有机动性强的骑兵,是决胜的关键。 他们殿下的封地在古厉国,矿藏丰富。 在受命前来掌兵戍边之前,他就已经凭借着封地内丰富的矿藏,开发改进了冶炼之术。 符栩没有去过厉王的封地,也没有见过他们殿下传闻中那“外出狩猎饮水都能发现金矿,放马出去吃草都能找到铁矿”的本事。 他只知道寻常人炼铁,炉子不过半人高,一人就能合抱。 而在他们殿下的封地,炼铁的炉基已经南北长十二尺(4米),东西宽八尺,高更是一眼望不到顶。 呈椭圆型的炉缸日夜燃烧,里面的火焰比太阳还要明亮,便是真金扔进去,也要转瞬化为液体。 矿石不断地送进去,铁块不断地送出来。 旁人需要煅烧几日几夜才能得到的铁,殿下的炉子只要半日就能成。 而且,同样的炉子里出来的铁块,还能拥有不同的属性。 这些铁块做出来的兵器,有可以随意弯曲却不断裂的,有刚硬无比能将寻常铁块一下劈开的。 那种传说中才能得见的神兵利器,在他们殿下到来之后,却成为了能用来武装一支队伍的东西。 草原上的蛮夷跟他们交战,一交手就被毁去了兵器,立刻蒙了。 他们的神箭手准头再好,射得再准,射出的箭却连他们身上的轻甲都射不穿。 在刚刚得到殿下带来的盔甲时,符栩也想过,这样轻薄的盔甲,装备上确实能轻松许多。 可是失去了重量,也就失去了防御能力,这样薄的甲片真的能够挡住草原骑兵的刀剑吗? 事实是,这种由混合了其他矿石炼出的铁打造出的盔甲,有着极高的防护力。 它的性能更出众,给了骑兵更大的机动性,一下提升了他们的战斗力。 从骑兵到战马,厉王殿下把边关的这支骑兵武装到了牙齿。 长期的作战奔跑容易磨损马蹄,他就打造了马蹄形状的铁片,扣在战马的脚掌上。 在马上既要作战,又要平衡身体,他就改造出了高桥马鞍,又在两侧加上了金属打造的脚蹬。 这件马具不光上马的时候可以辅助登马,在马上作战,也可以稳定身形,完全释放双手。 而厉王的封地里最不缺的就是铁,打造出来的双边马蹬可以武装全军。 除了这些,在他手里,还有层出不穷的改良长兵、连弩…… 这让符栩实在忍不住怀疑,他们这位殿下,是不是天生就为了战斗跟征服而生。 若非如此,他怎么能找到这么多的矿藏,制造改良出这么多的兵器、护具跟马具? 这一切再加上他绝顶的作战能力跟近乎直觉的军事天赋,才能一来到边关,就将对面的蛮夷杀得闻风丧胆。 这次他带出去的那一百多人,都是骑兵中的精锐。 队伍中的每人都有着两匹马换乘,从武器到盔甲再到耐力跟战力,都是最顶尖的。 从这里去新任右贤王的封地,差不多也是一个月时间。 如果李俭看得到草原上的景象,就会知道符栩的担忧是很合理的—— 他们殿下确实是追着那群野马,一路杀过去了。 第86章 二合一 草原。 天空中传来一声鹰唳。 地上,一个瘦小的孩童提着木桶,吃力地抬头。 只见两只鹰的影子被高悬的太阳投射在地上,时而分离,时而靠近。 孩童不过四五岁,碧绿的眼瞳看着雄鹰飞去的影子,眼中流露出对自由的渴望。 很快,他就又重新低下头,提着对他来说过于沉重的木桶,向着前方有人影活动的聚集地走去。 草原并不全是丰茂的,尤其是在夏季。 起伏的原野上很多地方都只有斑驳的绿意,底下露出土地的颜色。 在草原王庭统一之后,草原上的许多部族都失去了自己的首领跟独立的领地。 大单于将他们完全打散,让几个部落的人混居在一起,接受王庭诸王的统辖。 这个聚集在草原边缘的新生部落里,妇孺占据多数。 他们族中的青壮,大都已经在草原一统的进程中死亡。 这些活下来的人心中仍然残留着对王庭铁蹄的恐惧,因此王庭派出的三百骑兵就轻而易举地就看管住了他们,把他们当成奴隶一样驱使,自己却过着贵族的生活,什么也不用做。 帐篷旁,百长手里拿着鞭子,将鞭梢抵在肩头。 他来回走动着,神色轻蔑地看着这些被王庭打败、收服,然后奴役的人。 ——这都是些窝囊废,没用的东西。 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走过,动作缓慢得像七八十岁的老人,百长猛地抽出了手中的鞭子,抽在地上,激起一片泥土跟草屑:“磨蹭什么?!想跟右贤王作对吗!” 被他的鞭子一吓,这些神色有些麻木的人动作明显快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百长脸上露出了扭曲、快意的笑容,抵消了一些被发配到草原边缘来的怨气。 如果继任大单于之位的是他们主上,那现在他们所在的就是草原上牧草最肥美、水源最多的区域,而不是在这里。 这个右贤王之位,不光是右贤王本人接受得不情不愿,他麾下的战士也同样不情愿。 想着王庭中央跟这外围的差别,生得凶神恶煞的百长气不打一处来。 他目光向四处寻找出气的目标,在看到那个提着木桶的瘦小孩童朝这边过来的时候,他眼中翻涌起恶意,一鞭就朝他抽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 鞭子抽来的瞬间响起了破风声。 在太阳下提着半桶水走得精疲力尽的小男孩眼中映出朝自己打来的鞭子,可是身体却做不出半点反应。 他的瞳孔因为恐惧而紧缩。 就在那一鞭要抽到他脸上的时候,一个比他更大的少年从旁边扑了过来,把他扑倒在地上。 小男孩手里的木桶瞬间松脱出去,倒在地上。 里面装着的水倒了出来,很快就渗进了草地里。 啪的一声,那一鞭狠狠地落在了少年瘦弱的肩上,瞬间皮开肉绽。 少年支撑起自己,咬牙忍住了一声闷哼,确认地看向被护在身下的弟弟。 “找死!”那负责看管这个部落的百长见他居然敢冒出来护住这个小崽子,满腔怒火顿时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鞭接一鞭地朝着少年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少年立刻蜷缩了起来,试图缩小被鞭子抽打的面积,身体还依然牢牢地护着弟弟。 被吓呆的小男孩看着罩在自己身上保护自己的哥哥,忍不住叫了一声:“哥哥……” “没事……” 少年咬着牙,承受着背上如雨点一般落下来的鞭子,身体因为疼痛而颤抖,却以坚韧的意志扛住了所有被鞭打的痛苦。 周围,那些失去了自己的部族、已经被奴役得麻木的人看着这一幕,灰暗的眼睛里再次生出了一点稀薄的光芒。 那是愤怒。 然而,就在他们当中有青壮想上前去阻止时,在聚集地里巡视的王庭骑士就过来拦下了他们:“你们想做什么?!滚回去!” “百长大人是在教训不听话的东西,不想挨打就回去做你们的事!” 站出来的几个青壮握紧了拳头,与这些王庭骑士不同的面孔上难以遏制地流露出怒意。 鞭子挥舞,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是那样的响。 少年就算再能忍,也在几十鞭后从嘴角泄露了痛苦的声音。 与弟弟相似的碧眼已经藏在了他紧闭的眼皮之后,他对弟弟说着“别怕”,抱着颤抖的弟弟,将他小小的身体紧紧地护在自己怀抱中。 听着夹在鞭打声中那粗重的呼吸跟狰狞的笑声,少年知道背后这个人已经被激起了凶性。 他并不确定自己今日会不会被打死在这里。 他们的父亲在部落被攻陷的时候已经战死,按照大单于定下的“每帐要提供一名以上的骑兵”准则,他们的长兄也被征召去了军队中,生死不知。 现在母亲病得起不来,年幼的弟弟才会提着桶出来打水。 而他…… “我不能死……” 剧痛中,少年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恨意。 他提醒着自己,如果死了,就没有人能照顾母亲跟弟弟了。 背上又是重重一鞭,少年痛得痉挛起来。 然而,他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从这样无穷无尽的鞭打中活下来。 被他护在身下的幼童不敢哭出声。 就在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快要在剧痛中消散,就要归于长生天的时候,地面忽然传来了震颤。 马蹄声。 是马蹄声。 身后那持续不断的鞭打也消失了,少年睁开了像碧绿的湖泊一样的眼睛。 他的瞳孔失神,脸贴在地上,抱着弟弟,看向朝着这里奔腾而来的野马群。 为首那匹遍体通黑、高大神俊的马,就像划破草原的一笔浓墨。 它的马鬃飘逸,四蹄有力,跑得快如闪电。 少年心中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就是父亲说过的……草原上的神驹吗?” “野马群?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出现在草原边缘并迅速朝着这里靠近的野马群,聚集地里的人一下子慌了。 有经验的牧民都知道,野马性烈,通常只出现在野外绿洲,并不到人聚集的地方来。 而且它们当中有马王带领,连原本在外面吃草的其他牧马也被引动了,加入了奔跑冲撞的队伍中。 ——这群马这样疯狂高速地朝他们冲过来,要是被踩中,肯定非死即伤! “快!”百长回过神来,马上不再管地上那两个小杂种。 他额头上青筋爆起,对着自己的手下道,“快想办法把它们拦下来!” 这些该死的野马群不知发什么疯跑过来,踩死这些没用的贱民就算了,可要是把他们饲养的战马带走了,右贤王怪罪下来,他们绝对承担不起! “是!” 听到他的话,聚集地里的三百骑士立刻开始动作。 他们驱使周围的平民去设置木栏,牵起绊马索,阻拦这些狂奔而来的野马。 可是平常无比听话的部族遗民现在却一个个反抗起来,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跑。 “混账东西!跑什么?!” “找死吗?!快回来!” 身后的骑士手执鞭子跟刀剑,可是却完全叫不住他们。 他们已经受够了! 这一定是天神给他们的机会,让野马群冲到这里来,给他们自由! 平常轻易就能震慑住他们的王庭骑士看着四散逃去的人群,简直气疯了! 就连倒在地上的两兄弟都被人冒险从旁边拖走,气得面目扭曲的百长一回头,只见到湿了一片的地面跟倒下的木桶。 “快!快走!” 一个身影一头扎进帐篷,将一个病得起不来的妇人架了起来,飞快地出了门。 妇人咳嗽着,回头望向慌乱的后方:“孩子……我的两个孩子呢?” 扛起她的妇人道:“有人去救他们了,快走!” 奔腾的马群转眼而至。 健壮有力的马蹄踏得大地震动。 百长甚至来不及让人绑好绊马索,马群就已经到了。 草原王庭的战士明明是在马背上打的天下,可是在面对这群野马的时候也感到心惊。 ——尤其是为首那匹黑色的马王,更是让他们生不出半点驾驭驯服的心。 百长原本还想命令他们快一点,能留下多少是多少,就听自己手下的什长大叫道:“大人小心!” 他听见风声,一回头,就看到一双硕大的黑色马蹄朝着自己踩来! 百长瞳孔收缩,条件反射地举起双手挡在身前。 然而,这就犹如螳臂挡车。 只听“咔嚓”两声,他的骨头断裂,口中顿时发出一阵惨叫。 他往后退去,却踩到打滑的草地,倒在地上,一下就被不知为什么突然转向的马群踩踏得没有了生息。 听见他的惨叫消失,身影也淹没在马蹄之下,那些逃远的牧民才心有余悸地回头。 远远的,就见到聚集地烟尘四起,马群经过的帐篷全都被踩塌,里面的东西也翻腾出来。 那些在他们看来与恶魔无异的王庭骑士,在面对发疯的马群时也是束手无策。 他们甚至不敢过去把他们的百长救出来。 成百上千匹马全部过去,也耗费了不少时间。 过了许久,烟尘四起的聚集地才恢复平静,露出了在踩踏中伤亡倒地的王庭骑兵跟一片狼藉。 “你们听……”就在这些普通牧民站在原地,看着有些狼狈但却还活着的王庭骑兵,不知接下来要面对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人道,“又有马蹄声……” 众人下意识地转头,朝着刚才野马群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到又是一片尘土飞扬。 ——又一群马朝着这个方向奔驰了过来! 只不过这一次,这群马的背上坐着一个个身披甲胄的骑士。 他们身上负着草原上的普通牧民从没见过的弓.弩跟长兵。 他们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从头覆盖到了脚,连面孔都没有露在外面,看上去跟王庭的骑兵完全不同,带着一股冰冷的肃杀的气息,令他们犹如神兵,又好似怪物。 被救下来的少年睁着眼睛,一眼看到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人一骑。 哪怕他的盔甲跟战马看起来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当他手持长戟冲在最前面,戟尖上映出一点寒芒,就将所有人的目光就吸引到了他身上。 这些牧民认不出来他是什么人,可是上过战场、甚至在那一场大战中看着大齐那位年轻的战神重伤大单于,令草原大军败逃的王庭骑兵却是认出了那把青龙戟。 他们见到他,更甚于见到恶鬼,一时间仓皇地叫道:“厉、厉王……厉王杀来了!” 人跟人的恐惧并不相通。 聚集地里的恐惧传不到周围的牧民这里。 只有当看到这群追着野马而来的骑兵冲入被肆虐过一次的聚集地,冲在最前面的人长戟一挥,瞬间收割走了几条人命时,那些滚落的头颅跟喷洒的鲜血才唤起了这些牧民的恐惧。 混乱一片的营帐之间传出惨叫。 在厉王的骑兵面前,这些王庭骑士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 他们之中就算有人拔出了刀,想要跟这支穿过了荒漠,在没有标地物的草原中找到了这里的大齐军队对抗,可是一交手,手中的兵器就断成两截,然后自己的身体也跟着断成两截。 碧眼少年看着这一幕,看着那被称为厉王的将军带着他的人,如同天神一样收割着这些曾经奴役他们、欺辱他们的王庭骑兵性命,没有像身旁的人一样害怕,反而心中升起了热意。 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他们身上的盔甲、兵器、马具。 如果说他想过,来自长生天的神使会穿着怎样坚固的铠甲,用着怎样锐利的神兵来杀死这些王庭骑兵,那就是眼前这支百人队伍的样子了。 不管是逃跑的还是反抗的王庭骑兵,都很快成了这支像单刀一样插.进王庭西侧的队伍手下的亡魂。 只有剩下十一二个被驱赶到营地中央,一杆长兵压在他们的颈侧,压着他们跪了下来。 周围都是同袍的尸体跟鲜血,这些王庭骑兵却没有半点为他们报仇的念头。 虽然离了战马,他们的实力大打折扣,可他们的表现落在远处的牧民眼中,也远不如他们杀到自己的部族中时。 ——大齐的边军真的把他们杀怕了。 跪在地上的王庭骑士战战兢兢。 他们当中还有一个什长,在草原王庭的军制中,正好可以统领十个骑兵。 他跟剩下的这些骑兵正好凑成一支小队。 可即便如此,成了最高指挥官的他也没有半点奋起逃离的念头。 他抬起头,看着一个来回就杀了他们四五十人的厉王,见他的马就停在自己面前。 什长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那副面甲下的面孔长什么样。 大齐的战神,草原王庭的战士暗地里称他为杀神。 他们的盔甲造得几乎刀枪不入,连面孔也保护了起来,他杀了他们那么多人,还没人见过这位厉王长什么样。 什长猜测着他在这个季节来草原的目的,猜测着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就见到不用他下令,那些士兵就自动从马上下来,开始在坍塌翻倒的帐篷中翻找粮食、物资。 这里的粮食跟物资都是集中在一处,由他们这些王庭骑兵掌管的,所以大齐的将士很快就翻到了。 他们挑选了一番,立刻开始往他们用来驮物资的战马背上搬,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什长看着这一幕,总觉得有些眼熟。 在这种安静得诡异的气氛里,什长的思绪飘远,这好像是他们在出兵攻打别人的时候常用的手段。 草原上的骑兵一出动,只带着十几日口粮就上路。 他们打到哪里,就抢到哪里,哪里都是他们的粮仓,只是没有此刻大齐的骑兵这么安静。 等反应过来,他的喉咙就开始有些发紧。 这是他们草原人的打法,原本以为像齐人这样自称文明正统,管其他地方叫蛮夷的人不会这样做,可是今天厉王却告诉他——他会。 不光会,而且还很熟。 熟到根本不需要下令,麾下的将士也不需要交流。 想到这里,他就见到厉王策马向前走了两步,停在自己面前。 顿时那种压迫感更强了,然后更令他惊恐的是,从未在敌前露脸的人将面甲一推,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哪怕是不以容貌来评价男子的草原人,也要承认这面甲后的面孔带来的冲击。 大齐皇室容貌出众,厉王在其中大概也算得上是佼佼者。 他的轮廓深邃,俊美的眉眼极具冲击力,高耸的眉骨,挺直的鼻梁,浓黑的剑眉斜飞入鬓,带出阳刚与坚毅。 他的眼睛却是遗传自母亲的桃花眼,眼角尖细,眼尾上扬。 配上出众的骨相,一压一抬,在不笑时,更具气韵。 在荒漠中追着野马群奔袭十几日,缺粮缺水,就算是再玉质金相的皮囊也要蒙尘。 可是在大齐这位年轻战神的脸上,什长却注意不到那点尘埃。 仿佛他只要在那里,哪里就是明堂正殿,就算是刚被马群践踏过的聚居地也一样。 不管笑与不笑,都是凌厉夺目,俊美至极的。 “我的马呢?” “什么马……”得见厉王真容的冲击,在听到他开口之后终于散去了几分。 等意识到这个虽然说着他们的话,却与草原男儿的豪迈嗓音不同,而显出一种悦耳贵气的声音问的是什么,什长心中浮现出了一个念头—— 那野马群是他赶过来的? 尽管面前这些人只有厉王打开了面甲,其他人的面甲都还在原位,但跪在地上的他还是感到他们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包括那些在搬东西的。 他定了定神,不想在敌人面前表现的这么窝囊。 可迎着厉王的眼睛,想着他如同杀神一样降临的画面,什长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那群马来过……我们没能拦住。”他低声下气地道,仿佛在同脾气暴躁,动辄杀人的右贤王解释,“它们不光踩死了我们好几个人,还带走了我们的战马。” 虽然回答了厉王,但什长却没打算告诉他马群离开的方向。 因为那个方向,是附近的另一个部落。 这位草原王庭的什长只希望他带着这一百多人,能放弃追着马继续深入草原西侧的想法,不要像上次一样直捣龙城,再打一回他们王庭的脸。 周围很安静,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风吹过,什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厉王只是追着马来的,那刚才看到自己等人,为什么连问都不问,就直接大开杀戒? 他想着,猛地抬头,眼中不由得露出惊惧之色。 见他似乎想清楚了,马背上的人直起了身,因为缺水而显得干燥的唇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我看着马朝你们这里跑,现在你却跟我说不见了——”厉王用他们的语言说着令他害怕的话,“是想私藏我追了一个月的马,不打算交出来吗?” 什长想要咆哮——交什么啊!马自己长了腿,不是看着跑走了吗? 他抬手指着马群离开的方向,面容微微扭曲:“它们——” 可是厉王却放下了面甲,将那张俊美而凌厉的面孔重新隐藏了起来。 他抬起了右手,对着那些把兵器架在俘虏脖子上的将士下令道:“杀了。” 什长愣了一下,随即用半生不熟的大齐官话喊道:“你不能杀我们!” 厉王抬起的手顿了顿,什长见状继续高声道,“我们王庭已经跟你们大齐停战,愿意成为你们的附属国……求和书已经由使者送去大齐都城了!就算你是厉王也不能破坏协议,再次掀起战火!” 闻言,那些原本看着大齐的边军制服了王庭骑兵,而且打算把最后这十几个也杀光,于是试探着朝这边靠近的平民又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脸上神色惊疑不定。 他们害怕大齐边军的将领被什长的这几句话说动。 如果这些人不被杀光的话,那等这些大齐边军一走,他们一定会立刻对平民展开报复。 什长一口气说完,胸膛起伏,不停地喘气。 他心跳得厉害,希望自己的话能够让厉王放弃杀死他们的念头。 然而,他的希望终究落空了。 这个虽然长着一张可以叫草原上最尊贵的公主倾心的脸,但却掩盖不了杀神内在的年轻王者似乎在面甲后笑了一声。 众人听他开口道:“不错,乌斜单于确实有意与我大齐结万世之好,但你们右贤王不是不愿意和谈吗?不仅如此,他也不愿意参加乌斜单于的继位,也不愿意接受‘右贤王’这个封号。” “作为上国,收到乌斜单于献上的和谈之礼,大齐怎好不回礼? “乌斜单于不愿背上弑兄的罪名,那就由本王代劳吧。” “清除右贤王的势力,把他的头割下来作为礼物送去龙城,也好证明我们大齐的诚意。”他放下了手,声音里带上了凌厉,“杀。” 话音落下,剩下的十一颗王庭骑兵头颅也滚落在地。 第87章 第一更 把王庭骑兵收拾干净,这支追着野马群而来的大齐边军却没有离去。 他们清理了一块干净地方,开始就地生火做饭。 虽然是以追马为借口,跟着殿下出了边关到这里来,但他们终究是在荒漠草原中实打实的走了快大半个月,带来的口粮勉强支撑。 现在一抢到粮食,就想立刻坐下来好好吃一顿,休息休息。 等休整完毕,再杀向下一个部落。 将士们身上虽披着全套的甲胄,却不影响行动。 只要随意找个干净地方坐下,推高面甲就能够喝水进食。 他们不是没有注意到那些躲远的牧民,只是草原的融合没有真正统一归心。 这些样貌一看就跟草原王庭的贵族不同的牧民,在被迫跟他们融合以后受到的不是接纳,而是分层与奴役。 那些压迫他们的王庭骑兵被杀死,正常人都不会想要拿起兵器,去对抗大齐的精锐铁骑,给死去的奴隶主报仇,因此,这些跟随厉王出来的将士并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 可没有想到的是,在目睹了刚刚那场虽然是一百对三百,但却称得上是单方面的屠杀之后,这些部族也曾经被裹挟着跟边军开战的牧民竟还敢围上来。 “殿下。” 坐在将士当中,正要拿起水囊喝水的厉王见自己的亲卫起了身,对自己说道,“他们过来了。” 厉王抬起了头,看到这些长相明显分成两三拨的牧民从外围走回来,谨慎地朝聚集地靠近。 他们一凑过来,外围的大齐将士就立刻起身,放下面甲。 空气中响起整齐划一的拔刀声,将这些慢慢靠近的牧民吓了一跳,脚步变得踌躇了起来。 然而,在后方看着的厉王没有阻止自己麾下的将士。 两国交战,老弱妇孺才是最不经意间就能造成伤亡的存在。 要是对他们放低戒心,说不定就会被一箭刺来,扎穿眼睛。 厉王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 这些人当中有老有小,青壮不多,有也像是刚抽条的半大青竹。 见到大齐边军拔.出了武器,一个年迈的牧民走了出来。 他一出来,就吸引了厉王的注意。 这个老者的打扮就与旁人不同。 他戴着兽骨制成的饰品,有着一种游离于常人之外的气质。 他已经很老了,皮肤如风干的枯叶,手上、脖子上带着青黑色的刺青,犹如奇异的图腾。 他高举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武器,用异族的语言说着什么。 在他说话的时候,剩下的牧民全都保持着奇异的安静。 守在王爷身边,亲卫手按兵器,皱了皱眉——他在说什么? 久在边关,将士们自然耳濡目染,能够听懂、会说一些蛮夷的语言。 可草原上的部族众多,光是被王庭打败、吸纳的就有不下七八个,不是每一种语言他们都会。 听不懂,干脆就不为所动。 这些将士就保持着刀刃向外的姿势,犹如一樽樽冷酷的金属雕像。 站出来的老者见状,脸上不由得露出焦急之色。 这些大齐边军听不懂他的话。 他们把部落里的王庭骑兵都杀了,没有屠杀平民,固然算得上是仁慈。 可是等他们离去之后,很快又会有新的王庭贵族来接收这个部落。 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就算不会被杀,也逃脱不了皮肉之苦。 王庭来人会降下罪责,怪他们为什么没有豁出性命跟齐人战斗。 什么“非中原之民即草原天骄”,这都是假的。 征服兼并他们的王庭从来没有把他们当成自己人,只把他们当成牲口跟奴隶。 这样的日子他们不想再过了,不知为何会在这个季节袭来的大齐边军就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可是,要怎么让面前这些大齐精锐明白他的意思呢? 就在这时,老者看到那个被护卫在正中的年轻将军站起了身,朝外围走来。 老者紧张地看着他,感到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神经上。 虽然他年岁已长,老眼昏花,但也没有错过刚刚这位将军一人就把王庭骑兵杀了个对穿,斩下了几十颗头的画面。 他骑在马上的时候显得很高大,站在地上的时候也让老者要仰视。 老者犹豫了一下,才再次用他们的话说道:“这位将军,我们不是……” 一道悦耳贵气的嗓音从对面传了过来:“我知道。” 这一下不止老者,站在他身后的那群牧民也惊讶地抬起了头,看着这位年轻的将军。 ——他竟然会说他们的语言! 蛮夷之语,向来是为中原所不屑的。 在他们还没被王庭收服,还能赶着马到边市去跟齐人交易的时候,也要会齐人的话才行。 然而作为边关统帅,厉王萧应离并没有齐人的傲慢。 草原王庭都知道要去学习大齐的文化跟官制,他自然也学了他们的蛮夷之语,还学了不少。 他从将士的护卫中走出来,把手中的烤羊腿随手递给了亲卫,来到与老者只剩两人相隔的地方站定,问他:“知道我是谁吗?” 老者连忙点了点头。 知道,定然是知道的。 就算一开始不知道,可听了王庭骑兵的话,见了他们的反应,这些牧民也知道来的是谁了。 在王庭人的口中,他是杀神。 他曾经大败王庭军队,还一度打到龙城之下,破了他们的王都。 这位统帅不仅是边关之主,更是大齐最尊贵的皇室子弟。 王庭人天天骂他,王庭上下都将他视为心腹大患、奇耻大辱,人人都恨不得啖其血肉。 可是,没人说过他这么年轻。 也没人说过他面甲下的脸生得这样俊美无俦。 比起王庭骑兵口中所说的恶鬼,他更像一位年轻的天神。 带领神兵,挟着风雷而至,撕破他们面前的黑暗。 面对这群牧民,萧应离表现得很有耐心。 他的神情中没有丝毫的鄙夷,也没有多少戒备。 确实,像他这样能够擒龙缚虎的王者,身边还有对他无比忠诚的精锐拱卫,当然不用担心老弱妇孺的发难。 面对他,老者没有觉得恐惧,而是久违的感到了一丝平等。 只见他问完这个问题,目光就越过了自己,看向自己身后的牧民,然后一笑,转头对他的亲卫吩咐道:“把吃的分给他们。” …… 草原边缘的河流,就像蓝色的系带,在阳光下轻缓地起伏流淌。 这个刚刚被马群踏过、变得一片狼藉的部落,此刻笼罩在一片奇妙的氛围中。 在王庭贵族手下像奴隶一样生活,鲜少得到优待的牧民们围坐在聚集地之外,感觉像在做梦。 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热腾腾的食物,刚刚被打的少年甚至还分到了一瓶药。 虽然空气中的血腥气还没有散去,但他们的心却奇迹般的平静下来。 短暂的相视之后,就开始低下头,大口地吃肉。 十几步之外,厉王坐在那里。 他背靠着堆积的物资,吃着手中烤好的羊腿,还用匕首把肉切下来,分给坐在对面的老者。 老者受宠若惊,两手接过,听面前的年轻王者对自己说:“吃。” 这些都是王庭的物资,吃不完带不走的,他们是不会留下的,离开之前都会一把火烧光。 见老者犹豫了一下,才张开嘴,开始撕咬那块肉,萧应离才垂下目光,继续片手上的羊腿:“你叫住我,不会只为这一顿饭吧?” 老者闻言,有些急迫地咽下了嘴里的羊肉。 他想开口说话,却感受到那油质的香气在口中散开,忍不住回味了一瞬。 在他们的部族被打败、被征服以后,他们养的牛羊跟马,甚至他们这些人,都成为了牲口。 他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吃到过这样好的肉了。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回过神来,迫使自己思考要如何对面前的贵人说出自己的乞求,厉王的匕首就再一次伸了过来:“再吃。” 老者犹豫着,迎上萧应离的眼睛,终究还是再次伸手接过了匕首上穿着的肉,狼吞虎咽起来。 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咀嚼撕咬的声音。 不远处架起的锅上还在煮着肉汤,汤滚了,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在荒漠中跋涉了这么久,这样一碗肉汤对将士们来说,是绝顶的美味。 “殿下。” 亲卫盛来一碗肉汤,递给了他。 萧应离伸手接过,一边低头试了试温度,一边向面前的老者道:“我知道你的部族。” 老者停下动作,抬头看他。 “你们曾经生活在水草丰茂的地方,很擅长养马,有时会来边市跟我们交易。怎么,在你们被打败、被跟族人拆散驱赶到这里以后,被这样对待,就没有想过反抗吗?” 老者张了张嘴。 想过,当然想过,怎么会没有想过? 只是他们的青壮不是已经战死,就是被抽去了王庭军队。 这里留下的就只有老弱妇孺,而且还是几个部族混居在一起。 他们这群人,没有武器,没有战力,语言勉强相通,还要彼此防备,不敢完全相信对方。 用了这样的分裂之计,所以王庭才能用三百人就控制住他们这两千人。 老者想着,心中感到一阵苦涩。 他低声道:“我们想过,但不能。” 他们本来是有自己的部族,自己的图腾跟信仰,部族里还有着自己的军队跟勇士。 虽然没有王庭强大,但也能抵挡风沙。 可是现在被分开,谁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反抗,会不会殃及在别处的族人。 当一切都被捏在统治者的手里,他们又能怎样呢? 就只能默默地承受,然后在沉默中逐渐麻木、逐渐死亡。 年轻的王者抬头看了他片刻,然后再次让亲卫盛了碗肉汤来,递到他手里。 老者道了谢,听他说道:“但是聚居在这里的这些牧民,我看他们都很听你的话。” 老者摇了摇头,放下了碗,伸出双手。 在他的手背上有着图腾一样的刺青,吸引着萧应离的目光。 他看着这些青黑色的刺青,挑了挑眉,又询问地看向老者。 老者放下了手,平静地道:“这是因为整个部落里就只有我一个‘巫’。” 草原的生民离不开他们的巫。 在他们生病的时候,大巫能有办法治疗他们,也能够为他们占卜凶吉,还能为死去的人祝祷,让他们的灵魂安息。 “因为我是唯一的巫,所以他们愿意听我的话。” 第88章 第 88 章 订阅全文可解锁更多ssr!!! 听到这声音,站在程老夫人面前的刘氏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 程老夫人的反应则与她相反,一看到门外来人,她就瞬间淡定了。 陈松意眼角余光瞥见一男一女风风火火地从自己身旁经过,来到程老夫人跟前一口一个“娘”,那声音尖锐的妇人还把刘氏挤开了,显得泼辣无比。 看了他们片刻,陈松意从已经模糊的记忆里翻出了他们的信息——程家四房。 记起之后,她的眼睛就缓缓地亮了起来。 程家一共四房,其中长房嫡子不是程老夫人所出,而是原配留下的。 作为程老太爷的继室,程老夫人共生下了两子一女,女儿早已出嫁,两子便是程卓之、程遇之兄弟。 在陈松意的印象中,程家的长房嫡子跟三房庶子都外放为官,轻易不能回来。 这个家里,唯有四房处处跟二房相争。 程卓之跟程遇之虽是亲兄弟,在陈松意的印象中,性格却完全不一样。 程卓之十分在意面子,程遇之则是个混不吝的,娶的夫人赵氏也是性格泼辣,什么话都敢说,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排后面,跟程四爷可以说是天生一对。 当娘的本来就容易偏心小儿子,尤其程遇之没其他本事,就哄老娘开心最拿手。 这些年靠着哄程老夫人的开心,他们四房从她手中拿到了不少好处。 原本程老夫人病重时,赵氏也有心跟刘氏争一争掌家的权力。 可惜技不如人,落了下风,现在干脆就一门心思的讨好程老夫人,跟刘氏作对。 一进来,围着程老夫人看了一圈,赵氏就把矛头对准了刘氏。 她嘴一张,连珠炮似的一顿开轰:“我跟遇之一听娘这边有事,就紧赶慢赶的来了,偏生外头还有不长眼的东西拦路。二嫂你可是个贤惠人,家里从来都是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怎么也有这么糊涂的时候?” “二嫂糊涂了,二哥你怎么也这样?”程遇之给程老夫人抚着背顺着气,抬头也向表情尴尬的兄长责怪道,“这不是咱家的骨血,哪有留在咱家的道理?还锦衣玉食地养了她这十六年,真是开善堂也不过如此了。” 小儿子跟小儿媳一来,程老夫人就彻底不用自己说话了。 他们是她用来制衡的手段,她想什么,小儿子跟小儿媳都会替她说出来,而且说得更大声。 程卓之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伸过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在他身旁的刘氏也端不住表情了。 赵氏看到二房的反应,心中简直乐翻了天,她这个二嫂聪明一世,居然会在子嗣的事情上栽了。 难怪二房的奴才一路拦着他们,甚至想把这边的消息封锁,幸好母亲的人早早通知了他们。 程遇之还在旁边,一边哄程老夫人,一边拿孝道的大旗压他二哥。 赵氏眼睛一转,看到了被找回来的程明珠,目光在她清纯无辜的脸上扫过,腹诽了一声“跟刘氏一路货色”,然后看向跪在地上的陈松意。 陈松意上辈子就有感觉,他们看自己不顺眼。 在赵氏眼中,二房这个福气包生得命好,一出生就赶上她爹回京任职,买了好宅子,还跟谢家订了亲。 二房可谓是春风得意,让程家都跟着水涨船高,让四房只能仰仗他们的鼻息。 赵氏明明生下了儿子,反倒被刘氏这个商户出来的比了下去。 本来大齐重孝,陈松意的纯孝又是整个京城都是有名的,简直找不出半点瑕疵让她可以攻击刘氏——现在好了,闹了半天,她不是程家亲生的! 刘氏亲生的那个,是个在乡下长大的野丫头,天生矮了旁人一截,以后怎么也越不过他们四房的姑娘去。 赵氏想着,眼中就带出了得意来。 “娘。”陈松意看她明明低着头向程老夫人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刘氏,做出为二房着想的样子来,“娘,意丫头虽千好万好,但终究不是我们程家人,现在明珠都回来了,哪有让亲生的住在偏房,一个外人坐正堂的?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让全京城都看笑话。” 程老夫人淡然地点头:“不错。” 立在一旁的程明珠哪怕再想沉住气,此刻也忍不住流露出了一点惊喜之色——她的爹娘跟中了蛊似的要留程松意,可四叔跟四婶一来,竟然要帮自己把程松意赶走! 刘氏当然不甘被他们坏了自己的事,握着手帕才想张口说什么,程老夫人就瞥了她一眼,然后一锤定音:“不是程家人,断然没有留在程家的道理。” “这……” 程卓之在母亲的强硬下,终究说不出折中的话来。 他下意识看向跪在地上的陈松意,就见少女肩膀微微颤抖,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抬起了头。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松意的脸苍白无比,仿佛不忍父亲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于是做出了决断。 属于少女的声音微微发颤,说的话却叫人听出微薄的坚定跟勇气来:“我虽不是父亲跟母亲亲生的,但这十六年的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父母再为我为难……只能请父亲原谅女儿不孝,以后不能再侍奉父亲母亲左右了。” 说着,她端正了表情,决绝的朝程卓之拜了下去。 刘氏心里一咯噔,只觉要坏,忙阻止她说下去:“意儿——” 可陈松意却不会给她半点阻拦的机会。 为了脱身,再恶心她也拜得下去。 起身之后,她才又忍着泪意,向着刘氏道,“这一拜还了父母恩情,再多的女儿却是还不了了,只能来世衔草结环再报。” 没人觉得陈松意这番说辞有什么问题。 她的一切就是程家给的,离了程家她就什么也不是,当然就还不了任何东西了。 程老夫人依旧端坐上首,一派淡然。 她身旁的程遇之夫妇见二房这次终于也吃了瘪,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得意之色。 在一旁等了许久,才见尘埃落地的程明珠也露出了喜色。 唯有程卓之面露不忍,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 这下刘氏真的慌了,不过哪怕到了这时,她也没有怀疑陈松意是生出了异心。 只觉得她这是单纯不愿让他们为难,完全是程老夫人跟四房逼出来的,并不是她自己本意。 “老……”她立刻转向程卓之,只想再用眼泪攻势叫他心软,把人留下。 然而还没等她说什么,站在程老夫人身旁的赵氏眼睛一转,又提醒道:“大姑娘要走,可别忘了将我们程家的东西留下。” 事情发展到这里,其实就已经开始跟上辈子不同了。 陈松意没有任人宰割,甚至主动提出了要离开程家,但她没料到赵氏会突然这么说,面上愣了一下。 两世为人,又经历过那么多,对身外之物陈松意早就不在意了。 毕竟上辈子程明珠一回来,也是逐步夺走了她所有的东西。 今日就算身无分文从程府出去,陈松意也有办法回到江南自己的家。 此刻她只觉得四房真是一路奇兵,就算刘氏手段用尽,也阻碍不了自己从这里出去了。 在旁人看来,陈松意的怔忪,就是被赵氏突如其来的要求搞得不知所措。 做了十几年的程家千金,锦衣玉食地长大,离了程家她能走多远? 更何况刘氏对这个女儿是真好,别说平常的吃穿用度,就连好几家铺子都挂在了陈松意名下。 光是陈松意现在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带出去变卖一下就够平常人家吃好几年了,赵氏却要她把东西留下。 原本恨四房坏了自己大事的刘氏神情微顿,忽然觉得赵氏的贪财计较也不全是坏事。 经她这样一提醒,松意是绝不可能把东西带走的。 没了这些可以变卖的首饰,她要怎么离开程家,离开京城? 想到这一点,刘氏也没那么焦急了,将目光落在养女身上,等着她的反应。 一时间,陈松意再次成为了厅中的焦点。 哪怕她生性并不爱奢华,可发间装点的头面,身上穿的锦缎,哪样不金贵?连赵氏都眼热要多提这一句,更别说是程明珠了。 虽然被接回程家以后,程明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完全不一样了。 可陈松意拥有的东西就是比她好! 这也是让她嫉妒发作的原因。 “不成,她要走绝对不能把这些东西带走,这都是我的!” 程明珠咬着牙,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陈松意身上的东西全都撸下来。 可恨现在是在程家,不是乡野,她不能这样暴露本性。 她还要继续装纯善,装柔弱,才能让父亲对自己心生怜惜愧疚,补偿自己。 程明珠的丫鬟本来演了一出忠心护主,指责陈松意的戏,眼下正在不起眼的角落跪着。 忽然,她看到程明珠暗暗投过来的眼神,顿时整个一激灵。 不会吧?小姐不是要我现在冲上去动手抢吧? 她知道陈松意不再是程家大小姐,此刻也大概率不会反抗,可…… 就在程明珠眼神变得狠戾,要给丫鬟加压的时候,赵氏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眼睛一亮,指着陈松意的手镯对程老夫人道:“娘还记得这镯子吗?这不是跟谢家定亲的时候,谢老夫人送给意丫头的?” 程老夫人目光一闪,落在陈松意的手腕上。 程遇之也识货,立刻接口道:“哟,鸽血红,价格不菲呢。” “当时谢老夫人送这镯子给未来的孙媳妇,可跟他们谢家定亲的是我们程家的嫡小姐,现在意丫头不是我们程家的女儿了,这镯子怎么也该留下给明珠吧?” 听到这话,程明珠的目光又一下子落在了陈松意的 第89章 第 89 章 大齐边军很快休整完毕。 准备跟随厉王离去,为他们带路的人也选了出来。 聚集地之外,一片没有被血液沾染的草地上,六个青壮跪在这里,接受着大巫给他们的洗礼跟赐福。 老者的手指上沾着青黑色的草汁,在他们每个人身上画出图案。 伴随他手指的移动,他口中念着古老晦涩的咒语,代表神明给他们赐福。 这六人来自不同的部族,其中一个还是巫的弟子。 在最大程度上确保了之后遇到不同的部族,也能够沟通。 萧应离看着这一幕。 老者愿意把自己的弟子放出来,一是表现了他的决心,一是因为这个部落里也实在选无可选。 他的目光在这六个人身上扫过,当中只有两个称得上青年,剩下四个甚至都还没完全长成。 因为这段时间缺衣少食,还被苛待,所以显得无比瘦弱。 等接受完赐福,他们穿上王庭骑兵的盔甲,这一点就更加明显了。 本应贴合的盔甲空落落的,到处都是缝隙。 但好在不用他们去当先锋,这一点就可以不必在意。 他们手中的武器,却是大齐边军分给他们的刀剑,拿在手中,跟王庭骑兵留下来的兵器一对砍,立刻就把草原上的兵器砍成了两截。 拿着这样的神兵,六个被选出来的青壮脸上都露出了惊叹之色。 接下来是战马。 他们放牧的马跟王庭骑兵的战马,都因为先前的混乱被野马群给带跑了,他们骑上的也是大齐边军用来替换的战马。 作为草原民族,六人都擅长骑射。 大齐的战马在他们看来不算太优良,可是一上马,第一次接触到身下的马鞍跟脚下的马镫,他们脸上就立刻变了神色,忍不住在马背上尝试各种动作。 不管是放单手还是双手,还是试着让马跑起来再拉开弓箭,都感到极其的平稳。 他们不算族中的佼佼者,但是一登上大齐的战马,顿时感到自己的一身本事从六分变成了十分。 如果不是大齐边军已经整装待发,那位殿下已经在等着他们,这几人会忍不住要骑着马在草原上驰骋两圈! 这样的神兵,这样的马具——也太棒了吧! 他们的部族要是有这样的装备,要在马上跟草原王庭打仗,哪里还愁打不赢? 几人在弓马上迅速找到了信心,对大齐这位厉王殿下的能力也有了全新的认知。 很快,他们就挥别了自己的亲人部族,融入了队伍中,随着一声令下就骑着战马,背着物资,驰骋向下一个部落。 草原边缘,这群老弱妇孺留在原地,看着他们仅剩的青壮作为带路人跟这支大齐边军一起离开。 因为他们当中有巫的存在,而且又是在最边缘,所以萧应离没有让人烧掉这里的物资。 而是都留了下来,让名为晋的老者去处置。 烟尘飞舞,马蹄声如雷,很快就在他们的视野中化作了黑点,消失在草原的那一边。 等到声音消失之后,草原上的风吹散了烟尘,老者感到身后有人靠近。 一双粗糙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扶住了他。 那是他弟子的姐姐,她做着妇人的打扮,在弟弟离去之后替他服侍年迈的师父。 她朝着大齐边军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担心地问道:“巫,他们……真的会成功吗?” 自己这些人真的不用再过被奴役的生活了吗? 巫收回目光看向了她,皱纹深刻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笑容,温暖而笃定: “会的。” 如果是旁人,他不敢说这话。 但那个年轻的王者,他在他身上看到了圣明的光辉。 他说能,那就一定能。 …… 自王庭军队战败、大单于去世就恢复平静的草原,这一日再次陷入了混乱。 战火从草原边缘燃起,沿着部落一路烧过去。 先是一群由马王带领的马群冲进聚集地,肆意踩踏,令沿途的部落死伤无数。 然后,又让他们的牲畜受惊,在草原上混乱地四散逃窜。 等到这些不知为何发疯的野马过去,后面来的就是人。 厉王带领的骑兵在中午抵达草原边缘的第一个部落,下午就再次袭击了另一个部落。 傍晚时分,正是部落里的人准备归来休息的时候,王庭骑兵也放松了警惕。 这个部落的规模比第一个要大一倍,可是管理他们的王庭骑兵却没有多多少人。 野马群一来,同样让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等后面追着马群的足迹过来的大齐边军到来的时候,这里才刚刚收拾好。 因为这支骑兵出现得毫无征兆,所以这些王庭骑兵再次被打得措手不及。 三四百人很快就在大齐边军的冲杀之中死伤殆尽。 这里的青壮更多,在见到大齐的骑兵突然出现在这里,对他们举起刀枪,原本也想要奋起反抗。 然而,跟随萧应离到来的那几个青壮却用不同的语言大声呼喊,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大齐边军并不是来杀他们的。 相反,这位殿下的到来是救了他们,让他们可以不再受王庭的奴役,可以再次聚集起来,重新建立自己的家园。 在厮杀之中,萧应离听见晋的那个弟子声音最是洪亮。 年轻人的手中还举着从他的师父那里带来的一根属于大巫的手杖。 他大巫弟子的身份,还有他会说的语言,让他的话比所有人的分量都更重。 很快,他掌控了局面,将那些拿起武器想要奋起反抗的牧民重新安抚下来。 傍晚的霞光中,弥漫着血腥气的部落逐渐恢复平静。 萧应离骑在马上,他的亲卫停在他的身旁,听自己的殿下在面甲后开口道: “你看,草原王庭想让他们的部族全民皆兵,完全不是一句空话。 “如果他们好好执行了他们大单于的命令,同化这些被收服的部族,而不是奴役压迫他们,那今日我就算带十倍的人进来也没有用。” 亲卫横刀在身前,护卫着身旁的人。 看到这些被安抚下来的青壮身上还未消退的凶悍,他心下一凛,不由得握紧了刀。 “所以,绝对不能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机会。” 萧应离说着,策马向前走去,亲卫连忙跟上。 他们在这里征集到了数百名的战力,让他们穿上了王庭骑兵的盔甲,拿上了王庭骑兵的武器。 而离去的马群没有跑远,就聚集在远处的河边,吃草、喝水。 厉王来到了独自一匹马在河边饮水,没有任何马敢靠近的黑色骏马身边。 这匹神俊的黑马很通人性,早在荒漠中被他驯服以后,就已经真正的认他为主。 此刻感到熟悉的气息带着铁与血靠近,它抬起了头,任由那还在甲胄中的手掌落在自己的额前,轻轻地抚摸。 它的主人轻声夸赞道:“好马。” 如果不是它通人性,萧应离也不可能让马群这样精准地朝着部落冲去。 旁人打仗行军,都是用人来作为先锋,可是在他的手上,这样有灵性的骏马也能作为先锋,为他探路。 虽然它神骏,但却不是完全没有受伤。 在它的背上,萧应离就摸到了一道伤口,是在冲进营地的时候被刀割伤的。 他撕下了自己的袍子一角,沾湿了水,给它擦拭伤口,然后在上面敷上了药粉。 高大的黑马没有闪躲,安静地站在原地,任由他为自己治伤。 上好药之后,它的主人再一次清洁了双手,然后才从腰间取下了一个布包,从里面倒出两粒松子糖喂给了它。 高大的黑马低头,在他手掌中舔食起来。 摘下了头盔的俊美青年站在河面折射出的光芒中,眉目中带着一丝柔和,不像白日那样肃杀。 他再次夸赞了一声“好马”,然后带着几分歉疚,对自己的这个伙伴说道:“很抱歉还不能让你停下。” 他们的队伍还不够壮大,还要保存实力,只能依旧驱使着这些骏马在前方踏路。 对马群来说,草原部落的聚集地并不是安全之境,里面镇守的王庭骑兵再多一些,或是有个经验丰富、临危不惧的百长,就能够轻易地应付它们的冲击。 像这一次,这些马当中就已经有不少受了损伤,有摔断了腿的,有被划伤了脖子的。 他面前的黑马身上的这一道伤口,已经算是浅的了。 “很快。”年轻的王者对着它许诺道,“很快就不用你再带着同伴去为我们探路。” 因为就算消息不走露出去,部落跟部落之间也还是有着王庭的斥候,会不定时过来查看、联系,确保不会有问题。 等到他们发现自己深入了草原,连挑了几个部落,抢夺烧掉他们的物资之后,就会变得警觉起来,这一招奇袭就没用了。 不过到那时,他们这支队伍也已经壮大成势,不用再用马群当先锋,直接可以正面碾压过去,拼得起死伤跟消耗。 “到时候,我与你并肩作战。” 身披战甲的年轻王者将头抵在了黑色骏马俯下的头颅上,伸手安抚地摸着它的脖子。 黑马轻轻地“咴”了一声,像是给他的回应。 …… 草原的黑夜里,火光熊熊燃烧。 从进入草原边缘开始,一连四五天,厉王的军队一口气端了六七个部落,所得到的物资越来越多,身后跟随他的军队也越来越庞大。 越靠近内部,果然部落里的青壮就越多,草原边缘的大巫所安排的几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跟彼此部族里的亲人取得的联系越来越多,团结到的力量也越来越多。 到了后来,他们遇到的王庭骑兵里,有在其中服役的同部族青壮,甚至在交战的时候直接反水,从内部给了王庭骑兵重创。 几日之后,由草原边缘一直燃向深处的战火终于惊动了右贤王。 王帐中,右贤王赤着上身,正在由王庭的大夫换药。 他生得比他的父亲——前任大单于——还要雄壮,肌肉虬结,蕴藏着恐怖的能量。 他在上一场战争中,负责的是战场右翼,受到的伤到现在还没完全好。 那箭伤从他的背后贯穿到胸口,幸运的没有伤到肺腑,可是因为他总是在暴怒生气,所以伤口好了又裂,裂了又好。 来给他换药的大夫每次都劝他要心平气和,伤口才不会再度崩裂。 就在这时,却听到外面有人来禀报,说是齐人杀过来了。 大马金刀地坐在榻上的右贤王暴戾地抬头:“齐人?” 刚为他换好药的大夫抬头,就看到他的肌肉像豹子一样曲张,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刚换好的绷带再次染上了红色。 第90章 第 90 章 王帐外跪着的几人满脸尘色。 看着王帐的帘子一动,右贤王那赤着上身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声暴怒的“废物!”。 然后,眼前刀光一闪,就被身首分家。 失去头颅的身体倒在地上,几颗落地的头颅脸上还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右贤王将滴血的长刀随手扔到了地上,冷冷地看着这些死不瞑目的脸。 哪怕其中有无辜的斥候,还有在王庭攻打他们的时候,靠通敌叛族活下来的某个部族首领之子。 此人平日在部落中,靠着帮王庭人欺压自己的族人作威作福,这一次部落被攻陷,他逃了出来,费尽心机赶过来向右贤王报信,想要捞个大功劳,结果没有死在齐人的刀下,却死在了右贤王的手中。 “……” 匆匆赶过来的将领们看着这血溅满地的画面,想劝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因为他们主上的手实在是太快了。 等到刀落在地上,给右贤王包扎伤口的大夫才从帐篷里出来。 一来到门边,就看到自己刚刚包扎的伤口绷带染血的部分扩大了,大夫顿时停在原地——又要再重新包扎了。 可是右贤王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伤口再次崩裂的疼痛。 他现在所有的感官都被怒火所充斥。 杀了面前这些人犹不解气,他抬起头,阴沉地看着自己的部下:“传令下去,围堵齐人的军队……让沿途部落给我死守!” 就算是齐人又如何?就算来的是厉王又如何? 王庭刚刚要跟他们大齐签订议和书,就算是厉王,这个时候深入草原,也不可能带多少人来。 个人的骁勇在大量的敌人面前完全没有意义。 就用那些低贱的外族人去消耗他的战斗力,去拖住他的脚步,等到把他围住,就轮到自己瓮中捉鳖。 他的目光在自己的部下身上挨个扫过。 他们当中不只有王庭人,还有从那些归顺于王庭的部族中挑出来的战士。 看着这些跟自己有着明显差别的异族面孔,右贤王声音更沉了几分,犹如鬣狗低狺,“要是拦不住,就给我全族殉葬!谁割下萧应离的头,谁就封骨都侯!” 听到他前面的话,这些将领都感到一阵杀气朝自己扑来。 可是听到后半句,他们心中就燃起了熊熊的战意——又是厉王!来的居然是厉王! 在王庭跟他们大齐和谈的时候,他居然敢带着人深入反对和谈的右贤王领地。 他真是狂妄无比,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啊。 王帐外,在大齐边军手中吃过太多的败仗,对厉王恨之入骨的王庭骑兵听到右贤王的许诺,全都沸腾起来—— 杀掉那个厉王,就能抵过无数军功,就能封骨都侯! 不知谁带头举起兵器,大吼了一声“杀——”,随即带动了整个王帐:“杀!!!” 目之所及,全是草原王庭的儿郎充满凶性的眼神,右贤王略微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而在这整齐划一的高喊声中,他面前的将领也都领命而去。 他们骑上了战马,带着各自的队伍,如同溪流奔腾向草原,准备去围剿那个如此狂妄、带着一点人就敢深入草原的敌方统帅。 右贤王回到帐中,大夫重新给他解下绷带,再次换药。 他听着外面的动静,想着情报中带来的厉王行动的路线,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我的伤,十日之内能好吗?” 大夫给他换药的手一顿,然后才道:“十日之内,王爷不再动怒,就能恢复到可以上阵杀敌、跟那位厉王交手的程度。” “好。” 右贤王眯起了眼睛。 萧应离打败了他的父亲,让他们王庭的军队节节败退。 而他比父亲更加雄壮,这一次他要从他的身上把王庭失去的一切找回来。 …… 从王帐派出去的几路骑兵很快就进入了周边的部落。 他们迅速从其中调兵遣将,准备向着草原外围推进,反向去包围厉王这支军队。 只是,在先前草原边缘传过来的情报当中,厉王只带了数百人。 他进入草原,以追赶野马为借口,肆意劫掠他们的部落,屠杀他们的骑兵。 可是等接到消息的部落行动起来、前去拦截的时候,却发现跟情报不一样。 从外围攻过来的根本不止一路军队,草原中部,三个部落同时遭到袭击! 没有什么马群作为先驱,每一路敌人都是由上千人组成的队伍。 这些人穿着他们王庭的装备,拿着他们王庭的刀,骑着他们王庭的马。 如果不是冲在最前面的是齐人,是厉王萧应离手下那种穿着覆盖全身的盔甲,带着锐利的兵器跟弓·弩的骑兵,王庭骑兵简直要以为这是其他部落的同伴谋反,攻打了过来。 厉王训练出来的骑兵骁勇善战,加上他们的战马跟装备全都凶悍无比。 跟在他们身后杀过来的部族战士则是受尽了欺压,充满了怒火。 双方一交手,这些被催动来拦截他们的骑兵就立刻变得溃不成军。 而那些被逼着拿起武器,跟过来围剿厉王的部族勇士看到自己的同伴、听到他们呼喊的声音,反成了王庭人的催命符。 部落之外,这些王庭骑兵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刚刚发下去的武器会成为杀死自己的东西。 他们败退得更快了。 草原上,原本只是星点成线的战火很快就有了燎原之势。 无论是厉王所走的中线,还是由他的两名部下所带领的左线跟右线,都推进得十分快。 打仗讲究的是粮草先行,可是他们打入草原,完全不用考虑这一点。 他们打到哪里,粮草就在哪里,补给就在哪里。 随着营地的燃烧,草原西侧彻底陷入了一片混乱。 跟随大齐边军一起战斗的人越来越多,这三把尖刀离右贤王的王帐越来越近。 原本做着保存实力,放任那些外族人去消耗齐人的打算,幻想自己好轻松拿下萧应离,还能保存力量继续跟兄弟争夺大统的右贤王,很快听到了那些低贱的外族人公然投敌,临阵反水的消息。 狂怒之余,听到自己的王庭骑兵损伤不小,右贤王几乎气得要吐血。 王帐中,在中线遭遇了厉王的军队而崩溃,拼掉了半条命才逃回来的将领向着他劝道:“主上,不能再等了。” 越是等下去,对面的战力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难打。 现在唯有集中兵力,一口气朝着厉王压过去,趁他还没有彻底成气候,还有机会能够打败他。 “主上还应当快点向龙城禀明情况,向最近的王求助……”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右贤王豁然打断:“不可能!” 暴怒的王者豁地起了身,在王帐内来回走了几步,又回到他面前停下。 他充满恨意地道,“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龙城里的人看笑话!来人——” 他猛地拔高了声音,向着帐外喊道,“为我披甲!召集全军,本王这就去杀了他!” “是!” 败逃回来的将领听见他的话,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躺在担架上闭上了眼睛。 算了,起码主上听进去了一半,能亡羊补牢,不让齐人的队伍继续壮大下去。 厉王……大齐的战神,主上一直想要和他交手,认为能把他斩于马下。 可是想起与他交手时感受到的压力,将领心中却产生了怀疑——对上他,主上真的能够立于不败之地吗? …… 草原,黑夜。 这里已经是西侧草原的腹地。 这个刚刚被打下来的部落规模极大,本身就有着上千的骑兵驻守,再加上从王帐中派来的军队,加在一起已经有两三千之数了,数量是他们的两倍。 跟气氛压抑的王帐不同,这里的夜晚热闹至极。 刚经历了一场鏖战,这支大部分由草原部族组成的军队开始了休整庆功。 聚集地之外堆满了王庭人的尸体,而帐篷之间,所有人都在大声歌唱。 他们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仿佛是在举行祭典一般。 大巫的弟子手臂受了伤,刚刚包扎好。 他的名字叫做明,此刻坐在远离火光之处,看着这些欢欣鼓舞的人们。 看了片刻之后,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在人群包围当中的年轻王者。 明明是大齐最尊贵的人之一,可是在打仗的时候,这位厉王殿下永远是打前锋的,他的队伍从来承受的都是最大的压力。 那些马群已经不再自由地奔跑了,全都被套上了辔头跟马鞍。 为首那匹纯黑色的、皮毛像缎子一样光滑的高大马王成了厉王的坐骑,他们加在一起仿佛是天生的伙伴,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而这支队伍当中除了厉王,最显眼的就属明这个大巫弟子。 他做着大巫传人的打扮,手中拿着大巫的手杖,声音可以传得极远,极其的鼓动人心。 他为厉王收服了很多草原部族遗民的心,也终于引来了王庭骑兵的注意。 白日的时候,他冲进部落之中,受到了一个王庭百长的锁定,就差点被他杀死。 他手臂上的伤就是在从马上滚落的时候被箭射中的。 当时明捂着手臂,幸之又幸地躲开了踩踏,可是一抬头就看到另一个王庭人的刀要朝自己砍来。 生死一线,是一把眼熟的青龙戟将那把刀挡开,把想要杀死他的王庭骑兵当胸穿透。 明惊魂未定地抬头,见到是刚冲锋出去的厉王又折回来救了他。 热闹的声息中,明想起了师父的话。 在跟随厉王离开草原边缘之前,师父要他立下血誓,一定尽心竭力帮助这位年轻的王者,去收服这些部族遗民的心。 当时他不懂师父为什么这样信任一个外族的王,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哪怕厉王没有杀死他们,但明觉得,那只不过是因为在强大的齐人眼中,他们这些部族遗民就像蝼蚁一般罢了。 可是那一刻,他知道了。 这是一个真正用对待自己的附属之民的态度对待他们的王者。 他们跟随他作战,在他眼中就同他的将士一般,他不会让他们任何一个陷落在险境当中,却置之不理。 第91章 第 91 章 这一路上除了明,厉王还救过很多人。 不只是厉王,他麾下的战士也把他们当成真正的同袍,愿意交付自己的后背。 此刻,如果只看营地里的气氛,大概会以为他们这一仗打得很轻松。 然而并不是这样。 在聚集地的左侧,堆放的是王庭骑兵的尸体。 在聚集地的右侧安放着的一具具尸体,就是今日在这里战死的遗民青壮。 可是,活下来的人们对死亡并不畏惧。 当初部族被王庭攻破的时候,他们害怕作为战士死去,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死后,亲人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可是现在跟随这位年轻的王者作战,他们很愿意为他战死,因为他们知道,这会换来他对自己部族的庇佑。 在这个时候作为一个战士死去,他们的灵魂会归于长生天,得到安宁。 而他们的家人会被厉王许诺建成的雄关所保护,为他所庇佑,完全不用害怕。 当心中有了无限的勇气,同伴的鲜血就只会唤起他们的战意,让那些压迫奴役他们已久的王庭骑兵在他们面前都要颤抖,最后完全溃败。 明想:“或许这就是师父所说的‘势’吧。” 厉王跟草原上的王不一样,甚至连那位一统王庭的大单于也不及他。 因为他能看到脚下最卑微的蚂蚁,也能看到空中展翅飞翔的雄鹰。 只要是跟随过他的人都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所落的地方不只是草原。 越过草原,他还在望着更遥远的远方。 …… 祭典般的狂欢一直持续到深夜。 在这一战中杀敌最多的战士,得到了带领他们的王者赐下的刀。 这是他们战绩的证明,这是给他们勇气的标识。 更重要的是,他们得到了与大齐将士同等的对待,这令草原的战士神情激动。 更别提摘下头盔的厉王在将这些神兵一样的刀交到他们手上时,对他们每个人说的都是他们各自部族的语言,这让他们心中更加心潮翻涌。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报这位年轻王者给予他们的平等、知遇之恩,也就是如此了。 这一切结束之后,他们才开始火化战死的同伴的尸体。 熊熊的火焰燃烧起来,因为夜晚的风跟尸体上所淋的油,焚烧得更快。 上升的热气让天空中的星子都扭曲起来。 明起了身,拿着那原本属于师父的手杖,来到默默为他们送行的部族遗民前方,给他们祝祷,给他们的英魂引路。 各个部族的语言交织在一起,送归着这些魂灵。 在火光中,明明应该一切都扭曲,可是这些死去的战士无论年长或年少,脸上的表情都很安详。 因为他们都是带着厉王殿下给他们的承诺走的。 他们不再是流离失所的遗民,他们会成为大齐的附属之民。 在被王庭人抢走的地方,会再次建起他们的城。 他们听说过,厉王殿下只用三日,就能筑起高大的城墙。 他们死去的时候都知道,等厉王殿下割下了右贤王的头颅,给继任的乌斜单于送完礼,他们就能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回到自己的部族里。 到时候,他们会有国,会生活在城池里,不再被欺辱。 火焰映照着铠甲,萧应离看着他们的身体被烧成灰烬。 很快,这么多人在这个世上来过的证明就只剩下满地焦黑,跟混在一起的骨灰。 等到火光散尽,便有战士走上前来,开始翻起草地。 带着余温的泥土连同草茎很快被从地下翻上来,掩盖住了这些骨灰。 在燃烧过的地面上做好标记,准备结束这一切之后,就回来带他们去与各自的部族团聚,萧应离转过了身。 他的神色很肃穆,眼睛比夜晚的湖水更深沉。 他用上了追随自己的人们或多或少都能听懂的王庭语言,对他们说道:“我们已经打得很深入了,这几场仗打得太漂亮,这位右贤王大概很快就会按耐不住。 “最终决战即将到来,我会带你们赢下这场仗,带着你们活下来,割下他的头颅送去龙城,作为送给新任大单于的贺礼,留下他的躯体,作为献给死去的这些同伴的祭品。” 黑夜的草原上安静了许久,然后响起了一声声激扬的“好!”。 厉王对他们许下的最后一个承诺彻底点燃了他们的血跟勇气,令这支军队再无畏惧。 一夜休憩。 黎明时分,这支经过不断整合、不断锤炼,在短短数日变成现在这个规模的军队继续前进。 在再次击破了一个部落,跟左右两支同样壮大了数倍的军队成功会合之后,他们停下了脚步,再次休整。 黄昏。 在大齐边军进入草原的第十一日,右贤王的大军终于杀到。 身披甲胄的右贤王骑在马上,身形比起旁边的人来要雄壮一倍。 他接过自己的槊,看着对面这支已经膨胀到了近万人的队伍。 他没有在意那些遗民,而是让目光在那些连面孔都被盔甲笼罩的骑兵身上扫过。 他没有在正面战场上遭遇过厉王麾下的这支骑兵,但是却听说过。 只是这些盔甲太过一致,光是凭外表分辨,右贤王无法认出他们谁是自己想要打败的对手。 就在他皱着眉,准备让人出去叫阵的时候,一匹比旁的马都要高出一头的黑色骏马载着它背上的人,分云见月地走了出来。 风从草原上吹过,带着铁与血的气息。 右贤王先是看了一眼这匹高大神骏的黑马,然后看向了马上坐着的人。 他眼睛一眯,向着来人确认道:“厉王?” 手提着一杆青龙戟,在阵前闲庭信步般停下脚步的人遥遥地回应了他:“右贤王。” 右贤王一夹马腹,让自己的马同样走了出来。 他看着这个连面目也不露的对手,脸上浮现出了阴沉之色: “堂堂大齐的王爷,边关大军统帅,竟在两国议和之际做这种小动作,莫不是连自己也觉得没脸见人,所以连脸都不敢露?” 厉王身后,所有的将士听到这话都露出了愤然之色。 然而就在他们想要发怒的时候,背对着他们的厉王殿下却略略抬起了右手,然后大大方方地推高了自己的面甲,将脸露在了对面的人面前。 尽管在草原上奔波打仗,比在荒漠之中更没有余裕整理仪表,下巴上冒出了短短的胡茬,但在对面的王庭人看来,这依旧是一张跟他们想象所去甚远的脸。 ——非但不丑陋,而且还充满了让女子见之倾心的俊美特质。 这恰巧是右贤王最不喜欢的相貌。 这会让他想起受到父亲偏爱,从自己手中夺去了大单于之位的二弟。 他冷冷地看着萧应离,嘲道:“原来传闻中的大齐战神就是这样一个长得跟女人似的家伙,难怪要用面甲挡住脸,否则只怕号令不动你手下这些人吧?” 虽然右贤王对这位大齐战神的形容有失偏颇,对方的脸就算长得再好看,那也是纯男性的美丽,跟女子扯不上半点关系,但他身后的军队还是发出了哄然的笑声。 不等对面的军队再愤怒,右贤王就抬起了手中长槊,直指对他的话没有丝毫回应的人,“不知厉王可敢一战?” 厉王的脸跟身形,总是让跟他交手的草原人产生误判,觉得他没那么厉害。 甚至右贤王还觉得,父亲会败在他手上是因为父亲老了。 ——至于他二弟乌斜单于,那向来是个没用的东西。 现在自己要是把他斩杀在阵前,那别说是士气,就是立刻撕毁协议反杀回大齐边关去也可以。 而且…… 他抬起眼睛,目光阴寒的在那些穿着王庭的盔甲,拿着王庭的武器,骑着王庭的马,却跟王庭人长得不一样的外族青壮身上扫过。 虽然他们经过这几场仗,看上去重新找回了锐气,变得锋利起来。 可一旦厉王被杀,他们就会再度成为一盘散沙。 到时候,想要收服他们不会太难,自己军队的折损也能得到补充。 他这个右贤王,可以说是史上最弱的右贤王,因为没有回龙城,不愿承认他二弟的继任,所以他的军队也没有得到补充,跟他回领地的都是他的私兵。 风吹动地上的草叶。 右贤王越想越觉得手中的长槊迫不及待,想要刺穿萧应离的身躯,痛饮他的鲜血了。 这些念头转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却觉得等得不耐烦了。 他就怕萧应离不迎战,自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赢下这场仗。 然而下一刻,厉王就干脆地答应了:“好!” 说罢,他就单手持缰,脚跟轻轻一碰,被起名“绝地”的高大骏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率先朝着中央的空地冲了过来! 看到这匹马跑起来身姿雄壮又飘逸,四蹄竟像是同时离地,右贤王心中立刻动了念头—— 等把萧应离斩杀马下之后,定要把他的马抢过来! 随即他也怒吼一声,开始加速朝着前方冲去。 几乎是在他冲出去的瞬间,王庭军中就响起了咚咚的战鼓声。 伴随着两军统帅逐渐合一的马蹄声,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一个是大齐所向无敌的战神,一个是继前任大单于后草原上的第一猛将。 两人悍勇全开! 交错而过的瞬间,青龙戟跟长槊交换了一击,劲力化作无形气浪在草原上冲荡开去! 甫一交手,右贤王就感到从长槊上传来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发麻,虎口瞬间裂开。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对厉王的力量判断错误! 就在这时,他心中忽生警觉,在马背上猛地往后一仰,两手架起长槊,堪堪挡住从后方劈砍下来的青龙戟,身下的坐骑承受了这力道,发出一声哀鸣。 右贤王瞳孔猛地一缩——厉王跟他的坐骑配合在一起,战斗力竟如此夸张! 他两手顶着长槊,几乎可以听见自己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感到背上的箭伤因为这个动作又再次裂开。 “喝!” 他怒吼一声,催吐劲力将青龙戟顶了回去,然后猛地起身调转马头,再次迎向了厉王。 一黑一红两匹马撞作一团,马背上的二人转瞬就过了十几招。 每一下兵器碰撞发出的声响,传到两军耳中都如同闷雷。 看着周边气浪,两军的士兵完全可以想象厉王同右贤王交手的力道有多么恐怖。 可只有右贤王自己知道,自己已经拼尽全力,萧应离却仍像是留有余力。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怪物? 交手的短短一刻,右贤王就失了胆气,头盔下冷汗直流。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会败在他的手下,为什么自己的二弟要放下身段向大齐求和。 然而,他已经骑虎难下。 就在这时,面前的人像是终于戏耍够了,从青龙戟上传来的力道骤然一轻。 右贤王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萧应离的声音从面甲后传出,似乎有着几分失望:“你父亲可以抵挡我全力三招,你不及你父远矣。” 说完,他就见到铺天盖地的戟影朝自己袭来! 来不及多想,他仓皇去挡,却见万千戟影合一! 骑在绝地背上的厉王手臂紧绷,一戟就将他拦腰从马上拍了出去! 高大雄壮的右贤王身形腾空,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在他未落地之时,身披铠甲的厉王又一夹马腹,一个猛冲就用青龙戟将他当胸穿透,高高挑在半空。 “咯咯……” 右贤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鲜血从他背后穿出来的戟尖缓缓滴落。 他上一次受的箭伤再次崩裂开来,这一次却是没有机会再愈合了。 傍晚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白天,阳光耀眼得刺目。 胸口扩散的剧痛中,右贤王迟缓地低头,看向单手把自己挑起的厉王,只看到他冰冷的面甲。 他想说点什么,但是却被血液堵住,发不出声音。 很快,他的嘴角溢出鲜血,然后头一歪,就死在了戟上。 王庭骑兵中的将领这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悲怆的哀鸣:“主上!” 随后,他铿然拔出了腰间弯刀,高举在半空道,“为主上报仇!!” 伴随这句话,王庭骑兵如梦初醒,爆发出了悲壮的力量。 他们怒吼着,像黑色的潮水一样,排山倒海地朝着战场中涌来。 另一边,遗民青壮组成的军队战意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大齐边军的带领下,意识到厉王殿下已经为他们报了仇的遗民青壮也发出了震天的怒吼:“杀——!!!!” 第92章 第 92 章 哀兵必胜这个准则,并没有在王庭的军队身上生效。 因为他们的对手比他们更悲哀,更愤怒。 他们失去部族,失去故土,又失去了自由。 这一切,他们都想从王庭身上讨回来。 两支军队碰撞在一起,顿时展开了惊天动地的混战厮杀。 萧应离将右贤王的尸体往后一抛,也加入了战局。 王庭骑兵的几个将领见状,想要伺机抢回右贤王的尸体。 然而,却突破不了大齐骑兵的封锁。 厉王带进来的一百多名精锐,在经历了这么多场战斗后,也只剩下八十几人。 但他们的位置由遗民里的青壮补上了。 这些勇士继承了他们的战马、盔甲和兵器,补上了他们留下的空缺,代替他们战斗。 …… 这是一场激烈的大战。 战场犹如绞肉机,不断有生命填进去,不断有人血肉横飞。 厉王杀死了右贤王,悍勇再无人能敌。 他的青龙戟不知斩首几何,而有着他带领冲杀,跟随他的人哪怕受了伤,也丝毫不觉得痛。 想为右贤王复仇的将领接连倒下。 杀到最后,王庭人已经怕了。 因为傲气,所以他们的主上并没有向龙城求助,他们没有援军。 面前这些曾经败于他们手下的人就像是疯了一样,他们两万人,竟不能击溃这支少于他们的军队。 一失去统领,王庭的军队就开始失去秩序。 有人转身逃走,锋利的箭矢就当胸穿透,巨大的冲力将他们向着地上钉去。 有人试图放下武器求饶,然而已经杀疯了的遗族战士没有留情。 大齐边军也没有阻止,因为厉王没有收容俘虏的打算。 很快,草原上就血流成河,伏尸遍地,流出来的血液将草叶都压得低下头去。 可以预见的未来里,这片战场需要经过很多场雨的洗刷,才能够恢复原本的颜色。 右贤王麾下的这支军队,死的死伤的伤,侥幸逃走的几乎没有。 等到一切结束,夜幕彻底降临在大地上,剩下的就只有十几人。 他们全都跪在地上,吓破了胆,见厉王犹如鬼神一样朝他们走来。 他斩下了右贤王的头颅,装进了他带来的一个木盒里。 这个盒子十分精美,放在边市,定是要不少皮毛才能够换得来。 而他早有准备,在离开边关、进入草原的时候,就想好了要用它来装右贤王的头。 这样的认知让跪在地上的王庭骑兵感到胆寒。 两年前,面前的人曾经在他们与边关开战的时候绕到他们后方,不光歼灭了一部分王庭大军,而且还攻破了他们的龙城,给王庭贵族留下了深重的阴影。 现在,在完全不适合作战的夏季,他只带着一百多人深入草原,还是想要杀谁就能杀谁。 右贤王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他的头被装进这个木盒里,没有一滴血从里面渗出来。 厉王关上了盖子,然后锁好的盒子扔给了一个活下来的百长。 看着那盒子朝自己抛过来,王庭百长哆嗦了一下,手却条件反射地伸了出去,稳稳地抱住了这个装有头颅的盒子。 他惊恐地抬头,见到这个生得比天神还要俊美、笑容却比恶鬼更叫人害怕的年轻王者沐浴在自己同袍的鲜血中,对自己说道: “我不杀你们,把这颗头颅带回去,献给新任的大单于,祝贺他继位。 “替我把话带给他,大齐很乐意跟王庭永结同好,请他放心。 “有我在一日,他就不必担心坐不稳大单于的位置。 “谁跟他不和,我就杀谁。这一次,就先送上与他不和的右贤王的头,望他喜欢。” 他的话音回响在这些王庭骑兵耳边,没人敢说话。 厉王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人给他们牵来了马。 马上有着水跟粮食,省着点吃,足以让他们带着这份贺礼回到龙城。 这些王庭骑兵浑浑噩噩地牵住了缰绳,为首的百长看着自己手中的木盒。 再三确认厉王确实打算放他们回去之后,他就一咬牙,翻身上了马:“走!” 见这十余骑在夜色中化为看不见的黑点,萧应离这才让自己的军队开始了下一步—— 打扫战场,继续前进。 右贤王军队一溃败,后面的部落里就算还有王庭的人,也会望风而逃。 前去龙城送贺礼的人就算拼了命地跑,也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抵达,这段时间用来收集战利品绰绰有余。 整个右贤王的领地,物资最多、最丰饶的就是他的王帐所在。 他觉得自己必定会胜利,不可能提前烧掉里面的物资。 草原的铁器跟他们的冶炼技术,大齐边军看不上,分给即将要迁徙的各个部族正好。 接收完他的大部分战争资源,剩下的就是牛羊、战马跟牧民。 将这片领地上的所有牛羊赶到一起,把所有的部族遗民聚集起来,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 能带走的粮食都带走,带不走的全都烧掉,他们就开始了在这个季节的迁徙。 十几万人的迁徙,加上数以百万计的牛羊跟数万的战马,组成的队伍在草原上绵延千里。 等回到草原边缘的时候,在这里等待的晋也是吃了一惊。 别说是他,就是大齐的将士们也有些恍惚。 谁能想到只带了他们一百多人,殿下就能打出这样的战绩? 夏日的尸体不能久留,右贤王的头颅被送去龙城,身体就跟那些王庭骑兵一起被就地烧掉。 死去的部族遗民跟战士得到了祭品,似乎连飞上天的灰烬都轻盈了几分。 草原上的民族已经习惯了游牧迁徙。 这一次虽然的目的地更远,要走出荒漠才能抵达,但他们心中却充满了期待。 …… 在大齐边军搜刮战利品,把这些人口跟牛羊都撤走的时候,那十几个被放走的王庭骑兵带着匣子,拼命地朝龙城跑。 大军败退的消息传得很快,在回到王帐之前,里面的女人跟孩子就已经被护着往龙城撤了。 齐人或许不会对他们动手,他们要离开也会放任,但那些跟随厉王打仗的外族人却不会错过把怒火跟仇怨发泄在他们的女人跟孩子身上的机会。 既然知道自己的家人已经撤走,他们也就没有了牵挂。 这十几骑在百长的带领下星夜兼程地赶路,在把他们的马累死之后,终于赶到了龙城。 龙城以北,一座正在修建的大型陵墓外,乌斜单于正站在高处。 同他的父兄一样,他的身形也十分高大,只是少了那种属于猛兽的气息,更加文质彬彬。 除了被作为继任者培养,他也接受了大齐文化的熏陶,还有齐人当他的老师。 甚至就连他的国师都是一个出身中原的道人。 不重用草原上的大巫,却重用一个道人,这是对草原旧俗的挑战,没少受到草原人的抵制。 但乌斜单于是一个有着改变旧制、打破陈规的决心的雄主,所以这些反对的声音并不能干扰他。 眼前这块正在大兴土木的土地,就是他准备为自己的父亲新建的陵墓。 这是国师所选定的风水宝地,在这里埋下父亲的尸骨,能够保佑后代建功立业,能让王庭的气运绵延不绝。 他站在这里,看着逐渐成型的陵墓,目光又不自觉地看向远方。 “国师。”他问身旁与自己并肩而立的道人,“阿父的陵墓修建在这里,等以后入了关、灭了大齐,我们作为子孙后代是要回到这里来沉眠,还是要在中原再选择地方,修建陵墓?” 他身旁的道人看不出年纪,他的脸看上去还十分年轻,但给人的感觉又像是已经活了很久。 听到乌斜单于的话,国师微微一笑,打算说点什么,然而目光却被远处的动静所吸引。 “国师?” 等不到他的回答,乌斜单于侧过了头。 见他望着城外的方向,于是也跟着看了过去。 目之所及,就见一队骑兵狼狈地入了城,为首的人手中抱着一个木盒。 …… 荒漠。 已近黄昏,离开草原边缘的漫长队伍却没有休息,而是继续向荒漠里走去。 亲卫下了马,牵着缰绳,跟随殿下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黄昏的光芒照在他们身上,把这支队伍的影子拉得很长。 听着后面传来的声息,亲卫回头看了一眼这长得像是见不到尾的队伍。 然后,他有些担忧的收回目光,向着殿下问道:“殿下可想好在哪里安置他们了?” “嗯。”萧应离随意地应了一声,问道,“还记得随我去拜访周老将军那次吗?” “记得。”亲卫道。 “在周老将军镇守的地方,出了城关,往北走就是平原。”厉王眯起了眼睛,像是在回忆那片景色,“那里有牧草,也有湖泊,土地也适合耕作。” 亲卫默默地点头。 那确实是个好去处。 既可以放牧也可以耕作,平原之上还能建城,若是王庭的人再打来,边军要出兵支援也很快。 殿下的考虑真是非常的周全。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些草原部族,见到人人脸上都是笑容,也有些被感染。 本以为这么多人要安置下来是一件难事,可没有想到殿下这么快就有了安排,真是走一步看三步。 亲卫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一边陪着身旁的人走,一边看着这大漠风光,心中默默计算这次的功绩。 猛地,他想到一件事情—— 要去周老将军那里,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不回去了? 算算时间,军师现在应该已经回到边关了。 殿下是不是也不想面对军师的怒火,所以才想到了这个办法,把人送到那边去……吧? 江南。 一支车队行走在官道上,黄昏的光线将马车的顶部映成了朦胧的颜色。 江南的天气从连日暴雨变成蒙蒙细雨,之后又再回到了烈日炎炎。 在这个时候赶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哪怕到了黄昏,道上的暑气也没有全消。 这支车队有两辆马车,还有几名护卫骑马随行。 这些都算正常,唯一不同的是,马车后面跟着十二个半大的少年孩童,正在跑步追赶。 他们每一个身上都穿着同样的衣服,已经跑了很久,汗水都将衣衫湿透。 不时就有孩子掉队倒下,然而又很快爬起来继续跑。 这一幕吸引了路上行人的目光。 看着这些跟着马车跑的孩子,再看那几个骑在马上的成年人,他们不免指指点点。 这些不赞同的声音飘进马车里,令风珉分心了一下。 然后,扎着针的手腕上传来真气行岔的刺痛,令他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给他扎针的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专心。” 第93章 第 93 章 说完,她眼角余光看见外面飞进来一只小虫子。 于是伸手夹起窗边的一片草叶飞了过去。 “咄”的一声,叶尖穿透了小虫的翅膀,将它钉在车壁上。 劲道掌握得刚好,翅膀被钉住,小虫却没事。 做着少年打扮的陈松意放下了手,饶有兴致地看着柔软地垂下来的草叶。 这动静彻底将风珉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这就是《八门真气》的威力。 只要灌注真气,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这一路上,陈松意都在抓紧时间引风珉入门,不时就会在他面前显露《八门真气》的威力。 她捻动了一下金针,见他还在看那挣扎不停的飞虫,于是说道:“《八门真气》第一重,就是打通手上的经脉,做到真气外放,等你把经脉打通了也能做到。” 风珉的资质比她好得多,经脉里并没有多少阻塞之处。 她上手给他疏通了两天,就通得差不多了。 只是他在感应天地、引气入体这方面没那么灵敏,还需要她以金针刺激,以气引动。 虽然陈松意对医术没有什么涉猎,但曾经将《八门真气》练到第八重,而且又在这个没什么资质的身体里,在第一重上浸淫了那么久,靠水磨功夫硬是打通了手上的所有筋脉,要用金针刺穴来引人入门不是什么难事。 不出意外的话,在风珉回京城之前,《八门真气》的第一重就能圆满。 “嗯。” 风珉这才收回目光,看着她捏动金针的指尖,感受着经脉里的微弱气感。 作着少年打扮的陈松意神情专注,侧脸在窗外照进来的余晖下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颜色。 这么近的距离下,不管是她眼睛里的细小色块还是额角的小痣,都分毫毕现。 意识到自己在盯着她看,风珉移开了视线,回想起她把这份礼物交给自己时露的那一手。 她还是一副纤细又柔弱的模样,却在他面前徒手捏碎了一颗石子。 她一松手,碎石的粉末就簌簌落下。 画面反差之大,让他不管过去了多久,回想起来都印象深刻。 再想起云山县外山谷中那一战,那时她就能挥动自己的枪杆,在山谷上方指挥他们,力气大得跟她的外表完全不相符——那时候,她就已经修炼了《八门真气》了吧? 陈松意不知道他又在回想过往,在路上无法配制药浴,她就让他买了金针,以自身真气为他疏通经脉,让他感应天地元气,引气入体,所以大多时候风珉都没有骑马,而在马车里跟她独处。 在从京城回江南的时候,在只有一辆马车的情况下,他都不愿上车躲雨,损害她的名声,更何况是现在有着不止一辆马车。 风珉原本打算再在受灾的地方买两个孤女给她当丫鬟。 这样一路上便是同车,也不算孤男寡女,但陈松意拒绝了。 先不说传功这件事不适合在外人面前,就说原本也是他让护卫买来的小莲,现在已经被陈家收养,成为了她的妹妹,再带回去两个小丫鬟只会让她不安,她也很难习惯。 索性她就继续女扮男装。这下风珉总算不再说什么了。 世间武者,大多走的都是炼体之路,修习的是外家功夫。 《八门真气》这种可以感应天地、练出内劲的功法,在世间少有流传。 从得到陈松意的厚礼相赠,到现在由她引着走上修习之路,风珉不断感到这门功法的不俗。 他的枪法是少年时得自高人真传,他的师父就是一个内家高手,一身内劲已经圆融化境,要轻描淡写地捏碎一块石头也能做到。 可他已经八十高龄,练了一辈子才练到这样,风珉想过按照自己的资质,或许到七十岁也能够成为一个内家高手,可是现在《八门真气》摆在他面前,却给他打开了一条捷径。 从得到这份绝学,把附带的修行方法看完,再到在路上开始修习,不过才几日,他经脉里就生出了气感,只怕等师父回来见了,能把他吓一跳。 陈松意告诉他,这是她的师门武学,只是修习起来颇为凶险,动辄经脉受损,走火入魔,甚至会导致瘫痪,所以不在外流传。 “但配上辅佐修行之法,就能安全一些。” 当初分别的时候,她就已经打算好把辅助修行的法门复原出来,再在春天上京的时候把这份礼物送给他。 “只凭我自己,是没有办法这么快就把法门复原出来的。” 她郑重地道,“多亏了小师叔。” 至于风珉问她,为什么这次如此凶险,分离时她在他面前却提都不提,她也解释了,“当时给你送行,我还没有接到师父的消息。” 只不过先前写信去问师父能不能把这份武学心法给他,师父在信中答应了,还让她去漕帮一趟。 后来又跟小师叔游天会合,因缘际会之下,才知道了师父让他们来的目的。 现在小师叔任务完成,先行离开。 至于风珉所在意的没有找他帮忙,怎么能这样算呢? 在雨夜的公馆里,少女神色认真地道:“如果不是你在京城救下了余娘,又带着她去找付大人,还在楼外楼见到了燕老板,怎么会有今日的结果?这件事情要论起来,哪个环节都少不了你在京城,我想或许这就是师父没有在你离开之前就将整件事告知我的用意。” 听她这么说,风珉觉得无可辩驳。 如果这一切都是麒麟先生的安排,那她当然不能提前知道他的用意了。 而且这样就能说得通了,为什么麒麟先生会答应将《八门真气》的功法传给自己。 也是因为希望自己来日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吧。 这样一想,风珉就不觉得自己受不起这份重礼了。 不过上路之后,他才意识到陈松意留下那十二名孩童的用意。 她是真的打算培养一支由修习《八门真气》的高手组成的小队,只不过被自己给截胡了。 她不能亲自调.教,才会在路上就这么着急,要引他入门。 这样起码回了京城,他练起兵来,知道这功法是怎么回事。 风珉已经练了这么多年的外家功法,打下了基础,所以陈松意能直接上手给他引气入体。 可是这些孩子还小,身体还不够强壮,还需要打熬筋骨,她才会让他们一路跟跑,锻炼体能。正好风珉的几个护卫都是从忠勇侯府的护卫营里出来的,由他们来监督训练非常合适。 而且路上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也能很快处理。 姚四随身就带着不少的药。 几个孩子高温中暑,放到后面的马车上,吃了药很快就好转了。 一路上,这些没那么靠近运河的地方都还是一片安居乐业的景象,没有遭受水灾。 他们从州府回来,看着沿路风景,逐渐安心。 经过城镇的时候,看到告示栏上贴着的通缉令,风珉又想起了红袖招之案。 里面出现的“饕餮”跟“睚眦”,他本以为跟陈松意没关系,可现在怎么看都像是他们师叔侄。 只不过看她对通缉令反应平淡,仿佛那跟她没有关系,风珉也就选择忘记,没去刨根问底。 有时候,朋友相处之间就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长久。 到夕阳还剩半张脸在山上的时候,前进的马车总算停了下来。 跟着跑了一下午的孩子们也都停下了脚步,两手撑着膝盖,不停地喘气。 姚四从马车上跳下来,绕着他们走。 他一边走就一边提醒道:“都站着把气喘匀了,不能坐。” 贺老三则在马车外,对着马车里问道:“公子爷,最近的村子离这儿还有一小段路,今天咱是在外过夜,还是去村里借宿?” 马车里,陈松意起出了金针收好。 她看风珉:“今日天晴,就在外头找个地方吧。” 走到这里,离陈家村其实不过也就只剩半日路程,赶一赶也能过去。 可这些孩子今天的训练量已经够了。 而且在野外想要猎些食物不难,风珉的几个护卫打猎本事虽然不及小师叔,但还是不错的。 要去村子里借宿的话,桌上反而不一定能有那么多肉给他们吃。 他们带的调料足,陈松意也并不觉得做饭麻烦。 她既然这样说了,风珉便向着外面道:“不差这一天半天,今日就在外面吧。” “是。” 贺老三应了是,牵着马向其他人宣布了今日宿在外头,准备进林子里打猎的消息。 孩子们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这是他们连日跟跑下来最期待的时刻。 每次在外休息,陈松意做饭,他们都吃得肚子滚圆。 在马车选好地方停下,护卫们拿上弓箭进林子打猎的时候,这群小家伙就拿上了衣服去河边洗澡——跑了一天,一身的汗,他们要先洗过澡,把脏衣服洗掉晾起来,再回来吃饭。 他们在成为孤儿之后被陈松意收留,然后又得到了进忠勇侯府的护卫队伍的机会,所有人都很珍惜,一声苦一声累也不喊。 风珉下了马车,看着这些半大的孩子你推我,我推你,却很有秩序地朝河边去,仿佛看到了他们来日长大,穿上盔甲的样子。 他们都是陈松意选出来的,等回了京城之后,他们也会开始修习《八门真气》。 来日这样一支队伍带到战场上,不知会发挥怎样关键的作用。 要是能有更多这样强大的战士,组成一支更加庞大的军队,那大齐之师一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这个心念一起,风珉就忍不住看向陈松意。 他的几个护卫去了打猎,她也下了马车,去了周边找能吃的野菜。 落日熔金里,风珉看着她的背影,真的很想对她说—— 来日跟我一起去边关吧。 我打仗,你练兵,你做我的军师。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说这种话。 她是女子,她的爹娘是世间最常见的那种父母。 儿女的人生能够按部就班,顺遂安稳,就是他们最大的希望。 他们会希望她嫁个像他的好友那样的夫君,举案齐眉,儿孙满堂。 戎马生涯,不是他们对她的期望。 第94章 第 94 章 “哗啦”一声,河面上映照的霞光被打破。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半大孩子抱着一条黑鱼从水底下冒了出来:“快看!我抓到了一条大鱼!” 他对着伙伴们兴奋地喊着,被他抱在怀中的黑鱼生着长须,犹在不停地挣扎,甩起的水花让这小少年睁不开眼睛。 “快快!去帮他!” 蹲在岸边的小少年们连忙跳了两个下去,帮他一起抱住了这条黑鱼。 感受着这大家伙挣扎的力道,两人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好家伙,今晚有鱼吃了!” “赶紧的,赶紧给意姐姐送过去。” 鱼肉鲜美,不管是炸也好、焖也好,或是做成汤也好,那滋味想想都叫人流口水。 这段时日他们打熬身体,强健体魄,为之后入护卫营打基础,饭量也变大了。 就算是他们当中最小的,每顿也能吃两大碗饭,更是顿顿都少不了肉。 穷文富武,要堆积出好的体魄,饮食上就要耗费更多的钱。 在他们原本的家庭里,这样吃肉也是不可能的。 尽管在水患中失去亲人、变成孤儿的阴影没有那么快褪去,可这一路走来,这十几个孩子也一天天变得活泼光明起来。 尤其见识了陈松意的厨艺,再平凡的食材到她手里都能做出好吃得惊人的味道,因此他们现在一看到这些野味,第一反应都是好能怎。 “意姐姐!意姐姐!” “意姐姐!我们在河里抓到了大鱼!” 离马车不远处,铁锅已经架起,在火上烧着水。 陈松意摘来不少的野菜,刚刚洗净、抖掉上面的水珠,就听见稚嫩的童声在喊自己。 她直起身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孩子合力抱着一条大鱼过来。 他们顾不上刚换好的衣服被打湿,脸上满是笑容。 风珉在她身后,本来坐在石头上生火,手中还拿着根木棍。 听见动静,也侧过了身来看这两个小子。 他们像献宝一样跑到陈松意面前,把鱼举到她面前。 尽管一路上的食物不用他们担心,可是能凭自己的运气打到鱼,也是很让他们骄傲的。 陈松意看了看这条张着嘴、在空气里一呼一吸的鱼,见两张被晒得黑了不少的小脸上都写着向往:“姐,这鱼能吃吧?是小六子抓的,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好像吃过。” “我们红焖还是清蒸?还是炸?”——好像都很好吃! 他们这么急着把鱼送过来,衣服都留在后面由同伴帮忙清洗,就是为了能赶上今天的晚餐。 见他们两个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陈松意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指着地上一张干净的叶子道:“把鱼放那,我来处理。” 两个小少年听话地把大黑鱼放到了那张叶子上,撸起袖子想要帮忙,陈松意却说不用。 “去再拾点柴过来。”她一面卷起袖子,一面想好了要怎么做这条生于野外、肉质鲜美的鲶鱼。 杀好切成段,一半的肉用来焖,只放姜丝跟简单的调料。 这样激发香味的同时,又最大限度保留食材的鲜美。剩下的一半用来做汤,加些她刚刚摘来的香草。 夏日在外,又训练了这么长时间,很该好好补一补水分。 两个小少年领了命,像兔子似的跑远了。 在他们跑去收集柴火的时候,进林子里打猎的护卫们也回来了。 他们今日的收获除了常规的山鸡、兔子,还有人掏了一窝鸟蛋,也献宝地送到了陈松意面前:“意姑娘,拿来做蛋花汤——” 他走近了才看到陈松意收拾好的鱼,顿时一惊,“嚯,这鱼哪来的?这么大!” 鱼的内脏已经清理干净了,切成一段一段,正摆在碧绿的芭蕉叶上。 知道这是跟自己同齿序的小子在河里抓到的,特意爬树掏了鸟蛋回来做汤的老六也就没有争。 不过他带回来的鸟蛋,陈松意却没有浪费。 她把嫩的野菜切得碎碎的,加入了打散的鸟蛋里,做成金黄色的煎蛋。 处理好的野鸡、野兔用树枝穿好,均匀地抹上调料,开始烤。 等其中两只鸡烤得差不多了,陈松意就把它去了皮,将盈满肉汁的鸡肉撕成了鸡肉丝,再放进蒸得差不多的饭里继续蒸。 出锅之后,再放上切成丝的煎蛋、野菜,还有他们在路上从农家那里收来的爽口小菜,浇上调好的酱汁拌一拌,就是热乎乎的拌饭。 作为今日的主食,再加上鱼汤跟烤肉、鱼肉,正好开饭。 洗完衣服在石头上晾好,闻着香味回来的半大孩子们早就按耐不住了。 一听陈松意宣布开饭,他们就立刻发出欢呼。 一拿到碗,人人都顾不得烫,先喝了一口鱼汤,然后低头扒饭。 火堆旁,几个护卫看着他们,只觉得这几个小兔崽子真是饿死鬼投胎。 老六端着碗,回想起自己刚进护卫营的时候,忍不住问:“我那时候……也是这样吗?” 他入护卫营的原因跟这些小鬼差不多,不过从前的苦难都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进去之后吃的一顿饱饭。 姚四立刻说:“你那时候比这几个小兔崽子还离谱,每天吃饭都好像没有下一顿了。” 不过等他低头吃了一口饭,就立刻加入了狼吞虎咽的行列——无他,太好吃了。 鱼肉鲜美无刺,入口即化,烤肉也很好吃,饭也很好吃。 跟陈松意的手艺一比,护卫营里的伙食都成了黯然失色。 怎么到现在才知道意姑娘做饭这么好吃? 他们在护送她回江南的时候没有机会品尝到,实在是太亏了。 炎炎夏日,离火堆近的地方很热。 不过在料理食物的陈松意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这样的热意。 姚四本来在埋头苦干,怕自己吃得太慢,没法从这些半大小子口中夺食,可是吃着吃着抬起头,却发现周围的气氛有点奇怪。 这些小子还在没心没肺地吃。 可他身边的这几个饭桶却心思完全不在食物上,眼睛在看着公子爷。 这是怎么了? 姚四不明所以,也朝风珉看去,就见到公子爷碗里的食物也没怎么动,在像是自己也没有察觉地看着火堆旁的人。 姚四收回目光,跟身旁的贺老三交换了一个眼神。 姚四:公子爷怎么了? 贺老三:大概想成家了。 姚四:“??!” 领悟到这样一重意思,姚四再看风珉,就觉得怕是真的这样。 虽然他们公子爷平生所愿就是去边关杀敌,像厉王殿下一样建功立业,但是他也早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京中贵女因为他这些年经营下来的名声不敢靠近他,可是意姑娘却不一样。 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姚四觉得能让他们公子爷动心的姑娘,必定得不一般。 唔,像意姑娘这样的,就挺不一般的。 至于门第差异,他们公子爷连侯爷的爵位都不想要了,哪还会在乎这种事? 姚四心中暗暗点头—— 两个都非同俗流,堪称神仙绝配,好嗑。 风珉不知道几个护卫都在看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生出了怎样的念头,他只是看着陈松意照顾这些半大孩子、给他们做饭的样子,更加确定她应该去过安稳的生活。 这时,第二锅饭正好出锅。 像第一锅那样,陈松意加上切好的煎蛋、菜丝跟烤肉拌好,然后抬头问:“谁要加饭?” 她这一问像是打破了沉静的魔咒。 小少年们立刻争先恐后地递碗:“我要!”“我也要!” 见到公子爷仿佛回过神来,将目光从意姑娘身上收回,姚四有点生气。 他看了看左右,用筷子头去敲其中一个小少年的手背:“慢点吃,噎不死你!” …… 等到地上的光芒只剩野外的火堆跟远处村庄的灯火时,这顿晚餐也结束了。 地上只剩下骨架,锅里烧着的也变成了水。 所有人都吃得很饱,包括前半段一直在想事情的风珉在内。 毕竟没有人能拒绝陈娘子的食谱,也没人能拒绝得了她亲传的陈松意。 休息了一阵之后,风珉把贺老三叫起来:“来,练练招。” 在他开始修习《八门真气》以后,每一日停下来,他都会让自己的护卫跟自己练招。 见老三起了身,剩下没被叫到的四人都松了一口气。 公子爷的枪不是那么好挨的。 本身他就师从名家,尽得真传。 这次从州府回来,他在马车上跟意姑娘待了一阵,不知为什么,在力量上又有了提升。 一开始,这种感觉还不大明显,可到后来,跟他对招对熟了的几人感到压力与日俱增,这才发现公子爷力量又增强了。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公子爷的这把枪在他手上变“轻”了。 本身用枪的武将,走的就是偏灵活的路线。 比起力量来,风珉也更取的是敏捷跟速度。 他的枪重三十二斤,在枪中偏轻一些,兼顾了力量跟速度,正在他的需求范围内。 本来几个护卫已经熟悉了他的力量跟速度,可马车上的这一段时日后,他们就发现公子爷出枪的速度更快了。 他若全力施为,这把银枪就会快得在他们眼前只剩下残影。 有时出力猛了,枪身还会产生非常严重的变形。 这代表着三十二斤重的枪,已经不再适合他了。 河岸边,长.枪破风的声音传来。 两个身影缠斗,不光吸引了护卫们的注意,也吸引了在下游洗刷锅碗的小少年们。 他们看着风珉枪出如龙,让贺三哥几乎无法招架,全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痴痴地看着那个方向。 “公子爷的枪法好厉害……” “贺三哥都挡不住。” 少年总是向往强者,何况以后他们的目标还是成为风珉的护盾。 可如果他们这些护盾都不及需要保护的人这么强的话,那他们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要是想跟公子爷一样强,他们能做到吗? 马车旁,陈松意抱着手臂,也在看着河岸边对招的两人。 忽然,她耳朵捕捉到了黑夜中的一点动静。 遥遥的,身后传来了女人的呼喊声:“小丫——小丫——你在哪里?” 陈松意转头看去,就见到几人打着火把,一边喊着这个名字,一边朝着这边靠了过来。 第95章 第 95 章 河岸边的缠斗立刻停下了。 几个护卫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就连接受了预备式护卫教育的小少年们,也一个个像在溪边喝水的小鹿似的抬头,警觉望着火光来的方向。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陈松意的声音如清月破云般响起:“不是歹人。” 是附近的村民。 她的话一随夜风飘过来,众人紧绷的神经就瞬间放松。 只要是跟陈松意相处过的人,都对她的判断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 不仅是因为她敏锐,更因为她有鬼神莫测的推演术。 于是,大家好整以暇地等那几个举着火把的人走近。 等看清他们的模样,几个护卫越发确信了陈松意的话——那的确是三五村民。 陈松意停在原地,感到风珉的气息靠近。 他提着枪走了回来,一来就问道:“最近的村子离这里还远,他们来做什么?” 离他们最近的村子叫奚家村,距陈家村有着不到半日的距离。 两个村子彼此往来,时有通婚。 不过一般都是陈家女嫁到奚家村去。 因为跟秀才都没出过两个的陈家村不一样,奚家村很有几分文气。 秀才就不说了,这个村子里连在乡塾里启蒙的都是秀才,举人也有好些,最高出过三品大员。 而以上这些陈松意提起的信息,都是老胡八卦来的。 对十里八乡的境况,老胡比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的人都熟。 就算不搞屯田,老胡也是个搜集情报的人才。 至于这些村民为什么会跑到这儿来,不用陈松意说,众人看得出来—— 他们是陪那个焦急的年轻妇人出来找孩子的。 姚四嘀咕道:“几岁的孩子能跑这么远?” 这一行五人一路找来,除了一只鞋子,没有任何线索。 忽然看到路边有火光,还有车马,为首的中年男子于是生出了一丝希望:“那边有人!咱们过去问问。” 看着像是孩子母亲的年轻妇人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已然没了主意。 听到同宗兄长的话,她连忙打起精神,擦干眼泪就要跟过来。 奚家村文风盛,就算不是考科举的料,也都读过几年书。 这中年男子一见这支宿在野外的车队,就觉得不凡,再看那个手提银枪的公子,更是贵气难言,心中生了几分怯。 怕族妹急起来冒犯了贵人,他于是先让自己的妻子拉住了她,然后才自己擎着火把上前,隔着七八步先拱手行了一礼,才开口问道:“请问贵人,可有看到一个这么高的小姑娘往这边来?” 陈松意看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及腰的位置上比了比,形容道,“那是小人外甥女,今年六岁,发了病不大清醒,不能认人。她穿着蓝色小衣,还少了一只鞋子,今日一个没看好,就跑了出来……” 听他说着,被嫂子拦住的年轻妇人又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她的嫂子连忙安抚地拍了拍她:“没事啊,你家丫头是个有福气的,肯定没事。” 正在说话时,在河岸边洗锅洗碗的小少年们回来了,吸引了妇人的注意。 看到黑暗中的那串剪影里有个跟自己女儿相仿的,正在哭泣的她一下子止住了声音,露出惊喜之色:“小丫……” 可是,等这群孩子走近,发现全是男孩,她眼中的希望就一下子破灭了。 但其他人看着这些孩子,却不免心中犯嘀咕:这一行人,怎么还带着这么多孩子? 这种情绪变化,陈松意一下就察觉到了。 不过她没有说话,只是观察着那个年轻妇人身上若有若无的、跟自己相交的一缕无形丝线,眼中带着几分沉思。 风珉却是皱了皱眉。 任谁被初次见面的无关之人妄加揣度评判,都会不爽。 “诸位——” 作为老胡离开之后,护卫里一等一的门面担当,姚四第一时间发现了公子爷的不悦。 他立刻站了出来,笑着向这几个村民道,“我家公子爷刚从水患之地回来,这十来个小的都是我家公子爷看着不忍,打算带回家中收留入府的。” 听他这么一说,这几个村民的表情顿时又不同了。 运河决堤、洪水泛滥的事,他们也知道。 虽然这里没有被波及,但其他地方却是惨不忍睹。 在这场灾难中失去家园、失去亲人的孤儿,能够被这样非富即贵的主家收留,而不是沦为乞丐,已经是造化了。 他们纷纷不好意思地道:“原来是这样……” “公子真是善心。” 风珉不耐看这些赔罪的戏码,也不放在心上,只开口道:“罢了,我们在这里停留有半日了,我的护卫还去林中打猎过,都没见到你们要找的孩子,你们大概是找错方向了。” 一个生病的孩子怎么跑得了这么远?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家附近去再找找。 “是,是。”一开始问话的中年男子连忙再次拱手告罪,转过身对着那年轻妇人道,“五妹,贵人都说了,小丫没往这边来,咱们赶紧回去再——” “可是二哥……”那年轻的妇人靠着嫂子,泪流满面地道,“家里已经把附近都找过了都没有,说什么也不愿再找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求二哥帮我……” 中年男子神色纠结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声音问道:“人是什么时候丢的?” 闻言,哭泣的妇人朝声音的方向看了过来,见到是站在马车旁的少年在问自己。 他的眉眼生得像少女一样秀致,年纪不大,目光却很沉稳,仿佛有一种叫人平静的魔力。 妇人还没答话,护卫里如姚四、老六之流就已经开始两眼放光:“来了来了。” “意……表公子要出手了!” 两人还待兴奋,结果换来公子爷一瞥,连忙闭嘴。 中年男子也意识到这个问话的少年身份特殊,似乎有些手段,于是连忙代族妹答了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得到时间,陈松意抬起左手,掐算了一番。 几个见过她这一手的护卫盯着她的动作,心中大呼——推演术! 一路上只见识过陈松意的厨艺,却没见过她这一手的小少年们也屏住了呼吸。 十几双眼睛都在盯着那纤细的手指看。 她要帮忙,风珉同样感到意外。 因为一路上萍水相逢,与她没有太大关联的事,以他对陈松意的了解,她一般不会去插手。 ——既然插手了,那必定就是有什么会影响到她。 他等待着陈松意的结果,然后见她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北边。 那里正是先前他们进去打猎的林子。 她说:“找到了。” 可是没等这些来找孩子的村民松一口气,她就直接过去牵了正在旁边吃草的马。 没有多话,她迅速地翻身而上,一夹马腹就冲了出去,“驾!” 风珉见状,没有丝毫犹豫,翻身骑上近旁的另一匹马,也朝着她离去的方向追去。 而奚家村的村民们还没反应过来。 意识到大概是情况危急,她来不及多说,贺老三也牵了马,对这些村民说道:“表公子去找了,肯定是情况危急,你们赶紧跟上!” 说完,他让姚四跟老六留在这里,自己则带着另外两个兄弟同样朝着林中追去。 举着火把的中年男子如梦初醒,也连忙说道:“快,我们跟上去!” 慢了前面骑马的几人一刻,他们也往林子里跑去。 一入林,光线就变得更加阴暗。 今夜本来就没有多少月光,进入茂密的林子之后,陈松意凭借着夜间视力跟方向感,朝着卦中所显现的方向去。 风声呼啸,树木的枝干在夜间化作黑黢黢的影子,在她面前飞快地掠过。 马被她控制得很好,一路避开了所有的障碍,穿过了这片林子,来到山脚下一个树荫掩映的水潭前。 “吁——” 少女一勒缰绳,马蹄在踏进水潭边缘的地方堪堪停下。 暗淡的月光正好在这时穿透云层,从树影间照下来,照亮了这个水潭。 只见潭中央漂浮着一件蓝色的小衣,而潭边还有一只跑丢的鞋子。 陈松意目光一凝,看到了水里那个面朝下浸泡的小身影。 她迅速下了马,捡起地上的几根树枝,将真气倾注到了手上一甩,树枝立刻一根接一根地飞了出去。 几根树枝落在水上,连成一线,没有沉下去。 她再将真气倾注于腿部,随即在岸边的腐殖上一踏,整个人就掠了出去。 如同计算好的那般,她脚尖落处第一下就踩在扔出去的第一根树枝上。 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 只练到第二重圆满的八门真气,还不能让她像小师叔一样惊鸿照影,甚至第八重都未必行。 但这样借力,却可以踏水而行。 树枝沉下又浮起,很快她就来到了潭中央,一伸手抓着了那件小衣。 哗啦一声,脸朝下在水里泡着的孩子被拎了起来,陈松意抱着她,又再原路返回。 等风珉赶到的时候,她正好抱着这个脸都已经青紫的孩子落在了岸边。 风珉翻身下马,匆匆地朝她走过来,目光落在这个孩子脸上,凝了凝:“死了?” 陈松意把孩子放在地上,听到还有马蹄声从外面过来。 她翻开小女孩的眼皮看了看,又按住她颈侧的脉搏探了探,已经没有了动静。 林中火光隐耀,寻找孩子的那几人正在朝这里奔来。 风珉原本同她一起半蹲下,查看这个孩子的状况,此刻抬头朝火光跟声音来的方向看了看。 找了那么久,却只找到一具尸体。 只怕他们过来见到了,会哭天抢地。 然而,一直没说话的人声音响起:“她不像会这么短命。” 风珉回过头来,就见她指间亮出了金针。 第96章 第 96 章 风珉见过她在自己身上施针。 可在下针前,陈松意就说过她不懂医术,只有修习《八门真气》的经验跟辅助法门的依据。 现在她对着溺水的女童施针,可以说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金针在幼童的几处要穴上扎下去。 陈松意全神贯注,以金针为媒介,将运转的真气缓缓注入,刺激她的生机。 这比起给风珉疏通经脉的时候更耗费精力。 很快,她的额头上就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风珉看着她的动作,想到她刚才说的话。 “她不像会这么短命”。 所以,她是看到了这个孩子的命数,才打算放手一试,用金针来救她吗? 很快,马蹄声跟闪耀的火光来到了身后。 贺老三的声音沉稳地响起:“在这里!” 三人看着水潭边公子爷他们的身影,想到之前打猎的时候,几人都没有朝这个方向来。 莫不是这样,才跟走失的女童错过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奚家村村民见马停下,忙迈着酸软的腿跟了过来。 一出林子,就看到在水潭边上给不知生死的女童施救的陈松意,孩子的母亲悲鸣了一声,就要扑过来:“小丫!” 贺老三却伸手拦在了她面前:“表公子正在施救,不要打扰‘他’。” 闻言,同行的人忙拦住了她。 见状,贺老三才放下了手,继续看向水潭边。 他没有说,如果他们当中手段神异如陈松意都救不了这孩子,那多半就该放弃了。 水潭边,所有人都看着岸边的施救。 空气很安静,只有孩子母亲偶尔抑制不住的哭声跟她身旁的人轻声安慰。 那么多视线,陈松意仿佛完全没有察觉。 她将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这具小小的身体,刺激她的心脉。 在她将最后一根金针扎进去的时候,一直按着女童颈侧的风珉感到指下传来了微弱的搏动。 他立刻看向陈松意,沉声道:“有了。” 她“嗯”了一声,依旧专注,将真气送入。 风珉感到指尖的搏动越来清晰,陈松意却仿佛即将力尽。 她将手从金针上移开,捏住了小女孩的口鼻,低下头去给她渡气。 岸边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提起的心稍稍放松下来。 给溺水的人施救他们见过,确实是要把气给不能自主呼吸的人渡过去。 既然开始渡气,那说明起码恢复了脉搏,有希望了。 “好了好了。”那支撑着孩子母亲的妇人连忙拍着她,给她鼓劲,“小丫还有救,这公子在救她呢。” 水潭边,陈松意给她渡了几口气之后,又起出金针,然后按压孩童的胸腹,一下接一下。 原本脸色青紫的孩童受到刺激,终于有了微弱的反应。 在被按压了十几下之后,女童虚弱地张嘴,“哇”的一声吐出了喝进肚子里的水。 “好了好了!” 直至此时,岸边屏息观察的众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孩子的母亲更是等待不及,将火把扔到了地上,就挣脱了嫂子的扶持,朝着水潭边扑去。 她的族兄忙把火把捡起来,免得烧着了地上的枯枝。 “小丫!娘在这里!” 她扑了过来,跪到地上,“你还认得娘吗?” 吐出了水之后,悠悠转醒的小姑娘看着她,张嘴叫了一声娘。 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见她清醒地叫人,围过来的几人更加激动:“小丫清醒了!她认人了!” “她叫娘了!肯定是清醒了!祖宗保佑……” 这简直是在把人找到这件事上喜上加喜! 因为在小丫跑出来之前,她就已经痴痴傻傻好几日,只会傻笑跟疯跑,完全不认人。 若非如此,她家里也不会这么快就想着放弃寻找。 一个健康的孩子找回来还好,一个疯疯癫癫的丫头找回来做什么? “小丫……”年轻的妇人泪流满面地把自己的女儿抱在怀中,如释重负地哭道,“我的女儿!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呜呜呜,娘——” 在母女二人的哭声中,用了金针跟真气刺激,硬是把人救活的陈松意感到一阵脱力。 她站起身来,想道:“像小师叔那样用自身的真气来刺激生机,治愈病症的方法,实在不是自己现在这样低浅的境界所能承受。” 这一刻,她对把《八门真气》修到十一层有多么厉害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还好?”风珉的声音在旁传来,显然一直在关注着她。 “没事。”陈松意对他微微点头,然后对着抱着孩子哭的年轻妇人道,“她不能再受凉,要尽快把她带回去。” 既是如此,那索性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出了林子,小姑娘被抱上了他们的马车,由风珉的披风整个包住,给她保温。 依旧是留姚四跟老六看顾小少年们,陈松意跟风珉坐上了马车,跟他们一起去奚家村。 陈松意有些疑问,大概得去一趟,才能找到答案。 这个年月,由同宗同族组成的村落还是非常团结,非常有人情味的。 马车从村外进来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在为孩子的事着急。 等来到丢了孙女的奚老军家门口,里面更是聚集了十几个来帮忙找孩子的人。 一听到外面有马车的声音,原本垂头丧气的奚老军夫妇都抬起了头,然后就听到外面传来媳妇她族兄的声音:“亲家公!五妹夫!小丫找到了!” “找到了?!” 院子里十几个人,呼啦一下全都涌了出来,看着奚老军的儿媳妇抱着孩子从马车上下来。 “爹,娘!”年轻妇人一看到老两口,眼睛立刻又红了,“小丫找着了!在野猪林的水潭里!贵人帮我们把小丫救回来了!” “找着了就好,找着了就好!” 当婆婆的先抹着泪迎上前来,看着儿子跟儿媳成亲以来生的这唯一一个孙女。 看到小姑娘沉睡过去的脸,她连忙从儿媳手里接了,转头对着丈夫说,“快去跟大郎说找着了,让他回来谢谢恩人!” “我去!”院子里的一个小青年自告奋勇,很快跑开了。 众人看着大郎媳妇跟小丫先下来,然后马车帘子一动,又是两个身影从里面出来,就知道这是大郎媳妇遇着的贵人了。 作为出过不少秀才举人,见过不少世面的奚家村村民,在见到风珉的时候,还是被这俊朗公子身上掩不住的贵气给镇住了。 跟他同行的那个少年也是一看就出身大家。 一下车,那双眼睛从他们身上扫过,众人就感到自己仿佛被他看透了。 等到陈松意移开目光,去看他们身后的院子时,奚家村的人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再看那几个挎着刀的护卫,明显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众人就对他们的来历更敬畏、更好奇了。 在陈松意看完小姑娘的家人,再去看这座院子有什么不对的时候,一个读书人模样的男子跟着刚才那个小青年跑回来了:“碧娘!小丫找到了吗?” “大郎!”年轻妇人见他回来忙迎了上去,激动地道,“找到了!是在野猪林那边找到的!多亏了两位贵人……” 奚大郎握着妻子的手,看到她衣服上未干的水迹,察觉到她手掌冰冷颤抖,知道她吓得不轻。 他安慰地握紧了她的手,再看向妻子口中的贵人。 这一眼,他同样为风珉身上的贵气所摄。 就算是在他那些家境不俗的同窗中,也没有见过这等矜贵的。 再然后,看到做着少年打扮的陈松意,对上她的目光,奚大郎同样有那种被看透的感觉。 就在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时候,一家之主奚老军站了出来。 对着风珉跟陈松意,他拱手道:“今日如果不是两位贵人,小老儿的孙女只怕找不回来了。两位还特意把她送回来,还请莫嫌寒舍简陋,今日就在小老儿家歇息吧。” 听父亲说完,奚大郎才回过神来。 自己的妻子能在野外遇上这一行人,他们肯定是在赶路,没有找地方借宿,于是也忙道: “在下家中虽然简陋,却有房间供两位贵客和几位护卫休息。夜路难行,两位贵客赶路也不急于一时,还请给我们一个报恩的机会。” 对住在村里还是外面,风珉是没有什么意见。 他看向陈松意,交由她来做决定,陈松意便开口道:“那就打扰了。” …… 小丫被找回来,还清醒了能认人,整个奚家都很高兴。 当奶奶的把她抱回屋里,给她洗了澡,擦干头发,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才放回床上。 见小姑娘没有再像前两日那样哭闹,安安静静地睡着,老妇人欢喜得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那两位贵客在厅里,来帮忙的邻里也没有离开,几个妇人都陪着孩子母亲待在屋里,宽慰着她:“都说了你家小丫是有福气的,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对,她之前还认不出你,这不刚刚被救回来,就好了?” 那跟着她一起去找,一起在林子水潭边见证了小姑娘恢复清醒的妇人绘声绘色地说起当时的情形—— “你们是没看见,那小公子只是问了我当家的一句,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然后就那么掐指一算,就知道小丫在哪里,骑着马就冲进林子里救她了。” “真的假的?” “真真的!我看得清楚,小丫当时可凶险着,这小公子的金针就这么一扎,一按,小丫就活过来了!” 她们的声音虽然聒噪,但碧娘坐在床边,摸着女儿的额头,却感到心中踏实下来。 眼角余光见到门外有人进来,她抬头看去,却是救了自己女儿的少年公子来了。 她下意识地起了身,而正在说话的妇人们见到话题的主角现身,也停下了话头。 陈松意来到房中,没在意旁人,只对孩子母亲说道:“我有些话要问你。” 第97章 第 97 章 正屋里,奚家的男眷聚在这里。 他们一面让人上了茶点,让风珉和他的护卫用一些,一面打听着这位贵客的来历。 孩子已经救回来了,风珉也就有了应对他们的心情,略略捡了些不暴露身份的话说了,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当听到他收留了在水患中失去父母亲人的孤儿,一屋子人又对这位贵气公子的高义满口称赞,然后话题自然地转向了刚刚结束的水患跟那番动荡。 普通百姓的见地,当然不会太过深刻。 风珉随意地听着他们的话语,眼睛却在看着外头。 陈松意没有留在这里。 她进来稍坐了片刻就以透气为由出去了。 奚家人只以为这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没见过他们乡下的院子,所以想出去看看。 但风珉知道,她是想要探究这家的小孙女为什么会犯病走丢,跑到那么远的水潭去。 这当中有问题。 而她看出了端倪。 后院。 听到陈松意的话,碧娘很是紧张。 但对着把女儿救回来的恩人,她肯定是有问必答,于是点了点头:“小公子要问什么只管说。” 房间里的其他妇人也没走,都在等着看这个少年要问什么。 陈松意没有在意她们,只是问道:“孩子最初是怎么发病的?” 听她从这里问起,碧娘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是初七那天带她去镇上,回家的路上就精神不好,回来就发烧了……” 等烧了一日醒来,就变成了不认人,只会到处疯跑,让全家人都为她操碎了心。 陈松意又问:“你们去镇上做什么?” 她的声音冷静,偏向少年音质,叫碧娘感到了一种压迫。 屋里的妇人们见她一时说不出话,便帮腔道:“去镇上还有做什么?当然是去赶集的嘛。” 他们奚家村离镇上有些远,也就趁赶集的时候热闹,会过去采买一些东西。 乡下妇人平日里也没什么消遣,大人跟孩子都是每个月才能赶上这几趟热闹。 陈松意听她们七嘴八舌地说:“前些日子一直下雨,又闹水患的,集市也关了。好不容易停雨,大家都憋坏了,都想着出去松快松快。” “对,大郎媳妇的兄长有出息,娶了镇上米铺老板家的女儿,在镇上买了宅子接父母去住,大郎媳妇是带着孩子过去看看外公外婆。” 碧娘点了点头,肯定了她们的话。 几个妇人又再说道:“而且秋闱在即,去了镇上,肯定是要去夫子庙求签。” “我们奚家村是出了名的有文气,十户有八户里都是有考生的,给自己的丈夫孩子求支签,再求两道灵符,就希望他们乡试的时候发挥出色,能够高中举人。” 这都是她们的习惯了。 陈松意回忆了一下自己去镇上的时候,那座夫子庙确实香火鼎盛,有很多人都去烧香、求签。 这不是疑点,她在乎的是旁的。 她的目光停在碧娘身上,审视着她:“你的女儿去过哪里?那天她离开过你的视线吗?” “这……”这个问题碧娘看起来就没有办法回答,因为每次带女儿去镇上,她都是放她跟兄长家的孩子跑。 这一次她不光要去采买一些东西,还要去夫子庙给丈夫求签,于是把孩子留在兄长家。 “……小丫跟着她堂兄堂姐去的地方都是他们平日会玩的,而且就只有她一个不舒服,旁的孩子都不会,我也就没再多问。” 陈松意问:“那发病之后呢,是怎么处理的?” 这下碧娘又找回了一点底气,告诉陈松意,孩子发烧之后第二天,她就又带着孩子回了镇上去看大夫。 “也没看出什么,就是说风邪入体,给开了两副药。”碧娘回忆着,略显无措。 几个妇人也帮腔,毕竟小孩子体弱,发烧实在太正常了,只不过这一次吃了药没用罢了。 正好这时,出去端茶的孩子奶奶回来了,端着茶盘站在门边插口道:“我都说了,镇上的大夫看不好,还得是胡三婆。” 胡三婆? 陈松意的注意力被她的话所吸引,调转目光看向她,见她一面从外头走进来,一面对自己说道:“小公子是从外头来的,没听说过胡三婆吧?” “没有。”陈松意摇了摇头,“那是什么人?” 她接了孩子奶奶奉到面前来的茶,看见外面来的人影。 是风珉跟奚家的男眷也过来了。 大概是见自己出来许久没有回去,就过来看她在不在这里。 而她刚刚那一问,就像是石子投进了湖里。 这屋里的女眷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胡三婆是镇上有名的神婆,据说从小被狐狸叼走养大,长大以后就有些神异功夫了。” “她在镇上三十几年,挺有名气的。之前本来说女儿要接她去享福,结果说住不惯,又回来了。” “这十里八乡有什么大夫看不好的或者看不起的病,都可以去找她试试,看好了她也不收你很多钱,你给多少是多少。” “是的,她给的符挺灵的,每年我都要去她那里要几张符。” 孩子奶奶笑盈盈的。 显然听到她们跟自己一样,都对神婆十分信任,有种眼光被肯定的与有荣焉感。 她转过身来,对着陈松意道:“那时小丫都烧得不行了,是我拿了主意带她去胡三婆那里给看了。胡三婆就写了张符烧成灰,就着水给我们小丫喂下去了,然后孩子就不烧了,也不惊了。” 所以他们一家人才以为到这里就算好了,可是没想到一放松小丫就跑了出去,差点酿成大祸。 幸好遇到了眼前的贵人,给救了回来。 陈松意看着她们的神色,细品着她们的话。 这些女眷看起来很相信那位神婆,在孩子奶奶的话音落下之后还在说: “胡三婆最近越发灵验了。” “对对,她给的考试升官符名声可是大响了,幸好我去得早,否则现在抢都抢不到。” “那可不!”孩子奶奶不无得意地道,“我可是早早就拿回来了,按照她说的方位埋下,我儿子做的文章立刻就有进步了,还得到了先生的夸奖。” 如果不是重新开张的胡三婆这么灵验,她怎么可能那么果断抱起孙女就去找她? 只不过……她悻悻地道:“考试升官符是好,可是万病回春符就没那么有效了。” “娘!”奚大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他涨红了脸,不听母亲的话,他哪里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官司? 不错,他最近确实有这种行文顺畅的感受,而且思维也灵敏了起来。 小夫妻夜话的时候,他还跟妻子说起先生夸赞他有进步,文章写得有灵气,跟以往很不一样。 他觉得这都是自己的努力有了回报,哪里知道是他娘在家里埋了那玩意儿? 甚至还在贵客面前,把一切都归功在那张符上。 他有些生气地道:“我早说了我不相信那些东西,你怎么不跟我说?” 他娘却不当一回事,笑道:“瞧你急的,这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不信吗?不过就是图个吉利。不信你问问你三婶她们,是不是也去拿了?” 被她提到的“三婶”正是女眷当中的一个,闻言也笑了起来:“拿了拿了,这村里啊,就没几个没去拿的。” 有些就算表面不说,暗地里也去讨要了这符,总不能落于人后。 就在奚大郎想要劝自己的母亲不要再搞这些的时候,陈松意抬起了手,中指跟食指之间夹着一张折成三角形的符,向着奚大娘问道:“是这个吗?” 那符上还沾着泥土,风珉一眼就看出这是她刚刚挖出来的。 她在这个院子里到处找不对劲的地方,让她找到了。 端着茶托的奚大娘大惊道:“小公子,你怎么把它给挖出来了?胡三婆说过挖出来就不灵了!” 她说着就要上来夺回去,心中原本对陈松意救了自己孙女的感激也在这时变成了埋怨。 ——这是她儿子中举的关键,怎么能让她这样给坏了? 可是,想到陈松意刚刚是怎么起卦、怎么找到孩子的碧娘却一下子变了脸色,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这符、这符有问题吗?” 听到儿媳的声音,奚大娘一下子停下了动作,回头看着她。 只见儿媳摇摇欲坠,而陈松意一点头,她就几乎要整个人往地上滑去。 屋子里一片死寂。 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手上的那道符上。 从来到奚家的那一刻,陈松意就有所感应。 一地只要有福地一成,就会泽被四方。 奚家村虽然跟埋葬了陈家祖先的那个水潭距离相隔甚远,但是地下水系相连,所以在漫长岁月中也受到了滋养,出了许多有才华的后代子孙。 维持着举着手中这张符的姿势,陈松意目光从这一屋女眷身上扫过,然后又看向了站在外面的风珉,随后才道:“你们奚家村以有文气而自傲,可是近几年,明显感到这种文气减弱了吧?” 奚家村的人无论男女纷纷脸色一变。 在他们眼中,陈松意只是个外来者,如何会知道他们考中秀才举人的数量变少了? 陈松意放下了手,道:“否则也不会对这样的符趋之若鹜了。” 三婶颤抖着声音问:“这符……有什么不好吗?” 陈松意道:“人的气运是有定数的,不会平白地增加或者减少。如果符纸有用,能在短时间内催运,让人感到事事顺利的话,不是夺人气运,就是将以后的运气移到了现在。 夺人气运的术稀少,就像刘氏费尽心机才布成局一样,而且还要做好准备付出代价。 会的人,不会白白给一般人这样做。 “所以官运也好、财运也好,都是借运,借的是自己以后的运气。 “如果自身的运气不够,那么借来的就是子孙后代的运。” 她说着,看向了躺在床上的小姑娘。 第98章 第 98 章 早在见到碧娘第一眼,陈松意就看到了她身上那缕跟自己相连的细线。 那是因为她家所泽被的气运,跟她系出同源。 至于为什么会若隐若现,当时的陈松意没有想明白。 直到她见到了浸在水潭里的小姑娘。 原来这家气运的泽被主要不在大人身上,而在这个孩子身上。 因为这个女儿,碧娘的晚年能享儿孙福。 可在陈松意眼中,她的命数却朝着断子绝孙变化。 正是因为小姑娘差点在水里死去。 她再次转过身,看向站在门边的奚大郎,对着他断言道:“这一次你本就考不上。” 风云已起,这一届科举会是一场龙争虎斗,不是俊才中的俊才,绝对没有机会冒头。 这番断言令奚大郎深受打击,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但陈松意又继续说道:“三年之后你会中举,运气好的话还能中个同进士,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他没有在官场上平步青云的命,只能说脚踏实地,可以做个不错的地方官。 “你晚年会有儿孙福,你做不到的事,你的外孙可以替你做到。”陈松意一边说,一边向他走来,然后一指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因为你的这个女儿真的很有福气。” 这话引得众人又看向正在床上昏睡的小姑娘。 哪怕不是第一次听陈松意断命的护卫三人,也因她寥寥几语道破的天机而震颤。 在离风珉还有几步的地方,陈松意停了下来,放下了手:“本来按部就班,这一次失败,下一次就能成功。可你娘偏偏给你借了运,你旺起来,你的孩子自然就弱下去。你们夫妻的命数从晚年有福变成无子送终,值得吗?” 在她身后,碧娘捂着嘴,眼泪已是滚滚落下。 而想到自己最近的意气风发、文思泉涌都是以女儿的健康换来的,奚大郎也是摇摇欲坠地后退了一步。 不值得,当然不值得。 此刻,所有人的心中大概都在想,要是没有贪这一次,让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了。 唯有风珉注意到,陈松意的眉宇没有因为这个谜题破解而舒展。 借运会损害子孙后代的福运没有错,但不该预支得这样狠的。 本身三年之后奚大郎就有中举的运气,便是再进一步,金榜题名,也不至于让孩子这样死去。 这让陈松意联想到了自己。 这种被夺取气运的感觉太像了。 此刻,孩子奶奶看着脸色苍白的儿子和躺在床上遭罪的孙女,终于消化了这一切。 知道自己是那个罪魁祸首以后,她忍不住懊恼地哭了起来:“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打自己的脸,“是我害了小丫!我该死!我该死!” “老婆子!老婆子不要这样!” 奚老军看不得老妻如此,忙冲过来按住她的手,可孩子奶奶却止不住地嚎啕大哭。 “老头子啊!”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嚎啕道,“是我害了大郎!你怪我吧!” 本来依照他们儿子的命数,这一届考不中,下一届就能中了。可是现在能提前考取功名,代价却是要断子绝孙。 那他们老奚家积累下这福气又能给谁? 这都要断子绝孙了啊! 一时间,整个屋子都被她的哭声盈满。 屋子里的女眷看到这一幕,既是同情,又是害怕。 她们可记着这都是胡三婆的符干的好事,这符她们也都拿了的。 虽然家里现在没有像奚老军家一样出事,可已经埋下祸根,很可能下一家就要轮到她们家了。 ——这可怎么办? 她们心里慌乱起来,一时间看着陈松意,心中又生出了一点希望。 这小公子救回了小丫,应该能帮他们的吧?求他帮助,应该能化解的吧? 当她们还在想着怎么开口的时候,碧娘比她们更快一步。 哭得肩膀颤抖的她看到婆母后悔不迭的样子,忙放下了手,跪下膝行向陈松意:“公子——” 陈松意看着她来到自己面前,捉住自己的袍角。 她泪流满面地仰起头,恳求道,“求公子救救我的孩子……” 听到儿媳的声音,奚大娘也连忙直起了身,同样来到了陈松意面前: “求公子救救我孙女!求公子救救我们奚家!若是一定要有人死,就拿了我这条老命去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梆梆地磕起了头。 陈松意没有动。 这一刻,奚家村的人再看她,心中都生出了一种颤抖跟敬畏。 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有着他们不能理解的力量,唯一一个可能破解这个术,救下小丫的人。 风珉听见身后的护卫低声道:“要是让老四跟老六知道今晚这么跌宕起伏,肯定恨死我们了。” “就是,老三居然要他们看孩子,不让他们跟来。” 原以为陈松意那神准的推演术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她还有其他的能力。 同是进入这里,她在院子里转一圈就找到了符纸,他们却半点异常也看不出来。 那接下来呢?她要破这个术吗? 他们很是期待。 风珉却跟他这几个期待不已的护卫不同。 他见到少女的眉头在奚家人的恳求之下皱得更紧了。 她就像废弃的庙里一尊泥塑的神像,他心中不知为何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偶然发现她的凡人奉上香火,叩首恳求,想要她出手解除他们的苦难。 她也想帮他们,可她终究不是真正的神。 她终究只是泥塑出来的,身上缠着蛛丝,落着灰尘。 很多的苦难压在她的身上,令她不能展眉。 她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 终于,陈松意的声音响起,不复先前的平静,多了几分沉重。 她说:“我救不了她。” “这……” 这几个字令跪在她面前的两人都错愕了。 陈松意弯腰,伸手去将捉着自己的袍角、犹如捉住一根救命稻草的碧娘扶起来,又再重复了一遍,“我救不了她。” 做着少年打扮的少女神色凝肃,脸上的线条紧绷。 虽然她依旧站得笔直,但身上的每一寸都透出她的无能为力。 我救不了她,陈松意心说。 我甚至救不了自己。 躺在床上的小丫很快还会再烧起来,就像上辈子的她一样,会一直衰弱下去。 甚至因为年纪小,可能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死去。 对着碧娘的眼泪,她将话说得很慢,咬字很是用力,透出少见的无力来,“我很希望我会破解这个术,但我不会。” 经历了两世归来,带着第一世的她没有的武力、见识跟先机。 她所能做的都只是远离京城、远离刘氏,想着拖过这两年,活到十八岁,却没有办法去破解身上被下的术。 当错把小师叔当成刘氏背后的道人,以为他出现了,她也只能用尽自己所学去尝试绞杀。 她也没有抱着生还的希望,只想着如果死去,是死在离家有一段距离的山林中。 碧娘怔怔地看着她,就在这时,原本在沉睡的小姑娘皱起了脸,发出了哭声。 身为孩子的母亲,碧娘的注意力一下子回到了她身上。 陈松意看着她从自己面前离开,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床边,去抱起她的孩子: “小丫……娘在这里,娘在这里!”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探孩子的额头,感到孩子额头滚烫,于是惊慌失措地转过头来看着陈松意,又再看向站在门边的丈夫,“大郎!小丫又烧起来了……” 小姑娘一烧起来,风珉就又想到陈松意刚才的话,他们会无子送终。 这个孩子终究还是保不住吗? 奚大郎触到妻子的目光,仿佛终于找回了一点精神,迈过门槛进来就要抱起女儿:“去找大夫……陈家村听说有神医,去找他,说不定能治好!” 听到“陈家村”“神医”这样的字眼,风珉跟他的护卫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游天。 且不说他能不能治好这种因邪术而起的病症,就说他人都已经走了,奚大就算去也找不到。 奚家村也有人知道,忙拦住了想抱着女儿出去的奚大郎:“大郎,陈家村的那位神医已经走了,碧娘带孩子去找过的……” 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再次破灭,抱着女儿的奚大郎停在了原地。 他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孩子,几乎可以感受到生命力在她身体里的流逝,却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 这时,站在门边的风珉开口道:“把符拿出来销毁不行吗?” 作为这里仅有的几个还保持冷静的人,他的话一说出来,又给了屋里的人新的希望。 “是、是啊。”奚老军有些结巴地道,“小公子已经把符找出来了,烧掉不成吗?” 然而陈松意摇了摇头:“术已经成了,拿出来烧掉也没用。” 更何况照他们的说法,那个胡三婆也不是第一天出来行走江湖。 她做了三十几年的神婆,突然就变得灵验起来,这不可能。 如果不是刘氏的手笔,就是更麻烦的、她背后的道人出手了。 陈松意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陷入焦躁跟绝望中的奚家人。 如果是刘氏,自己能做什么? 她除了能夺取自己身上的气运,还会其他的术吗?还能利用其他人的气运吗? 而且这里都已经符纸四散,离镇上更近的陈家村会怎么样? 陈松意握紧了手中的符纸,光是想都觉得心中发冷。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她要立刻回去看一看。 听见周围嘈杂的声音,小丫在高热中醒来了。 她睁着眼睛看向抱着自己的父亲,又再看向身旁的母亲,低低地叫了一声“娘”。 奚大郎夫妇二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一声吸引了。 碧娘忙忍住哭泣,强撑出笑脸问道:“小丫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好热……也好痛……” 小女孩虚弱地说道。 她转动着眼睛,在父亲的怀抱中看向了房中的其他人。 当她的目光跟陈松意相接的时候,那种命运的共感再次浮现在了陈松意心中。 在没有人看得见的视野中,她跟这个小女孩之间连起了一条丝线。 她们身上的泽被系出同源,她们的命运短暂地相接。 因为这样的亲近,小丫在看到陈松意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陈松意瞳孔一颤,看到她身上还在虚实交替、生死变幻的命运线,眼前生出了白色的迷雾。 周围的一切褪去,她用力地去看透这片迷雾。 迷雾之中有马蹄声,她见到了今日他们来的路,见到了一驾疾驰的马车。 然而马车上雾蒙蒙的,她再怎么努力也看不透上面坐着的人。 所有人只听她忽然说道:“辰时三刻……两日之后,辰时三刻。” 什么辰时三刻? 陈松意从迷雾中跌落,又回到了这个房间里。 众人惊异地发现,她好像整个人刚从水里捞出来,却上前一把握住了碧娘的手臂。 “还是那条路,去那里等——” “能救她的人在马车上,拦住他,她还有一线生机。” 第99章 第 99 章 明月照亮了乡道。 灯火通明了一夜的奚家村陆续熄了灯。 村头,奚老军一家跟贺老三他们站在一起,望着前方疾驰而去的两匹马。 马蹄如翻盏,踏起一路烟尘。 刚稍微恢复了点精神,就立即动身前往陈家村的陈松意跟风珉各骑着一匹马,很快就变成了远处的两个小点。 直到他们跑得看不见了,奚家人才提着灯笼往回走。 两天之后,辰时三刻,依旧是那条路,拦下那辆马车,就能为小丫取得一线生机。 陈松意的话还回响在他们耳边,不管是真还是假,他们都要一试了。 回到家门口,奚大郎邀贺老三他们在家中休息一晚,却被拒绝了。 贺老三言明他们要回去接那些孩子,然后跟上两位公子,于是奚大郎也就没有多挽留。 三人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往他们先前驻扎的地方走去。 贺老三赶着车,听另外两人不解地问自己:“三哥,咱们又不是没有马,留一个人回去通知老四、老六就好了,怎么不跟着公子爷和意姑娘一起过去?” 贺老三坐在车辕上,忠厚的面孔在月光下没有什么表情:“你们自己想。” 被他这话一说,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贺老三将他们的反应收在眼底,暗暗摇头。 要不怎么他是三哥,他俩是弟弟呢。 与他们相反的方向上。 稍稍恢复了元气的陈松意一边策马飞奔,一边继续运转真气,驱散疲惫。 《八门真气》的第三重就是扩海。 扩大气海中真气运转的周天,直到与已经打通的经脉相连。 她的前两重已经圆满,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开始修炼第三重。 等到真气在整个躯干中流转不断,就可以在日常中都不间断地修行,锤炼气海,积累出海量的真气。 原本这一次回来,陈松意是想着可以在风珉离开之前,就让他修完《八门真气》第一重。 等到了家里以后,买齐药材,就能把“金针药浴刺激法”的关键交给姚四。 这样一来,他们回京之后,修行起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是现在……陈松意想,这个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风吹在她的脸上,丹田里流转的真气却生出了暖意。 这暖意驱散了躯壳里因为透支带来的疲惫跟寒冷。 方才没有多问就跟她一起离开的风珉,此刻终于开口问道:“你连休息都不肯,是怕陈家村也受到符咒的影响?” “没错。”陈松意深吸一口气,目视前方,声音被风撕扯着,“陈家村离镇上更近,这里都有了,何况是那边?” 马蹄声中,两人始终并驾齐驱。 虽然风急,但风珉的声音却很清晰,他问道:“等过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他没有自己包揽,毕竟涉及到“术”的领域,他完全不懂。 但是在武力方面,风珉自忖他们有足够的底气。 在跟着陈松意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到了镇上要去哪里调人了。 “先不要打草惊蛇。” 陈松意一边说着,一边在马上转过了头。 风吹得她的发丝飞扬起来,遮住了她的脸,只留下一双清冷沉静的眼。 哪怕在奚家,她短暂地失去了对事态的把握,但很快就又把节奏掌控了回来。 风珉心道,就是这种沉着冷静。 让他从在巷口见她,被她请求送她回江南那一刻开始,就踏上了她的战船。 他没有再问她既然破不了这术,此去会冒怎样的风险,而她对奚家人所说的那一线生机,又是怎样的生机,只是对她一点头。 陈松意就转过头去,两人继续专心赶路。 他们的马很快,虽然白日已经跑了很久,但还是耐力十足,跑到陈家村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晨光熹微,夏季的白日来得早,村庄还在睡眠的尾声,哪怕起得最早的人家也还没有出门。 两匹马进入了陈家村。 马上的两人同步的一勒缰绳,让跑了一夜的马儿停下脚步。 骑在马上,风珉跟陈松意并肩望着眼前的村庄。 然而,从这个角度并看不出什么问题。 少女松了缰绳,对身旁的人说:“我上去看看。” 说完,她就提起已经恢复了大半的真气,脚脱离了马镫,在马背上一踩! 一片影子掠过。 下一刻,她就在风珉眼前飞上了村头的这棵大树。 马有一瞬间的受惊,不过风珉一把抓住了缰绳,将它定在原地。 然后,他才扬起头,看着她的身形像轻盈的鸟一样,三下两下就跃到了树顶。 ——自从不再需要在他面前隐藏武力,陈松意就没有再隐瞒自己的本事。 站在一根树枝上,她扶着树干,借着茂密的枝叶隐去了身形。 然后,在初升的朝阳中,她看向了逐渐复苏的村庄。 在她的眼中,整个村子从村头到村尾,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无形的气中。 虽然没有在这个高度看过陈家村,但陈松意却知道,这层气是气运的表现,是来自福地的泽被。 它在天地间徐徐地流转,滋养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灵。 整个村庄看起来没什么异样,然而这没有让她放松。 沉下心来,她再次凝神于目,让目光在连片的瓦屋间一寸一寸地扫过。 终于,被她找到了几处有着细微不同、显得气过于旺盛的家户。 陈松意松开了树干,沿着飞上来的路线,再次三下两下跳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风珉仍旧停在马背上,陈松意拍了拍身上的灰,仰头看他:“这里看不出问题,我要进院子里看看。” “好。”风珉道,“我在这里等着,你自己小心。” 看到她对自己一点头,身形极快地奔了出去,消失在面前,风珉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他再次想到了那十几个孩子。 如果他们也修习了《八门真气》,拥有这样的速度,在战场上怕是能做到很多事。 陈松意奔向自己刚才在心中标记的那几户人家,来到最近的一户面前,就看到门上了锁。 她没有迟疑,直接提气翻过了墙,落在院中,开始搜寻起这里的异常。 不多时,公鸡啼过了三声,整个村子彻底复苏,原本紧闭的门都陆续打开了。 老胡起了床,他做了一个好梦,醒来心情仍旧十分好。 就着井水简单洗漱过后,他便扛着锄头,先一步从家里出来了。 来到屋外,他熟门熟路地同路过的几个青壮打了招呼,然后笑眯眯地往前走。 乡村的清晨总是热闹的,这点是在京城里生活看不到的。 经过这几个月,老胡觉得自己彻底爱上了这里,就算给他金子换,他也不乐意走。 等走到村道上,他左右张望,原本想看看村里的早晨有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然后就看到村头那个牵着两匹马的身影,心道怎么这么眼熟? 比初来乍到时黑了几个色号的老胡揉了揉眼睛,正好对上风珉朝着这边看来的目光。 一瞬间,老胡胸膛里炸开了朵朵烟花,他顿时把锄头一扔,连蹦带跳地朝村头大树下跑来,边跑边喊:“公子爷!公子爷你来看我啦公子爷!” 两匹马再次受惊,不安地动了动。 风珉原本还不确定这是他,可一听到这感情充沛的声音,就知道是老胡无误了。 “公子爷!” 老胡跑得声音都荡漾出了波浪号,被公子爷前来看自己的行为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跑到风珉面前,风珉眼角一抽,来不及阻止就看他一个滑跪,抱着自己的腿嚎道,“公子爷没有忘了我!呜呜呜……公子爷送给我的匕首我收到了,我每一天都珍惜地擦拭……” 风珉被他腻歪得不行,尤其现在家家户户都起床了,不少人从远处走过,目光都被老胡的声音所吸引。 “起来说话!” 小侯爷把袍角从他手里拽出来,低声训斥道,“像什么样子!” “属下这不是感动吗?” 嘴上这样说着,但老胡还是听话地站了起来,开始左顾右盼寻找自己的同伴。 “他们几个呢?没跟公子爷一起来吗?” 风珉正要回答他,村头张屠户家的门就开了。 身材比起一个多月前更加壮硕、更加丰满的屠户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身着绫罗绸缎,指甲涂成了鲜艳的红色,从头到脚都透着富贵。 她锁好了门,扶了扶头上的金钗,转身见到站在村头的老胡,顿时眼睛一亮:“老胡!” “诶——”老胡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一边转过身一边举起一只手,“在!” “你在这里正好!” 张娘子捂着嘴笑了起来,一面朝他招手一面走过来,“省得我跑一趟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臂间挎着的篮子里摸出了一串钥匙塞到老胡手里,然后又塞了一锭碎银给他,“我们家的院子耕田就都交给你,辛苦你打理了。” “没问题!”老胡抛了抛银子,也不嫌少,攥着钥匙道,“我一定给你们看好。” “好好。”张娘子又笑了起来,然后目光一转,落在了风珉身上。 此时距离风珉上一次来,已经过去了数月时间,她也不记得这个年轻公子是什么人,只觉得他丰神俊朗,哪怕身上还染着风尘,也掩盖不住他的贵气。 “这位是……?” 张娘子看向老胡,这么出色的公子,她先前见过没理由没印象啊。 老胡摆手:“这是我家公子,特意来看我的。” 张娘子“噢”了一声,露出恍然的神色。 在她打量风珉的时候,风珉也在看着她。 她身上穿着绫罗绸缎,打扮得富贵无比,显得跟陈家村格格不入。 可她这个人又像是陈家村的人。 风珉于是不动声色地问老胡:“这是——” 张娘子半点不见外,热络地道:“我就住在村头,张屠户就是我那当家的,先前村里吃的猪,都是我家杀的!” 老胡接口道:“但是现在不杀啦,张娘子她中了字花,全家都搬到镇上去了,所以把田跟院子都交给属下打理。” 他说着,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后又向着张娘子道,“嫂子的好运真是羡煞旁人啊。” 张娘子连连摆手,脸上却笑得十分得意。 然而风珉听着,心却沉了下来。 第100章 第 100 章 字花是民间流行的一种赌博消遣,无论南北都流行一时。 通常用三十六个古人或者动物乃至职业作为开字花的题材,庄家每期再给出提示,以吸引投注者,赔率一般在一赔三十。 作为京中一等一的纨绔,风珉自然知道这种玩法。 同样的,也知道其中的猫腻。 如果是在旁处,听到有人中了能改变命运的大奖,他会认为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可是在这里,他觉得其中必定有问题。 确定这一点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找少女的踪影。 正好此时,张屠户隔壁家的院子门稍稍地打开了。 见从门缝里露出了一点衣角,又飞快地收了回去,知她在听,风珉定下了心,于是顺着老胡的话赞张娘子:“确实是难得的好运气。” 被这样的贵公子一捧,比起老胡的夸赞来更叫张娘子受用。 陈松意隐身在这个无人的院子里,藏在门后凝神听着这边的动静,听见张娘子笑个不停: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最近交好运的不止我们一家。像我们家隔壁的那户人家,就是继承了他二叔的铺子,也搬到镇上了,还是跟我们做了邻居。” 左右人家连着交好运,除了他们,村里有好几户也是,不是搬到了镇上就是去了州城。 陈家村的人在这半月来好似祖坟上连连冒青烟,叫张娘子数都数不过来。 她那眉飞色舞的神色,几乎要在声音里具现了。 陈松意站在门后,哪怕看不见,也能想象出她脸上的表情。 张娘子一口气数了好几家人,说得嗓子冒烟,终于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总结道:“胡三婆的符是真的很灵,现在去找她的人都不叫她神婆,改口管她叫活神仙了。” 门后跟树下的陈松意和风珉两个人心中同时浮现出一个念头:又是这个名字。 果然这一切还是跟这个胡三婆有关。 张娘子家中骤富,虽然一副恨不得把富贵行头全都装上身的作派,但也分在什么人面前。 她在风珉面前尽管要谦虚几分,不过还是刻意显露了自己的家财万贯,因为她的女儿还待字闺中,还在相看。 陈三郎家的长子是要考功名的,心思大概不在成家上。 这镇上的人物又没有几个比得上陈寄羽的,看到风珉,屠户娘子就忍不住动了心思。 不过想了想,老胡都是他的护卫,自己还是别太膨胀了。 眼看接自己的马车来了,她就对两人告了别,还在车里对老胡说,得了空来镇上,要来他们新家坐坐。 “一定一定。” 老胡笑眯眯地同她挥手保证,张娘子满意地放下了帘子,乘着马车走了。 老胡目送她离开,却不想马车刚过,面前就多出了一个少年人。 人一过来就朝风珉叫“公子”。 “嚯!” 老胡吓了一跳,想着这少年是护卫营里的哪个,走路没声还这么快的。 可是等这少年一抬头,老胡就认出了她,“意——?” 陈松意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仍旧做着随从的姿态,回到了风珉身后,明显不想暴露身份。 风珉也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这样做的用意—— 出其不意,方能制胜。 这种散发符咒、夺人气运的人,明显畏惧的就是她的师门。 未免对方有所准备,自然是藏在暗处更好动手。 他于是将缰绳交给了陈松意,对老胡道:“别问,先回家。” 然后一手负在身后,朝着老胡来时的方向走去。 少女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犹如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随从。 老胡顿了顿,察觉到了一点不对,也连忙跟了上去。 从神医游天在陈家村显圣之后,慕名前来找他看病的人不在少数,当中贫富皆有。 像风珉这样骑着马、带着随从来的富家公子,也不算十分打眼。 陈松意牵着马跟在他身后,听他的声音微不可察地传来:“发现了什么?” 她知道他问的是刚刚自己去查看,有没有发现什么。 她掌中正扣着几枚从不同的院子、不同的方位挖出来的符纸,上面还沾着泥土。 趁着老胡去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锄头,陈松意垂着眼轻声答:“都有符纸。” 虽然张屠户家她还没有去探,但听张娘子的话,她会中字花,多半也是在去胡三婆那里求了符纸以后——这就跟奚家一样,都是以术催运借运的手法。 “如果只是催运借运,只要不得意忘形,多行善事,守住得到的东西也就罢了。” 可如果是同奚家一样,被先催发,后夺取,那这几家人就同样会遭到反噬。 风珉沉声道:“看张娘子正春风得意,家中应当是还没有出问题的。” ——想要阻止还来得及。 陈松意“嗯”了一声,见老胡扛着锄头回来,停下了话语。 从以帮助小师叔找合适的地址开医馆为名,同他一起离开家中,已过去了月余时间。 本来应该是轻松惬意的归家,如今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眼看家门在即,陈松意压住了加快脚步的念头。 她保持跟在风珉身后的距离,牵着马来到了家门口。 对于这种压抑的气氛,老胡没有察觉,还在兴奋地道:“到了到了。” 他扛着锄头一推门,陈松意的目光越过了院门落在院子里,顿时被这跟离开时大变样的院子震了一震,一颗心如坠冰窖。 风珉也是没有预料到眼前宅院的变化。 跟上次他来的时候相比,陈家的院子明显扩大了,院子从一进变成了两进,多了不少房子。 ——有村头张家的暴富在先,陈家的这番变化很难不让人想到被催运借运。 老胡还想说点什么,就见到两人几乎是同时跨进了院子里。 陈松意把缰绳一扔,开始在院中搜索着异常之处,而公子爷则是凝重地问:“你们也去求了那胡三婆的符?” “什么……”老胡茫然了一下,看着如临大敌的二人,然后才将风珉话里的逻辑跟那符联系起来,顿时说道,“不是!没有的事!” 听到他的话,原本凝神于目、紧张地四处搜寻的陈松意停了下来。 她站在院中转过头,就见到老胡放下锄头把外面的两匹马牵了进来,接着关上了院门,“不是因为那个。” 老胡很无奈,明明是公子爷命人送来了一匣子珍珠跟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怎么他自己转头就忘了。 “……这是陈公子把收到的珠宝换了钱,把后面那片荒地也买下了,修缮扩大了院子。” 后面又遇上水患,陈寄羽把大部分的钱捐了,全家人都觉得这才是程家给的钱财最好的归宿。 老胡说完,见风珉跟陈松意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陈松意——心中只想道:“莫不是胡三婆跟她那灵验的符有什么古怪?” 他把马牵过来,拴在院子里的树上,“意姑娘的兄长,无论学识还是能力都可以跟谢公子一比,这还是公子爷你自己说的,他怎么会需要靠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来考取功名?” 老胡自觉自己说得很好,可是没有想到在他拴马的时候,却听风珉说:“不是虚无缥缈。” 等他抬头时,听到动静的陈母已经从后院出来,问道:“是谁来了?” 陈父已经下地去了,小莲也做好了早饭送到田间去,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一出来,看到院子里的三人跟树下拴着的两匹马,陈母愣了一下。 随后听见一声“娘”,她顺着声音看去,才发现是女儿回来了。 陈母脸上一下子露出了笑容:“松意!” 陈松意出门的时候,穿的带的都是农家少年的衣服,现在乍一看像个低调的富贵人家公子,故而陈母一时间没能认出来。 陈松意见母亲高兴地朝自己走来,看她气色已经大好,半点看不出先前亏损的模样,显然是经过小师叔的诊治,已经彻底没有问题,这才感到在一片阴霾中见到了一丝光明。 她任由母亲握住自己的手,听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着,陈母又摸了摸她的脸,让她在面前转了半圈。 等好好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全须全尾,做母亲的这才放下了心,又问,“你是怎么回来的?游道长呢?”听到州府那边那么乱,又是大案,又是水患的,陈母担心得不行。 看着母亲的样子,陈松意覆上她的手,对她笑了笑:“没事,一切都顺利,游神医的医馆地址已经选好了,刚开张就遇上水患,我们帮了不少人。” “是吗?” 陈母闻言也笑了起来,很高兴他们此行能够顺利,游道长能一展所长。 等她们母女说完话,老胡这才说道:“嫂子你看,我身后这个是谁?” 陈母抬头朝着风珉看来,一下子认出了他:“风公子?” 风珉同她打了招呼:“伯母。” 陈松意挽着母亲的手,解释道:“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风三少,正好他在江南的事情办完了,打算顺道回来看看老胡,就同我一起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 对女儿的话,陈母丝毫不曾怀疑。 而且女儿从京城回来的时候,就是风公子一路相送,还留下了护卫在这里帮他们。 她拍了拍额头,对风珉说,“瞧我,光顾着跟松意说话。你们一路骑马回来,肯定累了,快进来坐着,我给你们端早饭,吃完好好休息。” 陈松意从善如流地跟着她进去。 一进屋,就看到了许多不该有的摆设、不该有的东西。 第101章 第 101 章 这个江南农家的院子,许多事物竟都是京中的风格。 从屏风到摆件,从家具到字画,都隐隐有了陈松意刚回到这一世时见到的厅堂的感觉。 陈松意看过这些物件,感到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她与自己的第一世已经隔了两重生死。 熟悉,是因为这都是她院中的喜爱之物,怎么说也是历经了十几年才一种一种添置下的。 墙上挂着那幅竹枝图更是唤醒了她的记忆。 这是她去年为了养父程卓之的生辰,为他找了许久的前朝郑公真迹。 这幅画算得上是流落民间的沧海遗珠,因为保存不当而有破损。 她又请了古董行里的大师出山来修复,最终才成就了这样一件贺礼。 彼时,她的身世还没有暴露,对长女准备的这份礼物,程卓之自然是喜欢到了心坎上。 这幅画他一直挂在书房中,只要有客人来都会邀他们品鉴赏玩。 而现在,这幅画出现在了这里。 陈松意的目光在看不出修补痕迹的画面上掠过,看到了上面多出来的题字。 那是养父的笔迹,还盖着他的印鉴,写了此画是何年何月,自己的爱女所赠。 再用了寥寥数语称赞这件礼物合心意,每每看到就会想起女儿的孺慕之情,令他心中欢喜。 这样的手笔,这样的攻心上计,如果她还是第一世那个什么也不知道、仍旧期盼着父母亲情的程松意,只怕立刻就要动瑶,想要再回去跟程家人再续天伦了。 真不愧是刘氏。 原本想去端早饭的陈母看到女儿的目光落在这幅画上,小心翼翼地道:“这是程夫人送来的,这半月来她带着明珠上门几次,想要见你。” 初初见到程家人再次登门,陈父跟陈母都有些紧张,不免想起当初他们派人来把明珠接走的时候,姿态是何等的高傲,说话是何等的不客气。 可是刘氏亲自登门,却跟当时来的人完全不一样。 她带着明珠回来,一见了他们,还没进门就让明珠磕头跪谢,又要送上厚礼,感谢他们这些年对她女儿的养育之恩。 这么大的动静,把陈家村的老老少少都吸引了过来。 他们围成一圈,看着这位京官夫人在陈家夫妇面前把姿态放得极低,礼物如流水一般从车上搬下来,还不住地对他们千恩万谢。 还有她身边的程明珠,只去了京城小半年,就已经脱胎换骨,完全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们这一来,在陈家村掀起的动静,比陈松意认祖归宗的时候还要大。 刘氏母女一人从京城来,正好赶上官府戒严,很是折腾了一番。 夫妇一人看刘氏把态度放得这么低,又带着病容,没好这样把人拒之门外。 再加上陈松意也没把程明珠做的那些糟心事告诉他们,免得污了他们的耳朵,看到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回来,两人还是有些欣喜的。 刘氏一登门就先道歉,都是因为她的人错抱了两家的孩子,才害他们跟亲生女儿骨肉分离。 从知道这件事以后,她就寝食难安,还害了病。 “本应该早带着明珠回来同你们请罪的,可都怪我这身体不争气。” 刘氏坐在椅子上,一边说,一边苍白着脸咳嗽起来,立在一旁的程明珠忙上去给她抚背。 等到这一阵咳嗽过去了,她才拍了拍程明珠的手,“娘没事,别担心。”之后对着面露担忧的陈母苦笑道,“叫陈姐姐见笑了,明珠回到我身边,旁的没做什么,就光给我这个母亲侍疾了。” 她平复了呼吸,接着道,“尤其松意离开之后,她就一直念着要回江南来找姐姐,还识人不明,差点犯下了错事……珠儿早就想回来看你们,都是被我拖累得不能成行。” 陈母忙道:“快别这么说。”说着再看向侍立在刘氏身边,同样带着病容,显然一路上折腾不轻的程明珠,只道,“其实松意能回到我们身边,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并没有什么好埋怨的。倒是程夫人你跟明珠这一次来,遇上这么大的风波,才是辛苦了。” 说着,她看程明珠的目光中已经带上了心疼。 她们女眷在这里叙话,陈父已经避出去了。 刘氏握着手绢,摇了摇头:“我们有什么辛苦的?说到松意,这孩子才是最让人心疼的。此番她离开京城,独自一人回来找你们,全是因为怕明珠委屈,也怕我们难做。 “在旁人看来,我嫁入程家是何等风光,可是这高门大院里的苦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出身商贾,本就及不上我那妯娌,出了这样的错漏,更是不得我婆母的心。” 陈母自己虽然没有婆母在上,嫁过来的时候就是跟丈夫一起白手起家,也没有婆家支持。 但天下女子的痛苦总是相通的,因此刘氏一诉苦,她便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松意这一走,我跟老爷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到处派人去找了,没有想到这孩子竟直接回了江南来。”刘氏说着说着,又开始垂泪,“她就是太懂事了,这一路顺利,没出什么事还好,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叫我拿什么脸来见你们?” 陈母听了,忙又是一阵劝,再有程明珠在旁宽慰,刘氏才停了下来,越过了榻上的矮几,握住陈母的手,戚戚地道:“我知道陈姐姐不怪我,当年在破庙你我一起发动,便是缘分,再加上这十几年各自抚养了松意跟明珠,这缘分更解不开。” 两人之间的身份虽然相差很大,就连握在一起的手都是一个软弱无骨,一个粗糙无比,可是陈母却被她打动了,又不由得点了点头。 刘氏梨花带雨地笑了笑,又道:“你我都是为人娘亲,最清楚了,怀着孩子的时候只盼他聪明,生下来养着就盼他康健,若养的是女儿,那就更多了一份盼望,盼着她能嫁个好人家。我也不瞒陈姐姐,我这次来就是想带松意回去。” 陈母一听,手下意识地一动,将矮几上的茶杯扫了下去,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女儿好不容易回到身边,她的养母上门来,却说要把她带回去,这无异于在她的心头剜下一块肉。 “陈姐姐。”刘氏更紧地抓住了她的手,“我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也不是为了跟你抢女儿。松意在京城,我们程家早就给她安排好了一门亲事。 “对方是翰林学士家的幼子,清贵无比,而且品貌皆佳,便是要尚公主都没什么能挑剔的,全是因为他家老太君特别喜欢松意,才没嫌弃我们程家的门槛低,给他们定下了婚约,只等明年那谢公子下场高中就完婚。 “松意一走,我那婆母跟妯娌还打着如意算盘,想将他们四房的女儿顶替上来,跟谢家成亲。可谢家那样的人家哪里愿意?谢大人都同我们老爷明说了,如果不是松意,他们就不结这门亲,搞得我那婆母跟妯娌好没脸。 “江南的日子虽说比起京城要安贫一些,但以松意这孩子的性情纯孝,只要是能在父母跟前侍奉,再清贫的日子她也能过得下去。 “可是父母爱子,总要为之计深远,总要为她考虑将来,她留在这里,怕是再没有谢家那样的良配。哪怕看在这一点上,陈姐姐也该让松意跟我回去。 “现在两家联系上了,以后就可以多走动,你家长子很会读书,我听说了,现在正在沧麓书院吧?明年春闱,他定然能够金榜题名,等他上京赶考,你们不妨一起来。 “我们程家在京城还有宅子,到时你们就能一家团聚,而且长子跟准女婿一起金榜题名,再送女出嫁,说不定能喝上三喜临门的喜酒。” 什么叫打蛇打七寸? 这就是了。 刘氏一上来就拿捏住了陈母的命门,她也没放过在陈母口中去了书院探望兄长的陈松意,将她在闺中的喜爱之物跟程卓之书房里的那幅竹枝图都送了过来。 陈父跟陈母不敢接,她便说这都是松意惯用的物件。 虽然她离了家、离了京城,住在这江南农家的小院里,但总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想到女儿回来之后,衣食住行样样不如在京中,可不就是陪着他们受了苦? 陈家夫妇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几次上门,陈松意都不在,刘氏还对陈母发动了攻心之计。 她把程明珠留在了陈家村,让她结结实实地在这里待了一阵,替出门的陈松意尽孝。 而程明珠从那日见到了掉落出来的娃娃,失魂落魄了一阵,清醒过后就从母亲口中得知了陈松意身上的气运跟自己的命格交换关键。 她不蠢,一下就明白了母亲先前做的那些事、叮嘱的那些话的用意。 想到自己生活在陈家村的时候,家里每每要有起色就会遭到灾劫,自己的生活也一直不好,她不得不信了那道人的批命。 知道这些事以后,她就半点不想要回到这样的日子去,于是打定了主意,无论母亲要怎么做她都配合,一定要把陈松意哄回京城去,将她身上的气运夺过来,好彻底交换两人的命格。 当程明珠愿意收敛本性、刻意讨好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不被她蒙骗。 所以她回到陈家的这段日子,无论是陈父陈母,还是村里的其他人,都被她的改变给惊到了。 夫妇一人越发觉得比起他们自己,程家这样的大家才会教养女儿。 唯有放手让女儿回去,才能更好地给她谋划前程。 早在女儿没有回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为这件事整夜整夜地辗转反侧,现在等到女儿回来,陈母就更是直接在她面前走神了。 第102章 第 102 章 “娘?” 陈松意唤了她一声,陈母这才回过神。 她的神情中有着一丝躲闪跟慌乱,向着关切地看自己的女儿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端早饭来。”说完不等陈松意再说什么,就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三个人。 陈松意一收回目光,老胡就立刻给两人细说了刘氏带程明珠来都做了什么。 “程家人想接意姑娘回去,用了跟谢家的婚事来打动陈夫人。” 他说完,向着陈松意解释道,“陈夫人她还没想好。” ——又舍不得女儿,又怕耽误了女儿,所以慌乱。 陈松意默默地点头,风珉又想起她当初是怎么从程家跑出来的。 虽然她没有说她在程家的际遇,但看程明珠做的事,那个家不回去也罢。 他伸出手,指尖在桌上轻轻地敲击着,问:“衙门的事他们怎么说?” 老胡道:“说是下人自作主张找了那群混混,误解了程家小姐的意思,现在已经把那个下人送去县衙画押认罪了。” 风珉指尖一顿,略带嘲弄地道:“她们倒推得干净。” 老胡十分赞同。 那位程小姐留在这里“报答养恩”,光看她清纯无辜、乖巧柔顺的模样,可半点看不出她有那般心狠手辣。 老胡都打听遍了,程明珠在陈家村长大,村里人对她的评价怎么样,他一清二楚。 一个人说她有问题,可能是看错了。 好些人说她有问题,那就肯定有问题。 陈松意问:“她在这里待了几天,都做了什么?” 早有准备的老胡立刻答道:“好叫意姑娘放心,我一直盯着,下地的时候就交代小莲盯梢。” 程明珠一共在这里待了十日,日常就是帮着陈母做事。 任谁见了她都啧啧称赞,夸她长进了、懂事了,夸陈父跟陈母好福气。 不过老胡不屑一顾,“这不就是要夹着尾巴做人吗?” 姿态放低一些,好换来意姑娘的谅解,不跟她计较当日找混混来害她的事。 陈松意冷静地思考起来。 看来刘氏身后的高人未必来了,否则她不可能还以为自己一无所知,依然想着用怀柔的手段哄自己回去。 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既然她们没有对陈家下手,那她的顾忌就少多了。 她伸出了左手。 从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中,少女的眼睫低垂,神情专注,眼中映出指尖飞快变换的位置。 屋里的另外两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等待她推算的结果。 很快,陈松意的动作就停了下来,抬起了眼睛。 先前她已经去查探过几户人家,得到了足够的线索,风珉知道她很快就能做出决断。 如今确认了家中无事,她应该不会再在这里多做停留。 果然,只听陈松意道:“我有头绪了,走吧。”她一边说着一边起了身,“先去镇上。” 风珉自然无需多言,老胡也跟着站了起来,想问问自己是留在这里,还是跟去帮忙。 不过话还没出口,帘子就一动,去端早饭的陈母回《气运被夺后我重生了》,牢记网址:.1.来了。 她刚在灶间收拾好了心情,想好要怎么跟女儿说回程家的事,结果一回来就看见女儿又要离开,不由得在原地站住:“松意,这是……?” 她的声音将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陈松意看向她端来的还冒着热气的早餐,走到她面前,顺手拿了一块饼。 用这个动作化解了母亲的紧张,陈松意这才低声开口,向有些不知所措的母亲解释道:“三少这趟来还有件要事,要去桥尾镇秘密收些伏货。” 桥尾镇是陈桥县的另一个镇,靠近有着药都之称的泊州,盛产胎菊、牡丹皮等药材,往来药商络绎不绝,所谓伏货,就是指在夏季收成的药材。 她方才心中一动就定下了这路线,一边咬了一口还热热的饼,一边又拿起一块抛向风珉,含糊不清地道,“我们就不休息了,趁太阳还不猛,赶紧过去。” 风珉接住了她抛过来的饼,配合地道:“不错。” 说完,他想起回来的时候,在马车里她就提过有些药材最好去桥尾镇收一趟,打算收回的手一时间顿了顿。 这个谎……不完全是谎。 “那自然要陪风公子去。” 听到是风珉的事,陈母立刻释然了。 她对女儿的说法毫不怀疑。 陈松意看她匆匆走到桌旁,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就要寻东西给他们打包干粮,“早些去,忙完了早些回来,娘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陈松意没有阻止她,而是来到她身边帮她一起装,自然地叮嘱道:“那娘先不要告诉其他人我回来过,等我陪三少忙完回来再说。” 她的母亲总是很好说话的,既不会阻止女儿扮作男儿,帮着他们家的恩人出去办一些事,也不会用对待寻常闺阁女子的要求来约束她。 “你放心去,娘绝对守口如瓶,谁也不告诉。” 得到母亲的承诺,陈松意从她手中接过装好的干粮,轻轻地抱了抱她:“娘真好。” 陈母被她抱住,有些失笑,抬手拍了拍女儿的背,觉得女儿似乎又长高了些。 这才一个多月时间不见呢,给她做的新衣似乎要改一改才行了。 陈松意松开了母亲,想到刘氏,眼底又难得生出了一点犹豫。 她很想对母亲说,不要相信刘氏的话,也不用管她说了什么。 但是这样一说,就势必要解释为什么。 想要不引起刘氏的警觉,他们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好。 风珉在旁看出了她的顾忌。 他想了想,对陈母说道:“有几句话,我想对伯母说。” 陈松意看向他。 陈母也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说道:“有什么话,风公子只管说。” 风珉开了口,也不怕得罪人,索性就不再斟酌,直接道:“我也是京城人士,对程家的门风略有耳闻,攀龙附凤,钻营向上,在京城的这两房没有几分心思用在好好做人、正直做官上。” 他的声音回荡在屋里,带着勋贵子弟特有的、对着这种人看不上的淡淡高傲,“他们跟谢家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这位程夫人拿跟谢家的婚约来说事,只怕不是因为疼爱松意,而是因为他们舍不得放弃结这门亲。”陈母是第一次听旁人对程家的评价。 她放下了手,没想到在风珉眼中程家是如此的不堪。 她听出了程家人想拿松意来稳固地位的意思。 这种事一被灌输进她的脑海里,这些时日刘氏的那些表现跟话语,就都蒙上了一层精致利己的颜色。 陈松意听着风珉的话,心中既意外又有几分感动。 还是同在巷口相遇时一样,他大可以不必蹚这趟浑水,但他却帮了她。 老胡在旁也这么想,在背后指摘旁人的不是,哪怕是他们芝兰玉树的公子爷,也是会有损形象的。 让自己来说不就好了? 不过他想到公子爷那混不吝的纨绔名声,又释然了。 他们公子爷本来也不是什么在意形象的人。 风珉观察着陈母的神色,见她听进去了,这才继续道:“上一次我回京,已经代松意跟谢家说清楚了,她既认祖归宗,竹门对朱门,怕是不再相称。程家现在是病急乱投医,说得天花乱坠,可实际上,这桩婚事已经不是他们说了算了。” “原来是这样……” 陈母顿时失落起来。 这样一来,她之前的那些动摇犹豫,都成了笑话。 老胡见状,忙开口道:“不瞒嫂子你说,我也是憋了好久,我冷眼瞧着那程夫人是个城府深的,又舌灿莲花,事事牵着你跟陈老哥走。她那女……” 他想提程明珠雇混混的事,但一想她是陈家的养女,连意姑娘都顾着父母的心情,没说破她的真面目,于是改了口,“她那家人犯的事,上回撞到了我家公子爷手上,她多能耐,都打点到我们侯、咳,府上了。” ——这才有了这笔扩建院子的银子跟他手里的匕首。 看了这个嘴上没有把门的护卫一眼,风珉才换上了诚恳的神色,道:“对寄羽兄的才能,我是很看好的,等他来年高中,改门换庭,伯母又何须担忧儿女亲事?等来了京城,也不必担心与程家断了亲,只管来我风家,以我跟他们兄妹的交情——” 他本想说“难道还不能保一桩媒”,但看到一旁的陈松意,意识到自己再无所顾忌,也不该在她面前说这种事,于是换了说法,“难道还会不管你们吗?” 这番话,说得让陈母终于忘了烦忧,笑了起来。 她说着“风公子自是不会”,感到患得患失多日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叹了一口气,陈母看向陈松意,给她理了理鬓发:“娘这是关心则乱,给你增添烦扰了。” 连风公子都看得出她心烦意乱,何况是心细如发的女儿呢? 她也想清楚了,就算不依靠程家,她的两个孩子也未必就会在江南待一辈子。 不管是长子也好,女儿也好,都是有主意的,未必需要他们做父母的来安排规划人生。 陈家院子关上的门再次打开了。 刚进来没多久的两人骑着马,再次飞驰着离开。 去田头送早饭回来的小莲走到门外,只看到两匹骏马留下的烟尘。 小姑娘挎着篮子,好奇地问站在门口的老胡:“胡大叔,你怎么没去下地?刚刚来的是什么人,来找游神医看病吗?” 她成了陈家的养女以后,老胡的辈分就自动上升了一辈。 被留在这里看家的老胡扛起了锄头,有些失落地道:“对,是来找游神医的,知道神医不在就走了——我去下地了。” 小莲应了一声,挎着篮子进了门,掰着手指头算姐姐跟游神医走了有多久,不知还要多久才会回来。 …… 比起桥头镇,桥尾镇离陈家村稍远一些。 从村里去桥头镇,坐马车需要半日,去桥尾镇的话,则要再提前大半个时辰出发。 尘土飞扬中,陈家村渐渐地被抛在身后。 日头向上攀升,骑着马在路上跑起来,哪怕有风也解不了暑热。 马上的两人戴上了帽子遮挡太阳。 陈母让他们带上路的干粮和水就挂在马鞍上,随着奔跑轻轻碰撞。 离开村子以后,陈松意才跟风珉道谢—— 谢他方才在自己不知该怎么开口提醒母亲的时候,帮她解决了难题。 风珉信马由缰,声音在风中带着几分惫懒地传来:“总要对得起你把师门武学传给我的厚爱。” 这段时间,几个护卫轮流跟他对战,都要好奇疯了。 他们恨不得钻上马车,看陈松意到底施展了什么神术,短短几日就把公子爷的战力提升成这样。 如果她答应传他们这门功法,风珉毫不怀疑这几个家伙会立刻倒向陈松意,给她卖命。 陈松意松了缰绳,马便慢了下来,落在后面。 看了前方虽然一天一夜没休息,但依然身姿挺拔的风珉片刻,她才追了上去。 风珉眼角余光见她追了上来,听她说道:“这不算什么……你是我回来以后交的第一个朋友,你以诚待我,我自当竭力回报。” 她说的是她回到这一世,风珉是她遇上的第一个毫不计较帮助她的人。 风珉却以为她指的是回江南以后,自己是她交的第一个朋友。 他说道:“除了长卿,你也是我认的第一个知己。” 不管是给他的批命也好,赠他的武功心法也好,还是在几次事件中给予他的信任,都是风珉所缺的。 那种被困在京中、壮志难酬的郁闷,在遇见她之后,都消失了。 风珉一时心头热了起来,转头看陈松意,想起先前她母亲为她婚事担忧的样子,忍不住大包大揽道:“你的婚事不用靠程家——” 他想说靠我也成,新科进士的妹妹这个身份不够,那忠勇侯府的义女总够。 让母亲认她为义女,从侯府出嫁,怎么也跟谢家门当户对,不会跟长卿错过。 “不错,自是不必靠他们。”陈松意策马在他身旁,青丝从一侧垂落,“因为我没想过成亲。” “你没……”风珉从那种想大包大揽的火热中回过神来,她没想什么? “驾!” 陈松意却已经一扬马鞭,加快了速度。 风珉追了上去,皱着眉问:“你说你不嫁人?那你要做什么!” “跟你一样。”陈松意的声音淡淡地飘来,“驱逐蛮夷,守卫边关,保我大齐河山。” …… 时近正午,快马加鞭的两人抵达了桥尾镇。这里有着码头的桥头镇一样热闹。 正值药材夏收,再加上夏季不舒服的人增多,桥尾镇的医馆处处爆满。 陈松意跟风珉来了以后没有住客栈,而是直接租赁了一座宅院。 又过了快一个时辰,贺老三跟姚四他们也来了。 十几个小少年今日偷得浮生半日闲,难得不用双腿自己跑。 他们分坐在两辆马车上来到陈家村,等得知公子爷的去向之后,又再坐着马车来了桥尾镇。 不止如此,从意姐姐家门口离开时,他们每个人怀里还多了几块饼,一吃就知道他们意姐姐的好手艺是传承自哪里。 等到十几个孩子在宽敞的院子里排开,磨炼起体魄来,陈松意才收了金针,说起了这次的事。 “……这种不该流传于世间的术,既然见到了,就不能不管。师叔不在,我只能厚颜向三少借你们几位来帮忙。” “你要他们几个做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 风珉答应得很干脆,甚至早在奚家村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定陈松意会出手。 几个护卫都在盯着陈松意的金针,想着这跟公子爷的实力提升有什么关系,听见公子爷的话,连忙收回目光,抬起头来,摩拳擦掌: “意姑娘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装神弄鬼,为祸人间,人人得而诛之!” “我们收拾过京城的神棍,还没收拾过江南的术士呢,不知要我们怎么做?” “我们这实力也不知够不够,会不会拖后腿……要是意姑娘能像扎公子爷一样扎我们两针,也许就好了,嘿嘿嘿。” 风珉手中折扇一合,一扇子抽向老六的脸,被他灵活地挡住了。 老六端起凳子闪到一旁,免得再被公子爷抽。 “我有初步的打算。”陈松意不动声色,只道,“这件事里最难的是程家人也牵涉在其中。” 在开始之前,他们就知道,意姑娘的养母带着人来江南找她了。 听到这话,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包括风珉在内,都觉得她说的“牵涉其中”是指刘氏也中了招。 姚四还说道:“那程夫人运气真好,得亏是碰上了姑娘,不然这次不得折在里头?” 他们认定刘氏是病急乱投医,为了改一改程明珠那差点把自己折腾进监狱里的倒霉劲,所以中了招。 陈松意乐于他们的误解,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左右整个计划里,最危险的部分都是由她去执行,她不打算让他们涉险。 因此,她只是说道:“未免被她认出,打草惊蛇,这次我们需要换个伪装才行。” 计划里兵分两路,由伪装过的护卫去试探胡三婆的虚实,她则去探一探刘氏身边,看那道人是不是真的没有现身。 她的师父说过,推演术不是万能,甚至她如今这双特殊的眼睛也不能看透一切。 因为到了他那种层级,就有了手段可以蒙蔽天机,让人探查不到自己的所在。 所以师父在天下行走多年,都始终找不到他的目标,完成不了他的任务。 而她也无法去找现在的师父身在哪里。 她收回思绪,对着几人说起了自己的计划,“现在正是桥尾镇药材夏收的时候,我们本来也要收购几种药材,现在只要多收购一些,扮作药商即可。” 来桥尾镇半日,陈松意已经摸清了这里的药材行情,递出了一张纸给姚四。 他擅长药理,给风珉调配药浴,在他修行是辅以金针的重任也要交给他。 “上面的药材,能收多少收多少,要什么年份也写清楚了。”她看着姚四把纸接过去,然后说道,“如果今日能收齐,我就让你们体验一下你们公子爷是怎么变强的。” 姚四还没反应过来,老六的凳子就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激动地跳了起来,连公子爷不悦的目光都不怕了,毛遂自荐道:“意姑娘我去!我去收!” 他跟老胡一样,最擅长收集情报,想要半天收齐这些药材,那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陈松意却说:“你另有任务。 “我要你去桥头镇探一探,给你两天时间打探清楚,程刘氏母女的落脚之处,还有她们这一个多月来都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人,一个都不能漏。” 第103章 第 103 章 老六是个干脆的人,接下任务,并且得到了让他实力增长的许诺,他就立刻启程前往了桥头镇。 风珉带出来的这几个护卫,各有擅长的方面,他跟老胡在情报获取方面都很有建树。 不同的是,老胡擅长从日常中剥离组合出有效信息,适合陈家村那种单纯的地方,而老六更擅长融入三教九流,迅速整合复杂多样的信息流。 自从上次桥头镇的混混踢到铁板,连他们的庇护伞郭衙内都自顾不暇、要断腕求生以后,剜去了这颗毒瘤,桥头镇就变得安稳许多。 不过混混们销声匿迹了,但乞丐还是存在的。 老六一来就换了一副模样,混进镇上的丐帮。 ——镇上来了什么富贵人,没有人比乞丐更清楚。 老六本就出身底层,在进护卫营之前当过乞丐跟小扒手,正是因为偷到了他义父——护卫营的主管身上,才被拎了回去。 这些年他当着忠勇侯府的护卫,打听消息的本事不光没放下,还见长了。 三教九流的门道他都熟得很,一来到桥头镇就如游龙归海,很快就跟丐帮的领头人混熟。 一旦找对人,意姑娘交待的任务——查清程家母女是什么时候来的、租了哪家院子,又带了多少人、跟什么人往来过,就全都清楚了。 陈松意给了他两天的时间,他过来一个晚上就摸清了大概。 到第二天,就潇洒地挥别了自己刚认下的大哥,去程家母女落脚的宅子蹲点了。 在卖馄饨的摊子上,老六蹲了一个早上加下午,看着往来的人,对照自己掌握的名单,乐了。 一个从五品京官的太太,衣食住行比他们公子爷还讲究。 这程刘氏不愧是出身富豪之家,在这里落脚也有诸多掌柜来拜访,有刘家商行的,也有别的铺子登门来给他们送货品的。 这位程夫人似乎身体不好,天天喝药,在老六掌握的情报中,镇上的大夫也是隔三差五就来。 她不怎么出门,采买都是交给身边的管事娘子,来了镇上除了去过几回陈家村,去得最勤快的就是县衙。 按照在这一带乞讨的乞丐说法就是:“她去县衙的时候,车辙印都比平时深。” 车上不知装了多少真金白银去贿赂。 老六觉得这些没什么特别,大概都不是意姑娘想要自己打探的。 这里头最重要的,可能就是刘氏去找胡三婆的那一次。 不过可惜,他在这里蹲了一整天,也没见到刘氏去跟那神婆打交道。 想要确认她这宅子里有什么神神道道,估计还得要进去看一看才能清楚。 老六喝了碗里的馄饨汤,坐在原地没动。 公子爷他们很快就要来了,还是等意姑娘明天到了,由她来定夺。 再说桥尾镇。 姚四等人收购药材也很顺利。 几人扮作来收伏货的药商,给的价很不错,收购的量也不小。 负责掌眼的姚四眼睛很毒,药材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反而让卖药的人收了糊弄的心思,买卖很快就达成。 陈松意给的纸上写着的药材,他们只花了一天就收齐了。第二天陆续送到宅子里,装药的箱子能堆满两个车厢。 于是,少不得又再买了两辆马车,扩大了车队的规模。 接下来,他们就要扮作行商,从桥尾镇前往桥头镇了。 按照设定,他们是由这个交通枢纽走水路离开,当然都要变装,免得被郭衙内之类的人认出来。 如果说,懂得药理的姚四是大掌柜,那剩下的就是护卫跟随从。 风珉则是他们的老爷。 为了防止风珉被认出来,姚四不仅给风珉换了身行头,还把他给扮老了。 他给风珉贴上胡子,用上了随身带着的瓶瓶罐罐,给他人为制造了点皱纹。 当风珉扮好再出来的时候,跟小少年们在一起、教他们识字的陈松意看到老了有快二十岁的他,更像第二世她跟父兄所神交的那位戍边大将了,不由得乐了,然后夸赞了姚四:“扮得好。” 她也没有食言,让他们去收的药材一到位,就立刻调配了一回药浴。 这个原本在第二世才由她师父带到边关,调配出来辅助她父兄修行的“金针药浴刺激法”,提前出现在了江南的小镇上。 她如同见过千百回一般,熟练地调配出了的药水。 无论颜色、气味,都跟师父调配出来的一模一样。 虽然是大夏天,但在药浴调配好以后,她还是让风珉立刻就进了热气腾腾的浴桶里。 由于现在风珉还是在《八门真气》的第一层徘徊,要打通的只是手部经脉,所以他穿着里衣泡进去,只要卷起袖子就行。 哪怕陈松意在旁,也不算非礼勿视。 这一次用不着用真气辅助,所以她没有亲自下针,而是在摊开金针之后让到了一旁,对姚四点头:“姚护卫你来。” 一泡进浴桶里,风珉的额头上就立刻冒出了汗。 他见姚四凑上前来拈起金针,笑嘻嘻地对自己道:“公子爷放心,认穴这种事我很熟。” 风珉自然不会担心,抬起手沉声道:“来吧。” 姚四已经看过那本金针刺激法,下针的时候无论位置还是深浅,都把握得十分准确。 他本身没有真气,但是这针依次扎下来,泡在浴桶中的风珉就渐渐有了跟在马车上陈松意给他引气时同样的感觉。 那些存在于天地间,原本难以捕捉、难以凝聚的元气,此刻竟顺着金针的脉络缓缓地涌来。 “感觉如何?”他听见站在身旁的少女问。 扎完针的姚四也是一脸紧张。 “感觉到了。”风珉再三确认了几次,才道,“是元气。” 说完,便听陈松意说:“抱元守一,运转心法。” 风珉于是闭上眼睛,沉浸在了这种特殊的感觉中。 姚四这才松了一口气。 身上插着金针浸泡在药浴中,风珉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之色。 陈松意并不感到奇怪,因为眼下只是第一重,越往后面药性越烈,才会让人越痛苦。 姚四绕着这桶冒着热气的药水转了一圈。 《八门真气》的武功心法跟辅助修行之法是分开的,他只看过后者,却明白这金针药浴刺激法的天才之处。他喃喃地道:“竟然能以药材配伍,激发出其中的精华,来代替天地元气……” 也就是说,只要有足够的财力,有足够好的人在旁施针,就有机会迈进内家高手的门槛。 他停住脚步,一脸的敬畏,“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自然是像小师叔那样的天才了。 陈松意默默地想道。 可惜,师父拿着这个方法来边关时已经晚了。 那时候大齐已经十分凋敝,危如累卵,收不到足够的药材,也就难以堆出一支尖兵来。 但这一次,她不晚。 见风珉已经沉浸在了修炼中,她叫上姚四出来,让他把另外两人叫进来。 元六去了桥头镇,剩下的贺三跟赵九盯着那群精力旺盛的小鬼头入睡,被姚四一叫,才跟着他来到了公子爷的院子里。 陈松意已经在院中的石桌前摆好了金针。 方才,她是让姚四上手给风珉下针,现在是她亲自来。 用金针配合真气,她将原版的金针刺激法在贺老三跟赵九身上演示一遍: “姚护卫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 其实那本册子上,游天已经一切写得很详尽了,姚四要看懂一点也没有问题。 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姚四依旧看得很认真,不时会问上几句。 而贺老三跟赵九感受着经脉中流动的真气,都是心中大震—— 难怪公子爷短短几日战斗力就提升了这么多! 意姑娘如今所为,跟内家高手耗费真气,给人灌顶传功有什么区别? 更令他们震惊的是,在他们眼中需要保护的少女,竟然是一个已经练出内劲的高手? 公子爷真是瞒得很紧。 不过随即两人想到她的师承,又觉得这很应该。 身为高人之徒,能够学会鬼神莫测的推演术,自然也应该有这种程度的武力。 院中,借着明月与灯火,陈松意不止讲了第一章。 她将从金针刺激法的第一章到第八章都给姚四讲解了一遍。 姚四一边听一边提出了一些问题,陈松意也凭借曾经的境界一一地答了。 贺老三跟赵九在旁听着,不知道她的答案意味着什么,但姚四却大受震撼,心中对她境界的评估一升再升。 直到亥时过了,这场教学才结束。 陈松意收起了金针,对着三人道:“可以了,你们公子爷在里面也差不多该结束了。早些休息,明日启程去桥头镇。” 三人都应了。 明日还是赵九留在这里看顾这十几个孩子,贺老三跟姚四同风珉一起去会胡三婆。 等贺老三跟赵九起身离开,陈松意又把卷起的金针递到了姚四面前:“等回到京城,从准备药浴到施针,都要由你给你家公子爷安排了。” “是。” 姚四擦了擦汗,接过金针,感到自己接过了重担。 陈松意放下手,看向亮着灯的房间。 姚四听她说道:“越往后,药浴带来的痛苦会越发难以承受,如果他承受不住,无法保持清醒,你要劝诫他。如果配不好药浴,也不能练,因为光有心法,容易走火入魔,陷入险境。” “是。” 听着这话,姚四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看来修习这门功法是要承担风险、付出代价的。 内功心法在公子爷手中,跟辅助之法分成两册,意姑娘既把这门功法交给了公子爷,谁能练、谁不能练,就都由公子爷决定。 姚四想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怎么感觉意姑娘这么心急,一口气就给他讲完了八章,又交待了这么多话? 然而没来得及细想,陈松意便道:“进去给他起针吧。”说完起身离开。 姚四立刻照做,把这本辅修之法放回了怀中,进去给风珉起针。 第104章 第 104 章 这一夜,除了陈松意房中的灯亮到很晚,其他人都休息得不错。 翌日一早,这一行新鲜出炉的北地商人就出发了。 两辆装满药材的马车从院子里驶出来,跟着前面由大掌柜所驾驶的、载着他们老爷的马车往桥头镇方向出发。 陈松意扮作了少年随从,头上戴着遮挡阳光的帽子,脸上用姚四的药水涂得黄黑了几度。 她驾驶着马车,看着在晨光中热闹起来的城镇。 江南之乱后,除了水岸解禁,其他也陆续恢复了。 除了坐在官位上的人还有些风声鹤唳,怕被抓去下狱,寻常百姓跟商贾已经恢复了日常生产,又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 由三辆马车组成的车队不算起眼,从桥尾镇离开,走了一个多时辰抵达了桥头镇。 跟往来药商络绎不绝的桥尾镇相比,桥头镇的人流就要少许多了,除了码头船车热闹,其余地方都要输桥尾镇一截。 这一行北地商人抵达之后,没有急着乘船离开,而是找了家客栈下榻。 等把马车跟货物在客栈后院停放好以后,看上去四十来岁、生得高大轩昂气宇不凡的风老爷带着自己的掌柜跟随从,在客栈一楼要了一桌酒菜。 菜上来以后,他问来上菜的小二:“听说你们镇上的庙很灵?” 一边说着,一边抛出了一颗碎银。 小二接住银子,眼睛都亮了。 他将帕子甩到肩上,对这位豪爽的老爷道,“客官这是问对人了,我们镇上的夫子庙灵验得很,这不是快要秋闱了吗,往来的士子都要去拜一拜,还有住在街尾的胡三婆——” 三人看他说着,伸手指了指方向,快言快语地道,“她可是有些来历的,不管相面还是看风水,还是医治些疑难杂症,都成!” 见风珉没有打断他,小二想到他先前问起夫子庙,说不定家中就是有人要参加科考,于是再多提了几句,“她的符灵验得很,要参加科考的都会上她那里去求一道符,客官要是去了夫子庙,不妨也去胡三婆那里看看。” 扮成药商的风珉听了他的话,开口道:“那么神,那我这桩买卖到底赚不赚,她会不会看?” 听到这话,小二想起他们一行进客栈时,那两辆拉着货物的马车。 他们这趟货肯定进得不少。 他想着,灵活地答道:“这个小的不敢打包票,但老爷左右还要在镇上停留一日,去看一看也不亏嘛。” “哈哈哈,好。” 他见面前的老爷一挥手,示意自己可以下去了。 转身的时候,小二听见这老爷身边的大掌柜道:“老爷去看一看也好,就算看不会,不是也能给今年要下场的二老爷求道符嘛。” 原来是家里有兄弟要考科举啊。 小二懂了。 客栈二楼,靠南边倒数第二间门房间门。 陈松意跟早他们两日来桥头镇打探情报的元六见了面。 他们下榻的客栈也是老六一早寻摸好的,按照计划,扮作药商的风珉去探胡三婆的虚实,陈松意则在这里接了老六打探来的、关于刘氏母女情报。 老六将自己收集来的情报详尽地告诉了陈松意。 她听得很认真。 哪怕药汁掩盖了她的肤色,让她变得毫不起眼,这样认真听取、冷静分析的样子,也还是将她同寻常的少年随从区别开来。 片刻之后,老六的汇报结束。 陈松意收起了思绪,对他说了一声:“多谢元护卫。” 老六年轻,性格也活泛,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 然后,他说道:“意姑娘选的这家客栈视野果然好。” 是的,虽然是请他来桥头镇盯程家母女,收集这些情报,但今天下榻的客栈是在他离开桥尾镇之前,陈松意就先让他定下的。 陈松意见他说着起了身,向自己招手,示意自己过去。 于是,她也跟着站了起来,跟着他来到了房间门南面的窗。 老六伸手把窗往外推开一些,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小巧的黄铜望远镜,塞到她手里。 不必他教,陈松意就将黄铜望远镜举了起来,凑在眼睛上。 从打开的窗缝往外看去,这一看,正好就看到了刘氏租赁的院子。 在白天,又是这个高度,院子里的人做了什么,大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陈松意举着黄铜望远镜,在阳光下看着那院子。 只见后院门打开,有个妇人出来,将药罐里的药渣倒在了门前。 随后,妇人退了回去,把门关上,远处巷子外传来小孩子笑闹的声音。 陈松意抬起黄铜望远镜,朝着巷口的方向看去,见到几个穿着普通的小孩子笑闹着从巷口跑进来。 他们像一群欢腾的小鸭子,看也不看地上,四五双小脚就从药渣上踩了过去。 几个人跑过,巷子又安静下来,只剩那些还湿润的药渣被踩得到处都是。 元六站在她身旁:“那是程夫人的药,每天都差不多这个时候倒出门外。从外头看得到的情报就是刚才说的那些了,里面是怎么样还要进去探一探才成。” 他看着陈松意,见她收回望远镜,于是问道:“要不我今晚进去看一看?” “不用,我亲自去。” 她亲自去? 元六拿着她给回自己的小巧望远镜,有些回不过神。 他提前两日来了桥头镇,没有像老三老四他们那样见识到她的传功,对她的印象仍旧停留在“胆大、力气较旁人大、能提得动刀”上。 陈松意已经回到了桌旁,摆出了针,示意他过来。 她那副金针已经交给了姚四,但她没忘记要兑现让元六体验变强的承诺。 “铁针较金针差些,不过也能用。”她说,“元护卫请坐下。” …… 胡三婆家在长街尽头,位置不算好,地方也不算大。 但风珉一来,就察觉出她这样安家的聪明。 这里跟夫子庙很近,去过夫子庙的人如果知道这位神婆就住在自己回程的路上,也不会介意顺道过来看一看。 看着胡三婆家门外停着的马车和里面的人影,贺老三低声道:“如果这人灵验,那不用选址在这里,找她的人也会源源不断。” 可如果她只是个烟雾弹,是个沽名钓誉、装神弄鬼之辈,那把房子选在这里,又跟夫子庙的名声绑定,就是她这种小人物的智慧了。 这也是他们最不需要担心的一种情况。 “走。” 风珉没有多说,走在了最前面,剩下两人紧紧跟上。 大概真是秋闱将近的缘故,来这里的人很多。 是不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但是,读书人与读书人之间门也分得意跟不得意的。 得意的人来此求得一道符只是锦上添花,可是不得意的来这里,就是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了。 除了他们之外,来这里的还有垂髫幼童跟垂垂老矣的老人。 他们是来看病的。 胡三婆是怎么治疗的,她也没有瞒着。 不外乎是画符念咒,然后把符烧成水给他们喝掉。 这到底有没有用风珉看不清楚,只能见到生病的幼童被抱进去,依然是昏睡着被抱出来。 而老人进去一趟,脸上往往会多几分轻松。 坐在外面客人等待的地方,哪怕有树遮荫也依然热,但三人耐心地等待着。 等到日头渐渐偏移,排在前面的人都进去找胡三婆看过、走了,风珉才起身,最后一个进去。 一进入堂中,就感到与外面不同的阴凉。 空气中弥漫的是香火的味道。 风珉打量过这个厅堂,哪怕在白日,这里的光线也不算好,显得昏暗。 据说那胡三婆已经快七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她的住处就是有种她这个年纪的老人身上特有的腐朽味道。 贺老三跟姚四陪伴在风珉身边,一同打量着这里。 不多时,一个童子从里面走出来,对他们行了一礼:“婆婆请三位客人进去。” 风珉一点头,三人就随他走进了后厅,见到里面还有一个童子。 三人心道这神婆挺讲究,童子都配了两个,再朝着罗汉床上看去,终于见到了他们今日来要见的主角。 罗汉床上盘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妇人,看起来同她的年纪一样苍老。 她头发花白,觑着一只眼,脸颊凹陷,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在她的手上、脖子上戴着的都是黄金首饰。 就连她放在一旁用来抽水烟的烟斗,杆子上也包了金。 这一切都彰显着她对钱财的热爱。 而风珉的一生缺很多东西,但恰好不缺钱。 无需他示意,扮作大掌柜的姚四就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钱袋,放在了桌上。 袋口没有扎紧,一放下来就敞开了,露出里面的金子。 原本就安静的空气,仿佛在瞬间门变得更安静了。 胡三婆的目光落在上面,眼睛里放出光芒。 姚四刻意摆出了高傲的神色:“听说你很灵?给我家老爷看看,看得好了,这钱就是你的。” 胡三婆抬起了头,睁开的那只眼睛先是看向姚四,随后看向风珉跟他身后扮成随从的贺老三,然后笑了:“生意人,做大生意的,果然出手豪爽。” 风珉摘下了帽子,随手塞到了身后的贺老三手中,朝着前方走去。 胡三婆的罗汉床前放着一张凳子,那正是给前来找她的人坐的地方。 风珉大马金刀地往凳子上一坐,沉声道:“我做药材生意,刚收了批货,什么时候出手好?” 胡三婆笑呵呵地道:“这趟怕是不赚。”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烟斗,用烟杆敲了敲放在桌案上的黄纸,“不过请一道符回去,转一下运就好,贵客不如试一试?” 风珉看了一眼那黄纸,原来就是这样的路数。 他冷笑一声,起了身,嘲道:“原来也是个装神弄鬼的,老姚,把钱收起来,走了。” “贵客且慢行。” 胡三婆看出他不信自己,也不信这话术,看来不用点真本事是留不下他的。 风珉背对着她,可贺老三跟姚四却看得清楚,只见盘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妇人睁开了耷拉着的左眼,露出了一只颜色不同的眼睛。 “老爷——!” 两人心中一紧,警戒地叫了风珉一声。 风珉立刻转身,看见睁开了两只眼睛的胡三婆,见她用那只诡异的泛白的眼睛看着自己,看了片刻才说道:“贵客不该行商,行商赚不了钱,您这身命格……该去从军。” 第105章 第 105 章 “继续说。” 风珉又坐回了凳子上,而原本要把金子收起来的姚四见状也收回了手。 他跟贺老三都知道,公子爷会坐回去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命数还有什么好奇。 ——毕竟意姑娘都已经给他算得很清楚了。 这是因为胡三婆终于显现出了一点真本事。 姚四退回贺老三身边,跟他一起看着罗汉床上那个干瘦的老妇人,等她再次开口。 见这位出手就是一袋金子的豪商重新坐下,胡三婆才暗松了一口气。 一放松,她的眼睛就不免又朝桌上的金子看去。 然后,她才在风珉审视的目光下开口道:“贵客家中双亲尚在……唔,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嫁的都是富贵人家。” 胡三婆一边说着,一边去觑风珉身后那两人的神色。 镇上的人传的没错,她是狐狸养大的。 在灾荒动乱的年景,平民百姓生出女儿遗弃在山野是常有的事。 大概就是幼年时跟狐狸的这段缘分,让她的左眼有了些神异。 她的相面之术,全在她左边的这只眼睛里。 就是这只眼睛,叫她大字不识一个,没有师父指引,也吃上了这口饭。 年轻的时候,她给人看得多。 可就像老人常说的那样,泄露天机要付出代价。 她看得越多,说得越清楚,左边这只眼睛就视力下降得越厉害。 到了中年更是见不得光,还诡异地泛起了白。 所幸那时她已经嫁人生子,而且又有了一定的名气,大多数时候也就不用这只眼睛了。 她又自学了些医术跟土法,装模作样地画符,许多时候也能应付过去。 原本丈夫死了,女儿打算把她接过去,胡三婆便想金盆洗手,不再干这一行了。 然而没想到,在女儿那里住得他们夫妻不合,她只好又回来。 幸好她在桥头镇积累的名气还在,又遇到了那位程夫人。 得她相助,竟画出灵验的符箓,再次搭起台来,风头更胜从前。 程夫人也不用她做什么,只需要她用这只快什么也看不到的眼睛,找些气运强盛的人。 通过灵符跟话语获得他们的信任,拿到他们的生辰八字给她就可以。 胡三婆觉得眼前这个商人的命格不错。 哪怕在她无比朦胧的视野中,也看得到他呈现出淡金色的气运。 若是能把他的生辰八字拿到手,就不光可以得到桌上的金子,还能从程家那里得到许多好处。 两头吃,那是多美的一件事。 因着金钱的力量,她又卯足了劲去看。 哪怕风珉无动于衷,她也努力说了许多自己看到的东西。 可惜说来说去,说得她口都渴了,面前的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就连他身后那两个人也一样。 真是奇怪。 胡三婆表面上装着老神在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她笃定自己看到的东西跟此人的前半生八九不离十,寻常人听到这些,早就将她当成活神仙,要激动不已、纳头便拜了,可他却没有。 难道她说得不对? 那为何他身后那两个随从也没有反驳? 她哪里知道,不管是风珉也好,贺老三跟姚四也好,都已经见识过了陈松意的批命,受足了震撼,此刻听到她说的,只觉寻常。 一点都没意姑娘厉害。 意姑娘不只会推演命数,还会观天象,还会内家功法,还不收钱。 你能吗? 不能。 因此,这个在陈桥县远近闻名、被许多人奉为神仙的胡三婆,在他们眼中没有半点光环。 终于,将能说的都说了,胡三婆精力彻底透支。 她于是又重新耷拉下了左边的眼睛。 见眼前的豪商不说准,也不说其他,她心里盘算了片刻,笑着道:“看来这些浅的贵客不爱听,不若给我个生辰八字,我给客人详细算算——” 这一下风珉却有了反应,冷淡地道:“不用了。” 他起了身,算是验证完了这个胡三婆的含金量。 他看清楚了,这不过就是寻常江湖术士的能耐,要看深一些竟然还要生辰八字。 陈松意可没要过任何东西。 他想着,目光再次扫过她烟斗下压着的黄纸。 那些催发运势的符纸就算是从她这里发出来的,怕也只是借她的手。 风珉转了身,看向姚四。 姚四立刻会意地收起了桌上的钱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她好歹也说了那么多,虽然说的尽是些他们公子爷已经知道的事情。 这银子就当是辛苦费了。 “走。” 风珉没有再多说,直接离开就是他最鲜明的态度。 眼见今天下午最后的三位客人干脆地离开,侍立在胡三婆左侧的童子这才走过去,将这锭银子收了起来,拿到胡三婆面前。 胡三婆伸手一掂量,这锭银子有差不多二十两,算得上大笔进项了。 可是她想起姚四刚收回去的那袋金子,只觉得心痛至极。 跟那袋金子比起来,这点银子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怎么煮熟的鸭子还会飞?!” 胡三婆心痛得直拍大腿,半点高人形象都不剩。 看着她痛心的样子,两个童子也觉得很纳闷。 两人对视一眼。 “婆婆平常开眼给人看了,只消说上两句,再顽固的客人也是要信的……” “怎么他们就半点反应都没有?” ——倒像是特意来一回,拿他们寻开心,听完就走了。 “别说了。”胡三婆好容易止住心痛,把这锭银子收入袖中,“去关门吧。” 大概今日就是不宜开张,送到眼前的金子都赚不到。 止住了心痛,却止不住后悔。 她只恨自己刚刚没有抓紧再说两句,半真半假地编些灾劫出来。 只要随便哪一句应了,这豪商都还要回来,求自己破解。 后悔啊! 等三人出了胡三婆家,天边已经漫开了晚霞。 风珉他们是在客栈吃过了午饭才来的,这一等一看,竟然已经快傍晚了。 “老爷。” 贺老三牵来马车。 风珉跟姚四先后上去,然后风珉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回客栈。” “是。” 贺老三跳上了车辕,赶着马车向下榻的客栈驶去。 马车里,姚四问风珉:“公子爷,这神婆要是没有问题,那下一步……” 风珉背脊挺直,身体随着车子前进微微摇晃。 他睁开眼睛,双眸像鹰隼一样锐利:“她没能耐,不代表就没问题。” 没有她那只眼睛跟相面术,散发符纸的人怎么去筛选出合适的目标? 奚家村那么多人,只选中了奚大的女儿。 陈家村那么多人,又只选中了那几户。 正好都去过胡三婆处,受过她的灵符,对她推崇备至,深信不疑。 若此事跟她无关,她有那样的眼睛,为什么一句都没有提醒? “回去看看她跟元六这一天查出什么没有。” 马车过去,露出林家银楼的招牌。 一个穿金戴银、身形富态的妇人正好拉着女儿走进银楼。 银楼的掌柜一见她,便立刻放下了算盘,面带笑容地迎上来:“张夫人。” 那牵着女儿进来的夫人抬头,不是旁人,正是两日前才跟风珉见过的屠户娘子。 “哟,劳烦掌柜的亲自来接待。” 张娘子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从在镇上买了宅子、不再杀猪之后,她每日就是跟上门来走亲戚的妯娌打牌、说话、逗闷子,再不然就是逛铺子。 林家银楼她这个月已经来了好几次,每次都会置办行头,已然成了林家银楼的大客户。 见她今日带着女儿来,想到她在给女儿寻摸亲事,怕是又要采买一番,面对这样的大生意,掌柜当然要亲自来接待。 他侧过身,引着她们往里走:“日前夫人才来问过,有没有样式时兴的钗子适合你家千金,今日楼里正新上了一批首饰,就等着夫人上门了。” 家中骤富,作为长女的年轻姑娘还没有适应过来,被银楼掌柜这样亲切地接待还有些局促,可她母亲却是眼睛一亮:“太好了,快带我们去看看。” 银楼接待贵客有单独的空间。 在张家母女进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一个人了。 身为刘氏身边得力的管事娘子,衣着打扮比寻常人家的正头夫人还要高贵些。 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果然是小地方,什么人都能放进来。” 听见她的话,面前接待她的人只能赔笑,不敢多说什么。 掌柜亲自迎进来那位是贵客,这位京城来的也是贵客,只不过眼界十分的高,对他们银楼的首饰诸多挑剔,不是回回都买。 张家母女进来见到了她,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看到台上摆出来的那些首饰,张娘子径自朝这边走了过来:“这些就是新上的?” 听见张娘子的大嗓门,程三元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将手上挑剔了半天的钗子放了回去,想掩住口鼻避开。 这种出身屠户家的人就算骤然暴富,身上也还是一股散不去的猪味儿。 “不错,夫人好眼力。” 掌柜朝柜台后的徒弟递去一个眼神,让他看茶,那学徒便从柜台后退了出去。 看到站在柜台前的管事娘子,他也没忘了招呼,“曾娘子今日可有看中的没有?” 娘家姓曾的管事娘子垂目,再次在摆出来的那些首饰上扫过,觉得自己刚刚拿在手上的那支钗子勉强算差强人意:“那——” 她原本意兴阑珊的想伸手指了,让他们包起来,带着女儿来的张娘子就先快一步,一手拿起了那支钗:“哎,这只不错。” 张娘子拿着钗在女儿头上比了一下,道,“老气了些。”说着又拿到自己头上,对着镜子比划一下,“我戴着倒不错,我要了。” 才端着两杯茶回来的学徒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这里陪着看了半天都没卖出去一支,刚走开一下,生意就谈成了,连忙过来直呼:“夫人好眼光!” 从刘氏的陪嫁升到如今的地位,无论在京城程家还是江南刘家,都没受过这样的冷落对待,更没有人敢抢她东西的管事娘子气得脸都扭曲了一下。 她瞪着张娘子,又想骂这个暴发户“这只钗子是我先看上的”,又嫌弃自己看上的钗子在她那张脸上比过,最终冷淡地说了一声“今日没看上的”,便走了出去。 离开银楼,看着天色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不过她心中仍旧不爽。 像自己这样的客人离开,银楼竟然没人出来相送,全都在围着那暴发户母女。 她站在门边,转头朝里面看去,低声啐道:“什么东西……” 也就嚣张这一阵了,早晚要成肥料,滋养她们夫人的气运,她就不跟这死人计较了。 第106章 第 106 章 一回到租来的宅子里,她便立刻来了后院。 见下人把煎好的药送过来,她于是随手接过,吩咐道:“下去吧。” 说罢,她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药进来,见到靠在床榻上看账本的刘氏,叫了一声“夫人”。 刘氏抬起了眼。 跟刚上岸的时候相比,她的气色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从苍白得像鬼到现在红润有活力,像是变了一个人。 “回来了。”她放下了账本,从榻上起了身,“有消息没有?” “人还没回来。” 程三元家的端着药来到她面前,给她加了一个垫子在身后。 这才在边上坐下,给刘氏吹凉了药。 她每次出去不是白出的。 而是盯着各方的消息,等陈松意回来。 “还没回来?” 听到今日也没消息,刘氏眉间浮起一丝烦躁之色。 他们来桥头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去过几次陈家村,可就是没见到要找的人。 虽然陈家说,陈松意是去书院看望她兄长,可刘氏派人查清楚了,她是帮着那个经过陈家村的神医去找地方开店了。 原本她也是派了人出去查他们行踪的,可惜这两人行踪太过诡异,而且江南官场又这么动荡。 时局不稳,刘氏怕在这个时候倒霉的被扯进什么风波里,这才放弃了追查。 程三元家的在手背上试了试药温,觉得可以入口了,于是递给刘氏。 看见刘氏眉间的烦躁,她忙出声岔开她的注意力:“夫人的精神跟气色是越发的好了。” 这话令刘氏舒展开了眉心。 她伸手接过药碗,心平气和地道:“能不好吗?” 算算时间,奚家村的小丫头应该已经死了,催发的气运都归于她身上,补足了她被反噬的部分。 然后,她每日喝的药渣又倒在后巷里,让那些幼童踩过,不断地带走病气。 程三元家的看着她喝下药,唏嘘地想—— 这次可真是祖宗保佑。 那日上岸,夫人病得快只剩一口气。 搬东西的民夫把行李落在了地上,两个娃娃掉出来也弄脏了。 明珠小姐又是浑浑噩噩,还是她赶紧冲过来拉走了人,把娃娃收了起来,又按照夫人的吩咐赶紧收拾好行李,花了三倍的价钱雇马车离开。 ——听说他们离开没多久,那个镇子就被淹了,死了不少人。 紧赶慢赶走了几天,总算到了地方,明珠小姐还是没有好转。 再把娃娃拿出来一看,发现是小姐那边的生辰八字被泥水污了。 听到这话,夫人只好拖着病体,拿了黄纸,又从匣子深处取出一盒朱砂,割破手指滴上血,再次写了生辰八字换过,小姐这才恢复过来。 明珠小姐清醒过来之后,夫人也没再瞒着她。 只将她跟陈家女儿换错的真相跟气运、命格的事告诉了她。 都说祸福相依。 经此一役,小姐醒悟,跟夫人母女彻底同心了。 这令身为夫人心腹的她很是欣慰。 这些年夫人一直独自扛着这个秘密,黄纸上写的生辰八字一变暗淡,她就要拿出那位高人给她留下的朱砂来重新书写。 “这是用那位高人的血做成的。”夫人第一次拿出这朱砂书写的时候,还这样告诉过她,“他放血的时候我就在旁看着……血一放完,他手上的伤就愈合了。” 刘氏说起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敬畏。 这让程三元家的每次看到这盒朱砂,幻想着那画面,都忍不住心下一颤—— 像她这样的俗人,是没有胆子跟那种高人、那种力量打交道的。 等重新写上了生辰八字,见娃娃身上沾了泥水实在刺眼,刘氏便让她去取水跟布来,把代表程明珠的那只娃娃清洁一下,结果清理的时候,却从娃娃身体里掉出了一卷羊皮。 羊皮泛黄,看起来老旧得很,展开之后,上面记载的正是夺取他人气运来补足自己的法术。 除此之外,空白的地方还有配套的催运符箓。 刘氏见了这卷羊皮,只觉得眼前猛地一亮。 她已经被反噬成这样了,当然想要有法子来补救,可惜当初那道人施术的时候,她没有看齐全。 有了这个,又有最关键的道人之血,她就可以依样画葫芦试一试。 正好桥头镇最出名的神婆回来了,此人有些相面的本事,拮据着想要重新开张,两边一拍即合。 刘氏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找到有气运加身的人,得到他们的生辰八字。 奚家村的女孩就是刘氏选中的第一个目标。 赶集那日,那小姑娘随着附近的孩子在巷子里疯跑,踩到巷子里的药渣,打滑摔倒,被一旁压在石头底下的红纸封所吸引。 眼看着同伴跑远了,跌坐在地上的小姑娘起了身,去将石头底下的红封抽了出来,打开一看,见到里面有张写了字的纸,还有女人的指甲跟头发。 小姑娘字还认不全,却对那殷红的指甲跟头发本能地感到害怕。 她连忙把这些东西放回原位就跑了,可那也没用,术已经成了。 之后回去,她便发起高烧,被她奶奶带着去胡三婆那里求助。 被骗走生辰八字,再配合上一早埋在她家院子里的催命符,很快就将刘氏的亏损补上了。 刘氏的身体迅速好转,对这术的神妙有了直观的体验。 羊皮上所记的那些灵符,她就算画过也依然看不懂,只明白成符的灵光都在道人的血中。 用掺了他鲜血的朱砂一画,她就立刻有感应,知道成了。 这样的符,她画了好几道。 除了奚家村的那个孩子,还通过胡三婆分发给了陈家村的几个人,催生出了几家富户。 这些被催发的气运都且寄存着,什么时候她要用了,就什么时候从他们身上抽过来。 有了这番保障,刘氏终于彻底的游刃有余起来。 伺候她喝完药,程三元家的接了碗,想着自己先前碰上的暴发户,于是带着私心地撺掇道:“夫人,那小丫头人小福薄,单她一个好像还不能让你完全好起来,不如再用一个。” “嗯。”刘氏随意地应了一声,取了盒子里的蜜饯来压苦,“再说吧。” 程三元家的便不说话了,又听她问,“你从外头回来,见了明珠吗?” 听她说没有,刘氏一时间不悦起来。 她放下精致的小银叉,道:“真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前面吃了苦头,才乖顺了没两天。 现在见事情摆平,琥珀替她顶罪进了牢房,就又故态复萌。 程三元家的连忙劝道:“小姐年纪还小,自然受不得拘禁。再说前番她在陈家受了几天苦,回来可不得好好松快松快。” 刘氏被她说动了,也觉得以女儿的性情,拘着她实在过分。 何况这陈桥县县令自己都打点好了,她在外面也没有什么,便不再提。 镇上的戏园里,刚被问起的程明珠正坐在二楼的包厢里,看着下方咿咿呀呀的唱戏,拍了拍手上的花生屑,抱怨道:“这里真是无聊死了,连戏也那么无聊。” 刘氏给她安排的丫鬟被她赶到了楼下去,坐在她对面是个正在一脸阴沉地喝闷酒的年轻公子。 县令公子说道:“小地方的戏,自然是比不上京城的。” 程明珠跟郭威在私下相见,刘氏并不知道。 他们一个是在村里长大的京官之女,另一个是县令之子。 所有过的交集,也就是程明珠买通他手下的混混,去对陈松意下手。 结果还被风珉抓住,施压要她千里迢迢随陈桥县的官差回来,去县衙消这桩案子。 可偏偏他们就混在了一起。 在遇上风珉之前,郭威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好。 可被这种权贵子弟盯上之后,他就一直走背运。 先是廪生资格被撤,然后在去走总督府的路子时,受命结集一帮士子去拦钦差座船,又被风珉抓住,还在枢密使付大人面前挂上了号。 再加上总督府现在从上到下、几乎全军覆没的局面,他可以说是什么出路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他遇上了程明珠,从她那里得知了有更换气运之术。 这令他心中再次生出了野望。 见程明珠来赴约,心思却全在吃喝玩乐上,郭衙内放下了酒杯,阴沉地问道:“再过一个月就是秋闱了,你什么时候才打算动手?” 那些将要前往江南贡院参加乡试的举子,里面最优秀的那群人,他们的气运什么时候才能被抽取过来,加到他的身上? 程明珠听他的声音在耳边不满地道,“江南贡院就取一百出头的人,每回却有上万人去考,今年这情形,只怕会更多……” ——不把像她便宜兄长陈寄羽那样的人拉下来,他哪里还有机会露脸? 这一回,他不仅要露脸,还要大大的露脸。 他要气运逆天到就算让忠勇侯府看到了,也没法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拽下来。 “我倒要看看……”郭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仗着祖荫,你能堵我几回。” 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程明珠被烦得不行,拿着瓜子皱着眉看向他:“我既收了你的钱,就肯定会替你办事。他们现在都还没启程呢,没路过这里有什么用?让你先用着我娘挑中的那几家你又不肯。” 从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与陈松意休戚相关以后,程明珠先是恍然,随后越发的恼怒。 她恼怒陈松意这个气运容器怎么敢擅自离开,却全然忘了当初她是怎么处心积虑把人从家里赶出去。 随后,程明珠又见识到了她娘亲用这个法术夺取旁人的气运,从奄奄一息变回生龙活虎,还知道她娘蓄养安排了陈家村的那几家人待用。 于是那天再在戏园子里撞见失意醉酒的郭衙内,她便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要是用这个夺取气运的妙法,把砸到他们父子身上的钱赚回来,岂不美哉? 那可都是她的钱! 每一笔花出去都要叫她心疼的! 何况陈家村的人在背后怎么编排她,她都记得清楚。 能用他们的贱命来给她换钱,那是看得起他们。 于是,她接近了郭威,同他谈这笔生意。 在让他见识了这种术的神奇之后,两人结成了同盟。 第107章 第 107 章 等到楼下的戏目结束,响起一阵喝彩声,程明珠这才心满意足地起了身。 看了面色不愉的县令公子一眼,她大发慈悲地给他透露了一个信息:“你放心,沧麓书院那边我已经去过了。” 听到她已经有所行动,郭衙内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程明珠对他摆了摆手,拿上帷帽从这里离开。 天色已晚,她该回家去了。 否则回得晚了,还要向母亲解释自己去了哪里。 戴上帷帽,她来到楼下,叫上了等待已久的丫鬟。 等出了戏园子,看着比白日还要热闹的镇子,程明珠却没有什么赏玩的心思,只想着今日不知有陈松意的消息没有。 她停住脚步,隔着帷帽对身后的丫鬟道:“今日我出来,就是单来听戏的,知道吗?” “是。” 被新安排到她身边的丫鬟很有几分聪明,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程明珠满意了,抬手扶了扶帷帽,恢复成在外场娴静的样子:“走吧。”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的桥头镇不光夜市开张,人多起来,就连客栈也比白天热闹。 码头停泊的船多了,从船上下来的人聚集在酒家、客栈里,让桌位几乎满员。 二楼靠南边的房间,小二送上了饭菜,又得了打赏,欢喜地退了出去。 风珉坐在桌前,看了一眼送上来的饭菜,没有动,而是先问起元六,他们留在这里观察的情况。 陈松意在这里看了一天。 等到送饭菜上来的小二退出去以后,她就又再次拿出了黄铜望远镜,继续观察那座院子。 风珉三人听老六说道:“没什么动静,宅子里的人都没怎么出去过,出去了也没去胡三婆那里,今天也没人来上门拜访。” 刘氏身边的管事娘子出去过,程明珠也出去过。 他都换上伪装,跟在他们背后走了一回,没发现异常。 等答完公子爷的问题,他便去问跟风珉一起去胡三婆那里的两人,“你们今日跟公子爷去找那神婆,她那里有什么问题没有?” 贺老三仍旧是沉稳地抱着手臂,姚四倒是来了精神,同他交换情报: “那老太婆有点本事,她有一只眼睛能看到公子爷的事,像家里有什么人,经商赚不到钱,该去边关从军,都说准了。” 听到这话,站在窗边的陈松意动作一顿,回过了头。 触到她的眼神,姚四立刻道,“不过也就这样了!她没看出公子爷的伪装,说的也远不如意姑娘你详细。” 贺老三沉吟着开口,补充道:“她那只眼睛好像不大好使,上来都是先拿话术试探,见公子爷要走,才用了真本事。” 还没卸下伪装的风珉听两个属下说完,没有什么缺漏的,才对站在窗边的陈松意道:“此人本事有限,又贪财,想做的是细水长流的生意。若是她画的符将人害死,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不过说完他也想到,如果这是胡三婆装出来的,特意降低他们的警惕性呢? 或许今晚还应该折回去,在暗中查看一番。 陈松意察觉到他的想法,握在《气运被夺后我重生了》,牢记网址:.1.黄铜望远镜上的左手隐晦地动了动。 确定他们今晚就算再回去一趟也不会有问题,于是没有出声。 果然,自己不去,而是由风珉去试探胡三婆是正确的。 虽然在姚四口中,这个胡三婆的能力有限,但自己未必不会在那只眼睛底下暴露。 她再次转过了身,拿起望远镜朝刘氏租赁的宅院方向看了一眼,正好见到程明珠的身影在后院中一闪而过。 陈松意收回目光,不再看了。 她关好窗,转身朝风珉走来:“既然在胡三婆那里看不出什么,可能问题就出在这些牵涉其中的人这里。” 她拉开凳子,在桌前坐下,将小巧的望远镜放在了桌上,“正好几户人家都在镇上,那明日我就装作从沧麓书院回来,去探一探。” “好。” 既然再次议定了下一步,风珉便示意另外三人坐下来一起吃饭。 而元六收起了自己的望远镜,想着陈松意说的“明日去探”,意识到她先前说的“亲自去”是打算明着去,于是放下心来。 吃过晚饭以后,几人各自回了房。 他们五个人一共要了三间房,明面上是风珉一间,剩下四人各两间。 实际上,却是风珉一间、陈松意一间,剩下三人同一间。 公子爷他们没来的时候,元六不能睡,因为需要蹲点观察。 现在他们来了,他任务结束,终于能够安心地睡个好觉,于是今晚早早就吹灭了灯上床。 可刚到子时,身边就传来了动静。 难得能休息的元六睁开眼睛,见到另外两人换上了夜行衣。 元六:“……” 察觉到从床上投来的视线,姚四把药品往腰带里塞的动作一顿,扯下面罩对他说道:“没事,你继续睡,我们跟公子爷出去一趟。” 说完,他跟整装待发的贺老三一起出了房间门,还对他摆手,“你继续睡。” 元六盯着门在面前关上,看到外面聚到一起的影子。 纠结了一下,还是困意上来,人又倒回了床上。 结果睡着没多久,又听见有动静。 元六:“……”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耳朵在黑暗中捕捉到像鸟飞掠而过一样的声音。 他立刻掀开被子起了身,打开房间门向外走去。 公子爷的房间现在没人,意姑娘的房间在他们三个跟公子爷中间。 他想了想,伸手握住怀里的匕首,走到中间敲了敲门:“意姑娘?” 以陈松意的武学境界跟警惕,没理由听不到方才那动静。 可是他等了片刻,却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声息。 他用匕首顶开了门栓,推门进去一看,里面果然也空无一人。 “……” 好家伙,全不见了。 他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要负责盯梢,不能睡。 现在大家集合了,为什么他还是不能安眠? 元六收起匕首,在原地站了片刻,看向留了条缝隙的窗户。 他心下一动,快步走过去推开窗,架起望远镜,朝程家母女暂时停留的院子看去—— 就见夜色中一个影子越过了围墙,落在了里面。 …… 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一落地,就遇到了巡视而过的家丁。 影子立刻闪到了转角处,等他们走远之后才再次出来。 刘氏租赁的这个院子不大,守卫力量却不少,大概是因为来江南此行受够了惊吓,而且官府下发的通缉令还贴在墙上,要抓捕在红袖招穷凶极恶杀死了数百人的两个凶徒。 要是宅子里没有守卫巡视,这对母女怕是夜不能寐。 从转角处走出来的人全身笼罩在黑袍中。 她的头发原本应该是乌黑柔顺的,此刻看起来却一缕一缕地染着霜白,干枯得像稻草。 修习《八门真气》,在与她朝夕相对的人看来,会觉得她没有什么变化,可是跟她分离一个月以上,就会觉得她的身形跟记忆中不一样了。 在她脸上还覆着一张面具。 那面具轻薄,不似傩戏面具厚重,惨白的底色上还画着椒图的纹样。 龙生九子,睚眦跟饕餮已经在世人面前现过身,那再来个椒图也不奇怪。 要来夜探这个院子,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只要刘氏跟程明珠不能通过那个术法感应到她,就无法把眼前这个形象跟她联系到一起。 当她立在黑暗中,整个看起来没有性别,一走,先露出的却是两根铁拐。 心法运转,将真气灌注到手臂跟这两根铁拐上,人就诡异地向前平移起来。 那两个先前走过去的家丁跟在院中巡视的另一组交接,正在精神放松的时候,就看到了前方这道诡异的影子。 “鬼……”其中一人两腿发软,脸色惨白,伸手去拍自己的同伴,“鬼、鬼——” “哪来什么鬼?” 他的同伴不以为然地转头,还没看清那定格在回廊上的影子,就听到细微的破风声。 然后脖子一痛,他就跟他吓破了胆的同伴一样,失去了意识。 那停在回廊上的影子袖子一动,一扯手上的丝线,就将扎在他们脖子上的细针扯了回来。 这针浸泡过了游天调配的药水,沾之即倒。 在乌云中时隐时现的月光下,这个诡异的影子游荡在后宅中。 遇上“它”的每一个人都很快被针扎倒,失去意识。 而这个影子似慢实快地探查过了宅子的每一个房间,看过了这里每一个人。 在满地的家丁护卫跟失去意识的丫鬟仆妇当中,没有见到任何一张完全不认识的脸。 黑影来到了程明珠的床前,在外面守夜的丫鬟已经完全陷入昏睡中。 而躺在床上的程明珠对“它”的到来一无所知。 看了这张脸片刻,“它”才从这个房间离开,向着刘氏的房间去。 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丝月光从外面照进来。 刘氏喝过了安神药,原本睡得很沉,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一睁眼,她就看到立在床边的黑影,还有那张诡异的、惨白的面具。 她顿时发出一阵惊叫,仓皇地朝着床角缩去。 面具底下响起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喝停了她:“别吵。” 第108章 第 108 章 感觉到这个黑影身上有实质的杀意,刘氏的尖叫声一下子卡在喉咙里。 她颤抖着缩在床角,以眼角的余光去看门外,期望于这里的动静能引来下人。 然而她所看到的只是陈松意刻意放倒在外面的人。 刘氏感到了绝望,她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面前这个黑影。 那张惨白的面具后,凌乱的白发与黑发相间,显然是个老者。 他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形干瘦,手上还拄着两根铁拐,仿佛腿不好。 可是却能这样诡异地进来,放倒了院子里的所有人,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这必定是个高人。 再想到进入江南以后,一路过来看到官府通缉的那两个戴着面具的恶徒,尽管这个黑袍老者脸上的面具跟通缉令上不一样,可刘氏觉得他必定跟那两个通缉犯有关。 刘氏觉得自己抓住了脉络。 陈松意听她声音颤抖地道:“我、我只是个普通妇人,有几分薄财,你若要……只管拿去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手,发抖地指向左侧的箱笼,“全都在那里……” 见她把自己当成深夜潜入民宅来搜刮财富的歹人,陈松意沉默地站在原地,双眼透过面具上的孔洞审视着刘氏的表情。 她的慌张害怕没有一丝作伪,也没有半点感应出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自己的样子。 然而陈松意没有动。 因为她还有可能是装的,在拖延时间等着什么人来。 ——比如她身后那位“高人”。 刘氏说完,见他仍旧不动,心中一慌。 她放下了手,又再次往床角缩去,还把被子抓到了自己身上。 现在毕竟是夏夜,她就寝的时候穿得轻薄。 她害怕这个恶人不光想劫财,还想做点什么让她要自绝于世的事。 就在她想要再次开口的时候,一根铁拐忽然抬了起来。 这铁拐的底部还是尖锐的,笔直地刺向了她。 刘氏“啊”的一声发出尖叫,随即又想起面前的人让她闭嘴,于是脸色煞白地闭上嘴。 那根黑铁铸成的铁拐上仿佛还沾着血腥味,末端抵在她的脖子上。 拿拐的人手很稳,少了这根拐杖支撑,仿佛也没有叫他失去平衡。 感到那尖锐的末端在自己脆弱的脖子上越陷越深,刘氏也越来越惊恐。 伴随一阵锐痛,她咽喉部位最柔软的地方被刺伤,血液流了出来。 “不、不要杀我!” 这辈子都没有面对过这么危险的境况,刘氏已然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跟奚家村那小丫头换了命,被术法反噬带来的厄运还是找上了门。 这一次遇上的,甚至还是个要她命的恶徒。 她顾不得对方让她闭嘴,不断地抛出条件,只求让这个黑影留她一命,“你要钱……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要年轻的姑娘,外面也还有很多漂亮丫鬟!但求您放过我,我不会去官府报案……我也不知道您长什么样,您没必要灭口……” 维持着将铁拐末端抵在她脖子上的姿势,陈松意没有理会她的哀求,而是将感知放到了极致。 后院安静得很,那些被她放倒的家丁丫鬟仆妇全都还倒在地上,没有醒来。 月光静静地朗照着回廊,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少女没有掩饰杀气,手中的铁拐再往前一寸就能杀了刘氏,但却没有任何高人出现来救她。 到此时,陈松意终于验证了自己今夜的第二个猜测—— 那个道人真的不在。 验证完这一点,她却没有收敛杀气。 看着害怕得不行的刘氏,她将手中的铁拐再往前抵了一分,令她的声音再次戛然而止。 在战场上审讯俘虏,需要击溃他们的意志才能撬开他们的嘴,但是对刘氏这样金贵的夫人,只要这点死亡的威胁,就能让她开口。 她再次用上了改变声音的技巧,让自己发出的声音如同老者一般嘶哑阴冷:“是谁教你的邪术?” “什……” 刘氏愕然地张着嘴。 她面前的黑影冷笑道:“老夫苦寻仇敌多年,路过江南,却发现有人在用他的术夺运换命。他可没有几个传人,否则你以为老夫是为什么找上你的?” 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对方深夜找上门来的目的,刘氏一边觉得自己已经做得那么隐蔽,为何这个老头还能发现自己,一边又看到了生的希望。 她慌忙解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不是他的传人,我也一直在找他……我还是十多年前见过他!” “十多年前?他是什么样子。” 扮成神秘老者的陈松意说着,略略移开了抵在她脖子上的铁拐,但依旧震慑地停在空中。 刘氏捡回一条命,知道他是要向自己确认那是不是他苦寻的仇敌,于是忙道:“我在年幼时见过他一次,他作着游方道人打扮,身材高挑,三十出头的模样。” 她回想着道人的脸,力求说得清楚,“他丹凤眼,留着短须,面如冠玉,眉如利剑,目有神光……那时饥荒年月,他四处游方,也依旧出尘脱俗。” 陈松意听着她的话,在脑海中迅速勾勒出这个道人的影子来。 然而她将历经三世所接触、所知道的人都比照了一遍,也没有一个跟这个符合,或是有所关联。 “……他精通风水命数,给我们刘家批命,说我们三姐妹但凡生下女儿,都会破了运势,前半生有多风光,后半生就有多潦倒。” 刘氏咽了口口水,脖子上的伤口还在疼,却不敢去摸,“我本是不信的,但我上面两个姐姐先后出嫁,第一胎生下女儿,都应验了他的批命。 “后来我也怀上女儿,心中惶恐,跟我母亲一起四处寻访他,终于有一日在茶馆见到了他,便得了这个夺运换命的法子……” 早在第一世死后知道了自己悲惨命运的起源,但再在刘氏口中听一次,陈松意心中的怒火还是一样炽烈,表现在外,就是她身上突然暴涨的杀意。 这令刘氏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见她如此,陈松意将怒意压下去,再次用苍老的声音问道:“你再见他时,他可变了样子?” “没有。”刘氏忙回答道,“过了十几年,他还是我当初见到的那个样子,一丝一毫也没有变。” 说着她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在这个性情难测、阴晴不定的老者面前隐瞒,“而且,下这个术用了他的血……我亲眼看着他割破了手掌,可等放完血后,他的伤口就瞬间愈合了。” 精通风水命数,容貌永远年轻,划出的伤口还能瞬间愈合。 利用她们布下这样一个局,就能摧毁一个王朝四百年的气运…… 这样一个存在,光是叫人听着都无法生出对抗之心。 但现在起码她知道了这个道人的一些信息,不会再两眼一摸黑。 陈松意很快恢复过来:“带我去。” 说着铁拐伸到刘氏背后一拨,将她从床角拨了出来。 “去、去哪里?” 刘氏又仓皇起来,不知他要自己带他去做什么。 “去看他给你施术用的东西,亲眼见到,老夫才能知道是不是他。” “好……好的。”刘氏听明白了,“东西就在箱子里,我这就带先生去看。” 此刻,她只想快点满足了这个老者,把他送走。 如果当初知道动用这个术会引来那高人的仇敌,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动的。 刘氏下床都腿软,走了两步就摔倒。 在走到箱笼那边的时候,她看到了外面亮堂的月光跟安静得反常的院子,还有门外躺了一地的人。 她的心中又生出了惶恐。 自己没有攻击手段,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只希望身后的人在看完之后会放过她。 黑影充满压迫性地站在她身后,刘氏甚至不知他是怎么飘过来的。 她拿出了钥匙,打开了箱笼,从里面拿出了两个巴掌大的娃娃,还有那卷记载着夺运换命术跟几个符箓的羊皮。 “都……都在这里了。” 刘氏把它们拿在手里,转过身来。 陈松意原本打算伸手去夺。 可一看到这两个由红线所系的娃娃,她的脑海中就生出了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疼痛,恶心,眼前发黑。 她伸出去的手不由得停在半空。 等视线恢复清明,她再次朝那两个娃娃看去,又是同样的感觉涌来。 她微微摇晃了一下,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 刘氏心中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像是受到了什么攻击的老者,仿佛见到了可以跑的机会。 要不要跑? 趁他这样,她跑出去应该能够喊到人,叫这个躲躲藏藏不敢见人的老东西因为忌惮而离开。 可是在她的脚挪出去之前,陈松意就放下了手。 她没有因为这反噬一般的攻击而忌惮,反而被激起了凶性。 她在面具后霍地睁眼,锁定了面前的刘氏,心中涌出了一个念头—— 破不了术也罢,这东西不能留! 毁了这娃娃!杀了她! 刘氏心中一惊,感觉到那股变得比先前都更凝实的杀意,顿时尖叫一声就往外扑去。 在她身后,破风声响起,那尖锐的铁拐朝着她刺来,几乎瞬间就要触及她的后背,在她胸口开一个洞。 就在这时,她被脚下的地毯一绊,重重地摔在地上,恰好避过了这一击。 刘氏惊魂未定,在地上一个翻身,面向了想要杀死自己的人。 陈松意一击未得手,立刻变招,将右手的铁拐向着跌在地上的刘氏当胸插去。 刘氏避无可避,本能地将手上的娃娃挡在面前,然后恐惧地闭上眼睛。 那一瞬间,她手上的东西仿佛发起了烫。 而陈松意只见到眼前红光一闪,那种针刺的疼痛再次袭向她的大脑。 刺出去的铁拐被无形的力量挡住,反弹回来,打在她的手臂上。 她胸口气血翻涌,喉咙里一甜,就一口血吐在了面具上! 第109章 第 109 章 殷红的血液从面具的边缘滴落下来。 沾在黑袍上不显眼,可被那惨白的面具一衬托,就红得刺目。 刘氏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 看到这一幕,她如何还反应不过来,这个黑影是被自己手中的物件所伤? 她一下子又生出了力气,一翻身就四肢并用地朝着门外爬去:“来人!来人啊!” 爬过门槛,她扶着门框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去。 她一边跑,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救命啊,杀人了!” 声音回响在安静的夜里,一下子吸引了路过的打更人注意。 陈松意承受着比起先前更加剧烈的针刺痛苦,想要再次追上去动手,可是一动就感到经脉阻塞。 她的真气仿佛被封印,凝聚不出半点力量。 这一次直接攻击带来的反噬,比刚刚只是目光接触要强太多! 她感到身上一阵接一阵地发冷,不止晕和痛苦。 她在战场上遇到过更要命的险境,受过更重的伤,都不像那红光一样,不仅摧毁了她的武力,还直接摧毁她的意志。 她咬破了舌尖,用疼痛换回了清醒。 等视野稍微清晰,就立刻动身追了过去。 ——就算不用真气,她还有力气! 刘氏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打更人。 确定了有人在求救以后,打更人疯狂地敲起了手中的锣,吸引值夜的巡逻队伍注意。 听到这划破黑夜的锣声,刘氏心中稍微有了底气。 可转头一看,那个笼罩在黑袍中的老者又追了上来,她顿时又发出了尖叫:“救命!你、你别过来!” 她转过头,继续朝着前方跑去。 前方就是出后院的门,只要出去了,就能找到人保住自己的命! “在那里!” “是那家!快!” 围墙后传来了巡逻队伍的声音。 在江南之乱以后,无论州县都加强了夜间治安巡查。 尤其现在钦差大人还在江南,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治下再有什么问题,要被撸下去。 陈桥县的郭县令也是如此。 有他耳提面命,城里的巡逻队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听到有动静就立刻过来了。 后院的门被拍响:“开门!”“快开门!” 刘氏心中升起了希望。 她也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了力气,脚下又跑得快了起来:“救命!救我!快来救我——!” 看着那扇被拍得不断摇晃的门跟跑远的刘氏,陈松意脚下一顿,陷入了抉择。 现在冲过去,自己能拼着杀了她,但却可能跑不了。 可如果不杀她,就这样离开…… 借着袍袖的掩映,她迅速地掐算,然后得出了结果——就算自己现在不杀她,明天刘氏也要糟。 没有多去深究为什么她明天会糟,只算出这一点,陈松意就立刻改变了决定,瞬间想好了下一步该怎么走。 不再犹豫,她掉头就朝着不同方向离开。 在刘氏扑到门前,打开门栓让外面的人进来之前,她就已经消隐无踪。 门开了,看着鱼贯而入的官差,刘氏一下子瘫软在地。 “歹人在哪里?!” “在、在……”刘氏喘了片刻才找回声音,回手指着院子里道,“在、在那里!那个穿着黑袍的就是!” 长街尽头,胡三婆家。 这里跟刘氏落脚的院子离得远,那头的动静传到这里,已经被削弱了不少。 在外面放哨的贺老三在屋顶上站起了身,看着那边的火光跟人影。 意识到有事发生,他于是三下两下从屋顶跳了下来。 堂屋里,风珉跟姚四还在翻箱倒柜。 两人都穿着夜行衣,脸上还戴着画有嘲风图案的面具,跟陈松意那个异曲同工。 虽然贺老三跟姚四不知道公子爷为什么放着面巾不戴,而要戴这么显眼的面具,但他们遵从了风珉的安排,十分有仪式感地戴起了它。 他们把胡三婆家都翻了一遍,找着可疑的东西,把所有画好的符箓全都扫到了一个袋子里。 为了搞得更像入室劫财,除了把东西翻乱,姚四还把值钱的东西也全都搜走了。 比如胡三婆藏在木板底下的黄金,房梁顶上的银票,还有包着黄金的烟杆。 “有情况。” 贺老三的身影从门外闪进来,对着两人道,“官差出动了。” 姚四一惊:“朝着我们这边来的?” 胡三婆有这么灵,能算到他们今晚要来? 风珉也目光一凝,直起了身。 贺老三低声道:“不是,像是程家落脚的宅子那边有动静。” 院子里,胡三婆的房间亮起了灯。 本来她打算起夜,忽然心头一悸,听见好像有什么动静,于是举着油灯走了出来。 风珉三人正好把搜刮来的东西都打包起来,背上了身准备离开,结果一出门就跟举着油灯出来查看的胡三婆撞了个正着。 看着这三个黑衣人,看着他们的面具,再看向他们肩上背着的东西,胡三婆的油灯掉在了地上。 下一刻,空气里响起她镇静尽失的声音:“来人啊!有小偷!抓小偷啊——!!!” “追!” “你去那边!” 黑暗的巷子里,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她全身笼罩在黑袍当中,除了白黑相间的头发,看不清任何特征。 在她身后,火光闪动,映照在墙上。 有人在朝着这个方向追来。 一根铁拐落在地上,陈松意扶住了墙。 哪怕远离了刘氏,那种针刺大脑的痛苦跟眩晕恶心也没有减弱。 她已经提不起力气了。 就在她回想着这一带的巷道房屋,思索着该往哪里去的时候,面前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有人过来了! 陈松意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出手,然而铁拐才抬起,就被一只手按住。 元六站在她面前,压低了声音:“姑娘,是我。” 从她离开之后,他就一直在客栈的窗边看着动静。 刚刚发现情况不对,他立刻跑了过来。 看到陈松意这副打扮,在她身上闻到血腥味,元六心下一沉。 没有多话,他捡起了地上的铁拐,又将陈松意手上拿着的那根也拿了过来。 看她像是连站也站不稳了,他于是一下子把她搀到了身侧:“走。” 有了元六支撑,陈松意再次勉力向前走去。 元六带着她避开了所有追过来的人,没有引起任何注意的回到了客栈。 把她安置在柴房,元六拿走了她的面具跟身上的黑色外袍,扔进客栈后厨的灶台里烧了。 然后,他又将那两根分量不轻的铁拐扔到了旁边的一座空宅枯井里。 等迅速处理好一切回来,陈松意还待在原来的地方。 她的头发已经用药水抹过,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衬得一张脸越发苍白。 她的唇上、下巴上都有着干涸的血迹,正在打坐,试图运转体内的真气,驱逐那种深入骨髓的冷跟针刺之痛。 元六本以为自己回来会看到她失去意识,可没想到一推门,柴房里的人就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箭地朝他射过来,等看清是他,那目光才重新变得缓和。 陈松意放下警戒,再次疲惫地垂下眼。 “外面很乱。”元六走进来,“公子爷他们大概很快要回来了。” 他手里端着个碗,是在后厨顺带烧了热水倒来的。 这样要是被撞见,也好作为半夜不睡觉跑到柴房后厨来的借口。 “元护卫。” 他停住脚步,听放弃了运转真气,倚靠在墙上的陈松意对自己说,“别告诉你们公子爷。” 别告诉他,胡三婆不过是烟雾弹,真正的凶险在程家人这里。 “对大齐来说,他十分重要。” 陈松意睁开眼睛,声音轻而坚定地道,“他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不能让他涉险。” 元六动了动嘴唇,没能说出话来。 他想到她让自己在这里观察两天,预先收集情报,却半步也不让他往那个院子去。 这也是因为不想让自己涉险吗? 可她自己明知凶险,还要在公子爷他们出门之后,独自一人前去。 照她说的,她是不是明日还想换个身份再去? 在他的沉默中,陈松意积攒起了力气,扶着墙站起来,结果差点摔倒。 元六忙上前扶住她,碗中的热水撒了出来。 他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姑娘,公子爷是真心拿你当知己,如果你有什么事,他会……” “那就更不能告诉他了。”陈松意深深地喘着气,“这种事你们帮不上忙,除了我师父……谁都帮不上忙。” 哪怕是小师叔。 他完全不懂术,陈松意也不敢把他牵扯进来。 “好,我不说。”元六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懊恼,“我扶你回——” 话音未落,他就感到手上一沉,陈松意晕了过去。 …… 镇上两户人家同时遭人夜闯,其中一户还差点被杀,这让已经陷入沉睡的桥头镇瞬间复苏了。 值夜的官差分成了两队,一队去了钱财被洗劫一空,正在哭天抢地的胡三婆家,一队留在程夫人的宅子里。 一进来看到这满地倒下的人,为首的捕头还以为自己撞见了杀人大案。 幸好一探,发现这些人只是失去意识而已,都没死,被冷水一泼,糊了两巴掌就都醒了。 一问他们是怎么倒下的,除了负责巡逻的两个家丁说看到了一个诡异的黑影,其他人都表示自己不知道。 负责值夜的周捕头觉得头疼,又听到手下来报,说胡三婆那边被戴着面具的人盗窃,损失了灵符跟钱财。 本就惊魂未定的刘氏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瞳孔猛地一缩—— 这肯定是同一伙人! 要不是那老东西托大,自己一个人来,而是带上同党,那自己现在已经死了! 这样的认知,让她在清醒过来的程明珠跑来唤自己时都没有反应。 而陈桥县的人力有限,在镇上搜寻了一番,两边都没有找到入室的歹人,只能暂时散去。 周捕头让两个苦主明日到县衙来报案,好正式立案查办。 官差离开,院子里的人也都恢复了清醒。 有女儿跟心腹陪在身边,刘氏却是半点也不敢睡了,只想快点到天亮。 客栈,窗户一动,三个人依次跳了进来。 他们摘下面具,露出了本来的面孔。 风珉带着两个护卫,第一次伪装入室盗窃,就遇上这么大动静。 他们等官差过去之后,躲了一路才顺利回来。 回到客栈一看,另外房间的两人都还在睡着,半点没有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样子。 风珉于是挥了挥手,让贺老址果冻小说网 第110章 第 110 章 官衙卯时开门。 为官这些年,郭县令已经习惯了这种作息,但像今日这样一早就有人来报案的却不常见。 “怎么回事?” 郭县令一面匆匆升堂,一面低声问身旁的师爷。 这些年陈桥县一直算太平,郭县令又是个讲求睡眠质量的人,所以离开县衙之后,衙门里的事务是烦不到他身上的——顶多上报到郭衙内。 因此昨晚的事他并不知晓。 师爷跟在他身边,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郭县令听着,看到堂下不似往日镇定的程夫人跟哭丧着脸的胡三婆,心道:“这是大案啊。” 叫他庆幸的是,昨夜无人伤亡。 郭县令便觉得自己心里有数,一坐下便打算直接下令,派人去追查那两伙人。 然后,再卖为了压下女儿的事给了他不少好处的程夫人一个好—— 增派些人手去她家守着,也叫她安心。 可他才刚清了清嗓子,打算伸手去拿绿头签,师爷就眼角一抽,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 “大人!”师爷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刚刚学生说的那两伙歹人,您就没觉得耳熟吗?” 耳熟? 郭县令本来还真的没注意,可现在听师爷一提醒—— 带着图腾的面具、难以追及的身手…… 他倏然而惊,这不是跟州府下令通缉的人一样吗? 就算按师爷所说的,这两伙人面具上纹路跟通缉令上的两人不同,但多半也是一伙的。 这可是连州官都敢斩杀的顶级凶徒啊! 而且这群人还来去无踪,叫州府到现在都还没有抓住。 自己一个小小的县令,惹怒了他们,项上人头还保得住吗? 郭大人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此刻他不再想着展现自己的英明神武,只焦急地低声问师爷:“那现在该怎么办?” 郭大人性情里最好的一点就是听劝,见他不再想着直接把事揽下来,师爷也松了口气。 昨晚他就已经接到风声,也接到了他们衙内公子的安排,于是附耳道:“先细细地审问了,然后再把事情报上去,由上面来解决。” 郭县令露出恍然神色。 懂了。 正是因为要上报,所以一定要问清楚才行。 于是他一拍惊堂木,肃容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 辰时。 距离奚家村有一段路程的官道上,奚家人已经跪在这里等了许久。 碧娘抱着孩子,看着天光从昏暗到大亮,道路上始终不见人,不由地焦急垂泪。 果然如救了小丫的少年公子所说,当晚小丫就再次烧了起来,而且气息一天比一天弱。 哪怕她用尽了所有降温的办法,用烈酒擦拭孩子的手脚,给她灌药,这热也消不下去。 短短两日,碧娘就瘦了一大圈,全家都笼罩在一层焦虑绝望的气氛中。 好容易熬到今天,刚到卯时,全家就都起身了。 他们在家中一刻也呆不住,早早抱上了孩子,来到她遇见那少年公子的地方等待。 晨风中,碧娘抚摸了一下孩子的脸。 小丫已经呼吸微弱,对她的触碰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孩子奶奶跪在旁边,口中在不停地向漫天神佛祷告,希望他们等的贵人真的会来,能够把孩子救回来。 奚家父子虽然比她们要镇定些,但眼睛也是红的。 两人焦急难耐地在附近踱着步,不时抬头朝远处张望。 终于,时间一点一点地走向了辰时三刻。 时辰一到,焦急的一家人耳边就响起了马蹄声。 生怕是自己的错觉,几人都忙抬头朝着官道上望去。 只见路的尽头出现了一辆马车,车由两匹马拉着,在晨光中如同天神降临。 “来了……来了!” 碧娘心脏鼓噪,忙抱着孩子站起来。 此刻她顾不上去想马车里坐着的会是什么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女儿活下来的希望就在那辆马车上! 她才走出一步,麻木的双腿就让她差点跌倒。 “碧娘!”奚大郎见状,忙伸手扶住了她。 碧娘却不要他扶,推开他的手,焦急地催促道:“快去!快去拦下马车!” “当家的你也快去!”奚老军也被妻子催促了一把,于是父子二人都朝着前方跑去,等不及马车过来了。 奚大郎毕竟年轻力壮,冲得很快。 他一来到路中间,就高举双手,跳起来向马车挥舞:“停下!求高人停下!求高人出手救救小女!” 抱着孩子的婆媳二人也匆匆朝着这边跑来,等她们跑近了,却见到这辆马车竟然没有人驾驶。 两匹拉车的白马在官道上信马由缰,极速地朝前奔跑。 见奚大郎的声音被马蹄声所掩盖,不知能不能传到马车里,两人一急,也边跑边喊道:“停一停!求车上的高人停一停!救救我家孩子!” 马车越跑越近,见这无人驾驶的马车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自己的母亲跟妻女又在身后赶来,奚大郎脸色一白。 然而不拦下车,女儿就没得救。 眼见这两匹骏马越来越近,他心一横,把身旁的父亲推开,自己则张开双臂挡在了路上! 就在马蹄溅起的沙尘扑到眼前,仿佛下一刻他就要被踩死的时候,紧闭的车门开了。 里面跃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落在了车辕上。 他的头发很短,穿着一身利落的武士袍,手臂上扎着一圈白色布条,仿佛正在守孝,身上各处还挂着许多稀奇古怪的小型机关器具。 一跳出来,他就伸手拉住了缰绳。 也不知他是如何控马,竟妙到毫厘地把马车停在了距离奚大郎不到一尺的地方。 感觉到吹在脸上热烘烘的鼻息,已经闭上双眼的奚大郎睁开眼睛,见到近在咫尺的马鼻,吓得差点摔倒在地。 “大郎!” 听见母亲跟妻子惊慌地叫自己,奚大郎才在惊出的一身冷汗中看向马车。 只见里面坐着一个人,但是被垂落的轻纱挡住,背后又是光影朦胧,完全看不清他的样子。 那跳出来控住马车的少年也不说话,就这样好奇地看着他们,神情中还带着一丝纳罕,仿佛完全没有想过会有人跳出来拦住他们的马车。 就在奚大郎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被他们拦下的车中人说话了。 他的声音从马车里一传出,便让人想到载着浮冰的流水,笼罩着云雾的山巅:“拦我马车,求我救人?谁让你们来的?” 听出车上的人没有责怪之意,而且仿佛真的有把握可以救女儿,抱着女儿的碧娘连忙挤上前来:“是个少年公子!” 她连忙把陈松意救起小丫、找出符纸、又为他们指点方向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扑通”一声跪下:“小公子说……唯有高人您才能给我家孩子一线生机,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的孩子!” “求求您……求求您!” 孩子奶奶也跪了下来,“哪怕拿了我的命去也可以!求求您!” 马车里的人安静地听了片刻,然后从纱帘后伸出了一只手。 这是一只属于男子的手,如同寒玉雕成,冰雪所化,从指尖到手背都仿佛泛着朦胧的光芒。 “抱过来,让我看看。” 尽管他的声音依旧无悲无喜,像谪仙一般不染红尘生死,可是却在奚家人心中点燃了希望。 马车太高,碧娘又已经跪了太久,所以奚大郎说了一声“我来”,就把女儿接了过来,转身抱到了马车前。 车辕上坐着的少年看着呼吸微弱,生机几近断绝的女童,仿佛想起了自己刚刚面对完的死亡。 他眼睛一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车中人伸出纱帘外的那只手触到了小丫高温的额头。 奚大郎抱着女儿,大气也不敢出。 那个少年公子当时说,他对女儿的情况束手无策,他们最后的希望就是马车上的这个人。 所以此刻,他正在等这个坐着无人驱使的马车而来的高人给自己最后的审判。 如果他也说不行,那—— “原来是这个术。” 车中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奚大郎睁大了眼睛。 他知道这是什么术?那他是不是能…… 车中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手从幼女的额头上略略移开。 那如玉的指尖悬停在她的眉心上,明明没有见他有什么动作,离他最近的两人却感到周围好像生出了气流。 无形的气汇聚过来,割破了他的指尖。 一滴血从伤口处渗透出来,将落未落之时,那指尖又再次按回了小丫的额头上。 然后,以血为墨,以指为笔,从孩子的额头开始,他在孩子的脸上画了一道符。 随着车中人指尖移动,符文在奚大郎眼中渐渐成型。 他认不出这是什么符,只是感到其中仿佛凝聚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伟力。 而画完之后,车中人的指尖又再次按回了小丫的眉心。 接着,令奚大郎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血消失了。 桥头镇,昨夜被入侵的宅院。 刘氏的箱笼中,两个写着生辰八字、由一根红线绑在一起的纸人,其中一个忽然在盒子里自燃起来。 烧起来的那个写着小丫生辰八字,一下就被烧得卷曲。 烧完之后,火焰没有停息,又顺着红线烧到了写着刘氏生辰八字的纸人身上。 县衙公堂上,郭县令用了大半个时辰,刚让胡三婆将昨晚的细节跟近期接触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都一一细说出来,记录在案,这才轮到刘氏。 刘氏因为身份受着优待,能坐在一旁等。 此时接到传唤,她刚一起身,就摇晃了一下,接着脸色一变,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在她身旁的程明珠吓了一跳:“娘!” “夫人!” 血落在地上,刘氏顿时气息萎顿。 她脑海中全是惊惧跟恐慌,却面如金纸地往后倒去,不省人事。 马车前,奚大郎看着女儿气息渐强,伸手一探,身上的高热也褪去了,肉眼可见的开始恢复。 在惊讶之后,他立刻变得欣喜若狂:“这是——” 车中人收回了手。 他仍旧坐在纱帘后,仿佛连姿势也没有变过:“她没事了。” 这一句话,就令奚大郎彻底放松,然后一下子跪倒在地。 碧娘他们也是一下子凑了上来,看着呼吸恢复平稳的孩子,然后一家人跪了一地,向车中的仙人不停地磕头。 车中人受了他们的谢,没有拒绝。 等到他们停下,他才再次开口,问:“那个让你们来等我的人,朝哪个方向去了?” 第111章 第 111 章 阳光透过窗缝照进来,落在陈松意的眼皮上。 床上的少女睫毛颤抖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随着视野变清晰,周围的声音这才突破了那层隔膜,在她耳中变得真切起来。 已经是辰时末了,客栈里早已是人声鼎沸。 这种环境下,她不该睡得这么沉的。 捂着额头,陈松意从床上坐起了身。 从捡起《八门真气》以后,她就恢复了从前在军中的作息,不管前一夜睡得多晚,第二天都是卯时就清醒了,而且精力充沛。 睡醒一觉之后,她的脑子里已经不再有针扎似的疼痛,那种眩晕跟恶心的感觉也消失了,只不过…… 想起昨夜的画面,陈松意放下了手,也难怪她今日会睡到此时才醒来。 她盘腿打坐,试着运起心法。 调集体内的真气运转了一周天,感到干涸的经脉中再次有真气缓缓凝聚,不再像昨晚那样被封禁,她才结束打坐,下床洗漱。 不多时,房间里响起水声。 在铜盆里洗漱过后,陈松意擦干了脸,去换掉了身上的衣服。 昨晚她的记忆断片,不知怎么回来的。 现在一想,应当是元六把她送了回来,直接放在了床上。 风珉那边他应该信守承诺,没有泄露信息。 否则刚刚她醒来房间里就不该是空无一人,风珉早该坐在桌前等着兴师问罪了。 换了衣服,陈松意在镜子前坐下。 看着镜子里的人,受到术法的反噬,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仿佛损耗了元气。 不过等她把改变肤色的药汁涂上脸以后,这种苍白就看不出来了。 等彻底恢复成皮肤黝黑的少年随从模样,她才起了身,从自己的房间离开。 一出房门,外面的声音更加嘈杂。 来到隔壁,陈松意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应了一声“来了”,然后门被打开,露出了姚四的脸。 “意姑娘醒了?” 来开门的姚四见了她,扬起笑容,侧身让她进来。 陈松意站在门边,看到风珉他们果然都在这里。 而桌上放着空了的碗碟,显然他们已经用过了早膳。 不过她目光一扫,就见到当中还有两个碗,上面用盘子倒扣着。 应该是留给她的。 按照他们一行的药商人设,今天就是要离开桥头镇的,所以都早早起来收拾好了行李。 “早。”陈松意一边走进来,一边咳了两声,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知晓内情的元六知道,她这是因为昨晚的伤。 可是不知内情的风珉看她在桌前坐下,就先皱起了眉:“怎么了?不舒服?” ——又是比平常晚了一个时辰才起身,又是精神不济的。 “没什么。”陈松意轻描淡写地道,“应该是感染了风寒,昨晚还有点发烧,现在已经退了。” 她用风寒解除了他的疑惑,也算是解释了为什么她昨晚睡得那么沉,今天又起得那么晚。 包括风珉在内,所有人都没有怀疑。 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又不是铁打的,奔波了这么久,会生病很正常。 陈松意揭开了倒扣的盘子,果然看到里面装着还带有余温的白粥跟包子。 她一边拿起筷子,一边主动出击问风珉:“昨晚昏昏沉沉,好像听到一些动静,你们又出去了?” “去了胡家一趟。” 风珉说着给了贺老三一个眼神,贺老三就把他们带回来的战利品拿到了桌前。 姚四已经把房门关上了。 陈松意一边进食,一边看着这个拿到桌旁的包裹。 贺老三把它放在凳子上那一下动静不小。 包袱皮一拆,露出里面的东西,看得陈松意愣了愣。 里面可以说是琳琅满目,有银票、有金银,还有珠宝首饰,甚至还有一杆烟枪。 胡三婆积攒了大半辈子的家底大概都在这里了,按照她贪财的性情,怕是要活活哭死。 “嘿嘿。”姚四发出讪笑,走过来向她解释,“公子爷本来说把她那里可疑的符箓、法器什么的拿了就行,可我觉得那样太明显,所以就把值钱的东西都一股脑收了起来,看起来比较像入室盗窃。” 而不是冲着她的符箓去的。 不过最后离开的时候被胡三婆看见,他们这场入室盗窃,也变成了入室抢劫。 风珉不在意这种细节,随口道:“她既助纣为虐,受些教训也是应该的,回头把东西变卖了,全都捐给慈幼堂吧。” 姚四忙应下。 吩咐完他,风珉才指着包袱里的那些符箓问陈松意:“这里面,有跟你挖出来的那些一样的吗?” 都不用一个个去看,陈松意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都是些无用的东西。 于是,她摇了摇头,喝了一口粥。 “什么,居然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姚四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那昨晚上他们不就白忙活了? “行了吧。”元六道,“你还希望那胡三婆真有些害人的手段?” “那倒不希望。” 看他安静了,元六这才向着陈松意道:“院子那边有消息。” 陈松意进食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什么消息?” 元六不动声色地道:“据说昨晚院子那边同样遭了劫,程夫人一早就去县衙报了官。只不过还没升堂,她就吐血昏迷,被送回了宅子里。” “现在呢?”听到自己算的事这么快就应验了,陈松意放下了手里的碗,“人醒了吗?” “没有。”风珉替元六回答道,显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你先吃东西。” 实际上,刚刚她还没醒的时候,他们就在讨论,究竟是谁跟他们一样戴着面具,夜闯了程家的院子。 原本嫌疑最大的就是陈松意,可元六说她一直在客栈没离开过。 再加上她现在这么没精神的样子,让风珉彻底打消了怀疑。 他沉吟了片刻,道:“胡三婆那边查不到什么线索,现在程家这边又遭殃,幕后黑手说不定跟昨夜潜入他们院子的人有关。” 贺老三跟姚四都点了点头。 姚四赞同地道:“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听见公子爷首先就排除了一个正确答案,元六心情复杂。 不过看陈松意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夜闯程家院子的人根本不是她,元六心中又生出了对她的佩服。 这才是搞情报的人应有的心理素质。 意姑娘要是搞情报收集,一定是一把好手。 陈松意虽然昨夜昏迷,但经过一晚上的休息,重新运转起《八门真气》,胃口又变得好起来。 她沉思着,刘氏吐血昏迷,就不能再兴风作浪。 可如果她身边还有懂得夺运换命的心腹,那些被她催动了气运、当养料一样养着的人家肯定要遭殃,所以自己得尽快过去,把那些娃娃、朱砂拿到手。 心里有了计较,很快她就把留给自己的食物吃完了,放下碗筷,平静地道:“那就照原本的计划,你们可以先去趟书院,替我把口径跟我哥哥对好,再把身份换回来。我就直接去程家那边,以侍疾为理由留下,看看能不能发现别的蛛丝马迹。” “好。” 风珉不疑有他,答应得很干脆。 她留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而自己需要动用官府的力量,才能找到那个潜入程家宅子的人,那就必须要亮出忠勇侯府的招牌才行。 看了自己的三个护卫一眼,风珉最终还是对陈松意道:“我把元六留在这里,在我回来之前,有什么需要他做的,就找他。” “好。”陈松意也点了点头。 于是商定好行动,他们就不再耽搁,立刻动身。 …… 程家的院子里。 从把刘氏从县衙抬回来,这里就一片混乱。 来看诊的大夫已经来了几拨,可是一个都没有办法把她唤醒。 他们查不出病状,对她的吐血昏迷束手无策。 又送走一个大夫,程三元家的绞紧了手帕:“怎么会这样……” 夫人明明都已经好转了没事了,怎么一下子又变成了这样? 作为主母的心腹,又是后宅的管事娘子,刘氏一倒下,坐镇院子的就变成了她。 面对这混乱一片的局势,她还算能沉得住气,但却不能替刘氏拿主意。 因为刘氏只是表面柔弱,性情其实很强硬,很有主见。 从她被买回刘家当丫鬟开始,跟在刘氏身边,就习惯了服从。 程三元家的在屋里踱着步,想来想去都觉得问题出在昨夜那个潜进院子的黑影。 可惜,他们却不能叫郭县令下追捕令,把人逮回来…… “曾姨。” 就在她不知是该向夫人的娘家求援,还是带夫人回京求医的时候,程明珠从屋外走了进来。 “大小姐。” 程三元家的看着她,见到相比起自己的焦急跟混乱,大小姐身上倒是表现出不一样的镇定来。 “我娘的情况还好,先不要慌。” 果然,程明珠一开口就像是已经有了章程,“左右那些养料已经准备好了,把术完成就行。” 只要她还活着,就没什么可着急的。 不管是前面的换命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不是还有许多备用的吗? 程三元家的经她一提醒,豁然开朗。 也是,就算药石无用,这不是还准备了几家“养料”吗? ——像张家的那个暴发户,现在就是她该起作用的时候了。 可随即她又想起一个问题。 她看着程明珠,试探地问:“大小姐,那术由谁来完成?你吗?” 虽然她跟随刘氏多年,也见过那卷羊皮,可夫人能在上面看到的符箓跟术法,她是一点也看不到的。对于如何夺运换命,她知道得有限,知道最后一步需要那些人的生辰八字,却不知道其他还需要什么。 “自然是我来了。”程明珠不耐烦地道,“不然你还能指望我娘自己醒过来吗?” 程三元家的忙道:“那我就去——”准备东西,把朱砂跟那卷羊皮都拿出来。 程明珠才要点头,程四喜就从外面匆匆地走了进来。 一见她们,他便又急又快地道:“小姐,嫂子,松意小姐从沧麓书院回来了!听说夫人吐血昏迷,她来登门,说要给夫人侍疾!” “什么?” 程三元家的吃了一惊,陈松意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 她怕陈松意一来会影响到换命的事,正想着要怎么把她打发走,程明珠却是一拍手:“来得好啊!” “大小姐?” 程明珠上前一步:“她来得正好,我还怕她不来呢!” 第112章 第 112 章 她说完,立刻提着裙摆出了门,要到前院去见人。 跟她母亲的这个心腹不一样,程明珠头脑冷静,更看得清楚。 一来他们留在这里没回京城,就是在等陈松意。 她现在自投罗网,还不用他们想办法来把人留下,这难道还不好吗? 二是,看到她娘亲这个样子,程明珠便想到自己跟陈松意之间也是有同样的术法牵连的。 如果不把人放在眼皮底下,会不会自己也变成母亲那样? 她打了个寒颤,顿时加快了脚步。 回廊上有丫鬟撞到了她,吓得跪在地上口称“奴婢该死”,程明珠也没有停留。 再者,她还记得她娘说过,在她没有回来的时候,她祖母曾经犯过一次重病。 那时正在她爹升迁的紧要关头,全是靠着陈松意放血做药引,才救回了程老夫人,保住了她爹的仕途。 陈松意作为气运的容器,不光运气好,这血也有很大的用处。 这一次她娘无缘无故吐血昏迷,有她这个有福气的养女放血,说不定能更早醒过来。 程明珠打定了主意,一路小跑到了前院。 程三元家的跟在她后面,因为缺乏运动,不如生长在乡野的大小姐,所以跑得有些气喘吁吁。 她一跟上来,就见到小姐停在门外,抬手狠心地掐了自己一把,把眼睛都痛得红了,这才迈过了门槛进去,对着里面的人喊了一声:“意姐姐!” 里面坐着的人立刻抬起了头,看向了门边。 陈松意没有等多长时间。 在同风珉他们离开客栈后,她就在马车上换好了衣服,不过上了船转了一圈,就又回到了岸上,马上就来了这里。 她一登门,还未自报姓名,程家的下人就认出了她。 他们叫着“大小姐”,然后把她迎了进来。 程明珠来之前,她正坐在厅堂里,做出坐立不安的焦急神色。 连奉上来的茶水,她都只是沾了沾唇就放下了,眼睛不时地看向门外。 那两道脚步声一响起,她就知道自己等的人来了。 而程明珠在门外用来酝酿情绪的短暂停顿,她也没错过。 在她这么多个身份,这么多重伪装里,陈松意其实最不喜欢的就是程家孝女。 这会让她有种陷回第一世牢笼中的错觉。 但这样做是必须的,所以她能耐着性子陪她虚情假意。 “明珠妹妹……”她装作现在才知道程明珠来了,起身想要上前,又似乎介于身份停住了脚步。 要这样在陈松意面前做小伏低、曲意逢迎,程明珠心里其实很不爽。 但是,当看到在这里等待的陈松意跟当初刚进京城的自己身份完全对调,她就又平衡了。 陈松意身上穿的只是很普通的成衣,首饰也很朴素,完全不成套,肩上背着个寒酸的包袱。 她一张脸苍白没有气色,一副生病倒霉的样子,跟当初的程家嫡女完全是天上地下。 程明珠越看她,心里便越松快。 都这样了,还要死撑着不回程家,为了一点钱出去帮人找店开店。《气运被夺后我重生了》,牢记网址:.1.她这么拼死拼活,才把陈家撑得有了那么点起色。 真是可笑又可悲。 她想着,快步上前握住了陈松意的手,噙着眼泪,满脸惊慌:“你来了,你可算来了!娘她突然倒下,珠儿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母亲她怎么样了?”陈松意似乎眼下全副心神都在养母身上,对程明珠完全是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握紧了她的手,紧迫地望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程三元家的在旁看着,见她脱口而出了这句话,似乎说完才想起自己已经离开了程家,这样叫僭越了,才又神色灰暗地改了口,“不,我说错了,是夫人她怎么样了?” 见她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如此清晰,程明珠心中又舒爽了几分。 表面上,她哽咽着摇头,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 程三元家的连忙走上前来,一边作势擦泪,一边配合地道:“松意小姐何必叫得这么见外?虽然你从程家出去了,但程家的族谱上还是留着你的名字的。夫人这回来江南,遭了这些罪,不就是因为放不下你,怕你受苦,想着接你回去吗?” 她说着,像是扯动了愁肠,又侧过身去垂泪。 陈松意也跟着红了眼,面露懊恼地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跑回来……” 程三元家的在手帕后面觑着她,见她还是一副这样至纯至孝、很好拿捏的样子,便觉得夫人真是深谋远虑,把她养成这种性子,就算跑再远也还是在她们的掌控中。 她能跑回江南,那都是得了忠勇侯府那个纨绔子的帮忙,还有几分好运才回来了,脱离了那个纨绔子,她还能做成什么事? 陈松意感应到了她的目光,只当没看到,继续向程明珠焦急地问:“我一回来,听到外面的人都在传母亲吐血昏迷,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娘她还没醒,大夫看了都说不大好。”程明珠摇着头,演着演着也确实透出了几分焦急,“我是没有法子了……姐姐你快随我去看看娘吧。” “走!” 陈松意拉起她,一副比她还急的样子。 程明珠立刻配合地指路:“这边!” 然后便带着陈松意去了后院。 白日的后院人来人往,因为主母倒下,人人脸上都添了几分焦急神色。 走在回廊上,陈松意看到自己昨夜来过的房间外多了好几个家丁护院。 听程明珠说“快一点,就在前面了”,她于是收回目光,追随着她加快了脚步。 一来到刘氏的房中,陈松意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昨夜乱掉的摆设已经恢复了原样,她朝着箱笼的方向看了一眼。 感应没错的话,东西还在那里。 再往里间走去,看到的就是床上昏迷不醒的刘氏。 她额头上戴着抹额,整个人烧得发红发烫,还在不安地发出呓语,症状跟小丫十分相似。 看到这一幕,陈松意心中就确定了,奚家那边应当是等到了自己看到的那辆马车。 术法破了,刘氏遭到反噬,才吐血昏迷。 确定这一点之后,她就松开了程明珠的手,也没管落在地上的包袱,直接扑到了刘氏床前: “母亲……你快醒醒!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在她身后,程三元家的上前捡起了包袱,跟程明珠对视了一眼。 两人眼中均有着放松跟不屑——就这样的,哪里还需要她们哄骗什么? 借着背对她们的姿势,陈松意眸光冷静,伸手在刘氏的颈侧一搭。 脉象如此紊乱,只要不让身后这两个人再去用术夺旁人的运,她再醒来的可能性不大。 她收回手,转过来的时候,神色又变得焦急起来。 陈松意一边卷起袖子,一边对守在屋里的丫鬟道:“打水来!这么烧下去,夫人身体是要烧坏的!打水来给夫人擦身,再取些烈酒,开窗通风!” 屋里守着的两个丫鬟刚刚见她跟大小姐、曾娘子一起进来,一来就喊“母亲”,并不知道她是谁,此刻都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你们都聋了吗?没听见我意姐姐的话吗!”程明珠立刻大发雷霆,催促道,“快去!快照我姐姐的话去做!” “是!”大小姐开口了,她们哪里敢不照做? 在她们出去的时候,陈松意已经去伸手推开了窗,要给屋里通风换气,然后又要取下刘氏额头上的抹额。 程三元家的看她这就照顾上了,手上拿着她的包袱,还试探地问了一句:“松意小姐你回来,就一个人吗?” “不是。”陈松意坐回床边,拿起刘氏的手,像是在给她按摩穴位,完全没有提防地应道,“有同行的人,我拜托他们回村子去跟家里说我来了这里。” 等到她要的水跟烈酒都取来了,程明珠见她要在床前侍奉自己的亲娘,于是给程三元家的递了一个眼色,就准备去母亲的箱笼里拿东西。 然而她才一动,陈松意就开口叫住了她:“妹妹。” 程明珠动作一顿,还以为她是看出了什么,结果转过头来,就见陈松意扶起了昏迷中的人。 她看着自己,“百善孝为先,母亲昏迷着,有我们在身边,服侍她的事不能假手于人,你快过来跟我一起给她擦身。” “……” 程明珠一口气哽在喉咙里——这不是有你就好吗? 然而看陈松意的神色,似乎做这种事在她看来再应当不过。 程明珠也无法反驳这种孝顺的要求,于是忍住了,点头道:“姐姐说得是,我这就来。” 她过来接了手,刚开始给昏迷的刘氏擦身,就听陈松意对想去动箱笼的曾娘子说:“镇上的大夫不行,曾娘子去别处请大夫来试试。” 程三元家的被她安排,可又挑不出错处,讪讪应是。 陈松意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跟明珠不懂医术,只好用些笨法子。” 程明珠有不好的预感,她做出怯生生的样子来,问道:“什么笨法子?” 陈松意看向她:“等擦完身,我们就去抄九十九卷佛经,呈在佛前,为母亲祈福。” 什么? 程明珠手里的帕子差点掉地上:“九十九卷佛经?!” “不错。”陈松意没有半点在开玩笑的样子,“老夫人身体不好的时候,母亲也是带着我抄经祈福的,我既来了,也要教你。” 见程明珠像是太过震惊,她又放软了声音,说道,“你放心,不要急,慢慢抄。母亲这边有我看着,你只管抄经,抄一卷便送一卷去供奉。 “还有,当年老夫人同样昏迷,差点不能醒转,母亲去求了一道灵验药方,要用至亲的血做引,我还记着。我跟母亲不是真正的母女,这里唯有你可以救她了。” 陈松意说着,眉目间浮现出疲惫的影子,“都说孝感动天,这话我是最信的,妹妹你抄了经,放了血做药,一定能让佛祖降下奇迹,让母亲清醒。” 第113章 第 113 章 能靠着孝名在一众闺秀里脱颖而出,还叫谢家老夫人格外喜欢,陈松意靠的是行事极致。 刚登门的时候,程明珠看她还病歪歪的没气势,可给刘氏侍疾的事一旦叫她沾了手,她就变了一个人。 她仿佛又变回了程明珠刚被接回京城时,见到的那个程家嫡女。 叫程明珠一见就被镇住,感觉自己天生就矮了她一截。 后院里忙碌起来,冰凉的水被一盆一盆地打进来又换出去。 陈松意不断发出指令,提点细节,还亲自上手叫程明珠学着做,给刘氏妥帖地擦了身,又换了身衣服。 程明珠在乡下生活的时候,都没学过这伺候人的功夫。 还是想着这是自己的亲娘,这才忍了下来。 用水擦身,用烈酒降温,直到刘氏的高烧降下来一些,陈松意才让她停下来。 而程明珠——程明珠从不知道搏个孝名是这么累的一件事! 她坐在床边,刚想歇一口气,陈松意命人拿的纸笔就到了。 程明珠看她起了身,对着自己说道:“该抄经了。” 程明珠:“……” 她不学无术,从来耐不下心做抄经这种事,可看陈松意去了外间,她也不得不捶着酸软的手臂跟上。 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一卷《金刚经》,陈松意随手翻了翻,就坐下来开始磨墨。 程明珠从里间出来,朝箱笼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下心浮气躁,来到了她面前,才一坐下,就被陈松意塞了一支笔到手里: “给长辈祈福,多抄《心经》、《金刚经》、《地藏菩萨本愿经》。《心经》的篇幅太短,《地藏菩萨本愿经》篇幅又太长,唯有《金刚经》最合适。” 陈松意一副耐心教导她的样子,可程明珠一看《金刚经》全文五千多字,顿时就觉得头昏眼花。 这么多,看都要半天了,抄九十九遍那要抄到什么时候? ——陈松意莫不是故意在整自己? 陈松意却已经提起了笔,“《金刚经》你用就行,我已经记熟了,抄写的时候要专注,一遍抄完才能停——这就先抄一遍吧。” 程明珠看她心无旁骛,运笔如风,竟是真的烂熟于心,也不知在京中抄过多少遍。 不知怎的,她看着陈松意,一时间起了争强好胜的心。 有什么理由她能,自己却不能? 于是也耐下性子开始抄经。 屋里很安静,桌前的两人埋着头抄写《金刚经》。 陈松意用眼角余光看了看程明珠,她显然已经把其他给忘了,满心只有征服这卷经文。 满篇的墨字一开始在程明珠眼中还是清晰的,但很快就变得扭曲起来,每个字仿佛都有它自己的意识,生出了手脚,四处乱跑。 七月末,天气依然很热,就算开了窗通风,还摆了冰盆,也热得叫人心烦意乱。 不知过了多久,程明珠擦了擦汗,看到陈松意停下了笔。 抄完了? 她这就抄完一卷了? 程明珠倏然而惊。 对比一下自己,抄了还不到三分之一。 陈松意摇了摇铃,叫来外面的丫鬟把抄好的佛经取走供奉,自己则起了身要从桌旁离开。 程明珠连忙叫住她:“意姐姐,你抄完一卷,怎么就——” 怎么就要走了? 陈松意低头望向她,解释道:“已经带着你抄了一卷,我该去看看母亲怎样了。你是亲生的,这九十九卷经我不能替你,唯有看顾母亲这事上我才能帮得上忙。” 说着,她还苍白着脸咳嗽了两声,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才走开。 程明珠:“……” 她看着陈松意往里间走去,再看看自己才抄了三分之一又涂涂改改的《金刚经》—— 还有九十七卷!她要抄到什么时候? 她错了,她不该觉得在病床前侍奉是件苦差事。 在这里抄经才要人命! …… 陈家村。 暮春种下去的水稻,到七月下旬就能收成。 现在陈家村的大片稻田里,水稻已经逐渐变成了金黄的颜色。 跟往年不同,今年陈家村的农田接受了老胡——一个借住在陈三郎家的远房亲戚,据说在京城的大户人家当过护院的人——统一指挥打理。 一众农户又是间苗,又是施肥,又是杀虫,又是除草,打理得无比精细。 同样的种子,长出的稻株比起往年要高壮不少,结出的稻穗也是沉甸甸的,无比饱满。 尽管还没到收成的时候,但按照有经验的老农估计,他们这一季的收成抵得上往年的两三倍。 看着稻田一天天由青绿转为金黄,陈家村的每一个庄稼汉心中都充满了骄傲。 而越临近丰收,村里的男女老少也就越喜欢有事没事到田埂上看看。 在经受了老胡的训练之后,陈家村的农户也都有了全然不同的精神面貌。 人还是那样的人,但无论青壮,都有了组织跟纪律性。 只要一声令下,所有人就一头扎入田间。 从高处看去,能见到他们的动作如行军打仗般整齐划一,把田间的工作完成得又快又好。 尽管耕的还是自家的地,做的也还是那些事,但随着老胡把他们编入不同的队伍,将任务分割成不同的部分,彼此竞争起来,谁也不想落后,干起活来就越发的有冲劲。 更别说任务完成得快的队伍还有奖赏。 陈娘子的手艺是叫村里的所有人都馋的,无论是谁打陈三郎家那边经过,闻到里面飘出来的香味都要走不动道。 老胡是个爽快人,按照他的说法,待在陈家村是主家让他休息,来耕地是他的兴趣。 他完全不缺钱。 每半月一次的评比,他总会自掏腰包,让陈三郎家给优秀的队伍准备吃食。 然后,就在夏天的傍晚,在虫鸣与蛙声交织的田间,在明月的朗照下给他们加餐。 至于其他没获胜的,就看着他们吃。 这样一来,陈家村的青壮种地的热情都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为了获胜,同队之间的合作也越发紧密。 渐渐地,他们就不再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为了获胜,队内的田地被再次集合,共同耕种,效率再往上提了几分。 经过这一季,不管是田也好、人也好,都成了老胡所得意的。 论亩产,比以往高出了两倍;论精神,陈家村的青壮随便拉出去,都是极其优秀的屯田兵。 从实践中,老胡也渐渐地摸索出了自己的一套练兵屯田方法,就想着等陈松意回来让她看看。 可惜那天她人是回来了,但跟公子爷是匆匆地回村,又匆匆地离开,让老胡想展现自己的成就都没捞着机会。 眼下稻子快要成熟了,田里有陈父顾着,不用他怎么操心,老胡憋了一股劲,又出来再四处寻找陈松意给他的笔记里所提到过的野外稻种。 只要找到了稻种,照手册上所记载的方法培育,就有一定几率培育出更加高产的种子。 老胡已经实现了一个阶段性目标,他现在想要更加优良的种子,给陈松意更大的震撼! “呼……” 烈日炎炎下,老胡爬上了山,摘下头顶的草帽拿在手里扇风。 站在这个高度,可以看到陈家村那连绵的稻田被风一吹就涌起青金色的海浪。 老胡看得实在舒心,忘了爬山的疲惫,脸上露出笑容。 就在这时,乡道上来了一辆马车,那两匹拉车的马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两匹白色的马正拉着马车在道上疾驰,不过他见过的好马多了,这并不是叫他注目的原因。 他会被吸引目光,是因为这两匹马竟然无人驱驰! 前方就是陈家村的范围了,乡下的孩子都是放养,很容易跑到道上来,这要是被这两匹马撞了那还得了? 顿时,老胡野生稻种也顾不上找了,只想滑下山去拦住这辆马车。 没想到这辆无人驾驶的马车竟然放慢了速度,在稻田边缓缓地停了下来。 还在找路下去的老胡:“……” 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黑色的武士袍。 紧跟着,车上又下来了一个人。 隔得太远,老胡看不清他的样子,就只觉得那个白衣人一出现,就仿佛冰雪云雾化作了人形,满身尽是与这红尘俗世不搭的仙气。 他见过他们家公子爷那样玩世不恭的天潢贵胄,也见过像谢家公子那样芝兰玉树的世家之子,像这样的神仙中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然后,他就看到这个谪仙般的白衣人来到了路边。 接着,在他们侍弄的农田前毫不在意尘土泥浆地蹲了下来。 田边,身上挂着各种奇异小机关的少年歪着头蹲在一旁:“阁主看出了什么?” “是本门的‘农’技。”容镜松开了手中的稻穗,看来这个村子里会有些寻人的线索。 …… 陈松意在把师父的屯田术交出去的时候,就没想过有人能凭借这个认出她的来历,也不知道破了换命术的人此刻正顺着奚家人指的方向,找到了陈家村。 两匹白马拉的马车进入村子的时候,程三元家的从隔壁镇请来的大夫也正好从马车上下来。 他顶着正午的烈日,乘程家的马车过来,一来就看到屋里的两个姑娘。 见她们一个抄经抄得满头是汗,另一个在床前尽心侍奉,大夫不由得捋着胡子,直夸程夫人好福气,两位千金如此孝顺。 只不过对于刘氏的病情,他给出的诊断也同本镇的那几位大夫差不多—— 看不出具体是什么问题,也不确定她什么时候会醒,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程三元家的表情有些失望。 这位已经是桥尾镇最有厉害的大夫了,她还以为请他来,起码能让夫人醒过来呢。 此时,程明珠还在外面收尾手上的《金刚经》,一卷不抄完不能停。 站在一旁的陈松意则适时地从袖中抽出了刚刚写好的药方,递给了大夫。 “这是先前家中为了老夫人寻来的一张药方,不知能不能对我母亲的症,还请先生看看。” “好,我看看。” 捋着胡须的大夫伸手接过了药方,认真看了看,然后说道,“开这个药方的是个高人,医术犹在我之上,便是我也开不出更适用的方子了,可以用。” 他说着,把药方递回给了陈松意。 陈松意便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看着这张药方,想起陈松意先前说的“要用至亲的血做药引”,程三元家的眼角一抽。 她觉得,明珠小姐说“她来得好”这话说太早了。 “——我送送大夫。” 程明珠抄经抄得头昏眼花,总算抄完了一卷,就听到陈松意的声音。 她连忙站起了身,等着他们出来,打定主意就算陈松意要她立刻抄第二卷,她也要推掉。 她母亲一倒下,胡三婆那边又被人洗劫一空,郭衙内可是慌得很。 在她离开县衙的时候,他就让人捎了口信过来,要她今晚去戏园子碰头。 程明珠回母亲的房里来,可不是为了陪陈松意在这里做孝顺女儿的。 她的目的是要取那卷记载了术法的羊皮,她不知刘氏收在了什么地方,指望程三元家的来找。 找到了,试试换命术,能让她母亲醒来最好。 不能的话,她也要用上面的术来履行对郭衙内的承诺。 ——毕竟她之前去沧麓书院那一行,从陈寄羽口中打听到,他们动身前往江南贡院的时间就在这一两日了。 眼巴巴地看着大夫被送了出去,陈松意又折回了屋里,程明珠立刻问道:“大夫怎么说?”说完又举起自己抄好的那一卷经,“我抄好了!” 她防备着陈松意要她马上开始抄第二卷,可陈松意却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做。 人家只是看了她抄的经一眼,便道:“抄好了吗?那就休息一下吧,等曾娘子照着药方去抓了药——” 抓药? 程明珠忙放下手中墨迹淋漓的纸,问:“刚刚的大夫开了药吗?他能让娘醒过来吗?” 陈松意摇摇头:“是先前母亲给老夫人找的药方,我方才默写出来了,让大夫看过,他说适用。等药抓回来,死马当活马医吧,你要做好准备,为母亲放血做药引。” 程明珠眼前一黑,怎么一招完了还有一招? 擦身、抄经、放血,后面还有什么? 此时陈松意在她眼中完全变成了索命的恶鬼,她这一套接一套,层出不穷。可偏偏自己骑虎难下,上了她的道,好像就没办法开口拒绝。 “你先歇一歇。”陈松意的目光里仿佛也带着歉意,对她说道,“药煎好之后才需要放血,如果担心的话,你可以去母亲那边——” 不等她说完,程明珠就立刻道:“我坐这里就好!我再看看《金刚经》。” 陈松意看她拿起《金刚经》,没有提醒她拿倒了。 程明珠脑子飞快地转着,她实在不想放血,不想挨那一刀。 放她的血有什么用?把老太婆救回来的根本不是药方,而是陈松意的血。 她放了也白放! 可是还不能叫陈松意发现这一点,发现她们其实是在谋夺她的气运。 得赶紧想想办法。 可惜,在程明珠想出办法之前,药就已经煎好端了过来。 看到那碗冒着热气的药跟旁边放着的刀,程明珠腾地坐直了身体。 看着端着药的丫鬟走得越近,她就越感到那把刀压在了自己手上。 锋利逼人,带来的幻痛也越来越清晰。 为什么来得这么快?程明珠恨不得从这个屋子里逃出去。 可是陈松意却已经让人把碗放下来,然后拿起了放在纱布上的刀,问丫鬟:“开水煮过吗?” 丫鬟道:“煮过了。” 陈松意露出满意之色,点头道:“下去吧。” 程明珠听着她的话,都不知她什么时候做了那么多的安排。 她求助地看向程三元家的,却见陈松意已经拿着刀走向自己。 程明珠看着刀锋,下意识想躲,可陈松意却伸出了手:“别怕,就在手臂上割一刀。” 说着,她还拉起了袖子,让程明珠看自己手臂上留下的疤。 “这是我给老夫人放血做药引时留下的疤,在全京城人的眼里都不觉得是瑕疵,而觉得是孝顺的证明。谢老夫人第一次见我便留意上我,也是因为这道疤。” 程明珠的目光被她的话吸引住了。 看着那道不算浅的疤,她想到了鸽血红的镯子,想起了清贵的谢家。 ——只是挨上一刀,就能够换来贤名跟好姻缘,这笔买卖再划算不过了。 她想起了自己回到京中那段时间。 程家鸡飞狗跳,因着谢家想要退婚的事,让程家的姑娘风评都下降了许多。 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想要谈一门好亲事,指望不了那偏心的老太婆。 陈松意凭什么得到谢家的青睐?不就是因为她有这个孝名。 她可以,那自己自然也可以。 程明珠想清楚了,一咬牙伸出了手:“只要能救母亲,来吧!” 陈松意拿着刀,将她心中所想洞察得一清二楚。 心中有所求,自然就容易落入陷阱,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程明珠豁出去想挨这一刀,陈松意却不打算亲自去划她。 她收回了手,把刀递给了旁边的程三元家的:“我力道掌握得不好,划自己这一刀的时候就留疤留得深了,曾娘子细心,你来吧。” 程三元家的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这事会落在自己头上:“我……这……”程明珠见状倒是眼睛一亮,觉得比陈松意来更放心,说道:“曾姨,就你来吧。” 让陈松意来划她一刀,她还怕她故意划重了。 程三元家的是她娘亲的心腹,总不会故意让她破个大口子。 程三元家的拿着刀,听到程明珠变得轻松的声音,只觉得嘴里发苦。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谁划这小姑奶奶一刀,她都是要记恨的。 先不说痛不痛,就说以后留了疤,只怕每次看到那道疤,对自己的不满跟憎恨都要多一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没有芥蒂了。 但程明珠都在等她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握住她的手,然后拿着刀在她的手臂上比划了一下,接着狠狠心道:“小姐忍着。”说完,刀尖按下,一用力就划破了程明珠的手臂。 陈松意在旁看着,见程明珠发出一声惨叫想要缩手,却被牢牢地抓着。 她一张脸变得惨白了,手臂上流出的血落入碗中,滴滴嗒嗒,不多时就装了小半碗。 程三元家的不敢放松。 看着血快要停下了,还用力地挤压了一下程明珠的伤口,令后者眼神都变了。 “就好了就好了!”程三元家的满头大汗,直到碗里的血装了八分满,够这一天用了,才赶紧唤人拿止血药来给程明珠止血。 程明珠疼得直倒抽冷气,狠狠地剜了程三元家的几眼。 陈松意当做没看见,端着药跟她放出的血就进了里间。 叫进来丫鬟们扶起刘氏,用汤匙撬开刘氏的牙关,她就将鲜血跟药混合在一起倒了进去。 昏迷中的刘氏受到刺激,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但按着她的丫鬟却不敢松手。 因为药里面混着的血是她们大小姐放的。 要是撒了,程明珠还要再放一回,以她的性格绝对会要了她们命。 几人合力,才硬把药给刘氏灌了进去。 丫鬟们出了一身的汗,陈松意放下空药碗,说道:“好了。” 自始至终,她都十分冷静,亲自把帕子沾湿,给刘氏擦掉了流到外面的药汁,把她放回床上,冷眼看了昏迷中的刘氏片刻,才转身离开。 等来到外间,程明珠的伤也已经包扎好了。 这一日又是半夜被弄醒,又是一早陪刘氏去县衙,回来抄经、放血,一番折腾,她不光体力到了极限,精神也到了极限。 刚刚程三元家的哄了她半天,给她赔了半天不是,才让她稍稍消了气。 见陈松意从里面出来,程三元家的忙道:“松意小姐给夫人喂完药了,那该用午膳了。” 听到这话,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程明珠肚子也叫了一声。 陈松意走过来,自然地问她:“中午吃什么?” 他们在江南的伙食自然是不差的,尤其程明珠今天又放了血,所以程三元家的让厨房安排的菜色比平日还要好一些。 可她刚报完,陈松意就摇了摇头:“要为母亲抄经祈福,是不能沾荤腥的,否则不诚不净。” 她说着,看向程明珠,“妹妹也不希望辛苦抄的经不起作用,白费了一番苦心吧?” 程明珠按着被割了一刀的左手,忍了。 她红着眼眶,对程三元家的说:“就照姐姐说的,把荤腥都撤了。” “这……是。” 程三元家的应了,担忧地退了出去。 看着坐回自己身边的陈松意,被折腾得几近窒息的程明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想办法把她支开,自己好拿上东西出去喘口气! 第114章 第 114 章 午膳没有荤腥,程明珠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这一餐。 陈松意却很习惯。 昏迷中的刘氏不能进食,厨房便给她熬了肉汤。 用过午膳后,陈松意就端着肉汤进去亲手喂她,程明珠则在外面继续抄经。 她一开始还老实,等看到陈松意进去,确认她一时半刻不会出来之后,就写了一张纸条,招手让守在外面的丫鬟进来,塞给了她。 刘氏给她安排的新贴身丫鬟本来叫珍珠,但是这名字跟程明珠相重了,于是改了名叫珍歌。 陈松意还未见过她。 见程明珠招自己进来,把纸条塞到自己手里,又挥手让她快点出去,她紧张地收好纸条,向着陈明珠屈了屈膝,连忙走了出去。 等来到外面,离这边远远的,看左右没有人,珍歌才松开了手,低头看向自己攥在掌心的纸条,见到上面所写的字,又左右望了望才离开。 同先前喂药一样,陈松意如法炮制,给刘氏喂完一碗肉汤,拿着空了的碗从屋里出来。 就见程明珠还在桌前认真地抄经,仿佛不受外界打扰,无比专注虔诚。 正在她移开目光,不着痕迹地朝箱笼的方向看去时,外面来了个丫鬟。 她相貌普通,扔进人群里一时都找不到。 陈松意见她提着裙摆,喘着气,像是一路跑进来,目光一锁定自己,就朝程明珠道:“小、小姐……外头有人来,说要找松意小姐。” 听见有人来找自己,陈松意的第一反应就是来的可能是元六。 要么就是赶巧了,家里谁过来了。 她走到桌前,放下了空碗,见程明珠也抬起了头,停下抄写。 见那丫鬟喘个不停,程明珠低斥道:“慌张什么?来找松意小姐,也不知道请人进来?” “不打紧。”陈松意心底转过了几个念头,对着程明珠道,“明珠妹妹在这里顾着母亲,我出去看一看。” 程明珠闻言,这才收回了剜珍歌的目光,对着陈松意说:“姐姐只管去,我会在这里守着娘。”顿了顿,又像是怕她一去不回,于是添了一句,“但姐姐要快点回来,我一个人怕……” 陈松意对她说了一句“放心”便走向了门外,随着这个来报信的丫鬟离开刘氏的房间,朝着回廊走去。 见成功把她骗了出来,珍歌才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大小姐让她用这个借口把陈松意从这里支开,她好有时间找一些东西,珍歌还真怕自己完成不了她的命令。 她带着陈松意朝前院去,冷不丁听身后的人问:“来找我的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珍歌心里一突,这个程明珠可没给她编得这么详细。 不过她也有几分应变之才,很快便答道:“回松意小姐的话,来的是个妇人,瞧着三四十岁,奴婢急着回来禀报,没听清门房说她长什么样。” 她说得模糊,若是换了旁人,只怕会被她混过去。 然而陈松意掩在衣袖底下的左手一动,便知道外头根本没人,这个丫鬟是来骗自己出去的。 她记得这张脸,刚才正在刘氏的门外候着。 这丫鬟把自己从那屋里骗出去,定然是程明珠的主意。 珍歌想要把她带远些,步履就极快,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催促:“松意小姐,我们怕是得快一些,门房说来人好像有什么事急着找你。” 可是她走出去十几步,却发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陈松意没有跟上来。 珍歌连忙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她,就见少女站在回廊下,眼中浮现出一丝恍然之色。 “我知道外头来的是谁了。”她说,“一定是发现东西还落在我这里。你等着,我回去拿。” 说完转身就往来的方向跑。 珍歌见状,眼睛霍地瞪大了:“松意小姐!” 不能让她这时候回去! 不管大小姐把人支开是要做什么,现在陈松意跑回去,她都肯定会撞见的! 珍歌急了,提着裙摆往陈松意身后追去,顾不上这会暴露自己的目的。 然而,这位松意小姐看起来苍白纤细,跑起来的速度却比她快多了。 再加上她们之间本身就隔着一段距离,这样一路追下来,珍歌绝望地看到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了。 一转眼,陈松意就跑回了刘氏的房门外。 给自己的丫鬟递了纸条把她支开的程明珠,左手被划了一道使不上力,这才打开了箱笼,把完好的右手伸了进去,在里面摸索了半天,刚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从里面拿了出来,激动地单手展开。 上面写的字刚映入眼帘,她就听见门外传来陈松意的声音:“明珠妹妹,有人的东西落在我包袱里,我回来拿。” 虽然陈松意不知道夺运换命的事,便是让她看到了这卷羊皮也不会联想到那上面去。 可是程明珠却做贼心虚,又因为面对陈松意短了底气,极度紧张之下,就胡乱地想把羊皮塞回箱笼里。 然后,陈松意和刚刚追着她过来的珍歌就听到里间传出“啊”的一声痛叫。 陈松意挑了挑眉,立刻朝着里间走去。 办坏了事的珍歌也连忙跟上。 两人一进来,就见到程明珠站在刘氏的箱笼旁,左手被夹得通红。 程明珠的手背火辣辣的疼。 她刚刚急着想关上箱笼,却忘了自己的手还放在缝隙间,被狠狠地夹了一下。 见她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她心中暗骂珍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脸上却还要把泪憋回去,强撑着问道:“来的是什么人,要找意姐姐你拿东西?” 那只是她编出来支开陈松意的借口,难道真有那么巧,会有人来找她? 可那也没理由回来得这么快! “你没事吧?” 陈松意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径直向她走来。 “没……”程明珠本能地想把手藏起来,眼睛慌乱地朝着旁边看去,想着要用什么借口来转移她的注意。 陈松意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看着她通红的手背,面露责怪,把她从里间拉出来:“还说没事,都撞红了。” 见她的注意力没落在箱笼上,程明珠也放松了身体,随着她往外走。 她一边走,一边编出了一个并不高明的理由:“我是想着我的手帕不见了,想从母亲那里找一条替代的,没想到……”陈松意拉着她坐下,仔细地看了看她的手:“想要找手帕,让下人去拿就好了,你手上还有伤,何苦亲自劳动?” 说完之后,她抬起头看向程明珠,“幸好伤的还是左手,并不影响抄经。” 程明珠:“……” 早知她就该把右手放上去。 可是现在后悔也没用了,陈松意取了自己的包袱,让珍歌留在这里取药给程明珠擦一擦:“我自己去外面看一看就好,你在这里看着你们小姐,她要什么就帮她拿。” 珍歌忐忑地应了一声“是”,跟捂着手的程明珠一起看着她从这里离开。 等到陈松意的身影走得不见了,程明珠才转过头来,瞪了一眼珍歌,气恼道:“不是让你用借口把她支开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珍歌连忙跪了下来,解释道:“原是好好地引了她走,可走到一半她就说要回来拿东西……” 程明珠用完好的右手用力地戳她的脑袋,把她戳得往一旁倒去:“你不会说你来取?你不会跑快点给我一个提醒?真是半点也不如琥珀机灵!” 珍歌不敢反驳。 程明珠骂过了她,收回了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跪在地上的珍歌连忙起身扶住她:“大小姐……” “滚开!”程明珠挥开她,又感到一阵晕眩。 她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真是被你气死了!” 她觉得自己是被气晕了,在这里半点也待不下去,只想找个地方躺下。 她没管留在桌上刚抄了几行的金刚经,更没有管躺在床上的刘氏,反正陈松意一会儿就回来了。 就算她们都不在,外面也还有人守着。 她一边想着,一边朝外面走去,走了两步就感觉站不稳,于是没好气地回头,向着珍歌吼道:“你是木头桩子吗?还不快过来扶我!” “是!” 又被吼了一句的珍歌连忙上前扶住了她,然后主仆二人就离开了这里,回到了程明珠自己的房间。 一回到房里,程明珠就将鞋子一抖,扑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疲倦,但在她想来,这终归是被陈松意那套孝女守则给折腾的。 珍歌帮她将腿放了上去,又拉过被子给她盖好,听程明珠说:“不到我醒……不准任何人来……烦我……” 越说后面的声音越小,等到话音消失,她就已经睡着了。 珍歌不敢违抗,哪怕知道她已经睡着了,也轻轻地应了一声才出去。 她不能在这里候着,因为陈松意去了前院见不到人,回来还要自己解释。 轻轻地关上了程明珠的房门,珍歌穿过回廊,回到了刘氏的门外。 她忐忑地等了许久,在心里编造好了借口,才等到陈松意回来。 陈松意没等到人,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 珍歌连忙上前解释,陈松意却淡淡地道:“没事,兴许来人有别的事要忙,先走了也不出奇,你去忙别的吧。” 看到她跟程明珠完全不同的反应,珍歌愣了一下。 她站在原地,看着陈松意回了夫人的房间,这才默默地离开。 第115章 第 115 章 房间里很安静,珍歌走开之后,这里就只剩下昏迷的刘氏跟陈松意两个人。 陈松意缓步走向里间。 程明珠贪婪恶毒,但却实在愚昧。 这对母女当中有脑子的也就只刘氏一人。 现在她一倒下,她的房间轻易就变成了无人之境,甚至连那些施术用的东西都没换个地方藏。 陈松意走到箱笼前,在伸手去碰箱子的时候,朝刘氏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还在床榻上昏迷,在院子里巡逻的家丁都只防备着外面,一时半刻无人靠近这里。 陈松意收回目光,打开了箱笼。 这箱笼装着刘氏的衣物跟宝贝,里面本来应该收拢得很整齐。 但是被程明珠刚才一阵乱翻,东西都乱了。 在这些华贵的布料底下支棱的,是一个被打开了的木匣。 里面装的就是陈松意来到这里想要毁掉的东西。 她朝着木匣伸手,身体却条件反射地想起昨夜一见到那两只用红线绑在一起的娃娃,就生出的针刺一般的头痛、眩晕跟恶心感。 这种跟刀伤、箭伤不同的痛,几乎无法用意志抵抗。 哪怕意志坚定如陈松意,手也一时间定在了半空。 不过很快,她就做出了取舍。 那娃娃会危及到的只是自己,就算拿到手了,自己也没有办法毁掉它。 与其冒着暴露的危险把它拿走,不如不动。 按照刘氏的说法,完成夺运换命术,必须要用到血朱砂跟那卷羊皮上记载的术法。 这一次只要把这两样东西找到,晚上再找个机会来拿就行。 她打定主意,便闭上了眼睛,伸手去木匣中摸索。 在无可避免地触碰了两个娃娃几次之后,她摸到了一个圆润的木质小盒子。 这个盒子比孩童的巴掌大不了多少,陈松意将它拿了出来,打开确认了一番。 里面装的确实是朱砂,闻一闻还有血腥气没有散去。 大概是刘氏每次要用的时候,都要滴两滴血进去。 确认过以后,少女将它放回原位,再忍着微弱的晕眩去匣中摸索羊皮。 这一回却摸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只在角落摸到了一点灰烬一样的东西。 陈松意睁开了眼睛。 伴随着她从里面收手,木匣也重新合上。 她看着自己指尖沾的灰烬,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这些灰烬就从她指尖掉下去,落在了刘氏的衣物间。 然后,陈松意就在底下看到了一角跟这些衣料不同的布。 “就是它。” 陈松意想着,伸手将这张羊皮从里面抽了出来。 展开一看,上面的字符瞬间冲进了她的眼底。 …… 陈家村。 马蹄踩在村道上,发出轻响。 这辆由两匹白马拉着的马车进入村子以后,总算不再是任由两匹马自己跑了。 车辕上坐着的黑衣少年握着缰绳,饶有兴致地看着左右的农人。 陈家村的农户忙完上午的活计,正扛着农具三三两两地回来。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话,感情十分的亲近。 黑衣少年目光落在他们扛着的农具上。 按理说,这里的水田用的是出自天阁的种植方法,那农具应当也有相应的改良才是。 可是他们却没有,用的还全是老式的。 身为刚刚被容镜亲自下山“回收”的墨家传人,相里勤觉得很是技痒,想动手改造一下。 不过他忍住了,收回目光,问马车里的人:“接下来往哪里转?” “往右。” “好嘞。” 也不见他如何驱赶,拉车的马就自动朝右边去。 往来的农户看着这辆马车所去的方向,脸上露出了然神色。 果然,一看到这种气派的马车来他们这里,就是往陈三郎家去的。 只不过,车上的人要是来看病,那就要失望了。 游神医早走了。 “游神医走了有一个多月了吧?” “快两个月了。” “游神医的医术是真的神,也不知他的回春堂是开在了哪里,下回再有个病痛也好去找他。” “神医开了馆,坐了堂,那费用我们就付不起了吧?” “不好说,要是改天我也跟张屠户家的一样中个字花呢?那不就一下子有钱了。” “那你还不如直接睡一觉来得更快些!” 村道上响起笑声,提这话的人挠了挠头:“笑什么……虽说发财无望,可这回的评优奖励就在今晚了,也不知这回有什么好吃的。” 这下大家不笑了。 “哼,这一次乾坤已定,等收割的时候再比一比,我们一定赢你!” “对!下回我们不会再输了!” 老胡搞出这么一套奖励机制,村里的老农还好,但青壮们却对胜负很是在意。 不光是在意名次,也在意陈娘子又会做出什么美食。 先前出自她手的几样烧饼、肉丝、酒鬼花生……都叫他们回味无穷。 吃过了的还想再吃,没吃过的也想得到机会,好尝一尝味道。 不过可惜,陈娘子每月就只开大灶两次,其他时间并不为他们开炉,用钱也买不到。 用陈三郎的话来说,就是—— “虽然她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但做吃食这件事实在是劳累,尤其又是在夏天,灶头上热得很,我们全家都不希望她刚好起来,就又再累倒。” 再说了,他们家里现在也不需要她来赚钱。 就算以后要做什么,那也得等陈寄羽跟陈松意兄妹回来。 尤其是陈松意,她有见识,有主意,陈三郎夫妇很是重视女儿的意见。 不管在做吃食上有什么打算,都想等听过她的意见再说。 这个理由倒是让村里的人很信服,毕竟眼见着亲生女儿一回来,他们家的院子就扩建起来了,日子是越过越好,不再像从前拮据倒霉。 陈松意又是在京城长大的,还十分擅长打理铺子,不管做什么买卖都很有眼光,很有运道。 听说光是经营程夫人交给她的铺子,便给程家添了不少家底。 反观陈三郎他们当父母的,一辈子都在江南乡下,自然做什么都该听听女儿的意见了。 因此,生意不忙着上,陈娘子也就每个月忙两趟。 她会做一些在病中没事琢磨出来的美食,给老胡开激励大会用。 这样一来,既不会荒废了手艺,又不会觉得全家就她一个歇着不赚钱。 今日,陈家院子飘出的又是一种没有闻过的香味,引得路过的人频频回头。 左邻右舍更是直面诱惑,馋得很想过去看看隔壁究竟在做什么。 为了激发农户小队的斗志,老胡这次给的餐费格外多。 陈母于是买了许多猪肉、羊肉、鸡肉,又收了不同的蔬菜。 清洗干净切成块,她跟小莲两人忙碌了一上午,把肉腌制好,放在阴凉处,等傍晚再串起来。 等架上炉子,涂上调好的酱料,就是一顿丰盛的烧烤。 烧烤做起来不难,只要材料新鲜,调味调得好,怎么烤都好吃。 晚上他们要是有闲情逸致,想自己上手烤,也行。 所以这不是陈母花了半个月精心准备的重头戏。 前头几次,她已经推出过烧饼、肉丝、花生等小吃,彻底征服了村里青壮的味蕾。 以后不管是开馆子还是开铺子,把这几样拿出来日常卖钱都没问题。 接着,陈母就开始想做些季节性的吃食。 像元宵吃汤圆,中秋吃月饼,结合不同季节的出产,也该有点不一样的东西。 六七月份是大闸蟹上市的季节,便是遭了水患,他们这边也没受太大影响。 她便琢磨着用螃蟹做了一种小吃,叫蟹黄锅巴。 先将清理干净的蟹肉下锅,加入葱姜煸炒,再用料酒、鸡汤等调味,勾芡做成羹,最后一步将蟹黄羹倒在炸锅巴上,顿时噼啪炸响,有声有色。 这样做成的锅巴酥脆,蟹羹香浓,热着吃不错,冷着吃也好。 今天陈家院子里飘出的香气,就是这道陈母新做的吃食。 做好的蟹黄锅巴端上桌,吸引了小莲的目光。 哪怕一直待在灶台前,都闻习惯了这香味,小姑娘还是被香得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来。”陈母夹起了还热乎乎的锅巴,送到她嘴边,“帮娘尝尝,看这次做得怎么样。” 小莲张了嘴,蟹黄锅巴的美味一接触到味蕾,就令她眼睛亮了起来。 她对着弯腰望自己的陈母用力点头:“好吃!” “好吃吗?”陈母温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娘给你留一小碗。” 她说着起身,又去取了自己实验了一个多月才做出来的酱汁,用筷子沾了一点,再次递到小莲面前:“再替娘尝尝这个。” 小莲闻到一股开胃的甜酸,带辣的蒜香味让她想到过去的这个夏天陈母做的爽口凉面。 她顿时张开了嘴,一尝到筷子上的酱料,便感到一股酸甜香辣的酱汁味道在嘴里炸开:“唔!” 这辣又没得像辣椒那样刺激,只让人觉得欲罢不能,尝过了还想再来点。 她的目光不由得朝着盛放酱料的坛子望去,然后才抬头看陈母:“娘做的是什么酱?” 小莲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吸气,额头上也冒出了汗。“感觉用它来送饭、送粥,都不用其他的菜了。” “是蒜蓉酱,放在汤面、汤粉里也可以。”陈母笑着说。 蟹黄锅巴还没有耗她太多的心思,这道蒜蓉酱才是她真正的杀手锏。 夏季炎热,吃不下米饭,不管是煮清汤面还是煮白粥,装进碗里,愿意吃清淡口的就照原样吃,胃口不开的,就可以加上一点做好的蒜蓉酱。 “清汤里一加,就是一碗酸辣中又带点甜的汤,也不油腻。”陈母介绍道,“等到了冬天,要是想吃一碗热乎的,把这酱往里面一加,也能吃得整个人都暖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她主要考虑的是以后开铺子做吃食,像肉丝、花生那些小吃还好,主食上却是众口难调。 上门的客人有喜欢清淡的,也有喜欢重口的,有能耐让上门的客人都满意,那才好把生意做起来。 “有了这瓶酱,放多放少,吃酸吃辣,都由客人们自己决定!” 小莲眼睛一亮,那这店不火也难,肯定是一年四季都客似云来。 “娘真厉害!”小姑娘真心实意地夸赞道,觉得换了她怕是这辈子也想不出这样的做法,“阿姐回来看到了,也一定会支持娘去镇上开店的。” 那天陈松意回来,小莲去了田间送饭,还赶了养在院子后面的十几只鸭子去吃草,没有遇上,所以不知道她早就回来过。 想着女儿陪风公子去镇上采买,应当很快会回来了,陈母也忍不住想了想她听了自己的打算,会是什么反应。 去镇上开一家店,已经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曾经她有过机会实现,只不过最后错过了,然后这些年又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放下。 如今身体好了,总算又有了机会,她觉得这回应当能成。 “好了。” 她将装酱的坛子从桌上抬了下去,放在了阴凉处。 原本打算让小莲歇一歇,自己开始做一家人的午饭,就听到门外响起了马蹄声。 陈母第一反应便是女儿回来了。 然而等她连忙在围裙上擦干净双手,朝着门外迎去的时候,却见到外面停着的是一辆陌生的马车,马车由两匹白色的马拉着,驾车的是一个黑衣少年,正在朝院子里头张望。 车上还坐着一个人,但纱帘垂落,陈母只能看到一点隐隐的轮廓,看不清里面坐着的人的长相。 她站在门边,看着这个跟女儿松意差不多大的少年,想了想,问:“小哥你们是想来找游神医吗?” “游神医?” 相里勤愣了一下,脸上却没有带出多少来。 其实虽然是奔着找人来,但他也不知道人在哪里。 这一路过来全是阁主在车里指方向,结果走到了这户人家的门前。 离开天阁多年,跟在身为墨家的师父身边学习,相里勤对游天两次私自下山,第一次还遇上容镜亲自抓他回去的壮举不了解,因此对“游神医”这个词也不是很敏锐。 不过坐在马车里的容镜却是立刻领悟到了—— 已经被两个天阁行走带回山上的小师叔,他也在这里待过? 那这个算出自己的马车经过处,又在这个村子推广开了本门“农”技的人,身份就越发扑朔迷离了。 他在马车里径自开口,问道:“神医不在吗?” 听到这句话,陈母先是被这个清冷得仿佛不沾丝毫烟火气的声线,在近秋的炎热里冰了一下,随即意识到马车里坐着的是位公子,然后才道:“游神医离开有些日子了,公子不是附近的人吧?” 马车里传来了一声“是的”,然后就没有了声音。 在等待着他跟眼前的夫人交流的相里勤这才坐直了身体。 既然人不在,那就应该再继续往前去了。 他握着缰绳,打算拱手跟陈母道别:“那就——” 这时,左邻右舍下地归来的动静都大了起来。 陈母一时间想道,便是来求医扑空,也少有像这样正撞上大中午的。 这赶车的少年跟他的公子,大概是真的从很远的地方来。 想到这里,她打断了相里勤的道别,对两人邀请道:“现在正是日头猛烈的时候,不如进屋里来歇歇,吃顿便饭再走吧,不然从这里去镇上还要好远呢。” 墨家传人清晰地感受到这位夫人对他们的好意。 但想到马车里的人餐风饮露的习惯,于是想说不用了。 他们阁主可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送别了归于天地的师父,跟他未竟的研究一起被阁主接收,相里勤跟容镜同行了好长一段时间。 天阁阁主一般坐镇天之极,除非要亲自来接收一些重要的东西,才会下山。 容镜这次的行程很满,除了墨家之外,还有几位的时辰也要到了。 他的到来,就是为了接收他们的毕生心血,归入天阁,不让这些心血结晶因王朝更替或后继无人而佚散,有未竟的研究,就由天阁替他们完成,再选择适当的时间推向尘世。 所以,身为阁主的他是很忙的。 可在他开口前,身后就传出一声:“好,那就叨扰了。” ——咦? 听出阁主是认真的,坐在车辕上的人连忙跳了下来,牵着缰绳站在一旁。 然后,陈母就看着一只手掀开了白色的纱帘,坐在马车里的公子弯着腰从里头探出了身。 他一下来,不光是漱了口、洗干净手从厨房出来,看陈母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回来的小莲,就是陈母也一样,一时间看傻了。 容镜微微垂下眼眸,目光同陈母对视,对她轻轻点头致意。 他整个人站在阳光下,就像是冰雪化成的人形,俊逸,仙气,尤其身后还站着两匹神骏的白马,衬得他更不像此间世界的人。 怕他在阳光下多站一会儿都会化作飘渺的云雾,朦胧消散,陈母连忙让开了门让他们进来。 她一边侧身开门,还是忍不住一边拿这个白衣公子跟自己见过的年轻人做对比。 不管是自己的儿子也好,风公子也好,甚至还是少年的游神医,都是剑眉星目,相貌出众的人,站在那里就与旁人不同。 但他们依旧是此间世界的人,跟这个乘着马车,带着一个身上挂满稀奇古怪小机关的黑衣少年出行的公子,是不一样的。 江南农家屋檐下常有燕子筑巢。 陈家新修缮的大门屋檐宽敞,刚修好就吸引来了一对燕子,在上面垒了巢。 七月初它们生下了几颗蛋,在江南雨停的时候孵出了几只幼鸟。 小莲好奇,搬了梯子爬上去数过,共有四只。 容镜先踏进了陈家的门,刚要移步,就看到屋檐下一只长着绒毛的雏鸟从顶上掉了下来。 对在屋檐下筑巢的这窝燕子十分关注的小莲第一时间看到了。 小莲差点惊叫出声——翅膀都还没长硬的雏鸟,从那样的高度摔下来,肯定活不了了。 然而小姑娘微白了脸,看到那站在屋檐下的白衣公子只是抬手一招,坠落的雏鸟就像被无形的气流托住了。 气流一托一卷,就将它带向了容镜。 隔着不可能接住的距离,雏鸟毫无损伤地落到了那只修长手掌中,还在叽叽喳喳地发出叫声。 从未见过这般手段,陈母跟小莲都又再次陷入如见神仙的恍惚。 唯有牵着马在外头等着的少年放开了缰绳,探过头来,主掌心里的雏鸟,然后又抬头看向燕子巢所在的地方。 他“哟”了一声,说道:“小东西运气好,被阁、咳,公子接住了,我来放回去吧。” 见他要伸手去拿,小莲着急,想要制止——雏鸟身上如果沾了人的气味,成鸟可能就不管它了。 因着这一点,她这些时日看着小鸟破壳,哪怕对这些小生命很是喜爱,也没有伸手去碰过。 不过少年的手还没碰到雏鸟,两只成鸟就回来了。 其中一只听到雏鸟的叫声,没有落回巢中,而是转了个方向,落到了容镜手上。 成鸟收拢了翅膀,在容镜的目光下看着自己的孩子,围它转了一圈。 大概是不知该怎么把这个掉下来的小家伙带回巢里去,它于是抬头朝容镜叫了几声。 “我会把它放回去。”容镜轻声道。 成鸟竟然像是听懂了,没有再焦急地发出叫声,而是扑棱着翅膀,飞回了燕子巢。 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下,容镜的身影犹如一阵微风掠起。 掠到高处,他将手掌中的雏鸟轻轻一送,就送回了燕子巢里和它的兄弟姐妹作伴。 等到掌中空了,他这才再次落回了地上,没有惊起一点尘埃。 这时,从山坡上连坐带滑,又一路狂奔才回到了这里的老胡满头大汗地出现在门外。 看着这个身手高明到无法想象的白衣人,老胡只觉得心中一凛。 ——此人来历定不简单! 刚刚他还在村子外面,在稻田边上待了这么久。 他要是看中了意姑娘留下的屯田练兵法,或者对着陈家有所图谋,老胡觉得凭借自己,怕是没有能力挡住他。 就算是公子爷跟意姑娘回来,多半也不是他的对手。 不行,老胡想道,一定要想个办法把这人的消息送给公子爷,自己留在这里,起码搞清楚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 沧麓书院。 掩映在山水间的建筑群坐西朝东,青瓦白墙,在阳光下有着与别处不同的幽静之美。 找了一间客栈安置好马车跟车上的药材,换回了自己的行头的风珉才带着贺老三跟姚四,来到了自己已经来过两次的沧麓书院。 跟上一次来相比,沧麓书院要热闹得多,起码像他们这样等在外面的非学院学子就不少。 风珉觉得有些反常,一面看着这些仿佛在等待送行的人,一面低声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沧麓书院平时都不对外开放,今天这么多人在这里做什么? 姚四很快去了,留下贺老三跟在他们公子爷身边。 风珉的目光扫过这些人,不一会儿,去打探的姚四又挤了回来。 他对着风珉道:“公子爷,他们是来送行的。” “送行?” “不错。”姚四说,“我方才打听了一下,沧麓书院这边的学子都被划分在江南贡院参加秋闱,他们要提前去备考,今日就由沧麓书院的教习带着集体出发去贡院。” 风珉听着,心中隐隐有一些不妙的预感:“他们从哪条路去?” 第116章 第 116 章 “陈——” 姚四话还没说完,书院门口就传来一阵骚动:“出来了出来了!” 风珉抬头望了过去,只见一群学子从书院里出来,而外面等着的人立刻一窝蜂地迎了上去。 江南这一次的大案带来了很大的影响,沧麓书院今年让诸多学生提前下场,不过是其中之一。 那群学子当中,风珉一眼就看到了陈寄羽。 哪怕生活不再拮据,他依旧穿着朴素。 但越是朴素,就越挡不住他的光彩。 ——同数月前相比,他又更不一样了。 这一次前往江南贡院,下场的学子会集体由书院教习带队,路上将少几分波折。 这就是在大书院读书的好处。 今日启程,于是便有很多人都前来书院门外送家中子弟。 原本陈父陈母也是打算过来一趟,送一送长子的,但陈寄羽让他们不必来。 这次他不是孤身赶考,路上也有人照应。 而陈家村离书院有将近一日路程,他们实在不必特意来一趟。 见到今日书院外的热闹场面,陈寄羽与两个同样无人来送的同窗站在一起,偶尔笑谈。 然而前方的人群散去,他却意外看到了风珉跟他的两个护卫。 风珉还是老样子,见他看过来,便拿起手中的折扇,朝他随意地挥了挥。 陈寄羽不由得露出笑容,对同窗说了一句见到了朋友,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远远见到,还以为是我看错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风珉回去没多久,就寄来了一匣珍珠跟书信,陈寄羽只以为他现在应当还在京城,要等春闱才有机会再见,没想到他今日会出现在书院门外。 两人虽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志趣相投,结下了不浅的情谊。 在出发去旧都赶考之前见到他,陈寄羽是十分欣喜的。 不过想到风珉上次来江南是跟妹妹松意一起,所以陈寄羽下意识地寻找起了妹妹的踪影。 “不用找了。”风珉一看他就知他在找谁,“她没跟我在一块。” 等陈寄羽收回目光,风珉只对他说自己这次来江南有事,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 正好赶上他秋闱,于是顺路过来给他送行。 虽然风珉没细说他来江南是为了什么,但考虑到他的身份,陈寄羽便猜测他大概是参与到了钦差一行里,或许是打了些掩护。 船已经在岸边等着,前去江南贡院考试的学子将会直接从这里出发。 因此,前来送行的人就在书院门口同他们道别,不再分散到别处。 两人混在人群当中说话也不起眼,风珉便没有要另外找地方,站在原地向陈寄羽确认:“你们今日就出发,走水路去江南贡院?”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又状似无意地问,“是连夜过去,还是中间要停靠?” 陈寄羽敏锐地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同寻常,微微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他认真地望着风珉:“有什么不妥吗?” 他跟陈松意最相似的部分不是眉眼。 可是当他认真看人的时候,眼神却跟陈松意像得出奇。 原本并没想将事情全部告诉他的风珉迎上他的目光,顿了一顿,然后改变了主意。 他略压低了声音,将自己跟陈松意在奚家村和陈家村遇到的事同他说了。 没有过分深究妹妹回家之后又去了哪里,路上怎么跟风珉遇上,陈寄羽的全副心神只放在了风珉所说的害人邪术上。 子不语怪力乱神。 民间底层流传的这些鬼神术法会如此之多,一是因为民智未启,有许多解释不了的事,百姓都要将其依托于鬼神。 二是方便统治,朝廷为节省夜间维持治安的人力跟物力,通常会推波助澜这些鬼神怪谈,好让民众在夜间能够少出门,在越是经济发达、商业活动多的朝代,鬼神邪术之说就越多。 陈寄羽不信这些。 不管传得再玄虚、再神异,背后都必定是人为。 风珉是在回京的路上遇上这桩事,没有查出头绪。 现在来这里对自己说这些,不外乎是想提醒他在这个重要关头趋吉避凶,绕路去江南贡院,好好赴考,不要陷入这桩麻烦事里。 可是,且不说能不能让书院教习绕路,就说松意还留在镇上,还有前阵子来过书院的明珠,以及村里的父母、乡亲,陈寄羽都做不到就这样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风珉见他沉思许久才开口道:“陈桥县的郭县令与书院副山长是朋友,书院这一次去参加秋闱的学子,又有小半来自陈桥县,如果这一次能出名次,便是他治下的政绩。 “走水路,在桥头镇停靠一晚,由郭县令设宴勉励一番,这是他们早就商定好的。就算旁人不去,我们这几个出身陈桥县的学子却免不了。” “这不是难事。” 区区一个县令,风珉从来不放在心上,要让书院的船改路,甚至无需陈寄羽开口。 他看向前方,看向那个站在几位教习中间的副山长。 只要自己亮明身份,表示自己希望与他们同船赶去旧都,那位副山长也要卖他面子。 只是这样一来,就变成陈松意一个人留在那里。 风珉皱起了眉,哪怕自己留下了元六给她,也是不够的。 ——万一对方再有动作呢? 陈寄羽也道:“不说其他,让松意一人留在镇上,我也不放心。” 贺老跟姚四都默默听着,没有插话,看他们公子爷进退维谷。 见风珉难以决定,陈寄羽也没有将难题完全推给他,而是提醒道,“背后的人既然挑着陈家村跟奚家村下手,真正受害的却只有奚家那一户,或许是陈家村被选中的这几户份量不够。” 风珉一下就察觉到了他的打算:“你是想……” 陈寄羽点头:“我可以来做这个诱饵。” “不行。” 风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 陈松意让他绕到这边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她的兄长不要蹚这趟浑水。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是完全违背了自己来的目的。 “为何不行?”陈寄羽声音温和却坚定,“你知我志愿,若没有今日这般波折,我下场得了名次,来日也是要外放为官,成为一方父母。 “成一方父母,就是要行教化之责,守护治下百姓,如今我不过是要提前做了。 “何况身在陈桥县的不光是普通百姓,其中更有我的父母亲人,邻里乡亲。 “背后之人一直不出来便罢了,可若我们绕路,对方转移目标,伺机要对他们下手—— “我怕自己今日改道,就算金榜题名,也要抱憾终生,我不希望如此。” 风珉抿了抿唇:“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兄妹是一样的道德责任感过高,一样的固执。” ——一样的不往险境里掺和就不行。 姚四观察一下左右。 见前来相送的人群开始散去,他便知道启程的时间快到了。 他想了想,对着风珉劝道:“公子爷,我觉得陈公子说得对,让他去,说不定能把人引出来。” 贺老也表示了赞成:“我们待了几日没有找到突破口,说不定他们就是在等着沧麓书院。” 若陈寄羽是什么都不知道,贸然前去,还可能会身陷险境。 可是现在他已经有所防备,又知道对方的手段,还有他们跟着,说不定反而能将幕后之人逮住。 姚四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风珉。 他说:“何况那天不是说了,正有个能破解术法的高人要路过奚家村吗?” 风珉神色微动。 因着怕陈松意还没有向陈家人显露能力,姚四看了陈寄羽一眼,含糊地道,“就算着了道,这不是还可以想办法找他吗?” 所以他觉得没什么可怕的。 起码比起在楼外楼时的危急来,这真的不算什么绝境。 “好。”风珉最终下定了决心,“必须听我的,不能贸然行动。” 陈寄羽点头,风珉展开了扇子,“那就先带我去见见副山长。” …… 陈家村。 陈父一回到家,就见到那辆停在院中的马车,猜到是有来找游神医的客人。 他放下锄头,去打水洗手。 见老胡蹲在灶台前吃饭,却不进屋里,于是问道:“家里来客人了?” 老胡一脸沉闷,“唔”了一声。 陈父还没见过他这么忧心忡忡的样子,感觉有些奇怪。 他擦干了手往屋里走,做好了心理准备见客人,结果掀开帘子进去,屋里却只有妻女。 “爹——”小莲一见到他就放下了碗,起身道,“你回来了,我去给你盛饭。” 陈父一边应好,一边在桌前坐下,问妻子:“我看见院里有马车,不是有客人吗?” ——人呢?怎么不在这里? “是有客人,来找游神医的,已经吃好了,去休息了。” “吃好了?” 陈父听到她的话,低头看向桌上的菜。 这基本没怎么动过啊。 陈母欲言又止,还是小莲去一旁盛了饭回来,送到陈父手里,在他捧起碗的时候对他说道:“爹你是回来得晚了没见着,那位公子生得好像神仙,吃东西也是,根本没怎么吃。” 她从被陈家收养以后,陪在陈父陈母身边,性情就变得比以往活泼了许多。 陈父扶起筷子:“怎么说?”小莲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 她来家里这么久了,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抵挡得住养母做的吃食,尤其今天为了招待贵客,桌上还上了刚做好的蟹黄锅巴。 “……跟那公子一起来的少年还好,吃了不少,但那公子就喝了一口汤,别的什么都没碰,就起身说用好了,问娘可不可以空一个房间让他休息。” 陈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妻子,陈母点了点头:“小莲带他去了,我就问他身边跟的那孩子,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合他的胃口。” 因为知道人还在自己家里休息,陈父压低了声音,问:“他怎么说?” 陈母面露无奈:“他让我不要放在心上,说他们公子就是这样,不怎么吃东西。” 陈父担忧地道:“不怎么吃东西?那不得饿坏了?” “我也这么说。”陈母也同样担忧,“那孩子说,今天听他们公子答应我留在这里吃午饭,他还觉得稀奇,等坐下之后看他什么都不吃才觉得正常。” 老胡是觉得跟容镜坐不到一起,所以刚刚一夹起菜,就跑到外头去了。 他完全不知道人家只是坐下来,才沾了沾唇就进了客房休息,现在还蹲在外面不进来。 容镜不饮不食,相里勤倒是吃得很开心。 很快他也吃饱了,就跟了进去,还是小莲送他去的。 小莲捧着碗,眨着眼睛道:“我刚刚问了,他们公子不吃这些的话,在家里吃什么。” “吃什么?” “他说他在家里也不怎么吃,就喝些露水,吃些花果。唯一会吃的肉是长在他们山上寒潭里的一种小银鱼,说是那个肉质鲜美,可以直接片成片就这么吃。” 陈父听得一愣一愣的。 陈母低声道:“之前来找游道长的客人,身上都看得出带点病。原本我觉得这位公子看着很健康,没什么问题,可是等上了桌才知道……”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桌上的父女人都知道,这样吃不下饭才是大问题。 难怪他要来找游神医了。 “也不知游神医现在是在哪里开医馆。”陈父说,想了想又对妻子叮嘱道,“人要是不急着走的话,就留他在家里多住两天,或者留个通信的地址,等松意回来了,让她把游神医的地址给人家寄去。” 人是铁,饭是钢。 作为庄稼人,他是完全不能想象,如果桌上的饭食对于自己来说没有半点吸引力,每天都食不下咽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陈母点了点头。 “快吃吧。”陈父对着她道,“不然菜都凉了。” …… 桥头镇。 太阳逐渐西斜,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炽烈转向柔和。 房间里很安静,程元家的进来看过几次。 见床上的人没有醒来,她于是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直到阳光与地面的夹角渐小,床上的人才动了动。 程明珠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熟悉的床账。 她躺了半天才意识到现在不是早上,记忆回笼,腾的一下坐起了身。 “来人!”她朝着外面喊道,“珍歌!” 外间立刻传来了脚步声。 珍歌跑了进来:“大小姐,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程明珠匆匆从床上下来,把脚穿进了鞋子里。 她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没有脱掉外衫,头发也没怎么乱。 她问:“我娘怎么样?陈松意在哪里?她在做什么?” 一口气问了这么多个问题,她听着自己的丫鬟一个一个地回答。 当听到刘氏还在昏迷当中,而陈松意一直守在她的房间没有离开,就是坐在桌前抄经的时候,程明珠松了一口气。 她真怕自己这样睡着,陈松意发现了又要来折腾她。 当听到她一直没出来,她不屑地撇了撇嘴:“没人看着,多半也是在偷懒。” 珍歌没有说话。 她去看过,松意小姐一直坐在桌前,看着一下午姿势都没怎么变过,并不因为有没有人看而不同。 程明珠清醒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郭衙内跟她约好在戏园子里见面。 她本来觉得不好出去,可是现在却正是时候。 她于是对着珍歌道:“我要出去,待会你就守在门外。陈松意要是来找我,你就跟她说我不舒服,还在里面睡着,知道吗?” “奴婢明白。”珍歌应下了,可听着程明珠的话竟是要独自出去,于是有些忐忑地问道,“小姐一个人出去……可以吗?” 程明珠已经穿好了鞋子站起身来,随手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了帷帽就要戴上。 听到这话,她的动作顿了顿,转身看了过来:“你以为我是在哪里长大的?少了跟在身边碍手碍脚,我还更轻松,你就留在这里给我看门。” “是。” 见珍歌不敢拦自己,程明珠戴好帷帽就往外走。 出了房门,她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陈松意的影子,于是向珍歌勾了勾手,让她出来带上门,然后自己从后门离开。 程家院子对面的客栈。 一扇微微打开的窗户后,元六拿着望远镜站在窗边,看着这个方向。 从陈松意进这里开始,他就一直在盯着。 公子爷他们还没有回来,他一刻都没有放松。 一整天过去了,他都没有见到陈松意,也没有见到里头有其他的动静。 直到程明珠出来。 等看清这个戴着帷帽的人是谁,看着她鬼鬼祟祟地出了门,元六放下了手。 他沉思片刻,决定跟踪程明珠,看她这时候要去哪里。 程明珠来到巷子里,看了看周围的动静,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于是朝着大街的方向走去。 街上的人不多,她戴着帷帽显得有些引人注目。 原本郭威跟她约的时间更早,可不知为什么,她看了那卷羊皮之后会这么困倦。 从一挨上床她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现在。 走在街上,程明珠感到自己的衣服里面有点黏腻,仿佛出了一身汗。 她皱起了眉——怎么回事?她不过就睡一觉,怎么会出这么多的汗? 这一身黏黏腻腻的,要不是赶着去戏园子见他,她都要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出来。 想起打开羊皮那一瞬间,程明珠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多出了什么东西。 她摇了摇头,把这种奇怪的感觉摇了出去,继续向前走。 元六保持距离,远远地跟在她身后。 去戏园子的这条路,程明珠已经走熟了,很快就到了地方。 戏园里从下午开唱一直唱到晚上,一进来就听得到里头唱曲的声音。 哪怕现在时间还早,底下也已经坐了不少客人。 不必人招呼,程明珠一进来就径直朝着楼上走去。 来到包厢外,郭威身边的人已经在门外守着。 一见她,他们就给她开了门。 程明珠走了进去,见里面坐着的人面色不愉地看向自己:“你迟到了。” 她摘下帷帽:“我知道。” 她坐下来,找了个借口,“我娘还没醒。” 郭威并不在意她娘有没有醒,只问道:“东西你拿到了吗?” 程明珠说了,刘氏的夺运换命术都来自她早年得到的一卷羊皮。 她娘醒不过来,她就把那卷羊皮带出来也行,可程明珠看着却没有要把东西拿出来的意思。 她起身以后只顾着来这里跟他碰头,根本没想回去再拿羊皮出来。 不过此刻比起没把羊皮带出来的心虚,她更不满郭威的目光。 伴随着这种不爽的念头,她脑海中有东西浮现了出来。 这是一种蛊术。 程明珠瞳孔微微颤抖,感到兴奋。 她不知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个,而且看上去就能施放出来,嘴上则道:“带来又怎么样?你会用吗?” 郭威抬手轻轻地拍了拍。 伴随击掌声,从屏风后绕出来一个人。 这人身形矮小干瘦,头发花白,闭着一只眼睛。 她不是旁人,正是胡婆。 郭威从来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放下了手:“我不会看,自然有人会。”他朝程明珠伸出了手,“拿来。” 程明珠没想到他把胡婆请来了。 她将目光从这老妇人身上收回来,冷哼一声,看向他:“你确定她会看?” 郭威目光阴沉:“陈寄羽他们今夜就要来了,我不管你看得懂也好,她看得懂也好,都要给我拿出一个章程来,照原来说好的那样,把他们留下。” 胡婆颤颤巍巍地朝他们走了过来,开口道:“公子小姐先不要急。” 她被刘氏找上,听从她的话,给她谋取那些特定目标的八字,大概是可以猜到她夺运换命的最后一步是怎么做的。 之前奚家的事,前后的准备都由刘氏自己做好了,可以说胡婆主要就是帮她骗取生辰八字,别的几乎没有做什么,但县令公子要做的却不同。 胡婆知道这种事情损阴德,她也不想做。 可是现在她的积蓄都被那个贼偷走了,她缺钱,就不得不搅和进来。 第117章 第 117 章 当程明珠三人在戏园里商定计划的时候,程家租赁的院子里。 珍歌一直守在门外。 中间有其他丫鬟来问,她也只照程明珠的吩咐推说:“小姐还在里面睡着,不让打扰。” 程三元家的也来过,同样被她用这个借口打发走了,转去了刘氏的房间。 珍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到自己先前几次去夫人的房间所见到的一切。 她没有对程明珠说谎。 在程明珠睡下之后,出于对陈松意这个曾经的程家嫡小姐的感恩,她端着水跟茶点进去看过她。 珍歌本想给陈松意磨墨添茶,但那时她人却在里间。 躺在床榻上的夫人依然在昏睡中,呼吸倒是很平稳,陈松意就背对着屏风,站在窗前。 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在她周身镀了一层光芒,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在看窗外的花草,又像在看天上的云卷云舒。 珍歌原本想唤她,可是却莫名地收住了声音,没有打扰。 等过了许久,她再回去看的时候,陈松意已经从窗前回来了。 她没有停在刘氏身边,而是回到了外间,坐在桌前提起了笔。 这个屋子除了珍歌,没有人进来,便是程三元家的,也不过是在外看一眼,确定里面没有情况就又离开,继续去操持院子的事务。 刚才程明珠问起的时候,珍歌说陈松意是在抄写经文,然而她想起自己进去几回,见到砚台里的墨都干涸了,陈松意就保持着悬腕提笔的姿势,手中的笔一直没有落下。 她坐在那里,在重叠的光影之中就像是一尊雕像,仿佛完全跟这个世界切割开来,更没有在意珍歌的到来。 尽管不知她是在做什么,珍歌却下意识地没有打扰她,进去只是送东西、给她的砚台添水添墨,然后又默默地退出来,好让一切看起来正常些。 快到傍晚,屋里点起了灯。 程三元家的进去看过刘氏,试探了她的体温,感觉没有这么烫了,又给她擦洗过,换了一身衣服。 晚上的药还是要吃的,只不过明珠小姐还没有醒,陈松意又那么专注于面前的经文,所以程三元家的也就没有自作主张。 “夫人,你可要好好的,快点醒过来。”给刘氏换过衣服,程三元家的握着她的手,学着陈松意的样子给她按摩穴位。 看了没有动静的外面一眼,她俯下身来,压低了声音在刘氏耳边道,“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丫头可是回来了,小姐一生的富贵可就牵系在她身上,您为小姐做了这么多,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她说完直起了身,怕外面的人听见。 可是又坐了一会儿也没见陈松意有动静,于是又忍不住感到奇怪。 但没动静也好,没动静就表示她没起疑。 陈松意要是现在说要回陈家村去,过两天再来,她才是不知该怎么把人留下。 “不过明珠小姐怎么睡那么久?” 程三元家的一边搓着刘氏手上的穴位,一边想道。 平日里,程明珠就算下午小睡也不会睡到现在。 程三元家的心里嘀咕着,她该不会是放血伤了吧?《气运被夺后我重生了》,牢记网址:.1.那可得让厨房做点补血的药膳才好,赶紧给她补回来。 她想着,感到刘氏的两只手都搓热了,于是把它们放回了被子里。 起身来到外间,她看了桌前的陈松意一眼,没有打扰,去了厨房吩咐添菜色。 戏园里。 元六坐在一楼大堂的角落位置,一边捻着桌上的一盘花生,一边听着台上的戏。 天色越晚,来戏园的人就越多。 台上一出戏唱完,已经开始唱新的一出了。 跟着程明珠进了这里,他戏听了,眼睛也没闲着,不着痕迹地把这里观察了一圈。 先前按照陈松意的吩咐,先来桥头镇打头阵、盯着程家母女的时候,他就知道程明珠喜欢到戏园子里来。 当时元六只以为,陈松意吩咐自己盯着程家的院子,是对养母家还有感情,怕她们成为奚家那样的受害者,所以盯是盯了,却没有深究。 现在知道程家母女牵涉其中,扮演的是加害者角色,监视的紧要性就更加不同了。 他在下面看了一圈,没见到程明珠,也没见到程家的丫鬟下人,猜到她大概是上了楼上包间。 戏园子里设包间,就是为了顾及听戏的贵宾的隐私,元六耐心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观察点。 于是一碟花生吃完,他就起身拍了拍手,问奉茶奉毛巾的小二:“茅房在哪儿?” 小二给他指了路。 借着去茅房的机会,元六又四处走了一圈,见到一楼大堂跟二楼包厢之间少有客人走动,只有送水送帕子的小二能够畅通无阻。 他于是回到后院,躲在转角处,看到刚刚给自己指路的小二,便在他路过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放倒了他。 把人拖进柴房,用木柴掩盖住了昏过去的人,元六换上了他的衣服,低头端着茶点上二楼。 戏园二楼的包间不多,元六也没打算挨个找过去——这几个包间当中,就只有中间那一个外头有人守着。 不管是谁来,都会本能地注意到那里。 他整了整表情,换上刚刚那个小二那种热情中透着卑微的笑容,走上前去。 “干什么的?” 守在门外的两人拦住了他。 元六并不惊慌,他端着托盘,解释道:“两位大哥,是我们东家让我来,送几碟点心来给贵客……” 被他放倒的人本来也是端着茶点,不知要送到哪一桌的贵客手上去。 元六会挑中他,也有看中他手上拿的东西的原因。 能在桥头镇做独一份的梨园生意,还能做得这么红火,戏园子的东家当然得是个会来事的人。 县令公子在,他额外送些茶水点心上来也不稀奇。 守在门外的两个人看了元六一眼,又看了看托盘上的东西,觉得没问题,于是抬手敲了敲门。 同里面禀报,得到允许之后,两人便让他进去:“进去吧。” “谢谢两位大哥。” 元六连忙哈腰低头,端着东西往里走去。 包间里,三人刚刚商定好章程。 胡三婆知道最后一步该怎么做,不必程明珠特意去拿羊皮,只要有刘氏先前用来画符的血朱砂,这事就成了一半。 剩下那一半,就要等晚些时候沧麓书院的学子到来,她就开了左眼去看一看,看里头哪个有合用的,趁今夜郭县令宴请,等他们醉酒熟睡就把术用上。 听到有人要送东西进来,三人便停下了交谈,看着元六进来。 见到端着茶点来的元六,程明珠跟胡三婆都没怎么在意他。 听这小二说这是他们东家送的茶点,程明珠还道:“你们东家倒是乖觉。” 她从醒来以后就没有吃过东西,现在已经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这茶点来得正好。 元六表面上依然是热情恭谦的样子,在门开的瞬间目光就在三人身上扫过,把他们都认了出来。 真是太巧了,屋里的三人他都认识。 程明珠来这里,就是为了见他们? 她来见胡三婆,元六可以理解,毕竟胡三婆跟她们母女有勾连。 现在刘氏昏迷,程明珠来找她,说不定是想找让她醒来的方法,或者商议下一步该怎么收尾。 但是县令之子—— 元六一边将点心跟茶水放在桌上,一边在心里推测郭威是什么时候跟他们勾搭在一起。 他有什么目的,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郭威原本没在意他,可目光扫过他侧脸时就停住了,脸上浮现出了审视的神色。 戏园里的小二他都见过,可面前这个,他却没有印象。 但看着元六的侧脸,他又不觉得完全陌生,好像在哪见过…… 在元六上完了茶点,准备躬身退出去的时候,郭威眯起了眼:“你不是戏园里的人,你是谁?” 这话一出,原本在伸手拿茶点的程明珠跟坐在一旁的胡三婆都抬起了头。 外面守着的两人也朝着里头看了过来。 元六的反应很快,他抬起头,怯懦又惊慌地挤出一个笑容:“公子这是说什么,小的刚来……” “不可能。”郭威目光阴冷,如同蛇信一样扫视着他,“我见过你——” 他盯着元六的脸,在这张有几分眼熟的脸上搜寻着自己记住的特点,又在记忆中查找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他。 元六心知自己大概是要暴露了。 虽然没有预料到在这里的会是郭威,但一开始他也不慌,因为他跟郭威没有什么交集。 郭威之所以会记住自己,大概是在州府被公子爷斥退的时候,正好看到了站在公子爷身边的自己。 不管怎样,他上来这一趟的信息收集目的已经达到,现在讨不了好,便不打算硬扛,看准了退路就准备离开。 “你是什么人?” 外头那两人已经撸着袖子朝屋里走来,“也敢混到我家公子面前来,找——” 不等他们近前,元六就猛的转身,将托盘上还装着的热茶朝两人泼去。 在他们本能地抬手挡在面前的时候,他一矮身就从两人之间的空隙钻了出去。 “站住!” 见他逃跑,郭威霍地起身,脸色铁青。 他的两个长随被泼了一身热茶,虽然烫却不至于受伤,一放下手就听他们公子喝道,“还不快追!” 他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这是风珉的护卫! 让旁人见到他在这里跟程明珠胡三婆碰面,或许察觉不出他们要做什么,但是风珉…… 郭威太阳穴旁的血管突突地跳了起来。 两次他都是落在风珉手上,没讨着好。 这个本来不应该和他碰上,不应该注意到他的勋贵子弟就像是和他八字犯冲一样,每次自己遇到他都会被坏了事。 程明珠看他的两个长随立刻就要追出去。 可是元六的速度很快,人已经跑到了楼梯上。 “废物。” 程明珠心中骂了一声,目光转到手边的筷子上,伸手拿起便是一折。 筷子在她手上断成两截,其中一截翘起了一片竹篾。 她手指一动,就将那片竹篾掰下来,拿在手上,起身去推开了窗。 这扇窗正对着楼梯,一看就能看到元六跑下去的身影。 顺着本能,程明珠嘴唇飞快地嗡动,念出了脑海中浮现出的咒,然后将手中的竹篾往下一扔。 竹篾仿佛没有重量,轻飘飘地落在楼梯最下方。 元六没有察觉,跨过最后几级楼梯就踩了上去,地上的篾片瞬间像是活物,钻入了他的腿中。 他闷哼一声,顿时摔倒在地,不由自主地往前滚了两圈。 抱住剧痛扭曲的腿,他瞪大了眼睛,脸色惨白,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身后追上来的两人立刻把他抓住。 程明珠站在窗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她的神色兴奋,有种掌握全新的未知的庞大力量的激动。 元六滚下楼的动静不小,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不过追下来的两人却没有声张,而是把他扶起来,对着看过来的人道:“没事,没事。”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没事,你们继续听戏。” 说完,他们就一左一右把人提回了二楼。 郭威跟胡三婆都来到了窗前。 他们看到了程明珠刚才的动作,也看到了这个人是怎么摔下去被抓住的。 虽然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是两人却意识到此刻的程明珠不只是一个任性贪财、胆大妄为的京官之女这么简单。 在人被抓回来,重新提到门口的时候,两人转身看向了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的元六。 程明珠眸光一闪,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一个新的术。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难掩兴奋地道:“不管是谁派他来的,我有个新的术,也有个好主意……” 被两人钳制住,冷汗直流无法动弹的元六抬起头,因剧痛而模糊的视野中只看到她向自己走近。 然后,他失去了意识。 第118章 第 118 章 船桨破开水面,打散了江上倒映的晚霞。 从沧麓书院出发、前往江南贡院的大船载着今朝赴考的学子,顺着江流驶往陈桥县。 原本这次由副山长带队前往江南贡院,船上的气氛应当是轻松的。 只是谁都没想到,今日在出发前会在书院门外遇到忠勇侯之子。 风珉既要用身份来抬架子,索性就露了个彻底。 他不仅搭上了沧麓书院的顺风船,而且还以人手没有多少的理由,让人去雇佣了宏威镖局的人保护他上路。 镖局雇来的镖师就在他们后头独立包了一艘船跟着。 沧麓书院的学子大概没有那一届能像这一届这么有面子。 船舱中,书院的副山长刚刚送走了这位小侯爷。 他坐在桌前,看着杯中微微摇晃的茶水,叹了一口气:“勋贵子弟。” ——真是任性。 留在他身边的书院教习则抚了抚自己的短须,笑着道:“小侯爷身份尊贵,当然是要小心谨慎一点。” 江南才刚乱过,而这里的统兵也不可能像京中禁军一样对他尽心,所以雇佣些镖师同行也是聪明的做法。 他劝慰副山长,“虽说麻烦是麻烦了些,可跟小侯爷同行,路上肯定更加安全。” 这倒是实话,副山长神色缓和了些,就宏威镖局的名头,还有后面那艘船上站着的孔武有力的镖师,也不知谁不开眼了才会来劫他们。 船上的房间多,本来是四名学子一间,不过风珉带着两个侍卫,就正好跟陈寄羽凑成了四人。 同书院的副山长再次寒暄了一番之后,他回到了船舱中,跟陈寄羽再次详细复盘了一遍情况。 从胡三婆家里搜出来的东西他们带着,陈松意挖出来的那些符他们也收着,在桥尾镇买来的药材则放在了一家客栈里。 至于还留在桥尾镇的那些孩子,风珉也给京城去了一封信,让他们准备好安排了去处。 万一他真的在江南有什么事,这些跟了他的孤儿也不会再度流离失所。 把一切都理顺之后,风珉三人才打算休息。 陈寄羽则从船舱里出来,到甲板上去吹吹风,透透气。 “寄羽。” 他一出来,同样在甲板上站着的同窗就眼尖地看到了他,朝着他打了招呼。 陈寄羽脚下一顿,走了过来。 风珉在书院门外现身、在副山长面前自曝家门的时候,他们是看着的,而且陈寄羽走过去之前还说了是见到了朋友,要过去打招呼。 几人同他关系不错,哪怕是在他还家贫的时候也佩服他的学识和文章,没有用差别的眼光看待过他。 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这位同窗的朋友当中竟然会有一个顶级的勋贵子弟。 要不是小侯爷指明了要跟陈寄羽住一个船舱,他们早就要凑上前去问个明白,他是怎么同小侯爷认识的。 当然,现在也不迟。 几人于是把他围在当中,大有不说清楚就不让他走的架势。 陈寄羽知道,这种事情越是隐瞒,越是容易招来外界的猜测与好奇。 他于是便用上了一早想好的说辞:“我跟小侯爷是偶然相识,他曾经路过陈家村,在我家借宿,同住一个屋檐下,便有了交往。” “原来如此。” 同窗没有怀疑,纷纷羡慕地看着他。 毕竟除却这样的偶然,他们这个朋友也没有别的机会跟京城的勋贵子弟结识的。 都说陈寄羽运气不好,上一回明明有足够的实力考中,可是却错过了。 但是现在想一想,错过也未必有不好。 “起码现在你人还没进京,就已经有了京城里的朋友,这回只要考过,明年春闱赴京赶考就不用像我们一样为租院子的事发愁,也不用跟别人一起去挤相国寺的客院。” “对啊,来日高中,如果要留在京中做官,也不必像我堂兄一样,想找地借力都无处可去。”——真真是羡慕死个人。 只能说,一时的运气不好就不意味着一辈子都没有运气,现在谁要再敢说陈寄羽欠缺运道,只怕要被白眼相对。 被他们这般羡慕,陈寄羽却没有什么骄傲或者借势的姿态,依旧是一贯的平和淡然:“说这些都还为时尚早,现在该做的是沉下心来备考。往年单独去江南贡院赶考,路上风波不定,今年不光有书院带队,又有小侯爷同行,路上更多几分保障,我们应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才是。” 他的话令几个同窗纷纷点头:“不错。” 陈寄羽见状,又笑了笑:“而且小侯爷仗义疏朗,是个性情中人,等考过乡试,不怕没有机会与他结识。” ——但如果没有考过,那就不一定了。 这话警醒了他们,令几人心中一动,都觉得自己在甲板上透气已经够长时间了,是时候回去再读一读书,于是纷纷向陈寄羽告辞。 目送他们离开,陈寄羽站在甲板上,抬头看向天边晚霞,又看江上落日,这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眼底浮现出忧色:不知家中情况如何? 陈家村。 田边的傍晚是热闹的。 农家的青壮每比试一次,就意味着有十几户人家不必给家中男丁做晚饭,等他们回家说不定还会捎带回一些好吃的。 今晚陈三郎家飘来的香气实在是霸道,烤肉极香,把原本端着碗走到村头田间、在外面吃饭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他们跟其他没获胜的人一起盯着这次的获胜者,看获胜者又是吃肉又是喝汤,还往汤里加上了陈娘子制的酱,一碗下去遍体通泰。 年长的还好,还能忍得住,可是年轻人眼睛就绿了。 哪怕已经吃过了晚饭,他们也依然感觉馋得不行,手下一边揪着田埂上的杂草,一边心想:“等着,下次赢的一定是我们!” 这片热闹的气氛中,老胡却表现得不像往日。 他既没有站在田边一边分肉一边高谈阔论,也没有钻到败者当中去用激将法激励他们,可以说是十分的没有参与感。 他就蹲在一旁,有人上前来同他搭话也不理,满心想的都是家里的那俩不速之客。 “要不是今天要搞这些……” 老胡的目光在这群闹腾的家伙身上扫过,他都不会出来! 那两个人太狡猾了,一点狐狸尾巴都没有露出来。 如果说他们有所动作还好,然而从中午被留下来用过午膳以后,当主子的那个就回了屋,一下脸也没有露。 这让老胡无法提醒陈老哥跟嫂子,不好无故叫他们担心,也没有理由留在家里,因为不出来更容易叫他们不放心。 “真是可恶……” 老胡在忠勇侯府学的都是怎么当一个护卫,来到陈松意身边学的又是怎样高效屯田,对这种阴谋之事并不擅长,而且人家不露面,他的情报收集也不顺畅。 他揪着地上的草,实在不知该怎么摸清对方的底细跟意图。 陈家院子里,陈父跟相里勤却是相处得很融洽。 从他傍晚回来见到这个黑衣少年,两人就交谈上了。 相里勤对他们跟不上农耕水平的农具很是在意,等陈父一回来,两人吃过晚饭,就在院子里蹲在了一起。 相里勤问了他不少关于农具的问题,重点在现在这套耕种方法上,感到现有的农具有什么缺陷,有什么希望可以改进的方向。 当陈父跟他说了以后,就看到这个少年从身上掏出了随身工具,按照他说的方向现场给他修整了一下,然后让他试一试。 明明也没有改变多少,可陈父就是感到手里的农具更加趁手了起来,他种了那么多年的地,一上手就察觉出其中的不同。 要不是天色已晚,他都想拉上这个少年到地里去试一试。 看着陈父稀奇地使用他调整过的农具,相里勤捧着脸,觉得这下不别扭了。 把学到的东西用到实处,看到农人的切实反应,果然比纸上的数据要来得充实。 他站起了身,对陈父道:“不光是农具,我还有别的想法——” 陈父眼睛一亮,不过他们这一老一少却没有机会再把家里的农具改进更多,因为陈母担忧地把相里勤叫住了。 “你家公子今晚还是没怎么吃东西。”陈母担忧地道,“他的身体撑得住吗?不会有事吧……” 在乡下,这个年纪的青壮正是家中的顶梁柱,重要劳动力,食量极大,不然老胡搞出来的激励机制——用美食来奖赏优胜者——也不会让他们这么卖力。 种的又是自家的田,又有机会可以放开了肚皮吃,吃肉、吃饭吃到饱,谁会不落力? 这样一来,就显得容镜越发的违反常理。 相里勤挠了挠头,想了想这一路过来他们阁主的饮食,才放下手道:“没事。” 吃少了没事,吃多了才有问题。 但主在山下会吃什么,才对陈母道:“有鸡蛋吗?” 水煮蛋的话可以,阁主会吃一些。 农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鸡蛋,听他这样说,陈母立刻就要去做。 看她捡了七八颗,相里勤连忙拦下:“两颗——两颗就够了。” 结果等他端着两颗滚烫的蛋进去,就见到屋里空无一人,只有杯子上还有变幻的水雾没有散去。 第119章 第 119 章 “……小人醒来就在柴房里了,也不知是谁把小人打晕了关在这里。” “你就没看清对方的脸,不清楚他长啥样?” “是的,小人……” 外头说话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传进来,被削弱了许多,听不真切。 元六垂在地上的手动了动,在这片嘈杂中恢复了意识。 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堆在屋里的木柴,然后,四肢的感觉才逐渐回来,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外面的人像是觉得问不出什么,于是不再问了,只不耐烦地道:“不管怎样,放了外人混进来,惊扰了我们公子,是你们戏园子的疏忽。” 元六躺着没动,他的记忆还一片混乱。 眼下他只记得自己混进了戏园子,打晕了小二,换了他的衣服混上了二楼。 在楼上,他见到了跟程明珠碰面的人,然后被抓了。 在这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他在楼上见到了三个人。 一个是程明珠,还有另外两个是……? 他觉得自己被抓的时候可能碰到了头,不然记忆不会如此混乱。 就好像有大片迷雾遮蔽,只有一些碎片是清晰的。 在元六忍着头痛胸闷,试图回想另外两人的长相时,外头的戏园子管事似乎说了句什么,引得一开始那个问询的声音拔高了调门: “报官?我就是官!我可告诉你了,今晚可是县里的大日子,我们县令大人要在登辉楼设宴,接待贵宾。这种关键时刻,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一两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人就关在这里,你们可得把他看好了,等客人走了,明天我们再来把人提回县衙去,交给县令大人审问。放心,他的腿已经折了,只要你们锁好门,他逃不出去的。” “是是……” 外面的声音远去,把他关到柴房来的人似乎走了。 元六又等了等,再没听到有动静,这才微微支撑起上身,看向自己的腿。 果然,他的一条腿扭曲着,一看就是骨头折了。 他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这似乎是自己从楼上摔下,把腿摔折了? 可这怎么想都不合理。 戏园子的楼梯又不算陡峭,一个下县的衙役,身手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怎么可能威胁到他? 但受伤已经是事实,他也想不出有别的异常,只能忍着痛直起身来,摸索着自己的伤腿。 这种情况他自己无法正骨,等见了姚四应该可以…… 他想着,目光落到一旁堆着的木柴上,去取了两块,又撕了衣服下摆,简单把伤腿固定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元六的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脑子里混乱的记忆也被他重新拼凑了起来。 他想起程明珠特意出来见的人是谁了。 一个是胡三婆,另一个则是陈桥县的县令之子郭威。 这三人凑到一起……不管目的怎样,都准没好事。 他得尽快回去,把程明珠私下来见这两人的事告诉意姑娘。 这些人把他关在柴房,大概是看他腿伤成这样,直接晕了过去,所以没有绑住他的手脚。 元六没有发出声音,忍着腿上钻心的痛楚,拖着伤腿朝门边靠去。 戏园子里的人对他的看守不是很专业。 加上天色渐晚,来戏园子里的客人多了起来,他们大概人手不足,又觉得他受了伤,还在外面把柴房的门锁上了,就没有留太多人在这里看守。 元六来到门边听外面的动静,判断出外头守着的就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便意味着有机可乘。 他压下了心中的焦虑,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等到外面看守的人像是要去茅房而暂时离开,元六便从头发里拔下了一根藏在里面的铁丝,然后靠在墙上,伸手轻轻地推开了门。 锁链垂落下来,他坐在地上,抬手去用铁丝打开门上缠绕的链子。 他做乞儿的时候,就学过这一手,后来当了忠勇侯府的护卫,虽然跟在公子爷身边不需要做这些事,但手上的功夫也没有落下。 只是腿上的疼痛跟混沌的记忆令他很难集中精神。 本来应该很快就能打开的锁,他耗费了比平常多三分之一的时间才打开。 等到锁链落下,元六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 幸好看守他的人还没有回来。 先前他把人打晕藏在这个柴房里,就是看中这里来往的人少,不容易被发现。 结果现在这些人把他抓了又关在这里,给了他便利。 他支撑起身,骨折的那条腿一用力就钻心的疼。 尽管脸又白了白,他还是尽快闪身出去,重新把锁链挂上了。 在他身上穿的还是那套从小二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在戏园子里显得更加不起眼。 不过锁门的时候,元六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手上的动作就不由得一顿。 他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对,但是脑子混沌一片,却想不出哪里不对。 听到茅房那边有声音,进去的人好像快要出来了,他强制压下了这种感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一重新关好门,元六就迅速回想了一遍自己先前看好的路线,避开戏园子里的人朝着外面走去。 他要尽快回去见陈松意。 从戏园子的后院回到前面,戏台上的热闹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没有人察觉到这个一瘸一拐的小二,混入人群当中,元六感到心里踏实了一些。 戏园子的大门就在前方,周围的声音仿佛跟他隔着一层。 尽管听到背后似乎有人叫自己,腿上也越来越痛,但他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速度。 戏园二楼,一扇窗后,程明珠跟郭威站在这里。 两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元六从他们眼前跑出去,非但没有阻止的意思,前者眼中还充满了期待跟兴味。 就在刚才,程明珠用脑子里突然出现的蛊术放倒了元六,在把他抓上来以后,又对他下了另一种蛊,扰乱了他的记忆。 元六现在光记得自己被抓住了关起来,光记得看到了程明珠跟另外两人在一起,却不记得自己中招了。 “你在他身上用的术……” 郭威顿了顿,才再次向她确认,“有用吗?” 他知道这是风珉的人,知道被他盯上是一件非常不妙的事,因此心中不安。 但程明珠不在意。 她说道:“你放心,不管他背后是什么人,只要他现在回去,他的主子一接触到他,就会跟着一起中招。” 等到明天,他们就会变成两具或者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连面目都看不出来。 这样的话,这人背后的主子是谁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比起这个,程明珠现在巴不得有更多的人撞上来。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她才不像她娘亲一样,明明得到了那么好用的术法,这么多年来却只用在陈松意一个人身上。 她现在最大的渴望,就是能够更多地实验一下自己脑子里多出来的蛊术,直观地体验一下自己究竟掌握了多少力量。 衣锦不还乡,就如锦衣夜行。 她在这个江南小镇上长大,曾经得罪过她的人还是很多的,都是很好的实验材料,她该找谁好? 她像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迫不及待想在旁人身上试用,连郭威在她旁边催促她快些回去把血朱砂拿来,她都不甚在意。 就在这时,戏园外出现了几个她熟悉的身影。 看着今天盛装打扮过的张屠户一家——尤其是屠户娘子跟她的女儿,程明珠的眼睛缓缓地亮了起来。 看着戏园子里的管事出面接待,要把他们一家引上二楼,程明珠也转身回到了桌前,伸手拿起桌上的帷帽:“我先走了。” 郭威在她身后沉声道:“东西拿到手,就送到登辉楼来。” 程明珠却是应也不应他,径自走了出去。 二楼楼梯上,戏园的管事领着张屠户一家上来,亲自给他们带路:“张老爷,张夫人这边请。” 张屠户家因为屠户娘子中了字花,一跃成为了桥头镇排得上号的新贵人家,可以说是一时间风头无两。 他们现在在镇上置了宅子、铺子,也不需要自己杀猪了。 他们吃的都是精米白面,穿的都是绫罗绸缎,没有意外的话,能靠屠户娘子赢来的金银过一辈子。 屠户娘子本来在家中就很有地位,现在更是说一不二。 如今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给女儿寻摸一门好亲事了,今天一家三口来戏园子,正是为了跟男方相看。 张屠户从屠户升级成为张老爷,还有些不习惯,可是这段时间带着女儿频繁出入银楼、布庄跟商行的张娘子却很自在。 对着亲自来接待他们的管事,张娘子再次确认道:“我要定的厢房给我安排好了吧?既要宽敞——” “又要安静,不受打扰。”不等她说完,来接他们的管事就笑着道,“张夫人放心,都安排好了,绝对让你满意。” 张娘子这才“嗯”了一声。 本来这相看是不应该选在戏园子的,可是登辉楼今日被郭县令包了,说是要宴请贵宾,张娘子去定厢房也不成,所以才改为挪到了这里。 管事领着他们到了定好的厢房,推门进去:“张老爷,张夫人,就是这里了。” 张屠户先走了进去,往周围看了一圈,又推开窗看了看楼下的戏台,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抹了一把脸道:“不错。” 张家姑娘知道自己今日是要来跟男方相看的,出门前便被好好打扮过,本来有五分颜色也变成了七分,只是害羞,便微红了脸低头站在母亲身边,并不四处看。 屠户娘子也十分满意,又走过去看了看戏台上的热闹,然后对戏园子的管事交待起了接引客人的事。 他们在楼上,待会儿就要戏园子的人去门边守着,替他们接今天的客人。 戏园的管事自然是满口答应。 听着他们说话,没人注意自己,张家姑娘这才抬起了头,看向门外。 刚刚他们过来的时候,其他包厢仿佛都还没有订出去,走廊上安静得很。 她想缓解一下紧张,便想要走出去透透气,然而刚出门,身后便响起脚步声。 张家姑娘脚下一顿,才要回头看是谁,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身影从她身旁经过。 肩膀交错的瞬间,她感到那帷帽周围垂下的白纱动了一下,似乎有一道粉色的雾气从底下涌了出来,化成无数花瓣迷了自己的眼睛。 她条件反射地闭上眼,鼻端却闻到一股腥甜的香气。 这香气令她晃了晃神,再清醒的时候,那个带着围帽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秋娘?” 楼下鼓声一响,将她惊醒。 听见自己的娘亲唤自己,张家姑娘这才回神,开口应了一声,然后往回走,边走却边觉得脸上脖子上痒痒的,不由得抬手抓了起来。 张娘子交待完管事,回头看不见了女儿,于是出来找:“人呢?跑哪儿去了?” 见女儿从走廊上回来,才有些没好气的要说她几句,就看到女儿手上抓个不停,很快她的脖子跟脸上就泛起了血痕,犹如片片桃花。 “娘……”张家姑娘越抓越觉得痒,她皱着眉,感到那痒仿佛从她的肌底、骨髓里渗透出来,叫她怎么抓也抓不停,“我好痒……” 她自己还未觉得有什么,可看着女儿越走越近的张娘子却是见着她的脸跟脖子被抓破,很快地渗出血来。 张娘子呼吸骤停,瞪大了眼睛。 而她的女儿还在一边走一边偏头,一只手不够,用上两手抓挠着,嘴里在不停地说道“娘,我好痒”。 她仿佛完全不觉得痛,也不知道自己在出血,越抓越狠,血珠都滴到了衣襟上。 屋里的张屠户跟戏园管事就听到张娘子大叫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两人心里一惊,转头看去,就见她冲出了门,扑到女儿面前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动作。 母女二人的影子印在门上,张家姑娘挣扎起来。 张娘子盯着女儿被抓破的脸跟脖子,转头朝着里面颤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啊!孩子他爹!你快出来啊!” 第120章 第 120 章 张娘子的尖叫声惊动的不光是张屠户跟戏园管事。 走廊令一头的厢房,郭威跟胡三婆还没有离开,一听到女子的尖叫声,他就放下了杯子,转身过去猛地打开了房门。 郭威朝外看去,只见在走廊的另一端,一个年轻女子正被按在地上拼命地挣扎,嘴里还在喊道:“娘你放开我……我好痒!呜呜呜……让我抓!让我抓!” 从屋里冲出来的张屠户跟戏园管事看到这一幕,也都懵了。 张家姑娘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却脸上大块大块都是被挠破的皮肉跟血痕,人不停地挣扎。 “秋娘!秋娘!” 张娘子牢牢地按着她,哪里敢放?她带着哭腔道,“不能挠,不能挠啊!” 饶是她的身形看起来是她女儿的两倍多,力气又大,都差点按不住她。 “秋娘……”张屠户慌张地叫着女儿的名字,一下子跪到了地上,“你怎么了?” “爹……”他的女儿见了他,脸上脖子上都是血,向着他苦苦哀求,“我好痒……你让娘放开我,让我抓!不然的话我要痒死了!” 张屠户看着女儿的脸被她自己抓成这样,心急如焚。 他脑子里顾不上相看不相看了,只怕不管她,她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大夫——!”戏园管事脸色发白,被他这一声怒吼惊醒,见张屠户上前帮妻子一起按住自己的女儿,抬头对着自己吼道,“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马上去,马上去!” 管事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朝着楼下跑去,差点摔个跟头。 张家姑娘的哭声回荡在走廊里。 从她的声音里仿佛都听得出她身上那种透骨的痒意,叫人身上发毛。 楼下戏台上的唱曲热闹,掩盖过了楼上的动静,因此没人上来。 但郭威却是脸色铁青,瞬间想到了程明珠。 他记得这家人。 他们原本是陈家村的村民,是刘氏选中的借运人选之一。 因为她早早用符箓催发了他们的气运,所以这家人才会交了好运,发了一大笔横财,搬到了镇上。 郭威立刻抬起头去寻找程明珠的影子,却只看到她的衣角在转角处一闪而过。 他想叫人追上去,但是想到程明珠刚刚对付元六用的术,跟她又神不知鬼不觉把这家女儿弄成这样的手段,只强行停住了动作。 胡三婆在他身后颤颤巍巍地起身,劝阻道:“公子,她想做什么便让她去做,我等还是不要阻止的好。” 她看得出来,以程明珠这样的性情,得到了这种力量,她要做什么他们根本阻止不了。 郭威猛地转身:“要是她这样肆意妄为,坏了我的事——” 胡三婆却摇了摇头:“公子看她的手段,那么隐蔽,谁都发现不了。” 她就是再把水搅得浑浊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这一次跟她合作过,要是能够得偿所愿,以后就尽量不要再跟她扯上关系了。 胡三婆用自己快要废掉的左眼看过程明珠,如果说大气运者身上的气运光芒是金色的,那她就是纯粹的黑。 如果不是在她身上还有一条线跟另外一边连着,那这黑暗早就把她周围的人都吞噬干净了。 跟她沾上边,是没有好事的。 在走廊上传来的哭泣跟惨叫声中,程明珠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戏园。 走出大门的时候,管事派去请大夫的人正好冲了出去,跟她往相反的方向跑。 程明珠回头看了一眼,帷帽下的脸扬起了快意的笑容。 等享受够了这快感,她才转过了身,朝程家的院子走去。 她脑子里出现的这些术法果然有用。 不管她要做什么,只要她想,脑子里就会随她心意地浮现出合适的术。 张家在陈家村住了那么多年,没有发迹的时候那长舌妇就已经张狂得很,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就在背后搬弄她的是非,说她各种坏话。 陈松意没有回来之前,这女人就说她是扫把星,带衰陈家的运道。 等陈松意回来了,她又说难怪她不像陈家人,原来根本就不是陈家的种。 当她母亲选择他们这几户成为养料,催发他们的气运要借运的时候,程明珠是很希望她母亲能够选中这个婆娘的。 可惜对方运气好,逃过一劫,又享受了这么多天的富贵日子。 张狂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快不知道了。 程明珠在帷帽底下冷笑了一下。 今日她没有对她直接下手,是不想太便宜她。 一朝成了暴发户,就以为可以改换门庭,想着给女儿相看一门好亲事? 她就要看一看,毁了她女儿的脸,她还能不能给她找到一门好亲事! 不是看不起她,在背后不停搬弄是非,不停地夸陈松意吗? 那就活着,好好看看她跟陈松意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天色已晚,镇上亮起了灯笼。 长街上热闹得很,没人知道戏园子里的张家人几乎要发疯。 程明珠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转了一个弯,走进了一条巷子里。 不过一墙之隔,这里就暗了下来。 平日里她是不敢走的,就算是从前跟镇上的混混认识,镇上又有她母亲派来的人在暗中保护她,她也不敢走这种巷子。 但是现在不同了。 程明珠几乎是期待着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撞到自己手上。 大概是上天都听见了她的祈愿,给她送来了下一个目标。 黑暗的巷子里,一个喝醉酒的男人唱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地从对面走过来。 虽然经历了几个月前那次清扫,镇上的混混少了,但总有些漏网之鱼。 他们在家里安分了一段时间,虽然不能再跟着县令公子做事,但也依然招猫逗狗。 张二狗就是其中一个。 他虽然成了亲,但却整日不着家。 每次喝醉了酒在路上见到姑娘就要上前调戏,平日里镇上的大小媳妇都是绕着他走。 今日他又从家里拿了钱出来喝酒,从下午一直喝到晚上,才喝得烂醉起身,从巷子抄近路回家。 只是没有想到,往日这条除了他就是猫狗的巷子里竟然会来了一个姑娘。 看她的身形袅娜,虽然戴着帷帽,但一看就是个美人,张二狗瞬间眼睛一亮。 他扶着墙站直了身体,挂起笑容要往前走,却见到前面那个姑娘非但没有尖叫着离开,反而在原地停住了脚步,抬手挽起了帷帽上的白纱。 喝得烂醉的张二狗看不清帷帽下的那张脸,但是却感觉得到这是一个纤弱的美人,顿时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小美人……嘿嘿嘿……”他一边淫.笑着,一边摇摇晃晃地朝着这里走来,“怎么一个人回家……是不是很寂寞?让大爷我来陪你玩一,嗝——玩怎么样?” 美人站在原地不动,张二狗越发觉得身上火热。 他觉得这是自己的运气到了,喝个酒走个巷子回家都能碰上艳遇。 平日这巷子也不长,他一下就走完了,可是现在却觉得怎么老也走不到这个美人面前。 “嘿嘿嘿……” 他扶着墙又打了个酒嗝。 巷子上空的月亮正好在这个时候穿过了云,将月光从顶上照下来,照亮了他面前的地。 张二狗觉得眼前的地面好像动了一下,有什么在泥土里翻转鼓动。 他顿了一顿,觉得是自己喝得太醉,没有放在心上。 把目光重新投回程明珠身上,他又继续往前走。 然而这回他一步还没踏出,面前的土地又再次翻鼓起来。 不远处那个戴着帷帽的美人口中好像还在念念有词,眼睛充满期待跟恶意地看着他。 等到她念的咒一停下,翻涌的泥土里就立刻有东西激射而出,窜到了他身上。 张二狗没看清那是什么,只感到肚子上被人打了一拳,立刻翻涌了起来! 他脸色一变,手里的酒壶砸在地上碎成碎片,扶着墙壁一弯腰,疯狂地呕吐起来: “呕——!” 巷子里一时间就只剩下他呕吐的声音。 他眼泪鼻涕齐流,今天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可是肚子里的疼痛却没有减缓。 等吐到肠子打结,五脏六腑都要齐齐翻一个位之后,他才手脚虚软地直起了身。 他的脑子嗡嗡作响,在逐渐暗下去的月光下,看到了令他胆寒的一幕—— 他的肚子在迅速地鼓胀起来。 明明把一切都吐干净了,可是他的肚子却越来越大,很快就变得像是十月怀胎的妇女。 里面仿佛有活物在翻涌,越来越强,像是要随时咬破他的肚皮从里面冲出来! 张二狗顿时什么淫邪的心思都没有了,他什么酒都吓醒了。 害怕肚子里的东西真的会咬破肚皮冲出来,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向程明珠求饶: “姑娘……求求你饶了我,给我解了这——”他想说妖术,却没有这个胆量,只好说,“我再也不敢了!求你给我解了这神通吧!” 他眼泪鼻涕齐下,耳鼻口中都感到有东西翻动作声,令他一边说话又一边忍不住干呕。 程明珠本来两眼发亮,正在观察自己的术造成的后果,但是巷子里污浊的空气很快地弥漫开来。 她嫌弃地看去,见到这家伙不光吐了,而且还失禁了。 这令程明珠的脸扭曲了一下,骂道:“恶心。” 她放下了帷帽,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停留,也没有管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的人,转身换了条巷道就离开,留下张二狗在原地又想拦住她又动弹不得,只能在一地污秽中发出哀嚎。 …… 离开巷道,回到另一条街上,空气总算变得清新了起来,身后的惨叫声也渐渐听不见了。 程明珠想着自己刚才用的那个术,感到比起在戏园里对付跟踪者的时候,自己用起来更纯熟了些,力量好像也变强了。 而且,刚刚她的术法还只是想一个冒一个,但是现在…… 她脑子里却能一下子浮现出很多个供她取用。 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又屈张了一下手指,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这不就是越用越强?” 这令她无比欣喜。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太超乎她的意料了。 就算一开始意识不到这股力量是从哪里来,现在她也想到了。 这都是在她打开过那卷羊皮之后才得到的。 而她娘亲的借运换命术也是从那卷羊皮上学来的。 她隐隐感觉到,那是比血朱砂更重要的宝贝。 有它在,别说是想要借运换命,就是要把欺负她的人挨个报复回去也不在话下。 程明珠放下了手,程家的院子已经在不远的地方了。 想到今天白天陈松意害她又是抄经又是割手臂放血做药引,她心头的恨意就涌现了上来。 她抬起脚步朝着前方走去,眼底浮现出血光。 她脑海中浮现了几个蛊术,很快她就选中了一个最适合陈松意的。 这个术只要释放在她身上,她就会这里流血,那里流血,一天比一天更虚弱。 就算再好的大夫也治不了她,她就只能留在程家苟延残喘。 她们的气运被绑在一起,她弱自己就强,她强自己就弱。 只要这样磋磨她,让她不断地流血,就能将她的气运一步一步地夺过来。 等到十八岁的时候,她就可以彻底将两人的命格调换过来,彻底完成这个换命术。 院门外,程明珠停了下来,然后难掩兴奋地抬 第121章 二合一 门后响起应和的声音:“来了!” 伴随着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门后探出一个小厮的头来。 他的神色有些困顿,显然入夜之后无事可做,已经在门后面打起了瞌睡。 小厮揉了揉眼睛,左右看了看,却发现外头没人。 “奇怪,人呢?” 他觉得可能是附近的哪家小孩在恶作剧,不高兴地嘟囔了两句,说着“没人我可就关门了”,然后又等了等,这才把门关上。 院墙外,一处月光照不到的墙角下。 元六用没有受伤的腿支撑着自己,背紧紧地贴在墙上,面皮在一下一下地抽搐。 在他薄薄的衣服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钻过,他伸手去按,感到那活物贴着血肉,在自己的手掌底下一路往上,顺着脖子钻到了脸上。 他眼角余光看着自己的皮肉诡异地起伏。 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底升上来。 他拖着伤腿来到这里,原本是想按照跟陈松意商定好的借口,把她叫出来。 可当一听到门后有人应声,藏在他血肉里的东西就活了。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很警觉。 一察觉出不对,就立刻从大门外离开了。 本来他在戏园子里坏了腿就已经很不对劲了,再加上记忆又出了问题,肯定是有人对他用了术。 他仰头靠着墙,听着小厮的抱怨,当听到那扇门重新关上,在他血肉里钻动的活物也重新安静了下来。 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但元六知道自己身上多了东西,钻进了他的血肉里。 这玩意一听到人的声音就动,不知会不会传到别人身上去。 这太危险了,他不能去见陈松意。 元六深吸一口气,用还好的那条腿支撑起了自己,就扶着墙,向着暗处一瘸一拐地走远。 应门的小厮打了个哈欠,刚刚把门关上,一回头就见到身后站了个人:“啊!” 来人衣着素净,长发乌黑,面色苍白,站在那里不动,差点把他吓死。 小厮抚着胸口,瞌睡虫一下子飞了,目光落在地上,见到来人是有影子的,这才将视线重新移到了她的脸上,认出了她:“松……松意小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走路没有半点声音? 陈松意将他惊恐发白的脸色收在眼底,隔了片刻才看向重新关上的大门,问:“刚刚不是有人敲门吗?” “是、是啊。” “怎么不请进来?” 小厮运了运气,感到激烈跳动的心落回了胸膛里,这才谨慎地道:“小的听到敲门声就去看了,可外面没有人……” 他见陈松意的视线始终停在门上,仿佛要穿透门板看到外面。 这种感觉实在诡异,小厮还没来得及再提起心,陈松意就走了过来:“开门。” “啊?这……” “我来之前就与人约好,他替我回家报信,再替我从家里捎信回来。” 听到陈松意的解释,小厮恍然大悟,连忙去开门:“原来是跟松意小姐约好的呀。” 陈松意见他一边拿下门栓一边说,“刚刚可能是小的动作慢了些,来捎信的人以为没人看门就走了,都怪小的躲懒。” 在程家做下人是有智慧的,不管怎么样,先把错揽到自己身上,做主子的自然就不会太苛责了。 果然,陈松意没有怪他,等到门开以后就走了出去。 月亮在云中半隐半藏,离开大门七八步外就难以视物。 但陈松意并不用眼睛找寻。 今日午后她接触到那卷羊皮,脑子里瞬间就多出了许多东西。 世间万物仿佛被重新解构,海量而庞杂的信息一下将她拉进了一种玄之又玄的顿悟中。 她立在窗前,看向万物,那些线条、轨迹随着她目光转移而变幻聚散。 她有了一种强烈的感觉,只要解析出这些线条的本质,从其中找出一种规律,自己就能掌握一种全新的“术”。 那会是一种跟她所学的武完全不同的力量。 抓住这个机遇,以后再遇上奚家那样的情况,她就不会再束手无策。 可惜的是,第二世师父教过她推演,教过她农技,却没教过她更多关于“术”的东西。 这令她犹如站在宝山前,不得其门而入,也没有经验可以参照。 然而陈松意并没有什么都不做。 在这种焦躁中沉下心来,她最终想到的办法就是将自己见到的信息都写在纸上。 只要写下来,那些抽象的信息就会被具象化,想要从其中找出变化规律,就更加容易。 于是,要怎样在纸上落下第一笔就成了最难的一步。 世界何其广阔,便是站在一扇窗前,她眼中所见的也不只是花鸟鱼虫,风光云雾。 这世间有哪一种文字,能够承载万物的变幻? 她在桌前枯坐许久,久到仿佛时间都停滞了,第一笔也没能落下。 无数的笔画、符文在脑海中聚散变化,身边的人来了又去,砚台里的墨湿了又干,幸好一直无人来打扰。 终于,在月光从窗棂照进来的一刹那,陈松意脑海中灵机触动。 她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变化,落在纸上,画出了平生的第一道符。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看自己画出的第一道符有什么作用,心中就再次生出了触机。 不管是武也好,术也好,顿悟之后都会有这种感知强化。 这种敏锐的感知在刚刚进阶的时候是最强的。 人最容易在此时感应出危机,之后这种状态会消散,但境界会稳固下来。 在战场上,陈松意就曾因为这种触机而避开过两次大的危机。 所以她没有迟疑,将真气灌注于手掌,把桌上的纸张抓起就揉碎,然后起身出了房门。 门外听候差遣的丫鬟见她出来,连忙起身。 陈松意简短地交代了一句,让她看好刘氏的情况,自己与人约好了要出去一趟,便往大门的方向去。 程明珠没有闻声而动出来拦她,程三元家的也在厨房亲自看着,其他人就更拦不了她了。 可惜她出来得似乎还是迟了一步,外头已经没有人了。 陈松意没有就这样回去。 少女闭上了眼睛,将顿悟后还极其敏锐的感应提升到了极致,锁定自己刚刚感应到的气息。 下一刻,她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了大门左侧的巷子,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桥头镇的夜晚,街上热闹,巷中安静。 弥漫的黑暗里仿佛有鬼怪潜伏,要择人而噬。 陈松意的脚步没有因黑暗而有丝毫停顿。 昨日她受到反噬重伤逃离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路,她还很熟悉。 她顺着自己的感应一路追过去,裙摆随着她行进的脚步发出摩擦的细小动静。 在走到一条没有光的死胡同时,陈松意停下了脚步,然后放慢了速度,走进了这个堆放杂物的暗巷。 后院。 程明珠见到眼前的门这才打开,立刻把手中的帷帽塞给了前来开门的丫鬟:“怎么这么慢?” 丫鬟见到是她,有些颤抖地低下了头:“奴婢该死……” 程明珠一把推开她,越过她从门外进来,一边走一边扫过院子里巡视的人。 等身后的丫鬟跟上来,她才问道:“夫人怎么样了?” 丫鬟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回大小姐的话,夫人还在昏睡,但没有再发热了。” 程明珠看着那亮着灯的房间,陈松意就在里面。 自己只要现在进去,给她下个蛊,那她就再也反抗不了了。 将指尖扣在掌心,程明珠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走在她身旁的丫鬟不小心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心头一颤,背脊弥漫开了一股寒意。 察觉到她的视线,程明珠不悦地转头看了她一眼:“滚开。” 丫鬟立刻停住了脚步,看着她独自往夫人的房间走去。 程明珠心中默念着血咒,手中扣着要给陈松意下的东西。 走进灯火通明的房间,发现外间没有人,里间才有动静,她于是放轻了脚步朝着里间走去。 绕过屏风,见到床边背对着自己的人,她眼中浮现出了充满恶意的光芒,伸手就要拍上去。 站在床边的人若有所感地直起身来,一回头见到她,于是露出笑容:“大小姐。” 程明珠手一顿,皱着眉看清了她的脸:“曾姨?怎么是你?” 她转头看过了左右,问道,“陈松意她人呢?” 程三元家的站直了身体,拿着打湿的帕子撇了撇嘴:“出去了,说是同人约好了这个时间来给她捎信。” 就这还说什么孝顺呢,多半是借口。 到底不是从夫人的肚皮里爬出来的,一旦没人看着,她就不演了。 程明珠听着她的话,也十分不高兴,怎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可人不在,她也不能怎么样。 她看了躺在床上的母亲一眼,然后拒绝了程三元家的摆膳的提议,“我还要出去,母亲这里你看好了。” 说罢就转身绕了出去。 暗巷。 墙根下,几只灰色的老鼠飞速地跑过。 逆着它逃离的路线,陈松意来到了胡同深处的角落。 在一堆破败的杂物后,她看到了元六。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断腿上,看到上面简易地绑着木板。夜晚阻挡不了她的视线,她自然看得到他此刻的狼狈。 两人的情况同昨夜完全对调。 元六低头藏着自己的脸,微微发抖,仿佛在忍受难以承受的痛苦。 “别过来……” 听到有人来,元六也没有抬头,捂着一边的脸,怕皮肉从脸上掉下来。 他强撑着走到这里,已经没了力气。 虽然他没有去过南疆,但是却听说过那边的蛊术,他觉得自己中蛊了。 眼下在他体内的蛊虫只要一感到有人靠近,就会变得无比的活跃,像是要钻破他的皮肉,钻进面前的活物身体里,所以那些老鼠才会躲着他跑。 来人在他面前站住。 她一开口,元六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元护卫,是我。” 来的是陈松意,这令元六稍微放松,但随即他又紧绷起来:“意姑娘,你快走。” 他的声音里浸着痛苦,“我中了邪术,这里很危险……” 陈松意见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想往后退。 可他身后就是墙,已经退无可退。 她沉默着,非但没有退,还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目光冷静,伸手要去抓他捂住脸的那只手。 但她触及青年的目光,看到了其中的抗拒,于是又停下了。 她问:“是谁下的术?” 在元六回答之前,陈松意所能想到最差的结果,就是那个道人来了。 不过在接触到那卷羊皮、产生了顿悟之后,她看这些邪术就已经不再觉得无解。 因此,她的心情比昨夜还要平静。 她审视着元六的脸,在他脸上所能看到的是隐隐的黑气。 看了片刻,她心中自然而然就浮现出了解术的方法,要用鸡子、雄黄、菖蒲……还要配一道咒。 “我不知道是谁。” 仿佛被她的镇定所感染,元六也没有那么紧绷了。 只是当手掌之下的蛊虫再次躁动起来的时候,他更加用力地按住了那半边脸。 陈松意听他说了一遍他是怎么跟着程明珠去了戏园,看到她跟县令之子还有胡三婆在一起,之后便是一片记忆混乱。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摔断了腿,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中了术。 “……总之,这里很危险,意姑娘不用管我,你快走吧。” 他已经接受了自己会死在邪术之下的结果。 能把消息传递到她手上,他就算完成任务了。 这里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复杂跟危险,元六只恨自己没有更警觉。 他不寄望于陈松意能救自己,只希望她赶快离开,找到公子爷。 元六靠着墙,思维陷入了混乱。 脑子里干扰他记忆的迷雾越来越多了…… 他一个松懈,面前的人就抓住了他的手。 他心中一惊,猛地回神想要缩手,陈松意却已经靠了过来:“我能救你,别怕。” 说完,她就咬破了指尖。 鲜血渗出。 陈松意握着元六的手腕,强硬地将他的手从脸上拉了下来。 她看着他皮肉底下鼓起钻动的虫子,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 元六看她伸手过来,感到她的指尖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鲜血浸润。 画符需要黄纸跟朱砂,但这里两样都没有。 所以陈松意以血替代了朱砂,以元六的脸为符纸,在上面画了一道符。 这正是她刚刚在纸上画下的第一道符。 符渐渐成型,她本能地感到自己会成功。 等到最后一笔收势,血画成的符似乎有光芒微微一闪,然后消失在了他的血肉里。 元六左半边脸上鼓动扭曲的经络皮肉重新平复了下去,符生效了,它把蛊虫封住了。 陈松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画符,她感到精气的流逝比强行用金针渡气救人要多得多。 元六见她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几分,可是神情却放松了下来。 “走。”她伸手过来扶住了自己,“先回去,我只是用符把它封住了,还要找些东西才能解。” 元六被她扶着站起了身。 虽然不知道只是短暂分别了一日,她怎么又有了这么多的长进,但蛊虫确实不再躁动了。 他镇定下来,知道陈松意没有骗自己。 她真的可以解除自己身上的蛊。 两人离开了巷子,避开了所有耳目。 陈松意原本想要带他回客栈,可元六却给她指路去客栈旁边那家无人居住的民宅。 “客栈里人来人往,很难避开……昨天我把铁拐拿去藏起的时候,顺便在那里留了些东西。” “好。”陈松意道,“那便去那里。” 要进入无人居住的宅子,甚至不用元六去开锁。 陈松意带着他,轻而易举就跃过了矮墙,落入了院中。 元六把他的一部分工具藏在了西厢房,陈松意便把他安置在了这里。 她找出了他留在这里的东西:有几套伪装的衣服、有伤药、有绷带、有银钱……不过解蛊毒的东西不齐,还要去找。 元六靠坐在灰尘堆积的床榻上,陈松意检查过了他的伤腿。 在他身上,她发现了两种不同的蛊,都十分的刁钻恶毒。 她画的符还在起作用,见元六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糟糕,陈松意便道:“你的腿是因蛊而伤,我要先给你解了蛊毒,再给你接腿,在这里等着我。” 元六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只闭上了眼睛,在这废弃的房间里调息养神。 公子爷把自己留在这里是为了帮上意姑娘的忙,可现在他非但没能帮上忙,还成了拖累。 元六觉得自己无颜面对风珉,又重新睁开眼睛,看着外面透进来的月光,叹息一声:“公子爷你去了沧麓书院,可最好别那么快回来。” …… 南疆作为蛊术的发源地,会用蛊的通常是女子。 当地还有专门解蛊的男性巫师,有他们自己的特定术法。 不过陈松意并没有去过南疆作战,对这些知道得不多。 她解蛊毒,只能用符,加上一些民间解蛊毒的常用办法。 民间常取雄黄、蒜子、菖蒲三味。 以开水吞服,泄去蛊毒。 蒜子易寻,去客栈的厨房转一圈就能拿到一串,陈松意还顺手拿走了几颗鸡蛋。 剩下的雄黄跟菖蒲,如今不是端午,百姓家中不会常备,需要去药铺一趟。 镇上的药铺已经关门,陈松意没有敲门,径自进了院子里,搜刮了药铺里的菖蒲跟雄黄,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子里。 对元六用蛊的人手法粗暴,肆无忌惮,肯定还会在镇上肆虐。 这些多取一些,算是防患于未然。 把东西集齐以后,她才又再次回到了这个无人居住的民宅里。 元六睁开眼睛,见她不光去客栈取了蒜跟鸡蛋,还顺手把灶上烧着的开水也提了过来。 “在这里生火麻烦。” 迎上他的目光,陈松意解释了一句。 元六点了点头,看着她将取来的东西摆在桌上。 雄黄、菖蒲这两样他大概猜到是要怎么用,可鸡蛋跟蒜他就不明白了。 她拿它们来做什么? 不是说生火麻烦吗?还拿这两样过来做吃的? 陈松意取了碗,将雄黄、菖蒲跟蒜子都放进去。 把这三样碾碎混合到一起,她拿到了元六面前:“吃下去。” 三样东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不会太好,但元六眉头也不皱,就着开水吞了下去。 吃下去之后,他没有感觉到身上有什么变化,陈松意看了他片刻,然后转身回到了桌前。 她出去一趟不止拿了这些,还买了朱砂跟黄纸。 她站在桌前凝神细思片刻,然后提笔蘸了朱砂,在黄纸上画下了一道符。 这道符跟她画在元六身上的第一道不一样,耗费的心神也没有那么急剧。 画完之后,她将符烧了,化在水里,再次端到了元六面前:“喝。” 元六依旧是毫不犹豫地喝下。 喝完这碗符水,陈松意再看了他片刻,觉得可以了,于是让他脱衣服。 元六放下碗,只以为她是要在自己身上扎针。 可没想到陈松意却取了桌上的两枚鸡蛋。 鸡蛋还是生的,她用随身带着的针在大的一头上扎了下去,戳出了一个小孔。 她拿着蛋来到元六面前,让他背对着自己,然后用鸡蛋在他背上滚了起来。 鸡蛋接触到背部,元六一开始没有什么感觉,但随着陈松意在背后念诵着什么,他就感到自己的背上开始发痒,忍不住动了动。 陈松意看着他背上的黑气聚集,底下的皮肉也开始起伏,仿佛有虫子在其中钻动。 随着她的念咒跟滚动,蛊虫全都朝着她手中的鸡蛋聚集过来。 等到蛊毒收尽,元六背上的皮肉恢复平整。 陈松意又让他转了过来,拿起另外一颗鸡蛋,在他胸前又再收了一回。 这下元六直面收蛊,看着自己胸口的皮肉起伏鼓动,虫子钻进鸡蛋的画面,他半点也想不起什么男女之防,什么不好意思,精神全集中在陈松意手中的那颗鸡蛋上。 等身上的蛊处理完,陈松意才在他的伤腿上开口放了血,从其中取出一块竹蔑,扔在碗里,要跟用过的两颗蛋一起拿去烧掉。 元六欲言又止,很想问这样是不是就收干净了,收过蛊的蛋里面是什么样子。 陈松意察觉到他的心思,转身在屋里找了找,找到一根剩下一小节的蜡烛,点亮了拿到他面前。 她将用过的鸡蛋对光照着让他看:“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黑点没有?这就是蛊,要是打开就会看到里面全是蛊虫,得拿去烧了。” 元六寒毛直竖,很后悔好奇这一下,连忙道:“快、快去吧。” 陈松意把东西拿到屋外烧干净以后,才回来给他正骨。 把断掉的腿重新接上、固定好,她看向桌上剩下的两颗蛋,问元六:“饿不饿?饿的话我把蛋煮了给你吃。” 元六一听,脸都绿了。 他现在看到蛋就想起里面密密麻麻的蛊虫,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想吃蛋了。 “我不饿。”他飞快地摇头,却对陈松意之前画的符很感兴趣,“意姑娘怎么会画符了?” 陈松意没有瞒他:“刚学会的。” 元六精神一振,刚学会就这么厉害? 他问:“可以给我整个护身符吗?” 他的□□不足以抗衡邪术,只能寄望于灵符。 陈松意想了想,应了他。 她在黄纸上画出了今晚的第三道符,给他折成了三角:“好好带着,能保你一命。”顿了顿,又道,“理论上是这样,但我也是第一次画,所以你还是自己小心。” 原本十分欣喜的元六:“……” 那不敢寄望了,还是靠自己惜命吧。 第122章 第 122 章 蛊毒清除以后,元六整个人很快又昏沉起来。 陈松意给他扎了两针稳固元气,便让他在这里歇着,独自出了门。 来到院中,她抬头看了看天空。 等天上明月一躲入云中,她就踏上院墙,几个腾跃,悄无声息上了客栈最顶层。 高处的晚风吹来,吹动她身上的衣裙。 陈松意附在梁柱上,单手固定住身体,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黄铜望远镜,架在了眼前。 望远镜旁,她的长发轻轻拂动。 通过镜筒,她将黑夜中的桥头镇尽收眼底。 程家的院子很安静,没有什么变化。 她的目光于是在那一角掠过,看向了更远处。 镇上出现了用蛊的人,当地的官府不可靠。 她损失了元六这个情报来源跟有力帮手,接下来自己就只能单打独斗。 陈松意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有些想念小师叔了。 桥头镇的建筑都不高,最高的就是她所在的客栈跟远处的登辉楼。 刚才去拿药的时候,她就听见了一些动静,只不过没有功夫去查看。 现在在高处,她凝神朝着记忆中的方向看去,一下就找到了异常的地方。 跟她此刻置身之处隔着一条街的位置,有人在发出沉闷的哀嚎。 只是她的视线被建筑挡住,看不见后面的情况。 在她思忖着该不该过去,想放下黄铜望远镜的时候,郭县令一行从巷子中钻了出来。 陈松意往阴影中藏了藏,本来要移开的望远镜又放回了眼前,对准了这一行人。 身穿官袍的郭县令走在最前面,一边掩鼻,一边不停怒斥身后的官差。 隔得太远,她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也无法从唇语辨别。 陈松意冷静而专注地看着郭县令脸上的神色,只见他极其愤怒,仿佛被坏了好事。 而他身后的师爷一边挨着他的骂,一边迅速地向身后传令。 他自己则继续跟着郭县令往码头的方向走。 陈松意抬起了望远镜,朝码头的方向看去。 就见到一艘大船朝着桥头镇码头缓缓驶近,船身破开了水面,将水面上倒映的月光碎成了无数片。 陈家村外,稻田边。 一只虫子从叶尖落进灌溉的渠沟,打乱了流动的月光。 沿着水流而行的容镜停住脚步,看向了远处的火光。 人声欢庆,连一开始心不在这里的老胡都被拉下了场,被灌了不少的酒。 他笑得很大声,已然把家里还有两个可疑人物要监视的烦恼事忘在了脑后。 容镜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继续沿着潺潺的水流向前走去。 他追着感应来到陈家村,顺势在陈家留下,原本打算守株待兔,见一见那个似是跟天阁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然而在等待的时候,他却在陈家村的地下水系里感应到了微妙的元气流转。 这风水局布得极其高明,一分人为,九分天成,令他起了探寻之心。 于是,他用了个小术法,追本溯源。《气运被夺后我重生了》,牢记网址:.1.等到夜幕一降临,就借着夜色的掩护离开了陈家,往感应最强的方向走。 远处很热闹,这里却很安静。 水面上倒映出的身影仿佛融入了自然,融入了天地,就连草叶上趴着的小虫,都不会为他的脚步而惊动。 披着月光,他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地走出了稻田范围,沿着分支出来的河流继续往前,一路走向无形的元气汇集处。 …… 桥头镇。 郭县令抬手擦了擦汗,看着前方已经靠岸的船,脚步更快了几分。 本来今日设宴,他应该在登辉楼等着,等手下把沧麓书院来人给迎过来。 可执勤的衙役匆匆来报,称镇上忽然出现了怪病,已经传染了好几个人。 放在平日,郭县令不会亲自来察看,但今日不同。 他的政绩不行,就只能指望这次秋闱,治下能出几个优秀举子。 他不得不出来,亲自到巷子里去看了一眼,见到肚大如箩、奄奄一息的张二狗。 旁边躺着的是几个因为把他拖到巷子外,结果也感染了相同症状的巡卫。 看着这几个哀嚎不已的人,郭县令只感到头疼不已:“赶紧赶紧,把他们的嘴堵住!” 一转身看到周围聚集过来的百姓,又催促道,“快,快把人疏散,没什么好看的!” 这件事必须得压下,把这几个被感染病症的人围起来,再让大夫过来看。 总而言之,就是不能影响他跟沧麓书院来人的会面。 登辉楼。 郭威跟胡三婆站在二楼的栏杆前,看着郭县令一行从巷子里钻出来,朝着码头赶去。 郭威的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水。 这种动静……肯定是程明珠搞出的事。 郭威重重一掌拍在栏杆上:“这个女人……迟早要坏了我的事!”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节外生枝,而程明珠就是得志便猖狂,他已经开始后悔跟她合作了。 胡三婆朝着街上看去,已经看到程明珠的身影在朝着这个方向来了。 于是,她仍旧劝郭威稍安勿躁:“郭公子,要成事总是要担些风险的。” ——何况现在木已成舟,他们也拦不住程明珠。 她说着睁开了左眼,看向郭威。 只见他的气运还是旺盛的,只是隐隐掺了黑气。 这心血来潮的一眼,胡三婆久违的看到了一些东西。 她一愣,定神看去,发现阻碍郭威的人竟然有不少。 最明显的两个,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可惜她眼睛不好了,看不清他们的面目。 胡三婆迟疑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开口。 不过,看着郭威握在栏杆上的手,见那只手用力得青筋暴起,她就明智地缄口了。 这个时候,郭衙内最不需要的就是有人给他火上浇油。 何况只是被阻碍,又不是一定就不能成事。 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胡三婆合上左眼,往后退了一步。 她面上不显,心里已经开始想要怎么找退路了。 如果事情不成,她是一定要把自己摘出去的,毕竟她只是想要钱,不是想把自己搭上。 码头。 沧麓书院一行已经下了船。 跟在他们身后的宏威镖局镖师也站到了岸上。 人数众多,将这个宽敞的码头都衬得有些拥挤了。 副山长站在最前面,跟书院教习一起。 远远见到郭县令带着人来亲自相迎,书院教习还有些意外地捋了捋胡须:“郭大人真是盛情,竟亲自来迎。” 话音落下,郭县令的笑声就从十几步之外传了过来:“赵兄,哈哈哈哈——” 他变脸的本事极佳,脸上再看不出半点先前的焦急,眉眼含笑地向着副山长伸手。 “赵兄,一别经年,风采依旧,为等这次跟你会面,本县可是准备已久。” 一走到近前,郭县令就要去握副山长的手。 他要表明自己已经在登辉楼准备好宴席,就等他们这些贵客到来。 虽然一接眼也觉得码头上的人有点多,但他没放在心上。 目光在这些学子身上一扫,尤其是看到从自己治下出去的陈寄羽等几人,郭大人脸上的笑容又变得更浓了几分。 他收回目光,就要携了副山长的手给他引路,副山长含蓄地轻咳一声:“郭兄。” 等郭县令看过来,他便向着旁边示意,“今日还有贵客同来。” “哦?”郭县令有些意外地看去,见到旁边一个身穿锦衣的公子摇着折扇站了出来。 他英俊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懒洋洋地同他打了一声招呼:“又见面了,郭大人。” 这一声“又见面了,郭大人”,不光令郭县令身体一僵,就是他身后同样见过风珉的主簿、师爷也都瞪大了眼睛—— 忠勇侯之子? 他怎么又来了! 将他们的反应收在眼底,副山长打消了原本想介绍的念头。 迟疑了一下,他问道:“怎么,郭兄跟小侯爷认识?” “自然是认识。”风珉抢白了郭县令,将折扇收起在掌心一敲,“郭大人的案子可查清楚了?” “清了清了。”郭县令的冷汗都要下来了,向着风珉赔着笑脸,“已经查清了。” 见状,副山长有些疑惑:“什么案子?” 不光是他,沧麓书院此行去赶考的学子也都生出了好奇。 他们看了看陈桥县的父母官,又看向这个凑上来跟他们同行的小侯爷。 风珉看了紧张的郭县令一眼,还算给面子地道:“没什么,就是上回我经过陈桥县,碰上一桩案子,过问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 见风珉放过了自己,郭县令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对,不是什么大事。” 他勉强找回了先前的谈笑风生,对副山长道,“只是一个小案,已经判清楚了。” 师爷机灵地站了出来:“我家大人已经在登辉楼准备好了宴席,只等诸位到来就开宴,不如诸位先移步过去?” “好啊。”应声的仍旧是风珉。 他展开了扇子,反客为主向副山长跟郭县令道,“我们过去吧。” 两人自无不允。 于是,沧麓书院的学子并同宏威镖局的镖师,跟郭县令一行会合,浩浩荡荡的往登辉楼去。 师爷落在后头算着人数,见到这位小侯爷出行竟然这样大张旗鼓,请了十几二十个镖师。 顿时觉得幸好今日是把登辉楼整个包了下来,否则哪里安排得了这么多人。 风珉跟副山长、郭县令走在最前面,陈寄羽等陈桥县学子落后几步。 贺老三跟姚四走在他们身旁。 在经过客栈的时候,贺老三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群。 队伍里有人看到,还想叫住他:“走错了,那边——” 姚四一把按住他的手:“嘘,他要去茅厕,憋了一路了,你快当没看见。” 就这么一阻一挡,贺老三的影子就不见了。 他离开队伍,本来是想去客栈找元六的。 然而在进客栈之前,他却在墙根下看到了元六留下的暗号。 贺三不动声色,脚下一转,就从客栈门外绕开,顺着暗号标记去了旁边那家废弃的民宅。 一进去,他就看到院子的地上有口破铁锅,里面有燃烧过的痕迹。 贺三收回目光,看向各个紧闭的房门,然后选择了西厢房。 一推门进去,就看到躺在床上、腿上打着夹板,看起来正在发烧的元六。 贺三神色一变,立刻走了过来:“老六!” 元六躺在床上,睁开眼睛见到是他,神情还有些恍惚。 贺三见他状态差得连最基本的警觉都保持不住,连忙把他扶起来:“你怎么伤成这样?” 靠在他身上,元六这才回神:“老贺……真是你,我还以为是在做梦……你回来了,那公子爷——” 说到这里,元六的神色猛地恢复了清明。 要不是烧得没力气,他简直要一下子跳起来。 “你们!”他抓着贺老三的衣襟,咬牙道,“你们怎么回来了?!不该回来的,这里很危险!” “慢慢来,说清楚。”贺三安抚住他,“怎么回事?” 理论上风珉把他留在这里,是让他保护陈松意。 本来这个镇上能伤到他们的人就少,加上元六又机灵,还会伪装,风珉才能放心离开。 等问清他怎么会伤成这样以后,贺三也再难以平静。 县令之子跟邪门外道勾结了。 今夜去登辉楼的可不止公子爷、陈公子,还有沧麓书院的那么多学子,他们可都去了。 要是郭威有异心,他们谁都可能成为目标。 “意姑娘呢?”他想起自己进来的时候没见到陈松意,忙握着元六的肩膀问。 元六脸烧得通红,无力地道:“她拿了我的一套伪装……出去了。” 第123章 二合一 月光照亮客栈顶层,上面已经空无一人。 一炷香之前,陈松意见到码头有船过来,就将望远镜塞回怀里,迅速地起了一卦。 “六.四,往蹇来连……” 结果一出,她就没有丝毫迟疑地松开了手,从顶上翻身落了下来。 回到废弃的民宅里,元六已经陷入沉睡,发着低烧。 陈松意看了看他的状况,便去翻他藏好的装备,准备换一身装扮出去。 她潜入刘氏的院子用过的伪装已经被元六烧掉了。 眼下只能就地取材,从他的行头里翻出一身合适的。 元六藏在这里配件齐全,先前陈松意只是粗略地翻过。 现在仔细一看,发现里头不仅有伪装乞儿的全套武装,也有伪装农户的东西。 翻到最底下压着的道袍时,陈松意眉头一跳。 又往下翻,结果翻出了一把装模作样的桃木剑。 她拿着桃木剑思忖了一下,回身就把自己买的黄纸跟朱砂也带上了。 她动作极快,从开始到伪装完毕也不过花了不到一盏茶功夫。 先前站在这里的青衫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邋遢道士。 看起来跟游天在漕帮总舵使用的形象总体相似。 陈松意活动了一下。 虽然身上的道袍大了些,不过正符合邋遢气质,也不影响行动。 于是一换好衣服,她就再次从院子里翻了出去。 从另一个巷口出来,正好见到从码头过来的人群在面前走过。 陈松意立刻避到了暗处,目光追随着从面前走过去的一行人。 在其中,她看到了郭县令,看到了风珉,也看到了自己的兄长。 晚风中,风珉的声音传来:“……郭县令将治下治理得不错,这么晚了还挺热闹。” 郭县令干笑:“小侯爷过奖了,这都是本县应该做的。” 陈寄羽走在沧麓书院的学子当中,默然不言。 陈松意抿紧了唇。 风珉重要,他是厉王之后的边关守将。 她的兄长重要,他牵系着大齐未来四百年的气数。 原本她将风珉支到书院去,就是想让他远离这个漩涡,同时也希望他能把兄长带走。 可偏偏事与愿违,他们一起回来了。 她藏身之处垂落着一面酒旆,被巷子里吹来的风轻轻吹动。 陈松意扫过街上的官差,他们不光挡住了行人,还若有若无地把守着各个巷口。 她调转目光,又再次看向与风珉同行的那一十几个气质不同的镖师。 还好,他没有独自回来,看来也知道陈桥县的县官不可靠,直接雇佣了镖局的人同行。 她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既然不知敌人在哪里,那就让水变得浑浊起来,让情况更加复杂。 陈松意抬起了眼眸,遥遥看向他们的目的地——那座灯火辉煌的酒楼。 她原本打算先去隔壁街查看情况,现在看来是要先放一放,先去登辉楼一探了。 …… 桥头镇的主街上,百姓被暂时隔在长街两侧,看着面前走过的一行人。 前往登辉楼的人群丝毫没有察觉,在一街之隔,有感染怪疾的人正被堵住了嘴,不准发出任何声音。 郭县令的师爷提着一颗心,见平安过关,才松了口气。 他从队伍中退了出来,悄悄落后了几步,准备退进巷子,去看看召集的大夫来了没有。 他不知道角落的阴影里有双眼睛在静静地看着他们。 等到他们走远,她才走了出来。 重新变得宽阔起来的主街上,百姓恢复了自由走动。 他们看着跟县太爷一起离开的人,低声议论着这些究竟是什么人,没有注意到他们当中多了一个道士。 这个道士身量不高,道袍上还打着补丁,背着一把桃木剑,头发蓬乱。 桥头镇往来的人多,出现一个两个道士不奇怪,只有被父母牵着的小孩多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引来多少关注。 陈松意举步,朝已经走远的人群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那些把守在巷口的官差也没有在意她。 然而,当走到巷口的时候,被巷子里的风一吹,她的脚步就顿了顿。 从对面飘来了跟先前元六身上相似的气息。 凌乱如草的头发下,她的耳朵动了动,又捕捉到了一些闷哼跟痛呼。 元六缩在墙角的样子犹在眼前,前往登辉楼的人还没有抵达酒楼门口。 陈松意看着前方,沉吟许久,终究调转了方向,往跟登辉楼相反的方向走去。 回春堂。 张屠户夫妇眼眶通红,穿戴富贵的张娘子钗环都乱了也顾不上整理,脸上泪痕交错。 随着里间又响起一阵尖叫,张娘子六神无主,一下子抓住了丈夫的衣襟。 “当家的!”她慌乱地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把女儿送到这里来找大夫也没有用,从进去以后已经不知这样叫了多久了,他们还看不到她。 她真的会没事吗? 张屠户抱着她,一手支撑着妻子,下意识拍着她的肩膀:“没事的。” 他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李大夫可是我们镇上最好的大夫,有他看诊,秋娘肯定没事的……” 刚刚戏园子的人跑来叫大夫的时候,回春堂已经关门了。 是他们硬把刚吃过晚饭,正准备沐浴的李大夫叫出来,又把人抬到了这里。 张娘子正要点头,就听里面传出一声拔高的惨叫,顿时紧绷起来:“秋娘……” 她心里一乱,推开张屠户就要往里冲,“秋娘!” “——娘啊!”里面的张家姑娘听到母亲的声音,顿时发出尖锐的泣声,“你们放了我,放了我吧!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张娘子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里间,被布条牢牢绑住了手脚,整个捆在木榻上的张家姑娘像油锅里的活鱼一样拼命挣扎,眼泪和汗跟被她抓出来的血混在一起,整个人看起来无比凄惨。 李大夫额头上渗出了汗。 他看着这个棘手的病人,从被送过来到现在,他已经招数用尽。 不管针灸也好,灌药也好,全都不起作用。她身上那股痒意,仿佛真的要把全身皮肉抓破才能消除。 现在哪怕被绑着,这姑娘也还是不停挣扎,手脚跟身上都磨破了。 李大夫摇了摇头:“不行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黔驴技穷,为难地看着还在挣扎哭叫,陷入狂乱的张家姑娘,“快让张屠户另请高明,我这里……” 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了呼喝声。 李大夫神情一肃,在湿布上擦干净手就从里间出来,看是什么人在回春堂这么闹腾。 然而才一出来,就见到县衙的衙役站在外面。 对方一看到他,立刻道:“县令大人有令,召集县里的大夫,李大夫你快收拾东西跟我走。” 原本在掩面哭泣的屠户娘子一听到这话,错愕地抬起了头: “你们要把李大夫带走?那我女儿怎么办?” 衙役正是上火的时候,见张娘子瞪自己,于是把脸一沉: “我怎么知道她要怎么办?我是奉命行事。” “你——”张娘子猛地放下了手,怒气上头,红着眼睛就要去揍这个不管旁人死活的衙役,“县太爷的命是命,我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你干什么?!”见她体格惊人,露出的手臂比自己要粗两倍,衙役也慌了,下意识就握上了腰间的刀柄,“别过来!” “孩子他娘!” 张屠户心头一跳,连忙去拦。 李大夫也走了过来:“张大嫂不要冲动!”他挡在张娘子跟衙役中间,伸手把他们隔开,然后对着衙役道,“等我收拾一下东西,这就跟你走。” 衙役冷哼一声,这才把手从刀柄上移开。 见他要走,张娘子慌了:“李大夫……你不能放着我家秋娘不管,要多少诊金我都可以给,求求你救救她!” 李大夫看向屠户娘子,见她双眼红肿,摇摇欲坠的样子,于是叹了一口气:“不是诊金的问题。”他放下手,道,“令千金的病症我治不了,你们赶紧去另请高明,不要耽误了。” 听到竟然连他都治不了,张家夫妇的脸顿时都变得苍白起来。 李大夫都治不好,难道他们的女儿就只能等死了吗? 回春堂有两名大夫。 一个是李大夫,另一个是郑掌柜。 郑掌柜近些年来已经不坐诊了。 不过现在李大夫要应县衙的要求去出诊,于是便让自己的学徒去把郑掌柜叫来。 然而,来找他的衙役却道:“不用去叫了,我兄弟已经去郑掌柜家叫他了。” 镇上就这么几个大夫,县太爷都发话了,他们还能不把人都找来吗? 李大夫无法,看着焦急地望着自己的张家夫妇,只能让自己的学徒留下,让他尽量稳住张家姑娘的情况,自己则背上药箱跟衙役走。 出了回春堂,衙役领着他径自往巷子走去。 李大夫脚步一顿,压下心中疑惑,跟着他进了巷子,朝隔壁那条街走去。 从主街一穿过来,就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主街的热闹、灯火通明,都跟这条街没有什么关系。 李大夫背着药箱,走在衙役身后。这个时间不去街逛的话,家家户户就该门窗紧闭,准备洗漱安置了。 可是一路过来,他却见到有不少居民在门后探头探脑,仿佛外面有什么事令他们十分好奇,但又不敢出来。 “就在前面,李大夫。” 李大夫收回目光,对衙役点了点头,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终于,在距离另一条巷子口不远的地方,他见到了一片临时围起的空地。 听见里面传来的闷哼跟隐隐的哀嚎,他知道这就是目的地了。 他跟着衙役绕前去,看到里面的场景,哪怕李大夫已经有所准备,也还是被吓了一跳。 只见地上躺着几个人,每一个肚子都大得像是怀胎十月的孕妇。 而除了最左边那个穿着普通的布衣,剩下的几个全都穿着衙役的衣服。 郑掌柜已经在里面了。 他年事已高,被官差从家里请来,给地上这些患上怪疾的人看诊。 可听说旁边这几个衙役是因为发现倒在巷子里的张一狗,把他拖出来,所以才被传染了,就算他是大夫也不敢近身啊! 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见到了背着药箱的李大夫,郑掌柜一下就有了主心骨,转头朝他奔来:“李大夫!” “掌柜的。” 怕他摔跤,李大夫伸手扶了他一下,然后就被郑掌柜抓住了手臂。 李大夫听他低声道:“这怪疾会通过接触而传染,我看不出他们是因什么而患病。” 越过他的肩,李大夫看向地上躺着的这些人。 他皱着眉:“我在医书上看过,有人腹中进了血吸虫,肚子就会大如箩筐……” “可那也不是瞬息之间就变成这样啊!” 郑掌柜急得跺脚,抓着他的手道,“我问了,他们从发病开始到现在这个样子,前后不过一盏茶功夫。”——就算肚子里有虫,那也不可能是血吸虫这么无害的东西。 李大夫的心像压着石块一样沉重,他知道事情的棘手了。 跟还在回春堂里的张家姑娘相比,这里的问题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很快,镇上的其他三位大夫也过来了。 一来见到回春堂的郑掌柜跟李大夫都在这里,三人也意识到眼前这怪疾的可怕,没有贸然上前。 “李大夫。” “郑掌柜,两位先来,这是什么情况?” 李大夫没有说话。 看诊讲求的是望闻问切,靠近有被传染的风险,所以他只能远远站着,力求看清这几个人身上的症状。 郑掌柜则压低了声音,将自己先前对李大夫说的话对三人说了一遍。 这下三名大夫也是骤然色变,下意识就想离躺在地上的人远一些。 然而他们不想靠近,却有人硬逼着他们要过去:“几位都是镇上最好的大夫,县令大人请你们过来,希望你们能找出诊治这怪疾的办法。几位站在这里,不过去好好看一看病人,怎么能找得出办法?” 几个大夫一回头,见到郭县令的师爷从入口处绕了进来。 他用手帕掩着口鼻,皱着眉看地上躺着的那几个人,见大夫们看过来,他还朝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催促道,“去呀。” 几个大夫心中暗骂他真是不顾旁人死活,但脸上却不敢流露出不满。 因为他代表的是本地的父母官,传达的是郭县令的意思。 “周师爷放心,我们一定用心诊治。”郑掌柜人老成精,先用了缓兵之计。 他一开口,另外三个大夫也跟着道:“对,我们这是先集中辨症一下,商量着该用什么办法来治。” “最好是这样。” 师爷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冷冷地道。 没有办法,有他跟官差在旁盯着,几个大夫只好商量起来:“不然就先用治血吸虫的方法来治,出个打虫的方子,先把虫子打下来。” 打虫的方子好定,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定下了。 用到的都是现成药材,他们几人的药箱里就能凑出来。 方子开好,李大夫也过了一眼,没说什么。 换他来,开出来的方子也就这样了。 很快,衙役就去附近的人家借了炉子来,要就地煎药。 几个大夫站在一处,看着还站在旁边的师爷,压低了声音:“要是这方子不起作用怎么办?” “不起作用,那就不是病了。我来的时候听人说了一句,张一狗像是在巷子里撞了邪才变成这样,药起不了作用,那就该去叫庙祝或者胡三婆,可能有办法。” 这个大夫低声说着,一抬眼,见到外面人头攒动,不由得愕然了一下。 其他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到外头聚集了不少附近的居民。 显然,衙役们又是在这里围一块地,又是去借火炉的,引起了他们的好奇。 见没人约束,他们全都忍不住凑了过来。 大夫们:“……” 他们想躲都躲不及,这些人怎么还自己凑上来的? 其中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踮着脚,在外头绕了一圈。 等绕到了入口,透过里面的人看到了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张一狗,她顿时哭出了声:“你个死人!让你不要老是喝酒,你看你自己喝成什么鬼样子了?” 街上安静,她这一哭格外刺耳。 师爷皱了皱眉,想命人把这个女人赶出去,却见她已经身怀六甲,挺着个肚子想要挤进来。 “师爷。”有认出她的衙役道,“这是张一狗的婆娘,听到风声过来的。” 其他人好赶,这是家属,又是大肚婆,不好赶出去啊。 更关键的是,不只是她,后面还有好几个匆匆赶过来的。 那都是地上这些衙役的家人。 他们跟地上躺着的这几个怎么说也是同僚了,物伤其类。 要是今晚运气不好,撞见张一狗的是他们,现在自己的家人着急想要过来看一看都要被赶出去,他们也不好受。 周师爷可以对着镇上的大夫威逼,却不好对县衙里的官差过于强硬。 毕竟他只是县令的幕僚,而非县令本人。 就在他犹豫着该怎么处理的时候,那些想挤进来的女人身后忽然多了一个邋遢道士。 见她们挤在前面,他似乎有些不耐烦,抬脚一踏旁边的廊柱,就从围起的围栏上方跳了进来。 周围的衙役反应过来,就要上前拦住这个不速之客,就听这个背着桃木剑、穿着打了补丁的道袍的道士用年轻得出乎意料的声音道:“不想他们死就别拦我,他们这是中蛊了!” 中蛊?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落在众人耳中,李大夫霍地转身,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想拦他的衙役手也僵在原地。 蛊也是虫,大多发作得急而诡异,跟张一狗他们的症状完全符合。 再加上他这一身游方道人的装扮,对蛊毒有所了解,就显得更加有说服力。 扑通一声,张一狗的妻子跪了下来,她白着脸,向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道士求道:“求道长救救我当家的!他虽然百般不好,但到底是我孩子的父亲……求道长……” 她哭得又凶又急,陈松意怕她动了胎气。 正好左右的衙役也被唬住,她于是走过去把人扶了起来。 那年轻的孕妇一边哭着,一边透过乱发看他。 她发现这个道长的眼睛很漂亮,而且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气,一时间愣了一下。 陈松意一看她的反应,便察觉到自己匆忙之下换的伪装有破绽,不能近距离看。 可惜了,她想,不能像前两次那样戴上面具。 她的思维转得很快,一收回手便对着她们说道:“这蛊毒会传染,你们退开。”说完从怀里抽出一块布巾绑在脸上,遮住了口鼻。 做完这一切,她才对着周围的衙役跟大夫道,“留在里头的人也是,把脸蒙起来。” 众人连忙照做,连师爷也是一样。 毕竟论起对蛊毒的了解,谁也比不上这种专业人士。 等所有人都把脸蒙住,混在其中的陈松意就不惹眼了。 见这个少年道士遮好了脸,上前就要去检查地上那些被拿走了堵在嘴里的布,也已经奄奄一息、叫不出声的人,李大夫还想去拦他。 陈松意没叫他碰到自己,不过错身的时候看了他一眼,认出了他是来过自己家里给母亲看过病的大夫,于是放缓了语气,说道:“还请给我准备一些热水、生鸡蛋、雄黄……” 她一口气报了自己需要的全部东西,被挡在外面的家属各自记下了。 不用催促,她们都立刻道:“我去拿热水!”“那我去拿鸡蛋——” 郑掌柜也表示自己可以回去取雄黄跟菖蒲,找到了机会从这里出去。 另外三个大夫的反应没有他快,心中饮恨,只能看着陈松意走到了一人身边,在他面前蹲下,然后伸手按在了他的颈侧。 所有人看着都是心中一抖,怕他中蛊。 陈松意却是手未离就从竹筒中抽出了笔,沾取朱砂,在这个衙役的脸上画下了一道符,将活跃的蛊虫封住了。 昏暗的光线中,只见那道符上仿佛有微光一闪,然后,这个衙役的肚子像漏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神色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惊呼。 旁边还有意识的几个衙役见状,眼中也放射光芒,朝着她伸手道:“道长……道长……道长救我!” 李大夫像是想到了什么,忙向着陈松意问道:“请问道长怎么称呼?” 陈松意头也不回,应道:“我姓游。” 第124章 第 124 章 神医游天在陈家村显圣,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天,但余威犹在。 围观的人群中当即就有人大叫道:“游神医?是游神医吗?!” 他一边叫着,还一边激动地要从外面挤进来,把神医看个真切。 李大夫的眼中也闪动着光芒。 他就是听说,神医游天是个做着道士打扮的少年人,因此在见到一个年轻道士插手进来的时候,才会对眼前的人身份有所猜测。 陈娘子的病他也看过,他自问只能做到维持现状,却不能让她变好。 更别说是补全她损耗的本源,让她寿元无碍了。 可是,当游神医给她看诊过后,她的身体就与健康人无异了。 那只是半月之功啊。 看热闹的人当中还有不知道的,疑惑地问游神医是何方神圣。 话音落下,就被身旁的人解惑了一番:“游神医啊!你不知道吗?那是行踪不定的神医,给人看病全凭他的心情,诊金收多收少,也全看求医的人家世如何。” “对!他先前在陈家村停留过一段日子,治好了很多人,我三舅姥爷的病就是他治好的,神得不行!” 有人现身说法,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就连周师爷也不能免俗,忍不住转头看向围栏外的妇人,听她绘声绘色地说起她的三舅姥爷。 “我三舅姥爷肚子里是长了个大肉球,看了多少大夫都治不好。听说陈家村有神医路过,家里人忙从隔壁镇赶过去,用板车推了他去陈家村求医。 “说来也奇怪,多少大夫都看不好的病,游神医就给他扎了几天针,回来吃了几副药——过两个月再见他,他就全好啦!” 她说着,还把三舅姥爷的情况跟地上躺着的这几人联系上了。 众人只见她眼睛一亮,兴奋地一拍手,“喏,就跟他们几个差不多!” 在场的几位大夫:“……” 差远了,这根本不是同一个病症。 不过普通百姓不知道,都听得津津有味。 听完之后,所有人都对游神医的医术高超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尤其是几位大夫。 百姓的口碑,就是一个医者的水平写照。 此刻他们再看这个年轻的身影,都不由地生出了几分高山仰止的感觉。 见到周围的反应,陈松意也没有多作解释。 她跟神医游天之间的共同点就只有两个,一个是都姓游,另一个是都会“医术”。 就算这个身份被见过小师叔的人识穿,她也可以退一步,表示自己没有承认过自己就是传说中的游神医。 栏杆外的妇人享受够了周围的瞩目,又兴奋地看向这位闻名已久的“游神医”。 她唏嘘地道:“当时见我三舅姥爷恢复得利索,我也想去找找游神医的,可惜去到陈家村的时候,他人已经走了。” 说到这里,她挤到张二狗的妻子身边,对着她羡慕地道,“张二狗家的,你家二狗真是交了好运了,能遇到游神医在镇上。我看你们可以放一百个心,有他在这里,准没事。” 他们碰上的居然是神医,张二狗的妻子已是喜出望外,闻言一边抹泪一边点头。那几个后面赶来的衙役家人也是如此。 刚刚他们见陈松意一出手,就让其中一个衙役的肚子消下去,已觉不凡。 现在更是添了信心,毫不怀疑这位道长能把自己的亲人救回来。 这片被围起的空地上,气氛终于不再那么沉重。 而被包围在这样的气氛里,听周围的人不断从脑海中挖出谁谁谁曾经被游神医治好,佐证这个道医的医术不凡,周师爷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道士生出的疑窦也消了下去。 听他们的话,哪里有稀奇古怪的病症,哪里就有他,只求治愈,不求钱财。 这样的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毫不犹豫地出手,也不奇怪了。 “水来了,水来了!” “还有鸡蛋!” 这时,跑去取东西的几个家属也回来了,拎来了热水、鸡蛋,还拿了碗跟盆。 聚集在入口处的人连忙让开,让她们进去。 陈松意手持朱砂笔,挨个给躺在地上的人画符,封住他们体内的蛊虫,头也不抬地道:“把水倒碗里,其他东西放地上。” 回春堂离这里远,去取雄黄跟菖蒲的郑掌柜还没有回来,还不能开始收蛊。 不过随着她最后一笔画完,剩下几人鼓胀的肚子也都消了下去。 陈松意停下来,感受了一下这样画符的精气耗费。 画完这五个人,精气消耗才跟在元六身上画一道符相当。 抛开熟练与否不谈,果然选朱砂为介质要比直接耗费自己的血更好。 只是比较起两者,陈松意清楚地感觉到用血画符的时候,自己行笔没有那么迟滞。 可见两种方法各有利弊。 不知能不能折中一下。 她收回了笔,让地上躺着的人别动。 转头就见到那些取了水跟生鸡蛋,还有蒜子来的人踌躇地站在几步之外,不敢靠近。 想了想,陈松意便意识到她们在顾虑什么,于是说道:“我已经用符暂时把蛊封住了,不会出来,你们可以过来。” 得了这句话,这几个家属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把东西送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这些原本觉得自己要没救了的衙役此刻腹中不再剧痛,抬起头来也不会看不到自己的脚,心中都放松下来,还有力气对自家亲人安慰道:“没事,有游神医在呢。” 陈松意没有打断他们的亲人重聚,而是在思考着如何防备对面下蛊。 下蛊的人在暗处,张二狗的意识还模糊着,从他口中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 她算了算自己现在会的三道符—— 一道“封”,一道“解”,一道“护”。 前两个都已经证实了能起作用。 如果最后一道也能够起效的话,把它带在身上,就能挡住蛊虫。 一道符起码能抵挡一记。 画它个十张八张,待会儿潜入登辉楼,把护身符分出去,她就不用担心哥哥跟风珉他们会遭了毒手。 陈松意想着,目光落到了这几个刚刚中过招的人身上,有了个想法。 她才要抽出黄纸来画符,身后的李大夫就走上前来,在她身边蹲下了:“游道长。” “怎么?” 陈松意拿着笔,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李大夫低声道:“回春堂中有个病人,是陈家村张屠户的长女,不久前刚被送到我那里……” 他向陈松意轻声描述了张家姑娘的病症,然后说道,“我用了所有办法,都缓解不了她的症状,看起来就好像跟这边一样……” 也像是中邪—— 不,也像是中蛊了。 在听他说到村头张屠户家时,陈松意心中就有什么模糊地闪过,只是没能抓住。 听到后面李大夫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显然是要拿自己的病人来麻烦传闻中的游神医,他也觉得不好意思。 正在李大夫觉得自己唐突的时候,他身前的人已经转过头去,说道:“把她抬过来吧。” 李大夫顿时心头一松,忙起身道:“我这就让人把她送来。” 他转过身,才要找合适的人去回春堂报信,就听见外面传来郑掌柜的声音: “来了来了,东西拿过来了!” 李大夫连忙迎了过去,亲手把雄黄跟菖蒲接了过来。 郑掌柜正惊讶于他的急切,就听见他对自己说道:“麻烦掌柜的再回回春堂一趟,把张家姑娘送到这里来。” …… 雄黄跟菖蒲一到,要的东西就都齐了。 陈松意开始着手收蛊。 她原本要捣碎蒜子跟菖蒲,与雄黄混合,后面的三个大夫却都殷勤地迎了上来:“游道长,我来我来!”“这些捣碎混合就可以吗?” 他们行医多年,对蛊术也有所耳闻。 先前是没有保障,不敢贸然上前,现在有高人在旁,他们怎么可能错过解蛊的过程? 陈松意也没有阻拦,点头:“对,捣碎混合就好,然后用开水给他们送服——那个昏过去的,先把他弄醒。” 这一步没有什么关窍,她放心让这些大夫去做,自己则拿起笔,开始画符。 见状,外面的人又推挤起来,都想凑近一点,看他在画什么。 站在里面的周师爷也一样的。 他不由地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陈松意画出来的符上。 周师爷也见过道士画符,有完全没用的,也有些是有真材实料的。 不管是有用没用都好,他们画符有个共同点,就是都画得慢,半天才能画成一张。 可是眼前这个姓游的道士画符却极快。 周师爷看他画了两种符,第一种画了五张,第二种也画了五张。 等他画好之后,那三个大夫才堪堪把磨好的蒜子、菖蒲跟雄黄,用开水给地上躺着的几人送服下去。昏迷中的张二狗更是被扎了一针,醒来就被灌了一嘴,烫得他嗷嗷直叫。 灌完之后,几个大夫才拿着碗回来,恭敬又期待地道:“游道长,我们弄好了,你看——” 陈松意便一指左手边的五张符:“把符烧了,化成符水。” 不过符水化好之后,她却没有叫他们再灌下去,而是自己亲自来。 这一下,包括李大夫跟郑掌柜在内,都忍不住上前看他的动作。 只见他扶起其中一个衙役,喂他喝下符水,然后就解了他的衣襟,用开了口的生鸡蛋在他胸口滚动,一边滚动一边低声念咒。 他们的眼中看不见陈松意看到的黑气,但却可以看到被收蛊的衙役脸色在飞速地好转。 对视一眼后,就有人壮着胆子上前去,伸手去把这衙役的脉。 见陈松意没有反对,他便闭上眼睛认真地分辨起来。 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几人,用再明显不过的表情告诉他们—— 好了! 人治好了! 一时间,在场所有的大夫都心头火热起来。 他们看着那颗鸡蛋,恨不得自己上手来试一试。 等到陈松意把用过的鸡蛋放在碗里,换了背面准备再收一回的时候,那个最大胆的、上前来把脉的大夫就试探地道:“游道长,你看能不能让我来试一试?” 陈松意看了他一眼:“收蛊是要配合念咒的,而且有被蛊虫入体的危险。” 这个大夫顿时一僵,摆手表示那还是算了。 咒记不记得住是一回事,能不能挡住蛊虫又是另一回事。 他还是远远看着就好了。 在张家姑娘被匆匆抬过来的时候,陈松意已经按部就班,把地上四个衙役体内的蛊都收了出来。 用过的鸡蛋全被倒进了火里焚烧,到张二狗的时候,她却弃了鸡蛋,转而取了一个碗。 碗的底部贴着她刚画好的符,样式跟张二狗脸上画着的一样。 喝过符水之后,张二狗就等他像先前治那几个衙役一样,用鸡蛋来滚自己的胸口。 可没想到面前的人却没有动作。 张二狗不由得慌起来:“道、道长……” 他感到一碗符水下去,自己的肚子又翻江倒海了起来。 那种活物在里面剧烈运动的感觉又来了。 他低下头去,惊恐地看到自己原本恢复平坦的肚子又再次胀大起来。 因为酒醒了,这一次直面蛊虫的感觉更加恐怖,他肚子里传来的痛也更加清晰了。 二狗眼泪都飙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要经受这样的酷刑。 可他才发出一点声音,面前的人手就在他鼓胀起来的肚子上猛地一压。 张二狗顿时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胃里逆冲上来,张嘴欲呕:“……” 陈松意眼疾手快,将手里的碗盖了上去。 等到张二狗吐出的东西落进碗里,她才把碗翻转了过来,把两张符交叉着贴在了碗面上。 远远看着这里的众人就见到他手中的那只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冲撞,把上面贴着的符纸都顶了起来。 张二狗近距离看着这只碗,更是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尤其是看到陈松意抬手将一张符拍在旁边的衙役胸口上,然后揭开了碗上的符纸一角,把碗怼到那人面前时,张二狗就再也承受不住恐惧,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其他人也吓了一跳,那衙役亲眼看到里面蛊虫的样子,更是整个僵直了。 然而下一刻,他的胸口却生出了一阵暖意,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其中。 他就见到碗里的蛊虫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挡住,怎么也冲不到自己身上来。 衙役立刻想到自己胸口贴着的这张符纸,低头看去,两眼放光。 陈松意没有实验太久。 她验证了护身符有效,就把手里的碗连带蛊虫一起扔进了火炉里。 炉子里火光一窜,她拍了拍手,看向被抬过来的张家姑娘,见到她脸上脖子上的抓伤跟挣扎不停的疯相,目光沉了沉:“抬进来。” 张屠户夫妇看到这个蒙着脸的年轻道士还愣了一下。 周围的人连忙催促道: “快进去,这是游神医!” “他不是去过你们村吗?你女儿有救了,还傻站着做什么?” 游神医?张屠户看着这个“游神医”,总觉得跟印象当中不大一样。 但架不住张娘子催促,他还是赶紧把女儿抬了进来。 …… 登辉楼外。 因为风珉一路上走走停停,时不时要到店铺跟摊位上去,对着县令大人问政,所以这短短一段路,他们现在才走到登辉楼。 郭县令已经受不了他,借口要进去先看看布置好了没有,别怠慢了他们,就先一步进了楼里。 完全沦为了陪衬的副山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个勋贵子弟中的勋贵子弟确实难伺候,而且又像是抓住了郭县令的什么把柄,难怪县令大人要落荒而逃。 站在登辉楼门外,刻意放慢了速度,等贺老三去跟元六交换情报再回来汇合的风珉没有等到人,神色便沉了下来,心中猜测元六那边是不是有了什么变故。 他摇着折扇,看向陈寄羽。 后者回望他,依旧平稳,神情中不见丝毫焦虑。 风珉收回目光,微微一哂。 也是,放眼整个陈桥县,从沧麓书院的这些学子算得上是最显眼的目标了。 那想用邪术夺运换命的人如果聪明,就不会舍近求远,放着他们不用。 再加上讲到气运,还有谁能比生在王侯家的自己更强? 有自己在,不用担心旁人才是。 第125章 第 125 章 念头转动间,先一步进去的陈桥县主簿已经出来了:“诸位,里面已经准备好了,快请进。” 副山长便朝风珉做了个手势:“小侯爷请。” 风珉收起思绪,对他一点头:“赵山长请。” 然后摇着折扇,与他并行。 脱离风珉的压迫,郭县令已经重新调整好了状态。 他站在登辉楼里,再一次展现出了东道主应有的、不失气度的热情。 在他身后,郭威也来了,等着迎接沧麓书院一行。 毕竟今年他也是要去参加秋闱的,没有意外的话,也要跟沧麓学院的人同路。 先前已经同路行了一段,进来之后副山长跟郭县令便不再寒暄。 他的目光一移,落在了郭县令身后的年轻人身上,开口道:“郭兄,这就是令公子吧?今年也要去江南贡院参加乡试?” “哈哈哈,不错。”郭县令笑了一笑,道,“小犬资质平平,我看他火候未到,这次不过是放他去试一试,涨涨经验。” 说着,他把儿子从身后让了出来,“还不快来见过你赵世叔?” “是,父亲。”郭威很顺从,毕竟郭县令设下这场宴席最大的目标之一,就是让他跟赵山长搭上线,好得到跟随在他身旁的机会,得他指点一二。 官场上的消息总是灵通一些,据说这一次江南贡院的主考官是赵山长的同宗。 既然是同宗,他对主考官的喜好就会了解得更加透彻一些。 郭威心中暗叹,他们父子为了找寻出路,可以说是各自手段都出尽了,脸上则挂着谦逊的笑容,从父亲身后出来,向副山长见了一礼:“小侄见过赵世叔。” 他垂下眼睛、刻意表现的时候,连周身那种阴鸷的气息都被冲淡了不少。 副山长含笑点头,到底顾及风珉在,便没有顺势考校,只是说道:“虎父无犬子,我看令公子一表人才,郭兄不必过谦。” 郭威脸上笑容不变,没有将这官样化的评语往心里去。 可当他抬起头,看到站在一旁的风珉时,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这时,郭县令已经顺势向副山长提及了让儿子与他们同行的事,后者也答应了照料一二。 不过没有听到郭威的反应,副山长于是挑了挑眉,朝他看了过来。 这一看,就见到郭威对上风珉,两人的神情完全不同—— 前者笑容僵硬,后者意味深长。 副山长立刻便想起了小侯爷先前说的,他在陈桥县过问了一桩官司。 他回过味来,看来这桩官司,这位郭衙内也牵涉其中啊。 “又见面了,郭公子。” 同样的话,风珉现在又在当儿子的面前说了一遍。 “……小侯爷。” 郭威的目光同他一对上,就想起了在州府码头上、钦差驾船前被他揭了底的画面,脸上一阵火辣。 幸好后面爆出来的大案轰动了整个江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上面,他煽动人去拦下钦差驾船的事才没有流传开来。 可遇上风珉,终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郭威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 戏园里抓到的那个人,那张昏迷的脸仿佛还在眼前。 程明珠清清楚楚地说了,只要他回去见了他背后的人,她的蛊就能叫他们都死得无声无息。 现在风珉却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是那个人没有回去见他,还是他运气好,避过了一劫? 不管郭威怎么想,郭县令都不可能让自己的贵客一直站在这里,很快便引着他们入座了。 登辉楼今日清了场,这里除了郭县令的客人以外没有其他人。 宴席摆在一楼大堂,郭县令原本还要谦让主座。 但风珉给他面子,没去跟他抢,于是郭县令得以坐在自己东道主的位置上。 宏威镖局的镖师作为风珉这一趟雇佣的护卫,也全都跟进了登辉楼。 他们二十几人分开,坐了两张桌。 其他桌次上,就是这一次从沧麓书院前往江南贡院参加秋闱的学子。 主桌上则是郭县令父子、副山长、书院教习跟籍贯在陈桥县的学子,再加上一个风珉。 风珉没有坐主位,选择跟陈寄羽坐在了一起,把姚四打发去了其中一桌镖师那里。 众人见他一坐下,就用挑剔的目光把登辉楼打量了一遍,这里看过来,那里看过去,还展开了扇子,侧头在扇子后跟身旁的人说话。 旁人不知道风珉在说什么,只当他是见惯了京城繁华,陈桥县这里最好的酒楼也入不了他的眼。 唯有陈寄羽听到他说:“这里最少有六个出口,都被人看住了,老贺要悄悄回来不容易。 “郭大人看来对你们这些贵客很上心,路上也安排了不少官差把守,要是真有什么事,县衙也能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风珉在来的船上就有了一个初步计划。 他这么展露身份,大张旗鼓,就是要在明面上跟当地官府接触。 不管郭县令愿不愿意淌这趟浑水,也要他付出一些人力,有所反应。 而他选择宏威镖局也不是无的放矢。 毕竟这是江南近二十年来最风生水起的镖局,押镖从未失手,算得上气运强盛。 选择他们,除了保驾护航,也是为吸引幕后黑手加码。 这样去思考,陈寄羽觉得也不能说他想得不对。 只是在风珉撤开扇子,重新坐直以后,想到一直没回来的贺护卫,反倒觉得他那边更令人在意。 ——他要是发现了什么,这里这样众目睽睽,又要怎么把消息传递给他们呢? 陈寄羽想着,感到对面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他抬头看去,见到是郭威在审视地看着自己。 在县学的时候,两人是昔日同窗,不过算是两个阶层的人,没有什么交集。 但陈寄羽还是向他点头致意。 郭威收回目光,心中仍旧不安定。 人人都说陈寄羽运气不好,但现在看来,他才是真正的气运加身。 无权无势,能被先生推荐去沧麓书院,还能抱上风珉这样的大腿,被他另眼相看。 难怪程明珠会把他选作给自己夺运换命的人之一。 本来在程明珠展现出这种骇人的力量之前,郭威的念头是只选择气运最强的人跟他交换,然后其他人就不要多招惹,以免节外生枝。 可现在他如坐针毡,一时间想要放弃,一时间又想要把这里的人都收拾干净。 死人不会开口,没有人知道他想做什么,那才是最安全的。 这些念头充斥着他的大脑,令他在宴席上也食不知味,完全没有心思去观察这些沧麓书院的学子水平,分辨哪些是需要重点打击的劲敌。 两杯酒过后,郭威便坐不住了。 他借口要更衣离开了席间,绕到后面,从院子外置的楼梯上了二楼。 程明珠带着那盒血朱砂,早早就来到了这里。 郭威在楼上也置了一桌酒席,酒足饭饱之后,她待在这里就开始百无聊赖。 二楼是郭威的人,连郭县令都不知道他的儿子有额外的布置。 只不过这个房间严禁他人踏入,在这里的就只有程明珠跟胡三婆。 对这个既贪财又胆小的神婆,程明珠并不感兴趣。 因此当郭威一推门进来,原本懒懒坐着的她就一下子直起了身,兴奋地道:“是不是要开始了?” 郭威的反应却不像她所想的一样。 他神色不善地闯进来,两眼盯着她,质问道:“你不是说给那人下蛊了,他回去死定了吗?要是他背后的人接触到,也一样会死?” “是啊。” 程明珠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自下而上地看向他,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 郭威低吼道:“那为什么他的主子还活着?!”他说着指向楼下,“刚刚他还站在我面前,阴阳怪气地跟我说又见面了。” “不可能!”程明珠断然道,“我不可能失手。” 她说着眯起了眼睛,想了想,问道,“你确定那是他的人?” 见郭威点头,程明珠便道:“那就说明他们没有碰面呗。” 她重新放松下来,摆手道,“那个中了蛊的家伙逃出去,肯定是给旁人通风报信了。” 郭威额角跳动的青筋这才平复下来。 胡三婆这才插进话来:“公子先坐下,有什么事情好好商量,没有解决不了的。” 程明珠看着他坐下,神色阴沉地去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露出了一点嘲讽的神色:“你看看你,遇上一点事情就慌成这样,像什么做大事的?” 郭威抬头,像蛇一样冷冷地盯着她。 程明珠却不会被他吓到。 她用指尖摩挲着一旁放着的帷帽:“放心,我下的蛊还没人解得了,不管他是见了谁,都死定了。而且他只是见到你跟我一起,这能说明什么?楼下那些人肯定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不要自乱阵脚。” 郭威听着,虽然神色依然阴沉,但是心中却对她话信了七八分。 因为以风珉的性格,要是察觉到一点不对,都会立刻把自己钉死。 他已经放在风珉手上两次,见识过他的果断。 他决然没有手握自己的把柄,却不行动的道理,除非他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这么极端。 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找出气运最强的那人,就让胡三婆动手—— 在郭威这样想着的时候,程明珠却道:“你那么怕,那把他们全都杀了不就好了?” 她一边说着,脸上一边露出兴奋的笑容,脑海中因为这个念头浮现出了许多新的蛊术。 本来回去没有逮到陈松意,事情没有按照她原定的计划发展,就已经令她不爽至极。 现在一找到发泄口,她心中的阴暗念头就急速高涨。 郭威却没有接受她疯狂的提议,他猛地起了身:“你疯了?!” 他感到自己背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程明珠不是随口一说,她真的想这么做。 郭威第无数次后悔听信她的话,跟她合作。 “你怕什么?”程明珠收起了笑容,坐在原位上,畅想道,“我还有很多的术没有在人的身上用过,我会做得很安全,下了蛊之后他们不会立刻有反应,要等到离开之后,才会陆续发作。” 郭威眼角抽搐了一下。 程明珠说的话、做的事跟她这张脸完全不相衬。 见他僵直,她起了身,蛊惑道:“他们的死状会千奇百怪,等他们都死了,你就没有竞争者了,这不是很好吗?” “你不就是想考个官身,飞黄腾达,出人头地,不再受忠勇侯府那样的勋贵所胁迫?” “要是想成功,想一劳永逸,那就信我。” 第126章 第 126 章 程明珠几乎没有掩饰自己的急切。 现在这些蛊术只存在于她的脑子里,只有她用出来了,才算真正归了她。 她留在江南的时间不会太长。 错过这一回,以后再想有这么多人做材料让她施展蛊术,可就难了。 被她盯着,郭威只觉得自己仿佛在直视一片黑色的漩涡。 里面在吸引着他,控制着他的神志,让他想要点头答应。 然而下一秒他就清醒过来,脸色一变,戒备而阴沉地道:“别用你那一套来蛊惑我!” 要死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没痕迹? 世间发生的一切,都会留下痕迹。 不管她能做得再离奇都好,遇上刑名高手,都无所遁形。 程明珠太自负,觉得没人可以奈何得了她,但她也不想想,这世间既然有像她这样,机缘巧合掌握了这种力量的人,自然也有能克制她的。 郭威不会陪她疯。 他只想得到功名,不想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开玩笑。 见他竟如此坚定,程明珠撇了撇嘴,有些不甘地退了回去。 郭威没有再理会她,他面色不佳地转向胡三婆:“开始吧。” “好。”仿佛没有见到他们之间生出的分歧,胡三婆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从桌前离开,到朝向一楼大堂的窗前去。 他们会选择这个房间,就是提前来勘察过了。 确定过站在窗户前,既能看到下方,又不容易被察觉。 窗户没有开启,胡三婆要动用那只眼睛寻找气运最强的人,并不需要直接看到他们。 她只要睁开左眼,眼前出现的就是另一种视野。 周围安静了下来。 胡三婆瘦小的身影站在窗前,她睁开了左眼,全力催动,朝下方看去。 对这只眼睛还能用多久,她心中有数。 就算这次不把眼睛用得那么狠,再用几次,这只眼睛也要废了,于是并不吝啬力气。 她原本耷拉的左眼盯着前方,透过窗纸,看到了一楼大堂里数十个人影。 凹陷的眼眶中,一颗灰白的眼珠在不断地移动。 胡三婆几乎要发出感慨—— 眼前这一片,算得上是她见过气运最辉煌的人群了。 镖局事业正蒸蒸日上的镖师且不提,这一次跟着副山长出来,前往江南贡院参加乡试的学子都个个有着考中的实力。 而在这些气运光团中,她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她意外了一下,凝神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经过再三辨认,她终于确定了那团光芒正是那天来过自己家中,自称要贩卖药材的客商。 虽然隔着窗纸,胡三婆看不见风珉,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去除了外表的干扰,直接确认了他的身份。 他果然不是行商。 自己没有看错,那样的气运,怎么可能是行商? 不过不管那天他乔装来自己那里是为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人的气运在她见过的人中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强盛,没有意外的话,今日这大堂中,应该没有比他更强的人了。 胡三婆想着,眼睛转动,朝着他身旁“看”去。 在风珉边上的人身上的光芒映入眼中时,她竟有了直视骄阳的刺目感! 胡三婆猛地一震,一时间呆在原地。 “找到人了吗?” 此时,郭威等她寻找目标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起身走到她身边。 胡三婆顶着刺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着一楼大堂主桌的位置问:“那是谁?” 见她如此激动,郭威伸手略推开了窗,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看到那个方向上坐着的风珉跟陈寄羽,他皱眉道:“左边那个是京城来的勋贵子弟,他爹是忠勇侯——” 胡三婆睁着一黑一白的眼睛,打断了他:“右边那个呢?” “右边——”郭威看了陈寄羽一眼,神色冷了冷,“是陈家村的农门子弟,怎么?” 胡三婆一跺脚:“就是他了!” 此子气运之盛,甚至远超他身旁的那位忠勇侯之子,她平生前所未见。 她还记得自己给风珉断命,他若行军从武,必将列土封侯。 陈家这个儿子的出身远不如他,气运的光芒之强盛却还在他之上,他未来的成就会有多高? 她实在难以想象。 郭威看着她,见她左边眼眶里那只本就灰白的眼睛变得更加浑浊,仿佛从活的变成了死的。 胡三婆也不在意。 这一次赚到的钱虽然比不上她被偷走的,但也够她安稳生活了。 在左眼看不到之前,还能见到这样耀眼的气运光华,算是意外之喜。 她重新闭上了左眼,心中仍在想着陈家这个儿子。 在搬走之前,她是见过他的,那时候他身上哪有这么强的气运? ——在他身上是发生了什么事? 程明珠听了全程,此刻开口道:“怎么,所以选来选去,最后还是定了陈寄羽吗?” 她就知道,陈松意身边的人没有哪个差的,只是郭威偏偏不听,还要胡三婆看过才肯定下。 真是多此一举。 郭威从她脸上读出了这几个字。 他伸手把窗重新关上,嘲弄地道:“我才奇怪,陈家人对你不错,陈寄羽把你当成亲妹妹,为了找你错过了上一次乡试。他根本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怎么你就急着要把他推到死路上去?” 这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也是他一开始没有接受程明珠提议的原因。 程明珠不耐烦地道:“我跟他有什么恩怨是我的事,你不必知道。总之你们现在绕了一圈,还是发现我说的话是正确的吧?” 郭威默认了。 最终锁定是陈寄羽这个结果,让他觉得既酸涩,又庆幸。 酸涩的是,这个在他眼中看来完全比不上自己的农家子,竟然会有如此不凡的未来。 庆幸的是,程明珠既然一早推出陈寄羽,那她手上就肯定有他的八字。 不必再花时间耗费精力去找,夺运换命的事今晚就能定下。 今晚之后,那个前途不可限量的人会变成自己了。 郭威想着,心头嫉妒的酸涩褪去,变成了火热的期待。他于是忍不住向着胡三婆催促道:“既然要准备的东西都已经齐了,那就——”赶紧开始夺运术。 未来一个月,他跟沧麓书院的人同行。 这样一来,就正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陈寄羽的气运跟命格都换到自己身上。 胡三婆经过方才的兴奋,现在冷静下来,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她原本在颤颤巍巍地往桌前走,眼下却停住脚步,用剩下那只完好的眼睛看向了郭威:“陈家子的命格贵不可言,必有护星在侧,怕是很难夺取。” 程明珠一听到“护星”两个字,就知道指的是谁。 她冷了脸,说道:“这个你不必管,只管做你的就是。” “姑娘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胡三婆笑着向程明珠点头,果然她把自己的养兄推出来,针对的就不是他一人。 郭威一拍手,门外候着的人就把八仙桌抬了进来,在房中布置了一个神坛。 胡三婆披上了自己的法衣,来到了桌前,伸手抚过桌上那盒血朱砂,准备开始施术。 …… 长街,被围起来的空地里,中蛊的五人已经全部被解救,正坐在地上各自喝着一碗红糖水。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新被抬来的那个年轻姑娘身上。 他们看着她脖子上、脸上鲜血淋漓的抓痕,听着她被堵住的嘴里发出的闷哼。 她的症状跟先前几个人完全不一样,游神医能救她吗? 张家夫妇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 他们看着这个跟印象当中不大一样的游道长,看他检查他们闺女身上的伤势,顾不上在乎什么男女大防。 ——甚至今晚要见的准亲家被抛在戏园子里,他们走没走,两人也顾不上了。 当听到这位游道长发问的时候,夫妇二人还没有回过神来。 等陈松意再问了一遍张家姑娘在发病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张屠户才找回声音,答道:“我们今夜原本是带她去相看人家,结果男方还没来,她就变成了这样。” 张娘子更是抹着泪,无比懊悔地道:“早知订不到登辉楼,就改天再相看也好的,戏园子那种地方人这么混杂,我就不该……” “戏园?” 陈松意查看她伤势的动作一顿,抓住了那道先前没能抓住的灵光。 元六之所以会中招,就是因为看见程明珠出门,跟在她身后去了镇上的戏园子。 算上张家姑娘,就有两个人在戏园里中招了,是巧合吗? 她想着,提笔在张家姑娘的脸上画下了一道符。 随着符文上微光一闪,一直挣扎哭喊,想把自己的喉咙都抓破的张家姑娘终于安静了下来。 “……秋娘?” 见女儿一下子没有了动静,张家夫妇心里一突。 还好,他们凑上前来一看,就发现她只是因为脱离了痛苦而一下陷入茫然。 虽然没有声音,但人还在呼吸,于是一颗心这才落回了胸腔里。 用符封住了她体内的蛊,陈松意没有立刻进行下一步,而是看向了正跟妻子待在一起,喝着他碗里的红糖水的张二狗。 先前差点死掉,现在仿佛有了点重新做人的打算,想把剩下半碗红糖水让给妻子的张二狗动作一顿,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抬起头,见到那位游道长在看着自己,又想起他按在自己肚子上那一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道长……” 为什么这么看他?难道还有什么事吗? 陈松意原本查看张家姑娘手上的伤口,半蹲在地上。 此刻她略微调整了一下方向,正面朝着张二狗:“你是怎么中蛊的,还记得吗?” 眼下没有了张家姑娘挣动的动静,空地上安静得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张二狗身上。 论起来,他才是蛊传播的源头。 而他一直像滩烂泥一样,昏过去几次,不管是在场的大夫还是官差,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中蛊的。 现在陈松意一问,所有人便都看向了他,等着他的回答。 张二狗本来就扭捏着不想说,现在这么多人看过来,他更是压力山大。 “我……”延迟觉醒的羞耻心让他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我是……” 他的妻子看不下去,在旁用力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恩公在问你话,还不快说?!” 张二狗惨叫一声,才投降道:“我说说说,我——”他咽了口口水,“我就是喝醉了,从巷子回家,看到一个美娇娘在对我笑,然后就……” 空气顿时安静,大家都觉得巷子里吹来的风变得冷了几分。 他这可不像是中蛊,更像是中邪。 第127章 第 127 章 陈松意没说“世上没有鬼”。 毕竟她第一世枉死之后,就是化成了那样的状态,才在刘氏母女背后看清了她们的真面目。 她只是在一片安静中追问张二狗:“那女子长什么样?” 张二狗这一回却是真的不记得。 他喝得太醉了,挠了挠头只是说道:“我不记得她的长相,只记得是个年轻女子,戴着帷帽。” 戴着帷帽……陈松意暗道可惜,可惜元六没有提及程明珠今日去戏园是什么装束。 问完了问题,陈松意便要给恢复神智的张家姑娘服下蒜子、雄黄等研碎混合的粉末。 张家姑娘在那噬骨的痒意中沉浮了许久,精疲力尽,得益于陈松意的符,才得到了片刻安宁。 她看着脸上绑着布巾,来喂药祛除蛊毒的年轻道长,犹疑了一下,开口道:“我记得我在戏园子里碰到的那人……她也戴着帷帽,也是个年轻女子。她从我身边过去,我就变成这样了。” “什么?”张家夫妇这才知道女儿不是无故沾染,而是被人害了。 张娘子瞪大了眼睛嚷道:“我们家世代都是良民,从不与人结仇,她为何要对我的女儿下毒手?” 听了张家姑娘的话,陈松意心里的九分怀疑也变成了十分确定—— 程明珠,果然是她。 至于她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蛊术,陈松意想到了那卷羊皮。 既然自己能够从其中得到封、解、护这三道符,她为何不能从其中获取一些东西呢? ——毕竟她也能接触到箱笼里的东西。 张娘子的声音实在太大,令陈松意抬头看向了她,见她还在满脸不敢置信地向周围的人寻求认同,便提醒她道:“你觉得自己没有与人结仇,旁人只是冲着你女儿来的,却不去想自己是不是一早身陷局中。” 张娘子声音一顿,瞠目结舌。 张屠户则是一惊,担忧地问:“敢问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怎么就身陷局中了? 张家姑娘喝下了解蛊毒的药水,因为身上的符还没有解开,药水便没有起效用。 陈松意起身化了解封的符水,眼见周围的居民跟官差都在安静地听着,于是便借了自己现在这个身份告诫他们: “世人气运皆有定数,没有无缘无故的突然衰落或走高,都是积累而来。 “一个人若是突然走了好运,在享受泼天富贵之前,就该先问一问自己是否积善行德,才换来了这般厚泽。” “如果没有,这般走盛多半是遭人算计,强行催发运势。 “鸿运之后,随之而来的必然就是急剧衰落,甚至可能家破人亡。” 张娘子听得一颤。 她觉得游道长虽然没有在看她,但这字字句句仿佛都在说她。 她就是一朝暴富,脱离了原本的生活,跻身镇上的富豪人家。 但她努力地回想,自己平日也远远谈不上行善积德,顶多就是不与人为恶。 这么多年都没有交过好运,为什么突然就降临到了她身上? 还有,她又想起一点不对劲的痕迹来,他们村里四五户人家同时发迹,哪有这么巧合的《气运被夺后我重生了》,牢记网址:.1.事? 想到这里,张娘子脸上血色褪去。 难道说,女儿遭遇此事,就是自己得了不该得的好运,所以才报应到了她身上吗? 不止是她,张二狗也是一阵恍惚。 想到自己平日所作所为,他就觉得今日有此一劫,说不定都是报应。 他有家有室,妻子还身怀六甲,正是需要他陪伴的时候。 要是他今日没有出来喝酒,而是留在家里,也就不会有这场祸事了。 沉默的气氛弥漫,在场许多人都陷入了沉思。 尤其是张娘子,她先前有多得意张扬,现在就有多后悔。 在陈松意把手里的符水递给张家姑娘,让她喝下去的时候,张娘子颤声开口道:“游、游道长,如果现在已经走了不该走的运……想要避免家破人亡,该怎么做?” 埋在他们家院子里的催运符已经被陈松意挖出来了,现在她也有了破术的手段。 只是,借来的运势终究已经借了,盛极转衰是必然的。 她看着张家夫妇,几乎不用起卦都能看到他们之后的命运。 她默然了片刻,才道:“多做善事吧,低调谦逊,再为子孙后代重新积福。” 这时,张家姑娘喝下去的符水起了作用,她体内的蛊再一次活跃起来。 只是她身为女子,不同先前几人,不方便再从胸口后背收蛊。 陈松意于是在她指尖刺破了几个针孔,然后扎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了碗底,把碗放在她的手边。 张家姑娘的指尖原本是普通的颜色。 现在她的指甲却开始泛红,从根部开始往上蔓延,如同染上了蔻丹。 灯笼的火光不够亮,有人点燃了火把。 火光照耀下,只见无数身体细长的红色虫子从她的指尖钻出来,争先恐后地朝碗里涌去。 “哇啊啊!” 看到这一幕,举着火把的衙役害怕地躲开,周围看热闹的人也一样避之不及。 先前那些蛊虫被收在鸡蛋里烧掉,他们没有见识到。 现在亲眼目睹了,只觉得寒毛竖起。 陈松意却没有躲,盯着这些被自己的血吸引的蛊虫。 蛊虫在人的体内,就拿它们没有办法,但只要逼出来,就能用火烧死它们。 等到这些在张家姑娘体内飞速孵化,令她奇痒无比的细长虫子都进了碗里,陈松意便引燃了黄纸,扔进碗里“嗤”的一声点燃了里面的虫子。 火光映在她的眼底,蛊虫扭曲挣扎。 张家夫妇连忙上前把女儿扶了下来,带着她远远躲开。 蛊虫一解决,她身上的伤就可以由大夫医治了。 陈松意只专注地盯着碗里在燃烧中扭曲的蛊虫。 第一世程明珠便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杀人,现在得到了力量,只怕更加猖狂。 她要是疯起来,定会害到无辜的人,要怎么做才能一击即中,避免伤亡? 往蹇来连……陈松意又想起自己先前起的那一卦。 一抬眼,看到周围同样恐慌的官差,她心中就有了成算。 很快,碗里的蛊虫燃烧成灰烬。 她起了身,走向周师爷。 周师爷刚过来的时候还好,可当见到这些蛊虫以后,察觉到这些东西蔓延开来会引起怎样的后果,他就默默地出了一头冷汗。 “还好……”他想道,“还好有这个游方道士半途杀了出来,解决了问题。” 镇里今夜的安宁应该保住了,自己这个师爷的位置也保住了。 他用捂嘴的帕子擦干了额头上的汗,便想要下令封口,把这里的东西全都撤走。 然而还没说话,这个姓游的道士就走了过来:“你是县衙的师爷?” “正是。”周师爷本该为他的不懂礼数而冷脸,但是想到他的能耐,便知道自己说不定还要仰仗他,千万不能得罪了,于是正色道,“这次多亏道长出手相助,才没有让毒蛊危害一方——” 陈松意打断了他:“先别高兴得太早,下蛊的人还没抓住。她要是再在暗处出手,官府的反应没有这次这么快,就不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了。” 师爷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脸色一僵。 是啊,眼下只是解决了这里的问题,那蛊女要是再次行凶,他们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 而且,今夜登辉楼还有贵客……不能出错。 陈松意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说道:“中蛊的人数少,我还可以救,但是扩散开来我就管不了了。到时候这一镇沦为炼狱,我是可以走,你们呢?只怕脱不了干系。” 周围的官差听着都心惊肉跳,要不是周师爷素来重身份,同人说话的时候并不允许他们插嘴,他们都要扑上来求这位游道长留下帮他们了。 师爷的面皮抽搐着:“该怎么做……还请道长赐教。” 这个年轻的道士沉默了片刻,才在布巾后面说道:“我下山行走是入世修行,遇到的人能救便救,她或许还没来得及再次行凶,我有一法可以追踪到她的下落。等找到她的去向以后,你便立刻告知你们县令,调集人手把她抓住。” 程明珠跟郭威结盟,郭县令不一定知道内情,县衙上下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现在她既有了这个力挽狂澜的身份,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向官府提出要求,要他们出力。 “这……” 周师爷面露难色。 他在这里坐镇,就是为了把事情压下去,不坏县令的好事,又怎么敢在这时候拿这种事去触他们大人的霉头? 围栏内外的百姓都在听着他们的对话。 见周师爷没有痛快答应,都恨不得挤过来催促他。 这有什么需要考虑的吗?要是游道长走了,他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县衙不作为,那他们是不是该趁现在赶紧收拾包袱离开,到外面去避一避? 微妙的恐慌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不光陈松意察觉到了,举棋不定的周师爷也看到了。 他动摇了起来,陈松意见状,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我过来的时候,看到码头上很热闹,你家县令在接待贵客?要是那个下蛊的人在那边下手,你说会是什么结果。” 这一下,周师爷的冷汗再次冒了出来,其他在旁听着的衙役也是忍不住了。 他们纷纷上前来劝:“师爷,游道长说得对,还是赶紧去向大人汇报吧。” “有这样的凶徒在我们县里,要是隐而不报,伤到了楼里的那些人,后果别说是我们,就是大人也承担不住。” “而且师爷,”有人压低了声音道,“你看周围已经有人偷偷走掉了,事情瞒不住的。” 如果不立刻处理,一旦这些百姓先乱起来,那就彻底失控了。 “好!”被这样劝着,周师爷终于咬牙一点头,对着陈松意道,“还请道长先找一找那蛊女的下落,然后随我……一起去见大人!” 第128章 第 128 章 围栏撤去,人群却没有散开。 县衙准备负起责任,去缉拿那个下蛊的女子,镇上的百姓也就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们不急着逃走,更想留下来看看游道长的那“一法”是怎么作用的。 陈松意所说的那一法就是扶乩。 不是从羊皮上学来的,而是同她的推演术一样,得自她的师父。 用扶乩术定对面的行军路线,一定一个准,是战场上的大杀器。 师父原本只打算给她的兄长讲,但见她眼馋,便一并教了。 可惜,这跟推演术不一样,需要画符,而她没有这个资质。 所以她的兄长会,而她只知道理论,用不出来。 但是现在…… 她会了。 沙盘、线香、黄纸、朱砂……县衙的人迅速收集来了陈松意要的全部东西。 她没有选择起卦,而是用扶乩来在众人面前追踪下蛊者,为的就是更加直观冲击。 张一狗很不安。 扶乩术的施展需要借一个人,口含线香,由施术者以符驱动。 在场众人之中,游道长选中了他,而他的妻子也很支持他去做。 不仅是为镇上百姓计,也为回报游道长的救命之恩,还为他过去做的那些混账事补过,为两人未出生的孩子积福。 沙盘已经摆好,八仙桌上,游道长也已经挥毫画下了符箓。 张一狗的妻子轻轻推了他一把:“去吧。” “……嗯、嗯。”张一狗咽了口口水,紧张得同手同脚,走到了桌前。 陈松意直起身,示意他把沙盘端起:“端着它。” 见张一狗紧张得发抖,脸也白了,这个脾气看上去不怎么好的年轻道长还难得宽慰了一句,“放心,这术不会损伤到你。” ——而且待会一动术,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不紧张。”张一狗勉强牵起嘴角,把沙盘端了起来。 还好这沙盘并不沉重,他手脚无力也端得稳。 站在旁边的周师爷也十分紧张。 其他人不必他下令,见他们准备开始,都默默地举着火把,屏息凝神。 陈松意伸手拿过桌上画好的第一张符,在布巾底下念着从记忆深处找出的咒语,然后将一根没有点燃的线香插在了张一狗的口中。 张一狗端着沙盘,眼睛紧张地向下看。 只见游道长把燃烧的符投入一只碗中,那碗底还有拔出的蛊虫烧成的灰。 他还没想明白这烧成灰的蛊虫要拿来做什么,面前的人就已经一把托住了他的下巴。 张一狗被迫仰起了头,然后,那只手在他脖子的不知什么穴位上一按,他就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 众人看着那只碗被送到了他的鼻子底下。 伴随这一吸,里面所有的灰烬都被他吸入了鼻子里。 嗤的一声,线香在他的口腔里自燃起来。 随即,张一狗就眼皮一耷拉,脖子一软低下了头,嘴里的线香正好抵在了沙盘上。 周师爷眼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这些道门中人……就算那是烧成灰的蛊,那也还是蛊啊! 没有在意周围的惊呼,陈松意以指为笔,在沙盘上画出了桥头镇的简要地图。 桥头镇的布局规整,只要是在镇上住过的人,看到游道长在沙盘上画出的线条,都很容易从其中对照找到主干道和标志建筑。 “这是……码头?” “对对,这是我们这条街!那是县衙!还有登辉楼!” 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陈松意继续念诵符咒。 有了蛊虫灰烬作为牵引,低垂着头的张一狗很快就开始了自动追寻下蛊者的行踪。 沙沙沙,线香在沙盘上划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香越烧越往下,露在外面的部分就越来越短。 而从张一狗有反应开始,周围的人就再次安静下来,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口中的线香。 陈松意在旁,也一瞬不瞬地盯着,见到线香画出的线条自程家院子开始,一路前往戏园子,然后又折回,经过巷子,再回到起点。 冒用了小师叔的名号,扮作道士的少女眯起了眼睛—— 程明珠回过院子? 见蛊女从地图一角出发,出去一趟又回到了原地,周师爷松了一口气。 他正要按着沙盘上的方位,对照着去索人,就见到线香未停,在回到起点后又再次出发。 一口气被迫中断的周师爷:“……” 毫无知觉的张一狗衔着线香,继续在沙盘上划线。 这一次,看着线香行进的方向,周师爷的目光越来越惊恐。 周围那些对镇子了如指掌的老衙役反应也是如此。 在线香画出的线停在登辉楼的方向上时,他们的惊恐达到了姐姐。 而陈松意的目光也沉凝到了极致。 “来人!” 这一次,不用她再摆道理,周师爷都主动调集起了县衙的人。 他的声音从人群的包围中传了出去,在街上回响,“把留在外面的全部衙役都给我召过来,不管当不当值!还有巡卫队!没死都就全都给我叫过来——!!!” 从成为陈桥县令的师爷开始,周师爷就没有这样慌张失措的时候。 他的声音都快劈叉了,那样的凶徒竟然就在登辉楼! 她是怎么混进去的? 是一开始就在里面,还是跟着船上下来的那群人一起过去的? 不管怎样,她要是伤了里面的任何人,惊吓到了大人的任意一个客人,他这个师爷都做到头了。 领命的官差纷纷行动起来,一个个都紧绷到了极点。 陈松意伸手拔掉张一狗嘴里的线香,他立刻醒了过来。 “……开始了吗?” 他迷迷糊糊一张嘴,就有大量的烟雾从他嘴里冒出来。 睁开眼睛,看到周围兵荒马乱,张一狗还不知道术已经施完了。 他清醒过来,紧张地端着沙盘左右张望,试图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陈松意先前画好的护身符已经干了。 她从张一狗面前绕开,来到了桌前,把这些干透的符折起来,又画了十几张。 等到周师爷把人聚集过来,分配好要怎么带队把登辉楼包围起来,陈松意就来到了那些同样用布巾蒙住脸,好抵挡一下蛊虫侵袭的衙役面前。 她把护身符分了给带队的几个县衙老手:“带上这个,遇到她应该能抵挡一阵。” 得到护身符的捕头跟老衙役忍不住一喜:“谢道长!” 见识过眼前人的手段,他们对这位游道长都充满了信赖,多这一道符就多一份保障。 周师爷见陈松意分了护身符给他们,却没自己的份,忍不住动了动嘴唇,神情复杂地想开口问他是不是漏了自己。 其他百姓见了这护身符也眼馋,都想向游神医求上一张。 就算这次用不上,放在家里,也好保自家平安不是? 陈松意扫了他们一眼,把剩下的符收了起来:“我的精力有限,临时画不了那么多符,楼里的人更危险,更需要。” 这样一说,周围的百姓也觉得是这样。 看不到那些要去登辉楼的官差衙役里,也就带头的人才有吗? 至于周师爷,陈松意看向他,道,“我跟师爷同去,跟在我身边,你自然会比旁人更安全,这张符便给别人吧。” 周师爷只能点头。 确实,这时候没有什么地方比游道长身边更安全。 他也就压下了嘴边那句替自家县太爷讨要一张护身符的话。 游道长画了几十张符,到了里面,自己大人怎么也分得到一张吧? 对其他人,陈松意也没什么好嘱咐的。 仓促之下,做不了太多准备,小心行动便是。 她只是说道:“一旦发现目标,就立刻发出警示,中了蛊也不要过于害怕。只要撑到我过去,就能替你们解蛊。” “是!” 一众官差巡卫听到这话,都有了点底气。 他们立刻按照安排好的分成四队,留下一队跟她和周师爷同行,另外三队则从不同的方向绕向登辉楼,去包围住这个地方。 …… 登辉楼,一楼。 房间里,胡三婆已经完成了施术准备。 桌上两个用红纸撕出来的小人,上面用深重一些的黑红颜色写着两个名字跟生辰八字,正对应着房间里的郭威跟一楼主桌的陈寄羽。 穿着法衣的神婆念念有词,半阖着眼睛,用枯瘦的手从桌上拿起用那盒血朱砂涂抹过的红线,然后将其中一头缠在郭威的纸人上。 郭威盯着她的动作。 在红线绕上纸人颈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有什么感觉。 程明珠刚才在胡三婆施术准备的时候看了片刻,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她一看就知道胡三婆没有多少本事,施术主要是借用那盒血朱砂之力。 在这里待得无聊,她便拿起帷帽出了房间,到楼下院子去了。 夺运换命术要彻底完成,怎么都要几天,而且郭威想要换命成功,还得她先收拾了陈松意。 下了楼,程明珠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院子里也没什么意思,她眼睛一转,便去了登辉楼后厨。 登辉楼的后厨一派热火朝天。 这家酒楼在镇上开了那么多年,历经几任县令,生意都依旧做得红红火火,是本县父母官招待贵客的第一去处,就是因为它时常有新奇的噱头。 像这一次,登辉楼的东家去了一趟岭南,就从岭南请回了一位大师傅。 大师傅擅长烹调野物,做菜用料广博,做出的味道跟江南菜系的清爽甜口不一样,更带着几分浓郁的“野”性。 今日郭县令包场,在这里宴请从沧麓书院前往江南贡院赶考的学子。 登辉楼花了心思,准备了一席应景的“金龙宴”。 金龙宴的主料是蛇,其中还有几条从南地高价买回来的巨蟒。 程明珠进来的时候,这些大大小小的蛇还被关在笼子里,在后厨的高温下蛇信吞吐,眼睛盯着从面前走过的人。 第129章 第 129 章 很快,后厨里就有人发现了她:“姑娘来这儿做什么?” 见程明珠停在泛着蛇腥味的笼子前,身上的衣着矜贵,发现她的人自然而然判断她是前面的贵客,连忙走过来,“姑娘是贵人,后厨乱,还有这么多蛇,看着肯定害怕,还是先出去吧。” 过往也有客人对登辉楼的后厨好奇的,会转进来看看,后厨的人见怪不怪。 只不过这次进来的是个戴着帷帽的姑娘,还停在装蛇的笼子前,所以大家好奇多看了两眼。 程明珠没有说话,她在微微颤抖。 来后厨之前,知道这里关着这么多蛇,等着被做成菜,她也以为自己会怕的。 可等来了之后,见到这些蛇类冰冷的眼睛跟缠绕的身体,她只觉得兴奋。 尤其是看到堆在最下方的几条巨蟒,无论是身形还是气势,都叫她移不开眼。 蛊之一道,跟五毒密不可分。 蛇就是五毒里的一种。 脑子里有那么多没用过的蛊术,这些爬虫在她眼里就是施术最好的道具。 沉醉蛊术的她见之心喜还来不及,又怎会畏惧? 不过她没去纠正这人的错误,只是透过白纱的缝隙与最底下的巨蟒对视。 她指尖微动,无声地念动了什么,留下了一点东西,这才离开。 二楼,布置着神坛的房间里,胡三婆的施术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她口中念诵的声音骤然增大,原本快废掉的左眼也睁开了。 作为这里唯一的观众,郭威感到时间都似乎变得迟滞起来。 他知道,这是因为夺运换命术进行到关键时刻,自己心中紧张,才会生出这种感觉。 然而,看着胡三婆用枯瘦的手指夹起绑在写有郭威生辰八字的纸人身上的那段红绳,猛地展开、抻直,然后往代表陈寄羽的那个纸人脖子上一转一扎的时候,郭威还是感到自己身上漫过一阵战栗。 这一瞬间,似乎一切都与先前不同了! 一楼主桌,正要放下筷子的陈寄羽感到脖子上猛地一痛。 无形的线在他颈上收紧,令他呼吸到的空气骤然减少,原本应该轻轻放下的筷子碰撞在碗碟上,引来了旁人的目光。 与他同出自陈桥县的学子见状打趣道:“寄羽兄这就不胜酒力了?今日的主菜还没上呢。” 要是因为不胜酒力错过压轴主菜,那就太可惜了。 陈寄羽喉咙像是被堵住,撑着桌沿想要勉力支撑,却感到一阵赛过一阵的晕眩。 等到呼吸恢复,身上的力气却像在被不断抽走,令他整个一软,往旁边倒去。 “寄羽?”风珉撑住他,神色一下子变得警惕起来。 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姚四更是直接起了身,目光如电地看向四周。 跟以为陈寄羽只是喝醉的人不一样,风珉见他反应越来越不对,便猜到是用术的人动手了。 他的脸色很难看。 他们过来,本就是来吸引注意的,对方会在登辉楼动手并不奇怪。 风珉没有预料到的是,背后的人竟然越过了自己,选择向陈寄羽下手。 更没有预料到的是,他会这么毫无征兆就中了术。 对方怎么会拿到他的生辰八字? 郭县令原本在跟副山长说话,见风珉扶着人起了身,他带来的那桌镖师跟护卫也齐刷刷拿起武器跟着起身的时候,不由得一愣—— 这是怎么了? 原本觥筹交错的席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不明所以地看向风珉。 正当郭县令撑起笑容,想问小侯爷为什么是这个反应,是否自己招待不周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骚动。 本来就怀疑风珉是不是借机下自己的脸,心中有火的郭县令立刻也起了身,朝着传来骚动的方向冷道:“外面怎么回事?!” “回大人——”外面传来守卫的声音,“是师爷带人……” “什么?”郭县令错愕。 没等外面的人把话说完,楼里众人就听到了一阵不太整齐的脚步声。 只见几十个人乌泱泱地从外面过来,既有衙役,也有民兵,人人都拿着武器,严阵以待。 郭县令盯着门口,见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最信赖的幕僚周师爷。 在他旁边还有个蒙着脸的道士,蓬头乱发,连眼睛都挡住了,背着把桃木剑冲在最前面。 风珉一见到冲进来的这些人,目光首先就停在了那个看不清面目的道士身上。 他所认识的人里,穿道袍的就只有陈松意的师叔,但他已经辞行回山上了。 他怀着几分戒备地看着这个道士——陈寄羽刚倒下,他就闯进来了。 可同时,风珉又无端地觉得这人有点熟悉,不由得皱起了眉。 陈松意一停住脚步,就看到风珉扶着自己的兄长,后者似乎失去了意识。 她想也不想就要走过来,却被郭县令喝住:“站住!你们闯进来做什么?!” 自己精心布置的宴席被这么被毁了,郭县令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更别提为首的还是自己的师爷。 一旁的主簿见状,连忙起身扶住了他:“大人息怒。” 第130章 第 130 章 一楼,混乱一起,陈松意就冲到了陈寄羽面前。 她伸手要去搭兄长的脉,却被风珉一把格开。 瞥见他眼底的戒备,陈松意再次伸手。 你来我往,劲力碰撞,两人便瞬间便过了几招。 “小侯爷——” 周师爷一个没拦住,见两人交上了手,顿时心急如焚,要扑过来解释。 他想向风珉解释游道长的手段神妙,可才起了个头,两人就又突然停了下来。 无他,跟陈松意一交上手,风珉就认出她来了。 在江南遇上两回这样的情况,每次见到陈松意,风珉都会感到猛地松一口气。 但随即,又会因为她跟自己身陷同样的险境而提起心。 没有在意他的担忧,陈松意切断了跟他的视线接触,搭上兄长的额头。 陈寄羽已经失去了意识,她一上手就察觉到他身上不正常的高热。 她伸手去翻兄长的眼睛,问风珉:“他这样多久了?” 她一开口,说话的声音也是风珉熟悉的声线。 被她感染,风珉也很快找回了镇定,迅速道:“不到一盏茶功夫。” 此刻他后知后觉,陈寄羽这样高热昏迷,跟奚家小姑娘的症状一样。 他想再说点什么,陈松意已经搭上了兄长的脉搏。 指尖与兄长的手腕接触的瞬间,她的眼前就轰然一声,再次漫开了弥天大雾。 漫天的白雾没有阻碍她的视线太久,很快就被狂风撕扯吹去。 陈松意置身登辉楼中,眼中看到的却是埋葬了陈家先祖的深潭。 深潭上生出了风暴,她站在岸边,抬头就看到天上乌云如盖。 云中攒动着电蛇,酝酿着毁灭的力量,浓云铺展,盖过了方圆数十里的天空。 远处,田边的村中青壮都看到了这惊变的天象,纷纷起身。 喝多了在扶着树呕吐的老胡也抬起头,眼中的醉意变成了惊愕—— 那边是怎么了? …… 登辉楼,原本在感受着气运加身的郭威听见楼下的动静,犹豫了片刻没有出去。 法术还没有完成,胡三婆正在不能受打扰的关头,需要有人护法。 一楼突然有人闯进来就算了,后面院子这里怎么这么吵? 外面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房间的门此时被人用力地拍响了,郭威皱着眉看去,见到了程明珠的影子。 他走了过去,一开门程明珠就闯了进来:“下面来了一群人,有人认出我了。” 底下一片乱,直直地映入眼中。 郭威猛地关上了门,阴沉地转身质问程明珠:“那你上来做什么?” 露了行迹,引来了注意,还往楼上来,是想拉着他一起同归于尽吗? 程明珠看了一眼还未完成施术的胡三婆才转身,在帷帽后审视地看向郭威:“认出我的是县衙的人,难道不是你放出去的风声?” 下面那些人在她眼中并不算什么,何况她还有杀手锏。 她会上来是因为叫破她身份的是衙役,她要来确定是不是郭威出卖了自己。“我疯了吗?把跟你合作的事透露出去?”郭威的神色更难看了。 他又重新走到门边,在门纸上戳了一个洞,往外看了一眼。 见还没人攻上来,他皱着眉催促程明珠,“趁还没人发现,你快走,等事情结束了我再去找你——” 程明珠却留在原地没动。 她说道:“既不是你,那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有本事,胆敢来找我的晦气。” 说话间,她留在后厨的后手已然发动。 先前那个跟她说话的后厨帮工原本正蹲在木盆前洗菜,整个人忽然一僵,身体抽搐了起来,瞳孔也开始翻白。 前头的混乱没有传到后厨,众人依旧忙得热火朝天,无人在意这个角落。 等到他身上的抽搐结束,人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四肢僵直地走向关着一大堆蛇的笼子。 蛇类的竖瞳与他灰白的眼睛对视。 他抬手,缓缓伸向了笼子的门锁。 …… 水潭上空,天地元气所化形的麒麟咆哮挣扎。 与其说是周围的暴风扰乱了朝着这里汇聚过来的元气,不如说是麒麟的挣扎生出了这团风暴。 无数气流攀附上了它的身体,像蛇一样吞缠着它夺运。 哪怕陈松意知道自己此刻正身在登辉楼中,而不是在这里,也能身临其境的体会到麒麟的暴怒。 连接天地的暴风将水潭周围的草木连根拔起,甚至陈父立在水塘边上的先人墓碑都要被摧折。 天空中一声霹雳巨响,雷光从云中打了下来,击在水潭边上的一棵树上,顿时燃起了火。 糟了!陈松意目光落在燃烧起来的树上,心中叫了一声糟。 风水格局的形成自然不是依靠某种因素,周围的一草一木改变都可能有破局的危险。 如今天降雷火,就是在汇集气运的深潭上打开了一个缺口,元气瞬间从那个缺口泄了出来。 原本挣扎的麒麟力气顿时变小了,那些争夺它气运的蛇顺势而上,在它身上重重地咬下一块肉。 如果陈松意此刻真的在那里,说不定真的能够听到麒麟怒吼。 她一见到这一幕,便知道哪怕自己在这里解了术,那边也已经被毁了,兄长依旧会继续垂危。 刘氏已经倒了,接替她的这人用的术看上去比她还要厉害。 然而自己还没有抓住程明珠,分身乏术,既离不得这里,也不能赶回去。 就在情势僵持,她不知该怎么做的时候,水潭边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他就站在她的对面,衣角仿佛还带着白色的雾气,站在风暴中朦胧不清。 可陈松意立刻就意识到他是谁。 上一次在白雾中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在马车里,她看不清他的形影,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是可以破术的人。 这一次,也是如此。 他步行至此,看了一眼烧焦的树跟从草木间弥漫开去的雷火,就伸手拿出了一只酒壶。 隔着白雾又隔着风暴,陈松意看不真切他的神情,只看他的动作中,都感到一种玄之又玄的气机牵动。 他取下壶盖,在其中倒入了酒,然后信手往天上一泼。 霎时间,天地间就响起了细密的雨声。 先势小,后变大。 伴随着云间滚动的惊雷,雨水冲刷向地面。 在漕帮总舵,陈松意“作法”召集来的风雨,不过是她算出来的。 她开坛做法,也只是为了鼓舞士气而装腔作势。 但潭边人召来的雨却跟她不一样。 这道雨完全是在天地间凭空生成,施术者的术法神妙,不知高过她几何。 很快,地上燃烧的雷火就被雨水浇灭,汇聚的乌云也因为雨势的降下而缓缓平息。 唯有深潭上空的麒麟仍然陷在困战中,元气还在通过缺口不停流逝。 站在岸边的白衣人于是又再倒了一杯酒。 陈松意紧紧盯着他的动作,见到他以指为笔,在杯口上划动。 伴随着他第一笔划下,深潭上空的气流发生了变化。 风暴一滞,混乱散开的气流在深潭上空凝聚。 随着他一笔一画,无形气流凝出了字。 他在画符。 符落在纸上,不过是方寸之间。 他却以杯为潭,牵动天地元气,在深潭上空落下一道符。 意识到这一点,陈松意顿时凝神于目。 她全神贯注去看那一道符的书写,让那笔画气韵隔空烙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现实里,她开始同步。 所有人见到这位蒙着脸的年轻道长抬起了手。 他的形容不修边幅,手指却很干净,像少女青葱。 烛台上的光芒一闪,仿佛有无形的气流割过,令他的指腹上凝出了血珠。 站在离她最近的位置,风珉可以最清晰地感受到陈松意的气机变化。 她人仿佛在这里,仿佛又不在,眼睛像是在看着陈寄羽,又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别处。 她的指尖落在了兄长的眉心,照着在白雾中所看到的符,没有丝毫迟滞的开始书写。 最初,她还落后潭边人几笔,渐渐就跟上了。 风珉没见她画过符,他们分别才不过一日,不知她从哪里学来了这术。 当最后一笔收势的时候,落在深潭上空的符跟落在陈寄羽身上的符几乎同时完成! 陈松意耳边只听见轰然一声,眼前风暴散去,寰宇一清! 下一刻,她也从白雾中退了出来,眼中所见从深潭上的麒麟跟潭边人,变回了登辉楼的众人跟风珉。 与此同时,二楼的房间里,胡三婆发出一声惨叫。 她猛地后仰摔倒在地,捂着眼睛大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原本还想劝程明珠不要多生事端,快点离开的郭威只感到那种气运贯注的感觉消失了。 他神色一变,顾不得其他,抢上前就按住满地打滚的胡三婆,把她的两只手从脸上扯了下来。 程明珠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只见胡三婆皱巴巴的脸上双目紧闭,有两道黑血从她的眼中流下来。 不只是原本快要废掉的左眼,这一次她的右眼也保不住了。 术法被破的瞬间,那人身上的煌煌气运如同骄阳,直扑入眼,令她两只眼睛灼烧似的痛。 夺运术中断,施术的胡三婆遭到反噬,郭威竹篮打水一场空,原本还想要劝阻程明珠的心思顿时消散了。 他的大脑先是一片空白,然后燃起了怒火。 察觉到他的心境转变,程明珠嘲讽地挑了挑嘴角,在帷帽后面看着他:“被人搅局的滋味如何?现在你还想抓着我不放,让我立刻离开吗?” 郭威握紧了拳头。 程明珠继续蛊惑,“现在除非把下面的人都杀了,不然你想洗脱嫌疑,想继续走你的煌煌大道,门都没有。” “好。”希望被毁的郭威起了身,没有再管委顿于地的胡三婆,阴狠地道,“做你想做的,留下风珉还有几个书院学生。” 留下这几个,他自会想办法兜底。 第131章 第 131 章 要杀人对程明珠来说不是难事,难的是之后该怎么收场。 有了郭威这句话,她就再无后顾之忧。 她眼中血色光芒一闪。 后厨的蛇群跟受了她操控的人顿时如洪水出闸,涌了出来。 当中最显眼的便是那三条巨蟒。 它们在蛇潮中爬行,其中一条去了后院,另外两条朝着大堂去。 “蛇!后厨的蛇跑出来了!” 身在二楼的两人很快听见底下的尖叫跟怒骂。 自己的爹分明也在下面,郭威脸上却没有什么着急跟不忍。 乱糟糟的声音中,陈松意睁眼,便看到了黑压压的蛇潮。 蛇潮后跟着厨房的帮工,两眼翻白,四肢僵硬,没有神智。 盘中餐竟变成了催命符。 先前还在期待压轴主菜的人此刻都很难维持人色。 风珉的反应最快,在蛇潮刚冒头的时候,他就将桌布一扯,把桌上的杯盘全掀了下去。 见陈松意恢复清醒,他便一拉她的手腕,带着她跟陈寄羽上了桌:“上来!” “快!快!” “上桌!” 其他人见状,也有样学样,纷纷爬到了桌椅上。 受风珉雇佣的镖师则拔了刀,朝着涌过来的蛇潮杀了过去:“杀!” 刀劈在蛇的身上,轻而易举就把蛇砍成了两段。 可断掉的蛇却没有就此死去。 哪怕只剩一个头,它们也依旧沿着轨迹飞扑,重重一口咬在镖师的腿上。 被咬的人猝不及防发出痛呼:“啊!” 登辉楼用来做菜的蛇没有毒。 但它们受程明珠控制,身上却带着蛊。 蛊虫随着蛇牙钻入人体中,伴随气血运行,很快就发动。 被咬的人在劈砍了几条蛇以后,顿时蛊虫发作,手上的兵器掉在了地上。 跟随陈松意从巷子那边过来的官差对这一幕都不陌生。 他们见过中蛊的张家姑娘,也见过张二狗,见倒地的镖师要么肚腹急剧鼓胀,要么控制不住地将皮肉挠破,便意识到他们这是中蛊了。 不必陈松意警示,他们就高声喊道:“不要被蛇咬到!蛇身上带着蛊!” 可惜,冲在最前面的镖师避得过蛇,却避不过后面那些被蛊所操纵的人。 很快他们就知道这些人有多难对付。 刀枪不入又力大无穷,难怪从后院过来的压抑会被砸穿了门窗扔进来。 “快!过去帮忙!” 周师爷尽管也惊恐,但见游道长已经破了术,站在桌上看着这混乱一片还没出手,心中还有底气,还能指挥调动人力。 可郭县令却已经吓破了胆。 蛇!这么多的蛇,还有那两条巨蟒,缠上了倒地的人! 看着它们水桶粗的身躯在人体上缠紧,两个镖师脸憋得青紫,衙役想要上前救援却被巨蟒逼退,郭县令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他仓皇四顾,看到自己的师爷还在不断地把人填进去,忙大叫一声:“师爷!快开门!快护送本官出去!” 刚刚周师爷带着人一进来,外头就把门关上了,将登辉楼围了个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也不放出去,郭县令才稀里糊涂地被扯到了桌子上。 站在桌椅上有什么用? 那些蛇会爬,那巨蟒人立起来,一口就能把他扯下去! 此刻他顾不上想自己离席已久的儿子,也顾不上想其他。 求生的本能令他只想离开。 周师爷还未回答,站在桌上的风珉便一声断喝:“不准开!” 不止郭县令,所有想走的人都被他喝住。 陈松意的精气神因方才那道符消耗一空,还在一边恢复,一边寻找下蛊之人的踪迹。 她听着风珉道:“这里的爬虫身上带着蛊,还有不知多少人中了招,要是放出去,百姓该如何抵挡?” 郭县令哑口无言。 风珉盯着他:“身为父母官,郭大人应当守一方平安,书院的诸位下场应试,若是高中,来日也会成为一方父母,当有此觉悟才是!” 他调转目光,扫向众人:“周师爷跟游道长带着这么多差吏来,他们不知道这里危险吗?但他们还是来了。 “我希望诸位明白轻重,今日这里必须死守。除非事了,罪魁祸首伏诛,否则谁也别想出去。” 这话若是由别人说,楼里的这些人能有一万个反对的理由,可说话的是风珉,这里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及这一位尊贵。 连他都要舍身犯险,把危险关在这一楼之中,又有谁还能出言反对? 郭县令脸色苍白。 指望他命人开门,护送他们撤离的人也都神色灰败,默默熄灭了心思。 见压制住了他们,风珉才收敛了杀气。 他想把陈寄羽交给陈松意,然后向姚四取自己的枪来,下去加入战局。 但陈松意的动作比他更快。 她松开了扶着兄长的手,从怀中抽出了一沓画好的符,塞到风珉手里。 “这些符可以抵挡蛊虫,但时间仓促,画得不多,你去分。”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话音一落,站在桌上、椅子上躲避的人目光就集中在了风珉的手上。 陈松意扯了一下面上的布巾,看过他们,“都找些趁手的武器。蛊虫怕火,蛇也一样,没有武器便造些火把,都没有就扯块布把脸挡住。蛊虫会从口鼻、伤口入体,但入体了也没关系,尽量让自己活下来,等我回来。” 众人先是呆滞了一下,随后忙行动起来。 郭县令忙不迭地从自己的衣袍上撕下了布绑在脸上,又让周师爷去取灯。 风珉察觉到她要独自行动,立刻问道:“你要去哪儿?” 陈松意消耗一空的精气神已经缓缓恢复了一成,不多,但足以让她感应到操纵蛊的人在哪里。 她抬眸,目光落在了二楼的某扇窗上,没有答风珉的问题,而是说道:“你留在这里,再给我一把刀。” 跟程明珠的恩怨,是她的私人事务。 她虽没有力量再画一道符,但她在没有得到这些力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用刀杀人了。 这里承载蛊虫的载体众多,她没有办法一口气终结眼前的混乱,却可以釜底抽薪。只要施术的人死了,被放出来的蛊虫自然就会死,登辉楼的危机也会解除。 “游道长,用我的刀!” 在巷子那边为她所救的衙役走上前,把自己的配刀给了她。 陈松意伸手接过,对这位衙役一点头,留下一句不知是对风珉还是对这里的其他人说的“活着”,便在脚下圆桌上一踏,瞬间化作惊鸿飞起! 众人吃惊不及,又见道长飞到半途抬手一射,射出了几点寒芒。 浸泡过小师叔给的药水的长针还剩三根,全都被她射了出去,刺破了巨蟒的鳞片。 很快药效发作,原本缠在人的身上用力收紧、想要把那两个镖师活活勒死的巨蟒力劲松懈,高昂的头也低了下来,软在了地上。 围攻巨蟒想救人的衙役愣了一下,但出手的人已经离开了混乱的一楼大堂。 她势如破竹,向着二楼的某个房间破窗而入。 房中,程明珠正居高临下地享受着掌控全场、生杀予夺的快感,见到窗户被破,一个身量不高的道士闯进来,神色猛地一变。 郭威也是一样。 两人都没想到竟会有人从大堂的方向找到这里,还袭了上来。 陈松意双脚落在了地面上,目光一扫,看到了房中还没有撤去的香案,还有躺在地上低低哀嚎的胡三婆,便知道今日下术的人是谁。 风珉他们去查她,没想到竟看走了眼。 这个神婆本事不低。 见对方提着刀,没有立刻动手,郭威心存了可以谈判的念头。 他一边往后退去,一边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 说着,他脖子上忽然一痛,声音顿住,不由地抬手去按。 放下手一看,就见到手心有血。 郭威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也不顾陈松意,瞬间转头去怒视程明珠,“你——” 程明珠却冷笑一声,往着门边躲去:“他摆明了是要来对付我们,你还想跟他啰嗦什么?” 郭威没想到她说抛弃盟友就抛弃盟友,想用自己来阻挡这个道士,她则趁机离开。 他立刻便想去抓程明珠,然而却已经不可能了。 他的眼睛开始翻白,四肢抽搐,很快就失去了自主意识,转头猛地扑向陈松意! 程明珠则开了门便闪身出去,飞快地拾级而下。 这个道士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在他身上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当他的气机锁定自己的时候,程明珠意识到,哪怕自己有蛊术作为倚仗,也不是他的对手。 她一边往下跑,一边在心中暗骂:“都怪郭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总是说我会被克制,这人多半就是他招惹来的!” 尽管如此,程明珠还是没有失去自信。 毕竟只要有那卷羊皮在,她的蛊术就能够一直精进,总是立于不败之地。 院子里的打斗没有停息,被吸引过来的官差倒下了,后面又有新的人聚集过来。 他们跟被蛊控制的人缠斗在一起,没有余裕去拦从楼上下来的程明珠。 程明珠盯着后院的门,脚下不停。 只要从那里出去,摘掉帷帽,就没人能认得出她来。 她加快了脚步,走下了最后一级台阶。 才要踏上院子的地面,就听楼上传来了栏杆断裂的声音。 破风声中,一个人影从二楼摔了下来。 程明珠猛地回头,原以为是那个道士,可是定睛一看,被打下来的却是郭威。 他中了她的蛊,变得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竟然也拦不住那个道士! 程明珠神色一变,骂了一声“废物”,连忙加快脚步往外冲去。 下一刻,那个穿着道袍的身影也从断裂的栏杆处跳了下来,伸手要去拿她。 程明珠心中警铃大作,狼狈地一闪,催动蛊虫召来了埋伏在院中的那条巨蟒。 巨蟒吐信窜出,昂首拦在她跟陈松意中间。 程明珠头也不回,径直往外冲去! 在院中缠斗的人只见黑夜里刀光一闪。 从楼上追下来的游道长一刀就把蟒蛇的头砍了下来。 巨蟒断头处黑血狂飙,失去头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 陈松意收刀,感应了一下程明珠的去向,立刻就要追上去。 然而她忘了被砍下的蛇头。 蛇头宛如在生,力道惊人地弹射而起! 就在尖牙要咬上她的时候,一把精钢铸成的刀从左前方插来,将蛇头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熟人赶到。 身上沾着血迹的贺老三一把拔起了刀,对着她快而含糊地道:“意姑娘快去。” 第132章 第 132 章 桥头镇依然灯火明亮,但街上却没有行人。 除了登辉楼,到处都安静得诡异。 暗巷口,一个身影跑了进来。 巷口挂着的昏暗灯笼照亮她的影子。 程明珠脚下不停,双手一撒,将数十只蛊虫撒向了墙角跟土地。 那条蟒蛇拦不住他,那个道士很快会追上来。 从她习得蛊术,觉得自己从此天高云阔、再没人可以违抗她开始,不过才过去了一天。 她甚至没怎么威风,就被这个道士追成这样! 程明珠目光怨毒得仿佛能滴下汁来。 这个道士一个,陈松意一个,仿佛都是生来就要跟她作对。 她口中念咒的速度更快了。 脑海中不管浮现出什么蛊术,都想也不想就立刻用上了。 “我原本想把我最厉害的蛊术都留给陈松意,但是现在,我让你尝尝万蛊钻心的滋味!” 只要他大意一些,中了她的蛊,那就别想活! 施完蛊,仗着对地形的熟悉,程明珠七拐八弯钻过了几条巷子。 一边跑,一边继续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埋下蛊虫。 原本她还想在路上抓个人来做人质,可一路上她一个人也没有撞见。 这些往日在桥头镇走动的人好像都死绝了一样。 程明珠只能继续骂着今日的不顺,骂着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坏她好事的道士。 跑出巷子的时候,帷帽还被从旁支出的竹竿挂了一下,脱离了她的头发。 她的脸顿时暴露在空气中。 咒骂着停下脚步,程明珠回头想要去拿那顶帷帽,却听见巷子深处追来的脚步声。 那道士来了! 她顿时顾不上去拿帷帽,一咬牙就继续往前方跑去,左右现在街上没有人,也没人看到她长什么样。 前方传来隐隐的水流声,那是从镇上经过的运河支流。 河边栽着杨柳,河上架着一座石桥。 过节的时候会有许多人来岸边放花灯,程明珠也来这里放过。 过了桥,另一边就是更加低矮混杂的民居。 程明珠喘着气,盯着那个方向。 她放出那么多蛊虫,现在整个人都感到气血翻涌,仿佛有什么在血液里冲突躁动,想要杀戮见血的负面念头一阵一阵地冲上来,要盖过其他。 她无法拦住那个道士的脚步,对方也不知道是怎么锁定她的。 唯有去对面,找到更多的人。 当着他的面杀人,她就不信那些人命还阻拦不住他。 巷口的灯笼被高速奔跑带出的疾风吹动,陈松意追了出来。 她身后的地面被出云的月光照亮,地上满是虫尸。 她追着程明珠的气息一路赶来,从追入第一个巷口就有虫潮密密麻麻地等待着她。 而她身上还留着一道护身符。 符自动催发,她胸口一暖,扑上来的蛊虫就被挡了回去,再将手中举着的火把往前一伸,或是撒出一把雄黄粉,这些凶猛的蛊虫就自动让路。 蛊虫不入体,就多的是办法可以驱退。《气运被夺后我重生了》,牢记网址:.1.但程明珠能放出这么多的蛊,也出乎了她的预料。 她目光更加坚定—— 必须要在今晚解决了她! 她运起了真气,刀气纵横,在高速移动中将地上的蛊虫砍飞。 剩下活着的那些她没有理会,只继续追了出来。 追到巷口的时候,陈松意见到了挂在竹竿上的帷帽。 一冲到街上,就看到程明珠在往桥上跑。 她顿时用右脚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一踏。 地上溅起一片烟尘,青砖断裂,她人也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 刚跑上桥头,程明珠就感到身旁一阵疾风掠过。 她停住脚步惊恐地抬头看去,就见到那个道士如同鬼魅一样停在了前方的桥上。 失去了帷帽遮挡,她的脸暴露在对方面前。 可对方却依然将脸遮在布巾后。 程明珠全身血液都在鼓噪,身上却感到阵阵发寒。 她扯着嗓子,在安静得有些诡异的夜晚里质问不远处的人:“你是谁?!为什么要跟我作对!你就不怕死吗?!” 她说着,本能地双手一抬,就再一次放出了蛊虫。 然而这些在旁人面前无往不利的蛊虫,到了这个道士眼前就变成了儿戏。 哪怕他并不去挡,这些蛊虫也近不了他的身。 他拿着刀只是随手一劈,激射向他的蛊虫就被从中间剖开,劈成两半落在地上。 程明珠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流下来。 她的头很痛,心脏也像是沸腾了,血液鼓噪着冲击耳膜。 那些蛊术仍旧不断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但却失了控,放什么不放什么再不由她说了算。 陈松意将一手拿着的火把往桥下一抛,扔进了水里。 她单手持着刀,踩着蛊虫的尸体,朝着失控的程明珠靠近。 程明珠一边无法止住徒劳地放出蛊虫,一边往后退去,“别过来……别过来!” 她一手按着自己痛得像要裂开的头,感觉到了面前的人身上的杀气。 程明珠瞳孔收缩了一下。 不可能,她明明有那样的气运,明明得到那样的术,她应该还有很广阔的人生,不可能死在这里! “我可以跟你回去!”她连忙抬起头,高声道,“我可以解除他们身上的蛊!你不想知道我是从哪里学来这样的蛊术吗?” “你放了我,我就把那卷羊皮给你!你也想得到更多的力量吧? “反正有郭威顶罪,我们完全可以抽身……跟我合作,我会让你有无上的地位,花不完的财富,只要你放过我……” 可惜她的这些蛊惑对面前的人完全没有用。 她可以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杀意没有丝毫减少。 就在这时,她脚下踩到一粒石子,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摔倒之后,她便开始慌张地左右张望,希望这时候有什么人能过来救自己。 见到她的动作,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陈松意也停下了脚步,陪着她一起等了一下,感应四周,看会不会有人来。 答案是没有。 指点了刘氏、给她们母女换来了这十六年气运的道人,在她试探刘氏的时候没有出现,在她要杀程明珠的时候还是没有出现。 程明珠也意识到了,没有人会来救自己。 她颤抖了起来。 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害怕。 她真正陷入了绝望。 陈松意看她一边说着“别过来”,一边支撑着自己想要起身。 这个时候,她看上去倒是像个清纯无辜的少女了,不像杀人的时候那样残忍恶毒。 陈松意走到她摔倒的地方,在她面前捡起了那颗被她踩到、让她脚滑跌倒的东西。 那颗石子一样的东西在她的掌心里泛着光芒。 月光下,谁都看得出这是一粒银子。 一粒碎银,三钱重。 陈松意看着它,在逃离程家的第一天,她就在巷口捡到了三钱银子。 今日要跟程明珠做一个了断,竟然又捡到了三钱银子。 在陈松意的注意力被这颗碎银吸引的时候,程明珠成功地支撑起了自己,想要趁机逃跑。 然而才一动,她腿上就爆发出剧烈的痛楚。 黑夜中响起一声惨叫:“啊!” 她整个人扑倒在地。 陈松意从掌中收回了目光看向她,见到她的裙子上迅速洇开了血迹。 她右腿的血肉仿佛爆开了,血止不住地流出来,还有蛊虫从里面爬出来,咬破了衣料钻到外面。 撑起上身的程明珠见状,眼睛惊恐地瞪大,惨叫着去捂自己的腿。 紧接着,她的另一条腿上也发出了爆裂的声音,伴随她的又一声惨叫,又是一团血迹在裙子上晕开。 陈松意站在原地,见她徒劳地去捂两条腿上爆开的伤口,一边哭叫着“走开”,一边去拂开那些从她的身体里钻出来的蛊虫,但越拂越多。 蛊虫反噬了。 她从得到力量之后就毫无节制地使用。 逃跑的时候为了摆脱陈松意的追击,又放出了密密麻麻的蛊虫。 这些东西从来不是凭空生成的。 用得越多,需要的代价就越大。 此刻,她整个人都好像变成了孕育蛊虫的温床。 在她的皮肤下,各种各样的蛊取代了她的血肉。 程明珠不想变成这样,面前这个道士仿佛就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伸出沾满鲜血的手,向着陈松意求救:“救我……救救我……” 可即便到了此刻,她也发现对方心冷如铁,没有丝毫想要放过她的意思。 她崩溃了:“你不是救了那么多人吗?为什么就不能救救我!我知道我错了……那些人不是没死吗?” ——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她? “谁说没死?” 面前的人开口说话了,程明珠发现“他”的声音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她所想的是年轻男子的声音,但是面前这个人发出的声音却属于女子。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程明珠想不到自己在哪里听过。 她停止了哭泣,目光变得警惕而疑惑:“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 同样的问题她刚才问过一遍,可是面前的人却没有回答。 这一次她再问的时候,这个人有了动作。 程明珠盯着她,见她拉下面巾。 天上的月亮再次从云后钻了出来,照在了她的身上。 陈松意扔了刀,抬手将凌乱的头发向后捋去,露出了程明珠熟悉的脸。 看着这张没有表情的面孔,程明珠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指着她凄厉地道:“是你!” 原来是她,原来全都是她! 程明珠面孔扭曲,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 一瞬间,她所有的害怕都变成了愤怒跟怨毒。 桥上响起她的咒骂:“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家锦衣玉食地养大你,你就是这么回报的?!是你!原来都是你!我就说你怎么会这么好心,回来给我娘侍疾,原来是想杀我!” 此刻她已经疯狂,完全想不起若不是自己先滥用蛊术,面前的人怎么会追过来,怎么会想在这里了结她。 她只觉得陈松意心思狠毒,“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拿回程家嫡女的位置吗?不可能!你永远是个乡下农女!你要是敢杀我,你看程家放不放过你,我娘不会放过你的!” 她骂得十分难听,但陈松意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 她一抬手,程明珠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她瞪大了眼睛,发出“嗬嗬”的声音。 在她的喉咙上穿了一个洞,那枚穿洞而过的碎银嵌在了桥的栏杆上。 程明珠不明白她怎么能这么干脆地动手,就像她不明白,在自己被接回去之前一直都被养在深闺的陈松意,为什么能有胆气独自回江南,又为什么能有这样的武艺。 陈松意看着她,声音像一片雪一样轻轻地飘下来,落在程明珠的头顶:“不是你们先故意错换两家孩子,想要夺我气运,让陈家替你们家破人亡吗?” 她觉得自己没有害死人,还有被饶恕的余地。 可陈松意不必闭上眼睛,都能想起前前后后两世时间,因她们而死的人。 夺运换命的秘密被这个祭品当面揭破,程明珠目露惊恐—— 她怎么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她想要发问,但是却再也问不出来了。 意识消失的时候,她只感到自己在坠落。 而桥上的人声音又像雪花飘落下来,轻而冷地覆上她的身:“弄脏我的手,才得到 第133章 第 133 章 桥下河水黑暗,坠落下去的尸体又浮上来,被水流缓缓地推向前。 水波里,程明珠身上的衣裙像一朵惨淡的莲花。 对岸民居,已经有人影晃动,试探着出来张望了。 桥上,陈松意望着她的尸体,脸上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快意,目光甚至更加凝重。 她抬头,看了一眼登辉楼的方向。 然后迅速从桥上离开。 …… 寂静的小镇在火把跟人声中复苏。 被疏散回家,勒令他们不许出来的镇上百姓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消退,又慢慢地走了出来。 河岸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前来打捞的人。 他们有的是官差,有的是镇上的居民。 人人手中都拿着火把。 火把的光芒倒映在漆黑的水面上,把河岸映亮,令这里有了几分放河灯时的热闹。 黑夜里,风珉听见他们的声音,拖长了尾调:“这里没有——” “这里也没有——” 半个时辰之前,程明珠放出的蛊突兀地失去了效用。 有的变回石头、竹篾那样的死物,有的化作虫尸,不再动弹。 没有了蛊毒威胁,满地的蛇跟那两条不能动弹的巨蟒也就不再危险。 留了一部分人在登辉楼处理后续,关押了失去双眼的神婆跟脱力的县令公子,风珉立刻带着剩下的人来到了这里。 他站在桥上,抿着唇,紧绷地看着桥下流水跟底下打捞的人。 先一步来搜索的人汇报,他们在暗巷里找到了很多死去的蛊虫,看到了桥上的血迹跟刀痕。 这里爆发过一场战斗,但桥上却没有蛊女的尸体,也没有游道长的踪迹。 怕是两人在打斗中一起掉进了水里,所以调集了更多的人下水寻找。 搜寻的队伍里,元六也在其中。 他断了一条腿,由贺三扶着,一瘸一拐去寻找线索。 他撑着伤腿赶过来,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风珉:“……好让公子爷知道,意姑娘为什么刻意把我们支开。”又为什么在程明珠为祸一镇的时候,独自追击上去。 因为这里的危险不是他们能应付的。 局势会发展成今夜这样,在陈松意看来,完全是她的责任。 元六的话犹言在耳,风珉握紧了拳,指节咯咯作响。 他既为陈松意的刻意支开而生气,又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愤怒,更为她现在下落不明而心焦。 陈寄羽还没醒过来,但应该没有大碍。 风珉不知道,如果等他醒来他们还没找到她,自己要怎么开口跟他说,他妹妹为了救大家以身犯险,现在不知所踪…… “公子爷!” 正在他不知不觉,把桥上的栏杆越握越紧时,贺三跟元六回来了。 后者仍旧由贺三扶着,神情却显得很高兴,手里还攥着什么。 一回到风珉身边,元六把手里的布条递给了他,道:“意姑娘留了记号,在一棵树下。” 他从一块松动的砖石下挖出了这个。 风珉精神一振,立刻将布条接过展开。上面是陈松意熟悉的笔迹,他飞快地,见她说急着要赶去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人。 “……若非得他隔空相助,兄长危矣。 “此间事远未了结,我心中有惑,想见他一面,请他解答。” “程明珠已死,速去院子,取刘氏房中箱笼。 “切记封箱,你亲自保管,不要开启。” “等我回来。” 落款是“陈”。 将这布条来回看了几遍,风珉脸上紧绷的线条终于松弛了下来。 她写下留言的时候神志清醒,笔触有力,应当没有受伤。 就在这时,桥下也传来了声音:“找到了!蛊女的尸首在这里!” 知道陈松意没事,风珉一改先前的沉重,将布条一收,对护卫们点头:“下去看看。” 月下的乡道上,一人一骑正朝着陈家村飞驰而去。 陈松意在镇上车马行找了匹马,留下银子,骑上它就连夜往水潭的方向去。 这匹马已经很老了,也很瘦,被关在一个单独的马厩,许久没有出来跑过。 但它驮着少女,依然跑得很快,仿佛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这样全力奔跑。 从明月高悬一直跑到天边泛白,在第一丝曙光照下来的时候,陈松意终于看到了水潭。 水潭上的雾气还没有散去,周围依然是她昨天看到的风暴摧残过的样子。 天生异象,就算是陈家村最大胆的人,也没有敢在夜里过来一探。 她下了马,摸了摸这匹跑得气喘吁吁、精疲力尽的老马,让它在旁边吃草,然后自己走向了潭边。 深潭上,无形的气流还在缓缓地聚集过来。 白雾中,麒麟还在。 昨夜那些缠绕在它身上争夺气运的蛇已经消失了,被打开的缺口也补上了。 这只由无形的元气凝聚成的神物仿佛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陈松意走近,感到了心绪平和。 不过,她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她转头朝着周围看去,寻找着自己的目标,终于在对面的一棵树下发现了对方的身影。 他坐在一块大石上,衣角仿佛都还在雾气中,整个人跟这个灵韵聚集的深潭相得益彰。 他仿佛是这里的水灵化形而生,昨夜出手跟陈松意隔空合破了术,不过是深潭的反击。 但陈松意知道,并不是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越是走近,看得越清。 树下的人闭着眼,他的酒壶还放在身边,表面凝结着水露。 陈松意停步,他也正好睁眼。 两人之间弥漫的雾气正好被一阵从湖面上起的风吹散,眼中各自映出对方的影子。 只一眼,容镜便知道,自己特意绕路来这里,要等的人就是她。 眼前的少女一夜救人、连战又赶路,风尘仆仆,形容也有几分憔悴。 她身上的道袍不合身,头发也只是凌乱束起,在他看她的时候,她也在审视他。 容镜见她的眉眼跟昨日收留他们在家中的陈娘子相似,气质却完全不同。 江南女子柔婉的眼睛生在她的脸上,也透着不屈跟坚毅。 容镜主动开口:“我从下山以来,便一路马车出行,未露行迹。” 听见他的声音,没有想到他会主动开口,陈松意愣了一下,然后捕捉到了这句话里的两个关键词。 下山,马车。 后者表明了他的身份,他就是陈松意看到的那辆马车里的人。 前者也是身份的说明。 上一次听到这个词,还是在小师叔游天的口中。 面前这个在等自己的白衣人来自何处,答案呼之欲出。 天阁下来的人,陈松意三世为人,见过的就只有三个。 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小师叔,还有一个就是眼前人。 她不由得认真去看容镜。 他们三个完全不同。 她的师父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老头子,只是对苍生心怀极大的悲悯。 小师叔游天又是另一种样子。 他像一团火,有时炽烈,有时又愤懑。 他激烈地燃烧着,不知要把什么烧去。 而眼前的人,他就好像不该存在于此世间的仙人。 尘世里不该有他的影子,他应该只停驻在山巅,化身云雾。 容镜继续道,“因着有好几处要去,时间不宽裕,前面我都完全按照计划走。只是到奚家村外时,有一家人拦住了我,说是受人指点,来向我求救。” 容镜说完,便静静看她。 陈松意虽然猜到他的来历,但还是谨慎的没有提其他。 她只是点头承认:“是我。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那家人,当时我无力救那个孩子,便让他们在那里等。” 见她承认,容镜也点了点头:“那孩子没事了。”顿了顿,又道,“我来,是因为好奇,究竟是谁推演出了我的行踪。” 虽然他出行没有刻意遮蔽天机,但天阁弟子里,能推演出他行踪的就那么几个,而且在外行走的人又是有定数的——据他所知,江南应该没有人在。 所以,他才改道来了陈家村,才感应到地下水系里聚集的元气,才会顺着水流来到了深潭,才会在昨夜生变时,隔空配合了她。 在没有见到陈松意的时候,容镜本来有很多好奇跟疑问。 但在见到她之后,见到她身上命运的混沌跟纠缠,意识到自己会偏离行程来到这里,机缘巧合之下帮她稳定了这个风水格局,全是受她身上时刻变化的命运带动影响,容镜心中所有的疑问就都有了答案。 在整个天阁里,还有谁是最擅长拨动命运,以命运起术、解术的? 他眉宇舒展,直接问道:“林玄是你什么人?” 陈松意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道:“是家师。” 下一刻,她又反问道,“阁下是家师什么人?” 容镜微微地笑了笑,大概了解了为什么小师叔先前感应到自己在附近,会放弃逃跑,主动来投。 哪怕是对“术”完全不精通如小师叔,也感知到了面前少女对命运的牵动。 在游天看来,她是师兄林玄在外擅自收的弟子,又教了她那么多该教不该教的,生怕她被自己发现了要抓回去,所以主动自首来转移山门的注意力。 容镜心中一叹,小师叔到底不通术,见识还是浅薄了。 她既是师伯收下的弟子,是他安排的一枚牵动命运、又跳出命运格局的妙棋,自己又怎么会抓她回去呢? 老马已经喘匀了气,在外面啃着带露水的嫩草,偶尔抬头朝这里看一眼。 容镜回答了她的问题:“我姓容,单名镜,我唤他师伯,你应该唤我师兄。” “见过师兄。” 陈松意立刻改了口。 而见她对自己的名字没有反应,容镜便知道,师伯大概是什么也没有告诉她。 不管是天阁还是其他,她都知道得少之又少,完全应了那八个字—— 混沌无序,不可预测。 第134章 第 134 章 师兄妹虽是初见,但并不是外人,不需要那么多寒暄。 容镜选择的树下正好有另一块稍小的平坦石头,他抬手便让陈松意坐下。 陈松意遵从了。 她在石面上盘膝而坐,忽地想起了第二世幼时。 虽然这里跟边关不同,容镜也跟师父不一样,但她还是找回了在师父面前听从教导时,被他带着在松下讲道的感觉。 然而,她的心才因为想起旧事软下来,容镜的下一句话就让她神经猛地绷紧:“你有很久没见过师伯了吧。” “……” “别紧张。”看到前一刻才放松下来的人,此刻仿佛又竖起全身的刺,容镜解释了一句,“因为你这么急着来见我,想必定是出了解决不了的问题,又没有旁人能够求助。” 他眸光温和,仿佛在无声地问她“不是吗”。 她在来这里之前,甚至还不认识他呢。 只因见到一点希望,就顾不上冒昧,连夜赶来。 以她所表现出的性情,只可能是这样了。 在他的目光下,陈松意缓缓地放松了自己。 她的声音有些哑:“瞒不过师兄慧眼,我确实很久没有见师父了。” 从她重生回来开始,就彻底断了跟师父的联系。 她只知道几年后他会在哪里出现,却不知他现在在哪里,也无从推算。 对着所有人,她都说自己的行动是受师父指引。 唯有今日一见容镜,在他面前,才被揭穿了画皮。 说了真话,在意外感到心头大石移开了一寸的同时,陈松意也不得不承认—— 面前的人实在是太敏锐了。 没有前因后果,甚至交谈不过两句。 只凭她的行动,他就能猜出真相。 坦白以后,她再看容镜。 先前第一眼,她没有觉得他像狐狸,但现在再看,这般敏锐,这般对谎言充满了洞悉跟克制…… 确实是像世间最狡猾的生物化形。 如果小师叔的阴影来源于眼前人,也难怪他对同样属狐狸的军师没有好感。 容镜的地位就不低,而且又比小师叔年长。 小师叔在成长过程中,大概没少受他的全面压制,才会恨不得一有机会就跑下山来。 这样一来,在他面前能说什么,能说几分,就要再斟酌了。 正好容镜发问:“师妹来找我,是要问什么呢?” 陈松意便思忖起来。 原本她找过来,是想向这个萍水相逢的高人求助,看身上的术能否彻底解除,或者有所补救。 先前她迫不得已杀了程明珠,意料之中,身上的术没有解除。 然而刘氏母女都倒下了,她们背后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就让陈松意感到越发的危险。 这种对危险的觉察在战场上救过她很多次。 她心中不安,所以才连收尾都等不上,就来了这里。 可没想到,在这里等她的容镜会是天阁的人。 这时候,她反而不好像遇到没有交集的世外高人一样问他。 “先喝些水吧。” 看她的双唇干裂,容镜没有催促,而是把自己的壶递给了她。 陈松意的思路被打断,看着递到面前的壶。 她有些意外,他随身带着这样一个酒壶,里面装的竟然不是酒? 见她不接,容镜以为她介意,于是解释道:“我没喝过。” 陈松意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这个。 行军打仗的时候,哪有这么多在意的? 她伸手接过,打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甘霖入喉才感到了渴。 喝完水,她的心里也权衡够了,陈松意将壶还给容镜,说了声“谢师兄”,便从自己重生回来开始说起——毕竟,这就是她离开师父,独立行事的开始。 随着天光渐亮,潭上的雾气也开始散去,露出了树下两人的身影。 少女的声音随着雾气稀薄,变得更加清晰。 她从自己离京,遇上风珉,算出兵部尚书付大人有难起头:“……我引忠勇侯之子去山谷中救了他,又清剿了马元清养在云山的山匪,挖出被他们掩埋在山顶的禁军尸体,断了他一臂,成功助付大人回京。” 之后再到漕帮、红袖招、对付两江总督桓瑾诸事,最后才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有人使用换命术这件事。 她料想,容镜既能破得了这个术,那他自然就该对夺运换命术有所了解。 只是说到这里,她又再次犹豫起来。 她身上的气运跟被下的这个术,是她最深的秘密,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而且重生以来,越是探寻,这简单的夺运换命就变得越不简单,牵扯得越来越多。 她回来以后做的那些事,对容镜说了无妨。 可事关大齐四百年气数,陈松意就拿不准应不应该坦白至此。 幸好,容镜没有让她为难。 他没有刨根问底,而是转移了话题:“师妹你看这口深潭。” 陈松意顺着他的话抬头看去。 只见晨光中水雾初散,平静的潭面上反射着光芒。 光芒穿透了那只由无形的气流凝成的瑞兽麒麟。 容镜的目光跟她落在同一处,同样在看着这只并不真实存在的瑞兽。 他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此处是大好宝地,若是先祖安葬于此,子孙后代必定封侯拜相,能辅佐圣明之主,开创盛世太平。” 陈松意缓缓点了头,这样的轨迹,她已经在自己的兄长身上看到了。 她知道以容镜之能,会看出这一点不奇怪,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说起这件事。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容镜又道:“但这是有期限的。” “期限?”陈松意收回目光,看向他。 容镜对她道:“我同你说过,我是因为地下水系有异常的元气聚集,所以才会过来。” 陈松意点头,觉得自己在接近某个真相。 容镜看着她的眼睛,这是一双能够看破命运,看到过去未来的眼睛。 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气运的偏爱跟馈赠。 “原本这个期限是数十年,数十年之后,要么由盛转衰,要么再次生出造化,攀上一个新台阶。可是现在这里元气聚集异常,转变将提前到来,如果没有成功……” 他没有说下去。 但陈松意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将这个期限与某个时间点联系上了,确认道:“现在的期限是多少?” 容镜道:“只剩不到两年。” 只剩不到两年,陈松意在心中默念。 果然,那就是她十八岁生辰,“原本”应该死去的时候。 前世,程家将程明珠接回来。 在所有人都想把她送走的时候,刘氏硬留了她两年。 等到陈松意满十八岁,她才让程明珠动手杀了她。 留她两年的行为,陈松意其实并不理解,尤其是在昨夜见过胡三婆对自己的兄长施夺运换命术,几乎立刻就能要了他的命。 可见这个术成功与否,跟中间要经过多长时间并没有关联。 原来,是为了等气运积攒到一定的数量吗? 那样说来,在她死的时候,正是气运积攒达到顶峰的时候。 为什么程明珠在那个时候杀死她,却没有得到惊人的财富跟气运,而只得到了一文钱? 她不期然地想起了不断出现的三钱银子。 如果不止,那那股庞大的气运去哪里了? 看到她脸上的神色变化,容镜知道她在思考一些从前没有想过的事情,于是安静地等她想。 他想着陈松意先前说的那些经历,或许她自己不知道,她做这些不易之事,都是有一个目标的。 这个目标更在解除她身上的夺运术之上。 越是听她说,容镜就越是隐隐能感知到,师伯收她为徒,放她独行的真正妙处。 她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却影响着一切。 她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命运塑造了她。 她的目标无形中跟师伯的目标重叠。 师徒二人一明一暗,都在向着同一个使命前进。 隔着两世,容镜无意中察觉到了这个老人的用意。 在这个老人无法触及也无法掌控的时空里,隔空做到了他想要对松意进行的点拨。 等到她思考的时间足够长了,远处的村子也开始复苏的时候,容镜才叫停了她的思考:“所以,你现在反而不用担心。到了期限,这里是会转为稳固还是如何,那是到时候的事。 “有些不该发生的意外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不必去管,就像这口深潭,漏的地方既然能补上,就说明还没到崩的时候。 “你一路走来做了这么多,之后只要照着你的心走下去就好,我想这也是师伯让你自己独立行事,而不过问的原因。” 任命运无测,任她从心所欲而不干涉。 那他便猜不到结果会如何,他的对手也同样猜不到,也就同样无从干涉。 顿了顿,容镜问:“不知道我说的这些,是否解答了你的疑问。” 陈松意点头,迷茫散去了一些:“解答了一些。” 容镜对她露出笑容,然后再次转移了话题:“时间不多了,来说说你修行的事吧。” 她是天阁弟子,师父又不在身边,作为阁主跟师兄,容镜对她有着考校跟教导的义务。 她未必知道自己在跟什么抗争,他也不能过多插手,以免影响师伯的安排。 但他知道,她走的路并不平坦,她要做的事也很凶险。 所以,她越强越好。 第135章 第 135 章 容镜的时间不多,两人上来便直入正题。 陈松意的推演术还好,是师父手把手教的,又带着她在城中、在战场上应用过无数次。 再加上这一世她又得了看破命运的天赋。 两者相加,效用极佳,于是不存在问题。 她主要问的还是刚从羊皮上得到的符术。 她会的那三道——封、解、护——昨夜刚验证过,实战惊人。 这是继《八门真气》以后,她所掌握的另外一门利器。 没了昨晚那样的契机,她想知道自己之后怎么做,才能学到更多的符。 这确实是个问题。 毕竟容镜不能留下教会她,也不可能把她带在身边。 在确认了她已经学会了自己画的那道符,又确认了她平日的修行方式之后,容镜对她的学习能力有了一定的了解,于是许诺:“这不难,天阁有许多记录符术的书,等我回去挑一本给你寄过来,你自学便是。” 他这样做,等于是给了她修习符术的许可。 陈松意一直肃然的脸上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 她郑重起身,向容镜施礼:“谢师兄。” 容镜显然不觉得给她这个许可是什么大事,只微微一笑:“你眼下会的这几道符,一般情况下已经足够用了,我给你的建议是多发掘它的妙用。” “是。” 容镜便又指点了她一些如何冥想、如何快速恢复精力的诀窍。 在“术”这一道上,他是真正的精通,只是三言两语就解答了她许多疑问。 陈松意原本以为,他对自己的指点就只局限在“术”上。 没想到,在知道她也跟随师父学了农技以后,容镜在这上面也给出了指点: “陈家村如今使用的农具跟农技并不相配,此次我下山,特要带回一名弟子,他师承墨家。等回去之后,我便让他将农具改造之法编写成册,一并送来。” 这真是意外之喜。 陈松意的神情更加郑重,再次向容镜诚挚行礼:“多谢师兄。” 随后,容镜又问起她的武艺,知她练的是《八门真气》跟刀法。 还知道先前小师叔来过,将完善过的“金针药浴刺激法”给了她。 容镜颔首:“小师叔是练武奇才,未及弱冠就将《八门真气》练到了第十一重。” 但就是因为太水到渠成,所以有很多事情,他反而注意不到。 尤其陈松意这一世的资质并不好,哪怕有他的“金针药浴刺激法”辅助,也还是有不少问题。 得到容镜的指点,她在这方面的迷雾也驱散了很多。 此时太阳已经出来了,潭面上的水雾彻底散去,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留在外面的老马吃够了草,挪动蹄子朝这边走来。 容镜因为马蹄声朝它看去,然后又看了看升起的太阳,才对她道:“我差不多该离开了,今日就先到这里。” 从他们见面到分别,还不到半个时辰。 陈松意对修行的规划跟认知就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对容镜的指点,她很是感激。修行是否有人引领,差别很大。 临近分别,容镜神色也郑重起来:“此次分别,不知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师兄有几句话想赠你。” 得他教导指点,陈松意已将他视作半师,闻言正襟危坐:“师兄请讲。” 容镜道:“术之一道,即便在天阁弟子中,要传授也有诸多条件。师伯既然选择教你,就说明你的心性通过了考验。如今他老人家不在你身边教导,你要记住,‘术’不能滥用,越强的力量就越难控制,在这一道上走得越远、越深入,就越可能要付出超乎想象的代价。” 陈松意望着他的眼睛,觉得师兄虽然没有说,但他一定看破了什么。 她让风珉扣下刘氏的箱笼,将其封住,就是为了扣下那卷羊皮。 那两个用来施术的娃娃跟血朱砂不算什么,真正难测的是它。 程明珠可以因为触碰到它而学会蛊术,自己可以因为触碰到它而学会符术。 天阁会因为小师叔偷学了火药术,派人下山将他抓回去。 如果让他们知道这卷羊皮的存在,就算要容镜耽搁行程,他也会绕路过去将此物扣下。 所以陈松意才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它的存在。 “我记住了。”她点头,轻声应下了容镜的告诫,终究还是没有提及此物。 容镜又注视了她片刻,才收回目光。 老马也终于来到了树下,轻轻低头蹭她。 远远的,村子方向出现了一辆马车。 见车来,容镜同她告辞:“我该走了。” 陈松意起身相送后,他又道,“小师叔回山上只需禁足,不必受罚,不用担心。回头见到师伯的话,替我问好。” 陈松意应下了,想到小师叔游天对自己说过的话,犹豫了一下,对容镜道:“师兄能否答应我一件事?等回去以后,多给小师叔些吃的东西。” 听到这个奇怪的请求,容镜答应了,脸上却露出微微的困惑之色—— 先前我饿着他了吗? …… …… 桥头镇。 陈寄羽醒来的时候,已近正午。 他躺在客栈的床上,一时还没有将眼前的情况同昨夜的事联系起来 他的脖子上还有着淤痕,不过身上倒是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 听着外面走动说话的声音,他慢慢地支撑着自己坐起身来。 然后,脑海中才想起了一些失去意识之前的片段。 “……这么久了,陈公子该醒了吧?” “意姑娘说就是这个时候,准没错。”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个脚步声从门外进来。 等绕进里间的时候,见到他坐在床上,说话的两人才停了下来,然后齐声道:“陈公子醒了!” 陈寄羽看贺老三跟姚四进来,面带喜色。 妹妹松意跟风珉落后他们两步,进来见自己醒了,同样高兴。 风珉立刻越过了护卫:“你可算醒了!” 陈寄羽看到妹妹却是一愣,第一反应便是问他:“松意怎么会在这里?” 陈松意快步走向他。 风珉则停在原地,说道:“她知你昨夜受伤,吓了一跳,忙过来看你。” 昨夜力挽狂澜,救了所有人的游道长正是陈松意,这件事除了风珉他们,没人知道。 众人只知游道长将事情摆平,就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没有给他们感谢他的机会。 说话间,陈松意已经来到兄长床边。 她看了他的气色,又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不着痕迹地搭了一下脉,才关切地问:“大哥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已无碍。”陈寄羽摇了摇头,然后看妹妹眼下青黑,怕是没有休息好,于是问她,“你来这里的事,爹跟娘知道了?” “不知道。”陈松意也摇头,“这案子复杂,虽然凶手已经被抓住了,但县衙把消息封锁了起来。现在镇上风声被压了下去,昨夜那个下蛊之人真实身份是谁,大家也不知道呢。” 听见她的话,陈寄羽不由地看向风珉。 风珉对他略一点头,陈寄羽便知道这多半是他的意思。 见陈寄羽并不怀疑,风珉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说到底,这次陈寄羽会中招,是因为程明珠把他的八字给了郭威。 程明珠虽不是他的亲妹妹,但陈寄羽一直对她不错,还为她错过了三年前的秋闱。 若是让他知道程明珠这样害他,还在追捕中死了,怕会影响他的应试。 对陈松意来说,现在她心中排第一位的就是兄长的科举,程明珠的真面目曝光不重要。 所以,她才让风珉将实情先封锁。 包括昏迷中的刘氏在内,涉案的一干人等都被控制住了。 郭县令的儿子牵涉其中,他难逃干系。 这个儿子他是别想保住了,如果他还想保住头上的乌纱帽,那就不能违抗风珉的意思。 因此,整个陈桥县风平浪静,而昨夜镇上有多紧张,今天就有多平静。 从沧麓书院来的学子们都没有受伤,除了徒受了些惊吓,基本上就是按照原定计划在桥头镇住了一晚,今天就能继续启程,上路赶考。 经过昨晚的事,副山长也不想再在路上多停留。 所以他们的船定在不久之后就会出发。 知道陈寄羽已经醒来,没有大碍,副山长跟书院教习便放心了。 而陈松意则提出要陪同兄长上路,好就近照顾。 原本船上多她一个姑娘不方便,但现在陈寄羽刚受过伤,身体确实不好。 有他妹妹照顾,他们的确更放心,副山长权衡之下答应了。 陈家村。 老胡宿醉刚醒。 接近收成的时候,地里没有太多的活计。 虽然他最近本就起得不早,但怎么也没想到一喝醉,再睁眼就已经是日上三竿。 他听见外头有马车的声音,还以为是住在家里的那对主从有动作了。 老胡连忙从床上下来,顾不得洗漱就冲到了门外。 不想外面停着的马车跟想象中的不一样,从上面还下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老胡傻眼:“老四?!” “二哥啊。”姚四正在扶马车里的人下来,听见老胡的声音,却见他脸都没洗,于是嫌弃地道,“就算急着出来接我们,也该洗了脸再出来啊。” 老胡:“谁要出来接你们……不是,你们怎么来了?车里是谁?客房里住着的那两个人呢?” “容公子他们一早就走了。”小莲正好要去喂鸡鸭,端着盆经过。 “什么?”老胡觉得事情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以为图谋不轨、要重点观察的那对主仆真的只住了一夜,什么事都没干就走了。 姚四也把元六从马车里扶了出来,老胡一看后者的腿,顿时叫了起来:“老六?你腿怎么了?” 元六道:“说来话长……二哥你来扶我一把,意姑娘还有口信让我带过来。” 老胡回过神来,上前来扶:“什么口信?” 元六:“她要跟陈公子去一趟江南贡院,先不回来了。” …… 州府,监牢。 付鼎臣手持钦差令旗,雷厉风行,手段强硬,根本不怕得罪人,但调查的进度却不算快,牢里也有很多人的嘴没有被撬开。 他深知自己要对付的除了马元清跟桓瑾的联盟,背后还有其他人,于是将抓来的人分开扣押,把监牢打造得泼水不进。 然而,在这个应该没人能进来的监牢里却来了一个道人。 他身材高挑,留着短须,面如冠玉,目有神光,走在黑暗的监牢中也像在闲庭信步。 牢狱深处,有种死一般的寂静。 阎修从在漕帮总舵之外落败被抓进来以后,就感到万事皆休。 这种感觉在他科举落榜时也曾有过,只不过那时他尚且自由,心中郁郁还能到江边去痛饮。 现在却只能被关在黑牢里,蜷缩在冷硬的木板床上,与虫鼠为伴。 当见到有人来到自己的牢房门外时,他原本没有在意。 可当来人唤他的名字,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触动了他的记忆,监牢里的人蓦地转身。 看清外面站着的是什么人,阎修眼中一下子放出了光芒。 他忙不迭地从床上滚下来,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他面前:“道长!道长救我——” 站在外面的道人含笑着点头:“好,我接你出去。” 阎修先是一喜,可想起什么,心中又是一沉,收回了本探向外面的手。 “就算出去,我又能去哪里?” 他的明主已经倒台,他的抱负也不能再施展,天地之大,对他来说却跟这里没有什么区别。 见他坐在地上,阴郁而颓然,道人没有就此离开。 他温和地道:“你还没有输,江南不能待了,那就换个地方。” 闻言,阎修眼中又生出了一点光芒。 他抬起头来,带着一点期盼地问:“去哪里?” “草原王庭。”道人朝旁边退开一步,阎修便见那油盐不进、对牢里的人从来都十分冷漠的看守恭敬地上来,打开了锁。 门上锁着的锁链落地,道人的声音响起。 “那里有个更好的位置在等你。” 从被放出来到送走,阎修都仿佛在梦中。 两次救他于绝望中的道人却像是手眼通天,他们一路出来无人阻拦。 哪怕到了码头,那些人也像是瞎了一样。 坐上船头,阎修裹紧身上的斗篷,望着前方破开的江面,眼中颓废散去,又再次有了光芒。 码头边上,道人站在那里,目送他的船只远去。 一旁等待已久的人迎上前来,笑容满面地道:“先生的事办完了?” 道人回首,含笑点头:“办完了。” “好!”那人欢喜的一拍手,“我们几家可是等先生好久了,楼外楼已经备下宴席,先生请。” 第136章 第 136 章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洲。 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 在江南的水稻被收割干净,稻田里只剩下短短杆子的时候,沧麓书院的船终于抵达了旧都。 大齐旧都,东南重镇,金粉繁华,文气盎然。 大齐继承了前朝科举制度,每三年取士,举人三十进一,历经数朝,从江南贡院走出的举人累计下来不知几何。 这是陈松意有史以来第一次踏上旧都。 她第一世在京城长大,第二世在蜀地长大,旧都的繁华与这两处都不同。 旧都的繁华里透露着靡靡缱绻,这里的勋贵多,身居高位的官也多,一块砖头砸出去能砸中四五个。 在京城里号称第一纨绔的风珉,到了这里都算得上是好好青年了。 不过沧麓书院这一船人是来考试的。 旧都再繁华,街上穿着绫罗绸缎的人背景再深厚,都跟他们无关。 一靠岸,他们就去了状元巷,在那里顺利地租下了三个院子。 提前大半个月来到,又有副山长跟书院教席带着就是好,不用为该住在什么地方而踌躇。 来考试的学子四五人住一个院子,各自的长随、书童就住一间。 他们趁提前到来的时间继续勤加苦读,为考试做准备,衣食住行自有下人给他们做好,不必担忧。 大齐的秋闱在八月初,八月九日考第一场,十二日考第二场,十五日考第三场。 随着开考的时间临近,所有人都紧迫起来,桥头镇的插曲也自然而然地被他们忘在了脑后。 可以说,这次由副山长带队出行,除了桥头镇那一回,一路下来还是很顺利的。 而且小侯爷也很给面子,他自己留在桥头镇,盯着郭县令彻查那桩邪术害人的案子,但却把雇来的镖师物尽其用,派来护送他们到底。 有两艘大船,他们住得还宽松些。 原本陈松意要跟上来照顾兄长,不少人还为有姑娘家同行、要特意给她腾出一个舱房而颇有微词。 等风珉的船一给,他们就什么意见也没有了。 沿路还有那些悍勇的镖师护卫,真是安全感十足,在船舱里睡觉的时候睡得都要沉一些。 至于陈家那边,在元六捎了口信来之后,知道女儿在镇上正好遇到了她哥哥,而长子身体稍有不适,女儿决定陪哥哥去一趟江南贡院,方便照顾他,陈父陈母也感到很是放心。 明明都是女儿,从前明珠没有被找回去的时候,家里要为她操心。 为了她,三年前寄羽还错过了一展锋芒的机会。 晚上入睡前,陈家夫妇房中夜话。 “明明松意也比寄羽小,可怎么换了她跟去,我这心就一下子安定下来了呢?”陈母将丈夫脱下来的外衣挂好,一边把袖子抻平整,一边忍不住说道。 陈父坐在床边泡着脚,在初秋的凉意里用热水泡一泡脚实在是舒服,他听了妻子的话,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我们松意在京城长大,从来都很有主见吧。” 有她跟去,也不用担心儿子住得不好,更不用担心他像从前一样,容易在关键时刻倒霉。沾着妹妹的福运,总是能够化险为夷,平平顺顺。 陈母挂好衣服回来,给他去倒洗脚水,越想越觉得丈夫说得对。 大概就是因为知道女儿有主见,在她身边又总有好事发生,所以他们才把她当成了主心骨。 不光是他们,跟陈家兄妹住在一个院子的几名学子,也很快察觉到了跟陈松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好处。 他们带出来的书童跟长随虽然办事伶俐,但在厨艺上却没有什么天赋。 可这一次跟着副山长出来,他们能带一个下人就已经是极限了。 谁也不能像独自出门时一样,前一个书童,后一个厨娘,再带几个丫鬟。 毕竟他们是来考试的,不是来享受的。 这群读书人,想要他们自己下厨更不可能。 这样一来,想要吃点什么,就要花钱到外面去买。 而随着开考的时间一天天临近,状元巷里空置的房子全都租了出去,客栈房间也全都客满了。 人一多,想要买到好吃的食物就变得困难了起来。 他们也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五脏庙,于是颇有些怨气。 这时候,他们就发现,同窗的这个妹妹做饭真的很有一手。 每日清晨她出去一趟,给她兄长买早食回来,然后顺带买些菜。 之后除了傍晚去洗衣,便不再出去。 她做的菜虽然家常,卖相看起来不如外头的酒楼精致,但却香得很。 他们试过一回等不到自家下人买饭回来,饿得头昏眼花。 出于同窗情谊,陈寄羽邀他们来一起先吃一些,垫垫肚子。 从那以后,他们就惦记上了陈松意的手艺。 于是试探着请求她,在给她兄长做饭的时候,也给他们做一份。 他们每日交固定的伙食费,她做什么他们吃什么。 她要出去采购,他们的长随跟书童都随她使唤,不必她去提那些重物。 几人提出来的时候,本来没觉得陈松意会答应,因为她看起来就是被富养着长大的。 而且,她的兄长又是他们的同窗。 作为妹妹,要她给他们做厨娘的活计,被富养着长大的姑娘性子要是差一些,只怕要当场翻脸。 可没想到的是,陈松意答应了。 接过银子的时候,少女看上去还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这个院子里住的差不多都是出自陈桥县的学子,只有一个是临县的。 不过他在书院上学的时候跟陈寄羽同舍,并不拿自己当外人。 陈松意这段时间看过他们,审查过他们的性情,甚至看到了他们几个这次谁能考上,确保了兄长身边再没有郭威那样的不安定因素。 都是不错的人,只给他们几个做饭,她并不用担心有什么麻烦。 她数了数到手的银子,对着哥哥一笑,然后对几人道:“诸位学兄既然放心将这事交给我,那我一定会办得妥帖,叫你们都吃好。” 她进过学,启蒙也同他们一样,学的是四书五经,叫一声学兄并不突兀,“按照我跟兄长每日伙食份例,加上你们书童跟长随的份额,这些银子也还是有剩的——” 有人嘴快道:“剩下的自然就归你。”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怼了一肘。 他才有些后悔,这样不就是真拿她当厨娘了? 要感谢她为他们张罗,当然是要等乡试结束之后,再认真地备一份礼。 结果她的反应又叫他们意外了。 只见陈松意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们这次带出来的钱不多,兄长若是考上,参加鹿鸣宴还有诸多应酬,少不得要做两身新衣裳。有了这些,我就不必再烦恼要去同谁借了。” 第137章 第 137 章 听了她的话,几人这才明白,为何她方才接过银子时会松了一口气。 下一个升起的念头就是——这姑娘果然是寄羽的亲妹妹。 他们兄妹两个都是一样的,从来不掩饰家中积贫,也完全不因此而自卑。 在书院的时候,陈寄羽就是靠给书院做事、抄书来度日。 每月考试拔得头筹,得到嘉奖,银钱都是寄回家里。 两年多时间,他一直是两身袍子,洗得发白,饮食上也极为苛刻对己,整个人高大却瘦弱。 近一段时间,他的生活才变得稍微好起来。 作为亲近同窗,他们隐隐知道,是他的亲妹妹回来了。 而且又有神医途经陈家村,治好了他们母亲的病。 他们家里这才稍稍宽裕了起来。 为此,几人对提出请求,请她帮忙做饭也就不那么不自在了。 在背后还一起商量了一下,定下了等乡试结束之后要怎么答谢他们兄妹。 对陈寄羽能够中举这件事,他们毫不怀疑。 若不是运气不好,早在年前他就该考中了。 迟了年,他的实力只会更加深厚。 这一届的两省解元,说不定就有机会落在他们书院呢。 …… 几人对陈松意全然信任托付,还提前商量好要如何答谢,陈松意也绝不敷衍。 她接手厨房之后,每日餐从不重复,中间还有茶点。 他们的书童跟长随沾了光,也是单独开饭,不用吃剩菜。 没过两日,隔壁的两个院子就都知道了,不由得朝他们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但是羡慕归羡慕,陈松意不可能把所有人的伙食都担下来。 只有副山长跟书院教习还能每天尝到这边送过去的点心。 陈松意很忙,她忙的程度,并不比院中这几个在做最后冲刺的学子轻松。 除了做饭,她还要专注于自己的修行。 容镜说过,她现在学会了那四道符术,一般情况下就足够用了。 个中的妙用则要她自己揣摩,自己去发掘。 还有《八门真气》,她的修习也不能停下来。 只是出门在外,要用金针刺激辅助,就没有药浴这个条件。 时间不等人,所以她回归到了最初的金针刺激法。 以金针入体,刺激经脉穴道,开始第层的修行。 至于那卷羊皮,她带在身边,暂时没去动用。 贪多嚼不烂,打开它固然有可能学到其他的术,但容镜在潭边说的话她也记得。 所以不到符术与《八门真气》竟全功,不到非不得已,她不打算去动。 程明珠死了,这道夺运换命术就缺了一个环节,而且又还有一年多时间才到最后期限。 所以陈松意也暂时没去管还在昏迷中的刘氏。 箱笼到手后,她只用朱砂污了那两个娃娃跟系在它们中间的线。 那盒血朱砂原本要作为证物呈上去,但风珉担心这东西再被有心人利用,于是也扣下转到了她手里。 桥头镇与她有关的事,大概就是如此画上了《气运被夺后我重生了》,牢记网址:.1.休止符号。 时间就这样一日一日过去,在忙碌中,仿佛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八。 八月九日,年一度的秋闱正式开考。 两省学子汇聚于此,参加乡试的人数比往年多了分之一。 这一届江南贡院的考生将近七千人,超出了许多人的预计。 原本往届考生都是在八月八日晚出发前往贡院,四更天开始点名,今年却是二更天就开始。 所有人都再检查过考篮,确定没有什么缺失,便出了门,在巷中集结。 然后提着灯笼,跟随副山长和书院教习,一起前往乡试考场。 长街上,人头涌动。 前往贡院考试的考生跟送考的人摩肩接踵,成了一条灯火长龙。 沧麓书院一行由副山长跟书院教习带队,队伍中的其他人都是由书童、长随提着考篮相送,陈寄羽则与众不同,由亲妹妹护送。 街上的人太多了,哪怕有高大的长随跟机灵书童护着,大家都还是被挤得东倒西歪。 想到陈寄羽还要照顾他妹妹,怕是自顾不暇,副山长便对教习道:“你去一趟,把他们兄妹唤过来。” 跟在兄长身边,陈松意一手提着篮子。 她剩下的一手两脚都很够用,轻松便把挤过来的人挡开。 刚刚又拨开一个撞上来的人,转眼见到书院教习,陈松意立刻不着痕迹地收了势。 教习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们两个被挤得差点要脱离队伍,连忙道:“赵山长说了,让你们快到前面去,好走一些。” 被妹妹一路护了个严严实实,并没有怎么受到挨挤的陈寄羽道了谢,带着妹妹到了前方。 副山长见到他们两个只是稍微有些狼狈,比起许多人都要好不少,便放了心,只对他们点头道:“跟着我。” 平日里并不算长的大街,这一次从状元巷走到贡院门口,花了比平常多几倍的时间。 陈松意白日里也曾来兄长要考试的地方看过,此刻在夜晚的灯火下看贡院大门,最显眼的还是大门左右两坊,左边写着“科举取士”,右边写着“为国求贤”。 过了大门就是二门——仪门,点名就在那里。 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是在做检查的时候,所有的读书人都要经受一劫。 头发打散,脱衣,连鞋袜也不能幸免。 考篮里只能有笔墨,吃的东西要切开揉碎检查,查完才能进去。 有不少人在这一关就留下阴影,觉得尊严被负责守仪门的大老粗践踏。 这一次考不过,便犯了性子,再也不来了。 进了大门,看到各个县的灯笼挂起,不同县的士子便到不同的队伍去,排队接受检查。 灯火照耀下,所有人都脸色苍白,神情严肃。 陈松意经历过战场,经历过生死,这一次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明明是兄长要去考试,她陪他站在这里,却仿佛站在了命运的岔路口。 深吸一口气,她稳定心神,看向了哥哥。 陈寄羽神情也有些严肃,不过比她好。 察觉到妹妹在看自己,他于是垂眸看她,还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了?紧张吗?” 陈松意点头:“紧张。” 原本是紧张的,可是看到哥哥身上向着原本的轨迹靠拢的命运,她就不紧张了。 这一场考试对他来说,只是青云路的第一步,他绝对会过,还会漂漂亮亮地过。 陈松意笃定地道,“不过没事,因为兄长这次必中,必高中。” 见妹妹说得如此笃定,陈寄羽心中的那一丝紧张也消失了:“好。” 陈桥县的另外几个学子也与他们排在一起,见状也都凑上来,凑趣地道:“学妹你只祝你兄长,我们呢?好歹相处了这么一段日子,也该给学兄说几句吉祥话吧。” 陈松意调转目光,看向他们,然后笑道:“中,都中。” 她也不厚此薄彼,有求必应,挨个送上了一句不同的吉祥话。 有的蟾宫折桂,有的金榜题名,有的名列前茅。 几人心满意足,暂时忘却了紧张,却不知这并不是单纯的吉祥话。 他们几个人当中,名次最差的那一个都能落在孙山之前。 在诸多科举大县面前,陈桥县这一次的成绩算得上是很不错了。 “到了到了,灯笼挂起来了。” “走吧。” 陈桥县的灯笼一挂起,他们就各自接过了自己的考篮,朝着灯笼底下去。 通过检查,拿了考票,前往考场。 入场的考生各自分在何处,考票上都有写明。 几人分别,各自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他们这一次的运气都还算好,没有人分到茅厕近旁的号房,要顶着那味道考天。 陈寄羽错过了年前的乡试,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上考场。 哪怕江南贡院设立在旧都,是大齐最大的考场之一,这里的号房也一样狭小。 进深宽度都不超过一米,由两块木板组成了桌椅,等到天明之后发下考卷,他们便在这里面作答。 书院的副山长虽然只是副职,却是个科举高手。 提前带他们来状元巷租住,就给他们讲了乡试的要点,还模拟过一次,让他们不至于一进去两眼一摸黑。 陈寄羽把自己的考篮放好之后,心态很快平复下来,按照副山长所教授的经验,将高的那块木板放下来,与低的木板拼到一起,然后开始休息。 乡试一共要考场,第一场经义,第二场公文,第场时策。 场之中,第一场是重中之重。 只要第一场考得好,后面两场基本上就算是走过场。 只要过得去,都能被取中。 他们排队检查,进来得早的,休息的时间就多。 仲秋时候,晚上还是有些凉意的,不过不到冷的地步。 这一次从入场到取号,都很顺利。 陈寄羽放松心神,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天亮,巡查的军士把他们挨个叫醒,他才醒来。 吃过妹妹准备的干粮,他精神抖擞,开始准备考试。 大齐的乡试,出四书题道必答,五经题各四道,由考生自选本经作答。 一整个白天、六个时辰里要作七篇八股文,黄昏交卷,对考生的考验不可谓不重。 不过这方面,副山长依然传授了诀窍:“……第一场七题,以前题四书为重。考官阅卷,每天要看那么多的卷子,不可能把所有的文章都看完。” 贡院对面的茶楼里,副山长等一早来到了定好的包厢,准备在这里等他们第一场结束。 他看陈家这个小姑娘一个人,显然也是打算来贡院外面等,便邀请她一起来。 “趁精力最好的时候先做第一题,再做第题。这样一来,就算中间的第二题做得平庸些,先起后伏再起,也能让考官评个好分了。” 第138章 第 138 章 这些诀窍在沧麓书院不是秘传。 考乡试的时候有乡试的一套,考会试的时候又有会试的一套,很有针对性。 书院教习就有幸听副山长讲过全套。 如果不是他年纪大了,孙子都有了,不想再去经受一回搜身的罪,他都想再去考一考。 不过不去考,他也有安慰自己的一套说法。 所谓穷秀才,金举人,银进士,有个举人功名在身,考不考进士都无所谓了。 进了沧麓书院当教习,若是能教出桃李满天下,名声也不会比做官差。 他笑呵呵地给副山长斟茶,见陈松意听得津津有味,又知道她也是进过学的,于是打趣道:“也就是小姑娘你是个女儿家,我们赵山长这一套科举宝典可是无价之宝,多少人想听他传授都没机会。眼下放眼书院,也就只有这次来的这二十几人听他传授过。你若是个男儿,听过以后回去让你兄长带着苦读几年,再来考个举人,十拿九稳。” “哈哈哈,别听他说,哪有这么容易?” 副山长嘴上这么说着,神情却有掩盖不住的得意。 不过他会说这些,也就是因为陈松意是姑娘家,又陪着她兄长来考试,而且她的兄长陈寄羽还是副山长自己最寄予厚望的学生之一,所以他才多说了一些。 这对兄妹,做兄长的不错,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做妹妹的也不错,副山长对他们很是高看一眼。 大齐女子没有考科举做官的先例,陈松意在程家的时候进学,不过也是跟着西席读书。 第二世又生在将门,戍守边关,也同样不懂科举。 所以副山长说这些,她是最好的听众,从当中了解了很多门道。 他们来得早,但茶楼也是早早就热闹起来,七千多个考生,就算他们当中只有三成的人带了长随或者书童,那也是超过两千之数。 他们在里面应试作答的时候,随同而来的人在外头也没闲着。 陈松意就听到从茶馆楼下飘上来的声音,好似有两伙人在争执。 在副山长跟书院教习一边品茶,一边吃起茶馆的点心时,她推开了窗,朝着下方看去。 只见两伙穿着不同制式衣服的人相对而立,在茶馆门口高声争执: “这次乡试,我们书院比试第一!” “做你的春秋大梦!有我们在你们也敢想第一?敢不敢打个赌,看五经魁首里有几个归我家书院,有几个又能归你们?” “有什么不敢的?赌就赌!” “赌!难不成还怕了你们吗?” 底下争得热闹,引来了不少围观。 陈松意收回了身,对老神在在、仿佛对下面的争执完全不感兴趣的副山长跟教习道:“原来带着学生来考试的不止我们书院一家。” 副山长一笑,拿起茶杯:“那是自然,这可是各大书院最容易露脸,最好造势的时候。” 不管最后第一是哪家夺去了,现在造势,起码就让人知道你们有这底气。 江南生员就那么多,书院林立。 想要之后三年招到优秀的学生,这几天就要想办法好好露脸。教习也道:“每逢乡试,江南贡院外回回如此,想来天下之大,可能就只有在京城考试没人敢在横渠书院面前造势,敢班门弄斧了。” 陈松意看他们虽然这样说着,却完全没有要下去同人打擂造势的意思。 显然在江南的各大书院当中,沧麓书院是有自己的底气的。 他们的底气就是实力。 凭实力说话,不需做这些,也有源源不断的学子来求学。 副山长吃了两块茶点便停了手。 他觉得这茶点的样子做得虽然好看,但味道不如少女天天送过来的那些。 他看着陈松意的神情,觉得有些稀奇:“你兄长在里头考试,你在外头不紧张,不担心吗?” 陈松意还没说话,就听底下传来的动静退去。 这两家书院的人虽然要造势,但也知道适度。 定下赌局之后,他们也就不再这样剑拔弩张,等这两家退去之后,其他人的声音便飘了上来: “真是不怕风大一点闪了他们的舌头,他们两家算什么?这次有那么多才子、神童下场,光我知道有实力夺魁的就有林詹、姜致二人,哪里轮得到他们。” “嗐,半桶水哐哐响,状元巷里住着的有几个不比他们强?就说住在巷末的沧麓书院,那可是一口气租了三个院子,带了二十几人来考这一回。” 听到他们说到自家,副山长脸上露出笑容。 这就是沧麓书院的底气,不必造势,论到这五经魁首的有力争夺者,旁人也不会错过了他们。 陈松意捕捉到的重点却与他不同,她在意的是林詹、姜致这两个名字。 且不管这两个名字是否与她惊鸿一瞥的记忆中相符,就说她所知道的那两位,的的确确都是籍贯江南。 在她所见的兄长原本的命运轨迹上,这两位是在他之后下一届的状元跟探花,同样惊才绝艳。 尤其是林詹,少年得意,在陈寄羽之后再次打破了横渠书院的垄断第一神话。 ——他们竟也到这一届来参考了? 原本对副山长的问题,陈松意是想要回答她对兄长有信心,可是在听到这两个名字之后,这一场她的兄长能否夺下第一,她就不那么确定了。 …… 从清晨到黄昏,在茶馆里等的人吃过早饭,又在这里吃了一顿午饭。 在里面考试的学子就没有那么幸福了,他们吃的仍旧是昨夜考篮里带进去的干粮。 其他人吃的是冷硬馒头,陈寄羽等人就幸福多了,他们吃的是陈松意准备的干粮。 她做的是母亲最拿手的烧饼,半个巴掌大小,哪怕冷了,内馅依然是软的,凉了吃有种跟热着吃不一样的风味。 吃着这个,陈寄羽多了一种幸福感,顺利写完交卷之后,就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提着考篮随大流一起从考场里出来。 考完出来,所有人都是筋疲力尽。 有的神色看起来还轻松,有的却一出场就忍不住嚎啕大哭,哭声引人侧目。 应试压力不小,每年都有心态崩溃的。 还有人在中途就体力不支倒下被抬出来,这一次秋闱对他们来说基本上也就结束了。 副山长接齐了所有人,看过他们的神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回去吧,状元巷里已经准备好饭了,等回去吃完洗个热水澡,都先好好睡一觉。” ——两天两夜之后才是第二场。 “是。” 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地应是,陈寄羽在副山长身边看到妹妹松意,安下心来。 她没有一个人在状元巷等,也没有一个人在外面等一天,看起来精神比他们的这些刚从考场里出来的人好多了。 江南贡院外的人太多,他们的书童跟长随也没有全都过来。 留了人在院子里烧热水,每个院子只来了两个人,帮着提考篮。 相比起昨夜来的时候,街上所有人都像是蔫了的茄子。 没有了挨挤抢先的劲头,只默默地往回走。 回到状元巷,众人狼吞虎咽地吃过饭,又挨个洗漱过。 然后就倒在床上,一头睡了过去。 刚离开书院来这里的时候,他们还觉得状元巷的房间小,床硬,睡不习惯。 可等在江南贡院里走了一遭,就都觉得自己先前真是不识好歹,状元巷的房间多大多宽敞,床也十分舒服得不得了! 副山长放他们扎扎实实地休息了一晚,等第二天起来以后才把他们召到一起,依次问了问题目做得怎么样,对他们第一日的表现心里有了数。 等到十一日晚,休息好的众人又跟第一天一样,前往江南贡院考第二场。 考完之后,再间隔两天两夜,考第三场。等三场顺利走完,乡试就彻底结束了。 所有被这三场考试折腾得脱力的考生总算活过来了。 考完后的第一天根本不如他们想的一样,可以在旧都尽情玩乐,所有人都只想回院子里大睡一觉。 放榜的时间是在八月底,具体哪一日要看黄历。 不过今年的考生多,时间可能比往年要押后一些。 等到他们都睡够了,恢复了精神饱满,这才开始在旧都四处游玩访友,出没各大酒楼,弥补来了这里快一个月却什么也没有做的遗憾。 在全城解脱的士子当中,唯有陈寄羽格格不入。 每日不是在院中继续读书,就是前往书局,去找一些自己需要的书。 旧都文气盛,这里的书局也大气,并不禁止学子进来在他们店里看书,还有位置给他们坐。 只不过不能把纸笔带进来抄书,只能看过以后凭记忆回去,再默写下来。 以陈寄羽的博文强记,一次也只能记住半本。 陈松意知道后,便同哥哥一起去。 兄长记忆上半本,她就记下半本,回到院子里一合,就是一本完整的书。 同院的几人去逍遥快活回来,见到他们兄妹两个在书房里对坐着抄书,都有些莫名的心虚。 明明考完了,同窗却跟之前一样在这里用功,搞得他们这些跑出去玩的都显得很不自觉。 他们忍不住对陈寄羽说:“寄羽,都已经考完了,还要过几天再出榜,你怎么也不带妹妹出去走一走?” 备考这段时间他们看得清楚,陈松意并没有比他们清闲多少,金陵城她肯定是没逛过的。 陈寄羽却道:“等出了榜,多得是时间。但是像现在这样可以让我抄书,向山长请教的机会却不多了。” 很快,他们就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八月二十八日,在无数学子的引颈期盼下,贡院出榜了。 第139章 第 139 章 贡院出榜有几步,一是要填好乡试榜,放入彩亭,然后再抬到布政司衙署外张贴。 放榜之日,长街上又是人山人海,看榜的人挤得比第一日开考去点名的时候还要疯。 这一次不光是下人们挤,他们的公子自己也忍不住往里挤。 三十取一,这次七千多人,共取二百三十九名,虽然考上的几率不变,但总给人一种感觉,好像今年更容易考上。 “中了,中了!”“哈哈哈哈——我也中了!!” 很快里面就有人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开始放声大笑。 而有人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紧咬着牙关怎么也不敢相信。 旁边的同伴便劝慰着,这次不行,下一次再来。 笑声哭声,狂态尽出。 不少落榜者挤出人群,便狂奔向河岸,掩面痛哭。 岸边有官差巡逻,严防死守。 每回放榜的时候都是这样,谨防落地的失意者投河,看他们想跳就把人叉回去。 陈松意他们是落在比较后面才挤进去的,乾坤已定,先让别人看了,自己再去看也没什么。 可同院的另外几人坐不住,见前面有人退出来了,便拉上他们兄妹往里挤。 经过一番努力,兄妹二人总算挤到了榜前。 另外几人带着书童跟长随,到名单的后面去往上看。 他们兄妹二人则停在第一张乡试榜前。 两人算是谨慎,陈寄羽从二十名往上看,陈松意则从第五名往上。 看了没两下,陈寄羽就在前二十里看到了一个同窗好友,忍不住开心地笑了一下。 而陈松意在第四名看到姜致的名字也乐了——提前一届来考,果然势不在他。 兄妹二人都定了定神,又再继续往上看。 再往上不认识,再往上还是不认识。 看到第二名的时候,陈松意看到了林詹的名字,想着这位少年得志的状元郎现在比他应该夺魁的时候还要小三岁。 她扬了扬眉。 这么小,还能力压这么多人成为亚元,果然是状元之才。 他跟姜致两人都没能拿下解元,在陈松意心中就没有人能对自己的哥哥造成威胁了。 她于是不再犹豫,目光猛地朝第一个名字扎过去,入眼就是抬头的一个陈。 然后,眼前才好似聚焦扩大,“陈寄羽”三个字清晰地映入了眼中! 第一! 她哥哥得了第一! 这本该天经地义之事,可陈松意抓着兄长的衣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其他找完自己名字的人也过来了。 他们没有那么多顾忌,一眼落在榜首的位置上,看到陈寄羽的名字便眼睛一亮,高声道:“寄羽兄,你是魁首!” “好家伙,寄羽果然没有叫我们失望!” “大家听好了,这次解元是我们陈桥县的士子——陈寄羽!” 听到他们的声音,榜下的人都忍不住朝这个方向看来,目中透着羡慕嫉妒。 那可是七千多人中取中的第一人! 陈松意先前关注的姜致跟林詹也在人群当中,知道自己跟第一失之交臂,两人都有些失望。 听到第一名出现,也都忍不住想看一看这个力压他们的人到底是谁。 “姜大哥,你看到了吗?”林詹年纪小,身形还不高,踮起脚尖也越不过面前的人墙,着急地问姜致,“那个陈寄羽是高是矮?是个怎样的人物?” 姜致的目光落在陈寄羽的侧脸上,见他接受着同窗的恭贺,哪怕在这样堪称人生得意之时的时候也依旧恭谦,不见半点张扬,心中先服了几分,抬手拍了拍林詹的肩膀:“是个君子。” 远离人群的茶棚下,副山长跟教习在这里远远地站着,等他们年轻人去看榜。 虽然现在是秋季,但日头还是猛烈的,他们上了年纪了,还是待在有阴凉的地方好。 那几人带去的书童得了公子的吩咐,已经机灵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他们鞋都差点被挤掉,连忙穿好就往茶棚跑。 茶棚这里站着许多同样在等晚辈的士人,当中不乏举人老爷,见这两个机灵书童还没奔到近前,在半路上就开始大叫:“山长!先生!我们中了!我们书院中了!” 他们这样大呼大喊,在这个日子却不算丢脸,毕竟那些专业报喜讨彩头的人动静更大。 副山长此时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激动,淡然地问:“中了几个?” 这样的淡然气度,叫茶棚里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朝着这边看来。 都等着那两个书童回话。 两个书童停下脚步,欢喜之情溢于言表,齐声并报道:“寄羽公子拔得头筹,高中解元!” “我们公子得十七名!还有周公子王公子,李公子,全都榜上有名!” 站在副山长身旁的教习“哎呀”一声,却是激动之下不小心扯断了几根胡子。 他放下手,问道:“二十七号院的这几个全中了?” 两个书童疯狂点头:“中了中了,一个都没走空!全是举人老爷啦!” “哈哈哈哈——”一直作淡然之色的副山长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跟教习对视一眼,两人笑得无比畅快。 先前五经魁首被那两个书院各夺去一个,他们好生得意。 回去的时候,又认出了坐在茶棚里的副山长,还过来说了些怪里怪气的酸话。 副山长脸上不显,但心中还是不爽的,可现在——好家伙,原以为夺下一个解元就够扬眉吐气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一整个院子全不走空的添头。 就光凭这一点,他们住过的那个院子就要成为风水宝地,租金要涨了。 茶棚中的许多人先前也看到了那两个书院的人对副山长的轻慢,当时还觉得这位不知出自哪个书院的副山长遭了无妄之灾,可现在,他们看副山长的神情都变成了羡慕。 这时,陆续又有两个院子的人来报。 虽然不像二十七号院子那样全中,但也有六进三、七进四的佳绩。 众人心里一算,然后惊了惊——等于说这次乡试除了魁首之外,他们还狂揽十个举人名额,中举率超过了二分之一! 茶棚里当即便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还未请教,解元郎是出自哪个书院?” 不必副山长跟教习说话,最先来报喜的书童昂首挺胸,与有荣焉地道:“正是沧麓书院!” 另一人则往副山长跟教习身边一站,对着众人介绍道:“书院这次正是由赵山长跟龚教习带队,指导我们公子应考!” 沧麓书院这四个字在江南也是如雷贯耳,能够有实力教出解元跟这么多个举人也不奇怪了。 一时间茶棚里人人都起了身,向着带出了这么多佳徒的副山长跟教习说着“久仰久仰,这次真是恭喜恭喜”。 副山长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得意,同教习一起向他们拱手回礼,然后对着自己带出来的随从道:“回去,派人立刻快马加鞭回去报喜!” 官府自然有人会去报喜,但哪里有他们自己人跑得快? 按照顺序,副山长派出的人先跑了一趟陈桥县。 原本因为先前的事而坐蜡的郭县令骤闻喜讯,高兴地大叫了一声好。 然后命人立刻去陈家村报喜,自己则亲自去向风珉道贺。 好叫他知道,书院一行取得佳绩。 而你的至交陈寄羽更是拔得头筹,没有受到邪术的影响。 去报喜的官差快马加鞭,连夜跑到了陈家村,直奔陈家,哐哐地敲响了门。 正是不忙的时候,官差进村,所有端着碗在吃新粮、闲聊的村民都跟着凑了上来。 今年是个丰收年,跟随着老胡那一套打理耕地作物,所有地的亩产都比往年高出许多。 除去赋税都还能剩许多,今年人人都能过个扎实的好年。 “来了来了。”陈父听见敲门声连忙放下碗出来。 老胡也跟着一抹嘴,对还在桌前的陈母、小莲跟元六道:“我跟着出去看看。” 他来到外头,就见到外面聚过来了许多人,陈父则像是被什么震撼得傻了。 那个官差见老胡出来,又大声重复了一遍:“陈家公子高中解元,我家县太爷特命我来报喜!以后陈家公子就是举人老爷,从此改门换庭、光耀门楣了,恭喜恭喜!” 老胡“哎呀”一声,猛地一拍大腿:“好事!大好事啊!” 陈家不知道,那日在登辉楼他们的长子中了术,险些没命,意姑娘这才会跟在他身边,跟着兄长去江南贡院。 可是现在他高中解元,显然那事对他没有影响,老胡可以说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了。 他立刻上前,在腰间摸了摸,摸出一锭碎银子来,塞到那报喜的官差手里。 官差要推辞,他却说:“莫要推辞,辛苦你跑一趟,沾沾喜气。” 这话官差爱听,而且塞到手里的银子分量不小,于是眉开眼笑地收下,然后告了辞。 “老哥!”老胡见陈父还是呆呆地站着,像是没反应过来,于是搭上他的肩膀晃了晃他,“回神了!你家公子考了解元,以后你就是举人老爷的爹了!家里的田地不用赋税——咦,今年正好免了!” “免、免了?”听到田地相关,陈父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有了笑容,“好,好。” 人群中,张娘子那大嗓门格外突出:“我就说寄羽这孩子是有出息的,不过陈三哥,我只听过状元,解元是什么?” 村头张屠户家又搬回来了,这事在陈家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他们只知道张家的女儿去了镇上以后生了一场怪病,张家夫妇听了高人的话,把先前赢回来的钱财都散出去了大半,一家人又回来过日子。 虽然在镇上生活风光得意,但张娘子现在还是觉得住在陈家村踏实。 尤其现在又出了个解元,说明陈家村水土养人,回来是对的! 陈家村祖辈都没有出过读书苗子,陈寄羽还是他们村的第一个秀才。 因此,来看热闹的人也都跟着问:“对啊,解元是什么?比状元大还是比状元小?” “解元是……”陈父倒是听儿子说过,只是有心解释,奈何口拙,被乡里乡亲围着问,脸都胀红了也说不出来。 陈母他们听见外面的动静,也从屋里出来了,正好听老胡在外面吹得天花乱坠:“……连中三元听说过吗?听说过吧。 “这乡试第一,就是解元。等来年春天大公子再去京城考一次会试,再夺了第一就叫会元。再上金銮殿,在皇帝面前考殿试,如果被点中第一,那就是状元了! “天下多少读书人,要力压他们夺下第一,连中三元,整个大齐建朝到现在才有几个?” 老胡觉得是不大可能,现在这样高兴就好了。 第140章 第 140 章 听完老胡这一番解释,大家纷纷表示懂了:“嘿,这是我们陈家村第一个秀才,现在又是第一个举人,说不定很快就要成为我们这儿的第一个状元!” 喜讯在村里传得很快。 不多时,陈家的几位族老也过来了。 他们被晚辈扶着,一张张老脸笑成了菊花。 一过来,就说明了来意。 “听到消息之后,族里商量了一番,决定要为村里的第一个举人打一块匾,挂在宗祠里。” 陈父受宠若惊:“这怎么使得……” 族老们却笑眯眯地道:“使得,自然使得!” 陈家村祖祖辈辈都是在田里刨食,现在出了一个读书人,那是光宗耀祖的事。 为首那个由孙子扶着、老得牙齿都掉光了的老人拉着陈父的手,两眼放光地道:“现在只是打个匾,等羽哥儿中了进士,再立坊!” 几位族老都附和地点头。 这要是祖坟冒青烟,考上了状元,那就是立状元坊了! 别说是他们陈家村,就是整个陈桥县都是独一份。 看重政绩的郭县令说不定会在镇上给他们羽哥儿立个状元坊。 想想过往的人一来镇上,看到的就是他们陈家的荣光,几个黄土已经埋到脖子的族老就觉得来日去了地下见了先祖,自己脸上也有光了。 此刻再看陈三郎,想着当年饥荒的时候他小小的一个,抱着父母的骨灰坛来投奔他们这一支。 当年他们只是动了恻隐之心才收留了他,给了他一口饭吃,哪里想到今日会有这样的造化? 不过,在提起是否要把他父母的坟从那个水潭边移出来,移到陈家村的祖坟里来的时候,陈父还是摇了摇头。 当年父母的骨灰被他失手落进潭里,应当早就四散而开,融化在那潭水里了。 便是潜下去找,也只能找到那个骨灰坛罢了。 既然这样,那就不必去打扰他们安眠。 见丈夫眼眶发红,本就不善于言辞的人现在更是憋不出一句话来,陈母接过了话茬。 她对着在场众人含笑道:“我家寄羽能有今天,全多亏了宗族跟乡里乡亲帮衬。今日时辰晚了,来不及设宴——明日,明日我家开宴!我掌勺,大家都来热闹热闹!” 陈娘子掌勺? 一听到这话,这段时间门没少因为他家飘出来的香气而被勾起馋虫,馋得挠心挠肺的众人可就不困了,甚至觉得那官差怎么不早点来,早来了今晚他们就能蹭上这一顿。 也有人道:“哎呀,寄羽跟松意这不是还没回来吗?等他们兄妹回来了再说。” 老胡很有见地地道:“大公子和意姑娘怕是没那么快回来。考完之后,他是要在那边参加鹿鸣宴什么宴的,文人举子之间门还要举行文会,交流扬名,要很久的,我们还是先庆祝。” “胡大哥说得对!” “等羽哥儿回来太久了,咱们先庆祝,等他回来再庆祝一回!” “明日设宴,要什么跟我说,我去买!” “有什么要帮忙的,三嫂子也不用客气,只管找我婆娘。” 乡下地方摆宴,都是邻里乡亲来帮忙。 又是这样的大好事,各家男丁女眷你一言我一语就把事情定了下来。 陈母也邀请几位族老明日一定要来。 他们牙口不好,她会做些容易嚼的好消化的菜给他们,一起热闹热闹。 设宴的事情定下,吸引来的却不只是陈家村的人。 本来之前就有不少人想给陈寄羽做媒,现在心思又动了。 陈家腾飞在即,就算做不成哥哥的,做成妹妹的姻缘也好啊。 所以陈家摆宴这天,来了不少想保媒的人,都被陈母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了。 风珉虽然没来,但却让人送来了一份贺礼。 郭县令知道了陈家村正在庆祝,也送了一份礼。 他们两人送的都是文房四宝,风珉还送了两本书,虽然放在一众鸡蛋、布匹等农家产物中显得格外不同,但是并没有太超过。 不过当有乡绅送来真金白银的时候,负责记档的小莲还是吓了一跳。 其他人上门吃席,收他们一些小礼还可以,宴席结束之后他们家自有同等的回礼,但是真金白银却不行。 小莲匆匆地去找母亲拿主意,陈母刚炒完一锅菜,听她说记录下了这是哪家送来的,于是点了点头,安抚她:“没事,记下名字就好,回头娘送回去。” 小莲这才放心地离开。 陈母站在原地,却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儿子考上举人以后身份地位就变了,变成了值得拉拢的对象,只是没有想到这真金白银的攻势来得这么快。 在他们乡下地方尚且如此,不知道在旧都,一双儿女现在又如何了? …… 与此同时,旧都。 状元巷,陈松意他们所居住的院子里也堆放了很多礼物,大多是冲着陈寄羽来的。 陈寄羽不在家,他穿上了几个同窗好友在放榜之后,为感激他的妹妹这段时间门对他们的照顾而赠予他的一套新的衣冠,去参加了鹿鸣宴。 这样一来,归还这些东西的责任自然就落在了陈松意的肩上。 若是换了别人,骤来要应对这种情况,怕是要手足无措。 但陈松意不论心性也好、经历也好,应对这些都游刃有余,也不会落了这些人的面子,在他们这里落下一个兄长傲慢、不近人情的印象。 而在鹿鸣宴上见识过这位解元的风采之后,众人发现接下来连日的宴会,他身上穿的都是同一身衣服——仿佛每日穿回去洗了,第二日就再次穿上,并没有同样好的衣服来替换。 于是众人便或多或少都知道这位陈解元是个农家子弟,家中贫寒。 在他之前,那个村子甚至都没出过一个秀才。 “我听说沧麓书院的学费可不低,就算他们倾举家之力也供不上他去读书,这位陈解元又是怎么去的?” “这就得说他运气好了,他本来在县学念书,三年前就想来应考,结果时运不济没来成,差点书都念不下去。是县学里的夫子惜才,用自己的关系把他推到了沧麓书院,沧麓书院把他特招进去的。这三年还免了学杂费,让他用工勤相抵,今日我们才能看见这位陈解元站在这里。” 这个颇了解内情的人说完,人群中就响起一阵拖长的“哦——”。 声音里明显带着嘲笑。 “农门贵子,也真是难为他了。难怪穿上锦衣跟我们一起站在这里,都还感觉得到他腿上的泥没洗净呢。” “那自然是没有钱兄这样大家族出来的底蕴的。” “哈哈哈哈……” 他们在这里说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从席间门离开的陈寄羽在花木后面听得很清楚。 不过他停住脚步,站在原地,脸上却没有什么气愤、自卑或者受打击的表情。 那日乡试榜出来以后,副山长高兴坏了。 来这里低调了那么久,现在该是高调的时候了。 原本第一日考完,他依次问过他们破题的思路,心里就有了数,虽然没有预料到会这么好,但也早早定下了状元巷外最好的那家酒楼。 榜上有名的自然是开心,这次落榜的也很快放下了。 他们这一行人本来大多都是第一次来考,一次考不中还有下一次。 ——这次火候未到,就当是来提前体验。 于是席间门人人都纵情恣意,一改之前的紧绷。 有人喝得发酒疯,在屋里乱跑乱跳,有人放声歌唱。 也有人大哭,却是哭自己运气好:“考之前我心里没底的!可寄羽的妹妹说我能中呜呜呜……我中了,我果然中了!” “是是是,这次取两百三十九人,你考两百三十八,合该你中,哈哈哈哈。” 这个差点名落孙山的临县友人哭够了,摇摇晃晃站起来,要来感谢“寄羽的妹妹”。 不过陈松意比他们年纪都小,又是唯一的一个姑娘,所以没人敢让她喝酒,于是他脚下一转就去敬陈寄羽。 作为他们当中考得最好的那个,陈寄羽那晚被灌了不少酒。 见同窗好友过来敬酒,他也笑着喝了。 回去的时候,所有人看着都释放了压力,喝得烂醉。 可等回到院子里,其他人都躺下以后,鼾声此起彼伏,看着站都站不稳的陈寄羽却只是俊脸通红,目光清醒地出来了。 他在院子里打了井水,洗了脸,又漱了一把口,散去酒气,抬头看天上朗星。 时间门不早了,外面依然很热闹。 今天几家欢喜几家愁,但却是金陵城最热闹的一天。 感到脸上的水干得差不多了,他便转身想要去书房继续读书。 考过乡试不过是第一战,后面还有会试。 他与其他人不同,他的时间门跟机会没有他们那么多,若是可以,最好是功毕于一役。 他原以为今晚所有人都放松,连赵山长都喝倒了,应当不会有人来找自己,但没想到他刚坐下打开书,门就被敲响了。 抬头一看,却是妹妹松意。 她站在门边,手里还端着一碗汤,向着书房里走来,一边走一边道:“我猜到哥你没有醉,只不过……” 她看他手上的书。 没想到庆功宴刚结束,在所有人都倒下的时候,他竟然一个人回到书房,又开始读书了。 第141章 第 141 章 陈寄羽也看向自己手上的书。 油灯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他忽地失笑,像是也觉得自己今夜还读书,似乎真的过于紧迫了些。 但妹妹不是别人。 很多话他不会对别人说,却能告诉她。 “我总有种紧迫感。”陈松意走到桌前,刚要放下醒酒汤,就听兄长说,“不敢停下,生怕时不我待。” 陈松意手上的动作一顿,听见桌上油灯“啪”的一声爆了个灯花。 屋里的光芒猛地亮了亮,又暗下去。 这种紧迫感仿佛与生俱来,并不只因他想要改换门庭、实现抱负而起。 于是哪怕他刚刚考中解元,这种感觉也没有散去,在这深夜里,依然在催促着他向前。 不过这种感觉实在来得太无端了,陈寄羽摇了摇头,将念头驱散,自嘲道:“大概是我这年来绷得太紧,成了习惯吧,不必理会我的话。” 陈松意却把碗推到他面前,道:“大哥没有因为取得成绩而懈怠,这很好,不会奇怪。” 如果说世上有哪个人最能理解陈寄羽的感受,那就是她了,她当然不会觉得奇怪。 所以说,在原本的命运轨迹上,她的哥哥也是因为冥冥中命运的催促,才会自立自省,走上了一代名臣之路吗? 陈寄羽虽然千杯不醉,但妹妹特意煮了醒酒汤送来,他也喝了,喝完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让她坐下:“原本说等乡试结束,要带你在金陵城里好好游玩,现在怕是要推后一些了。” 乡试榜一出,次日就是鹿鸣宴。 鹿鸣宴之后,还有无数的宴会跟应酬。 樊教习已经提醒了,接下来赵山长会有很多宴会要出席。 作为此次拔得头筹的书院学子,他需要陪伴赵山长一起出行,展示一番书院的实力。 这样的场合,陈寄羽自己是无所谓去或者不去的。 但书院对他有恩,赵山长更是尽心教导,这份恩情一定要报。 这样一来,对妹妹的承诺就只能往后压一压。 灯光下,陈寄羽看陈松意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歉疚—— “从你回来之后,哥哥并没能为你做什么,反而是你在爹娘膝下尽孝,又陪我来参加乡试,帮了我太多。” 陈松意却不在意。 旧都什么时候都可以逛,书院跟赵山长的恩情必然是要先回报的。 她让陈寄羽放心:“大哥只管跟赵山长一起去,这段时间来登门送礼的人一定不少,我留在这里正好应对。至于明日去参加鹿鸣宴的新衣裳——” 陈寄羽见她说到这里,眼中露出一点狡黠之色,“我躲懒了,没有给哥哥准备,不过几位学兄上心,给你置办了一身,哥哥明日就穿着那身去吧。” 陈寄羽闻言失笑,想起那日几个同窗好友托她置办饮食,她的那番表现:“原来你那样说,不只是想让他们安心,而且还想好怎么躲懒了?” “不躲白不躲。”陈松意道,“他们也安心,不是两全其美?” 衣服是提前半个月去定做的,早早做好了,还包括了鞋袜,前几日就交到了陈松意手上。 她已经熨烫过收起,就等去鹿鸣宴的时候让兄长穿上了。 说完旁事说正事,她送醒酒汤过来,也是为了问哥哥之后的打算:“宴席再多,也总有要结束的时候,之后的春闱,哥哥怎么想?” 陈寄羽没有回答,而是问她有什么建议。 毕竟两人当中,妹妹才是在京城长大的,她的养父也是文官。 ——她既然现在来问自己,应当就是有一些消息跟见地。 陈松意道:“那我便直说了,当今重用内宦,尤以马元清最得圣宠,满朝文武里除却少数几人,无一敢与他们正面相抗衡。 “不说远,就说这次任钦差南下的枢密使付大人,马元清能对股肱之臣如付大人下手都还安然无事,只是被降职禁足几日,便因桓贵妃的几句话官复原职。 “这是为什么?因为他有能力,不可替代吗?并非如此。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出身微末,与士族无关,为官后在朝中也是独立一派,不结党营私,一切都得自君王。” 她这番话,说得与马元清当初在密室里对义子说的如出一辙。 只不过点明了多一点,他的出身与世家大族无关。 “再说回重用宦官这件事本身,当今并不昏庸。 “实际上在登位之初,他也是雄心万丈,励精图治,想要成为千古明君。 “只不过发布下去的政令处处受阻,世家大族为了自身利益,处处作梗。 “帝王被困住了雄心,又不能过于激烈反弹,所以才会选择重用内宦。” 拔高另一股力量,跟朝中的世家大族打擂台,虽然会背负荒唐之名,但起码是有效果的。 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景帝,过得比十几年前顺心多了。 百年王朝,千年世家。 在科举制度诞生之前,做官的途径基本都被世家垄断,大族几乎世代公卿,常人难以越过阶级晋升。 世家从诞生开始就垄断了大多数的学识。 这一点,对身为读书人的陈寄羽来说,体会得比妹妹更清楚。 前朝推行科举,不过是在他们的垄断之中打开了一丝缝隙,而就是这一丝缝隙,他们都不见得能容下。否则,前朝末帝在史书上就不会只见骂名,不见功勋。 历朝历代从来绕不开士族与皇权的对抗,就连现在的帝王家也是由世家晋升而来。 景帝太清楚他们对皇权的冲击跟影响,必然不想放任再有下一个“萧家”取代他们。 “眼下朝中官员,出身世家大族的实在太多了,通过科举选拔能臣,当今最想要的就是寒门子弟。恰恰好,哥哥你就是这样寒门中的寒门。 “试想一下,会试之后你中了进士,入了帝王的眼,殿试之时排在你前面的有世家子弟,有名臣之徒,有勋贵之后——你们十个人当中,今上要点一个状元,他会不会就点你?” 说到这里,陈松意忽然顿住了,她想到了谢长卿。 她一直没有想过跟出生农门的兄长相比,谢长卿输在了哪里。 如今她知道了。 原来他就输在这里。 她说得直白浅显,陈寄羽也领悟极快。 甚至此刻再想她先前的行事,都又有了新的意蕴。 他看着自己的妹妹,心中生出了感慨——她真的很强,眼界完全不一样。 事实上,在陈寄羽看来,说出这些分析的陈松意自己就已经是世家教育的优越体现。 “我希望哥哥明白我的用意,不是刻意欺瞒,只是想将,“君子自强,不失本色,正是因为家中贫寒,几乎断绝求学之路,才成就了如今的你。 “继续保持清贫本色,就是将优势最大化,哪怕今日在旧都,或来日去了京中被嘲笑也没事。 “旁人笑得越大声,帝王就会越喜欢你。” 想要登上历史舞台,想要实现抱负,谁的支持最重要? 帝王。 “所以哥哥就这样就好。 “有问题需要求教,赵山长便很合适。” …… 回忆结束,陈寄羽又忍不住笑了笑,不为其他,只因为事事都如妹妹所预料。 她简直都像是有神通了。 花园另外一角,副山长跟园子的主人站在一起,同样听见了这些人在嘲笑陈寄羽家贫如洗,嘲笑他从鹿鸣宴开始就穿这套衣服,是不是没有第二套了。 同时,两人也将陈寄羽停步倾听,然后对这些话一笑置之、全不在意地走开的反应收在眼里。 园子的主人站在副山长身边,眼中光芒闪动,夸赞道:“很好,不卑不亢,不悲不喜。赵兄,你这个弟子很不错。” 听到“弟子”二字,副山长心下一动,脸上则难掩得意。 那是当然,有这一园子浊物衬托,这个孩子不知要高到哪里去。 在鹿鸣宴之后,他带陈寄羽去参加各个宴席,拿他当行走的招牌,这孩子都十分配合。 在高中解元后,他虽然换了一身衣冠,但副山长知道,这是他同院那几个好友送他的礼物。 金举人,银进士,考上乡试第一,多得是人给他送礼。 但他一样都没有收下,唯一收下的就是这份礼物。 他每次都穿,既代表念着同窗情谊,又代表本色不改,更向外传递着他对书院的感恩。 身为农家子弟,他能有今日,全是书院惜才,是收下他的副山长有眼光。 他这样知恩图报,副山长哪能不欢喜? 面对园子主人的夸赞,副山长最终笑着道:“我这弟子是不错,我可是对他寄予厚望啊。” 宴会结束后,赵山长带着陈寄羽同园子主人告辞。 等上了马车,车一走起来,赵山长便问他:“明日有什么安排?” 旁人中举后,都要忙着结交同榜同年,还要往座师跟房师处殷勤走动。 陈寄羽倒好,就去拜会了一次便再没去过。 他是解元,自然是座师、房师的心头肉。 赵山长想了想,要是自己最看好的门生总是不来,他绝对是要怄死的。 左右接下来两日没有什么宴席,他有意提点,想告诉陈寄羽,上门拜会不光可以经营跟座师之间的关系,还可以向他请教来年会试。 ——毕竟在朝为官者,消息总比外人灵通。 然而,陈寄羽只说离开前会再去拜访座师一趟,并没有亲近意图,倒是对赵山长说:“学生希望在赴京赶考之前还能回书院,在您身边多读一阵书,还请先生教导。” 赵山长颇感意外,不过想了想,答应了下来,说:“好,那就等你回乡之后再回书院一趟。” 他原本想着带这一趟,带到这里就结束,可陈寄羽的话却让他再次起了另一个念头。 他年纪大了,还没有几个弟子。 如果……赵山长捋起了颌下短须,如果他愿意,那自己会考虑再带他们去一趟京城,带他去拜访几位故友。 京城居,大不易。 他在京中那点俸禄养不活妻女,无奈才选择离开官场,回江南做个书院教习。 但他还是有野望的。 万一真能教出个一鸣惊人的好徒弟,再杀回京城呢? 第142章 第 142 章 听完老胡这一番解释,大家纷纷表示懂了:“嘿,这是我们陈家村第一个秀才,现在又是第一个举人,说不定很快就要成为我们这儿的第一个状元!” 喜讯在村里传得很快。 不多时,陈家的几位族老也过来了。 他们被晚辈扶着,一张张老脸笑成了菊花。 一过来,就说明了来意。 “听到消息之后,族里商量了一番,决定要为村里的第一个举人打一块匾,挂在宗祠里。” 陈父受宠若惊:“这怎么使得……” 族老们却笑眯眯地道:“使得,自然使得!” 陈家村祖祖辈辈都是在田里刨食,现在出了一个读书人,那是光宗耀祖的事。 为首那个由孙子扶着、老得牙齿都掉光了的老人拉着陈父的手,两眼放光地道:“现在只是打个匾,等羽哥儿中了进士,再立坊!” 几位族老都附和地点头。 这要是祖坟冒青烟,考上了状元,那就是立状元坊了! 别说是他们陈家村,就是整个陈桥县都是独一份。 看重政绩的郭县令说不定会在镇上给他们羽哥儿立个状元坊。 想想过往的人一来镇上,看到的就是他们陈家的荣光,几个黄土已经埋到脖子的族老就觉得来日去了地下见了先祖,自己脸上也有光了。 此刻再看陈三郎,想着当年饥荒的时候他小小的一个,抱着父母的骨灰坛来投奔他们这一支。 当年他们只是动了恻隐之心才收留了他,给了他一口饭吃,哪里想到今日会有这样的造化? 不过,在提起是否要把他父母的坟从那个水潭边移出来,移到陈家村的祖坟里来的时候,陈父还是摇了摇头。 当年父母的骨灰被他失手落进潭里,应当早就四散而开,融化在那潭水里了。 便是潜下去找,也只能找到那个骨灰坛罢了。 既然这样,那就不必去打扰他们安眠。 见丈夫眼眶发红,本就不善于言辞的人现在更是憋不出一句话来,陈母接过了话茬。 她对着在场众人含笑道:“我家寄羽能有今天,全多亏了宗族跟乡里乡亲帮衬。今日时辰晚了,来不及设宴——明日,明日我家开宴!我掌勺,大家都来热闹热闹!” 陈娘子掌勺? 一听到这话,这段时间门没少因为他家飘出来的香气而被勾起馋虫,馋得挠心挠肺的众人可就不困了,甚至觉得那官差怎么不早点来,早来了今晚他们就能蹭上这一顿。 也有人道:“哎呀,寄羽跟松意这不是还没回来吗?等他们兄妹回来了再说。” 老胡很有见地地道:“大公子和意姑娘怕是没那么快回来。考完之后,他是要在那边参加鹿鸣宴什么宴的,文人举子之间门还要举行文会,交流扬名,要很久的,我们还是先庆祝。” “胡大哥说得对!” “等羽哥儿回来太久了,咱们先庆祝,等他回来再庆祝一回!” “明日设宴,要什么跟我说,我去买!” “有什么要帮忙的,三嫂子也不用客气,只管找我婆娘。” 乡下地方摆宴,都是邻里乡亲来帮忙。 又是这样的大好事,各家男丁女眷你一言我一语就把事情定了下来。 陈母也邀请几位族老明日一定要来。 他们牙口不好,她会做些容易嚼的好消化的菜给他们,一起热闹热闹。 设宴的事情定下,吸引来的却不只是陈家村的人。 本来之前就有不少人想给陈寄羽做媒,现在心思又动了。 陈家腾飞在即,就算做不成哥哥的,做成妹妹的姻缘也好啊。 所以陈家摆宴这天,来了不少想保媒的人,都被陈母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了。 风珉虽然没来,但却让人送来了一份贺礼。 郭县令知道了陈家村正在庆祝,也送了一份礼。 他们两人送的都是文房四宝,风珉还送了两本书,虽然放在一众鸡蛋、布匹等农家产物中显得格外不同,但是并没有太超过。 不过当有乡绅送来真金白银的时候,负责记档的小莲还是吓了一跳。 其他人上门吃席,收他们一些小礼还可以,宴席结束之后他们家自有同等的回礼,但是真金白银却不行。 小莲匆匆地去找母亲拿主意,陈母刚炒完一锅菜,听她说记录下了这是哪家送来的,于是点了点头,安抚她:“没事,记下名字就好,回头娘送回去。” 小莲这才放心地离开。 陈母站在原地,却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儿子考上举人以后身份地位就变了,变成了值得拉拢的对象,只是没有想到这真金白银的攻势来得这么快。 在他们乡下地方尚且如此,不知道在旧都,一双儿女现在又如何了? …… 与此同时,旧都。 状元巷,陈松意他们所居住的院子里也堆放了很多礼物,大多是冲着陈寄羽来的。 陈寄羽不在家,他穿上了几个同窗好友在放榜之后,为感激他的妹妹这段时间门对他们的照顾而赠予他的一套新的衣冠,去参加了鹿鸣宴。 这样一来,归还这些东西的责任自然就落在了陈松意的肩上。 若是换了别人,骤来要应对这种情况,怕是要手足无措。 但陈松意不论心性也好、经历也好,应对这些都游刃有余,也不会落了这些人的面子,在他们这里落下一个兄长傲慢、不近人情的印象。 而在鹿鸣宴上见识过这位解元的风采之后,众人发现接下来连日的宴会,他身上穿的都是同一身衣服——仿佛每日穿回去洗了,第二日就再次穿上,并没有同样好的衣服来替换。 于是众人便或多或少都知道这位陈解元是个农家子弟,家中贫寒。 在他之前,那个村子甚至都没出过一个秀才。 “我听说沧麓书院的学费可不低,就算他们倾举家之力也供不上他去读书,这位陈解元又是怎么去的?” “这就得说他运气好了,他本来在县学念书,三年前就想来应考,结果时运不济没来成,差点书都念不下去。是县学里的夫子惜才,用自己的关系把他推到了沧麓书院,沧麓书院把他特招进去的。这三年还免了学杂费,让他用工勤相抵,今日我们才能看见这位陈解元站在这里。” 这个颇了解内情的人说完,人群中就响起一阵拖长的“哦——”。 声音里明显带着嘲笑。 “农门贵子,也真是难为他了。难怪穿上锦衣跟我们一起站在这里,都还感觉得到他腿上的泥没洗净呢。” “那自然是没有钱兄这样大家族出来的底蕴的。” “哈哈哈哈……” 他们在这里说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从席间门离开的陈寄羽在花木后面听得很清楚。 不过他停住脚步,站在原地,脸上却没有什么气愤、自卑或者受打击的表情。 那日乡试榜出来以后,副山长高兴坏了。 来这里低调了那么久,现在该是高调的时候了。 原本第一日考完,他依次问过他们破题的思路,心里就有了数,虽然没有预料到会这么好,但也早早定下了状元巷外最好的那家酒楼。 榜上有名的自然是开心,这次落榜的也很快放下了。 他们这一行人本来大多都是第一次来考,一次考不中还有下一次。 ——这次火候未到,就当是来提前体验。 于是席间门人人都纵情恣意,一改之前的紧绷。 有人喝得发酒疯,在屋里乱跑乱跳,有人放声歌唱。 也有人大哭,却是哭自己运气好:“考之前我心里没底的!可寄羽的妹妹说我能中呜呜呜……我中了,我果然中了!” “是是是,这次取两百三十九人,你考两百三十八,合该你中,哈哈哈哈。” 这个差点名落孙山的临县友人哭够了,摇摇晃晃站起来,要来感谢“寄羽的妹妹”。 不过陈松意比他们年纪都小,又是唯一的一个姑娘,所以没人敢让她喝酒,于是他脚下一转就去敬陈寄羽。 作为他们当中考得最好的那个,陈寄羽那晚被灌了不少酒。 见同窗好友过来敬酒,他也笑着喝了。 回去的时候,所有人看着都释放了压力,喝得烂醉。 可等回到院子里,其他人都躺下以后,鼾声此起彼伏,看着站都站不稳的陈寄羽却只是俊脸通红,目光清醒地出来了。 他在院子里打了井水,洗了脸,又漱了一把口,散去酒气,抬头看天上朗星。 时间门不早了,外面依然很热闹。 今天几家欢喜几家愁,但却是金陵城最热闹的一天。 感到脸上的水干得差不多了,他便转身想要去书房继续读书。 考过乡试不过是第一战,后面还有会试。 他与其他人不同,他的时间门跟机会没有他们那么多,若是可以,最好是功毕于一役。 他原以为今晚所有人都放松,连赵山长都喝倒了,应当不会有人来找自己,但没想到他刚坐下打开书,门就被敲响了。 抬头一看,却是妹妹松意。 她站在门边,手里还端着一碗汤,向着书房里走来,一边走一边道:“我猜到哥你没有醉,只不过……” 她看他手上的书。 没想到庆功宴刚结束,在所有人都倒下的时候,他竟然一个人回到书房,又开始读书了。 第143章 第 143 章 消化完这个消息,陈寄羽对妹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件事先别告诉爹跟娘。” 而注意到救下众人的道长姓游,陈寄羽又问,“会不会是来过陈家村的那位游神医?” 风珉摇了摇头,表示他没见过那位游神医。 而且这位游道长也一直蒙着脸,所以他也不能确定二者是不是同一人。 “松意和他倒是见过的。” 陈寄羽不无惋惜,可惜她是第二日才来,跟游道长错过了。 闻言,坐在椅子上的风珉朝陈松意看了一眼。 只见她表现得就像跟这件事毫无关联,只配合兄长的话点头,半点异常都没有。 这样高超的掩饰,大概就是她敢披着各种马甲、顶着不同的身份在不同险境里来去的底气。 “剩下的事,就要等那位程夫人醒来了。”风珉说,“你高中解元的消息一早已经传回来,县衙还派了人专门去陈家村报喜。现在你跟松意回来,也该回家去了,我就不留你们了。” 他还要留在镇上看着,就没打算跟两人一起回去,只又让陈松意带上了几份礼物。 一份是送给陈父陈母的,一份是给她的,还有一份是给元六的。 陈松意接过贺老三递过来的盒子,闻到一股药香。 顺手将后两者打开看看,发现给自己跟元六的都是药材。 元六那份是治腿伤、养骨的,而自己这份是修习《八门真气》第三层时药浴要用到的。 风珉亲自送他们出门:“反正都要收,就顺带给你收了一份,不要推辞。” 陈松意当然不会跟他推辞。 门外,姚四已经套好了马车,准备充当车夫送他们回陈家村。 在更远处,周师爷见到他们出来,立刻打起了精神。 他朝身后的喜乐队伍拍了拍手:“来了!” 这支队伍十分敬业,在陈寄羽离开县学的时候就准备好了。 虽然他们平日里都是送亲,给举人老爷做排场还是第一次,但道理都是一样的,把曲子换一换就成。 等陈寄羽他们告别完,周师爷一个眼神,拿着乐器、举着牌子等在外头的队伍就马上演奏了起来,欢快的喜乐瞬间盈满了一条街。 所有人都朝着那个方向望去,还没上马车的陈松意看到了周师爷。 只见他目光跟风珉一对上,就立刻露出讨好笑容,然后带着喜乐队伍朝着这边走来。 那支队伍十分卖力,奏出来的动静比娶亲还热闹。 他们整齐地跟着周师爷往前走,然后在距离马车几步之外停下脚步,奏乐却未停。 周师爷独自上前,陈松意看着他。 虽然他们在蛊虫作乱的那一夜合作过,但同其他人一样,周师爷也不认得那个神通广大的游道长就是眼前的少女。 “小侯爷。”他对风珉行了一礼,又跟陈寄羽打了声招呼,“陈解元。” 风珉站在自己的院子门前,抬手指了指那支卖力的队伍,问道:“这是做什么?” “这是我家县太爷特意交待的。”周师爷连忙给郭县令表功,对着风珉跟陈寄羽讨好地道,“虽然只是乡试,但陈解元毕竟是咱们陈桥县的第一位解元,应当有这样的面子。” 一般来说,只有考中进士,而且是中了前三甲,才会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仪仗游街,衣锦还乡。 不过郭县令有心给他做脸,安排一支这样的队伍宣扬一下自己治下出来的“政绩”,倒也不算过分。 风珉不是当事人,所以他看向陈寄羽:“你怎么说?” 周师爷在旁等着,有些忐忑。 陈寄羽既然已经回来了,那肯定从小侯爷这里知道了事情真相。 知道那晚在登辉楼,是他们公子对他下的手。 他怕陈寄羽会为了出气,当街下了郭县令的面子,可没想到这位陈解元只是笑了笑,对自己道:“既是老父母的一番好意,那我就笑纳了,不过从镇里回村上路途遥远,不好叫他们过于劳累,就送到镇子外面为止吧。” “好!”周师爷顿时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道,“就按陈解元说的办!” 于是告别风珉,他们登上马车,姚四也没有驱车狂奔,而是在镇内的大街上慢慢地走。 身后跟着这支吹拉弹唱的队伍,把整个桥头镇都渲染得喜气洋洋。 程家院子隔着不远的距离,里头的人将外面的热闹都听在了耳朵里。 这座院子两道门都有人守着,少了很多人,不似往日热闹。 秋风吹过,地上枯黄的落叶被卷起,仿佛院中人无心打扫,让这里的落叶堆积了一层。 院中清冷跟街上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程三元家的坐在窗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从墙外飘来的只言片语里,也听出了外面为什么会这样热闹。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中露出不愤来,可是却不敢说什么。 这段时日她犹如惊弓之鸟,短短一个月就憔悴了很多。 她只要一闭眼,就会想起那日那么多官差如狼似虎地涌进来。 他们把院子里的人都拘走了,还抬走了不少东西。 然后,又派人把守住了这里,剩下的人谁也不许出去。 她看着自己当家的被带出去就再也没回来,有心想要去打听却没有机会,而且最重要的是,明珠小姐从那晚出去以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程三元家的不敢去想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想官差把人押走是要做什么,只留在一直昏迷不醒的夫人身边,期盼着她能早日醒来。 外面的热闹远去了,她放下手里缝补的活计,准备起身看一看躺在床上的夫人。 这些时日,她已经习惯了见到夫人对外界的动静毫无反应。 所以当她拧了帕子,想给刘氏擦脸擦手的时候,见到她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昏迷已久的人发出了含糊的声音,低哑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外头为什么这么吵……” 程三元家的这才“啊”了一声,手里的帕子掉在了地上:“夫人你醒了!” 刚说完,她就想起要压低声音,连忙转头去看外面,幸好无人察觉。 于是她又低下了头,握住刘氏的手,几乎要喜极而泣,“夫人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水……” 刘氏刚刚醒过来,觉得喉咙干渴不已,向她要水喝。 “……我这就去倒!”程三元家的这才反应过来,忙去倒了水,虽然已经凉透了,没有热水兑一兑,但刘氏并没有嫌弃。 她一口气喝完了,这才觉得找回了一点活气,躺在枕头上看自己的得力心腹:“我昏了多久?” “一个多月了。”程三元家的抹着泪,当刘氏再次问起刚刚外头那是什么动静的时候,她才告诉她,“是陈家的儿子高中解元。” “哪个陈家?”刘氏的脑子仿佛迟钝了,根本想不起是哪个陈家。 “陈家村那个。”程三元家的低声道,“陈松意那丫头的兄长,刚考中了乡试第一。” 刘氏缓缓地“哦”了一声,终于把人对上了号。 昏迷这段时日,她像是精气神流失了不少,虽然脸还是这张脸,但却显老了十几岁。 程卓之看到现在这个她,只怕是不敢认。 她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果然是气运滔天……” 这气运本来应该在他们家的,只是程家人把陈松意赶出去之后,这运就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她是真恨四房的人,也恨那老太婆,不过她始终还活着,活着就还有机会。 现在陈寄羽回来,那跟在他身边的陈松意应该也回来了。 把自己生病的消息放出去,不怕她不来。 歇了许久,刘氏才又再次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她无法判断时间,精神一差,连脑子转动都变得慢了起来,“明珠呢?” 她不问还好,一问程三元家的就忍不住哭了出来,用手帕掩着自己的嘴,压抑着道:“小姐……明珠小姐不见了! “您昏迷没多久,官府的人就来把这里查封了,还把院子里的人都抓去问话了。我当家的也被抓走了,只有我一个留在这里照顾夫人……” 刘氏如遭雷击。 她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嘴唇颤抖:“……什么?” 程三元家的自顾自怜,没察觉到她的不对:“镇上出了事,好像死了人……那晚上之后小姐就不见了,我想出去打听,他们就不让我出去,我——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夫人!” 在刘氏短暂醒来又晕过去,程三元家的惊慌失措地跑出去叫人请大夫的时候,姚四驾着马车平稳地上了乡道,跑了半天回到了陈家村。 郭县令让周师爷安排,周师爷确实周到,不光聘了那支队伍来相送,还提前命人去了陈家村告知——解元郎今天要回来了。 于是,兄妹二人一回到村口就受到了村里的欢迎,见到了出来等他们的父母,然后被一路拱卫着送回了家中。 他们家的院子十分热闹,多亏了扩建过,才能容纳下这么多的人。 就是这样,还有不少人要站在门外,扒着墙头跟陈寄羽说话。 这些热情基本上是冲着兄长来的,陈松意可以不必应酬。 于是,她就被母亲拉回了屋里,问了许多话。 陈母问他们在旧都如何,问她吃苦了没有,又问放榜的时候有多热闹多风光。 小莲则在旁拉着她的手不肯放,紧张得像是一放手她又要走了。 陈松意把她揽过来,同自己坐在一处,依次答了母亲的问题,然后说道:“兄长打算拜书院的赵山长为师,想在家中留几日便回书院。家里要准备拜师礼,您跟爹还要跟他一起去一趟书院。” 第144章 第 144 章 “能入赵山长门墙,这是好事。” 陈母虽然高兴,但还是周密地向女儿确认这件事是不是赵山长也点头了,得到肯定答案之后,这才在心里盘算起来。 外面的热闹声音经久不息,客人们还在不停地问陈寄羽高中乡试第一、夺下两省解元的时候有多风光,是不是像戏文里说的那样骑着高头大马游街了,有没有参加琼林宴。 见他们又张冠李戴,把状元的待遇往解元头上套,老胡大着嗓门,再给他们清清楚楚地解释了一遍,引来阵阵恍然大悟的声音。 陈松意侧耳听着,脸上不由得微微露出笑容来。 这笑意冲淡了她眉宇间时时不散的凝重。 她喜欢这样的热闹,也喜欢这样的生活。 边关的兵卒没有大人物那样的远大理想跟抱负,在请封跟奖赏都下不来,甚至粮草都不济的时候,还支撑着他们把命豁出去地战斗的,就是希望能给亲人保住这样的生活了。 只可惜,关内那时也已经一片混乱。 他们在边关的拼命,并没有换来后方的安稳。 察觉到小莲的手紧了紧,反过来握住了自己,陈松意回神,就见她在担忧地看着自己。 她于是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又将这些泛起的回忆再沉了下去。 一转头,见母亲还在盘算,陈松意知道她拿不定主意怎么准备拜师礼,于是提醒她:“娘不用太纠结礼物的事,赵山长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他看重的是兄长本身。” 陈母:“虽然如此,但……” 陈松意:“要是觉得只备六礼束脩不够郑重,我们就像当初兄长拜在林夫子门下时一样,给赵山长做一身衣服鞋袜吧。” 赵山长回江南以后,虽然在沧麓书院的待遇不错,生活无忧,但妻子几年前已经去世,女儿又出嫁了,跟林夫子一样,眼下是独自一人。 至于衣服尺寸,元六的身形就与赵山长相似,照着他的身材做就行。 陈母听完也露出了笑容,赞同地点头:“这样好。” 说完正事,陈松意原本想问小莲这段时间字学得怎么样了,没想到还有个惊喜在等自己。 “差点忘了。”陈母站起身来,对女儿说道,“你跟寄羽去旧都的时候,家里收到了一封给你的信。” 女儿人不在家,他们也没有去拆信,而是把东西替她收了起来。 陈松意看母亲起身去找,想着那信会是谁寄来的,就听小莲在身边道:“那封信好厚好厚呢,好像一本书。” “书?” 陈松意一听便想到可能是师兄容镜。 他在水潭边说过,等回到宗门之后就会把有关符术的书寄给她。 可现在他们分别才一个月,他这么快就办完事,回到宗门了吗? 陈松意想着,陈母已经拿了东西回来。 因为怕信被虫子蛀了,所以她特意收在了木匣里,拿出来的时候还有淡淡的樟木味。 “就是这个。”陈母把没有拆的信交给了她。 陈松意接过,入手确实很厚,她摸了摸,感觉跟小师叔的《金针药浴刺激法》差不多。 信封上只写了她的名字,看字迹不熟,陈松意没有联想到是谁。 陈母跟小莲都在看着她,她于是上手把信封拆了,从里面倒出一叠纸来。 只是粗略一看,陈松意就看出了这一叠是什么。 这是改良农具的图纸,上面详细地画出了改良农具的尺寸结构,标注了用途跟明了画图者的身份—— 是她那天看到的驾车的黑衣少年。 他名叫相里勤,是天阁弟子,也继承了墨家机关术。 他跟随容镜来陈家村,在这里住了一天。 他看过他们的庄稼,也看过他们的农具,当时就想了不少改良之法,而且还问了陈父一些问题,技痒出手调整了一下他的农具。 本来因为他们还有要紧的事,不能在这里停留,他还很遗憾没有机会一展所长,没想到刚到另一地,容镜就让他画了图纸,对农具进行改造。 相里勤的热情很高,没用多久就把想好的东西全都赶出来了,于是寄给了陈松意,希望她在本地推行之后能够记录数据,结集成册,给他一些反馈。 陈松意看完,立刻就起身出去找老胡。 老胡原本还在人群里吹牛吹得很开心,一见她拿着信纸来找自己,顿时道:“不说了,意姑娘有事找我。” 然后不必陈松意叫,他就跟着她往外走。 等来到外面,远离了里头的人声,陈松意把手里的图纸给了他:“看看这个。” 老胡抹了一把脸,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陈松意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村里最好的木匠家走:“是改良的农具。” 老胡看到上面画的图跟密密麻麻的字,本来还头皮一炸,可等听到这是什么,立刻两眼发亮。 “咦,这是从哪里来的?!”他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追上陈松意,“好东西啊意姑娘!” 如果真照上面说的,按照这样改进农具可以提高效率,那么他们屯田方法就会更省力。 省下功夫,自然可以去再开荒,种植更多的田地,从而提升粮产总量。 他抬头看了看方向,猜到陈松意现在是要去哪里,于是也跟着加快了脚步,还十分珍惜地把这些纸张收进了怀里。 江南秋收以后还能种植小麦、油菜等作物。 这里不像北方,不会那么冷,冬天田地也不必空置,照屯田手册上堆肥的方法,也不用担心地力跟不上。 老胡汇报完收成以后就平淡下来的心情,现在又再一次盈满了激动。 他简直恨不得今天就把新农具打出来,明天就下地实验。 陈松意一边向前走,一边提起了先前来家中借宿过的容镜二人:“还记得他们吗?这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少年人给改造的。” “是他们?”老胡哪里会不记得,虽然那两人第二天就走了,可他还是不放心,特意跑了一趟镇上,向公子爷汇报。 他摸着胸口放着的纸张,再想了想那来历不明的主从二人,还是不明白—— 世上真的有人会这么好心,只是在这里住了一夜,就不忘回头给他们改造农具? 陈松意接下来的话解除了他的疑惑:“穿白衣的那个是我师兄容镜,穿黑衣的那个叫相里勤,也是门中弟子,偶然走到了这里,想见见我师父。” “原来如此!”这下老胡彻底不迷惑了,“我就说那位容公子看起来跟旁人不一样,原来都是神仙中人,啊哈哈哈……” 知道他们是友非敌,老胡就安心了,然后又忍不住开始幻想少女的师父该有多厉害。 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他老人家一面。 村里的老木匠在家,因为手里有活,所以没跟其他人一样去陈家凑热闹。 见陈松意跟老胡一起出现在门外,在院子里敲敲打打的老木匠还有些意外。 陈松意开门见山,从老胡那里抽了一张图纸递给老木匠,告诉他自己想要打造这样的犁。 她问:“不知能不能打出来。” “我看看。”老木匠没有把话说满,接过之后一看图纸,见上面各个零件什么尺寸、要怎么组装都标注得很清晰,于是点了头,“这图纸画得很精细,随便一个好木匠都能照着打出来。” “那就好!”老胡兴奋地道,“打——先来他个十个八个。” 陈松意却没他这么急迫,而是先问:“这样一个犁造价要多少?” 老木匠看着这张精细的图纸,越看越从里面看出一些门道来,觉得里头的结构很是不错,能用到好些不同的地方去。 听到陈松意的问题,他想了想,道:“到镇上去打,要九百文左右。不过我这里木头自己山上有,可以八百五十文打一个。要是像他说的这样一口气定十个八个,还可以降一降——八百二十文吧。” 这价格不算便宜,但也不算贵,因为好的农具修修补补,起码可以传两三代。 “那就先打这个,打十个。”陈松意拍了板,把图纸留给他,付了定金,剩下的之后再说。 老木匠听到还有其他农具,忍不住朝老胡的胸口看了一眼。 老胡算是他这里的常客了,常来修补农具,就是不知他从哪里找来这么多不一样的图纸。 他摸着胡子问:“这张图很好,打完之后能留给我吗?” 他也不占便宜,如果这张图陈松意肯留给他,那一个犁的造价他只收八百文。 老胡说:“那不成,这图纸宝贝得很。”一边说着还一边护住了怀里的图纸,然后对着老木匠道,“这图纸在你这里放着,你别躲懒,自己照着画一张不就成了?” 说完,他看向陈松意,见她没有反对,便确定这不是什么不可外传的机密,以后说不定还要传到边关去。 “好,呵呵呵。”老木匠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虽然图不能直接留下,但让儿子孙子照着画两张还是可以的,于是最后收了他们每个犁八百文,过两天可以来拿第一个成品看看。 出了老木匠家,老胡走路带风,得意得要飞起来。 陈松意叫住他:“你家公子爷很快就要动身回京城,你不跟他回去,还要留在这里吗?” 第145章 第 145 章 老胡只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今年不回去了。 学无止境,他除了研究新的农具,还想继续找找屯田手册里说的野生稻种呢。 老胡的去留定下,跟元六一起留在陈家村过新年,倒也不算寂寞。 伤筋动骨一百天,陈松意看过元六的腿,有大夫诊治,又有陈家照顾,他恢复得不错,以后不会落下残疾。 “可惜游神医去开医馆了。”老胡敲了敲他腿上的夹板,“不然你这腿能好得更快。” “我现在这样也不错。”元六架着伤腿坐在院子里,秋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下来,令他惬意得发出叹息。 陈母准备拜师礼,量了他的尺寸,要比照着给赵山长做一身衣服。 先前家里只有她一个女眷,又病着,家里人的衣服都是直接买的。 现在她好了,又有两个女儿帮忙,就索性把家里的布拿了出来,准备给所有人都做两身衣裳。 从小就是孤儿,被义父收养后,家里也是两个大男人的元六,已经很多年没人给他做过衣裳了。 本以为自己只是个模板,没想到还能得两身衣服的他很是开心。 此外,从陈寄羽考中解元的消息传回陈家村,族老们就谋划去打的解元牌匾终于做好了。 这天秋高气爽,陈家村开了宗祠。 在经历了隆重的仪式后,这块在村中老少看来金光闪闪的解元牌匾终于被挂到了宗祠里。 村里全族出动,好一番热闹,就连外嫁到其他村上的都回来了。 她们抱着孩子来看解元郎,纷纷感慨道: “今年乡试,连文气最重的奚家村都只考上一位举人呢,没想到咱们村还能出个解元。” “三叔家祖坟冒青烟了吧?等他们羽哥儿考中进士做了官,不知道三叔三婶会不会也搬到京城去。” 京城啊…… 众人想到这个遥远的、听老胡描画过的地方,想象着那高大巍峨的城墙,里面成群的宫殿跟住在里头的皇帝老爷,心中生起一片向往跟敬畏。 陈寄羽去祖宗牌位前上香,几位族老跟陈父站在一起,仰着头看挂在上面的牌匾。 几人都是笑不见眼,皱纹深刻。 其中资格最老、牙齿都掉光的二叔祖展望道:“在寄羽之前,我们陈家宗祠从来没挂过匾,这一上来就是个解元牌匾,等明年春天,再换个进士匾……” 族长现在心气高了,展望得比他还远:“说不定明年一步到位,直接挂个状元匾!” 他心里盘算着,牌匾还好,宗族里出得起钱,不过要是造牌坊的话,那就要从现在开始准备起来了。 还好今年村里的青壮跟着老胡一起打理,地里收成不错,可以多养些牲口。 据说三郎的女儿回来,又拿出了新的改良农具,去找干木匠的陈大年打去了,用在地里能省力很多。 想到这里,族长问陈父:“你闺女找的农具什么时候打好?我们到时能去看看不?” “打好了。”陈父回过神,忙道,“刚打好,才拿回来。等结束我们一起回去,下地看看。” 族长顿时坐不住了。 要不是还顾忌着族老们,他现在就想拉着人跑了。 幸好,挂完牌匾以后剩下的仪式不多,等一结束他就顾不上其他,立刻拉着陈父走人。 见状,还想上前跟陈寄羽寒暄,勉励他上京好好考的族老们:“……” 其他人在后面喊道:“族长!你拉着陈三哥干什么去?” 族长一回头,看着这些青壮,喝道:“你们也过来!” 族长一呼,大家就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于是挂匾仪式刚结束,一群人又风风火火从陈氏宗祠离开。 族长还想往家里去,但陈父比他有经验,刚刚女儿他们去拿了新犁,都没来宗祠看挂匾仪式,肯定是下地去了。 “去地里!” 他反过来拉着族长,一起往自家的地跑。 往年秋收之后,田里留下的秸秆都是就地焚烧,烧成灰烬埋在田里来增加肥力。 不过今年用了新的堆肥方法,所以地里很干净。 族长跟着陈父跑到田边的时候,就看到地里老胡在犁地。 他拿着新的木犁,像是得到了新鲜的玩具一样,在田里走来走去。 陈松意也已经一早下地试过了,就连小莲都上手试了试。 小姑娘觉得新犁比旧的省力得多,自己一个都能推得动,而且翻的土也深。 “爹,族长。”见到父亲跟族长跑过来,陈松意问他们,“宗祠那边结束了吗?” “结束了!”不等陈父开口,族长就中气十足地道,然后眼热地看着老胡手里的木犁,“这就是新打的犁啊?” 族长还矜持着,没直接问自己能不能上手试试,后面那群跟过来的青壮见老胡在田里犁地,手上拿着个没见过的农具,立刻七手八脚地往地里冲。 “胡哥!这是什么好家伙?是给咱们新配的吗?” “快,你去旁边歇着,快让我们试试!” “我先!我年纪大我先!” “去你的!我先拿到的,凭什么要让给你!” 老胡刚拿到手,还没试出几分手感就被他们抢了。 他被拱到一旁,不由地笑骂一声:“这群兔崽子!” 族长虽然没抢到上手试新农具的机会,但是从陈松意这里得到了好消息。 她请朋友改良了农具,除了这犁以外还有好几样,准备在村里推广开,好配合耕种。 现在先是农具,回头看看有没有良种。 在她想来,师兄回了天阁,怎么也该有些良种适合种植。 这犁在村里的木匠陈大年那里打,八百文一个,老胡阔气,第一批先打了十件。 “……村里的各家要是想要,直接拿钱去打就成,要是出不起,胡护卫打了这么多,可以先租,租个几年,分批把钱付上,这犁就归他们了。” 族长忍不住说了声:“这样好。” 这可太好了! 他看出了这新犁的省力,就算家里没有青壮的,有了它也能靠人力犁地。 一个犁就这么好,不知道剩下还没拿出来的那些农具又要怎么好。 想要全村一起一口气把农具全换了,怕是做不到。 老胡愿意先打了租给他们,让他们慢慢攒钱,分几年来买下,负担就没那么重。 ——这实在是太好了! 在所有人都过了把瘾,把陈松意家的这两块田都犁了一遍以后,族长总算捞到了机会,下田亲自体验了一把。 还有九个新犁在打造中,老胡很爽快,让族长直接把犁带回家去,让其他没试过的村民都试一试:“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不每家都有一个?” 老胡不留余力地推广,很快老木匠家能打一种新犁的消息就传遍了陈家村。 那些外嫁回来的女儿也听到了,人人都忍不住试了试,还从娘家了解了一番陈家村今年新换的耕作方式。 听完,她们都很想自家也学一学,同时还觉得羡慕—— 怎么自己出嫁后,村里就突然得了这么多灵秀? 又过了几日,老胡把自己这小半年的经验总结成册,添上改良的犁,送到镇上给了风珉。 风珉在接过的书册时,很是意外一下。 他再三确认自己面前这个是最不爱舞文弄墨的老胡,这才把书册翻开。 院子里的小少年们正在练武,老胡津津有味地看。 看完他交上来的屯田经验,风珉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这个自己的护卫里最不爱读书的,现在竟然写书了,而且字还写得也不错。 难怪陈松意说教学相长。 老胡在陈家村不光学屯田,还训练那些青壮,教他们屯田,自然而然水平就上来了。 风珉花了些时间才把这本经验手册看完,然后听老胡说他们搞了改良农具,他还是要留下,先不回京城了,风珉应下了:“想留就留下吧。”说着随手把这册子放在了一旁。 老胡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血结晶。 尽管这是站在意姑娘的师父这位巨人的肩膀上搞出来的,但他还是忍不住觉得自己厉害。 他颇有些自得地道:“就这本我写的东西,要是上交给县令,那也是县令的政绩一桩。” 陈松意是完全没想着要藏私的,老胡这些日子看着,她不光是想把这个屯田方法推给边关,也想推给地方上的百姓。 可惜,这个位置上坐的是郭县令。 虽然他本身做得不算差,他们父子在陈桥县的经营也不算太过分,比起其他贪官污吏来好多了。 可谁叫他们沾上了程明珠? 这一沾上之后,小错也变大错,什么光明前途都与他们无缘了。 风珉睨他一眼:“所以不给他,就便宜我了?” 他说着,又随手翻了翻放在桌面上的册子。 这是很不错。 不过他没想回京以后就这样交上去,他还有别的打算。 今日老胡是同陈松意他们一起来的。 只不过他们一家是从镇上经过往书院去,他则来了风珉这里。 除了送这册子,他还送来了一些陈母新做的吃食给公子爷。 小莲没跟来,跟元六一起在村里守着家。 陈家人从水路去书院,一家四口包了一艘小船。 陈父陈母都是第一次去,难免紧张,两人又特意穿了新衣服,更有些束手束脚。 不过有儿女在旁,两人就渐渐放松下来,有余裕欣赏秋景了。 等到了书院,赵山长见果然如自己所料,陈家父母随长子上门,送他来拜师,就忍不住开怀地笑了。 而且,见到在束脩六礼之外,陈家还特意做了一身衣服鞋袜送自己,赵山长就笑得更加开心了。 行过礼,喝过拜师茶,赵山长就与他们分坐在堂中,正式说起了自己的安排: “从江南去京城路途遥远,便是走水路也要十几天。十月气候正好,我准备再带寄羽他们十几人去一趟京城,同这回一样,带他们提前去备考。” 第146章 第 146 章 这让夫妇二人又意外又喜,意外的是长子才回来没多久,这么快就又要离开。 喜的是有师长带着上京,又有那么多同窗结伴同行,比一个人去要稳妥。 在爹娘向赵山长道谢的时候,陈松意在袖子底下算了一卦。 那日确实是吉日,宜出行,少波折,于是不动声色。 厅堂里其乐融融,新鲜出炉的师徒很有默契。 赵山长只简单说几句怎么安排,陈寄羽就能知道大概,给父母解释。 只不过赵山长目光一转,就落在了陈松意身上。 陈松意见他笑眯眯地问:“这回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再陪你兄长上京赶考?” 陈松意早有准备。 就算赵山长不问,她也会提。 在家人的目光下,她从善如流:“我在京城生活了十几年,对京城也还算熟悉。我与兄长同去,说不定能帮上些忙。” 赵山长捋着胡须笑道:“好,好。” 虽然小侯爷对外宣称,他是路过陈家村,偶然结识了寄羽,同他一见如故。 但赵山长觉得这真相不尽然。 回来之后他查了查,才知道陈家的这个小姑娘是在京城长大,身上有段曲折故事。 难怪她待人接物如此有手腕,气度如此不差。 小侯爷名声纨绔,实则有侠义之心,应当是先同她有了交集,然后才认识了寄羽的。 陈松意说她能帮上忙,赵山长毫不怀疑。 于是,十月进京的事就此定下。 除了书院这次中举的十余人,赵山长还捎带上了林夫子那个学生,等人一齐就出发。 陈松意既然要跟着一块儿去,陈寄羽就不必再特意回一趟家了。 这几日就留在书院,要带什么行李家里会给他收拾好,再由陈松意一并带过来。 小船停泊在岸边,一家三口依次登上了船。 跟来时相比,陈父陈母都放松了许多。 不过想到长子这就要上京,女儿也要跟着一起去,行李要带什么,又要准备多少银钱,就让夫妻二人头疼起来。 “早知不该这么早修院子的……” 陈父低声道,钱都花在这上面了,想要再拿出多少来就不能了。 撑船人手中的竹竿撑破水面,溅起一串水花。 陈母轻声安慰:“房子总是该修的,不然怎么好留胡护卫跟元护卫住?等回去以后我寻摸寻摸,再去向邻里借一些。” 就是这风声得守住了,不然寄羽刚考上解元的时候就送钱来的人,现在又得来送了。 他们的人情债,不是那么好欠的。 陈松意静静听着爹娘的轻声合计,等他们说完了才从书院入口调转目光,开口道:“我跟哥哥去京城,不用带这么多银钱,收拾几身衣服,带上哥哥的书就好。” 陈父张了张嘴,低声道:“那在京城里遇上要用钱的地方怎么办?” 陈松意轻声道:“我来解决。” 陈父想反驳,这怎么能由女儿来解决? 可他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河里的珍珠蚌。 女儿回家这几日,都跟着自己一起去钓鱼。 结果不是捡到在树桩上撞晕的兔子,就是从河蚌里摸出两粒珍珠。 要不是最近家里风头太盛,不好拿珍珠去卖,只能偷偷收起来,陈父是想转身拿了去镇上,给他们换成盘缠带身上的。 他只是口拙,但心慧,一下便想到了女儿说的大概就是要这样“解决”。 陈母也知道丈夫跟女儿偷藏了点东西,见丈夫忽然不说话了,于是忖道:“那便同去旧都时一样,你们兄妹各带二十两,再把娘整理出来的菜谱带上。” 等需要用银子,一时又找不到的时候,就可以将菜谱卖了,拿来应急。 至于要找谁卖,怎么卖,这是完全不用她担心,女儿自己能谋划好。 陈松意飞快地心算了一下家里还有多少银钱,应下了母亲的安排。 回到镇上,陈松意带着父母去风珉租的院子。 跟他们一起来的老胡还在这里,他们租来的马车也还停在风珉院子里。 陈父陈母至今还不知道风珉的真实身份,但不妨碍他们知道这位风公子来历不凡。 他不过是在镇上落脚,租下的院落都数一数二的气派。 夫妇二人进门,当看到在院子里活动的小少年们时,听陈松意说这是风珉收留的孤儿,陈父陈母对他的印象顿时又增添了一个“善良”。 风珉在这里住得还算惬意,闹中取静。 毕竟在陈桥县,连县令都要对他毕恭毕敬,自然也没有不长眼的人来给他添麻烦。 有知道他身份的,怀着攀附的念头登门一两次之后,就知道这位小侯爷对他们没有兴趣,留在这里只为了查清登辉楼的案子,就更不会上门来打扰了。 若是让他们见到今天陈家夫妇来,风珉亲自出来相迎,不知会有多眼红。 知道女儿来这里,肯定有事要跟风公子相商,陈父陈母于是在打过招呼之后,就自觉避开了。 老胡带着他们去逛院子,并不打扰自家公子爷跟意姑娘说话。 他对陈松意的卦是真的服气,她说公子爷要走,公子爷果然就要走了。 厅中剩下陈松意跟风珉,要说事就方便了。 姚四退出去一阵,很快取了陈松意要的东西来,放在桌上向她打开。 “你要的东西。”风珉示意她清点一下,“有什么缺的,我再让他们添上。” 她上回一来就给了他一张单子,托他去隔壁镇给她收购一些朱砂,还要搜寻一个小玉匣。 陈松意看盒子里装着一排的瓶子,里面装的都是上等朱砂。 而那个玉匣不到半个巴掌大,玉质算不上好,但合起来严丝合缝,正是她想要的。 朱砂不必说,自然是用来画符的。 这段时间她把身上的朱砂都用完了,画了不少符,打算再补充一些。 玉匣则是她准备装那卷诡异羊皮用的。 玉可以封锁气息,再在外面上两道符,这样就不容易被同样会术法的人察觉。 “齐了,是这些东西没错。” 陈松意翻了翻,还在里面看到了一套金针,于是抬头看向姚四。 姚四朝她一乐,说道:“完璧归赵。” 那时她把他们支开,一人去探刘氏母女的虚实,就做好了一死的准备,所以把这套金针给了姚四。 现在既然没事了,姚四就把东西还给了她。 要不是怕东西太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姚四还想给她整几瓶药,再做两张易.容.面具。 把盒子重新合上,陈松意便提及了今天去书院赵山长的打算:“等过几天人齐了,我们就从沧麓书院出发,还是走水路。” 想一想,从暮春时节离开,再到现在回京城,不过才过去了半年。 但因为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所以让半年时间都漫长得像是过去了好几年。 刘氏现在还在那院子里躺着,几日前他们回来的时候醒了一下,又急怒攻心晕了过去。 她几乎不能再对陈松意造成威胁,就算真正醒来,衙门里还有一场硬仗要她应对,足以把她拖在这里。 风珉道:“那到时我就不去送你了。” 他的资质不错,修习《八门真气》进展已经到了第二层,力量大幅度增加。 全力出手之下,原本的那杆银枪对他来说就已经太轻了。 给他打造这杆银枪的工匠原本在京城,不过去岁已经告老还乡。 他要离开桥头镇,去这工匠的家乡一趟,重铸武器。 厉王带着百骑突入荒原,擒杀了右贤王,把人家的头颅斩下来,装在匣子里送去了龙城的事,已经从边关传回了朝中,引起了一番波澜。 明明已经停战,人家王庭派来议和的使团都已经到了大齐境内,他还要在这时候节外生枝。 朝中多有不满,景帝也下令召他立刻回朝,年前就要进京。 风珉既铁了心要去边关,那他就要快点磨好自己的枪,到时候才能直接跟他走。 这里的事,他会留下更加稳重老成的贺老三在这里盯着。 还有在养伤的元六,则跟老胡一起留在陈家村,替她看顾着家里。 一旦有什么事,也能同他联络。 姚四则会带这些孩子们回京城,让他们先入护卫营。 风珉自己没了护卫在身边,还是打算跟之前一样,雇宏威镖局的镖师来陪他走一趟。 陈松意听完他的安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便点了点头:“就这样吧。” 刘氏自己已经不成气候,放她在这里当饵,也不影响大局。 正如容镜师兄所说,不到时间,水潭的缺口就不会再决堤。 在这之前,她只管照心中所想去行事。 陈松意拿出锦囊,一见到这熟悉的锦囊,风珉就想起上次分别。 那次她也给了自己一个,里面还装着个嘲风把件。 “这次里面装的又是什么?”风珉一边伸手去接,一边忍不住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打开?” “你想开就开。”陈松意示意他现在想开就可以开,“里面装的三张护身符,跟那晚的一样,可以挡下等闲的术,也能挡下一击。” 区别在于,那晚她给他发出去的那些是用朱砂画的,而给风珉的这三张是用她的血画的。 她比较过了,后者的效力会更强一些,“你留着自己用也好,看谁顺眼送人也好。不过符起效后就会化成灰烬,不能再用。” 姚四很羡慕,自登辉楼那一晚之后,“游道长”的护身符就在镇上出了名,千金难求。 不过很快都起效化成了灰烬,没人手上能剩有。 …… 十月初二,宜开市,宜出行。 沧麓书院的大船再次在欢送中出发,载着比上次少了一半的人,前往京城。 第147章 第 147 章 自前朝穷尽民力,修成南北贯通的大运河后,就缩短了南北通行的时间门。 从江南去京城走水路,大齐水师的战船全速前进,一路畅通无阻,只需十来天。 换了客船,这个时间门就翻了一倍不止。 即便这样,也大大节省了南方举子前往京师赶考的时间门跟精力。 沧麓书院的大船行在水上,似慢则快。 在将江南官场肃清后,江上的风波也少了许多。 停在岸边接受检查时,需要用银子来疏通的次数也少了。 往来的客船跟渔船上,陈松意见到百姓无论贫富,脸上都多了很多笑容。 这时候,赵山长往往会跟身后这些已经半只脚踏进官场的学生们说上二言。 或是考校,或是拿往年会试题目出题,让他们破题作文。 大概是离开了书院,赵山长更展现了他令人惊异的能力。 从前朝到本朝,历次科举出题他都烂熟于心,历次科举好卷他都如数家珍。 他人虽离开了京城,但在国子监到底还有香火情。 京城的国子监不管出了什么考题,他远在江南也能通晓。 赵山长一显山露水,别说是寻常学生,就是陈寄羽这个入室弟子也被老师折服。 尽管此时他们离京城还有颇远的距离,赵山长对他们的教导就已经提前开始。 由于他考校的角度太过刁钻,又常在游览时出题,导致学生们一下船都下意识绕着他走。 唯有陈松意不在他的考校范围内,往往下船游览,赵山长一转头就看到身边只剩她一个。 等回过味来,他便同樊教习相视大笑。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下了船逮不到人,回了船上难道还抓不到他们吗? 该作的题还是要作,批改完发回去,该改还是要改。 大齐的会试与乡试相同,依旧是日考试,以第一日的四书五经为重,但今上也重策论。 尤其是殿试这一关,要定下最终名次,策论十分重要。 赵山长对他们怀有不小的期待。 因此,他的题海攻势也比他们参加乡试的时候更加猛烈。 没想到在路上就要开始头悬梁锥刺股,所有人的面有菜色,就算是陈寄羽脸上也少了镇定自若。 那个从县学考上了举人,沾夫子的光登上了书院大船的年轻人更是一边跟着做题,一边颤抖—— 难怪沧麓书院是沧麓书院,别地是别地。 这样高强度的训练,睁眼做题,闭眼做题,还要模拟考试,就算是朽木也开窍了。 不过,他们在船上活动范围就这么大,不读书做题其实也没什么可做的。 一开始众人还能看看江景,吹吹风什么的,可越到后面,他们就越待在船舱里不想出来了。 因为船越往北去,给人的感觉就越接近深秋。 两岸的山渐渐少了,秋意渐浓,江上的风吹在人脸上有了刀割的感觉。 哪怕穿上了厚秋装,往外头一站,也感觉风在往脖子里钻。 可以想象,如果等到十二月再动身,江上的风能有多割人。 这时候就显出赵山长的经验丰富,选择十月初就动身。 如果十二月才动身,他们前面的那一段轻松都不得。 走到第二十日上,船抵达了济州,一行人停下行程,住进了客栈。 不为旁的,只因下了两场秋雨,气温骤降,加之水土不服,许多人都病倒了。 客栈的院子里,咳嗽声、喷嚏声此起彼伏。 一位大夫挎着药箱带着童子从里面出来,来到门边,他停住脚步,对身后相送的樊教习跟陈松意道: “无碍,就是风邪入侵,加上水土不服。我给他们各开了一副药,都是年轻人,本源强健,药熬了喝几日就好了。” 他的诊断跟陈松意粗略地望气看运的结果一样。 这场风寒只是耽搁他们一阵,并不会伤及本源,也不会影响上京赶考。 “不过先生这一行人当中,病倒的都是年轻公子,倒是两位先生跟这位小姑娘身体健康,很有意思。”大夫笑着道,感到有些稀奇。 樊教习也笑了起来,捋着胡子道:“我们年纪大了,比不得他们身强力壮的,更注重养生,每日起来还打一套五禽戏,又不像他们一样跑到甲板上去吹风,当然不会感染风寒。” 至于陈松意,她修习《八门真气》。 虽然身形看着依然纤弱,但却比其他人不知道强健多少倍,自然风邪不侵。 水土不服这一桩,他们娘亲也早有预料,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就给他们装上了一包盐跟一包土。 水不好保存,但这二者容易。 陈寄羽刚离开江南地界没多久,有水土不服征兆的时候,陈松意就按照母亲的叮嘱,用带来的盐跟土给他泡水喝,所以他水土不服的问题并不算严重。 而这偏方,同船上有人喝了,有人不喝,症状便轻重不一。 至于樊教习所说的去甲板上吹风,其实他们也没去。 只不过是那日有人从码头上买来了几尾好鱼,打算烹调了做鱼羹。 然后又沽了两壶酒回来,作为难得从题海中解脱,浮生偷得半日闲的庆祝。 结果喝得多了些,酒力一散发出来,有人觉得热就开了门窗。 引了江上的风进来,听着外面的雨声,还击箸放歌,颇有些江南狂生的做派。 赵山长不知是想给他们放假,还是想让他们吃些苦头,虽然听到了动静,却没有阻拦。 而陈寄羽虽然沉稳,却不能不合群,同窗好友们既然相邀,他便去了。 作为船上厨艺最好的人,陈松意还肩负起了给他们烹调鱼羹的任务。 结果就是这一作,这群年轻举子就在抵达济州的前一天倒下了。 温暖的屋子里,赵山长看过了这些穿着厚衣服、喝着药,神情蔫蔫的、还在流鼻涕的学生,没有半分同情,还沉着脸道:“看,叫你们放纵,叫你们吹风喝酒,现在知错了吧?” “学生知错……” 众人蔫蔫应是,便是症状轻微不少的陈寄羽也没有反驳,认下了老师的训示。 去送大夫离开的陈松意跟樊教习回来,正好听赵山长的声音在道:“……年年上京赶考,年年在路上都有人生病,运气好一些的去到京城再发出来,就这样错过科举的数不胜数。 “错过了科举,又没有盘缠回来,就只能留在京城,想方设法地谋生。便是拖到年后再考,省去了入京的波折,心气也已经淡了,灵气也蹉跎光了。 “在旁人看来,这是运道不佳,可在老夫看来,就是心里没数!天气变化,环境变化,都是变数,唯有周密计划,谨慎行事,再配上强健体魄,才是成事的关键。 “眼下只是上京赶考,有师长带队,有同窗结伴,便是被这样的小石头绊一下,也不用怕掉队。可等你们中了进士,外放去做官,如果连外放之地都支撑不到,你们又怎么去做好这个官呢? “罢了,都好好想想,时间门还充裕,我们就在这济州城盘桓几日,等你们好齐了再走。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万望记得不要放纵,要爱惜身体,强健体魄,这才是成事的本钱。” 里面又响起一声“是”,然后,等在外面的陈松意就看到赵山长沉着脸出来了。 借这次路途上的耽搁严肃地教育了学生,又敲打了他们,赵山长一转头就又露出了笑容,半点没先前那副严肃的样子。 尤其听了樊教习转述大夫的诊断结果,他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陈松意从其中看出了些像军师裴植一样狡猾的气息,只听他道:“就让他们在这里喝几天苦药,我们自己出去逛逛。”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半点也不在意外面还下着秋雨,从长随手中接过伞就准备出门,“船上的鱼做出再多花样来,不也还是鱼?哪里比得上济州城里的羊肉汤。” 原来,就算里头那十几个不生病,赵山长也是打算在济州城停留几日,带他们访友的。 他有一位同年好友正好在济州为官,从船上一下来,他就让人持了自己的拜帖去了。 樊教习笑呵呵地跟上,不忘招呼陈松意:“现在好了,就只有我跟小姑娘沾光。” 赵山长撑着伞,踏入雨中,笑声传来:“他们每回下船,不也绕着我们两个老头子走?走,不带他们,就带你们两个吃好吃的去。” 陈松意撑了把大伞,跟樊教习走在一块儿,心道:“学兄们前面下船绕着赵山长走,赵山长当时没说什么,结果都记着呢。” 看来回去以后,他少不得还会让长随露口风,让这些病员知道都错过了什么。 听见声音远去,坐在靠窗位置的陈寄羽放下喝干的药碗,对屋里被药苦得愁眉苦脸的同窗们道:“老师出去了。” 众人这才放下药碗,要唤自己的书童出去买些蜜饯来。 不然要喝几天苦药,就这么干喝,怎么熬得下去? 陈寄羽没他们病得重,但在温暖的屋里坐着也难免有些昏沉,便起了身,打算去外面转转。 不料才刚撑了伞才走出院门,就见到在地上趴了个人。 这人穿着澜衫,身材高大却虚弱得撑不起身来,手里原本撑着的伞滚到了远处。 陈寄羽连忙向院中叫人,自己则过来扶他,入手都察觉到高热。 院中很快跑来了两个书童,等把人一扶起来,果然都看到此人肤色黝黑都挡不住的高热发红。 陈寄羽撑着他,沉声确认他是否神志清醒:“兄台在发热,可要在下替你找大夫?” “多谢兄台了……”这人抬头看他,眼神光都烧得有些涣散了,苦笑道,“我住隔壁院子,本来要上京赶考,不料生病又丢了盘缠……老仆回家去取钱,留我在这里……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陈寄羽。” “陈兄好……在下纪东流。” 第148章 第 148 章 济州城回春堂的温大夫刚给客栈里那行感染风寒的江南举子看完诊,带着童子,顶着连绵秋雨步行往回春堂走,还没走出太远,一个书童就追了上来,又把他请了回去。 温大夫回来,见这一屋病人当中又新添了一个高热重症,险些乐出了声。 不过医者父母心,他到底还是让童子放下药箱,稳重地坐上凳子,开始给纪东流把脉。 知他烧了几天,老仆离去之前也给他请过大夫,也有按时服药却没好转后,温大夫捻着胡子,问道:“先前那位大夫开的方子,可否让我看看?” 等索来方子看过之后,温大夫神情微妙,最终却没说什么,只道,“我再给公子重新开一张方子,喝上两剂应当就无碍了,现在先给你针灸退烧。” 温大夫最拿手的就是针灸,果然几针扎下去,纪东流的高热就慢慢退了下去。 见他无碍,陈寄羽又谢过了温大夫,垫付了诊金,还让好友的书童送他回去,顺带抓药。 书童手里拿着陈公子给的银子,听他温和的声音道:“方才我问过温大夫的学徒,他们回春堂对面的铺子蜜饯很出名,再劳你买几斤蜜饯回来。你家公子爱吃杏脯,可别忘了。” “听到没有,别忘了。”书童的主人正是那考了二百三十八名的临县李姓举子,笑着挥手让自己的书童走,“快去快去。” 因陈寄羽为他垫付诊金药费,纪东流少不得又是一番道谢,诚恳地道:“今天真的是多谢陈兄了,等我家老仆取了钱回来,我就把钱还你。” 陈寄羽摆手,叫他不要放在心上。 毕竟人是他救回来的,当然要安排妥当。 因隔壁院子只得纪东流一人,清清冷冷,陈寄羽便没让他回去,而让他暂时同他们待在一起。 纪东流退了烧,身上换了干爽衣服,总算又活过来了,只是还有些昏沉、精神不济。 他这个样子,跟这一屋病蔫蔫的书院学子倒是很一致,比症状轻微的陈寄羽还像他们中的一员。 李举子忘了自己碗里的是药,习惯性地端起来当茶喝了一口,苦得皱起了脸,连忙放下,问纪东流:“我观纪兄气度不凡,家境也应当不错,怎么会倒在雨中,这么狼狈?” 没想到同窗出趟院子,都能救回来一个人,屋里众人都捧着药碗,坐在椅子上稀奇地看他。 纪东流为人爽朗,也没有瞒着,很快双方就交换了信息。 纪东流得知他们一行来自江南,全是一个书院出来的举子,由师长带队上京赶考,顿生羡慕。 而书院众人也知道了,他也是上京赶考的举子,家离济州城不远,可以说是刚出来就倒在了家门口。 “……我那老仆用最后一点贴身放置的银钱请了大夫,然后回家去取盘缠,留我在客栈抵押房费。不想等了几日他还没回来,我却是烧得不行了,只好出来求助。” 他们住的院子位置还算偏僻,要不是书院一行赶巧今天住进来了,陈寄羽又正好出门透气,这样下雨的天气,人在雨里趴上半天,等他那忠心的老仆回来,怎么都要见到自家公子烧成肺炎。 原本书院这一行人当中还有几个对副山长所说不以为意,眼下见了纪东流这个活生生的倒霉例子,心中都警醒起来—— 不周密谋划,不保重身体,是真的有可能在路上折戟沉沙,错失机会的! 人倒霉起来可不讲道理,一旦失误,后面跟来的就是一连串意外打击,叫人措手不及。 …… 当书院一行因纪东流的遭遇,而对师长的话有了更深刻的认知跟认同之时,温大夫终于踩着雨水打湿的街道回到了回春堂。 天气骤然变化,城中感染风寒的人变多了,尤其是老人跟幼童体质差,更容易生病。 这段时日,这条街上开着的几家医馆、药堂来看病的人都比往常多。 回到店里,虽然只是出诊了一趟,却看了十几个病人的温大夫这才松了一口气,要去换掉沾湿的鞋子跟外袍。 跟来的书童去柜台上抓药了,温大夫带着自己的徒弟前往后院。 在侍奉师父更衣换鞋的时候,他的童子才蹲在地上问:“师父,刚刚那药方有什么问题吗?” 他师父那微妙的沉默旁人未必能注意到,但身为弟子,以他对师父的了解,自然就不会错过那一顿了。 换上干爽的鞋袜,温大夫笑了笑,将方才没对那些人说的事说了出来:“也没什么,就是先前那位大夫误诊了,开错了药,害那位病人白白遭罪,烧了几天。” 他不说,是因为济州城里的大夫就那么些,不管是谁误诊了,特意说穿都没意思。 而且那姓纪的公子丢了盘缠,老仆用最后的钱去给他请大夫,请来的多半不是什么医术高明之辈,会误诊也不出奇。 既然没出大事,自己现在又已经纠正过来,那就索性不提了吧。 童子恍然大悟。 温大夫换好了鞋袜起身,穿上干净外袍,让他赶紧也换好出来,便先出了后院,打算回自己坐诊的隔间,等待上门的病人。 结果才刚一出来,就见到少掌柜朝后院走来,一见自己立刻眼睛一亮,捉住自己的手臂道:“温大夫回来了?快快,随我上楼。” 少掌柜虽说顶着个“少”字,但向来沉稳,少有这样显露焦急的时候。 温大夫跟着他往二楼走,上面是回春堂接待贵客的地方,寻常的病人不会上到二楼去。 他背着自己的药箱,低声问:“是什么病人?” 一边问,心里一边先转过了好几个答案。 少掌柜伸手接过了他的药箱替他提着,借着这个动作低声答道:“我也不知道,为首那个是济州城里没见过的富贵人物。现在我爹在上面作陪,着我下来等你,等你去给躺在榻上那个扎针退烧,总之看着很是要紧。” “明白了。” 温大夫心里大概有了底,跟他一起上去。 走到门口,少掌柜才把药箱还给了他,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回春堂的掌柜,他也是出身杏林世家罗家的大夫,只不过专精不在针灸上。 一见温大夫,罗掌柜也是眼睛亮了亮,二话不说把他拉了进来,然后把门一关,把儿子关在了外面,对着里面等待的人道:“温大夫来了。” 温大夫一进来,抬眼见到屋里站着的几个护卫,只觉得一股杀伐之气迎面扑来。 他们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而且身经百战,最近才见过血。 用这样的人来当护卫,里面的会是…… 温大夫想着,跟着罗掌柜绕过屏风,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只见榻上躺着一个人,状况很不好,他脱发,消瘦,佝偻,皮肤还带着溃烂。 而榻边站着的那个人一转过来,温大夫只觉得在一瞬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同外面那些护卫一样,他身上同样有着极重的杀伐之气。 但再重,也压不住那出众的贵气跟凌厉的俊美。 哪怕现在是雨天,屋里的光线并不好,他一转身都让人感到这间屋子变得明亮了起来。 真正是玉质金相,贵不可言。 温大夫懂了,为什么少掌柜会说济州城里的富贵人物加在一起也不及这一个。 罗掌柜将温大夫推了出来,对这位年轻却不可小觑的贵人说道:“这是温大夫,是我们回春堂最好的大夫,一手针灸术精妙无比,还请让他一试。” 厉王的目光落到温大夫身上,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却出乎后者意料的平和,不见倨傲:“还请温大夫放手医治。” “是。” 温大夫没有余裕去想这位天潢贵胄究竟是谁,立刻上前看人去了。 榻上的人发着高烧,却跟他刚刚医治的那位纪公子不一样,也跟其他人不一样。 这仿佛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病症。 温大夫打开药箱,取出金针,深吸一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给人退烧的时候这么没有把握,只能勉力一试了。 …… 雨声连绵,顺着屋檐滴落成线。 陈松意看着窗外雨景,此刻他们正置身于济州城最好的酒楼之一,这里也有整座城里最好的羊肉汤。 赵山长跟他那位同年好友果然相交莫逆,彼此对对方的喜好都相当了解,也不在乎那么多虚礼。 他的拜帖递上去,一告知对方他来了,那位在济州城当通判的大人就马上在这里定好了席位,让他们先来,自己等一下了衙就立刻过来。 任通判大概以为他们来的人多——毕竟赵山长辞官后是回了江南教书育人,这次又是带着学生上京赶考——所以定的房间大,桌子也大。 没想到来的却只有他们三人,往桌上一坐,还占不满一角。 客人还没来齐,所以酒楼先上了几碟时鲜果子跟开胃小菜,赵山长跟樊教习有一搭没一搭地尝着,一边说话,自得其乐,唯有陈松意对着雨景陷入了沉思。 不管是去书院拜师那日,还是正式启程离开的时候,她都起了一卦,算出在这时候启程、走这条路会遇到一些十分关键的转折跟人事。 可是从离开江南到现在,已经走了二十日,路上却什么也没有见到。 她卦中的灵机究竟应该应在哪里? 就在她想着是否要再起一卦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人声—— 任通判来了。 第149章 第 149 章 济州通判任青山,这是个跟沧麓书院副山长赵延年年纪相仿、兴趣相投的老人。 他的胡子已经花白,一下衙换了衣服赶到这里,进门一见面,与赵山长两人就哈哈大笑。 只是看着对方老去的脸,这笑中又渐渐带上了一点泪光。 “二十年了,延年兄。”任通判唏嘘道,“自京城一别,你我都有二十年不见了。” 从故友辞官离京到今日再见,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虽然中间门时常通信,但却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 好友去了沧麓书院任教,逐渐做到了副山长之位,而他从外放下县开始,一路曲折上来,辗转成了济州通判,其中还仰仗了不少妻族之力。 看着好友现在一副顺心的样子,任通判很羡慕:“所以有时我也想,做这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跟你一样挂印归去,也开个学庐教人读书。” “那你还是做官的好,不然要教人读书,我怕你被那些愚笨的学生给气死。” “哈哈哈哈哈哈——” 两位知交故友亲切地交谈过,这才携手重新回到了桌前。 赵山长给他介绍了同来的樊教习,又让陈松意和他见礼。 在任通判进来之前,陈松意原本还想着,会不会这位任大人就是转折的关键。 然而等一见面,她便发现并不是。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齐官员,在济州城里排得上名号,但在王朝大势之中就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牵系到什么重要的人和事。 不过当陈松意目光与他相触,命运隐隐交织的时候,她倒是有点意外的发现:“这位通判大人今日竟然有血光之灾?”——而且就在此楼中,伤害不小。 于是,在任通判问赵山长怎么就他们几人,不是说带了一帮学生来的时候,陈松意借着桌子的掩映,更精准地算了算。 得出的结果令她再感到意外:“照卦来看,尽管任通判不是关键,但我今日却是最好帮他化去这一灾劫。” 没有犹豫多久,陈松意就将手放回了桌上。 有气运在身,要主动帮人化去一灾,并不算什么。 何况任通判不仅是赵山长的朋友,从刚才的隐隐一观,陈松意也看到了他的为人。 他是个好官,值得一帮。 就在她做好决定的时候,赵山长也把学生们在船上放纵了一回,结果通通病倒的事说了。 任通判与他不愧是老友,一听就明白,他这是要借故教训他们一回。 厢房中顿时又响起他的笑声,笑完之后,他才点着陈松意道:“我以为你转性了,就带个小姑娘来,是要告诉我你新收的那个得意弟子是她。” 赵山长摇头:“非也非也,我那得意弟子却是她的兄长,是个沉稳孩子。不过要合群嘛,所以那时他酒也喝了,现下就跟他那群同窗一起喝药去了。” 任通判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哈哈哈哈……” 他们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 同窗同乡同年的情谊最是诚挚,为官之后,彼此之间门还会有联系的就是这么些人了。 赵山长指了指陈松意,向任通判夸耀道:“你不要觉得没见到我那个两省解元弟子就遗憾,这小姑娘也不错的。来,松意,代你兄长受一下任大人的考校。” “哦?” 任通判有些意外地看向她,见少女沉稳,便道,“好,那我就考你一考。” 陈松意这段日子在船上也跟着旁听,而且赵山长跟樊教习到岸上四处逛的时候,跟在他们身边的又是她,自然受了不少教导。 任通判兴致起来,又出了两道题。 见她都答得不错,便从妹妹身上就看出她兄长的成色了。 “不错!”他笑了起来,对这个小姑娘很是喜欢,又看向赵山长,“知你得了佳徒,特意这样来我面前显摆。行了,让他们赶紧上菜,尝尝我每日在济州城喝的羊肉汤。” 来的人少,任通判跟赵山长便让他们减了些菜肴。 最终,桌上只保留了最出名的羊肉汤跟另外几道招牌菜。 虽然今日席间门只得四人,但任通判跟赵山长多年未见,有许多话要说。 樊教习的见识也不俗,因此席间门三人相谈很是热闹,高兴起来还喝了一壶酒。 酒过三巡,喝了酒的三人脸上都浮现出了红光。 任通判起了身,对三人道:“你们吃着,我离席一下,去更衣。” 因为急着来见好友,他下了衙都没回家,直接就来了。 赵山长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去。 而陈松意心中模糊的灵机触动,知晓任通判的血光之灾就是在他出去之后遇上的了。 于是在他离开之后,她也起了身:“我也出去一下。” “去吧。” 赵山长同样挥了挥手,倒是樊教习叮嘱了一句:“雨天路滑,慢慢走,不要摔跤。”像是把她当成书院里那些更年幼的孩子了。 陈松意确定了,这里的酒真的醉人。 她出去之后,先找了个侍者询问更衣处的位置,然后照着他指点的方向走。 楼里的更衣处设在后院,男宾跟女宾分开,不过都在同一个方向。 她入了后院,却没往深处去,而是在秋雨弥漫的廊下找了个地方站着,看起了院中雨景。 不拘任通判要遇的是什么血光之灾,由她挡过一回,也就结束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 她的耳朵灵敏地动了动,从这脚步声中听出了异样。 这脚步声轻且疾,只有常年接受训练,将杀人的要义都刻在了本能中的人,才会在日常的行走中都像猫一样迅疾无声。 她转过身,朝来人的方向看去,见到来的是两个人。 他们虽穿着中原的衣饰,相貌也像中原人,但陈松意却在他们身上感觉到了草原人的气息。 他们的身形高大得跟脚步声不符。 明明是两个人,却走出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哪怕她没有闻到他们身上有血腥气,这二人明显不是任通判的血光之灾的源头,她也没有因此而安定,心反而更沉了几分。 对方朝着她走来,其中一人的目光落在这少女身上。 见她似是有些害怕地低头避让,身上的衣饰也属于中原平民,卑贱而无害,才收回目光。 雨声中,他们继续朝着前方走去,直到消失不见。 这时,被忽略的人才抬起头。 只要是曾经跟他们作战的人,都能闻出这些豺狼的气息。 只要是曾经戍守边关的将士,都本能地想要将他们驱逐。 陈松意压下了杀机,站在原地,不由得想道:“眼下大齐跟草原王庭停战,草原人会出现在边境正常,但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济州?” ——而且还是像这样一看就是特意培养的精锐。 就在她想要再算一算之前,背后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来的是任通判了。 他从左边的走廊上过来,看到站在前方的少女,认出了她有些眼熟的衣饰:“松意?” 任通判的声音令她的最后一点杀机也敛去了,陈松意在原地转过了身:“任大人。” 任通判不疑有他,以为她也是去了后面,比自己先出来。 于是招呼她:“走,一起回去吧。” 两人一起回去的路上,就比陈松意刚才自己出来的时候热闹多了。 任通判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路上无论侍者还是客人都认识他,或是跟他行礼,或是打招呼。 喝了小半壶酒的任通判酒意有些上头,陈松意见他上楼的步履有些不稳,于是稍稍落后了两步,准备一旦他倒下就接住他,然而无事发生。 等回到二楼,她依旧落后两步。 因为现在正是酒楼热闹的时候,任通判走没两步又停下来,见到了熟人。 同样来这里吃饭的富态员外邀他过几日来自己府上吃酒。 “好,过几日我一定去。”任通判笑呵呵地答应了,同他分别,这才继续往前。 他们定的厢房在最后面,就在他们走到倒数第三间门厢房门口的时候,那扇门突然打开,同时里面响起一声暴喝:“姓许的,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任通判下意识一转头,就看着里面一物飞出来,重重地砸在门框上。 伴随一声破裂声响,碎片弹射! 老人瞳孔猛地收缩,眼睁睁地看着一块碎片朝自己的眼睛激射而来。 然而人却被这番变故惊得反应不过来,不知躲闪。 说时迟那时快,走廊上起了一阵风。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任通判的视野中只有属于少女的白皙手背。 樊教习正站在厢房门口,看到这一幕不由地“哎呀”了一声。 听见他的声音,赵山长立刻丢掉了筷子过来:“怎么?” 走到樊教习身边,他朝着外面看去,就见到老友像是被吓住了一样,呆立在过道当中。 而松意挡在他面前,在一片针落可闻的安静中缓缓地放下了手。 外面的雨声传进来,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响亮了。 任通判眼前所看到的从少女的手背,变回了厢房门口许老爷那张愤怒又苍白的脸。 滴答,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陈松意低头看向自己接住的碎瓷片,锋利的边缘扎破了她的掌心。 第150章 第 150 章 “嚯——伤到人了!” “伤到谁了……啊!通判大人!” 一静之后,因为见到受波及的是任通判,所以过道上一下又炸开了锅。 原本砸完杯子还稳坐在桌后的人听到这动静,微微变脸,起身朝外面看来。 见任通判完好无损,只是挡在他身前的那个平民受了伤,手掌中正在滴下血来,这出身济州王家的青年神色才缓和了下来。 随后,他想了想,像只笑面虎一样迎了出来,看也不看站在门边的许老爷,只越过他的肩膀朝任通判道:“通判大人,没事吧?” 在里面离得远,看不清这个被自己掷出的杯子所伤的女子,等走到门边以后,他看了眼陈松意。 漂亮是漂亮,眉眼间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婉,又兼有另一种英气。 不过一看她的衣饰就知道,这不是世家女。 既然不是,别说是伤了手,就是毁了脸也不用他王腾负责。 “青山兄!” 赵山长跟樊教习都过来了,前者看着受了惊吓还未完全定神的好友,扶了他一把,后者则看见了少女流血的掌心,“嘶”的吸了一口气—— 不好,伤得这样深,怕是要留疤。 “不打紧,先生不用担心。” 陈松意反而低声安慰他。 方才变故一生,她就知道这是任通判今日之劫了,想也不想便抢身上来抵挡。 对她来说,想要完好无伤地接下这碎片并不是难事,可在掌心碰到碎片的前一刻,陈松意心中再生触动,才撤去了手上的真气。 此刻见血,意味着任通判的血光之灾已经由她应了,他之后会安然无恙。 这发展跟她所希望的一致,这点小伤便值了。 不过这个掷了杯子的人既出来了,她便打算看一看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陈松意抬起眼睛,看向了厢房门口站着的人。 离他们最近的是许老爷,他做着富家翁的打扮,身上被泼了茶水,显然是这个杯子原本的目标。 而他身后站着的那个青年身材高大,有着称得上不错的皮相,但笑起来眼神中却藏着狠劲,目空一切,仿佛别人的生死都不在他眼里。 嚣张,倨傲,一副标准的世家子弟做派。 只一眼,陈松意便能断定他出身济州世家大族,行事霸道、欺压旁人已经成了习惯。 果然,这些念头刚刚闪过,重新定下神来的任通判就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目光扫过许老爷跟此人,问道:“王三公子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大动干戈?” 任通判找回了自己的官威跟气势,王腾却全不在意,只在里头吊儿郎当地笑了一声:“我约许老爷来,原是要同他谈桩生意,条件开得,他竟不肯。” “生意?!”许老爷霍地转头,肩上还沾着两片湿茶叶,脸色铁青,“你是想强买我家祖坟!王家小儿我告诉你,你做梦!” 听得许老爷的话,在场人人都瞬间哗然。 济州王氏是沂州王氏的分支,底蕴不及本家深厚,养出的子弟却是比沂州城的本家还要嚣张。 尤其是这个王三,在济州城里向来横行霸道。 抢夺商铺,纵仆行凶,为了歌妓同人大打出手、争风吃醋已经是小事,几次打死了人,他们王家也掩盖了过去——只是这一回,他竟抢起了许家的祖坟! 周围响起一阵低语:“这许家也在济州城扎根了三代,虽然比不得王家千年世家,根基深厚,可怎么也不该被欺压至此啊……” “唉,这你就不懂了,寻常富豪之家,在世家大族眼里不过也就是朝菌蟪蛄之流,相较露水存在得长久些,哪里能跟他们相比。” 原本许老爷跟王家也没有什么过节,甚至还有生意上的往来,坏就坏在他最近得人指点,买下了一块风水宝地,修缮了阴宅,打算将祖父母跟父母迁过去。 可没想到这王腾听到消息,也看中了这块地。 于是把许老爷叫来了这里,想从他手中把地买走。 许老爷不想对方是想谋夺自家祖坟,一时气得脸色铁青。 他不答应,这姓王的还做出了威胁强逼的姿态,令他愤然离席,起身就走。 王腾横行霸道惯了,哪能愿意让人拂了自己的脸? 因此才有了刚才掷杯的那一幕。 如果不是路过的任通判被卷进来,看这王腾的气焰,今日许老爷怕是不能这么轻易从这里离开。 就是现在,王家的两个恶仆听了他的话也是眉毛一竖,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老东西,你说什么?” “算了。”王腾抬起右手,虽然恼怒,不过碍于任通判在,而且自己刚刚砸出去的杯子还差点伤了他,就阻止了他们。 众人见他面上仍旧挂着笑容,眼神却极为阴毒,“我给你三天时间,许老爷,回去慢慢想。” “哼!”许老爷怒视他一眼,挥袖离去。 见状,王腾身后的两个恶仆走了出来,朝着过道上的客人道:“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散了。” 知晓王家人的厉害,这些客人也没有硬碰硬,很快纷纷退去。 王腾垂目,看了看那丫头的手。 在济州城里,他还是要给任通判三分面子,于是向着随从伸手取来了一个钱袋。 “伤了大人的丫头,我有些过意不去,这些就当做医药费吧。” 他这丝毫不把旁人生死放在心上、漫不经心的语气激怒了任通判。 老人的脸放了下来,忍气道:“这是我故友的学生,不是我家丫鬟。王三公子的钱还是拿回去吧,行事不要太过,别让我去找府尊。” 世家大族彼此通婚,济州知府也出身名门,是王腾的姑父。 王腾的父兄都在外做官,家里的长辈全惯着这个孙儿,唯有他的姑父还能管一管。 果然,王腾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 他将钱袋收起:“既然如此,那通判大人慢走不送了。” 任通判没有多说什么,看了眼少女的手,又看了神色忧虑的好友一眼,然后说道:“走吧,去回春堂。” 突发意外,变成这样,他们在这里饭也吃不下去了。 赵山长也点了点头,道:“走吧。” 离开酒楼的时候,掌柜还跟上来道歉。 可王家这个儿子要发难,又哪里是他们能控制的? 任通判挥了挥手,让他回去,然后让老友三人一起上了自己的马车,命自己的随从立刻去回春堂。 马车里,四人分成两边相对而坐。 陈松意已经将那块碎瓷拔了,用手帕缠住了受伤的左手。 樊教习同她坐在一侧,酒也醒了。 回想着方才的危急关头,看她那样快的冲到任通判面前,挡下刺向他眼睛的碎瓷片,只忍不住道:“你这小姑娘,怎么能冲得这么快……” ——而且那么无畏,竟然直接伸手去挡! 雨点打在马车上,陈松意听着这声音,答道:“没有多想,所以跑得快。” 见对面赵山长跟任通判都在看自己,她顿了顿,又道,“还有可能我没喝酒,任大人要是没喝醉的话,应该也能躲开。” 她一说,任通判就想起自己方才反应迟钝,差点没了一只眼睛,心有余悸,也忙道:“不喝了,以后都不喝酒了。” 说完之后又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愧疚地看着少女掌心被染红的手帕,又再看向故友,“你我二十年不见,本想好好相聚一场,没想到会这样……” 摇晃前行的马车中,赵山长摇了摇头:“此非你之过,只是世家势大,不受约束。” 不管是前朝也好,现在也好,这样的事情难道还少吗? 世家大族存在的时间比一个王朝更加久远,他们靠着掌握资源,靠着内部联姻,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关系,在朝中的力量也很大。 陈松意不由得想起任通判刚才进来时说的那句“为官没意思”,此刻看着他神情,这未尝不是他发自内心的话。 雨声萧索,任通判的神情也有些萧索。 他想起了年轻时,他们想要为官,其实也是想要施展抱负,想要改变世道,为民请命。 可入了官场才知道,改变不了。 雨还在下,马车到了回春堂。 这个时间正是城中各家吃午饭的时候,回春堂里的病人也少了。 迎客的伙计见到熟悉的马车,还以为是通判夫人不舒服,不想等迎上前,见到的却是一个年轻姑娘。 任通判一见他便催促道:“快去请钱大夫来,给我这小姑娘处理伤口。” 回春堂的钱大夫在这方面最有一手。 伙计连忙迎了他们进去,又去叫了在后院吃午饭的钱大夫出来。 钱大夫吃饭吃到一半被叫来,看过了陈松意的手:“没事,没伤到要害。” 他给她清理了一下,然后上药包扎,“等结痂以后,用我们回春堂的祛疤膏,不会留下疤痕。” 任通判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等包扎完手,陈松意适时地开口:“请大夫也给任大人跟我家两位先生看一看。” 钱大夫闻言抬头看过去。 确实,相比起伤势不严重、上药的时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她,任通判看起来比较严重。 他便又伸手给任通判把了脉,给他开了副安神汤,当场便让伙计去后院熬了,再给另外两位老先生端了杯草药茶来,给他们解酒。 到这时,三位老先生才放松下来。 就着雨声,赵山长跟樊教习一边喝着热腾腾的草药茶,一边陪任通判等他的安神汤。 陈松意抬头,目光扫过回春堂。 因为下雨,尽管现在是正午,回春堂里的光线也很昏暗,让弥漫着草药香的空气流动都慢了几分。 她想起今日来给客栈里一行伤寒病员看诊的温大夫,他好像就是在回春堂坐诊。 正想着,楼梯上传来了说话声跟脚步声。 尽管这些都被雨声稀释了,但她还是才从其中捕捉到了温大夫的声音,便朝那个方向看去。 温大夫正走在一人身边,低声同他说话。 陈松意坐在这里,先看到的是那人的靴子,然后是衣袍下摆,再是腰间玉带,然后是他的袖子、衣襟……她心中一悸,仿佛受到了命运的召唤,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方向,直到那个走在温大夫身边的人彻底出现在她眼前,骤然点亮了昏暗的大堂。 对方若有所感,眼睛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相触的瞬间,那白色的云雾再次轰然一声笼罩过来,将她眼前的一切掩盖。 她的耳边响起了马蹄声。 那是无边的战场,刀剑厮杀,万马奔腾。 云雾散去,她见到了一人一骑。 骑在马背上的战神穿着连面孔都笼罩住的战甲,手握青龙戟,划破血色残阳。 第151章 第 151 章 “……松意?” 见她突兀起身,定定地看着楼梯方向,赵山长跟樊教习都有些意外。 任通判与他们一起停下,朝那个方向看去。 等见到从楼梯上下来的人,三人都不由得眼前一亮,心中由衷地生出了赞叹。 赵樊二人在书院多年,见过多少出身世家豪族的子弟。 论近的,前不久才与他们同行过一段的小侯爷就是一等一的天潢贵胄。 然而,就算是他,放在这年轻人面前也都失色了。 两人不禁猜测起他的身份来,心中更有一份诧异——松意看着他,连叫都叫不醒神,难道是认识他? 可是,这俊美贵重得世间难寻的年轻公子叫她这样注视,似乎也有些意外。 赵山长跟樊教习不由得又看向陈松意,心中生出了点古怪的感觉—— 难道是知好色则慕少艾,叫这一向沉稳的小姑娘也失了分寸,忍不住看他……看得呆了? 秋雨还在下,回春堂中的气氛有些微妙。 还是温大夫认出了他们,问:“两位先生怎么在这儿?是客栈里的学生还有不适,还是两位身体不舒服?” 他说着,目光往旁边一错,还认出了与他们同行的任通判,“通判大人?” 空气里微妙的迟滞被打破。 萧应离见到那个望着自己失神的少女眼中重新有了焦距。 她仿佛从迷雾幻境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忙垂下了眼睛。 这样的反应跟方才相比,倒是显得正常了。 刚才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座从神坛上活转,走到面前的神像。 又像在黑暗中无望地追逐太阳的遗族,在以为没有机会追上之时,却猝不及防地见到阳光洒在了身上。 这两种目光在他穿着战甲的时候时常见到,已经是萧应离所见的人世间最复杂的感情。 但似乎都不能完全概括她眼中的情绪。 没有穿上战甲的他,不应该得到这样的注视才是。 不管怎样,他没在她身上感受到恶意。 于是,厉王向温大夫一点头,带着两个亲卫离开。 杨副将的身体状况如此,不好挪动。 尽管温大夫以针灸给他退了烧,可情况还在反复,需要暂时留在回春堂。 他留下了两个亲卫在这里看顾。 只等杨副将的情况好转,就立刻继续向京城去。 雨声中,回春堂的伙计把马车牵了过来。 他与其中一个亲卫上了马车,剩下那个穿上了蓑衣,坐上了车辕。 “驾!” 马车驱动起来,在青年的驾驶下朝街上走去,渐渐把回春堂落在身后。 车厢里,萧应离眼前又浮现出少女的眼睛。 与他同坐在车厢内的亲卫也忍不住道:“刚刚那个姑娘,她看殿下的眼神……” 那太复杂了。 亲卫有些形容不出来。 在殿下不穿战甲的时候,姑娘家看到他大多是另一种反应。 而在他穿上战甲的时候,男人们看到他的反应,才跟方才的姑娘有些类似。 ——可论复杂激烈,尚不及她万分之一。 他低声道,“要不是殿下的身份绝无泄露的可能,天罡卫中又确实没有姑娘家,属下都要以为她是殿下什么时候收进天罡卫中的一员了。” 这个说法…… 萧应离若有所思地开口:“这样形容倒是有几分相似,但还是不一样。” 可惜,军师不在。 他要是在,大概一眼就能给出那个少女这般看自己的答案。 马车往着城北许家去。 原本母后的寿辰在明年春闱以后,哪怕他答应了回来,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动身。 他还想留在边关,看着那座雄城建成,成为大齐跟草原人之间的又一道防线。 就算皇兄下诏训斥,军师回来要找他算账,他也不在意,往别镇躲一躲就是了。 可是没想到,建城的地方却忽然出了问题。 他所选的建城处,明明是水草丰茂之地,但从动工开始,驻扎在那里的人就开始生病。 先是发热,然后是狂躁,有许多人都出现了幻觉,会从高处不管不顾地跳下来。 原本健康的人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急剧消瘦,随之而来的是脱发、骨痛、佝偻、溃烂。 边境的医士找不出问题,他也不可能让自己手下的士兵继续在那里待下去。 他只能暂时将迁移过去的草原移民安置在别的地方,然后带上病得最重的副将回京,排查怪病的根源。 他临行前,军师裴植正好从江南回转,跟离开的时候判若两人。 军师戒了酒,身上的顽疾据说是治好了。 尽管对他擅自突袭的做法不满,还要耗费心神安置遗民,军师还是给了他一个好消息。 在将军府里,精神好了不少,不再动辄咳嗽的裴植道:“这病古怪,如果说天底下还有谁可能治好,非神医游天莫属。 “他只在江南活动,居无定所,我运气好,在路上遇到了他,还让铁甲试探了一番。 “他除了医术,还有一手火药术,威力极大。若不是他武功太高,对我又没什么好感,我几乎都想把他强绑回来。” 他说着,眼中浮现出可惜的光芒,随即又道,“不过殿下也不用气馁,虽然他对我没有好感,但他的师侄对你很有好感。”——拐不来师叔,能把师侄拐来也不错。 “那小姑娘的推演术出神入化,还懂兵法跟阵法,又有神异在身。可惜,我只知她名字里有个‘意’字,却不知他们仙山何处,也不知要怎么做才能把她请来。” “既然殿下要回去,不如就去江南碰碰运气吧。若是见到她,只管向她提出邀请,让她随你回边关。由你出马,她定会答应。” 军师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所以途经江南的时候,他还照他所说去了漕帮,去神医最后出没过的地方找过,可惜没有见到人。 而杨副将的身体每况愈下,疼痛无法缓解。 终于,在进入济州地界的时候高热不退,情况危急。 萧应离原本没打算在这里停留,却也不得不变通,入了城,住进了亲卫许昭的家中。 他睁开眼睛,许昭正是外面那个在沉默赶车的青年。 他出身济州,身为商贾之子,走科举仕途不易,于是就投了军。 在边关数年,通过军中选拔,成为了他麾下天罡卫之一。 他们既脱离了回京的队伍,加速赶路,便没有打算惊动其他人。 只当是许昭从军几年,放他个探亲假,带着同样要归乡探亲的几个同袍暂时在许家落脚。 他们一行人是清晨到的,许昭敲响家中的门时,家里只有许夫人在。 许老爷已经一早去了商铺里,还说了中午不回来吃饭。 许昭没有暴露他的身份,只对母亲说这是自己的上官。 许夫人自是热情相待,命人收拾了一个院子,让他们只管安心住。 解决了落脚的问题后,他就命人打听了济州城里最好的大夫,最后选定了回春堂。 只可惜温大夫一早出诊,他们在回春堂里等了快一上午才等到他回来。 幸好他的医术确实高明,很快就让杨副将的烧退了下去。 不过,萧应离想起他在楼梯上对自己说的话:“……在下用针灸给病人退了烧,对他的病情却是无能为力,贵人若想保住他的命,还是要尽快带他去京师。那里名医云集,想要治愈,或许还能多几分希望。” 在他思索剩下的路程要怎么走,是否应该揭露身份的时候,许家到了。 许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人,可以下车了。” 许家的下人见自家少爷在亲自赶车,连忙上前来接手,又是搬凳子又是撑伞的,周到的服侍少爷的同僚跟上官从车上下来。 许家的大门开着,三人一进来,远远的就听到了正厅里许老爷在发脾气的动静。 那声音穿透了雨幕飘到前面来,令许昭一时间顿住了脚步。 “不必管我们。”萧应离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去看看吧。” 许老爷既说了中午不回来,现在又反常地在家大发雷霆,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是。” 身上有着一种沉默寡言气质的青年应下,然后吩咐下人撑伞送他们回院中,自己则去了正厅。 “……那王腾小儿实在是欺人太甚,竟打起了我们许家祖坟的主意!他还威胁说只给我三天时间——他眼中还有王法吗?!” 许昭一进厅门,就见到一物砸在自己脚边,“啪”的一声碎成碎片。 许夫人见了他,如见了主心骨,忙叫道:“昭儿!” 气得胸口起伏的许老爷一抬头,见到门边站着的儿子,气顿时消了:“我儿回来了!” 许夫人原本在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见他这样骤然转怒为喜,都怕他心情大起大落要引出什么毛病来。 许老爷却是不受影响,看着比去边关之前要高大硬朗了不少的儿子,脸上满是笑容。 “爹。”许昭叫了他一声,却不提那令他生气的事,只问道,“爹从外头回来,还没用膳吧?” 许老爷在酒楼哪里顾得上吃饭,气都被气饱了,忍不住哼了一声:“没有。” 许昭点头:“正好,那就摆膳吧。” 许夫人忙让下人进来收拾一片狼藉的地面。 叫他们摆膳的同时,不忘叮嘱给客院不过来用膳的客人送午饭去。 王家的少爷提的要求确实过分,如果儿子没有回来,许夫人难免要担心自家老爷被气出个好歹。 可是现在儿子回来了。 他在军中,颇得厉王殿下的重用,而且客院里又还有他那一看就出身不凡的上官同行。 赶巧了,在这件事情上,自家还是有些倚仗的。 第152章 第 152 章 大禹楼里,先前的余波散去。 倒数第三间厢房里,先前那桌酒宴动都没动就被撤下,又换了一桌新的。 王腾坐在桌后,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敞开的窗外飘进来的雨声,神色阴郁。 不过他这厢房里的沉闷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几个同样锦衣玉带、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就从门外进来了。 几人一来便道:“王三哥掐着这个点把我们从家里叫出来,我祖母差点没答应。” “不是说今天要跟姓许的谈生意,难道那老东西不给你面子,竟敢不来?” 随着他们嘻嘻哈哈地入座,这个厢房里顿时热闹起来。 这是济州城里另外几家子弟,时常与王腾混在一起撵鸡逗狗,寻常人见到他们都要绕着走。 他们坐下以后扫了一眼桌上新上来的菜,然后有的叫自己的随从去拿酒,有的则抛出了钱袋,让人去把卖唱的歌姬叫过来。 被自己的猪朋狗友包围着,王腾的脸色稍微变得好看了些,但心中还是为那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而耿耿于怀。 再加上刚才任通判那个意外,自己砸出去的杯子伤了他故友的学生,算是把他得罪了。 原本没有他插手,要那姓许的答应,三天时间自然没有问题。 可现在要是他告到姑父面前去,自己要三天内拿下就悬了。 以姑父的性情,向来是不希望他把精力都放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的。 姑父更希望他能好好进学,就算不去考科举,也做个饱读诗书的世家子。 因此,等他叫来的这些人喝过两杯酒,安静下来,王腾就把方才发生的事说了,然后同他们问计:“我要是想尽快把姓许的那块地夺过来,不惊动我姑父,你们有什么办法?” 听见他的话,这些不学无术、倒是擅长仗着家世惹是生非的公子哥立刻开始给他出各种歪主意: “这还不简单?叫人砸了他的店,烧了他库房!” “对,许家不是做的布庄、药材生意?先把他铺子烧了,让他知道厉害,不然下一把就烧了他家。”这人说完,像是觉得很得意,哈哈大笑起来。 王腾想象了一下那画面,也跟着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 那样确实快慰,可动静忒大了些。 而且姓许的是个倔性,闹将起来,受掣肘的还是他。 桌前一个相貌阴柔的青年观察着他的神色,放下了酒杯,对出主意的人道:“你这法子不好,且不说其他,就说这几天都下雨,你要怎么去放火烧他的库房?火刚放起来就被雨浇熄了,还平白让许家生了警惕,说不定先一步闹到府尊面前去。” “那你待要如何?” 先前出主意的那个嚷嚷起来,不过看了王腾一眼,也觉得这阴柔青年说得有道理,于是闭了嘴。 他一安静,剩下的人就开始七嘴八舌地道:“既然烧不得,那就换别的,比如把他家女儿绑了,要他拿地来换!” “那老东西有女儿吗?没有的话你还要等他生一个吗?要我说,还是直接让人把他约出来,给他来场仙人跳,拿捏了他的把柄,要是还想在这济州城有体面的话,就乖乖把地交出来。” 这群人不愧是臭味相投,想出来的主意一个比一个阴损,让王腾原本不好的心情都变得晴朗了几分,可惜却还是没有从其中得到可行的办法。 那个反对了放火的阴柔青年没有掺和到其中。 他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问王腾:“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许家那块地不可。” 许家买了块风水宝地,这件事他也听说了。 但是地再好,那也是在济州城外,能起到的用途就是修建阴宅。 不管是王家也好,他们家也好,在济州城扎根经营了那么久,早早已经定下了祖坟所在,也是汇聚灵秀之地。 王腾要额外去把那块地从许家手上抢来,难不成他是要自己在外面修一块坟地,以后给自己用? 这不符合常理,也不像他的性格。 王腾看了他一眼,在这群猪朋狗友当中,就属冯家的这个次子最精明。 跟这群家伙不同,他还有脑子,看事情往往一看就能触及本质。 然而,尽管相貌阴柔的冯子明问到了关键,王腾还是没有答他。 他只道:“拿到那块地要怎么做,这你就别管了,总之只要知道我一定要把它拿到手就成。” 他说着,自己也抬手倒了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冯子明的眸光闪了闪,越发确定王腾这样突然看中旁人的祖坟,吃了秤砣铁了心地要买下来,跟他平时在济州城里的那些消遣不同。 或许,是跟沂州那边有关? 王腾虽然没透露半点信息,但冯子明根据这一鳞半爪推出来的可能却很接近事实。 要买下许老爷那块地,确实不是王腾的心血来潮,而是他兄长的意思。 王腾排第三,上面还有一兄一姐。 兄长作为济州王家的嫡子长孙,跟在他们父亲身边接受培养,早早就跟本家有了接触。 被留在济州的王腾更像是陪在祖母身边、代父兄尽孝的补偿替代品。 因此,家中对他的约束少,期望少,也从来不会让他做什么事。 但这一次,他接到兄长寄回来的信,却是第一次明确说了要他去做一件事。 算起来,他们济州这一支跟本家家主的血缘最相近,往上推几代同出一室。 这次家主大寿,要在大齐境内王氏各支开枝散叶的地方各建一座高塔。 塔需要建在选择好的地方,从高度到制式都有规定。 塔上挂铃铎,日夜都有风使它响动,王氏便会文气盎然,各支各房都能俊杰辈出,永不凋零。 在济州城,建成高塔的地方正好就是许老爷受人指点买下的那块风水宝地,王腾不过接到消息晚他一步,那块地就被原主人卖出去了。 王腾是真心想凭自己之力办好这件兄长交给的差事,给他们济州王家长脸。 他给许老爷开出的价格也很实在,愿意付出的钱是他原本买下那块地的三倍有余。 他原本以为今天把人叫来谈这桩生意是十拿九稳,可没想到那老东西一听就翻了脸,表示绝对没有相谈的可能。 王腾心中冒火,这才会一时克制不住砸了只杯子出去,将任通判扯了进来,令事情变得复杂了。 见他如此,冯子明想了想,一时间却也没有太好的计策。 他们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关上门,厢房里闹哄哄的,声音毫无遮挡地传向外面。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从门外传来,说道:“想要他把地给你,这很容易。” 这个声音音调偏高,一下就盖过了屋里的吵闹。 所有人都停下了话语,朝着门口看去,想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插嘴。 正对厢房门的王腾抬头,见到门外站着两个高大的男子。 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容貌虽然不像,但气质却让人觉得他们完全一致,仿佛一对孪生兄弟。 这两人明明看着是济州城里寻常见的人,可不知为何却让屋里的人感到一阵别扭。 就仿佛生长在浅海的水族,骤然见到了来自深海的生物,相似,但却不是同类。 倒数第二间厢房,先前这里闹得最厉害,动静最大的时候也没有开启的门打开了。 里面只剩杯盘,却没有了客人。 王腾看着这面无表情的两人,笃定方才那声音绝对不是他们发出来的。 果然,只见两人各自往旁边错了一步,让出了被他们严严实实挡在中间的人。 看着那个被露出来的身影,厢房里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难怪刚才听那个声音觉得不像是成年人,甚至不像是少年,现在一看,他们身后出来的竟然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 他身上穿着华贵的衣服,领口镶着一圈白色的兔毛,衬得他的脸越发的粉雕玉砌,犹如金童。 可是他用那童稚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像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应该说的。 他迎着众人的目光,镇定自若地朝前一步,跨了进来,“风水宝地葬先人,为的就是让子孙后代福气绵延,可若是包括他自己在内,子孙后代都要死绝,那他占着风水宝地不放还有什么意义?” 屋里被他所言震得一片安静。 王腾见他身后还有两人,一男一女,脸上手上带着刺青,气质更是古怪。 王腾忍不住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这外表精致可爱,内里却叫人胆寒的金玉童子朝他笑了笑:“来帮你的人。” 第153章 第 153 章 车轮转动,带起雨水。 回春堂门口,温大夫跟钱大夫看着任通判的马车离开。 钱大夫拢着袖子,想起自己那应该凉了的饭菜,摇了摇头,感慨道:“还以为雨天人少,能好好吃一顿饭的。” 这下应该能回去继续吃了。 “——温大夫?”他记得温大夫也是一回来就又被少掌柜拉上了二楼,应该还没吃午饭。 “好。”温大夫回神,对他点头,“钱大夫一起。” 楼上的病人施了针以后,情况还算稳定,不需要他片刻不离地守着。 等吃过午饭,温大夫还打算去找一找医书。 看看里面有没有类似的症状,找到能稳定住他病情的办法。 马车来到了客栈。 在大禹楼里受了一场惊吓,又在回春堂喝了一剂安神汤,任通判下午索性也不回衙门了。 他让下人驾了马车去衙门告假,自己则跟好友回他下榻的院子,准备雨天煮茶,对弈谈天。 知道学生们大多吃过药就睡下,蒙着被子发汗去了,赵山长也没有叫他们来,只让手受伤的陈松意也快些回去休息,伤口不要沾到水。 他虽说了几句,但见她的反应,便知她大概没听进去多少。 等少女从自己的院子离去了,赵山长才从月门上收回目光,向着任通判无奈地道:“魂还丢在回春堂里呢。” “哈哈哈。”任通判忍不住抚着胡子笑了笑,“这才是年轻人嘛——来来来,快来下一局!” 樊教习也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剩两人在这里,立刻便摆开棋盘厮杀。 赵山长与樊教习住的院子与隔壁相连,墙上开了一道月门,陈松意穿过了月门,快步朝房间走去。 卦没有错,转折确实到了,就是来得猝不及防,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师兄在潭边说,让她从心所欲,想要做什么便去做。 尽管他有此言,多半是以为这其中有师父的安排,但这仍旧坚定了她照计划走的心念。 从在巷口遇到风珉,与他相交,渐渐与付大人、漕帮、裴军师等建立联系。 陈松意原以为,总要等到春闱之后,将需要理顺的理顺了,以师父之名,把记忆中各个对厉王有用的有能者化归于同一阵线,最后才是与他见面。 可没想到今日,就在这济州城里,居然就见到了他。 骤然相见,不知是好是坏。 ——但不管是转好还是转坏,都是一瞬之机。 她再次加快了脚步,想要回房间去,宁神清心,借助工具来更清晰地卜算推演。 因为太专注在这个念头上,所以等陈寄羽喊了她两声,她才听到。 廊下台阶已经被雨溅湿,秋雨冲刷着院中桂花树,将叶子洗得越发碧绿。 陈松意停下脚步,转身看到兄长的房间窗与门俱开着,他原本在房中与人谈天,见妹妹行色匆匆地走过,怎么叫都不应,才来到了门边。 她看了陈寄羽房中的客人一眼,见是张陌生面孔,带着病容,肤色黝黑却不失英俊。 对方也在略带好奇地看着她,直到陈寄羽走到她面前,伸手探向她的额头,陈松意才叫了一声“哥”。 “忙着去做什么?怎么叫你也不停。” 他探过了妹妹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这才收回了手。 可一低头却见到少女的手上扎着绷带,掌心还渗着微微的血迹。 陈寄羽神色一凝,张嘴欲问。 陈松意却赶在他问之前就轻描淡写地岔了过去:“去吃饭的时候杯子碎了,叫碎片割的。刚刚已经去过回春堂,让大夫看过了,不打紧。” 陈寄羽被她抢白,露出微微的无奈之色,只能道:“小心一些。” 陈松意应了一声,算是应下了,反过来问兄长:“哥哥在招待客人?” 在这济州城里,这样突然就出现在他们身边的人,陈松意都上了一分心。 见妹妹问起,陈寄羽便向她介绍了一番:“这位是东流兄,住在隔壁院子,也是今年上京赶考。” 纪东流跟陈寄羽相交半日,已经知道他出身农门,两次赶考都是由亲妹妹相陪,亦是这个妹妹沉稳如积年的管事,又似军师为他筹谋安排,不由得又羡慕了一番。 此刻听见兄妹二人对话,他也起了身来到门边。 隔着一段距离,同陈松意拱手行了一礼。 陈松意却是不由得问兄长:“这位学兄……可是姓纪?” “嗯?”陈寄羽有些意外地看妹妹,“你怎么知道?” 陈松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纪东流,向他郑重地回了一礼。 这就是大齐第一的治水能臣,是她当初为了在付大人心中给兄长增添分量,往那张纸条上写去的纪东流! 他家学渊源,曾曾祖父就曾在前朝任工部侍郎,主持水利修建。 到了新朝,他的曾祖虽然没有应诏入朝为官,但在当地却也主持筹银修建了两座大堤,至今还在发挥作用。 鲁地虽然日照时间长,但本地人的肤色也不会像他这么深。 他之所以这样肤色黝黑,连发烧都不易看出来,全是因为他自小就承袭家学,喜欢到水利修建、河患治理的地方去观察学习。 可以说,早在他考取功名之前,就已经在当地县令身边参与了不少水利工程,积攒了许多经验。 在他这次错过春闱开考以后,他是回到当地做了几年幕僚,随着县令升迁辗转了两地,才又再次投身科举的。 等等,方才兄长说什么? 他是上午想出门透气,意外救起了倒在雨中的纪东流,还给他请了温大夫回来看诊? 陈松意下意识地凝神去看纪东流。 后者先为她回的那一礼中透出的郑重而意外,还以为是自己那点微末名声传到了友人的妹妹耳中来,现在又为她的注视而感到不好意思。 在认真看过他的命数之后,一桩在二十年后空悬了许久,也曾令她师父扼腕的悬案破了。 为何如李公再生的纪侍郎这一年明明中了举,却错过了春闱,硬是蹉跎了快六年才再入考场? 原来是他刚出家门就病倒,还被庸医误诊。 病情拖了几日没好,在出来求救的时候又淋了雨,从寻常发热变成了肺炎。 而上辈子他会倒在这里,无人相救,却是因为程家母女所作所为,令本来该救起他的陈寄羽没能考过乡试,出现在济州城里的这家客栈。 陈松意看着这一环一环相扣的命运,再看到眼下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回头还能跟他们结伴上京的“纪侍郎”,只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好,很好! 她将兄长的命运扭正,果然让更多的人命运也回到了正轨上。 这恰恰再次说明她选择的方向没错,哪怕没有师父在,按照她的心所指向的方向去做,也能实现与洪流对抗的愿望。 在秋雨声中,陈松意回答了兄长的疑问:“我听说过纪学兄的名字,知道他精通水利,还未为官便已经造福一方。” 随后,她又向纪东流道,“兄长能跟纪学兄有缘相识,我很开心。学兄放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去京城你必定能够金榜题名,同我兄长一起同朝为官,一展所长。” 这是陈寄羽第二次听她这般“赐福”。 他微微笑了笑,只向越发不好意思的纪东流道:“东流兄,松意既然这样说了,那你我须得更加努力才是。” 纪东流面露疑惑,望着这对兄妹,听做兄长的道,“上一回她断我与王兄等几人能中举,我们都考上了,给她赚下了偌大名声。虽然春闱更不易,但你我总该再奋力拼搏一回,才不砸了她‘铁口直断’的招牌。” “好!”纪东流性情中本来就带着鲁地的豪爽,因为喜爱自己新交的友人与他的妹妹,更是一改前几日病中颓丧,豪气干云地应下了与陈寄羽约定,还顺水推舟应下陈松意一同上京的邀请。 陈松意被兄长叫停在廊下,经过这插曲,便要继续行方才的计划。 不过福至心灵,没有去找别的工具,而是向兄长要了三枚铜钱。 “三文就够?”陈寄羽从钱袋中取了三文,觉得妹妹要得太少,还想将整个钱袋都给她,“不然都拿去,哥哥暂时不用钱。” “不用了,三文够了。” 陈松意将钱袋推了回去,然后向纪东流挥了挥手,转头就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等燃香静心之后,她才在桌前睁开双眼,开始用得自兄长的那三枚铜钱起卦。 铜钱沾了他身上的气息,在改变的命运中,起卦更加灵验。 六次铜钱抛掷,渐成卦象。 陈松意盯着桌上铜钱,冥冥中,雨声远去,白雾再起。 她又回到了战场上,见那披甲的战神所向披靡,气吞万里。 同在原本轨迹上一样,打得草原王庭节节败退。 草原星夜,他又带着百骑深入,一路打一路结集军队,直到挥戟斩下右贤王的头颅,让人送去龙城,自己则带着无数的牛羊、战马跟草原遗族迁徙。 他所骑的那匹马漆黑如墨,神骏无双,让她看着觉得有些眼熟。 而未等她仔细去看那黑色的马王,眼前白雾又再聚散。 这一次,她看到的是大齐的皇陵。 皇陵开启,里面供奉着他的灵位,棺椁里放着他的战甲。 …… 边关重镇,满城素缟。 英灵消散,万民同哭。 那声音从四面八方来,仿佛要将她完全淹没。 陈松意身魂骤冷,站在城头朝着四周看去,见到身边有人在舞动白幡,似在招魂。 然而在旁人看不到的视野中,属于他们战神的英魂却化作光点,飘向远处。 她连忙极目去寻,想追寻着飞舞的灰烬,看那光点要飞往何处。 眼前的白雾再次凝聚又消散,终于,她见到了自己想要找的地方。 这一次她所置身的是一片荒原,地上冻土,寸草不生。 迷漫的灰雾中,她看到了一座坟。 它独立在这片荒原中,甚至连块墓碑也没有。 一口薄棺被葬在极深的地下,远离了水系,远离了生灵。 她看了很久,才朝那座矮坟走去。 在皇陵中的,竟然只是他的衣冠冢。 真正的他被寂然无声地埋在这里,无人知晓,无人拜祭。 她停在坟前,彻底失去了声音。 现在看厉王,谁会觉得意气风发、举世无双如他几年后会死去? 死后甚至不入皇陵,埋骨荒冢。 她见兄长第一眼,尚且还能从他身上见到一条跟死亡不同的命运轨迹。 可在她所选择,所认定的王者身上,她竟看不到短折以外的结局。 第154章 第 154 章 白雾散去,院中秋雨的景象又回到了陈松意眼中。 她看着面前排布的铜钱—— “不可能……”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凡事皆有一线生机。” 两次身死如她,甚至有机会回到第一世来修正命数。 父母、兄长、付大人、军师,乃至刚刚见过的纪东流,那么多人的命数她都扭转过来了。 而且,在出发前,她还起了两卦。 那两卦都指向了这个转折点。 ——如果厉王死亡的结局不可改,那她为什么还会在这里跟他提前相遇? 缓过神来,陈松意马上做出了决断。 哪怕眼前迷雾再多,再难也好,她也要去推演那一线生机。 她既认定他可以力挽天倾,那他就一定要活下来。 否则其他事情她改变得再多,聚集再多人,没有了他,那这番筹谋也就没有了意义。 铜钱跌落,她没有再选择方才那样起卦。 去问厉王的命数,结果只会是再陷入那片白雾中。 白雾神奇,身在其中可以看破过去未来,但却极其消耗心力。 而且白雾迷茫不可控,她看不到细节,也就捕捉不到转机。 现在,她只能一点点去推演。 秋雨笼罩,师长对弈,兄长对谈,少女伏桌。 她纤细的手指排布着桌上的铜钱,一遍一遍去推演。 厉王为何会来济州城? 城中有什么危险?有什么转机? 若想破局,她现在应该去哪里,做什么,又从什么人身上下手? 三问过后,无数细如蛛丝的命运在盘中展开。 诸多细节在她眼前闪现又隐没。 她从未算过这样一个困局。 诸多岔路摆在面前,每一条推演过去都会产生不同的结果。 算力的透支令她脸色苍白,头更是在雨声中隐隐作痛。 啪的一声轻响,一块铜钱大的血滴在桌上砸开,接着是第一滴,第三滴。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脸上失去的血色仿佛凝成了从鼻端滴落的血液,离开她的身体。 但她的脸越苍白,眼睛就越亮。 在无数交错闪烁的命运线中,她终于抓住了关键的转折。 从震颤的白雾中抽丝剥茧,找到了其中三条源头。 她停下推演,抬起左手,用缠在手背上的绷带擦去了鼻端流下的鲜血,看着自己得出的三个线索指向。 第一个是厉王在济州城停留的答案,是他带来的病人。 第一个不算奇怪,是她在大禹楼后院见到的那两个草原人。 第三个在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 “城北许家……” 陈松意眼前浮现出那位被强买祖坟的许老爷的身影,再加上先前的回春堂。 三条线索串联在一起,这些关键她竟都见过。 雨声恢复了正常。 它们不再响亮焦躁得仿佛要凿穿她的耳膜。 但陈松意知道,焦躁不定的并不是窗外的雨声,而是她的心神。 眼下找到了突破口,她的心神重新平复下来,体内的真气自动运转了一遍。 因为推演过多、算力透支而起的头痛减轻了,不再像针扎一样。 这三个地方,三条线索,化作了她眼前的三枚铜钱。 这三处,她自然不能同时去到。 她的目光在这代表三个方向的铜钱上停留,耳边忽闻鸟叫声。 陈松意抬眼看去,却是窗台上落下来一只小鸟。 它一遍鸣叫,一边抖落身上的雨水。 听见它的叫声,陈松意心下一动,用自己最熟悉、最擅长的方式起卦。 然后,她得出了答案——这三处,应该先去许家。 …… 午后的雨似乎下得比上午更大了。 济州城门上的守卫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依旧风雨迷得睁不开眼。 偏生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马蹄声。 朝着下方看去,就见到几辆马车冒着雨,朝着城外去。 这七八辆马车的标志都十分熟悉,出自城中几大世家。 不用讲,里面坐着的自然是那些个成天一起厮混的一世祖。 其中一人用刀柄顶了顶头上的斗笠,好看得更清楚,不敢置信地道:“不是吧,下这么大的雨,他们还要往城外去?” 他的同伴斜了他一眼:“他们出去不是更好?” 省得在城里闹事。 “也是。” 这人点了点头,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尽管还是想不明白这样的鬼天气,这些公子哥要去城外做什么,可他也觉得:“嘿,要是我也托生在那样的世家大族里,管他什么天气,我也想什么出城逍遥就什么时候出城。” 下雨的路比往常更难行,车轮转动的时候带起泥水,飞溅到车壁上。 这些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刚从大禹楼离开的一群世家子。 王腾坐在最前面的这辆马车里,冯子明挥退了仆从,上了王腾的车,与他同坐。 天色灰暗,关着窗的马车里却明亮,全因车顶吊着一盏灯,八角精致,玲珑剔透。 敲打在车壁上的雨声响亮,王腾抱着手臂坐在车里,没有说话。 冯子明拨动了一下车子里的暗匣,没有找到什么令他感兴趣的东西,于是调转目光去看王腾,问道:“你真信那乳臭未干的小鬼?” 刚刚在大禹楼,那带着四个随从的小鬼从隔壁厢房过来,不知看戏看了多久。 尽管这些一世祖见他年幼,都没把他放在眼里,但他却毫不在意。 他只看着王腾,张口就给他出了个计策:“许家得了块风水宝地,要修缮阴宅,迁移祖坟,多半也要选个良辰吉日。 “现在他们的人在新买来的那块地上动工,祖坟自然无人看守。我若是你,现在就去他原来的祖坟上,只消稍稍动一点手脚,就能让他许家死得一个不剩。” 说到这里,那张小脸上露出灿烂笑容,仿佛在说什么有趣得不行的话,“剩下那许家寡妇一个,你再找她要地,她说不定会双手奉上。” 冯子明觉得,这小鬼来历不明,虽然济州城应该没有人敢在他们嘴上拔虎须,但换了是他,是绝不可能就这样相信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给出的阴招的。 可王腾一下子信了,他竟真的按照那小鬼的话去让人取了狗血,又从那小鬼身后的女子手上拿过了一把匕首,一堆符纸,然后就要带人出城,去动许家的祖坟。 这些被他叫来大禹楼的世家子弟自然也跟着凑热闹,几家的马车浩浩荡荡的排成一排,在这样见鬼的天气像是要踏青一样出城。 冯子明觉得王腾反常,王腾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觉得? 只怪那小鬼出现的时机太巧,说的话又如此蛊惑人心,他才会脑子一热,就打算照他说的做。 “罢了,不过就是去一趟。”王腾想道。 而且那小鬼也带着他的人来了,就坐在后面的一辆马车里。 如果到时发现他是来消遣自己,这样折腾一番根本没有半点用处,他一定让他好看。 因此,现在冯子明这样问,他也只是略带不耐烦地道:“有没有用,不是很快就能知道了?” …… 城中。 雨越下越大,街上的行人减少了。 城北,竹竿巷。 同许多城中富商一样,许老爷的宅子就置在这里,门口蹲着两只石狮子,气派自生。 许家的下人都知道,今日老爷谈生意回来,发了好大一通火。 幸好,少爷今早也回来了。 有少爷在,老爷很快就熄了火气。 他下午也不回铺子里了,只打算跟许久未见的儿子喝喝酒,聊聊他在边关这几年的生活。 老爷夫人高兴,他们做下人的也沾了喜气。 内院的得了一吊赏钱,外院的得了半吊,揣在袖子里沉甸甸的,就等着下了值,出去沽半壶热酒。 “一场秋雨一场寒……”许家的门房待在避风处,仰头看了看这像漏了的天,把手拢进了袖子里,“这怕是很快就要冷得穿棉袄了。” 他自言自语着,耳朵却好像听见门被敲响的声音,可再去仔细听的时候,却发现声音又没了。 “奇怪。”他拢着手起了身,“这鬼天气会有什么人来?” 伴随他这句话,许家的门再次被敲响。 他走了过去,应着“来了来了”,然后打开了门。 外面的风立刻夹着雨扑了过来。 许家门房下意识地闭眼,抬手在面前挥了挥,再去看敲门的人。 只见来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她微驼着背,身上的衣服旧了却很干净,背着个背囊,手里的油纸伞在往下滴水。 见有人来应门,她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像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对准了门房,带着皱纹的脸上露出惴惴的笑容,问他能不能进来讨碗水喝。 “能,能!”许家门房连忙让她进来,“大娘快进来,雨下这么大,走得不容易吧?” 作为积善之家,许家上下都十分乐意伸手帮有需要的人,因为少爷独自在边关,夫人总说要做善事,给他积福。 门房一看她的打扮,就猜到她应该是进城来投奔亲戚的。 虽然家境不好,但尽力穿得整洁了。 老妇人向他千恩万谢,门房见她衣服鞋子都湿透了,这样怕是不好,于是道:“大娘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同夫人说一声。” 听他要去找夫人,老妇人脸上露出惶恐之色:“这、这就不必惊动夫人了吧……” “没事。”门房安慰道,“我家夫人最是菩萨心肠,要是我见你有难却不说,她要责罚我的,你等着。” 他说完关好了门,就去找丫鬟传话了。 扮作老妇人的陈松意在避风处等着,眼中的惴惴不安散开,归于平静。 没想到许家的家风是这样,怪不得第一站就指向这里。 第155章 第 155 章 在镇上分别时,姚四虽没给她易.容.面具,但却给了她一瓶药水。 涂在脸上,可以做出皱纹,不用配制好的另一瓶药水洗去的话,效果能够维持几日。 涂完之后,陈松意还在镜子前根据相术仔细地调整过脸上的细节。 寻常相师若是道行不深,见到这张脸,看到的也只会是一个清苦老妇人。 从少女变作老者,最容易露出破绽的就是眼睛。 所谓人老珠黄,老人的眼睛浑浊,不会像年轻人一样清澈。 她又用上了元六送的馈赠。 作为随意切换身份、方便打探情报的行家,这药水是他压箱底的东西。 等她换好衣服,背着行囊从客栈里出来,已经同原本的模样相去甚远。 就算是认识的人同她照面而过,也认不出她来。 许家门房去传完话,很快回来。 不多时,一个穿着利落的丫鬟就来了。 她先看了陈松意扮作的老妇人一眼,和善地笑了笑,上前来搀扶她:“大娘随我来吧。” “快去吧。”门房示意她跟着丫鬟去,陈松意于是向他道了谢,跟着丫鬟走了。 许家的丫鬟带着她,一边往宅子里去,一边问她问题:“大娘是哪里人?进城来做什么?来我们竹竿巷许家,是不是迷路了?” ——这里那么多户人家,她偏来敲他们的门,是不是也听过他们夫人乐善好施的名声? 陈松意没有破绽地应着,从其中反向剥离出了信息。 比如许夫人会很乐意见自己,询问一些她感兴趣的问题。 “到了。” 丫鬟带着她来到了一处厢房,却是外院的房间。 房间里生了火盆,显然是个雨天给下人烘烤衣服的地方。 这利落的丫鬟引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还将两碟茶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又笑道:“大娘先把湿衣服换下吧,我给你烤干。” 她见陈松意扮作的老妇人背着行囊,料想里面应当是有替换衣服的。 夫人知道有路过的老人雨天敲门求助,想要见见她,但总要先给她收拾清楚了,才好带去。 “谢谢姑娘……” 这老妇人仿佛一路都受宠若惊,这反应叫丫鬟忍不住又笑了笑。 很快,老妇人去屏风后换好了衣服,她伸手接了过来。 而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有她在旁帮忙烘烤衣服鞋袜,又同她说话,老妇人也像是放松了许多,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等到衣服烤干了,老妇人也不再那么拘谨了,丫鬟这才对她道:“我家夫人正在后院,雨天闲坐,听有客人上门,正想见见你呢。” 坐在榻上的陈松意放下手里的杯子,对遥在后院的许夫人道了声谢,又说了两句吉祥话,然后才道:“那我就去见见夫人,陪夫人说说话,也好向她当面道谢。” 丫鬟笑眯了眼:“正是此理。” 这一通相处下来,她觉得老妇人说话条理清晰,又知进退,正好可以去陪夫人说话解闷。 将烘干的衣服重新叠好,收回了行囊里,陈松意背着行囊,跟她去了后院。 等进了许夫人的院子,见到当中坐着的那个四十来岁、相貌和善的夫人,陈松意便知道这是她了。 “夫人。” 丫鬟停住脚步,先朝许夫人行了一礼,“那位大娘来了。” 陈松意做出恍然的样子,也站在堂中给许夫人行了一礼,又谢过她的善心。 “老人家不必多礼。”许夫人看着她,抬手让小丫鬟搬了凳子来,道,“快请坐。” 等陈松意坐下之后,许夫人才又问起了一些问题,全是刚才那丫鬟问过的。 因此陈松意一边答,那丫鬟还能在一边帮腔,让空气都热闹起来,就没有冷场的时候。 “……真的吗?这个吃食方子真能把茄子做得这么好吃?那我可得让他们做来尝一尝了。” 在许夫人从这个虽然生活清苦,但却擅长烹制食物的老妇人这里得到了几个做菜秘诀,记下打算让厨房今晚就去做时,许老爷正好踏进来了。 一进来,见妻子这里有个陌生的老妇人,看衣着又不是她寻常见的客人,许老爷脚步一顿,然后朝准备起身的两人摆手:“不必管我,我就来找个东西。”说完他就进了里间,一阵翻找之后拿着个盒子出来,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许夫人坐在榻上,掩唇笑道:“这是我家老爷。”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拿丈夫这样风风火火的性情没辙。 不过说完许夫人就发现,明明在她面前有着拘束,说话时常常不与她对视的老妇人,却在许老爷进来之后,再三看了他几眼。 等到他离去,她的目光更是久久没有从门外收回来。 注意到这一点,许夫人同自己的丫鬟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纳罕。 在丫鬟想要替主母开口询问的时候,老妇人收回了目光,有些迟疑地看向许夫人。 踌躇了片刻,她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夫人家中近来是遇了好事吧?” 不防她这样问,许夫人想了想——先是自家得了一块宝地,然后是去了边关几年的儿子平安归来。 这可不就是好事吗? 丫鬟则笑道:“大娘看出来了?说明我家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 许夫人闻言也笑了笑,不过想起王家为了那块地要为难自家老爷,她心里又添上了一点阴霾。 陈松意见她神色,又想到方才在许老爷身上看到的征兆,这下连借口都不用找了。 扮做老妇人的她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夫人心善,今日不光让我进来避雨,还让翠玉姑娘帮我烤了衣裳,这份恩惠我是一定要报的。” 听她说得郑重,许夫人原本想说不用,却听她缓缓道,“我年少时曾得高人传授相面望气术,也学了为人消灾挡劫的法子。家里过不下去的时候,我便凭这些换了钱,只是不敢多用,怕同那老者说的一样,要付出代价。” 她的声音让人一听就忍不住要信服,可许夫人并不觉得一个雨天上门来,自己随手一帮的老妇人能有多少道行,甚至还觉得她是不是想凭这个从自己这里换些钱去。 不过她并没有拆穿,陈松意看出她的想法,便凝神去看她的脸,然后说道:“我观夫人面相,幼年时曾遭过一场生死大劫,应当是从高处摔下,断了两根肋骨。断骨伤肺,虽遇上高明的大夫,但从那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直到出嫁才真正养得与一般人无异。” 许夫人一听到这话就瞪圆了眼睛,下意识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她嫁到济州城身体确实已经大好了,没留下什么隐疾,所以除了她的两个陪嫁,甚至连常把脉的大夫都没把出过她幼年受伤。 陈松意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道:“夫人家中有一兄一姐,应当还有一个小兄弟,只是没养成。”她顿了顿,“看着未到三岁就夭折了,可怜孩子,夫人一直记挂着他。” 许夫人失态地站起了身,眼中生了波澜。 若只是身体旧疾,表面上或许还有迹可循,可她这个早夭的幼弟却是鲜有人知,何况眼前的人还能说出她记挂着他。 许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丫鬟见她快步上前,对着老妇人激动地道:“是……我最记挂我那幼弟,你可能算到他现在在何处?投胎转世没有?这一世过得可好,可是投去了殷实人家?” 幸好这屋里人不多,除了她们以外,就剩把陈松意领进来的丫鬟。 许夫人哪怕难以自持些,也无人看见。 可惜,转世轮回,陈松意确实看不破。 她心中忽的生出一个念头,自己不行,或许师父可以。 念头只是转瞬即逝,许夫人就见她摇了摇头:“生死轮回,不能妄言,我也不能解夫人之惑。” 还以为能得到幼弟的下落,了却心结的许夫人一时间忍不住面露失望。 而扮做老妇人的陈松意又道:“人有祸福亦有灾,算来算去算空财,子孙绝路凋零败,生路已空死路抬。” 这四句诗一出,许夫人来不及细想个中含义,心中就生出一股寒意。 随即想到眼前的人除了看相,还能替人消.灾解难,她说要报恩,总不会是无的放矢。 想起方才她看自家老爷的表情,许夫人惊得握住了她的手:“难道是我家老爷要遭什么变故?” 陈松意点了点头:“许老爷的杀身之劫,就在今日了。” 在大禹楼的时候,许老爷身上分明都没有这征兆,只过了不到半日,竟然就成了这样。 ——若她不来,只怕许家明日就要办丧事。 “夫人!” 许夫人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差点跌坐在地上,丫鬟连忙扶住她。 她的心乱成一团,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丈夫身死的惨状。 他们向来与人为善,在济州城中没有仇家,若硬要说与谁有仇,那就是跟他们抢地的王家三公子了。 回过神来,许夫人又再次握住陈松意的手,嘴唇颤抖。 不等她说话,陈松意就立刻道:“夫人准备黄纸、朱砂、红线,再在黄纸上写上许老爷的生辰八字,要快。” 第156章 第 156 章 天边电光闪烁,仿佛有惊雷在云层中酝酿。 站在窗前的厉王抬头,看向这场一时半刻停不下来的秋雨。 雨不停,不管是走水路也好、陆路也好,对病人来说都是折腾。 反而是今早入了济州城,在这里停留,是更好的选择。 在他身后,许昭刚刚汇报完今日许老爷发脾气的原因。 最后,他总结陈词道:“是常见的世家霸道行事,引得家父心情不佳。” 厉王想了想当今各个世家大族所作所为:割据一方、上下勾连、抵抗朝廷政策、阻碍土地丈量、隐瞒户籍人口……相比之下,让他皇兄气恼的抗诏不入朝、不愿嫁女入萧氏都是小事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评价道,“果真没有什么是他们王家人做不出来的。” 许昭听他说着,却感到殿下的声音里并没有多少愤怒,而是带着些许兴味,尤其说到后面—— “等把草原的蛮夷王庭赶过瀚海,就让皇兄把我的封地划到关外,这些世家谁不听话,就给我迁移到我的封地去,让他们给我守陵——” “殿下!”哪怕知道殿下说话向来毫无禁忌,可听他这就说起什么守陵不守陵的,许昭还是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殿下说什么守陵,那是多少年后的事!” 而且哪有为了找理由对付这些世家,就拿自己的生死来开玩笑的! 以他们殿下立下的功勋,就算不入武庙,百年之后也是要归入皇陵,怎么可能把陵修到关外去? 在许昭看来,那些世家蠹虫,还不配来替自家殿下守陵。 谁配?那总该是他们天罡卫…… 萧应离听见身后没了动静,转过身就看到许昭神色变化,显然在天人交战。 他虽然不爱说话,但心理活动还是挺丰富的。 见他手上拿着个木匣,萧应离问他:“这又是什么?” 许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顿时脸一红,抿了抿唇道:“是我爹刚刚收来的野山参,让我拿给杨副将补补气。” 他全是因为推拒不过,这才把这野山参拿到了客院来。 意识到自己竟一直拿着,他连忙将木匣放在了桌上。 然后,他就见殿下对自己笑了笑,以目光指了指那匣子,说道:“那我就先代杨副将谢过你父亲。” 许昭更加不好意思了,忙提议道:“殿下,若实在不成,就直接让温大夫随行,一起去京城。”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殿下没有拒绝,也没有直接应下,而是再次抬头看向窗外的雨。 现在,他们什么时候重新上路,显然取决于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 …… 济州城外。 从马车出城开始,雨就越下越大,到了现在,更像是天漏了一样。 这条路平日就不算太好走,此刻更是颠簸难行。 马车里的那些世家子弟被颠得难受,都已经后悔跟着王腾一起出来了。 等到了地方,他们的小厮立刻撑起了伞、摆好了马凳,扶自家公子爷下来。 王腾与冯子明在最前方,一下车,就见到了密集得看不清前路的雨帘。 然而都已经到这里了,王腾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他让自己的人带好东西,回头看到那小子也从车上下来,干净的鞋子踩到了泥地里,一下就变脏了。 可他兴致盎然,半点看不出对天气跟路况的不满。 仿佛他现在出来是要做一件令他极其期待、极其愉悦的事。 “走。” 见状,王腾也不能说什么,让识路的小厮在前面带路,朝着许家的祖坟去。 许家祖坟在半山,虽说是当年迁来济州的时候根基不算深厚时买下的地,但风水也不错,保佑了许家后人在济州安稳扎根。 在大雨倾盆时登上这座坟墓随处可见的山,光线昏暗,除了雨声就只能听见天边滚动的沉闷雷声,所有人的体验都非常不好。 走在后面的几个公子哥脖子被风一吹,更是打起了退堂鼓。 一人搓着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提议道:“这、这也没什么热闹可看的,不如还是回去吧。” “我看三哥多半是被人耍了,我们不如下山守着,要是那小鬼带着他的人想跑,也好拦上一拦。” “走走走!” 几个人一拍即合,派了个小厮过去跟王腾打招呼,自己就转身从原路回去了。 一行人之中,人边走边减少,等走到许家的祖坟所在处,王腾一看周围,竟就只剩下冯子明跟那小鬼主仆。 王腾的衣服跟裤子差不多都湿透了,心情很差。 他看着许家的墓碑,转头又朝那小鬼看了一眼,然后就站在原地一挥手,命提着狗血上来的随从道:“动手!” 两个王家恶仆顿时一左一右走上前去,一个撑伞,另一个掀开桶盖。 哗啦一声,将里面满满的半桶狗血泼到了许家祖坟的墓碑上。 许宅。 陈松意扮作的老妇人取了写有许老爷父子生辰八字的黄纸,徒手撕成了一个小人的轮廓,然后分开,分别将两根红线绑在了纸人的手上。 城外,墓碑上一片脏污。 站在两侧的恶仆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叠符纸,向着天上一扔。 写着不知名符咒的符纸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遮蔽了王腾的视线。 许宅,许老爷一脸茫然地被夫人命人带到这里。 一来到,他就见到堂中摆着的八仙桌跟香炉里点燃的三柱清香。 “这是做什么?” 许老爷看着夫人,然后就见先前那个跟妻子说话的老妇人站在八仙桌后,对把自己架过来的两个家丁一点头。 下一刻,身为一家之主的许老爷就身不由己地被架到了她面前,被迫伸出了一只手。 食指上传来针刺的疼痛,许老爷看着她刺破了自己的指头,挤出一滴血,滴在了那纸人上。 这替身法是从胡三婆的故纸堆里找出来的,对眼下的情况来说最适用。 许夫人看了看门外,担忧地问道:“昭儿呢老爷,你不是跟昭儿在一起吗?” 许老爷:“昭儿他——” 他还没说完,那两个架着他的家丁就抢先道:“回夫人,少爷去客院了,阿大跟阿二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过去请少爷了!” 知道这杀身之劫针对的是许家血脉,所以许夫人将自己儿子的生辰八字也写在另一张黄纸上,交给了陈松意。 现在,她只期望去找儿子的人能快点把他带过来。 城外,漫天灵符落下,有几张粘在了墓碑上。 王腾、冯子明眼前一花,就见到那个来历莫名的小鬼身后,那手上脸上都带着刺青的女子闪身到了墓碑前。 她一抬手,手中就现出了一把乌黑的匕首。 这匕首一现,空气中的血腥味顿时更重了,连雨水都冲刷不去。 她口中念着他们听不懂的咒语,高扬起右手,等到咒语一落,就将匕首朝墓碑狠狠扎去! 匕首穿过符纸,像插进一块豆腐一样,深深地没入墓碑中。 堂中,众人只听得天上一声惊雷,仿佛要将整座济州城都劈裂开去。 下一刻,就听一个女声道:“来不及了。” 陈松意话音落下,就以与她现在苍老的外表不相符的敏捷,将两根红线的另一端同时缠绕到了许老爷的手上。 术法完成,纸人代受。 众人只见纸人从心口的位置开始,迅速由黄变红,仿佛整个在出血。 与此同时,许老爷也感到心口一痛,不由得闷哼一声,喉头腥甜上涌。 走廊上,正在往这里的许昭则是猛地顿住,然后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的气息瞬间萎顿。 许昭面如金纸地往后倒去,叫走在他身后的厉王一把托住。 见状,来接他的两个家丁立马失了镇定:“少爷!” 属下明明未受攻击,却身受重伤,实在诡异。 萧应离感应过周围没有危险,一手托住他的背心,用另一只手搭上他的颈脉。 来自风水邪术的伤害被陈松意及时转移,大部分封在了纸人身上,又临时通过父子血脉形成联系,让许老爷替他导流分担,许昭终于豁免了大部分伤害。 巧合的是,他又正好在人间真龙气运最强的萧应离身边,得到他身上的气运庇佑。 这又减去了一部分伤害。 此刻,萧应离探过了他的脉搏,虽然微弱但还活着,于是稍稍安下了心。 两个家丁见他直接把人扛起,向着他们问道:“要送他去哪里?带路。” …… 城外,惊雷同样响彻天际。 狂风骤起,令站在许家祖坟前的王腾跟冯子明都惊白了一张脸。 两人心中同时浮现出一个念头—— 成了…… 这术竟然成了! 那穿着锦衣,一张精致面孔被包裹在一圈纯白兔毛领子中的半大孩童无惧骤变的天象。 在雷声中,他抬起手,用尚未长成的幼小手掌掐算了一番,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王腾看着这个表面像观音座下的金玉童子,实际上却是个降世的魔星,听他对自己说道:“恭喜你,许家血脉全死光了,那块风水宝地是你的了。” 第157章 第 157 章 许老爷好容易从眼前发黑中缓过来,堂中已经是一片混乱。 “老爷!老爷!” 他感到有人在抚自己的胸口,定神看去,就见到自家夫人泪眼婆娑地站在面前。 “我……” 许老爷一说话就感到嘴里一股血的味道,许夫人忙用手帕给他擦去嘴角的血液。 “没事了,没事了。” 许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去看陈松意,刚刚许老爷吐血这一幕,实在让她吓得狠了。 陈松意没动,她看着桌上那两个都化为血色的纸人。 血一样的液体渐渐洇出来,在桌上漫成一团。 她掐算了一番,确定没有抵达这里的许家少爷没死,而在许家祖坟那边用风水邪术的人应该也已经自觉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不会再有后招,于是稍稍定神。 正在这时,门外出现了几个人影。 她抬眼看去,就见一个昏死过去的青年被抬了进来。 只是一个照面,许夫人就惊叫一声:“昭儿!” 许老爷虽慢她一步,但也赶紧跟了过来:“少爷他怎么样了?” 萧应离站在门口,看他们焦急地围在自己面前。 两个家丁仓皇地描述着许昭如何吐血倒下,令夫妇二人又想触碰儿子,但又不敢。 萧应离抬眸,看向堂中,见到里面的桌案香炉。 再看系在许老爷手上的红线,便意识到这是一个替许家抵挡的局。 如果不是许家提前安排,及时应对的话,现在不光是许昭,就是许老爷应该也已经丢了性命。 他目光移动,跟站在八仙桌后的老妇人对上,见到后者明显愣了一下。 陈松意一见到出现在门边的人,就立刻明白过来—— 难怪三个线索当中第一个指向的是许家,原来是他在这里! 她再看许家少爷,根据他的年纪跟体态特征,判断出这是个军士。 他能得厉王如此亲近,应当是他麾下的天罡卫之一。 他们作为他的亲卫,个个都出类拔萃,跟着他出生入死。 厉王从边关归京,身边带的肯定是他们了。 再往前推,他既脱离了回京的队伍,隐瞒身份进了济州城,肯定不会在客栈旅馆歇脚。 许昭又正好出生济州豪商之家,他会在许家借宿,再正常不过。 果然,第一个线索找对,下一环就立刻扣上了。 在她将许家跟眼前的人彻底联系起来的时候,许家夫妇已经从厉王手中接手了儿子。 然后,两人就焦急地转到了她面前来—— “大师!高人!求你救救我儿子!” 许老爷脸上一片焦急,不顾自己刚刚也受了伤,看着儿子,又乞求地看向陈松意。 虽然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还没有完全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面前这个老人是位高人。 刚才就是她出手救了自己。 如果,如果儿子能早来一步的话,就不会伤成这样。 “大娘……我求你……”许夫人比他更惊慌,她本就受不了亲人身死,连夭折的幼弟都能让她记挂这么多年,何况这还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陈松意没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先做着不安的样子安抚了两人一句,这才去着手看许昭的情况。 堂中众人惊魂稍定,却依旧害怕。 不光是许老爷跟许夫人,就是几个家丁跟丫鬟也都无法想象,自家少爷好好的怎么会伤成这样。 看到他衣襟上沾到了大片血迹,加上外面没有消停的雷声,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寒。 那要害许家的人只凭这样的手段,就可以隔空加害。 他们只是普通人,要怎么防? “公子的情况比我想的要好。” 陈松意道,又以符合老妇人性格的方式,谨慎地看了从门外进来的厉王一眼,再收回目光。 原以为强行让许老爷替代分流,等他送过来之后,自己少不得要用金针刺激他的本源。 结果人王的气运给了他庇护,许昭受到的伤害顿时又少了一层。 就算没有自己,他应该也能留下一线生机。 只不过那样的话,对厉王跟许家来说,处境都会更加艰难。 在她看门口的时候,萧应离同样在审视她。 他自幼离京,在前往边关之前曾四处游历,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物,可今日这一幕,依然超过了他的认知。 如果不是这个出现在许家、对他的亲卫一家施以援手的妇人太过苍老,而且从双眼、皮肤到气质都没有破绽,他几乎要以为眼前这个就是军师说过的那个姑娘了。 陈松意却没有往裴植的方面多想,在查看过许昭的伤势之后,确定了他只要修养一段时间,把损耗的本源补回来就不会留下损伤,许家上下才骤然松懈下来。 许夫人忍不住双手合十,将漫天神佛都感谢了一遍。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这些年积善行德都有了意义。 如果不是叮嘱过全家上下,要乐善好施,今日门房或许就不会让求助的老妇人进来。 没有她进来,就无人能看出他们许家的杀身之劫,无法做出应对。 害人的一方手段奇诡,他们只是普通人,肯定束手无策。 许夫人就将会在同一天失去自己的丈夫跟儿子,整个许家都会散掉。 因此,许老爷拥着哭泣的夫人跟昏迷不醒的儿子,生不出庆幸,只觉后怕。 外面的雨还在下,云中的雷失去了束缚,在天空之上肆意地滚动,惨白电光不时照亮正堂。 等他们渐渐平复下来,似见身为一家之主的许老爷重新定了神,这老妇人才犹豫地开口:“这次许家的祸事……皆因许老爷先前得的那块风水宝地而起。眼下对你们下手的人应该被我蒙蔽了过去,认为你们已经死了。” 许老爷嘴角的血迹干涸了,只留下浅淡的印子。 他看向陈松意,动了动嘴唇,听她续道,“要是你们现在退走,之后就应该不会再有事……” “这……” 许老爷只觉得中午在走廊里那憋闷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的心肺还在隐隐作痛,他整个家都被这一下搞得人心惶惶,他们父子还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吃了这样一个大亏,却只能退走,而不能报复回去,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可再想到先前的遭遇,王家人这般隔空下手,叫他们悄然殒命,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今日曾经在大禹楼起了争执,姓王的也可以不认。 ——没有证据,就拿他没办法。 而眼前这个看出自家危机,帮了他们一次的老妇人,或许是唯一一个能够帮他反击的人。 可许老爷知道,这样做代价不菲,老妇人这种犹豫谨慎的性格,自己怕是请不动她。 陈松意见他的目光从愤怒变得颓然,在堂中扫过,又看了儿子一眼,才不甘地道:“就只能这样算了吗?”——他就只能退去,离开济州城,把那块地拱手让人,叫王家得逞了吗? “老爷……算了吧。”许夫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我真的受不住这样的惊吓了,你这样,昭儿也这样,要是你们出了事……叫我一个人可怎么活!” 夫人的眼泪成了压垮许老爷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眼中不甘的光芒挣扎了一下,最终也散去了。 陈松意看他点头答应道:“好,我不争了。我们这就把那块地给他,从济州城退出去……” 可以退回祖籍老家,也可以退到夫人的娘家去避一避,只是这济州城里的产业全都要卖出去了。 这世上从来只有做贼千日,没有防贼千日的道理。 既然说只有那边觉得他们已经死了,才不会再下手,那许家就要在济州城里彻底消失。 许老爷一旦下了决断,就想好了家财要怎么变卖,自己一家人又要如何不引人注目地离开济州。 就在他心如刀绞之时,又听老妇人像是不忍,试探着劝他:“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再回来……” 这句话,令要放弃许家三代打拼下来的基业、像老鼠一样躲起来的许老爷抬起了头。 他的眼眶还红着,眼睛里却是迸发出了希望:“我还能回来?” 堂中这些不想离开济州,但却必然要跟着主家退去的下人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陈松意身上。 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而是静观事态的萧应离就见她又隐隐朝自己看了一眼,才道:“君非池中物,咫尺蛟龙云雨,时与命犹须天付。” 许老爷大概以为她这是在说自己,不过萧应离知道,她说的分明是他。 许家不是没得争,不是没有机会回来,若她能扭转他的命数,那再过一年半载,就是世家倒霉的时候。 咀嚼着这句像谶言一样的诗,萧应离觉得这老人应当是看穿了自己的来历。 尽管如此,她却没有明说,而是让他来选择出不出面。 就像先前在许昭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萧应离的确很看不惯这些世家大族。 为了抢夺东西,用出这样阴损的手段,他对这个济州王氏就更没有好感了。 许昭作为他的亲卫,都没有想仗着他在身边,先行向王家施压,对面怎么反倒先动了手? 萧应离是个护短的人,他记下了这笔账,因此便向着许老爷道:“许老爷若信我,就先行退去,我可以保证,你们迟早会回来。” “在下相信!”许老爷本就觉得儿子的这位上官贵重不凡,此时得了他这句保证,心中顿时有了底,“在下这便先退去,再待良机归来。” 心态一转变,他的神气也变了,这就命人动作起来。 首先将自己父子病重的消息放出去,等过多一两个时辰,就放出丧命的消息。 许家上下立刻忙碌起来,包括先前还在哭泣的许夫人也打起了精神,准备先布置好一切,从这里安然离去再说。 这时,堂中还静止不动的就只剩陈松意跟萧应离二人了。 萧应离来到了她面前,询问道:“你能卜算许家的杀身之劫,那是否能卜算其他?比如看一看病人的生机何处。” 第158章 第 158 章 原以为照老妇人的性格,想要请她去看杨副将,自己需要费一番口舌。 可没想到她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下来。 萧应离有些意外,但没有迟疑,立刻便请许家套了马车。 也没有等雨势转小,就叫上客院里剩下的亲卫,带上陈松意一起前往回春堂。 他们离开的时候,许家已经布置开来。 许夫人从自家药铺叫了大夫来,开始把许老爷父子突然病重的消息传出竹竿巷。 城外,豪雨笼罩山林。 一阵响过一阵的雷声中,先前那些跑下山来的公子哥们缩在马车里,提心吊胆,生怕雷要劈到自己头上。 “王三他们在上面那么久,也该下来了吧?不会有事吧。” “每年下雨有人进山都要被劈死几个,今天雷这么大,说不准……” 就在几辆马车聚在一起、这些各自窝在车上的人扯着嗓子说话的时候,泥泞的山道上终于出现了熟悉的人影。 “下来了下来了!”有人喊了一嗓子。 剩下的人立刻把手里的瓜子抛掉,踩着马凳就下车。 他们都做好了准备,如果那小子是装神弄鬼,故意在这个鬼天气把他们骗出来耍他们,他们就一拥而上,叫他知道什么叫后悔生在这个世界上。 可等这几个公子哥撸起了袖子,看着走到近前来的王腾跟冯子明,还有他们身后那些随从的脸色,就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 王腾的表情跟上去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那阴诡的手段见效,他反而对这个不过十来岁大的孩子生出了深深的忌惮。 经历了刚才的事,再看他们这一行五人,只觉得越看越不舒服。 那种非我族类的感觉更强了。 偏偏这一行主仆五人对他们的目光仿佛毫无所察。 等走到山下马车停放的地方,那生得精致俊秀的孩童在伞下转过来,笑眯眯地道:“就此分别吧。” 王腾求之不得,又听他对自己说,“等你回城,很快就能听见消息。等他们开始甩卖济州城里的产业,你再登门去出价,相信不用三倍价钱就能买到你想要的地。” 大概是气氛太过古怪,这群公子哥当中没人敢插嘴他们的话。 这金玉童子在众人目光下上了马车,用沾满泥土的靴子直接踩上车厢里铺着的毯子,然后又再探出头来。 “对了,上门的时候别太急,留点余地,好歹人家里刚因为你死绝了。”他向王腾说着仿佛淬了毒汁的话,“我住你们城里的鸿福客栈,这几天要是还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说完,他也不等王腾回应,就放下了帘子。 他那两个护卫仿佛不畏雨,直接这样坐在了车辕上,带着刺青的一男一女则跟着进了马车。 车门关上,坐在车辕上的护卫喊了一声“驾”,他们的马车就奔跑起来。 很快,车子就在雨中远离了众人的视线。 等他们走远了,冻结的气氛才破冰。 那些一开始还想着堵路教训他的公子哥们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地问: “三哥,在上面发生了什么?那小子的法子灵了吗?别不是唬你的吧。” “他什么来路?说住在鸿福客栈,搞不好也是假的,我们要不要赶紧派人去截住他?” 王腾回过神来,瞪了他们一眼:“别找死。” 那行人邪门得很,他现在都有些后悔先前为什么听了他的话,要来许家祖坟做这种事了。 冯子明显然跟他有同样的想法。 他叫过了自己的下人:“回去城里,打听清楚许家的情况,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声音虽然压得低,但其他人都听见了,脸上不由得露出惊悚之色。 吩咐完下人,冯子明才又看向王腾,劝道,“不管那姓许的死没死,都不要再跟这伙人来往了。” 这么损阴德的事,以后还是少做,免得遭雷劈。 王腾难得没有反驳,而是沉声道:“知道了。” …… 泥泞的路上,一辆马车飞驰。 车厢里,坐在位置上的孩童用脚下的地毯蹭了蹭鞋子上的泥。 马车上铺着的地毯是用草原上最好的皮毛做的,被蹭脏了以后就格外的显眼。 他皱了皱眉,不满地看了不再纯白的毯子一眼,说道:“回去以后,把这个烧了,换一张。” “是。” 陪他坐在马车里的人应下。 他满意了,随手去开了窗,外面的雨飞进来,打湿了马车内的摆设。 这在旁人看来恐怖的雨天山林,落在他眼中却是遍地灵秀。 雨这么大,茂盛的草叶里还有兔子钻出来,朝着飞驰而去的马车投去一瞥。 他眯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饱含水汽的空气,稚气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贪婪的、野心勃勃的神情。 这里只是普普通通的济州城,在整个大齐境内排不上什么号。 可就是这城外的一座山,都比他们草原好无数倍。 随随便便上山一转,都能找到几个水龙瀑、凤凰眼这样的灵秀奇观,相比之下,龙城周围荒芜,就连要修建陵墓、寻找龙脉都要找了又找,才能勉强定下。 ——这样的大好河山,为何不能被更有能力的人得到? 中原大地是由世家与天子共治,可从入关以来,他见到这些世家子弟,全都难以入眼。 而就是这样的世家,萧氏都统治不了,真是无用至极。 尽管还没见过远在京师、坐在金銮宝殿中的那位帝王,可来自草原的幼狮已经开始瞧不起他。 厉王在边关,固然能叫人闻风丧胆,但回到关内,他也是龙游浅滩。 他一人再强,也稳不住他们萧家的江山。 还称不上少年的孩童关上了车窗,想到师父一回江南,那些世家大族就迫不及待地宴请他。 当年兰陵萧氏是怎么在前朝混乱中起势,得到风水龙脉相助,振臂一呼就登上高位,如今他们也想复刻。 这其中野心最大的就是王氏,自觉已经有了可以跟萧氏抗衡的实力,借着家主大寿的名义,想要在各处修建七七四十九座高塔。 表面上是为了让王家绵延千世,文华不断,实际上是想囚龙。 高塔如同一根根长钉,将萧家的龙脉死死钉住,组成一道斗转星移大阵。 阵法分内外两层,内阵置于萧家皇陵,等时机一到,阵法一成,就可以真正挪移乾坤,将真龙气运转接到他们王家,让他们王家也能出位真龙天子。 不得不说,他们的野心很大,想得很好。 可就他们王家子弟的水平,他实在难以从其中找出一个好的。 若是王家子弟里真的出了帝王,这些人以后就是宗室,能够封王,地位与他相当。 以草原上最狡猾、最灵巧的两种动物为名的狐鹿王子嗤之以鼻。 他承认厉王那样的强者,而且渴望亲手杀死他。 可是像王腾之流,居然也想有机会跟他平起平坐? 他不承认,他们王庭更不会承认。 与其由这些酒囊饭袋来统治中原,不如由他们草原雄师来统治他们。 至于厉王…… 他知道,厉王萧应离眼下也在这座城里。 在旋风般的带着一百人突袭,割下了右贤王的头颅、装在匣子送给了自己的父亲以后,他又带走了被他们征服的那些部族移民。 这样的奇耻大辱,让任何一个王庭子民在见到他的时候,都会想要杀了他。 而眼下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厉王正愚蠢地脱离了他的队伍,只带着一个累赘跟三两天罡卫就独自进京。 只可惜,乌斜单于的第四子闭了闭眼,忍住了跃跃欲试的杀心,还不到时候。 他这次来只是遵照师父的安排,来解决一下厉王脱离行程出现在济州城、给王家想要打入这根钉子带来的麻烦。 等此间事了,他还是要回使团里,跟二哥一起上京的。 马车里再次响起他的声音,充满可惜地道:“给二哥送信,告诉他再过两天我就回去。” 坐在他身旁的男子应下了,女子却问道:“国师那边可要送信去?” “不必。”狐鹿抬起大而圆的眼睛,看向她,“我此行什么时候结束,顺利与否,全都在师父的掌握里。他老人家在江南还有事,行踪飘忽不定,你找不到他的。” 城中,回春堂所在的大街上,一辆马车朝着这个方向驶来。 车是许家的车,但驾车的换了另一个青年。 车厢里,一路安静、没有给随自己来的老妇人造成太大压力的厉王感到马车慢下,这才开口道:“我一路上都在想一个问题。” 与他同处在一个空间,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陈松意听见他的话,抬起了头。 厉王望着她,那双遗传自母亲的桃花眼配上完美的眉骨与斜飞入鬓的眉,即便在这样昏暗的空间里也像在熠熠生辉。 “刚才我邀请老夫人来,原本做好了要耗费口舌的准备,没想到老夫人答应得这么干脆,可否告知原因?” 陈松意也知道,依照自己这个身份所表现出来的性格,方才她确实犹豫得太短、答应得太快。 眼前这年轻的王者是天生的领袖,明明应当已经习惯提出邀请,就会有人为他赴汤蹈火—— 边关的将士如此,她第二世的父兄如此,她自然也是如此。 ——可他还是会注意到这种细节。 尽管意外,陈松意还是慢慢地说出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我看贵人第一眼,就知道贵人身上牵系着天下万民的性命,您要做的事,自然是很重要的。我活到这个岁数,已经没什么可求,既是贵人开口,我就必定会应。” 她的话音落下,回春堂就到了。 而坐在马车里的厉王殿下没有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虽然她的语气是平静的,但其中蕴含的东西之炽烈,却不逊于他麾下天罡卫的赤胆忠心。 他轻轻地眨了一下眼,才从那种被震撼的凝固中脱身出来,觉得道谢在这时候似乎也不合适,于是颔首道:“我明白了——到了。” 第159章 第 159 章 当那位年轻的贵人走进回春堂的时候,温大夫几乎以为自己沉浸医书,忘了时辰。 否则怎么会感觉面前的人才离开不久,就又回来了。 “温大夫!”少掌柜提醒他,然后先迎了上去。 温大夫也放下了医书,来到几人面前。 在少掌柜与这位贵人说话的时候,温大夫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后那位老妇人身上。 因为她跟这对主从的气质看起来太不搭,所以温大夫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察觉到温大夫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陈松意却并不担心他看破自己的伪装易容。 只听厉王殿下同少掌柜说了两句话,然后一行人就朝二楼去。 少掌柜想带路,温大夫却道:“我去吧。” 尽管听这位贵人的话,他这次是请了位有些神异的老夫人来给病人看一看,可作为接管了病人的大夫,秉承负责的心,温大夫也觉得自己应该在场。 少掌柜如释重负:“行,您去吧。” 在贵人面前怪有压力的,他退位让贤。 雨势转小的雨声中,陈松意踏上了楼梯。 中午在回春堂遇到他们的时候,厉王跟温大夫正是从二楼下来。 现在,她终于也有机会一见二楼的病人。 四人一进去,就见到守在里面的两名天罡卫。 两个青年立刻行礼,然后看着殿下带人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见到躺在榻上的人第一眼,陈松意就不由得脚下一顿。 她经历过战事,也经历过围城,见过各种伤势,也见过被疾病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百姓。 可他们当中没有哪一个像榻上躺着的人一样,从里到外都是千疮百孔。 明明正直壮年,身形却消瘦佝偻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萧应离也停住脚步,对她说道:“这是杨副将。” 榻上,看着像在昏睡的人听见他的声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对焦,他找到了厉王,嘴唇艰难地动了动。 陈松意读出了他的唇语,看出他是想叫殿下。 萧应离也很是意外,他快步上前,轻轻握住了榻上的人那皮肤溃烂的手,避开了伤处。 “杨副将,你醒了?” 榻上的人说不出话,只能对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温大夫走上前去,陈松意听他低声道:“贵属身上剧痛难忍,我给他退烧以后,用了颠茄止痛,所以他能短暂保持清醒。” 从离开边关之后,杨副将就没有多少清醒的时候。 萧应离确实知道,哪怕在昏迷中,他也会痛得抽搐,因此默默点了点头。 “温大夫费心了。” 见杨副将用了药变得好受了几分,他的心也跟着轻松了些。 他轻声对醒过来的杨副将说了两句话,然后就让到一旁,看向陈松意。 陈松意慢慢地走上前,温大夫则跟着一起退到了一旁,跟厉王商量起给杨副将用药。 当她走到榻边的时候,杨副将已经再次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为了避免消耗他的精力,她没有多言,直接凝神于目,去看这张刻下了太多痛苦印记的脸。 眼前再次弥漫开淡淡的白雾。 尽管今日她已经透支过一次,不过不是看像厉王这样牵扯甚大的个体,所以还算能够承受。 白雾中各种画面浮现。 陈松意飞快地掠过了这位杨副将的前半生,直接定向了数月前。 数月前,厉王殿下奇袭归来,杨副将就接到了任务,要去建新城。 这个任务虽然看着很大,但负担却不算太重,因为有出自殿下封地的特殊材料,又有最擅长统筹建城的元家人,想要一个月建成容纳百万人的大城也不是问题。 一开始,一切都是好的。 白雾中的画面碎片上,大齐边军跟迁移过来的草原部族相处和谐。 尽管城没建好之前,他们不能进来,但却不妨碍这些遗民用充满期待的目光,远远看着日渐高耸的城墙,期盼着在里开始新的生活。 可渐渐的,驻扎在建城地上的军队就开始出现各种不适症状。 头晕、呕吐,严重的还会产生幻觉。 杨副将在他们当中,算得上是体质最好的一个,所以当生病的士兵被送出去治疗的时候,他依然坐镇在建城的地方,每日巡视。 先前被送出去的那些士经过军医的治疗,症状有所缓解,可军医却找不到发病的根源。 而且同样的症状,还继续在整个建城地里蔓延。 因为找不出源头,所以人心惶惶,草原部族的遗民都渐渐不敢靠近这里。 城中开始有传言,这是王庭的诅咒,是鬼魂作祟。 元大人为了安抚人心,还去请了部族遗民中的几位大巫前来举行了一场仪式。 可惜没有效果。 这天,杨副将在城墙上巡视,突然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他伸手一摸鼻子,就发现自己也开始流鼻血。 一个症状出现,其余症状很快就跟着爆发。 他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身体里曾经无穷无尽的精力不知去向,每天哪怕什么也不做,也总是感到疲劳,口腔跟皮肤溃烂出血,也成了家常便饭。 建城的计划终于被迫停了下来。 明明就住在不远处却没有受太大影响的草原遗民被转移到了更远的地方,病倒的军士也被彻底抽离。 而杨副将作为在城中驻扎了最久的人,从各种症状爆发到变成现在这样,只用了短短十几日。 这些信息不算多,陈松意很快看完,从这片白雾中退了出来,神情凝重地看着已经再次睡去的杨副将。 他能在无尽的痛楚中得到短暂的平静,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舒展了躯体,陷入沉睡。 陈松意看着他,他的身体就像一个筛子,存不住生机,哪怕在他沉睡的时候,他的生命也在迅速地滑向终点。 厉王跟温大夫的交谈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 他们回到榻边,厉王问她:“可看出了什么?” 陈松意深吸一口气,从方才所见中平复的心情,这才答道:“是中毒。” 这是一种她没有见过的毒,起码她前世在边关没有见过。 一听她的话,萧应离还没有作出反应,温大夫就忍不住道:“这不可能是中毒。” 没有哪种毒能像这样均匀扩散,影响到五脏六腑乃至人的血肉,却还能让人不死的。 陈松意却是点了点头,向着萧应离解释:“我不是大夫,我只能将我看到的东西,用最相近的话语来描述。” 后者表示自己明白,请她接着说。 陈松意皱眉道:“这像是一种无形无味的毒,不用吃,不用闻,只需要进入一定的范围,都会中毒。 “这毒源非常隐蔽,或者说非常普通,可能就像是随处可见的石头,又或者地上的泥土,让人根本想不到是它在起作用。” 温大夫听着,神情变得凝重了。 他喃喃道:“世上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毒物……” 萧应离的目光凝肃起来。 如果像她说的这样,整个建城之地里最不缺的都是石头跟泥土,根本不可能从这些随处可见之物中分辨出毒源。 陈松意看着他们的反应,有件事她还没说—— 恐怕这里面,还有阵法的作用。 这阵就是用了这种毒物来做阵眼跟核心,增幅效果。 这样阴狠的手笔,又跟大齐边军、跟厉王有这样大的仇恨,自然是出自草原王庭了。 第二世的时候,他们就常用这个来困住大齐边军。 眼前的人会到风雷寨去请她的父亲出战,也是为了克制他们。 他们家的那卷兵书里记载的阵法,可以克制草原王庭。 陈松意虽不如她的兄长,但也是懂阵的。 只不过这里跟边关相隔甚远,对面布阵的手段又精妙,她也只能猜测那里有阵,却没有办法隔空去破,回头还是要亲自去一趟。 所幸那里已经没有人。 她盘算着,等京中事了,自己再去也是可以的。 在得知了怪病的源头,知道症状轻者远离那里就可以康复,萧应离在意的就只剩下一点:“像杨副将的情况,还有救吗?” 这件事,温大夫也十分在意。 陈松意沉默了片刻,反问道:“你们听说过神医游天吗?” 萧应离有些意外会听到这个名字:“听过。” 温大夫也道:“神医游天,行踪不定,医术颇负盛名,我等医者自然也是听过的。” 小师叔的名声都已经传到济州了。 陈松意先是没有想到,随即又觉得很合理。 既然两人都知道,她就可以直接说了:“他是我所知医术最高明的神医,可即便是能找到他,也顶多就是让杨副将不那么痛苦,走完最后一程。”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都静了下来。 从厉王的表情看,他的感觉很不好。 陈松意很明白他的心情。 像他们这样的骁勇儿郎,就算是死也希望死在沙场上,马革裹尸,而不是这样莫名地死去。 她复想起自己推演出的三条线索,一线生机。 杨副将正是其中的一环。 她来看他身上的生机所在,是为了改变身旁的人那不可扭转的死亡。 可这样的毒,这样的病症,跟这有什么关系? 陈松意垂着眼睛想着,忽然整个人一惊,如被冰水浇透。 她再看向生命在不断流逝的杨副将,在她眼中,他的身影渐渐跟地底那口薄棺重叠。 如果……厉王的死劫是这样的,那就算她去找来了小师叔也救不了他。 如果他病成这样,确实最后那一口薄棺就能埋葬了他。 想要救他,就唯有在一切发生之前,前去边关,亲自找出那毒源。 这样才能让他跟边关的百万将士都性命无虞。 …… 等他们出回春堂的时候,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 明明已经快要接近傍晚,天色却比先前都要明亮一些。 马车前,扮作老妇人的陈松意背着行囊,拒绝了再回往许家:“雨停了,我应该走了。” 见她已生去意,萧应离没有勉强。 她又不愿收取报酬,他便从腰间解下了自己的玉佩给她:“拿着这个,他日若是有事,带着它来厉王府也好,来边关也好,都可以找到我。” 陈松意接过这块触手生温的羊脂玉,上面刻着皇室才能用的暗纹,背面还有厉王府的标志。 他这是直接把自己的身份摊开了,用来回报她的帮助。 她曾想过,自己到他面前,成为他部下的那一天。 或许也可以从他这里得到一面金牌,就像她父亲手中曾令她无比向往的那面金牌一样。 可没想到,提前拿到的却是一块玉佩。 玉佩也好,金牌他会给三个人,但玉佩或许是独一块。 她收下了,将玉佩收好之后,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锦囊:“这个请殿下带在身上。” 他问道:“这是什么?” “是从高人处所得的护身符,带在身边,或能保殿下 第160章 第 160 章 送出护身符,陈松意就在回春堂外同他分别,踩着雨水穿过了几条街巷。 等回到客栈的时候,她已经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此时,距离许家有所动作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 城中,许家的噩耗彻底传开,引发了不小的震动。 就在今天下午,雨下得最大的时候,许家老爷跟刚回家的许家少爷突然暴毙身亡。 许夫人已经哭得昏死过去几回。 书院一行落脚的这家客栈,往来的商人比较多,在生意场上跟许老爷有交集的也不少。 因此,一踏进客栈大堂,陈松意就听到了许多关于许家的叹息—— “怎么会这样?许老爷是个好人,许夫人也是菩萨心肠,唉……” “这世道,好人不长命。听说那许家少爷过去几年一直在边关打仗,这次才得了探亲假回来。” “边关这么危险,他都没有事,反而回济州城的第一天,就在家里没了。” “是因为急病还是什么?听说他们药铺的大夫都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还是一个都没救回来。”——许家大门口现在都已经挂上白布了。 有人想起许老爷刚刚买下的那块风水宝地,正在修缮阴宅,还想把许家祖坟移过去的,顿时道:“没想到许家祖先没用上,他们父子先用上了。” 才唏嘘了一句,就有人接口道:“许家出事之前,王家的三少爷才逼他把那块地交出来,结果下午他人就没了。现在许家只剩许夫人一个弱质女流,那块地我看是保不住了。” “真惨啊……这真不是王家暗中下手吗?” “慎言,这济州可是王家的地盘!你想让王家人找上门来吗?” 柜台后,客栈的老板娘在拨弄着算盘。 听着客人们的话,她手一顿,也忍不住叹息:“唉,许夫人以后可怎么过。一下子没了丈夫跟儿子,她跟许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吧?” “是啊。”一旁的伙计闷声道,“是独子呢。” 在这片沉闷的气氛中,陈松意穿过大堂,回到了下榻的院子。 雨停以后,空气清冷又清新,混着桂花的味道。 白日吃过温大夫开的药,睡了一觉以后,大家看起来都好多了。 因为初来乍到,跟济州城里的人和事并没有多少交集,所以院中的气氛并不像外面这么沉重。 见到陈松意从外面回来,还问她去哪里了,有没有带回来什么好吃的。 一墙之隔的小院里,赵山长的眼中却是带着忧色的。 毕竟中午才见过许老爷跟王家子弟起争执,才到傍晚就听见他暴毙的消息。 虽然他是好端端在家中,人突然就没了,许夫人固然伤心,但也没有将矛头指向王腾。 “可其中有什么猫腻,谁又说得清楚呢?”赵山长自言自语道,“这世道,真是糟透了。” 任通判已经回去了,现在站在他身边的是樊教习。 听见赵山长的话,他也不由得点了点头,然后听着从月门那边传过来的动静,感慨了一声:“幸好他们全都病着,不会到处乱跑。” 而且经过了这次生病耽搁,影响赶路,他们应当也会变得谨慎些。 后面这段路,应该能太平吧。 …… 王家。 王腾一回来,换了身衣服、洗了把脸坐下,派去打听消息的人就回来了。 “死了?真死了?” 他再三确认,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 许家真的死人了,父子俩都死了,现在灵堂都布置起来了,一切都跟那小鬼说的一样。 虽然应该高兴,但王腾却笑不出来,他坐在椅子上,就连祖母派人来叫他过去,他都拒绝了。 那两个平日跟在他身后欺男霸女、作威作福的恶仆更是难得觉得有些胆寒。 两人忍不住道:“少爷,那许家父子是横死,会不会……会不会变成厉鬼来索命啊?” 伴随着他们的话,一阵穿堂风吹过,更增加了恐怖的气氛。 “怕什么?”王腾本就觉得烦,更看不上他们这样,说道,“就算是横死要化鬼寻仇,你们俩顶多是帮凶!动手的是那小子的人,要索命怎么也是先索到他们头上。” 说完又想到这两天城中肯定会有流言,又命这两个家伙在府里禁足几天,别出去了,免得把不该说的话乱说。 至于剩下的人,虽然今天跟去了七八个,但幸好大多都没有跟上山。 唯一跟过来的冯子明知道厉害,回程的时候他也恩威并用,叫他们都绝口不提今天的事。 做完这一切,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我就等着。”王腾心道,“等着许家是不是跟你说的一样,会很快开始变卖家产。” 他以为这有得等,结果没想到第二天,许家就有动静了。 去打听的管家回来说:“据说是许夫人打击太大,身体撑不住,已经送信回娘家,让人来接她了。 “她平日也不打理生意,现在丈夫跟儿子一死,她又要离开济州,从她娘家跟来的老人就给她出主意,让她把这里的家产都变卖了,等回到娘家那边再重新置办。” 可以说,许家三代经营才在济州城扎稳脚跟,现在却一朝付诸东流。 这固然令人觉得可惜,可无论谁把自己放在许夫人那个位置上,也觉得大概会跟她做出同样的选择。 于是,各部分家业拆分的拆分、整卖的整卖,不过一天就都安排得差不多了。 许家这样一个在济州城算得上有名的富商,说没就没了。 就连回春堂都接收了一部分许家的资产。 罗掌柜打着算盘,算着这笔买卖,忍不住嘀咕道:“合算,太合算了。” 许夫人要的价格这么公道,甚至在细节处多有退让,只想着赶紧处理完,离开这个伤心地,难怪所有人都像抢一样冲上去买。 算完帐,罗掌柜心满意足地合上了账本,然后脸上的喜色稍稍褪去,叹了一口气。 他看向自己的儿子,道:“我们回春堂跟许家怎么说也是合作多年,现在又……” 说不好听点,就是发了笔死人财。 少掌柜道:“我明白,等许老爷出殡的时候我会去祭拜,送上奠仪。” 罗掌柜点头:“嗯。” 城中各方奔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去,至于许老爷出事那天,他在大禹楼跟王腾起争执的起因——那块地——要怎么处置,也是不少人关注的。 王腾就没有在意许家低价抛售的其他东西,只盯着那块地。 “就怕那姓许的临死前还惦记着,要跟他的儿子一起埋进去。” 他出来跟冯子明见面,忍不住道,不然他要抢,就真的变成抢死人坟墓了。 “稍安勿躁。” 冯子明道。 昨日那场雨之后,今天竟然迅速变成了一个艳阳天,气温迅速回升。 这样的天气,尸体放上两日就要发臭了,许家会把事情处理得这么快,大概也有这个原因在。 然后,他们才在这里坐没多久,王腾就又再次得到了好消息。 许夫人觉得那块地不是什么好地。 她此次回娘家,要把丈夫跟儿子的棺椁都带走,再在那边寻块地方,百年之后好一家合葬。 因此这块地,她也打算作价卖了。 一得到这个消息,王腾就立刻便派了人上门去提价。 他没压价,许夫人也答应了,甚至还不到三天,那块地就到了手,王腾自己都觉得这顺利得不正常。 不过许家父子本来死得也不正常。 他就不再管这些,地方一到手,便马上让人去推掉上面原本在修的阴宅,重新开工。 而把带不走的东西全都卖掉的许家也是说撤就撤。 济州城十里外,停着一行车马,队伍里的人全都披麻戴孝,在车队里甚至还有两副棺材,正是从济州城避走的许家。 因为化解了他们这场杀身之劫的老妇人说了,只有对方确信他们父子已死,大家才安全。 所以伤势并不算严重的许老爷快刀斩乱麻,暗中策划了一切,将一切都脱手后就准备避往妻子的娘家。 许家除了那几个忠仆,剩下的下人全都不知内情,许老爷也就借着夫人的手全都放了他们自由,算是最后做一回善事。 他们今日启程,离开的时候许昭已经醒了,在许家住了几天的萧应离前来送别。 原本许家邀请他一起去许夫人的娘家暂住,等儿子好了再随他一起走,但萧应离拒绝了:“不必如此。” 他看向许昭,后者穿着仆人的衣服,依然脸色苍白,坐在马车里,只露着一张脸,听殿下道,“就让许昭在你们身边好好待一段时间,等他伤好了再回来。” 他也不是立刻就要带着情况稳定下来的杨副将离开济州。 他不光护短,而且记仇,还对王家买那块地的目的很好奇。 他让剩下的亲卫去查清楚了,那天许老爷离开大禹楼以后,王腾都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还问了许老爷那块地所在,准备去一探究竟。 儿子能够留在身边,许家夫妇自然高兴,又不住地向厉王道谢。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眼见日头高升,后者也示意他们好上路了,尽快离开这堆麻烦。 目送扶着空棺的许家人离开之后,剩下的亲卫问他:“殿下,王家从许家买走的那块地就在城外,离这里不算远,我们要现在过去吗?” “现在?” 萧应离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然后摇了摇头。 他转身走向马车,“要去看这些鬼祟想要做什么,怎么能挑青天白日?自然要等到月黑风高的时候,他们才会出动。” 与此同时,客栈里,同样好好休息了两日、精气神尽复的陈松意也做好了准备,等今晚一到就去一探城外那块地,看看这指向草原人的最后一条线索隐藏了什么。 第161章 第 161 章 今天是书院一行在济州城停留的最后一日。 明日一早,他们就要登船离开了。 得知好友打算启程,任通判今日特意来相送。 不过却是没有再订外面的酒楼,而是直接打包了大禹楼的羊肉汤跟招牌菜,带来给好友践行。 吃了几天药,感染风寒的众人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必再忌口。 闻见隔壁飘过来的香味,他们也蠢蠢欲动: “听说济州城的羊肉汤不错,这味道果然很香啊。” “斋了几日,我都快馋死了。” 去蹭师长的宴席自然是不好的,于是大家便决定趁在济州城的最后一日,由同样痊愈了的纪东流带着出去逛一逛,吃一吃本地美食。 结果派了几人过来请示,却被赵山长否决了:“明日都要启程了,别出去了,就在客栈里吃。” “啊?”兴致勃勃来请示的几人没想到会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时间愣在原地。 他们的目光游移了一下,落在这边屋里的陈松意身上。 谁都看得出赵山长他们喜爱她,几人眼睛一亮,就想要让少女帮忙求情。 樊教习却看穿了他们的打算,轻咳一声,道:“这段时日因你们病着,我跟赵山长也没督促你们做文章。几日不用功,手都生了吧?既然有精力,那就在吃饭前先把欠下的功夫补上吧。” “甚好甚好。”任通判赞同道,然后看向赵山长,“延年兄,我还没有见过你这些学生的水平,赶紧叫他们都做两篇文上来,我也凑凑热闹批一批。” 赵山长哈哈大笑:“善!” 然后略一翻找脑内存着的题库,就出了两道题,让他们回去做。 于是,过去请示的几人蔫蔫地带着两道题回来。 原本想出去逛一逛、透透气的众人就这样被压回了院子里。 就连刚刚加入队伍,准备跟他们一同上京的纪东流也惨遭连坐。 手里被塞了一支笔,莫名其妙就跟着做起了文章。 说到纪东流,他的老仆昨天赶回来了,从家里带来了盘缠,把先前欠下的房钱跟陈寄羽垫付出去的诊金都补上了。 当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自家少爷一个人倒在雨中,差点发展成肺炎,老仆相当自责。 见了陈寄羽,他一个劲要给自家少爷的恩人磕头,拦都拦不住。 眼下见所有人都被拘在院中,又知道他们大多是第一次来济州,手头重新阔绰起来的纪东流于是唤了自己的老仆来,让他去采购一些济州本地的特产,明日好一起带上船。 这样一来,不能出去的众人才稍感平衡,院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赵山长、樊教席跟任通判听着隔壁的动静,见他们都消停了,于是三人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陈松意被邀过来与他们同席,算是弥补那天在大禹楼没能尽兴的遗憾。 知她为任通判挡了茶杯碎片,通判夫人还特意让他带上了谢礼。 “我夫人让我一定要好好谢你。”任通判把谢礼给了她,对她说道,“否则她后半辈子就要对着一个独眼龙,说是怕睡着都要做噩梦,哈哈哈哈。” 这自然不会是通判夫人的原话,只是任通判为了表达谢意的夸张说辞。 不过陈松意很领情,收下了谢礼,又以茶代酒,敬了通判大人一杯。 虽然那日任通判说了以后都不再喝酒,但今日正是送别的时候。 桌上若是无酒,怕是难以慰藉离别之情。 他于是决定打破自己新立下的誓言,跟赵山长多喝两杯。 喝过之后,他就说起了许家的祸事。 “……那日许家的噩耗传出来,我就立刻去调查了一番。 “王腾看起来确实没动手,他往日在济州城横行霸道,做事都不在乎留下痕迹,所以几次也有人告到了府尊面前。” 可是这一次,许家出事的时候,他人甚至不在城内,手下的人也完全没有靠近许宅。 再加上许家都避走了,还出售了家产,遣散了仆从,那块地也到了王腾手上,一切应当是不了了之了。 任通判并没能从其中查出什么,也没能帮到许家,故而有些失落,他端起酒杯,向着好友撑起笑容,“总之,祝你们此去京城一帆风顺,希望这些学生入了官场,能比你我更强。” 赵山长颔首,然后举杯敬他:“喝酒。” 他们抛却了这桩事,一起开怀畅饮,等到隔壁的文章做好以后又接过来,略带醉意的一起品鉴,批批改改。 先生们喝了酒,给出的批注跟评语比往日更加锋利。 而且兴致上来,还过来催他们交卷,把一群人催得焦头烂额。 等交上去的文章被批完送回来,从客栈叫的菜也到了。 但按照习惯,却不能先吃,而要按照批注把文章改好才行。 任通判能成为赵山长的知己好友,果然不是一般人。 再加上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在挑刺方面,他比起赵山长还更胜一筹。 众人的信心再次遭到了打击。 经过这一遭,也是彻底没了出去的精力,只想早点把文章改好,然后吃上饭。 …… 夜色降临,两边院子都比往日更早熄灯。 在这一片安静之中,陈松意换上了夜行衣,悄无声息地越过了院墙,踩着阴影朝城外去。 夜色中的济州城一片安静。 今夜天空多云,月亮时隐时现,藏进云中的时候,整座城就像是陷入了云的阴影中一样。 站在城头守卫的士兵只能看到远处模糊一片的山林影子。 忽然,一阵夹杂着树叶跟灰尘的风吹来,迷了他们的眼睛。 几人都不由得低头闪避,将手挡在眼前。 就趁着这阵深夜里的大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几下攀上了高耸的城墙。 在月亮从云中穿出来之前,就没有惊动任何人的跃了下去,没入树林的影子里。 等到月光重新照在城墙上,抱怨着刚刚那阵风的士兵们放下手,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到城外,有了昏暗的树林做掩护,陈松意彻底放开了速度。 体内的真气运转,倾注在双腿上,让她如离弦的箭一样,在丛林中一闪而过就消失了。 哪怕是站在枝头的夜行动物,也只能捕捉到她的轨迹,却见不到她的身影。 在那么多个伪装当中,陈松意选择了曾经在红袖招出现过的少年“睚眦”。 穿着夜行衣,戴上面具,从外表看,这就是一个少年人。 在客栈里休养的两日,她画了新的符,浸泡了新的针,准备了新的面具。 而刀太显眼,她没有准备。 王家只是刚得到那块地,就算已经开始动作,也不会派人在那里守着。 她今夜过去只是潜入查探,自然不需要武器。 有人看守的话,那他们自己身上就有武器。 在战场上的时候,她半夜带队摸到敌营去杀人,用来砍下他们头颅的从来都是对方的武器。 两日前下的那场雨,渗入泥土的水分已经彻底蒸发了,踩上去并没有泥泞感。 许老爷买下的那块地同样在山上,只不过是另一座山。 陈松意一路疾行,直到进入了山林才放慢了速度。 她在夜间的视力很好,这一点两辈子都没有变过。 哪怕林中没有什么光线,也可以清晰的辨别沿途的障碍跟正确的方向。 脚边有什么悉悉索索地钻过,她没有在意,直接一脚踩上树干,几次借力,人就消失在了枝叶间,转从上面走。 这座山上的树林茂密,参天的大树枝叶交错在一起,几乎连成一整片覆盖山顶的华盖。 来到树上,陈松意的速度更慢了一些。 她的目的地就在前方,只是靠近都可以感觉到从前方传来与别处不同的气息。 这令她想到了陈家村外的深潭,给人的感觉有些相似。 当钻出最后一片遮挡视野的枝叶,眼前豁然开朗。 天上的月光正好照下来,照着这一片在山林中自然形成的空地。 她停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看着眼前这块明亮的土地。 只见下方原本修缮好的阴宅雏形已经被推掉了,砖石散落在一旁。 眼下搭建起来的,是一块属于高塔的底部。 只是短短两日时间,就已经搭建起了快一人高。 月光太过明亮,看不出什么,可当陈松意站起身,凝神于目看向周围的时候,就见到包括整座山林在内,那无形的天地元气都在朝着这一片聚集。 虽然不像深潭上空那样已经有只成型的麒麟,但随着时光流逝,这里的元气也会越聚越多。 如果在此处修建坟墓,将先祖埋葬于此,后人必定不凡。 她想:“许老爷是有眼光的,指点他买下这块地的人也是真的有道行。” 可是王家却要在这里建塔,而不是修筑坟墓。 ——这座塔有什么玄机? 站在这里看不出,若是要一探究竟,必定是要下去的。 陈松意轻轻推了一下脸上的面具,原本打算下去,在动身的一瞬却心生警觉。 她的动作比念头更快,身形一闪就藏到了树后。 下一刻,只见底下树丛摇动,一只兔子从里面钻了出来。 然后咻的一声,从对面射出一根短箭。 短箭钉入兔子的脑门,穿脑而过。 听着那箭矢穿透血肉的声响,陈松意收敛了气息。 她闭上眼睛,心跳放慢,将存在感降到了最低,整个人仿佛都跟这棵树融为了一体。 再然后,她才睁开了眼睛,从面具后看去。 底下走出了一个人,是那天在大禹楼后院她见到的二人之一。 他伸手捡起了兔子,送到了一个人面前。 在陈松意这个角度,她看不到那人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那是一个属于孩童的声音,高傲地道:“兔子?我是说今夜要过来守株待兔,却不是真的为了这畜牲,扔了吧。” 第162章 第 162 章 “是。” 他们说的都是与中原迥异的语言,但在边关跟草原人作战多年,陈松意对这种语言却不陌生。 只是……为首的那人是个小孩? 她在面具后皱起了眉。 维持着这个姿势,等那个说话的人走到她看得到的角度。 对方没有让她等太久。 很快,他就走到了空地正中,整个人出现在了陈松意面前。 一看到这矮于常人的个子,还有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她就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感觉没有出错。 这确实是个只有十来岁的小孩,比起小胖子钱明宗来还要小几岁。 他做着中原人的打扮,衣领上装饰着兔毛,完美地融入中原人之中。 如果不说草原的语言,只凭这张精致无害的脸,谁都会以为这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 可这样的外表能够轻易蒙骗其他人,却不能蒙骗陈松意。 哪怕他刚才没有说话,露出根脚,她看着这张脸,也觉得莫名的眼熟。 陈松意收回了目光,避免过于强烈的视线暴露了自己,开始翻找自己的记忆。 她记忆中明明应该没有这样一个小孩…… 忽然,她脑海中白光一闪,在面具下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知道底下这个是谁了。 “王家那蠢货。”深夜出现在这里的狐鹿盯着前方,衣领上的绒毛被风吹动,他用一种不符合年纪的语气嫌弃道,“都告诉了他,本王子会在鸿福客栈等着,他却不来。” 回到城中,甚至都不需要打听,也轻易就知道了许家的下场。 明明一切都按照他推演的发生,王腾却没有来客栈纳头便拜,甚至连登门道谢也没有。 仿佛对他避之不及。 狐鹿再次骂了一声,蠢货。 陈松意彻底确认了他的身份。 狐鹿,乌斜单于第四子,曾经在第二世的时候,给边军造成了很大麻烦。 此人行事狠辣,又擅长阵法。 不仅仅是草原王庭的四王子,还是草原人当中不可多得的军师。 她跟他交过几次手,彼此都没占到什么便宜,只有更擅长阵法的兄长能克制他。 不过她的父兄死了,他却是活到了最后。 当草原铁蹄踏破城门时,他在后方应该笑得最是大声。 锦绣中原就在眼前,而他的敌人却都已经死去。 没想到,陈松意深深呼吸,今天会在这里遇到他。 既然是他,那有两个出自草原的高手跟在他身边就可以理解了。 甚至照他在草原王庭中的地位跟所受到的宠爱,他身边不可能只有两个护卫。 果然,陈松意很快又看到他身后又多了一男一女。 这两人她没见过。 但从他们手上、脸上的刺青跟气质看,他们是“巫”。 草原上的巫擅长祝祷、治病、占卜、赐福,这位四王子身边的这两个显然不一样。 他们擅长巫蛊跟咒杀。 这样一来,那天在背后对许家下手的是谁,答案就很清楚了。 陈松意的指尖扣入了树皮里。 这实在是叫人很难不动摇。 曾经在战场上力克他的兄长,现在还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 而这位四王子,眼下则是个孩童。 他会出现在中原,应该是跟前来议和的使团一起来的。 但因为某些算计脱离了队伍,只带着四个人就来到了这里。 她今夜出来,原本只是为了到这里来查探,并没有想杀人。 可此刻她心中的杀意,却在跟理智不停地来回拉锯。 机会难得,在他长成之前就把他杀了,日后可以免去很多的祸患。 这才是她的卦中灵机把她引到这里来的目的吧? 尽管狐鹿死在这里会带来一些麻烦,而且他带来的人不可小觑,《八门真气》刚修到第三层的陈松意未必杀得过,但她脑子里已经开始计算要怎么样付出最小的代价、最快把他杀了。 因为他,她的很多兵、寨子里的很多人,永远都没能再回去。 还有她的父兄,还有城破之后,那些跟着她一起抵挡的城中百姓。 不管是为了对得起四王子以身做饵,特意设下的陷阱,还是为了死在他手上的人。 只要能留下最后一口气,撑到活着赶上船,她就愿意冒这个险,在他还没有长成时杀了他。 就在她计算完毕准备出手的时候,狐鹿的一个动作却让她骤然收住了势。 只见那观音座前金童一般的孩童抬起左手,用一种她十分熟悉的姿势,熟稔地掐算了起来。 月光下,那属于孩童的手掌上的动作分毫必现。 陈松意盯着他的手指,从上面察觉到了一种跟自己的推延术系出同源的熟悉。 在与他们交手的时候,狐鹿总是隐藏在幕后,她没有见过他是怎么推演的。 如果他们用的是同一种推演术,那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交手的时候,谁都没有占到对方的便宜。 “他为什么会推演术?” 陈松意定在原地,大脑开始飞速地转动。 她跟兄长的推演术是师父所教,但师父出自天阁,推演术并非只有他一人专精。 难道说,草原人里也有出身天阁的人?他是跟那人学了推演术? “不对,刚才他既说是来守株待兔,那不就应该算到了我今夜会来?” 作为世上最了解推演术威力的人之一,陈松意知道,推演术只要算到了一点,剩下的就会跟着清晰呈现。 只要他算出自己会来,那她现在藏身之处也在他的算计当中。 依照第二世与他交手的经验,他在底下根本不朝这里看一眼,那不过是本性恶劣的在演戏。 在她杀机骤现,向他出手的时候,底下就会起阵朝她发难。 可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狐鹿看上去根本没算到她。 在掐算一番之后,狐鹿放下了手,眼睛盯着前方,胸有成竹地说了声“来了”。 话音落下,他身边的两个护卫就如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直到这一刻都没有卸下防备,等着他们发难的陈松意就看到两人没入了树丛中。 而底下的三人毫无动作,继续盯着前方。 “……” 维持着藏身在树上的姿势,陈松意心中浮现出了古怪的感觉。 《八门真气》运转到了极致,没有就此卸去。 狐鹿算不到她? 这怎么可能? 林中传出了激烈的打斗声。 看来今夜除了她以外,确实还有其他的人到这里来了。 树丛后,月光难以照亮的密林中,四人腾移交手,招招到肉。 轰的一声,一棵两人合抱的树被打得从中间断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朝着旁边倒下。 树枝划过周围的其他树,林中鸟雀惊起一片,朝着天空中飞去。 树冠形成的华盖被这样生生打出了一个缺口,月光从露出的口中照下来,照亮了原本漆黑一片的密林深处。 失去了黑暗的掩护,那两个被训练的如同孪生子一般的草原刺客归到一处,藏身在一片阴影中。 在他们对面是刚刚跟他们交手的两人。 这两人都穿着夜行衣,带着全副伪装,从发丝到面孔全都不露,只有一双眼睛在面具的孔洞后看着他们。 其中一人轻描淡写地拍去手背上粘到的木屑,刚刚一拳把树打断的显然就是他。 他身边的另一个人警惕地半挡在他身前,防备着对面两人突然暴起。 “一上来就暗杀偷袭,果然是草原的风格。” 厉王按住了他的肩,让他退到自己身后去,独自面对这两个草原刺客。 见殿下要亲自动手,亲卫只能退到一旁。 原本殿下说要挑晚上过来看一看,他还觉得王家不一定会派人守着。 现在见到这些草原人,青年顿时感觉王家在这里建塔,背后的水更深了。 念头闪过,厉王就已经跟这两个草原刺客战到了一处。 原本他们被作为刺客培养出来,就是偏敏捷,不以力量见长。 哪怕他们是草原人,天生体魄强健,弥补了这一短板,可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厉王。 在马上他无敌,到了地上,他也一样无人能挡。 他虽然没有修习过内家武学,但天生力能扛鼎,在战场上又磨练的全是杀人武技,此刻全力放开,简直像一头人形凶兽。 草原王庭再精心培养出的高手在他面前,也没有一敌之力。 林子外面的人只听见砰砰两声,然后就见杀进去的两人像破布袋一样,从里面倒飞出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陈松意在树上,居高临下地观察着战场。 从刚刚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她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却不知这对站在下方的恶童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同第二世的她一样,草原王庭的这位四王子也一直想要跟大齐的战神处在同一时代。 只不过区别在于她是想要追随他,而他想要打败他。 从狐鹿脸上的表情看,他是兴奋大于忌惮。 他口中的兔子自然就是萧应离,这小鬼或许是有什么手段,让他觉得自己在面对后者时,也能处在猎人的位置上。 地上两人动了动,吸引了陈松意的注意。 就刚刚那一拳打断一棵树的力道,落在他们身上,应当会造成让他们站也站不起来的伤势。 可是,这两人在摔出来以后却像没事人一样,很快支撑着自己起了身,不光胸腹间没有异状,脸上也没有痛楚之色。 陈松意目光微凝,这让她想起了在登辉楼被程明珠的蛊所控制的人,刀枪不入,也不畏死。 只不过底下的两个人依然保持着清醒的神智,还可以自主行动。 “回来。” 见他们被打出来,狐鹿背着手站在王家修建起的塔基前,也没有太意外。 那两人一言不发地回到他身后。 下一刻,前方的树丛分开,身穿夜行衣,戴着面具的萧应离和他的亲卫走了出来。 第163章 第 163 章 见到塔基前站着的五人,尤其是中间那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孩童,两人都是脚下一顿。 狐鹿嘴角一扬,露出了属于这个年纪的可爱笑脸。 他笑眼弯弯,朝着自己终于等来的人道:“大齐厉王萧应离?在下恭候多时了。” 他一开口就是纯正的中原话,听不出半点草原的痕迹。 这令他置身在四个草原随从中都显得有些诡异。 “殿下。”厉王身边的青年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此地古怪,谨防有诈。” 他说完,见到殿下以为不可察的幅度点了头,表示不会掉以轻心。 事实上,这个孩童看似可爱的外表,放在这种深夜密林中才更显诡异,没有半点降低对手防备的效果。 狐鹿却像是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还上前一步。 他在王腾那群人面前,从一开始就以他们的同辈自居,并不特意露出孩童的特质。 可在厉王面前,他却歪着头,大而圆的眼睛里流露出好奇跟疑惑。 萧应离见他抬起右手,敲了敲他自己的脸颊,问道,“我已经算出你会来,还点出你是谁了,你脸上的这张面具就没有用了,为什么还不摘下来?” ——难道不是应该在他叫破他身份的时候,厉王就主动摘下面具,同他坦诚相见吗? 他一边说着,脸上一边流露出期待的神色,仿佛在无声催促面前的人摘下面具。 好让他一睹令他的父亲叔伯都忌惮的统帅真容。 “真麻烦。”空气中响起厉王的声音,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无奈,“想要瞒过你们这些会能掐会算的人的眼睛可真是困难。” 然后,他就抬起了手,仿佛忘了才答应过亲卫要提防他。 狐鹿的眼睛里闪过得逞之色,盯着他在自己眼前摘下了面具。 陈松意在高处,不由得直起了身。 在下方,不止是狐鹿一人,他身后的四人都露出了屏息以待的神色。 毕竟厉王在草原上同他们征战的时候,从来都是戴着面具,不露真容。 而那些见过他的王庭勇士,一个两个都已经死了,所以没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 据说萧氏的男子都形容出众,而他更是尽得造化,是翘楚中的翘楚。 哪怕畏惧他,也有许多人好奇这个出自兰陵萧氏的男子真容有多好看。 在几人心情各异的期待中,那张面具终于彻底地离开了他的脸。 然后,在看到他面具底下的真容时,对面几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僵硬。 狐鹿的小脸上更是生出了恼怒的红晕,眼中喷薄出怒火。 只见厉王的面具底下还有一层纯黑色的面罩,贴合着他的轮廓起伏,将他的大半张脸都挡住。 他手中拿着摘下的面具,一双眼睛在面罩上方似笑非笑地看着前方。 陈松意在高处看到这一幕,以她对长大以后那个狐鹿的性情了解,他现在一定气炸了。 尽管对见过厉王的人来说,只露出一双眼睛,也足以叫人一眼就认出他。 可对于认定自己掌控了节奏的狐鹿来说,这完全是对他的侮辱! “混账!” 狐鹿在心中暗骂,脸上的笑容几乎绷不住。 他本以为自己算无遗策,今夜在这里拦截厉王,就算不能击杀他,也能戏耍他一番,给他留下深刻的教训——甚至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以泄心头之恨。 没想到,上来就先被他戏耍一通! 他眼底凶光一闪,露出了点真实本性,阴阳怪气地道:“我原以为名震边关的厉王是个英雄,不想竟也是藏头露尾之辈——” “放肆!” 萧应离身后的青年立刻站出一步,指着他怒骂一声。 狐鹿目光一冷,还未反击,就见厉王抬起了手,让他退回去。 然后,他看向了自己,在倾泻山顶的月光中道:“本王的脸,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见的。想见本王,难道你不该先报上名来?” 狐鹿身上的怒气散去。 他眼睛一转,露出了微微的狡黠之色。 呵,他在明,自己在暗,自己知道他来济州,他却什么也不知道。 现在他多半还在疑神疑鬼,猜测自己的来历。 ——好,那就猜去吧。 他偏不说! 结果,对面的人却用那双眼睛打量着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这个年纪,身边又带着这样的护卫跟巫,你是草原王庭的四王子吧?你跟你二哥一起来大齐,眼下明明应该在使团,却私自跑到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狐鹿:“……” 如果不是今夜只来了自己一个亲卫,对面还有四个人,厉王身后的青年只怕会乐不可支地笑出声。 殿下会那么招草原人恨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除了会杀人,他还很会气人。 狐鹿很不高兴,他真的很不高兴—— 他为什么能知道自己是谁! 即便在王庭,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由师父安排进了使团,跟二哥一起来大齐。 为什么厉王不会推演天机,却能凭借这样一点信息就知道是他? 他不知道理由,但在树上看他两次被下了脸的陈松意却知道。 此刻在他面前跟他在信息差上较量的可不是厉王本人,而是他身后的军师。 军师是什么人? 他是不必推演天机,只用一点信息就能拼出全貌的人。 厉王要回京,路上多半会遇见草原王庭的人。 他们的使团里可能有什么隐藏玄机,身为军师的他,怎么可能不告诉主公? 知道自己的信息多半已经暴露在厉王眼中,狐鹿负在身后的手隐晦地打了个手势。 随后,他抬起了手,向着厉王抱拳: “小子向来倾慕中原风光,这次跟着使团来,原只是为了游览一番。几日前,我意外推算出厉王殿下的行踪,这才脱离了队伍偷偷跑了出来。” 陈松意察觉到了下方那两个巫的气机变化,知道他们准备动手了,于是也捻了两枚针在手中。 今日他们会来这里守厉王,多半是狐鹿临时起意,见占不到便宜,又不想暴露更多秘密,便想离开。 下方,狐鹿扬起头,让月光照在自己脸上,显得越发情真意切,“王爷可知,草原上也有许多女子倾慕你,就比如我那一母同胞的三姐?我今日来,就是想代她来一见殿下风姿,不想却引来误会,实在是我的错。”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对面的人躬身,像是诚意十足地要道歉。 然而他背脊刚刚一弯,两枚暗箭就从他背后所负的机关激射而出,直取厉王门面! 只听“铛铛”两声,厉王身后的青年拔刀将箭矢挡开,怒道:“好卑鄙恶毒的崽子!” 狐鹿冷笑一声,不进反退:“上!” 先前在黑暗一片的林子里,萧应离跟他身后的青年是二对二,甚至亲卫还被按在一旁,被迫看主上一人对战两人。 现在二对四,情况立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两个草原刺客得了有着刺青的一男一女两巫加持,无论是战力也好,速度也好,都变得更快更强。 再加上矮小灵活的狐鹿也加入了战局,他的身手不弱,跟他这个年纪完全不相符。 阴险地游走在战团当中,不时抽冷给他们来一下,很轻易就打乱了厉王一方的战斗节奏。 他们一边打一边逐渐退向了林中,树上枝叶一动,陈松意从顶上落了下来,轻捷地奔向前方。 狐鹿攻势凶狠的样子跟她所知的也不符合,要知道上辈子他一直都隐藏在幕后,从未出手。 但这也解释了很多——比如他所用的武技、他所修习的真气,同样都不是草原上有的! 对手实力提升,仿佛打开了正确的攻击方式,带来的压力骤然增大。 萧应离还好,可他身边的青年却是有些抵挡不住,一个不防腿上就挨了狐鹿一记,被划出了一道伤。 “啊哈哈哈——”林中响起孩童的笑声,在这里显得格外诡异,他声音里充满欢快地道,“怎么样,厉王殿下,你打得赢我的手下吗?要是在这里被杀了,那就不妙了。” 萧应离将受伤的亲卫往旁边一抛,自己独自对战四人,还有余裕在面罩后笑道:“尽管试试。” 听出他声音里绝对的自信,丝毫不受自己威胁,狐鹿的笑声停歇了。 他脸上阴晴不定,退出了战局,站在一旁,仿佛在决定要不要痛下杀手。 最终,想要杀死萧应离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他将手指放在口中,打了一声唿哨。 战局中,那名巫女立刻从腰间拔出了匕首。 这把匕首一出鞘,空气中就弥漫开了浓重的血腥气,仿佛是一整只匕首都是由鲜血凝成。 先前四人都没有使用武器,现在她一拔出匕首,草原一方就一改先前的战术,变成由她主攻,剩下三人制造机会,让她的匕首近厉王的身。 被甩到远处的青年看到这一幕,立刻叫着“殿下小心”,拖着伤腿就要回来帮忙,却被几根射向自己的箭矢逼得向旁边一滚来躲避。 他抬起头再一看,就见那个恶童正用袖箭对准自己,朝自己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再过来,我就往你的脸上射。” 这四人配合起来,给萧应离造成了更大的压力,让他无暇顾及自己的亲卫。 两个草原刺客配合默契,寻到了机会从两边扑上来,锁住他的手臂。 他们的力气莫名激增,令萧应离一挣之下竟然没能摆脱。 而那额角有着藤蔓刺青的巫女一捕捉到他露出的空隙,就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匕首重重刺向他的胸膛! 不远处,举着袖箭的狐鹿兴奋地看着这一幕,等待一击见效。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背后寒毛直竖,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顾不上看那匕首是否扎进了厉王的胸膛,他就同刚才躲避自己袖箭的青年一样,赶紧往旁边一滚。下一刻,他原本所站的地方就“嗤”的一声,钉入了两根细如牛毛的长针。 针尾反射出寒光。 重新站起来的狐鹿注视着针尾,又警惕地抬头看去,就见到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在极速向着自己欺近。 无论是他脸上戴着的面具也好,还是那身夜行衣也好,都明显跟厉王是一伙的! 狐鹿气急败坏:“厉王!你好卑鄙!”——竟然提前埋伏了人,等到现在才出手! 听见他的话,感到胸口放置锦囊的位置猛地爆发了一股暖意,将那刺向自己胸膛的匕首挡在两寸之外不得寸进的厉王挣脱束缚,一掌劈中这女子的手腕,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黑暗中,两点寒光已经破空而来,“嗤嗤”两声刺入同样去看狐鹿的巫女眼睛,令她发出一声惨叫,手中匕首脱手,紧闭的眼皮底下迅速流出两行血泪来。 第164章 第 164 章 有了这个厉王埋伏的“后手”加入,形势顿时再次逆转。 在惨叫一声后,这个女子就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而她一倒下,萧应离就立刻感到其中一个刺客的战力再次跌回了先前的水平。 他眼中生出了明悟,这两个巫的作用是用来提升加持两个刺客能力的。 先前他们进入林中与自己交手,让他产生了错误的先决判断。 现在狐鹿想要离开,自己再依照之前的判断来对上他们,就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正想着,黑暗中又是两道寒光飞来,“嗤嗤”两声没入刺客的后背。 在失去跟巫女的联系后,这个刺客也不再是铜皮铁骨,他身形一僵,也步了巫女的后尘,重重地倒在地上。 狐鹿跳了起来:“这不可能!” 他不敢相信,厉王竟然能够破了自己的倚仗! 王庭秘法养出来的战士,金身坚不可摧,唯有令巫失去意识,加持才会中断。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人会知道这种关窍? 若是能听到他心底的质问,厉王只怕也会回他一句: 这我怎么知道? 但此刻他无暇应对。 因为在那巫女手中匕首脱手之时,她的同伴已经接过了她的任务。 刚才他们给她创造了机会,明明看着匕首都已经要插到他的心口,她却莫名其妙停了下来。 眼下失去了两个人,情形顿时变得不利于他们,这个时候就更应该重创厉王,才能有机会带着四王子脱身。 “控制他!”身为男性的巫者用草原语低吼一声,剩下那名刺客立刻朝厉王扑去,而他自己也发动了猛攻——他就不信,厉王能躲过一次,还能躲过第二次! 两人一旦不管不顾,全力爆发,就给萧应离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而且,尤其是那把匕首……萧应离的目光落在上面,眼中多了两分凝重。 这把匕首确实诡异。 不能被它伤到! 这个念头一起,他的攻势就转为了防御。 那刺客却像是疯了一样,完全抛弃了敏捷,挨了几拳之后整个扑了上来,再次锁住他的行动。 “殿下——!” 远处,腿上受了伤的青年看他们再次锁住了殿下,要以匕首攻击他的心口要害,只觉心急如焚。 可惜,他就算不顾伤腿、不顾暗箭赶过去,也注定不可能赶上。 见状,狐鹿眼睛一亮。 可那后面加入的暗子却没有给他高兴的时间,人已经欺近到了近前。 他突进时掀起的风令他衣领上的绒毛贴在了脖子上,狐鹿忙调转目光,摆出了应对的姿势。 七步以内,他没有打算再用暗箭。 他注意到,这个暗子的身形相较起厉王跟他的天罡卫来要矮小很多,应当是走敏捷路线。 这样的战士适合隐蔽,力量可能不高,但出手的速度一定很快,是个劲敌! 他全神贯注,脑子飞快地转动,转瞬就做好了应对之策。 可没有想到,这个直直取向他的暗子在冲到离他还剩几步的时候,却在中途诡异地一转,改变了方向! 以为他的目标是自己的狐鹿再次等了个空。 这是他今晚第三次被耍,却来不及反应就看到对方速度再次激增,几乎化成残影一般冲到了战局中。 萧应离胸口放锦囊的地方热意犹在,仿佛有什么在里面刚刚燃烧成了灰烬。 他听得见随着力量爆发,锁住自己的刺客从肌肉到骨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响,却依旧死死锁住自己不放。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在那个眉心跟下巴上都刻有一道刺青的巫快速念诵完咒语,就要将泛着红光的匕首扎下来时,从后方掠过来陈松意终于到了! 剩下的这对巫跟刺客就见到从身后似慢实快地伸过来一只手。 这只手上紧密地缠满了绷带,没有露出一寸皮肤。 而在这只仿佛属于少年的、比他们都要细小得多的手掌里,放着两张符。 赶在匕首的尖端刺下厉王的胸膛之前,这只手没有丝毫烟火气地握住了匕首的刀刃。 掌心的符纸包裹上来,匕首上辐射出的红光颤了颤,然后就归于沉寂。 那股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消散不去的血腥味消失了。 来不及错愕,巫者就见到了令他更加不敢置信的一幕。 仿佛从虚空中传来一声犹如绝世凶兽的嘶吼,刺客那锁住厉王的双臂开始被撑开。 他的身上发出布帛撕裂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惨叫,伴随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 “啊啊啊——!!” 这个由秘法培养而成,本应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的草原勇士,竟生生被撑得筋骨断裂,皮开肉绽! 而把他的双臂撑断的萧应离一脱困,就一拳轰在了巫者的胸腹间。 “噗——!” 重逾万钧的力道令他的眼球突出,双脚离地,咳出血的同时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陈松意立刻将那把匕首夺了下来,握在手中。 在狐鹿惊惧万分的注视中,她转过了身,没有停留,执了匕首就朝他冲了过来! 在她错身时,厉王那露在纯黑面罩之上的眼睛和她藏在面具之后的眼瞳对上了。 很快,两人的视线断开,她整个人也消失在他面前,就如他胸口刚刚消散的那团温暖。 远处,刚刚跑到一半的青年停住脚步,为这下兔起鹘落、扭转乾坤而震撼。 他看看殿下,又看看那个冲向狐鹿的身影,只觉得刚刚那一瞬实在凶险,而殿下的运气真是好到了极致! 在济州城,这已经是他们两次得到不同的人帮助了! 这次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人跟那位老夫人很不一样,不知他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而且他那身打扮,无论是面具还是夜行衣,都很像是他们这一方的风格! 难怪狐鹿会以为他是殿下埋伏的暗子,大叫殿下“卑鄙”。 不过现在狐鹿却是一声也叫不出来了。 因为死亡的阴影正在向他逼近,而他的人已经支援不了他了。 “四王子!” 身受重伤的巫跟刺客见那个暗子朝着王子奔去,立刻忍痛要起身过去阻挡。 然而才一动就被厉王挡下。 他挡在了他们面前,哪怕不用摘下面罩,两人也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在笑。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本王当什么?” 月光一瞬隐没在云层后。 黑暗在林中降临。 空气中响起了破风声。 失去视野,却知道对方在朝自己逼近,狐鹿本能地抬起了手,朝着前方放出袖箭。 在今夜之前,他本来最恨的是厉王,最想要的是他臣服在自己脚下。 可今晚出现在这里的这个家伙毁了他的计划,成功超越了厉王,占尽了他的仇恨! 孩童的声音尖锐而惊惶,伴随着箭矢射出的利啸:“去死!” 真气高速运转,看着前方的路径上飞过来的箭矢,陈松意甚至没有费心去挡。 高速飞行的箭矢在落到她身上之前,护身符就已经自动释放力量,将之抵消。 狐鹿可以感到自己射出的箭全都被挡下了。 等到月亮再出来的时候,他瞳孔一缩,见到对方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 他抬手一挡,两人手中的短兵交击在一起。 而无论是力道也好,这一击里带的杀意也好,全都超出了他的预估。 孩童的脸上露出了惊恐。 他意识到,面前的人是真的想杀了自己,心中更加恼怒。 随着两人一交上手,战局的重心瞬间转移到了这里。 两人的兵器都十分短,所谓一寸短一寸险,交手时往往险象环生,加上双方都想置对方于死地,便更加惊险。 狐鹿在交手的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的优势在此人面前全无作用。 他可以感觉到,对方在武学之上不弱于他,在灵活敏捷上也跟自己不相伯仲。 而且对方的招数中,还有一种跟萧应离相似的、从战场上杀出来的直接。 求的是一击毙命,一刀见血。 这让他更加确信了,这是厉王布下的暗子。 只不过不知为何,自己先前的卦里没有算到这一环,眼下才会如此被动。 现在他还能撑住,是因为对方应该擅长使的是更加大开大合的兵器,而非小巧的匕首。 狐狸左支右挡,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就算今夜不来这一趟,萧应离他们也查不出什么。 反而是现在把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将袖箭、背弩跟身上的暗器都用了一遍,眼看都奈何不了对方,狐鹿开始暴跳起来。 他一边支挡,一边怒道:“厉王!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要杀了我吗?还不快让你这条疯狗滚开!你想要再跟我们王庭开战吗?!” 他知道用言语来恐吓面前这个戴着有饕餮纹样面具的人没有用,于是直接向厉王发出威胁。 然而,刚才占上风的时候,他便可以不顾后果,对后者痛下杀手,现在轮到自己处于下风,却要拿这套话术来逼人停下。 哪怕考虑上他的年纪,这番威胁也显得过于幼稚了。 别说后面出来的这个不是自己的人,就算他是,萧应离也不会拦他。 他轻而易举就把两个想冲向狐鹿的人挡下,漫不经心地遥遥回他:“只管来,我连你们右贤王都杀了,也不差你一个。” ——疯子,全都是疯子! 见这套话术不起作用,狐鹿简直要疯了。 他怨恨地瞪向面前的人,脱口而出道:“你要是敢杀我,我师父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似乎起了作用,对方的攻势缓了下来。 只是还没等他脸上露出喜色,要停手的人就突然更加迅疾的速度一掌拍在了他的胸口。 自那缠着绷带,没有一寸露在外面的手掌下,一股暴烈精纯的力量冲入了他的体内。 如同烈阳融雪,他的经脉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寸寸断裂。 第165章 第 165 章 在陈松意回来以后,除了在“陈松意”这个身份下,要忌惮防备刘氏母女背后那个主导了换命术的高人之外,其他时候她动起手来都是非常果断的。 等狐鹿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地上了,手脚绵软无力。 他神志回笼,想要起身,却发现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 可他却感到了不妙。 “你对我做了什么?” 躺在地上的孩童红了眼眶,连质问的声音都同样没有力气。 陈松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张睚眦面具印在他眼中,比传说中任何一个魔神恶鬼都要可怕。 直到这时,她今晚才第一次开了口:“你师父是谁?” 在他开口之前,所有人看他的身形,都以为这是一个少年,说话的声音应当很年轻。 可真的听到他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嘶哑苍老,仿佛这张面具后的是一个老者。 尤其是刚刚与他对视过的萧应离,更觉得这个声音与那双眼睛不相符。 这种声音跟反差,在夜晚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恐怖。 狐鹿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他甚至有种感觉,这个人并不是在怕自己的威胁。 他没有一下就弄死自己,只是用那样暴烈的真气废了自己的武功,就是因为想留下自己这条命,好问他的问题。 林子里不知从何处起了风,缺了一块的树冠边缘翻涌起来。 狐鹿的倔性又起来了。 他没有回答陈松意的话,只是越发红了眼圈,用自己最仇恨、最恶毒的目光瞪着她。 他恶狠狠地道:“你废了我武功……我师父不会放过你的!” 说着,他积攒起了一点力气,勉强支撑着自己撑起了身,看向站在更远处的萧应离,“他会知道是谁伤了我,你们都要死!” 林中,孩童尖锐的、失去理智的声音传出很远。 然后,他又扭曲地笑了起来。 “你们全都要死,你们伤了我,你们全都要死!” “你们大齐要灭国,你们——” 下一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衣领上装饰的纯白绒毛被血染红,原本白细的脖子上多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四王子!” 被厉王拦在这一端的两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人居然真的敢杀了四王子! 狐鹿还没有断气。 他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睁圆了眼睛,死死瞪着面前的人。 陈松意却连多废一句话的意思都没有:“既然不说,那就死吧。” 说完转身就走。 他们这一行人当中,有四个还活着。 就算那两个刺客不知道,在草原王庭算得上金贵的两个巫应该也能回答。 身后的气息渐弱。 狐鹿的瞳孔渐渐扩散。 就在她拿着抹了他喉咙的匕首走了过来,要从剩下的几人口中撬出答案的时候,那个眉心跟下巴上都刻有一道刺青的男人忽然整个人一僵,呼吸困难一般捂住了脖子。 他的动静吸引了厉王的目光。 也吸引了陈松意。 在这个距离,两人都看到自他捂着脖子的那只手掌底下开始涌出鲜血,仿佛他的喉咙正在被割开。 他的表情先是意外,随即又像是有了一丝明悟。 然后下一刻,他神色一狞,放开了手,任由脖子喷涌着鲜血,扑向了陈松意。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那个手臂上的肌肉筋骨都断裂,两手彻底废掉的刺客也一头撞向了厉王。 两人一皱眉,都各自闪避开去。 随后,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地上躺着的那两个原本挨了浸泡过小师叔药水的针,应该在三个时辰之后才能恢复行动的人猛地暴起! 被陈松意刺瞎了双眼的巫女没有管自己的同伴,也没有向她报复,而是掠向了躺在地上的狐鹿。 本来胸口已经不再起伏的孩童随着扑向陈松意的人血流得越来越多,脖子上的伤口开始诡异地消失。 很快,他的气息也恢复了。 不远处,先是因为这个少年人的声音如此苍老而意外,然后又因为他毫不犹豫地出手抹了那小鬼脖子的举动而震撼的青年再次瞪大了眼睛—— 他没见过有人的脖子被抹了,还能活过来的! 今晚跟着殿下出来见到的一切,超出了他过去二十几年的认知! “不好!” 见那巫女与刺客冲到诡异活转的狐鹿面前,一伸手就捞起了他,青年立刻意识到他们想逃,顿时握紧了自己的刀想要拦路。 失去双眼的巫女急声说了一句什么,刺客就分了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拦腰抱着他们,像是从来没有受过伤、挨过针一样,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带着他们离开。 他一动,趴在他肩上的狐鹿就睁开了眼睛。 他精致的小脸依然苍白,瞳孔中还残留着被杀死的惊惧。 看着挣脱两名手下、朝着这边追过来的萧应离跟陈松意二人,他眼中又浮现出了怨毒。 “炸死他们!” 他对着手下命令道。 巫女却是一惊:“四王子,若是在这里用,会损坏龙脉——” “我不管!”狐鹿扯着刚刚复原的嗓子喊道,“他们废了我的武功……我要炸死他们!” 追过来的两人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词,立刻停住了脚步。 见自己的亲卫还挡在路上,萧应离还未来得及出声叫他躲开,陈松意就已经向着那个方向喊道:“刀!” 听见这个声音,青年本能地将自己手里的刀朝那个方向掷了出去。 然后,陈松意甩出了一根针,绣花针的尾部拖着长长的丝线,与飞来的刀在半空中一接触,丝线就缠上了刀身。 她猛地收手一拽,去势不止的长刀就加速朝着这个方向飞来,落在她的手中。 有刀在手,萧应离感到身旁的人气势又再次变了一变。 而这时,那巫女也终于遵从了狐鹿的命令。 她从口袋中取出了两枚霹雳弹,运劲于掌,朝着陈松意跟萧应离这个方向掷了过来。 萧应离顿时朝着掷出了刀、还站在路中央的亲卫吼了一声“躲开”。 青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动遵从他的命令,往旁边一滚,避开了朝着他冲撞过来的草原一行。 陈松意却没有躲,在狐鹿怨恨的注视中,她手握长刀,将《八门真气》催动到了极致,然后将真气灌注在了刀上。 林中响起一片刀鸣,接着是刀光绚烂! 曾经在红袖招门口由小师叔所施展,两刀就将数百人劈成两半的锋利刀气在她手中重现! 那两枚高速飞来的霹雳弹在半空中遇上这刀气,被阻了阻就轰然炸开。 爆炸掀起的气浪被刀气一催,向着密林上方扩散,将枝叶交错的参天大树都削去了一大片。 席卷山顶的轰炸气浪中,投出了本来不应该用在这里的秘密武器,竟然都未见其功的狐鹿在被人抱着高速奔跑中颤抖了起来。 ——是气愤,也是恐惧。 爆炸卷起的烟尘已经掩盖住了山上的人,被炸断塌下的树木也挡住了路,上面的人不可能再追上来了,可是那样的一刀却留在了他的眼中。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放自己看到的一刀。 如果是那样无可抵挡的狂暴一刀落在自己身上,他还能不能活下来? 要知道就在刚刚,那个疯子杀了自己一次。 如果不是师父提前下在他身上的保护把那道致命伤转移了出去,现在他就已经死了。 可是,厉王养的这条疯狗毁掉他经脉的手段却不致命。 就算活转过来,他依旧是个废人。 在山顶逐渐消歇的轰隆声中,失去了双眼的巫女安慰他:“四王子不要担心,只要回去见国师,国师肯定能治好你。” 是啊,有师父在,什么伤治不好?有什么人杀不掉? 狐鹿扭曲的脸渐渐平静下来。 计算着自己这次的损失,他跟厉王的梁子结大了。 “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们……” …… 山上。 过了许久,烟尘才散去。 轰隆倒塌的树木下,穿着夜行衣的青年幸运地夹在了两根交错倒下的大树间门,没有被砸伤。 只是当他放下抱住头的手,再爬起来看周围一切的时候,却为眼前所见而陷入茫然。 此刻的林子不再像先前那样枝干茂密,遮天蔽日。 头之前只是像个井口,那现在就变成了一方水塘。 月光穿透了散落的烟尘,在弥漫不去的火药味中洒了下来,照亮一片狼藉的山顶。 青年看了片刻,回过神来:“殿下!”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着外面走去,却为环境的改变而一时迷失了方向。 幸好,他很快听到了熟悉的哨声,连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刚才的爆炸那样恐怖,哪怕他反应快,立刻就滚到一旁趴下了,也被震得两耳嗡鸣。 “殿下直面爆炸,可能都没来得及躲,会没有事吗?” 他胡思乱想着,等走到先前交战的地方,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见自家殿下还好好地站着,除了衣服上沾了些灰烬木屑,看上去毫发无损。 而刚刚让他掷出了刀的神秘少年站在殿下身旁,手里还握着那把刀。 见他流着血,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先是把刀递了过来,然后用那跟他年轻的外表不相符的声音道:“我身上有药,先给你止血吧。” 第166章 第 166 章 狐鹿已经逃了,剩下的事就赶不上一个活人要紧。 陈松意让他坐在了一根倒下的大树上,撕开了他裤腿上的口子。 确定狐鹿没有在兵器上淬毒,她这才用金针给他止了血。 同时还注入剩余的真气,检查了一下经脉的状况。 “没有伤到筋脉,回去找大夫缝合一下,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青年听那苍老的声音道。 而随着那只手离开针尾,他腿部经脉中强烈的气感也消失了。 陈松意手中没有小师叔调配的伤药,但正好有通判夫人给的那瓶药,于是给了他。 “用上这个,应当不会留疤。” 青年:“……多谢先生。” 他很纠结地伸手接过,有点想问自己看起来难道像是在意会留疤吗? 不过好歹忍住了,只看着面前这个给自己治伤的神秘高人,欲言又止。 他跟沉默寡言的许昭不是一个类型,再加上殿下又与他们亲近,令他养成了有些话唠的性格。 可面对这位神秘高人,他不敢问。 对方不光救了殿下,而且整个人年轻又苍老,神秘又矛盾,武力值还碾压他们。 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有资格交谈的对象。 结果就是这一犹豫,他失去了机会。 将金针留在他腿上,陈松意便起身去检查地上那具巫的尸体。 听见她的脚步声,萧应离抬起了头,然后在旁边让了一个位置给她。 陈松意蹲下,伸手去检查尸体的脖子,见到在上面突兀出现的伤口跟她在狐鹿身上留下的一模一样。 她凝重地道:“我下了死手。” 像这样死在她手上的草原人很多,还从来没有一个能够生还。 在被她割断喉咙的情况下还能死里逃生,如果放在第二世,这人一定能成为边关的传说。 但对狐鹿来说,这只会是他不愿提及的耻辱。 她再看向旁边那个双臂被废的刺客。 身旁的人道:“他是自尽的。” 厉王说着,伸手一捏刺客的下颚,就让死尸张开了嘴,露出里面少了半截的舌头。 等陈松意看清后,他才松了手,“真是一点挖掘情报的余地都没给我们留下。” 不,这不一定。 陈松意心道。 虽然死尸不会开口,但还是给了她很多的情报,比如这种替死术法。 能够模糊生死、愚弄命运,狐鹿做不到,想必是他口中的师父下在他身上的。 尽管这超出了常人的想象,但她的重生,某种程度上不也是属于模糊生死、愚弄命运的范畴吗? 既然能发生在她的身上,那为什么就不能发生在狐鹿的身上呢? 陈松意将手从尸体上收回来,指间的绷带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 她道:“四王子的这位师父,看来是个愚弄命运的高手。” 他的术法修为之高,应该不输于刘氏背后的人…… 等等,她的动作一顿,猛地意识到一点——这个替死换命的手法,不就跟刘氏用在自己身上的一样吗? 只不过这个更像瞬发,而触发的条件就是狐鹿濒死。 一旦他受到致命的伤害,就会随机转移到他身边的这两个巫身上。 这两人不光是他的护卫,也是他的保命符。 而因为死亡是随机的,所以刚才这个巫者脸上才会先露出意外之色,再变成决然。 在换命术起作用以后,另外一个跟狐鹿命运相连的巫女也同样恢复过来。 那个与她有着蛊虫联系的刺客也就同样豁免了药水的影响。 刘氏背后的道人,狐鹿的师父。 难道这个世界上会有两个同样擅长夺运换命的高手? 还是说,他们干脆就是一个人? 就在她认真地思考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又能如何证实的时候,她身旁的人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锦囊。 陈松意看过去,就见厉王打开了它,从里面倒出了一团灰烬。 符纸化成的灰烬一倒出来,就在月下轻盈地飞走。 萧应离的目光追着这些仿佛黑色蝴蝶一样的灰烬,看它们飞上了天空。 他想起在回春堂门外,老妇人把这个给了他,说是兴许能够保他一命。 如果没有这个锦囊跟里面的符,刚才他或许就已经死了。 尤其是看到狐鹿身上有着那样诡异的术法之后,他更加笃定,若是叫那把匕首刺中,自己就算能活下来也够呛。 尽管锦囊里的符已经化成了灰,可对救了自己一命的宝物,萧应离还是没有扔掉。 而是重新把锦囊收束了起来,准备放回怀中。 这时,身旁的人伸出了手,用与外表跟眼神都不相符的声音问道:“可否借我一观?” “自然可以。”萧应离欣然答应,把锦囊放在了那只手上。 哪怕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高人是什么来路,又为什么要帮自己,不过无论是他所展现出来的手段,还是对草原人的仇恨,都清楚地说明了一件事—— 他们是一条战线上的。 他今夜来这里,目的多半是跟自己一样。 察觉到了草原人的动作,于是想来看看王家为什么非要买下这块地,又在这里建造什么。 既然如此,又得他相救,那便不算是自己的朋友,也算恩人了。 陈松意看着自己送出去的锦囊又回到了手上。 她没有打开,而是直接捏了捏锦囊的触感。 果然,三张符都烧尽了才抵挡住那一刀。 她夺下来的这把匕首的确凶残。 萧应离看他捏了捏锦囊,又把锦囊抛回来,忙伸手接住。 还未说话,就听他说道:“厉王殿下不要仗着自己天生神力,就对这些宵小不甚在意,随意让他们近身。” 说着,那张面具转向了自己,面具底下的眼瞳也跟他对上,“回京之后,殿下有空可以去趟忠勇侯府,找小侯爷风珉,他那里有我想赠予你的东西。” 远在江南,想找工匠再次打造兵器的风珉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有人会给他跟厉王殿下牵线。 等回京之后,很快他所憧憬向往的人就会亲自登门,带着这句话来找他。 “忠勇侯府”这四个字,萧应离自然不陌生。 他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神秘高人竟然跟忠勇侯府也有交情。 准确来说,是跟忠勇侯之子有来往。 他自幼离京,掌兵之后又久在边关,对风珉并不熟悉。 此刻只是默念着这句话,然后爽快地点头应下了:“好,等回京以后,我就去找他。” 厉王从来是听得进劝诫的,这一点在第二世的时候,父亲早就告诉过她了。 可等真正见了他,陈松意才明白“善纳谏言”在他身上是什么意思。 他答应得太快,令她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 萧应离只见到面前的人似乎顿了顿,然后才伸手从怀中抽出了三张符纸。 “我这三张比起你锦囊里那三张来要差一些,不过应该也可以替你抵挡一二。” 她没有说谎。 这三张是新画的,用的不是她的血,效果大概会差一些。 可对萧应离来说,这馈赠却是意外之喜了。 “多谢先生。”他没有推辞,接过之后就直接把这三张符卷起,装进了原本的锦囊里。 看到他再把锦囊放回怀中,再次有了防护之力,陈松意才起身。 萧应离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离开这两具尸体,回到了倒下的大树边。 青年已经止血了。 陈松意见他自己也上好了药,还撕了干净布条下来包好了伤口,于是替他把金针起了。 将他起针、收针的手法收入眼底,厉王眼中浮现出若有所思。 像这样随身携带金针,对那火药的威力又很了解,而且武力值高,还是少年身形,实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神医游天。 等到陈松意收起金针,他才收回目光,问自己的亲卫道:“没事吧?” “没事。”青年答道,“这位……先生说,回去找大夫缝几针,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从前朝到现在,无论中原还是边关,都是动荡不已,战事不断,民间殇医的医术因此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像这样缝合伤口已经有了极其成熟的技术。 他再次向陈松意道了谢,并且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刚才他坐在这里,听了全程,也见到了高人向殿下赠符。 先前那位老夫人在回春堂外赠予殿下的护身符,在今夜救了殿下的性命,如今又得高人再赠符,殿下的安全就更有保障了。 而见过灵符威力,他也十分羡慕,不过只是心里想想,不会开口求赠。 倒是陈松意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再抽出了三张护身符:“给你。” 许昭不在,原本的四个天罡卫就只剩下三个。 他们一人一张,也能加强对厉王的防护。 “谢先生!” 青年惊喜至极,可惜被面具挡住了脸,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在接过符之前,他还是先看了自家殿下一眼,见萧应离点头之后,他才接过了护身灵符,妥善地收好,准备回去给没跟来的那两人一人一张。 毁去的树林没法掩饰,战场也没法打扫。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去看王家修建的那座塔到底有什么问题了。 腿上受伤的亲卫被留在这里放哨。 他们殿下则跟这位神秘高人一起前去一探究竟。 青年坐在树干上,拄着刀,伸手摸了摸怀中的护身符,并不担心殿下的安危。 毕竟有这位先生在,谁还伤得了殿下? 倒是他,从今晚开始就一直在拖后腿。 还是老实在这里待着,守好地上的尸体吧。 硝烟未散的月光下,树丛一动,两个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空地上,那座塔基依然静静伫立。 战场离这里足够远,先前那场大爆炸的冲击又被转移到了空中,没有对这里造成什么影响。 不过即便这边安然无恙,明日王家的人来了,看到那混乱一片的战场,也会各种猜测检查。 陈松意走向了那座塔。 先前她只是在高处观察,并没有走近看。 此刻看这刚建起的第一层塔基,还是没有封顶的,上面罩着的是一层油布。 她走上前去,伸手一掀就把这块布掀了开来,让月光无遮无挡地照了进来。 她从门的位置走了进去,听见身后的人跟了上来。 然后,在她开始从砌好的墙壁摸索检查的时候,跟在她身后的萧应离开口了。 “先生跟神医游天是什么关系?” 陈松意的动作稍顿,没有回头,只道:“殿下何出此问?” 萧应离:“我家军师从江南归来之后,就对游神医赞口不绝,讲了许多有关他的事。” 消息的源头果然是军师。 陈松意回想了一下自己今夜的表现,意识到确实跟小师叔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甚至,今晚的“睚眦”比起桥头镇的“游道长”,还要像传说中的神医游天。 但厉王殿下终究不是真正跟小师叔相处过的军师,看不出关键之处的不同。 她想了想,说道:“我是游天同门。” 同辈师兄弟跟差着辈分的师叔侄都算同门,这倒也不全是谎话。 见他对自己果然是有问必答,萧应离眸光亮了亮,又问:“游神医下山是为悬壶济世,先生又是为何而来?” 厉王殿下终于问起了这位神秘高人今夜出现在这里的确切缘由。 一开始不问,并非是他不好奇,而是摸不准这样的神秘高人的性情。 在为他所救、得他赠符,还有京城在等着自己的礼物,萧应离终于确定了他对自己没有恶感。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给他的感觉还跟当初弃官不做,来到边关投入自己麾下,充当自己军师的裴植很相似,同样有种是来选择他、辅助他的感觉。 ——在这方面,他的感觉还没有出错过。 军师让他要招揽回去的“意姑娘”还没有现身,但今夜见识了草原王庭的诡谲手段,自己麾下如果能有这样一位高人辅佐坐镇,回去就更有跟他们交战的底气。 他想尝试招揽他。 陈松意一愣,没有料到他的招揽来得如此之快。 不过眼下却不是最好的时机。 她这个身份在草原人面前挂上了号,如果狐鹿背后的人同样无法算到她的存在、算清她的来历的话,那这层身份就不失为一个震慑。 可是不想暴露的话,厉王提出的这个问题又该怎么回答呢? 陈松意几乎是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师父。 萧应离于是听他答道:“为黎民,为苍生。” 厉王的眼睛再次一亮,问道:“敢问先生如何看待本朝?” 陈松意背对着他,在手下检查摸索不停的同时,耳边也再次响起了师父说过的话。 那不光是他的思想,他的意志,也是塑造了今日这个她的东西。 她不用思考,就答道:“大齐得位正统,只是同前朝一样,有两个没能解决的问题——一是草原边患,二是世家。” “依先生之见,草原边患该如何解?” “草原为患,要打服,要收服,可分而化之,再一统,拔去爪牙,使之教化。” “可许多人都觉得草原地荒,用举国之力去把它打下来,纳入大齐的版图没有意义。” “任何土地都有意义。” 这一刻,是第二世的师父借她之口,与身后的年轻王者对话。 “大齐的军队缺少战马,打下草原、收服了草原民族,将他们化归之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战马,可以组建出强大军队。 “殿下的雄心应当不止如此,草原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有了强大的骑兵,要去向着草原往西更广阔的国度征战,大齐就更有底气。” 面罩之上,年轻的王者双眸熠熠生辉。 这正是他跟军师想做的,想带领大齐的军队去更广阔的天地! 他们在这片大地上绝对不是孤立的。 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对皇室来说,他们跟世家大族之间有着太多不可调和的矛盾。 若是要强硬地相互碰撞,就会将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摧毁。 到时再次陷入混战,受苦的便是百姓。 可若是向外征战,扩大大齐的版图,不仅能解决草原边患,还能转移矛盾。 他忍不住向前一步:“先生所言,与我跟军师想的一样,帝王坐中原垂治,我带兵扩张版图,到时——”他克制地中断了自己的话,继续向眼前的人问策,“先生还有什么教我?” 这是除了军师以外,第一个与他有着相同念头、同样目标的人。 他很想知道,对方还有什么想法。 “世家大族掌握了太多的特权,是毒瘤,他们的特权要去除。 “科举取士可以改变他们的垄断,但耗费的时间太长,应当拓宽渠道,在科举之外启用更多的取吏之法。” 在王家修建的这座塔之中,陈松意不假思索,一件一件地说出了师父关于创办学宫、培养吏才、设置考试、加强监察的办法。 伴随着她的话,她已经将这里的墙壁全都探索了一遍,只不过并无所得,于是转向地面。 在她身后,另一人的双眼已经灿若星辰。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人请回边关,或者请回京城,让军师或者皇兄见一见他。 为何这样的人会直到现在才出现? 想要在王朝的兴变中探索,找出一条路来,十分的难。 这些在陈松意看来只是师父日常传授的一些理念,是属于他的一部分思想,但落在站得更高的为王、为君者耳中,却是给他们指出了方向。 他压抑住了这样的心情,问道:“还有什么?” 大概是因为觉得他声音里的迫切太明显了,陈松意终于停住动作,转过身来。 怕他觉得有了伪装成二十年之后的师父的自己在,这个王朝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她缓缓地道:“殿下,要做成这些是一件极其漫长的事,你我一代人是完成不了的,更要有继任者。我收了几个弟子,悉心教导,让他们能传承我的思想跟意志,而殿下要考虑的就是大婚跟子嗣。” 她没有忘记,厉王殿下已经二十三岁了。 在大齐,别说是皇家,就是寻常人家的男子,在这个年纪也应当已经成婚,是几个孩子的爹了。 而上辈子的他直到二十七岁身死,也没有成亲,更没有留下骨血。 就算这一世自己真的能改变他的命运,让他不英年早逝,他也应当为未来的基业考虑。 “你的兄长或许曾有雄图大志,但现在也已经被消磨光了,他的皇子中未必有能继承殿下心志的。要完成殿下跟军师所想,建立一个空前强大的帝国,殿下还是要快点考虑成婚。” 空气安静了一下,厉王的面罩挡住了他脸上的错愕。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在这里面对催婚。 他还以为今年的第一催,怎么也该要等到回京之后,见了皇兄跟母后,才会从他们口中听到。 一时间,萧应离有些哭笑不得。 陈松意却像是没有察觉,继续道:“尽管在外人眼中,殿下跟今上的关系十分紧张,都认为殿下一直不娶亲、没有子嗣是考虑到了今上的忌惮。可在我看来,事实并非如此,殿下要是愿意成家,今上应该会比谁都开心。” 这一点很少有人能看得出来。 就连他麾下的将领在他这次被召回京的时候,都担心皇兄是要召他回去,解了他的兵权,将他关在京城里做个富贵闲王,解除他对皇位的威胁。 厉王彻底服了。 而面前的人在说完这一点之后,就像是觉得今天第一次见面,同他说得够多了,于是又转过身去,开始在地上寻找王家藏下的机关暗门。 他走上前去,绕到她面前,郑重行礼:“还请先生助我。” “会的。”她道,“但不是现在。” 说完,她从他面前绕开了,走到一处,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又抬手掐算了一番,接着将目光投向了其中一块地砖,蹲下身去,拔出匕首,将那块原本就有些松动的地砖撬开了。 萧应离见状,也没有在意刚才被拒绝,绕了过来,跟着一起蹲下,看着被挖开的地面。 陈松意把匕首放到一旁,在她所能见的视野里,可以见到无形的天地元气在月下汇聚过来,都倾注到了这一块小小的地砖下。 她用手挖开了泥土,从底下摸出了一个红布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草扎成的人偶,上面写着一个生辰八字。 第167章 第 167 章 “这是什么?” 萧应离盯着这草扎的人跟上面的生辰八字,“埋在这里有什么用处?” 陈松意推算了一下上面的生辰八字,发觉这不是王腾。 八字的主人应该比他年长许多,而且在王家的地位十分高。 听见他的话,她伸手在地上划了一道,代表济州的山脉走向: “中原大地有着十数条龙脉,细分下来,每一个王朝都有自己的龙脉,大齐也不例外。你们萧氏起于兰陵,这个山头所在正是你们萧家龙脉的其中一截。” 萧应离看着她的指尖落点,听那苍老嘶哑的声音道,“龙脉上有不同的穴,如果找对了地方,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埋进去,或者将先人埋葬于此,就能添丁进财,加官进爵,荫蔽后人。” 他忍不住问道:“如果埋错了位置呢?” 那描绘着睚眦纹样的面具转向他,面具的主人眼中似乎带着戏谑:“那就会死。” 寻常人承受不住这样的反噬,这种选择直接放自己的生辰八字下去的方法很少用。 她说完,再看向手中的草人。 “如果王家像许老爷一样选择在这里修建阴宅,或者只是看中这里元气汇聚,风起不停,想修建一座高塔,顺便把王家子弟的生辰八字埋下,那就没有什么阴谋可言……” 可陈松意觉得不对,毕竟要是这样的话,狐鹿今晚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甚至为了保护这座才修起一层的塔,特意选择在远离这里的林中交战。 她身旁的人忽然道:“如果他们要建的塔不止一座呢?” 陈松意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他同样伸手,在她画出的那道山脉上再点了好几处。 “我派人潜入王家,翻了一遍他们的密信来往,一开始只是想抓住他们的把柄,结果却找到了一封信。上面写着沂州王氏族长大寿在即,王氏各房各支都要在所在地建一座高塔作为贺礼献上,也为他们王氏祈福。” 他说完,再看向草人上贴着的生辰八字,“照年纪推算,济州王氏的家主跟这个对不上,他的长子虽然比幼子出息,能继承他们这一支,但太年轻,所以这个生辰八字应该是那位寿星王瑜公的。” 王氏族人遍布各地,每一处都要修建高塔…… 陈松意心中一动,再次伸手掐算起来。 只是在她眼中向来清晰的盘现在却仿佛被遮蔽了天机,什么也看不出来。 其中必有不妥! 这个念头一起,她的眼前就再次有白雾轰然弥漫开来。 山河画面如梭呈现。 一处处龙脉截点散落其中,在她眼中闪烁着白色的光芒。 一二三四……她心中默默数着,这样白色的光点一共有四十九处。 每一处都接连落下高塔,如黑色长钉,凿入龙穴! 白雾中,建成的高塔煞气外泄,将大齐王朝的龙脉死死地钉在地上。 而从破开的口子处,大齐的国运外泄,随着建成的高塔渐多,外泄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将生辰八字埋在其中,萧氏一族的气运自然归入此人的躯体里……” 她心中生出明悟,然而一时间接收的信息太多,过载的感觉又来了,于是很快从白雾中退了出来。 从她开始掐算就在旁安静地看着,不出言打扰的萧应离虽然在被狐鹿算出踪迹的时候,表达了对这种推演天机的术法的不喜。 但那是对着敌人。 己方如果有这样的高人,自然是事事能算,算得越清楚越好。 尽管陈松意的掐算才开了个头就停下,整个人顿住,可萧应离感觉直到现在他才算是真正结束。 果然,见他慢慢放下左手,他立刻问道:“先生算的结果如何?” 那本就苍老嘶哑的声音从面具后发出,又沉了几分:“他们在窃国。” 她道,“这样的塔一共有四十九座,组成大阵,囚龙窃运,殿下知道一旦国运被窃会如何吗?” “一但国运被窃,王朝的寿命就会缩短,国力下降,内忧外患。 “我知道对殿下来说,这种事情看起来很虚玄,然而殿下只要想一想,前朝快要灭亡的时候就是国运将尽之时,那时不就是草原王庭崛起,南疆动乱,还有大旱天灾连年,遍地都是活不下去的人。” 此刻,她再拿起手中这个草人,眼底浮现出了冷意,“彼时萧氏王朝灭亡,就轮到他们王家起势,这草人放在这里,就是用来吸收气运的。” 她说着,将手里的草人扔到了地上。 这样规模宏大了许多、牵涉的人更多,但原理还是一样不变的窃运手法,令她更加确定草原王庭的那位国师跟指点刘氏的那个道人就是同一人了。 自己跟程明珠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他有所感应,于是再次回到了中原,借助想要起势的沂州王氏,布下了更大的局。 这可能是他的补救之法,也可能是他的随手而为,还可能是一个局,用来守株待兔,等有人一来破坏,他便可以知道先前坏了他布置的人是谁。 虽然不知道他谋夺大齐国运的目的是什么,但陈松意可以确定,不管是他帮助刘氏也好、帮助王家也好,甚至是帮助草原王庭谋夺中原,都不是平白为人做嫁衣。 看着被扔到地上的草人,听到世家蠢蠢欲动想要谋夺皇位,如果换了是景帝在此,一定要大发雷霆,叫人推了这塔,去将王家赶尽杀绝,让沂州王氏从此在世界上消失。 但萧应离没有愤怒。 厉王甚至想笑一声,说一句终于来了。 原本在太-祖起势之前,他们兰陵萧氏不过是一个二等世家,远比不上沂州王氏。 现在反过来却压了天下世家一头。 换做是他,生在曾经有机会振臂一呼、于乱世中谋夺基业的沂州王家,他也会不甘,也会觉得自己没有萧家差,只是缺少了一点运道。 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眼前,他们怎么可能经受得住诱惑不去做? 陈松意等着他的愤怒,却没有等到,只听他冷静地分析道:“沂州王氏敢这样做,除了得到那位国师的帮助,背后肯定也已经跟其他世家大族商谈好了,成功以后要许给他们天下共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低我们萧家一等,还要被我皇兄忌惮打压。 “他们已经结成联盟,再加上有能布下这种阵法的高人做外援,现在若是贸动,将此事揭发出来,必定会令大齐陷入内忧外患。先生既能算出这些,想必定有良策,我该怎么做?” 听见他的话,陈松意越发觉得自己所选择的这个明主真的没有选错。 她转头迎上他,微微颔首道:“这个阵法要成,必须要四十九处都建成,我们只要破坏一座就可以,但不能被看出来。” “不能被看出来……”萧应离在面罩底下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然后看向地上,“那就把这个草人的生辰八字替换掉。”他抬起头,“不若换成我的?” 陈松意摇了摇头,肃然道:“殿下不通术法,所以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要教殿下第一件事,就是生辰八字不能随便泄露。” 像现在沂州王氏的族长生辰八字就在她手上,她拿着草原人那里夺来的匕首,就能咒杀了他。 而且她一世的悲剧正是从生辰八字开始。 很奇怪,前世她还在娘胎中,那道人就能算出她什么时候出生,能提前十几年布局,找到一个跟她生辰八字相同、命格是完全相反的程明珠来作为介子,从她身上打开一个缺口,夺取属于兄长、属于大齐王朝的气运。 可是现在,她竟像是成了个不可测算的存在。 狐鹿用着与她系出同源的推演术,哪怕他可能学艺不精,却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陈松意看向地上的草人,心中一动。 她问厉王:“殿下可信我?” …… 树下,腿上包扎着绷带的青年耳朵一动,朝着前方望去,就见到殿下熟悉的身影。 他一个人回来了,不见刚才与他同去的神秘高人。 青年立刻起了身,一瘸一拐地要迎上前,再三确认了陈松意没有过来,这才向着厉王问道:“咦,先生走了吗?” 殿下竟然没有趁机招揽先生吗?! 要知道,他们殿下可是走到哪里,见到能人异士都能招揽过来的人。 放在春秋战国,他就是门客三千的孟尝君,这样厉害的高人,殿下不招揽,不符合常理。 “自是招来了。”萧应离道,也没有同自己的亲卫隐瞒,“只不过先生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成熟,他自会带人来投。” 还要带人?青年一听就不由得生出了期待。 萧应离拍了拍他的肩:“赶紧把这里收拾一下,我们该走了。” 王家的事全权交由陈松意去处理,不会叫在背后指点他们的人发现。 他们处理好这两具尸体,就该回城,也该启程回京,不宜再拖延了。 塔中,陈松意将挖出来的草人放了回去,把痕迹消除,然后取了两张空白的符纸。 她将纸撕成小人的形状,在上面各写上了王氏族长跟自己的生辰八字。 王家既已把草人埋了进去,势已成,再挖出来也没有意义。 而厉王殿下提出的替换,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但她却可以另辟蹊径—— 窃取。 同样是窃运,他们王家能做,难道其他人就不能做? 正好她深受其害,将这一手夺运换命术也学得不错。 她手中现出红线,将两个纸人绑到了一起,催动术法。 冥冥中,她感到聚集向这里的天地元气开始丝丝缕缕地涌向自己,于是停下催动,收起了纸人。 成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之后的日子,王家自然可以继续做他们的起势大梦,窃取国运。 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发现,自己的谋夺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而在那之前,她就赌自己不可测算。 她赌那道人发现不了她。 第168章 第 168 章 一大早,济州城就非常热闹。 昨晚很多人在睡梦中都听见了城外传来的一声巨响。 众人还以为是梦里打雷下雨了。 然而第二天起来,地面依然干燥,不见半点湿意。 城墙上的守卫昨夜是最先被惊动的。 只不过忌于那爆炸的威力,没有立刻赶过去,而是提心吊胆了一夜,等到天亮才上报,派了人去查。 派出去的人回来之后,济州城的都指挥使才知道,昨晚发生爆炸的地方是王家新买下来的那块山地,曾经属于刚刚暴毙的许老爷。 消息一传出,城里一时间众说纷纭。 关于这是王家三少爷为了强抢许老爷的地把人害死,才会引来天降神雷,把王家建的塔都劈塌了的传言甚嚣尘上。 本来起了个早,心情因为建塔进程顺利而不错的王腾听到后,立马放下筷子。 他早食也不吃了,带着人就冲向那座山。 等看到山巅一片狼藉,还有头顶那被削掉了大片树冠,让天光都畅通无阻地照下来的缺口,他愣了许久。 幸好,等冲到刚修建起一层的塔时,塔安然无恙,只是周围多了一些尘埃碎片。 王腾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想到什么,他又脸色一变,斥退了跟着自己的人:“都给我退下!” “退下退下!” 两个恶仆作势驱赶。 等塔周围的工人也退开后,他才独自走进了塔中,从那块砖下挖出了草人,反复确认没有异样、没有被人动过之后,他才真的放下了心。 济州码头,一大清早就已经有好几只船准备向着京城出发。 任通判昨天已经来送过赵山长,今天去上衙的时候,头还因为宿醉而痛着,就没有再过来。 码头清风徐徐,沧麓书院的船上好几个人都没有进去。 他们挤在船尾,朝着远处张望:“昨晚那声爆炸你们听到了么?据说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其中一人踮着脚道:“我睡得太死没听见,不过我听客栈里的人说了,里面还牵涉到什么冤情?天降神雷是警示。” “这你也信?” “哎,不信就让一让,让我看看。” “就是那个方向吧?有望远镜吗?能看到据说秃掉了的山吗?” 几人在船尾挤来挤去,直到一个少女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各位学兄,船要开了,山长让你们回去,免得风大又受了寒。” 差点把一个同伴挤下水的几人这才回头,看到平平常常地站在他们身后的青衣少女,都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叫她看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的学妹,我们这就回去。” “我们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只是因为生病,在院子里关了一阵,才忍不住想放飞一下。” 陈松意眼中浮现出笑意,点头道:“我懂的,还有不到一半路程就到京城了。等到了之后,我再找机会尽半个地主之谊,请两位先生跟各位学兄一起去放松心情,游玩一趟。” “这可是你说的,我们记下了。” 他们没去过京城,可她是在京城长大的呀,定然知道哪里风光好、哪里适合游玩。 他们顿觉心满意足,各自回了船舱,陈松意则站在原地没有回去。 她也没有去看那座炸成什么样她再清楚不过的山,而是看向了旁边停靠的另一艘船。 厉王他们在那里,他们今日也启程了。 杨副将的病已经药石罔顾,他是京城人,最大的愿望当然还是能在死之前回到故乡。 所以当他的情况一稳定下来,萧应离就定下了最近的一艘客船,准备走水路回去。 路上如果他再疼痛难忍的话,就用温大夫开的药方,用颠茄为他止痛,应该能平稳地一路抵达目的地。 沧麓书院的船开始走了,两只船交错而过。 陈松意没有见到厉王,倒是见到了昨晚的那个年轻护卫。 他跟两个天罡卫站在船上,正从怀中取出了符纸,分给他们一人一张,并且在笃定地跟他们说着什么。 陈松意收回目光,尽管不是同船,但厉王殿下既然决定回去,那么这一路就是同行。 自己在近旁还可以看顾着,保证他的安全。 至于逃走的狐鹿一行,她没再去算,总归已经不在济州。 或者是回了使团,或者是去找他的师父了。 “再次见面,就应当是在京城了。” 陈松意在心中默默地道。 京城的环境比这里更复杂,而且去到那里,她就有更多的事情牵扯,有更多的人需要护住。 “到时候能不能见到那个道人,或者说他所谓的师父?” 她摇了摇头,压下这些念头,转身也进了船舱。 船头破开水面,逐渐加速,向着京城的方向驶去。 …… 江南的十一月,水还没有结冰,不算太过寒冷。 可是一跨过南北边界,进入北方,十一月就已经直接从秋天进入了深冬。 在书院一行抵达京城的时候,京城已经下起了大雪。 一群生长在江南、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架势的南方学子都要冻傻了。 他们一路所期待的,觉得到了京城自己的潇洒登场? 没有。 寒风一吹过来,他们露在外面的头发、睫毛都凝上了霜。 必须要整个裹在棉袄中,戴着遮挡住耳朵的厚重帽子,才能稍微存储一些热气。 至于陈松意在离开济州的时候说的,到了京城可以带他们去揽胜? 现在人人都绝了这念头。 从船上下来到马车上,就这么一小段路他们都觉得自己要冻成冰棍,又怎么可能在这个天气还特意出门去玩呢? 距离码头十几尺外,陈松意登上了一辆马车。 进到车厢里,外面的寒风被挡住,顿时暖和许多。 不过她修习内家功法,有真气护体,这样令人感到畏惧的寒冷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了。 真气一运转,她的手很快就暖和起来。 坐下以后,她便提出了壶,摆好了碗。 等两位先生一上来,就立刻从壶里给他们倒了两碗姜汤。 赵山长跟樊教席一坐下,手中便拿到这碗散发着红糖香气的姜汤。 两人顾不上说话,先喝了一口,然后感到整个人活转过来了。 “呼——”樊教席呼出一口气,对着赵山长道,“有个小姑娘跟着一起出门就是好,就是细心。” 赵山长也感到自己就在外面站一下便冻僵了的脸恢复了过来。 他先是赞同了樊教习的话,然后才问陈松意:“这姜汤准备了他们的份吗?” “准备了。”陈松意提着壶道,又让两位先生把碗伸过来,给他们再倒满了,“姜汤暖胃驱寒,京城这么冷的天,不是人人都抗得了,时常喝些姜汤能好受些。” 不过这冷也就是在外面,等进了京,住进了宅子里,里面都是有火炕的。 一烧起来,整个房间就暖和了,坐在炕上,便不觉得外头是冰天雪地。 马车走动起来,两位先生各喝了满满的一碗姜汤,都摆手表示自己不要了。 陈松意才将碗烫过、收好,问道:“先生,我们进了京,是住客栈还是租院子?” 要是租院子的话,她正好可以走一趟,先去看看合适的地方,回来让他们挑。 结果赵山长道:“都不是,等进了城再说吧。” 她看向樊教习,樊教习一抚胡子,结果抚下来一把冰渣。 他失笑了一下,然后才道:“听你赵先生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个时节进京的人不少,尤其这次科举录取的举子尤其多,走水路过来的也多。 书院一行雇了五六辆马车,坐人、放行李都十分宽松。 而跟他们一样雇了在码头揽客的马车、冒着大雪进城的还有十几辆。 陈松意想到,厉王先带了杨副将回京,真正的大部队还在路上,他回来没有惊动皇宫里的人,应当也是坐这样的马车一起走。 风从车窗的缝隙呼呼地吹进来,被厚重的帘子挡住。 他们这辆马车里三个人,一个在京城长大,一个曾经在京城做官,还有一个几十年前也曾经进京赶考,所以对京师并不好奇,能够安稳地待在马车里,等着抵达目的地。 可其他马车上的人却不是这样。 哪怕是家离京城最近,从小就去过不少地方的冀东流,也没有真正来过京师。 因此,哪怕外头狂风呼啸,夹着鹅毛大雪,能见度不高,他们还是忍不住掀开了帘子,打开一点车窗,忍受着刀割一般的寒风,也想看一看京城。 在城外的时候,陈寄羽只觉得眼中所见,完全不似京城该有的繁华。 大雪冰封,将一切都变成了黑白二色。 沿路除了堆满积雪的树,就只有低矮的棚户,黑色的烟从棚户的烟囱里冒出来,侵染了白雪,构成了这片天地的过渡色。 进城的人很多,但穿得好的很少,全都神情灰暗,衣着也灰暗。 这样的景象叫车上的人看了片刻之后,连原本顺利抵达京城的兴奋心情都消退了很多。 与陈寄羽、纪东流坐在一辆马车的两人关上了窗,放下帘子,满脸失望地道:“这京城怎么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陈寄羽也这么觉得,不过妹妹说过,冬日的外城就是这样的。 他温声道:“现在还在城外,等进了城就不一样了。” 果然,等通过了高大巍峨的城墙下打开的城门,进入城中,里面就是一个符合他们想象的、截然不同的世界。 赵山长没有带他们去住客栈,也没有带他们去租院子。 他带着这些江南籍的举子,径直去往了江南会馆。 第169章 第 169 章 江南会馆是江南商会所创办的。 同其他省的会馆一样,坐落在京城的东南区,由各大商号轮流坐堂。 因为往来入住的人非富即贵,在这样的大会馆住宿,费用往往是住在其他地方的数倍,而且还有入住门槛。 以陈松意对赵山长的认知,他并不贪图享受,从来只选对的,而不选贵的。 所以当发现马车停在这里的时候,少女脸上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赵山长却示意:“到了,下去吧。” 下了马车,陈松意站在江南会馆气派的大门外,伸手扶了两位先生下来。 听见其他马车上的人也都下来了,发出意外的声音,她不由得思忖起赵山长为何会选择这里。 在台阶下站定,赵山长看着门边上的江南会馆四个大字,捋着短须轻轻地笑了笑,然后看向从马车上下来的学生们。 等人都下来了,站齐了,他才说道:“走吧,进去。” 全都是第一次来京城、住会馆的举子各自露出稀奇神色,留下书童跟长随负责搬运行李,自己跟着师长进了会馆。 一入前厅大堂,里面一股暖风顿时扑面而来。 这样骤然一冷一热,要是没有方才在马车里灌下的那碗姜汤打底,他们可就要受不住了。 恢宏大气的会馆里,跟外面的冰天雪地完全是两个世界。 这种天气,会馆大堂还摆放着一盆盆盛开的秋菊。 菊花的花瓣在宜人的温度下开放舒展,璀璨的金黄色夺人眼球。 哪怕是陈松意在经过的时候,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果然是江南商会啊。”她听见旁边走着的一人唏嘘道,“真是财大气,先生怎么会选择带我们来这里住?” 倒不是说他们不配,只是在他们的预期里,比起享受,师长大概更想磨练他们。 别说是租院子住,甚至可能把他们送到城外的大相国寺里去,忍一忍苦寒,耐一耐寂寞。 这个时段,会馆没有什么业务,正是清静的时候。 今日坐堂的陆掌柜是个黄脸中年人。 看到书院一行从外面进来,他短而浓的眉毛立刻一挑。 目光将每一个人都扫了一遍,最后才落在了带队的赵山长身上。 能在这里坐堂的掌柜目光都很毒辣,他一下就看出,不光是带队的赵山长,就是他身后这些初来乍到京城,用厚棉衣把自己裹成球的年轻人也多有不俗。 尽管这一行看上去跟会馆的准入标准还有一段距离,可人家既然来了,就必有让他们放松标准的底气,陆掌柜想着,偏黄的脸上挂起了笑容。 他站起了身,拱手道:“在下姓陆,是这里的坐堂掌柜,不知先生一行来会馆有什么需要?” “陆掌柜。”赵山长也同他回了礼。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上柜台,“这是周副会长的亲笔信,我们的来意,掌柜看完这封信就知道。” 陆掌柜眼中闪过微微的惊色。 江南商会有一正两副三名会长,赵山长所说的周副会长自然就是其中一位了。 当看到赵山长拿出信,陈松意心道难怪。 难怪说等到了地方就知道,不用去看院子,原来他走一步算三步,早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安排好到了京城该住在哪里。 陆掌柜打开周副会长写的信,迅速地看过抬头跟印鉴。 他确认了,无论是笔迹也好,印鉴也好,都是周副会长亲笔无疑。 等确认之后,他才看起了信。 看了两行,他就忍不住抬头,飞快地看了这十几人一眼。 嚯,这十来个竟都是今科举子,而且全都是这位赵山长所授。 其中还有个两省解元,也不知道是哪一个。 信写得不长,他低头很快看完,知道了人家副山长选择江南会馆的缘由。 见到这并不叫他们为难,反而是他们的专长,陆掌柜于是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陈松意见他折好信,重新递回给赵山长。 等再次开口的时候,陆掌柜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亲近了许多: “原来是沧麓书院的赵山长跟一群高足,周会长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这就命人去收拾两个院子,让两位先生跟诸位公子安顿。接下来这段时间,山长在京中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 “哈哈哈。”赵山长笑了起来,把信收回袖中,“多谢陆掌柜。” “请。”陆掌柜唤了人来给他们引路,目送他们离开。 等人走得看不见了,他才坐回柜台后,想着周会长的那封信,忍不住感慨,“这位赵山长是真的有能耐,做他的学生,有他牵桥铺路,何愁考不上?” 周副会长的两个儿子正是该入学的年纪,也想走仕途。 能用江南会馆的一些资源就得到赵山长的人情,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才是真正不亏的买卖。 …… 入住会馆,休息了一日,赵山长便开始了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 他借用了江南会馆的信息网,将一条条消息搜集到院中。 然后,又通过江南会馆的渠道,把制定好的计划一件件地安排下去。 江南会馆提供的资源丰富,获取信息的渠道多,办事的人也多。 他们来到京城才两天,赵山长就已经把这几个月京城发生的事都摸透了。 作为离他最近的人,陈松意看得清楚。 科举这场战争,从他们踏入京城这一刻开始就打响了。 科举牵涉到南北之争、门阀之争、书院之争、派系之争…… 每一步都可能影响会试的名次跟结果。 在春闱正式开始前,要如何操作、如何投卷、如何扬名,都是需要好好策划的事。 这里面诸多门道,哪怕是活了三世,拥有前瞻性的视野、知晓许多未来的陈松意,也不能说自己看明白了。 对陈家村、对陈桥县来说,陈寄羽这个解元可能很了不起,可在京城里多得是解元。 而且再往上,还有更加耀眼的前三甲,状元榜眼探花,尽在翰林清贵。 哪怕他们是从江南贡院里厮杀出来,来了京城也要低头。 “抢占先机十分重要。”赵山长一边安排,一边教她,“来得晚了连冷灶都烧不了。” 陈松意受教,她本以为他们来得算早了,可没想到在他们抵达之前,京中就已经有许多人开始布局,四处行卷,宣扬才名,希望能在会试之前就让自己的名字上达天听。 在他们面前,她所做的把兄长的名字放在锦囊中、在付大人面前挂上号不过是小儿科。 而这些举子为扬名所为,在赵山长眼中,也是小儿科。 等到他的布置真正开展,陈松意才领悟到他选择落脚江南会馆的智慧。 这样大的摊子要铺展开,没有一个庞大的网系在背后是不可能的。 对从江南带来的十一个学生,外加一个林夫子的得意门生,还有在济州城遇到的纪东流,赵山长全都没有厚此薄彼。 一路上,他都跟樊教习一直在讨论。 依照他们各自的专长特质,量身制定了扬名之策。 “像你兄长,虽然基础扎实,文章做得言之有物,但在才名跟诗名上却不见长。” 于是,赵山长就从“孝”字入手,重点抓他的沉稳孝顺,立他的人品。 农门贵子,书院求学,何等的辛苦。 他却不忘家中生病的高堂,便是自己不吃不喝,也要将因学业出众而得到的嘉奖留给母亲治病。 “有了这些铺垫之后,最后再提他的乡试成绩——”樊教习笑得狡黠,“这样一来,我们这个解元就更显贵重。” 大齐重孝,陈寄羽所言所行完全符合主流,而且也完全经得起检验。 敲定计策,赵山长就将他这些年在书院的经历精简成文,请会馆雇人去街头巷尾传扬。 这也是大齐科举前的必备项目了。 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之前,京城百姓期待的都不是出了什么新话本,而是这一届举子中又出了传奇人物,做过什么事。 像昔日的礼部侍郎叶乘风,生在南越之地。 乡试结果一出来,他便独自一人从南越出发,走了小半年,徒步入京。 这样的猛人,虽然已经辞官快十年,但京城坊间依旧流传着他的传说。 “这只是第一步,虽然寄羽不及叶侍郎生猛,但胜在稳。”赵山长道,“等大家对他有了印象,再慢慢放出其他。” 至于其他人就简单多了,有文名的扬文名,有诗才的扬诗才。 像纪东流这样家学渊源的治水人才很简单了,就扬他在水利方面的名声。 要是实在都不出众,就捆绑在一起打响名声。 比如在书院里同住一间寝室的四个人都考上了,那也是一桩美谈。 “就这样反复刷,反复加强民众对他们的记忆点,就不信这样还堆不出个名来。” 赵山长不无得意地道,“这可是我这些年潜心研究总结出来的方法,若不是收了你兄长为徒,我也不会起这份心,跑京城这一趟。” 樊教习也道:“可惜我已经老了,心气不再,不然我也很想去考一考,叫山长你为我造一回势。”——这叫什么科举鬼才啊? 于是,尽管因着外面冰天雪地,自来到京城之后就一直在会馆中专心备考,一步也没有踏出去的众人,却因为师长的花样扬名,加上会馆不留余力的推波助澜,很快都在京城小有名声。 便是身在宫中的景帝都听到了不少,他随手将奏折放在了一旁,脸上露出期待之色:“这一届倒是热闹得很,这些举子里,不知能出几个朕期待的国之栋梁。” 钱忠立刻躬身,道:“陛下是圣明君主,尤其是江南一事之后,天下良才尽皆来投,老奴想,他们自是不会叫陛下失望的。” 虽然提到江南,帝王的脸色沉了沉,但很快还是舒展了。 他看了看天色,从桌后起身,问道:“厉王呢?今日入宫没有?” 第170章 第 170 章 厉王昨天就已经秘密抵达了京城。 而且一回来就向太医院递了牌子,把太医院院正跟几位太医全都请了过去。 景帝当时跟新纳的美人正在御花园看雪,听到厉王请太医,还一口气请了这么多个,差点吓得要连夜出宫。 他脱离队伍,这样突然提前抵达,本身就已经很叫人不安了。 眼下还几乎将太医院搬空,景帝只怕他是出了什么事。 帝王没了赏雪的心情,第一时间命人将这消息封锁了,不让传到太后宫里去。 他自己则要冒着大雪出宫。 幸好,厉王还没有存了把他这个皇兄吓死的心,很快又令人递了消息进来—— 他请太医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给身染怪疾的副将会诊。 他这次提前回来也是因为此事。 他自己身强体健,没有问题,明日就会进宫来见他。 至于他的厉王府,打扫不打扫都无所谓。 他今日就住在杨副将家,明日进宫就宿在宫里。 “真是胡闹!”在冰天雪地的季节都吓出一头虚汗的帝王骂了一声,这才坐下,但也没有了继续跟美人厮混的心思。 而且什么叫打不打扫无所谓?知道他要回来,母后提前几个月就派人去修缮厉王府了! 现在一切都好好的,就等主人归来。 不过他要在宫里住,这景帝也是不会拒绝的。 母后很久没有见他,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又何尝不是? 尤其是在听到他竟敢带着一百人就跨过了边界,深入草原,取了新任右贤王首级的时候,景帝也想骂他鲁莽。 草原王庭是被迫跟他们停战,不臣之心没有消亡,他就带这么少人去,不是成心给人当靶子吗? 他能够成功,能够全须全尾的回来,都是祖宗保佑。 等将明日见了他要骂他的话在心里演练了一遍,景帝才觉得消了气,想了想,为避免消息走露,还是传到母后耳中变了形,于是又亲自往太后宫中走了一趟。 将他提前回来的消息告诉了母后,将他请太医的原因也告诉了她。 反正这个弟弟一回来,母后心里就只剩下他,而且他今日也是避不过,一定是要进宫来了。 果然,钱忠说:“王爷已经到了,只不过刚刚陛下在批阅奏折,所以太后娘娘那边的宫女没有进来打扰。” 听到胞弟已经进宫了,景帝立刻道:“走,去太后宫中看看。” “是。” …… 大雪压城,太后宫中地龙烧得很热,灯火明亮,一片暖融。 周太后从今早开始就一直在宫中盼着,等着自己的幼子进宫来。 她与自己的小儿子十几年未见了。 当初小儿子被早早送去封地,她是不愿的,也埋怨丈夫为何如此狠心。 但是当时身体已经不行的先帝却拉着她的手,道出缘由。 他们就这两个儿子,都是嫡出。 长子已经大了,很是出色,等自己一去自然能够继承大统。 但是周围那些虎视眈眈觊觎着他们萧家的人,却不会就这样让他们的长子 顺利坐上皇位。 幼子又命格贵重,是开拓之主,这必定会被他们拿来做文章。 他现在尚且年幼,留在京中还好,可壮则有变。 到时兄弟阋墙,国本不稳,正顺了那些人的意,应了他们的心。 还不如趁他年幼就狠狠心把他送去封地,赐他像厉王这样的封号,断了那些人的念头。 这样方可在他死了以后,保住皇室的太平。 周太后能说什么呢? 她不只是一个母亲,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她只能答应,并且期盼着母子能有再见时。 结果,幼子被送去封地,一去就是那么多年。 等到可以回来的时候,边关又乱了。 满朝文武,明明有那么多将军,那么多勋贵,却偏要他去坐镇边关。 周太后时常想问,当初那么多跟着太-祖一起打天下的武将,现在子孙后代一个两个都不中用了吗? 每次边关的战报传来,他们听见的是胜利是欢呼,唯有她听见的是自己的儿子又出生入死了一次,身上不知又添了多少伤。 终于,等到她大寿,她的儿子终于要回来了。 宫人还想劝她不要在门边吹风,进殿内去等也是一样的。 然而周太后却不愿意。 “我想要阿离一回来就看到我,看到他的母亲在这里等他。” 周太后说着,见到风雪中出现了一个高大身影。 他披着斗篷,身后的人给他撑着伞,踏着风雪而来。 因为逆光,所以周太后看不清他的脸,可她的手却在这一瞬间颤抖了起来。 不用看清她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儿子,是从小跟她分离,快要二十年没有见的儿子。 他朝着她走来,那样高大的身影落在她的眼中,却还是跟当初那个被送到封地去的小娃娃一样。 人还不及她的腿高,走路都不稳,摇摇晃晃地张开双臂,叫着母后向她走来。 “阿离……”周太后的眼泪几乎立刻就掉了下来,“阿离!” 厉王走到母后的寝宫外,听到这一声有些耳熟的呼唤,然后就看到一个身影从寝宫门口奔了出来。 “母后……” 这两个字是如此自然的脱口而出。 他去封地的时候年纪还小,母亲在他带去的行李里准备了她的画像。 然后,怕他忘记她,她还特意选了个跟她有几分相像的宫女姑姑,跟着去了他的封地。 他幼时是很受疼爱的,在离京之前都一直住在母后的寝宫里,这些记忆都没有消失。 因此一看到母亲奔过来,他也从伞下离开,迎向了她。 然后,将这个跟记忆中相比瘦小了太多的母亲抱在了怀中。 就像他年幼时在外玩累了跑回来,母亲将他抱在怀中一样。 “阿离……阿离,我的孩子……” 周太后略略退后一些,伸手捧住他的脸,发现记忆中还那么小的儿子,现在已经长得比他的父兄还要高了。 他的眉眼像自己,其他却更像他的父皇。 尤其是站在雪地里这样低头看人的时候,简直跟先皇一模一样。 周太后心中生出了更多的复杂情感。 一时间想起逝去的丈夫的好,一时间又想起他那样狠心。 太后宫里的宫人撑上了伞,厉王伸手接过,撑在自己与母亲头道:“外面雪大风寒,不好久站,母后我们进去吧。” “好……” 周太后止住眼泪,搭上儿子的手,朝着寝宫中走去。 原本冬天的衣服厚,他身上的伤应该不易被察觉到。 可是他手臂上的这道伤太长了,伤痕无法掩盖,一直延伸到了手背上。 周太后手一搭上去就察觉到了不妥,等到了灯火通明的殿内,让儿子脱下了斗篷,她就立刻要去查看,“阿离,你的手怎么了?让母后看看。” “没什么,母后。” 萧应离第一次觉得,这些代表功勋的伤疤也不好。 他想要把手从母后面前撤开,却被周太后牢牢地抓住。 她的力气明明也不大,可是却叫他挣脱不得。 他只能看着那双保养得宜的手颤抖地将自己的袖子往上推去,露出了手臂上那道长长的伤痕。 “母后,我没……”他想说自己没事,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可周太后已经捧着他的手又哭了起来。 在手臂上都有这样的伤疤,可以想象在他的衣服底下还有多少更严重、更致命的伤。 儿子没有回来的时候,她只在做噩梦的时候,梦见他浑身是伤,九死一生,可现在却宛如噩梦成真。 景帝来到的时候,就见母后在对着胞弟垂泪,悲伤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而等到宫人通报自己来了的时候,母后的神色顿时一变。 景帝还来不及开口,也来不及细看多年未见,只在书信往来跟军报中交流的亲弟弟如今长成什么样了,就被母亲含泪一顿怒骂:“为什么,朝中有那么多人可以去镇守边关,为什么就偏要你弟弟去?” “我跟你父皇就生了你们两个,你却偏让他去出生入死,去跟那些草原的豺狼虎豹生死相搏!” “他是你弟弟!是整个大齐最尊贵的王爷!他不应该经受这些的,他不应该的……” 周太后再次泣不成声。 宫殿中一时间除了她的抽泣声,就只剩窗外的风雪声。 萧应离扶着母后,看向皇兄那想要解释又不知该怎么解释的样子,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自己回来一定会变成这样。 所以才一直想着等到边关战事平定,彻底把草原也并入大齐的版图才回来。 这样一来,就可以陪伴在母后身边一段时间,好好消磨掉她心中的埋怨。 “母后,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他环着母亲的肩,轻声道,“皇兄坐镇中极,我开拓疆土,这都是身为皇室,身为太-祖子孙应该做的事。” 景帝见他在母后耳边轻声细语,“这些伤都不碍事,都是旧伤了,我现在很少再添新的伤口。皇兄坐在这个位置上也很不容易的,而皇嫂又早逝,皇兄才更需要母后的支撑。” 这话说得叫景帝心中一阵酸楚。 周太后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大儿子,见到他那红着眼眶的样子,也叹了一口气。 见气氛缓和,厉王那张 俊美的面孔上绽开了有些没心没肺的笑容,又道,“若非怜惜皇兄,我都想将母后带到边关去住一段时间。边关虽风沙大,但风景实在好,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叫人见之,心情开阔。” “母后才不去。” 周太后可不喜欢那样的风沙,她刚刚摸幼子的脸,都觉得风沙磋磨了他。 若不是他像他父皇跟自己,生得实在俊美,在边关待上这么些年,只怕没有姑娘愿意嫁他。 母子三人之间恢复了融洽。 因厉王殿下归来,景帝难得也没有去他新宠的美人那里,而是跟胞弟一起在母后宫中用膳。 等到周太后确认了幼子就在宫里住,而且在她寿辰之前都不会离开以后,这才安心地放他走。 风雪稍停,地上的积雪反射出一片光芒,天家兄弟在回廊下,一前一后朝着书房走去。 第171章 第 171 章 更深夜静,只有园中枯枝偶尔被积雪压断,才会发出声响。 游廊清冷,不管是宫人还是侍卫都被屏退得远远的,只有最忠心的钱忠躬着身,跟在两人身后。 厉王手中提着灯笼,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照亮黑沉沉的地面。 刚刚在席间,厉王喝了酒,眼下忍不住将领口敞开了些。 景帝转头,看向走在身旁的弟弟,觉得现在才能好好看看他,才是他们兄弟对话的时候。 萧应离肩上一沉,抬头看去,却是皇兄将手按了上来。 景帝拍着他的肩膀,眸光感慨地道:“阿离长大了,明明去封地的时候还那么小。” 他说着,在自己的腰间比了个高度。 厉王笑了一笑:“毕竟臣弟今年已经二十了。” 不对,过完年就二十四了。 原本他没觉得这个岁数有什么,可自从那日在济州城外被提醒该成家立业以后,他对岁数就好像敏感了起来。 “二十了。”喝得微醺的景帝没有察觉出他的心情微妙,只重复了一遍,然后将手从弟弟的肩膀上放了下来,背在身后道,“二十了,该成亲了。” 这四个字正好戳中了他突然升起的心思。 年轻的王者有生以来第一次想:我要成亲,那我该和怎么样的女子成亲? 肯定是要愿意随他去边关的。 最好弓马娴熟,再懂些兵法,能够随他一起出征。 他慢了一下,就见到景帝走到了前面去,于是提着灯笼跟上。 听他跟上来,叫风吹得酒醒了些的景帝才开口道:“草原人,打得好。” “打得好”个字,景帝落了重音。 虽然不管是在发往边关的急诏里,还是在外人面前,对厉王的这次行动他都要摆出训斥的态度。 可实际上,景帝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主战派。 “平定边患、征服那群草原蛮夷,这些前朝没做到、太-祖跟他们父皇都没做到事,朕想要做到。” 他坐镇中极,不能去边关御驾亲征,幸好他还有个弟弟。 他的胞弟就像是他的替身,是他勇武的延续。 披上战甲,他就能带领千军万马,替自己去打服那些胆敢犯边、胆敢对中原生出觊觎之心的草原人。 走在游廊下,厉王的脸分明有一半映不到外面的光线。 可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却丝毫没有受这半边黑暗的影响,依旧明亮爽朗:“那皇兄就坐镇京中,待我踏平他们。” 景帝抬起了两根手指,背对着他道:“军报上说得不清不楚,你跟大哥说说,你是怎么把那个新任右贤王的头砍下来的。” “是。” 萧应离应了一声“是”以后,就伴随着园中的夜来风雪声,给景帝讲起了他是怎么带人进入荒漠,又是怎么驯服了野马群,借由它们突入了草原。 伴随着他的话,景帝眼中浮现出了他们一人骑,星夜奔驰,如同闪电般劈入草原的画面。 御花园中的风雪声也仿佛化作了大漠的风声,景帝只觉得热血沸腾,感到自己的雄心又回来了。 这就像是又回到了刚登基的 时候,他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跟许许多多想要做的事。 只是等这种热意消散,在草原上星夜兼程、策马奔腾的神魂回到身体里,他就又是那个困坐在这张龙椅上,许多事情都做不到的帝王了。 而说完把右贤王的头送去龙城贺新任单于,萧应离也说起了这件事的后续:“……回来的路上,我遇到擅自离开使团的四王子,跟他交了交手。” 听到这里,原本还算平和的景帝立刻转过身来,怒道:“他们敢袭击你?这就是他们来和谈的态度?!那还和谈什么?就应该把他们踏平!通通踏平!” 看到皇兄的反应,萧应离心道,幸好自己没有打算说他们帮着王家窃国的事。 现在不说,皇兄都想派大军过去把他们的龙城推平了,要是说了,只怕连他们的陵墓也要一起推了。 景帝重重地喘息了两声,平复心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已经变成了愧疚。 他看着自己的弟弟,低声道:“阿离,大哥对不起父皇,更对不起你。” 一个帝王要低头认错,需要很大的决心,景帝是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做好。 既没有达到父皇的期望,又没有给到弟弟一个安稳的大后方。 “江南如此,世家如此……不管是马元清也好,桓瑾也好,明明都是朕一手提拔的,可他们却完全不堪一用,甚至都不能相信!” 他不想重用世家背景的官员,增加他们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结果把马元清他们这样出身微末、跟世家没有交集的能宦提拔起来,他们却对他的能臣忠臣动手。 尽管厉王跟他不在同样的环境,但他能理解皇兄无人可用的痛苦。 无人可用,就意味着再多雄心抱负也无法施展。 他于是安慰道:“这次江南之事,皇兄派出钦差付大人肃清的雷霆手段,我都听说了。很多良才都因为这件事而受到鼓舞,这次科举取士人数之多,正说明了这一点。 “皇兄,天下归心,要的是一个合适的契机,那些曾经离朝堂而去的人都会再度回来。臣弟在归来途中遇到了一位高人,听取了他许多取吏治世的理念,都是应对世家之策,等改日臣弟再与你说。” 无人能够安慰的景帝在他面前放松下来,渐渐找回了往日的镇静:“好。”因他提起杨副将,便问道,“太医去会诊了,怎么说?这种出现在边关的疫病有解决之策吗?” 厉王没去纠正疫病跟中毒之间的区别,只是遗憾地摇头:“没有解决之策,哪怕集合太医院之力,也救不回杨副将。至于边关那边,暂时远离那一带就没事,之后会有办法的。” 毕竟有跟神医游天系出同门的高人在,只要等时机合适,得他来投,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萧应离对他很有信心。 他看着面前的皇兄,见到他眼皮的浮肿,不由得又想起在塔中那位高人所说的“皇帝的孩子不行”,于是开口道:“说起来,我那么久没回来,皇兄又给我添了多少侄子侄女?” 在他们往来的信件跟奏折里,景帝常常会提起自己新近又得了一个儿子或者女儿。 可是近几年来,他却没有在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了。 景帝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没有, 后宫这几年都没有添过孩子。” 最小的八皇子是贵妃所出,已经好几岁了。 想到这个孩子,景帝思索了一下,自己有多久没有见他。 在江南之案爆出来以后,他对这个儿子也就没有了从前的喜爱跟看重。 他转身继续向前走,厉王则忍不住皱起了眉。 以皇兄后宫新人增加的速度跟他的年纪,却几年都没再有皇子皇女诞生,这意味着什么? …… 大雪压低松枝,堆积到一定程度的雪簌簌滑落,苍绿的松枝又再重新弹回去。 在窗下梳理着十一月之后,京中要发生的大事的少女抬头,看向还在摇晃的松枝。 清冷的空气从外面透进来,扑到她脸上。 陈松意停下笔,深吸一口清冷空气,感到这样的冬夜也无比的可爱。 第一世的时候,到这个时间点她都开始生病了,成日在后宅里关着。 别说是出来赏雪,就是稍稍打开窗往外头看一眼,都是很难的。 毕竟伺候她的丫鬟怕她吹了风病得更严重,自己受责罚,所以宁愿将窗户关得紧紧的,把碳燃烧的废气全部关在房间内,憋得脸都转为了红色,也不愿意开窗。 雪又滑落了一块。 下雪的天气,外面没有月光,但却是亮的。 又看了片刻,陈松意才低下头,继续在纸上梳理一些事。 攘外要先安内,太后寿辰、草原使团的到来,都会让春闱之前的形势变得更加复杂。 要稳定大后方,就不光要把该入朝的人送入朝,该剪去的触手都剪去,还要确保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帝王是个稳得住局势的人。 景帝驾崩虽然没有厉王那么早,但也没隔得太远。 当知道结果以后再来倒推,就能发现很多征兆。 比如皇宫里这几年都没再有新的孩子出生。 这说明景帝的身体已经虚了。 而以他现在沉迷酒色的劲头,很快就会为了恢复精力去用一些猛药,然后就更快地把身体掏空,最后才会早早死去,没有培养出好的继承人,江山易主给了娶了程明珠为妃的皇子。 这一世没有程明珠,没有分润到从陈家夺去的气运的皇子,是否还能在关键之争中成为赢家,这就谁也不知道了。 但可以明确的 是,这个大齐的亡国之君,在能力跟魄力上都不及他的父皇十分之一。 总而言之,帝王要是再这样下去,陈松意可以肯定,就算哥哥按照原本的轨迹走,景帝也活不到拜相的那一日。 君臣相知的佳话,只能留给他登上大宝的儿子或侄子,去跟她的兄长传颂了。 第172章 第 172 章 “咄、咄、咄——” 外面响起敲门声。 陈松意放下笔:“谁?” 外头传来会馆侍女的声音:“姑娘,是我,给你送热水来。” “进来吧。”桌前的人扬声道,然后将一页白纸扯了过来,盖在了写好的字上。 门打开了,带来了外面一阵新鲜的风雪。 提着热水来的侍女脸冻得红扑扑的,给她添了水,又换了个暖手炉,才又退出去。 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陈松意这才把暖手炉放在了一旁,重新揭开了盖在字迹上的纸。 只见在纸页最上方画着的是乾卦,九三爻动。 这是她今夜回房,听见外面落雪折枝的声音,灵机触动起出的卦象。 来到京城后,一切都可以说是很顺利。 草原人还没有抵达,大雪冰封,大家在会馆里不出去,只有赵山长运筹帷幄,替他们行卷扬名。 陈松意鲜少有这样什么也不用做、只是待在温暖的屋内的时候。 除了修习真气,冲动窍穴、冲击第四重之外,她连符都没有画。 这样凭空等待不是她的风格。 尤其是在起出这一卦以后。 卦分六爻。 从初九爻“潜龙勿用”到九一爻“见龙在田”,阳气是在上升的,仿佛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九三爻依然处在下卦,无法明确下一步的发展。 这正是她来了京城两日,却停下了脚步的原因。 唯有日夜保持勤勉警惕,才能不让危险变成灾难,所以她今夜才会在纸上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件都列出来。 从景帝早逝初见端倪,到近几年京城的冬天都格外的冷。 以及新年前后的地龙翻身、天狗食日,还有——太后寿辰之前京城发生的爆炸。 当时的邸报记载:“……从京城西南角至东北方,屋宇动荡,灰云涌起。须臾,有声如吼,地摇天崩,万室皆沉。方圆一三十里,皆化作齑粉,死伤者数以万计。”1 大齐早已经开始使用火药,虽然效果不及小师叔的霹雳弹,也不及在济州城外的山上,狐鹿逃走时掷出的那两枚,但京城西南角的工坊里堆积的火药,量也是相当可观的。 再加上太后寿辰,制造烟花的工坊也在加班加点,同样需要大量的火药。 因此一炸之下,就造成了罕见的伤亡,令景帝都不得不下了罪己诏。 当时陈松意在程家,也感觉到了这场爆炸的震动。 因为身体虚弱,刘氏允许送到她手上的消遣也就只剩京城发行的邸报。 由于前世亲身经历,又再三看过邸报上的报道,所以她印象深刻。 她凝视着自己写下的这些事件。 景帝身在皇宫,自己接触不到他,自然也无从提醒,但却可以提醒厉王。 至于天狗食日、地龙翻身这样的自然现象,既无从避免,也就没有人为的痕迹。 唯一可能是人祸的,就是那场爆炸了。 陈松意提笔,在工坊爆炸跟草原使团访京之间连上了一条线。 按时间算,爆炸发生的时候,草原使团正停留在京城。 再加上狐鹿逃跑时抛出的霹雳弹,此事是他所为的几率很大。 “可是为什么?他在京城制造这场爆炸做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报厉王杀进草原,砍下他们右贤王的头送去龙城的仇,那他不必只将范围局限在西南角。” “他手中的炸药威力极大,只稍稍逊色于小师叔的,而且体积小,易于携带。” “他若是想报复,就应当在整个京城全面开花,杀的人越多越好。” 如果换作是其他人,要推测他们的目标怕是不容易。 但狐鹿身后立着那道人的影子,陈松意立刻便想到了京城格局。 中原大地,王朝兴替,曾经有过多少帝都? 长安、洛阳、金陵…… 长安曾被一把火付诸一炬,洛阳数次被屠戮,金陵如今成了旧都。 唯有京城,在几次王朝兴替中都保持了完好。 不只是这里,还有城外的横渠书院跟相国寺。 它们全都跟这座城一样,哪管王朝如何变迁,也屹立不改。 窗外再次响起了雪落下的声音。 陈松意看着自己找出的线索,眼中闪动着光芒。 她在京城生活了十几年,无论哪一世都好,都没有想过这座城奇异的坚.挺。 此刻想来,这座帝都的布局应该是出自高人之手,其中大有玄机。 最好的办法,就是到高处去看一看。 以她的这双眼睛,应当一看之下就能够看出关键。 找出头绪以后,陈松意的心平静了下来。 体内的真气运转了一圈,消歇,然后放下了笔,吹灭了灯。 房中的火光暗了下来,只剩下从窗外透进来的雪反射出的光芒。 她拿起手炉,看着外面堆积着白雪的松枝,心中想道:“希望明天雪能停。” …… 运河北段。 在京城大雪的时候,运河上也开始结冰,驶往京城的船只会在河面彻底结冰之前停靠,而北运河的一段会成为天然的渔场。 承载着来自草原王庭的使团的大船在黑夜中破开水面,撞碎了水上的浮冰。 船舱里,原本在熟睡的孩童猛地惊醒。 “嗬——” 他倒吸一口凉气,白着脸坐了起来,惊魂未定地摸上自己的喉咙。 确定自己的脖子上没有伤口,还能呼吸,那张精致的小脸才恢复了血色。 他大而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虚空某处,里面的神情从惊惧变成了仇恨。 已经过去快要一个月了,回到使团中的狐鹿还是经常做梦。 梦见那张戴着饕餮纹样的面具,梦见那把匕首割开自己的喉咙。 ——梦见在窒息中,死亡的影子一点一点地覆在自己身上。 外面响起了走动的声音。 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动静,在外候着的护卫想进来。 狐鹿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喝道:“都给我滚!” 他从开始做噩梦就把服侍的人全都屏退了,不希望旁人见到自己这么丢脸的样子。 他是单于之子,是草原上的天骄,怎么能因为区区死亡就露出噩梦不止? 不光旁人会看不起他,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然而,今夜的死亡似乎格外的真实,令他的手脚许久都没有办法恢复温度。 他看了一眼窗,掀开被子起了身,穿好衣服从船舱里出来。 一出来,江流水声和清冷的空气就向他扑来。 天上新月如钩,照亮了黑暗的江面,也照亮了岸边的薄雪。 狐鹿站在甲板上,看着夜晚的江岸。 明明接近寒冬,缺少了生机色彩,可他看着看着,还是忘却了在梦中死亡的恐怖,神情再次变得向往贪婪起来。 这时,从他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感到被打扰,狐鹿不悦地转头想要发怒,却看清来的是兄长。 孩童脸上的怒色褪去,叫了一声“哥哥”。 “他们说你又做噩梦了。”一王子看着他,然后站到了他旁边,跟他一起看江岸。 他们这次进京,本来因为草原人不习惯坐船,所以走的是陆路。 然而中原今年的雪似乎来得格外的早,再不快一些,他们就会因为大雪封山而被困在路上。 于是,身为首领的一王子才接受了护送他们的大齐官员建议,转走水路。 大齐的船确实很快,而且很平稳。 夜间行船本来应该放慢速度,但为了赶在河面结冰之前抵达京城,即便在夜里,这艘船也没有减速。 他们看着岸上的景物从眼前划过,脸上露出了同样的向往之色。 只不过一王子的那份贪婪没有那么直白,而是化作了眼底的光芒。 他用中原的语言慢声吟道:“若为化作满天雪,径上孤篷钓晚江。”2 他吟的是一首中原人的诗。 就如有异国之主曾经因为一首词,就对江南生出了征服的野心,深受中原文化熏陶、从外表到气质都像极了中原人,只有偶尔才会暴露出草原本色的一王子也是如此。 因为中原的那些文化、诗词书册,他对这片沃土同样生出了征服之心。 然而,对自己的一哥这种仿佛完全被汉化、没了半点草原血性的样子,狐鹿却不是很喜欢。 像一哥偶尔会念的这些诗,他也完全不感兴趣。 乌斜单于共有三子一女。 其中长子是跟原配所生,后面的两子一女是由继室所生。 在这一点上,他很会学习大齐的上一任帝王,不要庶子。 哪怕姬妾再多,能生下儿子的也只有他承认的妻子。 在狐鹿看来,大哥勇武,能打仗,是十足的草原勇士。 而一哥把中原的那套学得很好,简直都不像是王庭人了,可他却是父亲最意属的继承人。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乌斜单于继承了父辈的野心,有着逐鹿中原、以汉制汉的思想。 尽管来日单于之位肯定落在兄弟三人之间,可狐鹿醉心术法,对这些权谋完全不感兴趣。 比起成为草原之主或者帝王,他更愿意做国师。 或者什么都不做也好,就跟在师父身边探寻术法的奥妙。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充满了吸引力,就连中原的河山也不过是他用来检验演练术法的画纸。 所以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师父交给他的任务。 他站在兄长身边,恶狠狠地道:“等去了京城,我才是他们的噩梦!” 到时师父来了,那个胆敢杀他的人要是再现身,他就会让他知道什么叫死无葬身之地。 同样是水。 蜀地的江面却还是不见冰封,自在流动。 从江南出发,走水路入蜀,从漕帮帮主这个位置上卸任的老人完全不急。 他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从秋天一直走到快入冬,才堪堪要抵达自己的目的地。 夜晚,大船缓缓地行驶在江面上。 高大的老人披着披风站在船上,欣赏着眼前的夜景。 从解了毒,又经过了游神医的调理,他现在已经不再见了风就咳嗽。 想着很快就要见到女儿跟外孙,老人心情大好,身体自然又再好了几分,连白发都有要返黑的迹象。 船走着走着,他忽然遥遥见到前方野堤上,有个穿着蓑衣的身影在垂钓。 明明夜已深,可是对这个垂钓者来说却像是没有区别。 他只凭身旁放着的一盏灯笼照亮周身,就像是身处在光明里。 “停下。” 老人对这个在野外垂钓的老者生出了兴趣。 他的命令被传了下去。 大船减速,最后竟正好停在了垂钓的人面前。 来到近处,高大的老人朝着他看去,发现这竟是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老人。 他头发花白,身材瘦小,看上去就是在南地随处可见的老者。 不过这个时间在这里垂钓,怎么可能是普通的老者呢? 尤其他拿着的那根鱼竿,前头拴着的鱼钩是垂直在水面上,没有碰到水。 钩子上也没有饵料,甚至还是直的。 年轻时也走南闯北,跟五湖四海的奇人交朋友,还跟两位结义兄长创下了偌大基业的老人顿时对他更感兴趣了。 “老哥!”潘逊站在船上,向这在野地垂钓的老者喊了一声,“这么冷的天在这里垂钓,怕是没有什么收获吧?” 说着,他又看到老者手边放着的行囊。 好嘛,竟然是走到哪里、钓到哪里。 高大的老人于是笑着发出邀请,“我船上白日才捕了十几斤鱼,而且还有厨子跟好酒,不如上来与我喝一杯,再让我搭你一程?” 垂钓的老者听见他的话,抬起头,脸上绽开了笑容。 他也朝着船上喊道:“好啊!” 说着,他就将鱼竿一振,手在身旁一捞,也没见他怎么动作就站了起来,然后身形化作大鹏,一下就越过了数米高度飞了上来,稳稳落在大船上。 这漂亮的身手,将船上的人惊了一惊。 没想到这个穿着蓑衣的老头其貌不扬,竟然身怀这样的轻功! 上一次他们看到跟这样潇洒的轻功,还是在游神医身上。 原本想叫人放梯子的潘逊愣了一下,随后发出笑声:“失敬失敬,原来老哥是位高人。” “哪里哪里。”穿着蓑衣的老者谦虚地道,“只是普通一钓叟罢了,野地垂钓,愿者上钩。”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鱼竿跟行囊随手交给了潘逊身旁那提着灯笼的汉子,然后问道,“不是说有鱼有酒吗?在哪里?” “在里头。”潘逊笑道,“且随我来。我姓潘,单名一个逊字,老哥怎么称呼?” “噢,我姓林,单名一个玄字。” “林老哥,这次入蜀,去往何处?” “老弟去何处?” “风雷寨。” “巧了,我也是去那里,正好搭你的顺风船。” …… 天阁,天之极。 今日负责来送食物的弟子打开了锁进来,见到小师叔依然老实地待在角落里。 他心中想道:“小师叔这回被抓回来,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两个月了,竟然都没有打算跑,真是转性了。” 送饭的弟子想着,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端着托盘来到了游天面前,把东西放在了地上,恭敬地道:“小师叔,用膳了。” 在山下,游天听到“开饭了”这三个字,都不用等别人叫第一次,就会立刻坐到桌前拿起筷子。 可是现在,他靠在墙角,低头看了一眼托盘上的东西,还是老一套—— 花、果、一小杯蜂蜜、几根小银鱼。 最气人的是,那花还是用来装饰用的。 就这么一点东西,他吃了两个月,每天都饿得要死。 为了不死,只能拼命地练功,运转心法,减少体力的消耗,连话也不想多说一句。 把食物送进来的弟子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习以为常,朝他行了一礼之后就退了出去。 这个接近纯白的空间里又只剩下游天一人。 他动了动,从那种低消耗的状态中出来,先伸手去端蜂蜜。 在漕帮,陈松意让他不要乱来,要做什么冒险的事,就等她跟他一起去做。 他答应了她,然后又为了引开容镜,主动束手就擒,回了山上。 虽然是权宜之计,但也感到心中那股像入了魔、想要弑师清理门户的执念放下了。 喝了一口蜂蜜,游天放下杯子,拿起一颗果子送入了嘴里。 他嚼了两下,觉得果肉十分的冷。 山下的冬天来没来他不知道,反正这鬼地方一直这么冷,就只有容镜才会喜欢住在这里。 他这次下山要去好几个地方,以他的速度,算一算,应该差不多也要回来了吧。 正想着,游天就听到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 收盘子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才想说自己还没吃完,就看到白色衣角出现在了面前。 当代天阁阁主仿佛冰雪雕琢、云雾化成,他出现在这个空间里,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迎上少年的目光,容镜叫了一声:“小师叔。” “……你回来了。” 游天本不想说话,但想了想,眼前这个怎么说也是天阁之主,自己还不知要被关在他的天之极多久,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容镜看着他进食的样子,见他咬下一块果肉,皱着眉头,苦大仇深地嚼着,不像在进食,反倒像在遭受折磨。 再看他托盘上放着的跟自己一样的食物,容镜不期然想起在深潭边,少女神色迟疑,对自己说能不能多给小师叔一些吃的东西,不要饿着他。 这些食物明明都很好,可以饱腹,还可以增加修为,非阁主不能享用。 怎么就会饿着了他呢? 勉强咽下一口干巴巴的果肉,以为容镜只是来看自己一眼,确定他有没有老实待在这里就要走的游天听站在面前的人道:“小师叔可以出来了。” 游天抬起头,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我可以出去了?” ——就不怕他找到机会,又再次硬闯了阵法出去? 容镜微微颔首:“我既已归来,自然会看住你。” 游天:“……” 他觉得嘴里本来就干巴巴的果子更不好吃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容镜确实是这山上唯一一个可以看住他的人。 “也好,不用继续待在这里。” 游天从墙角起了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身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爆豆子一般的声音。 他活动着脖子,原本想把手里吃到一半的果子扔回地上。 结果才一抬手,就见容镜在看着地上剩余的食物。 游天动作一顿,意识到他可能要责备自己浪费口粮。 如果他不吃完的话,出去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了。 ——真麻烦! 脸上的婴儿肥都被饿没了的少年蹲下身,三下五除一就把果子、花、银鱼跟蜂蜜全都塞进了嘴里,然后把托盘留在地上,一抹嘴:“行了行了,我吃完了。” 别再盯着看了。 容镜犹豫了一下,破天荒地问他:“这些不好吃吗?” 听到这个问题,游天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很想回一句:这世上就只有你才会觉得这东西好吃吧?! 他又不是山上的猴子,怎么能吃点果子、吃两条鱼就饱了? 但游天终究没敢说,怕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 只胡乱地嘟囔了两句,就从牢里出来了。 等出了关了他快两个月的地方,游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这辈子还没被关过这么久! 这自由的空气真是格外香甜。 容镜把他放出来以后就不知去了哪里,游天也不管他。 他就像放风的猴子一样,在殿里四处乱窜,压抑不住重获自由的喜悦。 虽然主人不在,但这里每日都有弟子打扫,纤尘不染,干干净净。 游天走到桌案前,发现上面放着一本书和一封信。 他把书拿起来一看,见到是讲符箓的,觉得不感兴趣,又放了回去。 可是看到信封上写的名字,他就一把抓住了。 ……自己明明都已经把他引开了,怎么他们还能撞上? 游天急了一下,随即又想到,要是真的把人抓回来了,那应该也是要关到天之极才是。 显然,容镜没有抓她,就是不在意师兄在外面私自收徒授业的事。 他拿着这封信,自言自语道:“既然容镜不抓她,那我主动回来做什么?” …… 等容镜再回来,殿中已经空无一人,桌上的书信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纸条,上面是小师叔的一手狂草。 【我下山一趟,去给你送信!】 【天阁的绝学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师叔去了!】 第173章 第 173 章 翌日清晨,早起打拳的赵山长推开窗就惊奇地发现:“咦,雪停了。” 不光是停了,而且浓密的雪云也已经散去,今天显然是个大晴天。 这对习惯了一下雪就是接连十几天的京城百姓来说,也很是反常。 唯有从昨天夜里就希望雪能停的陈松意欣然接受了这个好天气,准备出门。 她穿着皮裘,蹬着靴子,将一把伞背在了身后,利落轻便。 出门见到赵山长,陈松意同他说了一声自己要出门便走了。 这时候,院中的大多数人还没起床。 等出了会馆来到外面,陈松意就见到街上的雪已经一早被扫干净,扫出了一条路来。 而因为连日大雪,所以都待在家里不怎么出门的城中百姓也都来到了大街上。 大家拢着手,呵气成白。 脸上却带着笑容,享受着难得一见的阳光。 见到这熟悉又遥远的一幕,陈松意紧了紧背后背着的伞,就准备按自己昨天定下的计划,先到南面的寺庙去登高一望。 她并没有打算让会馆替自己安排马车。 毕竟今天她是一个人出行,而不是跟赵山长他们一起。 她打算去东市坐车。 越往东市走就越是热闹,卖早食的、挑货进城的、还有趁晴日出来逛街买东西的。 她走在其中,跟大多数的京城百姓一样,毫不起眼。 阳光照着屋檐跟地上的积雪,反射出明亮的光芒,将这一幅冬日坊市图照得越发清晰。 就在她找到自己的目的地,看到了那一辆辆停在墙下、等待雇佣的马车时,几个高大的人影忽然冒了出来拦下了她。 “¥&ap;……¥!”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试图跟她交谈。 这是四个高鼻深目、带着明显西域特征的商人。 陈松意观察了一眼他们的鞋子,再看了看他们车上的货物,才认真地听他们说话。 不多时,她就弄清楚了状况。 原来他们是从关外来,因为听到京城的天气冷,觉得皮草在这里应当十分紧俏。 再加上明年开春又是大齐太后的寿辰,一定会十分热闹,所以他们赶过来想卖掉这批货物,然后再抓住商机好好做两笔生意。 可他们当中会说中原话的那个前两日在大雪中跟他们失散了。 他们今日进城,想去原本约定好的地方找他,但是找不到路,又语言不通。 问了好多人,人家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而且对他们这异域风格的长相还十分畏惧,闪躲不及。 四人实在没办法了,看到这个小姑娘过来,没有要闪躲的意思,才连忙上前来拦她,一边叽里咕噜地说话一边比划,希望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能帮到他们。 “唉,她虽然不怕我们,但好像也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还是回去问问那些卫兵吧。” 说了半天,见被他们拦下来的小姑娘没有反应,其中一个西域商人垂头丧气地按住了头顶的帽子道。 “那些卫兵也听不懂啊,而且他们好凶的,进城的时候多停一下都会被他们瞪,你敢回去问吗?”他的同伴道。 另外两人也停了下来,觉得这次来京城可能真的是来错了。 不光丢了同伴,现在连问路都问不了,实在是不顺利。 就在四人都垂头丧气,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这个被他们拦下的少女开口了,十分令他们惊喜的用了他们的语言说道:“我知道你们要去哪里,有纸和笔吗?我给你们画张图吧。” …… 尽管这四人耽搁了她的时间门,陈松意还是愿意停下来帮忙。 西域的人跟草原王庭的异族不一样,她喜欢跟他们做生意。 边军缺少战马的时候,很大一部分良马就是从西域买来的。 她给他们画了简单的地图,教他们怎么走,还告诉他们在京城语言不通,如果找不到他们的同伴,应该去向什么人求助,这便同他们告别,打算继续走。 最先拦下她的西域商人却叫住了她:“等一等!” 他从货物中翻出了一样东西,然后仗着身高,笑着把它直接戴到了少女头上,“这个送你,朋友!” 那是一顶貂帽,毛茸茸的,跟她今天的衣服正相衬。 几个西域商人看着她,觉得这顶帽子她戴着十分好看,于是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这个好看。” “暖和。” 没有在他们身上察觉到恶意,所以陈松意刚刚没有躲。 眼下被戴了一顶帽子,她伸手摸了摸边缘,也笑了笑,没有推辞。 见她收下,这四个西域商人才拿着她画的地图,带着他们堆满货物的车,朝着目的地走去。 陈松意把帽子摘下来,将头发随手编成辫子盘了上去。 准备再将貂帽戴上的时候,她忽然在里头摸到一颗光滑的石块。 将石块掏出来一看,少女的眼睛立刻被这颗蓝宝石映亮。 它切割得十分漂亮,在冬日的光芒下晶莹剔透,一看就不便宜。 她屈起手指,将宝石一下握在了手中,转过身想把人叫住。 这一转身,正好见到那个把貂帽送给她的西域汉子也走在车边,转头朝她挥了挥手。 “朋友”。 她读出了他的口型,这显然也是他送的礼物之一。 她低头看了看指缝里露出的光芒。 从出门捡银子到指路得宝石,这气运提升真是太明显了。 她没有追上去,而是记住了他们。 将这颗宝石收下,她重新戴好帽子,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皇宫,太医院。 “院正。” “院正早。” 一大清早进宫来当值的太医们身上带着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 见到因为昨晚当值、所以一早就在太医院的院正秦太医,都纷纷同他问好。 秦太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边点头,一边在翻看手里的医书。 他的注意力似乎全在这本书上,可实际上心思却飞回了昨天晚上。 昨晚他在太医院当值,见太后的人来请,便立刻背着医箱过去。 原以为这个时间门召自己是太后不舒服,结果来到太后寝宫,他就见到厉王殿下也在这里。 秦太医一愣,厉王回来,太医院是除了皇上以外最先知道的。 毕竟他一回来就递了牌子进宫,把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全都请了去,给他的副将会诊。 那位杨副将是治不好了,不过太医院还是留了一位精通针灸、擅长退热镇痛的太医看顾,让他不那么痛苦地走完最后一程。 至于厉王殿下本人,身上除了有一些小伤以外,身体强健,算得上是秦太医见过最健康的王爷了。 他回想着太后近来的脉案,既然太后康健,厉王殿下也康健,那今夜把自己叫来,就不可能是为看病。 果然,在他行完礼之后,厉王殿下便单刀直入地道:“我借母后的名义请秦太医过来,是为了陛下的身体。太医院负责给陛下请平安脉的向来是秦太医,我就问一句,陛下的身体怎么样了?” “秦太医只管实话实说。”小儿子先跟大儿子离开,在自己就寝之前又单独回转,提出要向秦太医了解皇兄的身体状况,周太后也悬了心。 幼子这样要求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她也担心长子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自己却一直没有注意到。 顶着整个大齐除了帝王之外最尊贵的两人的目光,秦太医沉思了片刻,也就实话实说了:“陛下的身体表面上看起来还好,但内里已经本源亏损。” 他没有用那些太医院常用的话来修饰,而是说得十分浅显直白,“原因有二,一是陛下心情郁结,夜不能寐;二是过于沉迷酒色,亏损精元。” 因为焦虑郁结到睡不着,所以景帝会批折子批到很晚。 而当他要推行下去的政策铺展不开、发挥不了效果,反馈回来又会加重他的郁结。 解决不了政事,又睡不着觉,他就选择放纵,跟后宫美人厮混。 直到精力消耗一空,才会疲倦睡去。 “陛下现在还算年富力强,于寿元尚无碍,但长此以往,就会……” 秦太医没有说下去。 他虽不打算在太后跟厉王面前隐瞒,但也知道分寸。 话说到这里,后面他们就明白了。 果然,太后微微变了脸色,脱口而出道:“怎么会这样……” 厉王则表示:“我知道了。” 他就知道,皇兄的身体肯定出了问题。 只不过这个问题母后没有察觉到,也不是光凭太医院就能解决的。 他沉思了片刻,对秦太医说道:“我既在京城,陛下的心病就由我来解决,他的龙体就要请太医院好好调理。至于母后,多为皇兄烦心一下后宫的事,剩下的交给我吧。” 回忆结束。 一直为帝王的情况忧心,却不能解决的秦太医也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有厉王殿下解决陛下的心病,那剩下的对他们来说自然就不是问题了。 只不过厉王殿下刚刚回京,消息都还没完全传出去,就要雷霆出手,今日朝堂之上,诸公的反应怕是会很精彩。 秦太医想着,都觉得有些可惜自己平日不用上朝,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了。 大齐朝冬日的早朝比平时要迟一些。 遇到连续十几天大雪的时候,景帝还会休朝。 于是今日上朝,文武百官都还觉得这场雪下了两三天就停,而且还出太阳了,有些奇妙。 结果等一来到朝堂上,见到那个甲胄齐全、站在最前方的身影,他们就觉得更奇妙了。 “那是……厉王殿下?” 他回来了?! 第174章 第 174 章 在获封厉王,被送去封地的时候,这位厉王殿下还只是稚童。 对世人而言,他是先帝的幼子,是当今一母同胞的幼弟,可当他再回来的时候,对大齐上下来说,他存在的意义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大齐战神! 军中神话! 只要有他在边关坐镇,草原蛮夷就休想踏近一步! 他是所有男儿的向往,是大齐的一座无可越过的高山。 而他才二十三岁,是如此的年轻,比他们在场所有人都要年轻。 在这些念头浮现出来的时候,那年轻的王者若有所感地转过了身。 一见到他的脸,几位年长的勋贵老臣顿时觉得自己见到了先皇。 他穿着甲胄站在那里,从神情到姿态,都跟先帝一模一样。 ——甚至比今上还要像先帝几分! 只不过那双桃花眼遗传了周太后,一压一抬之间门,就将他与先帝区分开来。 而见萧应离朝着这边一笑,几位勋贵老臣顿时湿了眼眶,纷纷上前同他见礼。 “殿下。” “厉王殿下。” 年轻的战神,活生生的传奇,文官自然也好奇向往。 但他们终究不如勋贵武将天然与他亲近,大多还是默默地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很快,天子上朝,朝堂中的声音全都平静下来。 站在下首的文武百官,包括厉王在内,全都向着天子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谢万岁。” 景帝在上方,朝着站在武将勋贵那一列的最前面的弟弟看了一眼。 正好见他也抬头朝自己望来,刚好被抓了个着。 景帝忍不住嘴角一挑,心道:“这才回来几天,也没有什么事,就这么急着上朝?这不符合他的性格,也不知这小子想做什么。” 文武百官起身后,照每日早朝的流程,先是几人出列,依次上奏了一些事情,弹劾了一些人,在朝堂上小小地吵了几架,然后才来到了近期最大的一件事—— 如何迎接草原王庭派来的使团。 鸿胪寺少卿出列,开始老生常谈。 要显示大齐的风范,显示他们对这次议和的重视。 从听他张嘴开始,景帝就有些不耐烦。 往往这个时候,都要等他说完,武将那边就会有人站出来反驳。 然后他们又吵一架,吵到中间门休息,下次又再回来。 周而复始,吵不出结果,身为帝王,自己只能在上面听着,再烦也不能开口表态。 这个朝堂上,没有他的人。 从江南的事爆发后,他就把马元清软禁在了大将军府。 眼下还留在这里的,要么是出身世家,凡事都跟自己对着干。 要么就跟他的首辅一样,在中间门滑不溜手,倒来倒去。 此刻,站出来说话的鸿胪寺少卿正振振有词道:“……大齐既要跟草原王庭缔结邦交,世代友好,臣认为提升接待的规格就是必要的。” 他说着顿了顿,才要再说下去,一个声音就打断了他:“我不同意。” 鸿胪寺少卿神色一僵,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想看看是哪个莽夫这么无礼,自己还没说完就出声打断,结果却看到了厉王殿下。 萧应离瞥了他一眼才出列,向着坐在上首的景帝行礼道:“要耗费大齐的财力物力去接待草原蛮夷,臣不同意。” 景帝眼中浮现出光芒,然后抬手道:“厉王想说什么,畅所欲言。” 萧应离放下了手臂,一手自然地扶上了腰间门的剑。 这个动作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厉王上朝不必解剑,这是超出了规格的,他都完全当得起这样的道:“臣在边关,年年同草原交手,麾下士兵死伤无数。他们当中立下功劳的,臣还未能向朝廷替他们将功请下来,如今却要先给敌人优待?臣不同意,臣麾下的将士也不同意。” 这样听来,确实是太过不像话了。 为大齐出生入死的没能得到封赏,侵犯他们的敌人倒是先得了高看。 鸿胪寺少卿却梗着脖子道:“草原王庭这次是带着诚意来的。只要两国缔结友好,那边关不就不用再起战端,殿下的将士不就不用再多伤亡了吗?” 他一说,朝中许多主张议和的官员也纷纷出列,向着萧应离道:“大齐与草原议和,实在是边关之福、百姓之福。少了连年征战,国库也就不用一直消耗,还能减免百姓的赋税,还请厉王殿下不要只为自己的人考虑。” “不错,先前两边都已经停战,厉王殿下还带人突入草原,斩了新任右贤王的头颅送去龙城,实在是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至于险地。两国邦交宜以和为贵,能不打就不要打,我等亦知晓殿下勇武,可就算打到他们的龙城,那又怎么样?” “草原贫瘠地荒,便是草原人自己在那处都不好活,不适合耕种,我大齐之民便不适合过去,不如就还是让草原人统治,也好作为我们大齐跟西域之间门的一道防线。” “是极是极。” 景帝在上面听着他们的话,心中已然生出了怒火—— 当初他就是叫他们这样挡了回来,跟草原停了战。 厉王的声音凝肃,盖过了所有人:“那等打下草原以后,就把我的封地封到那里,再把我的王陵修建在那里!草原贫瘠地荒,诸君怜惜百姓,不愿他们过去,就请你们全族一起过去吧!” 原本在七嘴八舌说话的官员顿时瞠目结舌—— 他说什么? 萧应离却不再看他们,只转头向着景帝确认:“以臣弟之功,想要更换封地,不过分吧?” 说完,他又转向这些脸色大变的官员,“我许你们在我死后,世世代代为我守陵,这可是旁人想求都求不来的荣耀。” 景帝坐在上首,几乎要憋不住笑,却还要训斥厉王:“胡说什么!” 底下的勋贵武将却不是那么给这些议和派面子,都忍不住嗤笑出声。 厉王殿下果然是厉王殿下。 唯有他能叫这些议和派吃瘪,却不能反驳。 鸿胪寺少卿骑虎难下,他当然不想要这份荣耀,他憋着气道:“我等自然不怀疑,以殿下的勇武能够将草原人都赶出去。可人力终有尽时,殿下就算将我等全族迁移过去,只怕也守不住偌大的草原,要让那群豺狼再次杀回来。” 他说着,还嘲讽,“当然,秦朝修建长城拒敌,殿下或许可以命人效仿。可那需要很多的民力,就连秦朝都这样亡国了……” 厉王打断他:“这位大人没去过本王的封地,也没去过边关?你应该去看一看。若是去过,就会知道在本王的封地有种灰浆,一日就能凝成砖石,三日就能建起三丈城墙。” 三日? 朝堂之上响起一片吸气声。 他们知道厉王建城快,但不知道他有如此神器。 这若是用在修建堤坝上,能起到多惊人的作用?! “而且,谁要修建长城?”震惊之中,他们又听厉王道,“若是不臣服,成我大齐子民,那就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有大臣忍不住道:“厉王殿下这般过于残暴,有失我大朝风范!” 这年轻的王者却反问道:“不然我的封号为什么叫厉?” 大臣一抖,心中浮现出《逸周书·谥法解》里的一段—— 杀戮无辜曰厉,暴虐无亲曰厉,愎狠无礼曰厉,扶邪违正曰厉,长舌阶祸曰厉。 尽管先皇以这个封号加封自己的幼子,是为了断开他跟皇位的联系,不让有心人以他命格动摇国本,可厉王的品行却从来跟这个封号不沾边。 ——直到今日。 他眼下就是在告诉他们,他若是想,他也能是一个“厉王”。 议和派不敢再说话。 争吵了很多天的“提升鸿胪寺接待规格”也就不了了之。 景帝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难得在这个时间门,朝堂上的议程就跳过他所厌烦的这一项,进入后面的项目。 帝王心情舒畅,看着大杀四方的弟弟退回了原位。 忠勇侯的位置正在厉王之后,在厉王没有回来之前,在勋贵武将当中站第一位的就是他。 对大齐的勋贵武将来说,厉王今日在朝堂上所言,则完全说出了他们的心情。 这些文官,寒门出身的还好,那些世家出身又官位不高的真是烦透了。 因此,一回队列中,萧应离就见忠勇侯朝自己笑了一笑。 他看着忠勇侯,想起在他府上还有一件礼物等自己去取,于是也回了忠勇侯一个笑容。 后宫。 周太后听了小儿子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原本在用玉轮滚动脸颊的动作一顿。 前来禀告的宫人见太后脸上露出懊恼神色,听她说道:“这孩子,骂就骂了,为何还要扯到什么封地王陵?” 他是嫌现在封地还离京城不够远吗? 要真的让他把封地换到草原上去,那自己这个当娘的是不是永远不用再见他了? 朝堂上,早朝的议程已经提到了今年天冷,雪下得比往年早,城中消耗的煤炭更多。 要有朝廷确保煤炭的运输,还要控制好价格,才不会天寒炭贵,让百姓因为买不起煤炭而活活冻死。 这件事情也是先前就提过的,如今正式定下了负责人,正是钱忠的义子。 大太监弓着身站在下首,脸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最终,从早朝开始到结束,时间门比往常缩短了一半。 所有人离开的时候脸上的神色都还有些恍惚。 “厉王殿下这次回来,要在京中待几天?” “要待到太后寿辰结束。” “草原使团又还要多久才会抵达京城?” “就是这两天的事。” “那这个年,怕是会很精彩了。” 第175章 第 175 章 城南,车马络绎不绝。 来自东市的一辆马车混杂在其中。 车夫脸上涂着防冻的蜡,看着肤色蜡黄。 他呼出热气,目光在四处扫过,盘算着拉了这一趟客人来,再拉一趟回去,今天干一天就抵过好几天了。 等找到停放车马的位置,他立刻便扬着马鞭驱赶拉车的母马走向了那个空位。 然后,他利落地从车辕上跳了下来,向着车厢喊道:“城南到咯——” 车厢里立刻有了动静:“到了,到了,赶紧下去吧。” “三圣庵的冻疮药,每年冬天都差不多这时候制出来,要是去晚了可就买不上了。” 厚实的帘子被掀起来,一个个穿着棉衣打扮朴素的妇人从车里下来。 她们有人牵着半大的孩子,有人手里挎着篮子,上面用红布盖了,里面装了米和鸡蛋。 这些都是趁着天晴来城南烧香求药的人。 唯有最后那个从车上下来的利落身影与她们不同。 她穿着轻裘,背着伞,头顶戴着一顶貂帽,看身形像个少年,但仔细看脸却会发现这是个姑娘。 平民百姓的姑娘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会在这时候独自出来不奇怪。 先下车的妇人们依次付过车钱离开,最后下车的陈松意在她们都走了之后才来到车夫面前。 她在腰间摸出铜板,递给车夫。 “哟,谢谢姑娘。” 车夫接过,见到两枚铜钱的车资她付多了一枚,脸上笑开了花。 他收到了铜板,对着这个虽然年纪跟穿着都跟那些妇人不一样,但明显也是要上庵堂寺庙去的少女道,“姑娘上了山,还要下来吧?我中午在,下午也在,回去的时候只管找我。” “好。” 陈松意点头应下,然后仰起头,在帽檐底下看了看高处的塔尖。 其实在南边除了这座塔可以观测到京城,钦天监的天文台也可以。 可惜她上不去,所以还是选择绕远一些到城外来。 确定了印象中的塔还在,她收回目光,背着伞朝前方走去。 京城多寺庙、庵堂跟道观,城南的这几座香火旺盛,常有百姓来。 虽然都不及相国寺那样规模宏大,但这些寺庙禅院中的大师修持也不错,师太也很有智慧。 秋天的时候,山上的菊花开得很好,更吸引了城南的居民之外的人来登高赏菊。 照着自己的记忆,少女随着人群一起往上走。 晴日里虽然有风,但不像雪日的时候那样割人,周围的景致也同她第一世的记忆中一样好。 她今天出门早,没有在会馆用早饭,而在东市买了早食,还买了个梨。 买的饼吃完了,还剩梨,她就拿在手里,一边吃一边往上走。 从山下到山上有两条路,一条是供人行走的石阶,另一条是供车马行走的路。 因为南边最大的马场就在附近,所以开辟了这条捷径,也方便贵人的车马上山。 在上山的人当中,背着伞的少女看起来走得慢,实则快。 她的速度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化,仿佛不会累一样。 当她手里的冻梨被吸食干净,只剩下一层皮的时候,台阶也就走到了顶。 陈松意略略停了停,看从身前身后走过的妇人大都直奔左前方的庵堂去。 在庵堂门口还停留着几辆从另一个方向上来的马车。 从上面下来的贵妇人带着丫鬟,也准备进去。 她没有过去,而是选择了另一个方向,朝地势更高的禅寺走。 石阶上的雪为了方便上山的人攀爬,都已经早早清扫干净。 山间的积雪却还是这两日降下来的样子,没有消融。 走这个方向去禅寺的人少,山间枝叶茂密,挡住日光,更显冷寂。 陈松意背着伞,在安静的山道上行走着,忽然听到从下方传来疾驰的马蹄声。 在雪刚停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出来跑马的,肯定是京中的勋贵子弟。 他们有着祖荫,大多数按部就班等着承袭爵位,既不用修身入学,也不用为前程奔波。 这群人每日的消遣大概就是四处跑马、打球、找乐子。 风珉虽然是他们当中的异类,但也是京城这些纨绔子弟中的第一人。 陈松意想到他离开京城这么久,这些勋贵子弟群龙无首,应该能找的乐子都少了很多。 难怪会雪一停就迫不及待地跑出来。 她原本没有在意这马蹄声。 因为另一个方向是马场,没有人会在这条山道上跟这匹疾驰而来的骏马相撞。 然而,后面的几道马蹄声追上来,隐隐伴随着焦急慌乱的呼喊:“少爷——!少爷!” “快让那该死的马停下啊!少爷!” 陈松意停住脚步。 她站在这个位置,伸手拨开枝叶,往下方看去。 只见一匹马疯了似的跑过来,它长得很像风珉的“踏雪”。 而地上拖着一人,他一脚被缠在马蹬上,似乎卡住了,想挣脱却在高速的拖行中颠簸,没有办法自救。 他被一路拖行着,带起地上的积雪。 如果不是冬天的衣服厚,被这样拖下来,他应该已经遍体鳞伤。 指尖停留在枝叶上,陈松意又调转目光,朝着后面追来的人看去。 只见追来的是两个年纪跟地上这人差不多的随从,还有一个年轻公子。 他们是真的着急,可惜控马的能力并不怎么样。 既追不上前方疯跑的那匹马,手边也没有可以射杀马匹的弓箭。 “该死!” 次辅家的公子骑在马上,压低了身体,催动着自己的马向着前方追去。 随着乡试放榜,许多准备明年春天下场的世家子弟也都进了京。 他本来在国子监,因为爹是次辅,被拉进了这些世家子弟的圈子里。 今日放晴,他同他们一起来城南跑马。 结果以颖国公之子为首的这群纨绔也来了。 在风珉离开京城以后,这群家伙就变成了以颖国公家的徐二为马首是瞻。 今天两拨人在半路上撞上,因为一点小事吵了起来。 他那堂弟这些天跟这些世家子弟混熟了,自觉有了倚仗,就开始发飘。 他跟颖国公家的这二愣子有些过节,在双方吵架的时候猛的抽了个冷,一鞭子抽在了徐二的马臀上。 鞭子一响,徐二的马就像疯了一样,一撅蹄子就往前冲。 徐二吵架正占上风,一下子没预料到这变故,整个人一歪就被马从背上颠了下来,一脚还挂在马蹬上。 见闯了祸,他的堂弟也吓住了,低头看向自己的鞭子。 他随之看去,就发现鞭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根钉子,尖锐地闪着光芒。 堂弟刷的白了脸。 他还在试图辩解:“我……不是我!这不是我!” “二郎!” 见徐二被拖走,那群纨绔子弟也顾不上再跟他们争吵,反应过来一个两个都脸色大变地追了上去。 次辅公子看着那鞭子上的血迹跟钉子,再看向那些事不关己的世家子,心中猛地一沉。 徐二要是死了,这一下牵扯到的绝对不只是他们一家。 “老实呆着!” 他向已经吓傻了的堂弟怒吼一声,就一夹马腹也跟着冲了出去,只希望能来得及救下徐二郎。 他的君子六艺都还算扎实,很快就超过了大多数追上去的人,只剩下徐二的两个随从还跟他并驾齐驱。 但那钉子上不知抹了什么,马不仅是吃痛,还发疯。 几次他都担心那马会拽着挣脱不得的徐二冲到山道外面去。 眼见着前方就要下坡了,马的速度只会更快,而且—— 次辅公子瞳孔猛地一缩,看到路上横亘的树枝。 前方那段树枝像是因为昨夜雪重被压折,倒在路上。 看似无意,实则是道催命符! 那样快的速度,那样尖锐的枝条,徐二要是被拖着撞上去,运气好一些是开膛破肚,运气差一些就是当场身死。 “少爷!” 两个随从也看到了,吓得肝胆欲裂。 次辅公子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包括谁能碰到他堂弟的鞭子,这些人算计他们是想做什么,徐二在这里身死又会引发什么后果。 被拖行的人仿佛也察觉到了危险。 他艰难地抬起头,就看到前方那在等待自己的尖锐树枝。 正在他全身汗毛炸起的时候,拖着他高速奔行的马忽然身体一歪。 徐二郎心中顿时跳出四个大字——吾命休矣! 眼看马就要倒下来,把他压成两段,从浓密的树枝间却猛地跃出一人。 在死亡的重压心律失常、头晕目眩的徐二只看到来人一把割断了马蹬,然后敏捷地反身将自己一把从即将压下的马身下拽了出来。 砰的一声,那匹马重重地倒在地上,溅起一片雪尘。 惯性让马身依旧朝着前方滑了一段,被尖锐的树枝“嗤”的一声插.进了体内。 被拽着衣领拽回来的徐二看着这一幕,冷汗直流。 刚刚这人要是没把他拽回来,现在被捅成窟窿的就是他了! 他的心在胸膛里还在疯狂冲撞,人则一下子脱了力。 在眩晕中,他彻底躺在了地上,看着那个救了自己的人。 只见他生得不高,穿着轻便的皮裘,戴着貂帽,背上还背着把伞。 “……”徐二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个救了他的人见他没事,松开了手,绕过他朝着那匹马走去。 “少爷——!” 陈松意刚把马身上的针拔了,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是这个被拖了一路的人的随从赶到了。 她没有回头,而是检查了一下这匹马的伤势。 这匹马挨了一针,现在不能动弹,之后也许能活,也许不能,就看它的主人怎么对它了。 她安抚地摸了一下马,没有停留,又直接几步跃回了上面。 毕竟救人该救,但后面麻烦的感谢就不必了。 今天她要做的事才该排第一。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次辅公子翻身下马,看着两人连滚带爬的冲向徐二。 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徐二虽然脸上跟脖子上都有擦伤,但人没事,既没有缺胳膊少腿,也在好好呼吸,于是停住脚步,看向了受伤的马。 徐二郎一缓过气就抬手给了两个随从两下:“你家少爷我还没死呢……还不快把我扶起来!” 那两个被吓得心脏差点停摆的随从见他还是跟平常一样,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把他扶起来。 死里逃生的徐二脑子还不是很清醒。 他晃了晃头,想要再去找那个把自己救下来的人,却发现人不见了。 就只看到次辅家的公子站在身后,他看了前方倒下的马跟拦路的树片刻,然后抬手朝自己行了一礼,沉着脸道:“小公爷受惊了,我回去一定禀明家父,查清是谁在我那不成器的堂弟鞭子上做了手脚。” 徐二将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把这场惊变从头到尾串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是谁这么看不惯自己,要下这样的死手,但他也知道两家如果就此成了死敌,后果会有多严重。 他冷哼一声,对着次辅公子道:“你最好是查清楚,给我个交代。” 这样说着,他更在意的果然还是刚刚救了自己的人,想知道他——不,她怎么一下就不见了。 …… 出了这样的意外,徐二没有了再跑马的兴致。 他今天骑的马是今年生辰得到的礼物,风珉送的。 他不舍得让马就这么死了,让人来好好医治。 回程的时候,他本来想骑另一匹马回去,但两个随从死活不让。 他们硬是把他塞上了马车,用比龟爬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回了家。 颖国公府。 今日是年初出嫁的女儿回家,颖国公夫人没出门,母女二人在家叙话。 不想外面乱成一片,还有惊叫声次第响起。 颖国公夫人虽然驭下宽和,但府中下人也不至于这样不守规矩。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都奇道:“怎么回事?” 两人都起身出去看,就发现是今天出去跑马的徐二郎一身狼狈的回来了。 颖国公夫人顿时急了,一边检查儿子的手脚一边问:“少爷今天不是去城南跑马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颖国公的嫡长女更是直接道:“快去请太医!” 徐二郎:“不用!不用请太医!” 他本来就觉得丢人,身为勋贵之后,竟然连这样都不能脱身,还差点死了。 他姐姐却不搭理他,催促了一声“快去”,就扶住了弟弟,先好好把他检查了一遍,随即柳眉一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一句一句从实招来。” 徐二郎不大想提这么丢脸的事,她就命他的两个随从说:“你们说!” “是,大小姐。”两个随从不敢违命,只好了一遍。 刚刚说完,外头就来报,说次辅家来人了。 次辅夫人和公子带着堂公子一起上门,亲自来赔罪。 大齐的文官在武将勋贵面前从来是很高傲的。 眼下虽然出了事,但二郎到底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们却这样急急的来…… 颖国公夫人跟女儿对视了一眼,从其中品出了一丝不对,只对着下人说道:“把次辅夫人请进来,把少爷送回他的院子去。” “是。” 徐二郎的两个随从连忙应下。 母亲跟姐姐要和次辅家的人交涉,徐二也不在意,他只想找到那个救了自己的人。 他一提,颖国公夫人就想到如果不是有人出手相救,自己的儿子现在就可能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便吩咐下去:“派人去城南的寺庙跟庵堂,找一找救了少爷的那个少年。” “是姑娘。” 徐二郎闷声道。 他回想着自己在头晕目眩的时候逆光看到的那张脸,感到生死关头的时候,那种心跳激烈得叫人难以承受的感觉又回来了,“救我的是个姑娘,你们给我找到她。” …… 在次辅夫人登门赔罪,国公府派人来找自家小公爷的救命恩人时,陈松意已经登上了城南最高的那座塔,登高远望,她将内城跟外城都尽收眼底。 “果然是阵法……” 只见在这座人为布置的宏大阵法中,无形元气在帝都四角汇聚、翻滚,凝成一个罩子,将整座京城笼罩在其中。 陈松意看了片刻,沉醉在这种震撼心灵的阵法中,随后才从怀中拿出了纸笔。 纸是卷成筒状放在一根竹管里的,笔也放在里面,拿出来直接就能用。 她将纸在栏杆上铺展开,迎着高处吹来的风,开始将眼前所见画在了纸上。 单从一个角度观测,虽然可以看到一部分,但却不足以确定全貌。 就像在这里,她可以感觉到在皇宫的方向,有跟自己在遥遥呼应的气息。 但却没有办法看到那气息是从哪里生出来的。 除此之外,她还感应到了在另外两个方向有同样的气息。 就是相隔更远,更加无法确定是什么在同自己呼应。 画完南边一角所见,等到墨迹干透,她才把纸重新卷了起来,收回竹筒中。 看过南边,剩下就还有三个方向。 等全部看完拼凑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京城大阵。 到时候再拿到京城的地图,就可以知道里面哪个部分最薄弱,最容易受到破坏。 完成今日的目标,她没有立刻下山,而是进禅寺拜了一拜,吃了斋菜,捐了香油钱。 出了禅寺,她又去了庵堂,好运的买到了最后一盒冻疮膏,然后把今日所得的蓝宝石跟其他一些路上捡到的金银全都放进了功德箱里。 三圣庵每年都会开设粥棚,施舍草药,救济流民。 师太们生活清贫,在庵堂里自给自足,功德箱里的香油钱全部会被用出去。 陈松意曾参与过,也见过。 因此再回来的时候,捐出自己所得到的这些金银宝石,她毫不吝啬。 捐完之后,她又在佛像前认真地拜了一拜,这才下山。 到了山下,仍旧坐了早上那辆马车离开。 赶车的人说他在这里,果然就在这里,十分守信。 只不过回城的客人不多,在山上待到这么晚才下来的,大概就她一个。 冬日昼短夜长,今日她走完一处,回到城中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 她去了很有名的饭馆,买了羊肉夹馍,没有走路,雇了车夫的马车回会馆。 夜幕降临,京城处处亮起了灯。 天上没有再飘雪,跟同伴重逢的西域商人卖掉了他们的货物。 在约定好会合的胡商酒楼里,几人高兴地喝酒,又说起今天那个给他们画图,帮他们指路,还会说他们的话的新朋友。 国公府里,太医来过,给徐二郎检查了一番,得出结论:“只有一些擦伤跟挫伤,骨头内脏都没有问题。” 徐二郎这才被放过。 沐浴过后,他换了一身家常衣裳,一边让随从给他涂药一边想,派去的人怎么就都空手而归,一点线索也没有打探到? “会不会是少爷你看错了?” 给他涂药的随从小心翼翼地问。 “不可能!”他断然道,脸上因为被涂了药痛得一抽,“那么大个人,我怎么会看错?肯定是你们不用心!明天再给我去找!” “是……” 皇宫,景帝今日也很开心。 这好心情从早上上朝开始,延续了一整日。 在今日早朝打了那些议和派的脸之后,下午厉王又来找他。 兄弟二人去了演武场。 从登基不知第几年开始,景帝就疏于武艺,不想今天重新捡起来,跟在军中有着战神之名的亲弟弟对练,竟然还能同他打得有来有回。 最后还凭借经验抽冷给了他一下,令景帝得意无比,哈哈大笑。 打了一场后,景帝出了一身汗,觉得十分舒畅,又跟厉王两人各自去沐浴更衣,这才回来一起用膳。 原本这段时日,他都是跟新收入后宫的美人一起用膳的。 不过,今日在宫中等他的美人却等来了一个消息:“陛下今晚跟厉王殿下一起用晚膳,就不过来了。” 美人顿时面露失望,忍不住又问:“那晚上陛下还过来吗?” 来传话的宫人笑了笑:“奴婢不敢揣测圣意。” 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不会了。 陛下总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选择来后宫,今天龙颜大悦,哪里需要这些温柔乡的抚慰? 果然在演武场消耗了体力以后,胃口就格外的好。 而且看着在军中历练惯了,吃什么都很香的弟弟,景帝就觉得御膳房的饭今日更香了。 难得胃口好的帝王赏了御膳房:“赏!” 又让人把自己私库里的良弓取了出来,送给弟弟,“这把弓送给你,好好用它。” 秦太医来请了平安脉,看了一眼果然说到做到的厉王殿下,然后对景帝道:“臣将冬日进补的方子做了些调整,可以固本培元,还能改善陛下的睡眠,就从今日开始换吧。” 第176章 第 176 章 颖国公府。 从天还未黑就登门的次辅夫人在国公府待到戌时才离开。 次辅家马车前挂着的灯笼亮起。 车夫驱使着马车离开了勋贵人家聚集的崇远巷。 车子绕了两个街口,回到了自家宅子。 而王次辅已在家中等待多时。 大齐次辅王遮,十九岁中进士,登五甲,四十九岁入阁,是三相中最年轻的一位。 他虽姓王,却跟沂州王氏没有关系。 他与兄长王释出身蜀中名门。 兄弟俩三十多年前便离开家乡,一起入了横渠书院求学。 他们兄弟虽然都能力出众,当年科举下场的时候,兄长夺得的名次甚至比他更高,但却因为锋芒太露,让人抓住了把柄,再三攻讦。 导致王释明明出身书院,又高中状元,应当是登阁拜相之身,却被一贬再贬。 值得一提的是,现任枢密使付鼎臣之前任的“兵部尚书”这个位置,就是王释空出来的。 能从二品大员被一撸到底,外放到三千里之外去…… 这位前任兵部尚书的惹事能力跟运气之差,也可见一斑。 王遮不算有野心,在兄长被排挤打压、贬斥外放的时候,他也曾上奏,愿意代兄受过。 他愿同样贬谪外放,只求减轻兄长的罪责,不过景帝没有答应。 考虑到兄长的运气跟惹事能力都不可能改变,不知什么时候又会牵扯出什么问题来,身为唯一一个身在官场,能有机会把他捞出来的人,没有太多野心的次辅大人只能开始向上爬。 他稳扎稳打,进退得宜,一升再升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成为了景帝不可或缺的“王相”。 直到这时,王遮才算觉得安稳。 可没想到,这一回不是在外的兄长给他惹祸。 而是留在京中、由自己带在身边教养的侄子差点捅破了天。 前面说过,王遮身为次辅,却没有太大的野心。 而在景帝的朝堂上,官员主要分为三类,一类孤臣,一类世家,一类中立。 王遮绝对不在孤臣的范围,勉强算是中立。 他当下被归类到哪个阵营,要视于他当时在做什么。 跟不能争取的刘、林二人不同,世家一派一直想争取他过去。 正好他又姓王,要论起来,跟沂州王氏也能论亲,然而他从来没有松过口。 可这一次,如果颖国公之子真的因为他侄子这一鞭而死在马下,他就不得不松口加入了。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挡得住来自勋贵一方的怒火,保住兄长的这个儿子。 这是一件麻烦事,王次辅揉了揉眉心。 勋贵跟文官之间的脆弱平衡将会被打破,朝堂局势会更加紧张,一切都会往他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所以当事情一出,知道侄子的马鞭多半是被在场的世家子弟做了手脚,他就立刻让夫人带着两个不肖子去国公府赔礼道歉了。 勋贵跟帝王是最亲近的,受了这样的设计,颖国公府的声音今晚绝对会传进宫里。 王次辅若不想站队,不想跟世家归为一派,那就只能赶紧表明心迹,表明立场。 “唉……” 放下手,站在书房中的次辅大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原本觉得刘相为人处世太过没有风骨,现在却忍不住想,若是自己也能学得他几分本事,那些人就不会盯着自己不放。 若是自己教子能有他几分厉害,今日他的儿子跟侄子就不会傻到被人当枪使。 至于林相,他又不一样。 他倒是世家背景,不过出身南粤,跟江南和中原这边野心勃勃的世家大族不一样,也有不跟他们同流合污的底气。 只有自己,全家牵系于他一人身上,又身处在这样的高位上。 难怪那些人不对其他人下手,偏偏挑中他。 “老爷。”在王遮想着这些麻烦事,又想是谁破坏了今日那个看似意外的局时,管家敲响了书房的门,“夫人回来了。” 王次辅立刻清空了这些纷乱的念头,出去迎自己的夫人。 大门口,王夫人正由自己的丫鬟扶着下马车。 忽然听见丫鬟压低声音道:“夫人,老爷来迎你了。” 王夫人抬头看去,果然见到丈夫的身影在快步朝着这里走来。 走在前面给他打灯的小厮都快追不上了。 王夫人忍不住一乐。 他们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可也从来没有自己出门回来见到他这么殷勤迎上来的时候。 “从来都是我迎他,今日换成他迎我,真是难得一见。”王夫人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虽然知道这是事出有因,但还是忍不住想乐。 王次辅跨出了门槛,走下台阶。 来到夫人面前,他一把握住了夫人的手,问道:“夫人,如何?” 丫鬟的目光落在老爷的手上,抿唇别开了眼睛。 在他们身后,王弛跟堂弟王引这才下了车。 王驰还好,王引却是白着脸,一副后知后觉犯了怎样大的罪责,怕被惩罚的样子。 “好了,都说开了。”王夫人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丈夫的手背,先让他放了心,这才示意他们还站在门口,两个孩子还在背后看着。 王遮目光一转,看向了这两个不肖子。 尤其看到畏缩的侄子,就想起当年兄长被贬谪出京。 自己怕这孩子体弱,承受不住路上颠簸,就主动提出把他留在身边教养。 当时他信誓旦旦,一定会替兄长把孩子教养好,结果养了这么多年,却养成了这样…… 王遮沉了脸:“都给我滚去跪祠堂!不许给他们送饭。跪足三天,想清楚自己错在哪里,然后禁足三个月,不到春闱别出来。” “是,爹/叔父……” 王弛虽然算得上是受了牵连,但也没有异议。 他只皱着眉看身边这个弟弟。 看到他苍白发抖的样子,王弛眉宇一松,却是叹了一口气。 王引听堂兄说道:“感谢那个救了徐二的人吧,否则现在就是要你给他偿命了。” 前头,挽着手并肩而行的次辅夫妇也说起了在山道上救下颖国公之子的人。 次辅大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幸好有人救。” 王夫人轻声道:“听说还是个姑娘呢,颖国公府特意去找了,没找到。老爷,我带着弛儿跟引儿今日这样去一趟,跟国公府说开了,应该就没事了吧?” “嗯。”次辅大人道,“等消息今晚传回宫里,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顿了顿,又道,“如果国公府找到了那个姑娘,我们也要好好谢谢人家。” “好。”王夫人握着他的手,感觉丈夫的手还是像平日那样稳,于是安下了心,夫妻二人又絮絮地说着话,朝着宅邸深处走去。 皇宫。 去国公府给徐二郎看诊的太医正跪在景帝面前。 厉王坐在一旁,同兄长一起听他汇报去国公府看诊的结果。 先前听到徐二郎在城南被王次辅家的侄子所伤,景帝就上了心。 因为颖国公府算得上是同他们萧家最亲近的一脉,逝去的老国公夫人还是周太后的亲姐。 因此,在命太医立刻去一趟后,景帝还特意叮嘱:“等人回来以后,再过来回话。” 奉命前去国公府的太医也是一位老太医。 在宫中多年,见的事情多了,他知道此事不简单。 于是,在帝王面前,他将自己看诊的结果说了,还将在国公府见到次辅夫人带着两位公子特意登门赔礼的事情也说了。 换了寝衣坐在榻上的景帝稍稍一想,就明白了次辅的心,知道他这是要向自己传达什么意思。 帝王嘴角一扯,将手上的书放在了桌上,对跑这一趟的老太医道:“朕知道了,姜太医去吧。” 姜太医又恭敬地朝景帝跟厉王行了一礼,才从帝王的寝宫中退了出去。 等他一走,景帝便嘲道:“朕就知道,那些世家子弟进京,肯定要给朕添一些堵。” 他们竟然拿徐二郎的命跟王次辅家的小子来开刀,真是阴毒又险恶。 萧应离听他话锋一转,又有些恨其不争地道,“那群小崽子也是,受祖荫可以不求上进,但怎么就不能长点心?忠勇侯家那小子在的时候,可没那么容易被算计。” 听他讲起风珉,萧应离起了兴致。 厉王殿下向前倾身,问道:“听皇兄的语气,像是对他多有赞誉?” “不错。”景帝点头,“风珉确实很好,他带着这些不成大器的家伙在京城,虽然行事也纨绔,但一直没出什么差错,还时常会去救济城外的流民……” 因胞弟问起,景帝便多说了几句,结果越说越觉得所有人的儿子都比自己的好。 忠勇侯忧虑的那点事,在他眼中看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想着,又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就是这小子前头藏得太好了些,把他自己搞得名声不佳,所以跟你一样,也都及冠了还没成亲。” 厉王闻言一乐:“怎么好端端的又扯到臣弟身上来了?” 却不知道在年纪相差甚大的兄长眼中,自己这个弟弟也跟儿子差不多。 既提到婚事,萧应离便在记忆中翻找了一下,然后问景帝:“皇兄不是有两个公主么,差不多到出嫁的年纪了吧?” ——既然皇兄那么喜欢风珉,而忠勇侯也在为儿子的人生大事发愁,那为何不安排一下? 古往今来,皇家择婿,要么选择勋贵之后,要么选择有为官员。 现在既然觉得世家麻烦,便是榜下捉婿捉来的背后也不一定干净,那不如知根知底,直接从勋贵之后中选择。 景帝却是一笑,一副“你不懂”的样子:“你那两个侄女确实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了,可跟京城里的其他待字闺中的姑娘家一样,她们的眼睛全都盯在谢家的那个儿子身上。 “阿离,你别看京城现在这么多举子扬名,看上去春兰秋菊各擅专场,这其中有一点前提就是谢长卿没有出来,他若是一出,其他人都要黯然失色。” 在世家子弟当中,谢长卿算是很特殊的一个。 他们谢家跟王家之流向来不同,而且他又入了横渠书院,还是当届第一。 在帝王眼中,这就已经是自己的储相人才。 本来平常这个时候还不困,现在却有些困意上头的景帝打了个哈欠。 他放松地倚靠在方枕上:“这样说来,从前倒是看走眼了……如果风珉那小子真的只是个纨绔,怎么能跟谢长卿成为挚友?” 见秦太医的药已经见效,皇兄开始困了,厉王原本准备告退,可景帝却接着道,“这放在之前还好,谢家已经早早给他定了一门亲事。 “这些小姑娘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机会,所以不会太执着于他……可今年他据说解除了婚约,这下就捅了马蜂窝了……你的两个侄女是没少求她们的母妃,也没少来求朕。”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直接靠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听他的呼吸绵长起来,厉王才起了身,唤了宫人来照看,自己回寝宫。 “这就难怪了。”他想道,方才听皇兄的话,还觉得身为帝王的他对臣子的儿女这些事太过关注,原来是其中有着这样的渊源。 在景帝提起谢长卿的时候,宫里同样有人在想着他。 原本谢长卿人在书院,可以清静备考,京中贵女便是想去偶遇他,也进不了书院。 可现在为了明年春闱提前入京的举子多了,在行卷扬名的时候,自然也听到了书院第一的名声。 尤其是读过那篇他为从江南红袖招逃出来、向着天子告御状的奇女子所写的文,很多人都想到横渠书院去会一会他。 作为天下书院之首,对想来交流的学子,横渠书院从不会把他们拒之门外。 结果就是即便身在书院,谢长卿也不得清静,连日封路的大雪都挡不住这些人,他只好再次找地方避开。 恰好在京城的雪真正大起来之前,谢老夫人正足疾发作,去了西郊的道观小住。 观主精通足疾治疗,让谢老夫人在冬天能好受许多。 上道观的路很窄,大雪封山之后就更少有人来,谢长卿便也跟去了。 因此得了几日清静,一边陪伴祖母,一边安心读书。 从某些特殊渠道得知他的行踪之后,两位公主倒是想趁着天晴去偶遇。 可惜,人家去的不是相国寺。 他们皇家想要烧香拜佛,多半是要去相国寺的,去其他地方,她们根本没有办法说动祖母。 因此,哪怕得了别人不知道的消息,两位公主也只能望洋兴叹。 但比起二公主来,六公主更有韧性。 她赢就赢在有一个哥哥。 三皇子已经到了出宫办差的年纪。 就像这一次,确保煤炭运输、控制煤炭价格的差事,实际的活是落在钱忠的义子身上,监管则是落在了他身上。 三皇子这段时间就时常为了这件事出宫。 此刻他在自己的母妃宫中,说道:“听钦天监说,明日也是个晴天,正好去西郊煤山走一趟。” 六公主一听,眼睛一亮,立刻道:“三哥,你要去西郊?那带我去吧!我好久没出门了,难得停雪,我想出去看看!” 三皇子奇道:“冰天雪地的,有什么好看?” 而且他也没想出西郊有什么值得小姑娘去看的,于是打算拒绝。 六公主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怎么愿意就这样错失? 她抓着兄长的袖子,向着他撒娇:“三哥你就带我去嘛,带我去嘛。等去了以后你不用管我,把我放在道观就好,我去拜拜三清像,给你跟母妃请两张平安符,你回来的时候接上我就行。三哥——” 她一边拖长了声音,一边可怜兮兮地去看母妃。 知晓女儿心思的贤妃成全了她,对儿子道:“你就带你妹妹去吧,她在宫里闷坏了。旁人不能出宫,那是因为没有一个好哥哥,你妹妹有你,怎么还愿意受这样的委屈?” 女儿倾心谢长卿,谢长卿确实也很不错。 而且谢家清贵,是世家当中难得不惹陛下讨厌,还能得重用的。 谢家门风好,女儿嫁过去不会受委屈,来日还能为兄长带来助力。 贤妃乐见其成。 六公主期盼地看着兄长,三皇子看了母亲一眼,又看了看她,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好吧,明天不下雪,你可以跟我去,要是下雪就给我好好待在宫里。” …… 江南会馆。 今晚吃的羊肉火锅,配上少女带回来的羊肉夹馍,大家很是喜欢。 因为这样,大家也知道她今天出去了,而且明天还要出去。 “这么冷,还要出去啊?” 樊教习生了冻疮,从陈松意手中拿到三圣庵的冻疮膏,知她今天出去跑了一趟,还以为小姑娘是特意为了自己去的,颇为受宠若惊,听她明日还要去,忍不住有些担忧。 “在马车里不冷。”陈松意解释道,“而且到了地方,一爬山、一运动,就不觉得冷了。” 陈寄羽给妹妹盛了一碗汤,放到她手边之后才问道:“明日去哪里?” 他知道妹妹离开京城这么久,现在回来了,又是晴天,当然想去熟悉的地方再看一看,走一走,或许还会想要去会友。 “去西郊的道观。”陈松意答了哥哥,然后向桌上都在看自己的众人道,“等我先去把东南西北的寺庙道馆全都拜一拜,保佑各位学兄顺顺利利。” 这话一出,众人立刻道:“好啊!” 反正不管能不能保佑,既然来到了京城地界,就把这里的神仙全都拜一遍。 他们七嘴八舌地托少女给自己许什么愿,还有财大气粗的,让她替自己捐香油钱。 陈松意都应下了,又问:“你们有什么想吃的?我明日回来给你们带。” 饭桌上热热闹闹,她记下所有人的需求。 等吃完饭回房间,洗漱过后,在床上打坐运功,陈松意就感觉到自己体内本来不应该那么快有反应的窍穴竟然松动了。 随着这一松动,已经趋近圆满的《八门真气》第三重开始缓缓地向着第四重突破。 本来已经在气海存满的真气分流向着绛宫去,开辟出一个新的“气海”。 修习《八门真气》之所以战力比修习其他内功强,就是因为除了丹田气海外,在第四重、第九重还会再开辟出两个额外的“气海”。 只不过无论是第四重的“绛宫”,还是第九重的“紫府”,都极其难以冲开。 幸好,她虽未能触及到第八重以上,但是对怎么踏入第四重却已经有了经验。 突如其来的境界提升看似凶险,实则平稳顺利。 没有灯火的房间内,她一遍又一遍地运转《八门真气》第四重的心法口诀,直到那冲破窍穴的真气缓缓聚集,在绛宫形成一个新的漩涡。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 等到天亮时,陈松意睁开眼睛,便已经踏入了《八门真气》的下一重修行。 被晨光照亮的房间中,陈松意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掌。 她屈伸了一下手指,感受回到第四重之后的力量。 很好,现在离曾经的境界又近一步了。 这样轻易就抵达,没有用上金针刺激法,遭受一番痛苦,实在是意外之喜。 没有停留,陈松意双手一撑下了床。 虽然一夜未睡,但她的精神却比休息了一夜还要好。 同昨日一样,她穿上靴子,戴好帽子,背上了伞,准备出门。 这才刚醒的赵山长一推开窗,便见到比昨日更早出发的少女从面前走过,挥手朝自己告别,很快便走得不见了人影。 “果然是年轻人。”赵山长唏嘘道,“起得比我还早,精神就是好。” 他想了想,决定依次去拍门,叫其他人也起来,“一日之计在于晨,就是睡得久了才没精神——快起来!” 当陈松意去西市坐车的时候,颖国公府的人也早早出了门。 他们按照少爷的要求,继续去城南的庵堂寺庙找人。 坐着比起昨日那辆空荡许多的马车来到西郊,陈松意下了车,见到了通往山上道观的路。 跟城南那条干干净净的山道不一样,这里的台阶积满了雪。 ——大雪封山的时候是怎么样的,现在就是怎么样的。 山上的道观清静无为,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来。 只不过今日这雪显然也挡不住山下姑娘们的热情,陈松意见到一大早便有好些少女穿着斗篷,带着丫鬟,就要兴冲冲地往山上去: “快一些快一些!” “我本来不信我那堂姐说的,可你看那么多人!肯定没错了!” 没错什么? 她看着挤占了山道的人,想了想,不再耽搁,转头走了另一条隐没在林间的路。 第177章 第 177 章 山林积雪,坡度陡峭。 茂密的树林中,少女背着伞的身影像鹿一样一闪而过。 走过的地方几乎踏雪无痕。 带起的风拂落枝头积雪,没有一点沾上她的身。 相比之下,那些一开始争先恐后,生怕走得慢了,会被人夺了先机的贵女们全都慢了下来。 积雪难行,何况她们又穿着这么厚的衣服,爬了不到三分之一就气喘吁吁。 山下,又一辆马车到来。 车一停下,六公主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为了方便登山,她穿了一身红色的轻裘,整个人看上去利落飒爽。 然而,等看到那些已经爬了三分之一的京中贵女之后,六公主就忍不住一跺脚: “可恶!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见失了先机,她也不想再等。 带上自己的侍从,就抬步朝已经被踩出了脚印的积雪台阶踏去。 三皇子掀开帘子,正要叮嘱她小心一些,结果却只见到妹妹的背影。 而在山道上,还有许多同样在攀登的少女身影。 三皇子一时只无言:“山上到底有什么?” ——让她们都跟疯了似的。 此时,道观门口。 从积雪陡峭的山林间上去的陈松意已经到了顶。 她跃上平地,抬手拍去肩头沾到的雪,看到道观里的道童这才出来清扫台阶。 看到下方朝着山顶冲来的人影,没有按师兄的吩咐早起清扫的道童睁大了眼睛。 他心虚了起来:“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多人?” 却没注意到,已经有人从另一条不寻常的路登了上来,进入了观中。 西郊的道观感觉比南边的寺庙庵堂要冷,无论是宫殿还是广场上都积着雪。 天暖的时候会在这里徘徊的仙鹤也不见了。 不过进来以后,陈松意就发现这里也没有想象中冷清。 在大雪封城之前,就已经有几家人上来了,没下去。 看来一到冬天,大家的毛病就多了,她想道。 选择在观中过冬,听观主讲道也不错。 道观最高的位置是一座阁楼,名为摘星阁,地处偏僻。 里面也没有供奉神像,所以来的人少,只有道观里的道士会去高处坐坐。 但是现在这么冷,也没有人去了。 陈松意要去的地方就是这里。 刘氏偏爱道家,比起寺庙,她更常来京城周围的道观。 旁人不知为什么,陈松意却知道,这大概是因为指点了她的是个道人。 摘星阁的门没锁,轻轻一推便开了。 陈松意迈了进去,闻到里面有淡淡的灰尘的味道。 她关上了门,从木质结构的楼梯一路上去,登上了最顶层。 高处果然不一样,一登上这里,就能听到缝隙里呜呜作响的风声。 这还是晴天,如果是在下雪的天气,风夹着雪,这摘星阁的墙壁怕是挡不住风刀霜剑。 少女的脚步落在有些陈旧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走向前方,伸手一推门,外面清冷的空气就扑了进来。 西郊的风光瞬间尽收眼底。 京城四方的景色各不相同。 西边这里霜林雪地,奇山怪石,更有道韵。 底下那些穿着鲜艳斗篷的少女已经有人登上了长长的台阶,来到了顶上。 陈松意站在这里,没等她朝那些鲜艳的身影多看两眼,就察觉到这外头有人。 她调转目光,朝着左侧看去,见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熟人—— 谢长卿。 在冬日里,他穿的不再是书院的白衣。 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带着狐狸毛的披风,将他修长的身躯裹在其中。 俊雅公子,芝兰玉树。 让人在看到他的时候,感觉天地间的风声都在这一瞬间轻了下来。 见到除了自己,竟还有人在这时候来摘星阁,谢长卿那双极好看的眼睛里也浮现出了一丝意外。 而当他看清来人的模样时,这意外之色就变得更明显了。 到底是曾经有过婚约的人。 哪怕半年多不见,他也一眼就认出了陈松意。 一时间,两人都定在了原地。 随后谢长卿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了她这一身打扮上。 从接到她寄到自己手中的信以后,他就知道她离开了京城。 跟程家脱离了关系,回了她在江南的亲生父母家。 这半年多时间以来,他没有再听到她的消息,倒是隐隐听到了程家出了不少事。 没想到,第一场冬雪后,她回来了。 谢长卿记起自己从前见她,大多是在春夏时节。 寥寥几面,她打扮得都同京中闺秀一样,并不让人印象深刻。 可现在见她穿得仿佛山间的一个少年猎户,穿着轻裘,戴着貂帽,背着伞。 倒是让她的容颜跟气质显得更加出挑,更鲜明了。 谢长卿找到了一个很合适的形容。 如果说原本的她更像他记忆中一个单薄的代号,那现在的她,就是一个丰满鲜活的人了。 ——脱离程家,能让她身上发生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吗? 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陈松意先见礼了。 却不是像大家闺秀那样福身,而是向他拱了拱手:“谢公子。” “意姑娘。” 谢长卿在脑海中翻找了一下,没有找到她如今的姓氏,于是选择了用她的名字唤她。 两人虽然不再是未婚夫妻,但也算是旧识。 他问:“你是什么时候回京的?怎么会在这里。” 谢长卿并不意识过剩。 他看得清楚,刚才陈松意推门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外面会有人。 下头那些人或许是来道观偶遇他的,但她不可能。 在两人还有婚约的时候,她都不怎么去谢家做客,更不会刻意与他见面。 只是这一点,就与旁人很不一样。 陈松意放下了手,道:“我随兄长进京,明年春闱他也下场。” 谢长卿想到江南跟京城的距离,确实是早一些来比较好,于是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他们似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如果两人还是未婚夫妻,当然现在他就可以带她去见祖母。 祖母一直还记挂着她,若是在这里见了她,一定会很开心。 如果两人还是未婚夫妻,那其他人见了他们一起,也就不会再这样紧盯着他了。 谢长卿忽然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从前怎么就没有想过这一点? 他眼前浮现出祖母那虽然离远了就看不清人、但却总是充满智慧的眼睛。 祖母为他选择了她,是不是也因为这个? 下面响起少女说话的声音,吸引了陈松意的目光。 当见了谢长卿,再看她们,她心中便生出了明悟。 原来都是来偶遇他的。 这样想着,她收回目光,对陷入沉默的谢长卿道:“放心,我不会跟人说你在这里。我很快就走,不会打扰你。” 她上来只是要记下城西这一片的阵法,等画完就走,还要去拜一拜三清像,替书院的大家捐赠香油钱。 “好。”谢长卿于是没再说什么,对她一点头,便与她互不打扰,继续看他的书了。 陈松意也拿出了纸笔,放在栏杆上开始绘画。 阁楼上重新安静下来。 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谢长卿看书本来就喜欢在高处。 只不过他如玉的指尖停在书页上,却难得不能专注。 他抬起了眼,看向了另一人。 她拿着纸笔正在画什么,头上戴着的貂帽绒毛被风吹动。 她却神情专注,站在摘星阁上看着下方的京城。 每次都要看许久才下笔,而且中间还会沉思。 因为她完全没有发出声音,所以谢长卿收回目光,很快也就习惯了这里多了一个她,再次专注回手里的书上。 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偏僻,一般人不会找到这里。 包括六公主在内,所有得到了小道消息、趁着雪停来道观偶遇谢长卿的京中闺秀在道观中四处转,结果别说是谢长卿,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 “消息明明说他在这里的,难道是昨天下山了?” “不可能吧?我看到谢家的下人都还在这里,谢老夫人没走,他应该也没走的,再找找。” 假山后。 六公主听着她们的话,气得又跺了跺脚。 “听见没有?”她转过身来,对着自己的随从道,“都给我去找,一定不能让她们先找到!” “是,殿下。” 摘星阁上,用了跟昨天差不多的时间,陈松意画完了这一面的阵法。 然后放松心神,感应了一下皇宫之外那两个方向的呼应。 比昨天在南边的时候更近了一些。 她收起了纸笔,思忖道:“看来明天起码就能确定其中一个的位置。” 就在她打算同另一人告辞的时候,下方响起了惊叫声。 陈松意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沉浸在书中的谢长卿也抬起了眼睛。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绕去。 摘星阁上修了四面围栏。 登上这里,可以无死角地看四周。 两人绕到了阁楼的北边,朝着下方看去。 只见下方是一个水池,背靠围墙,围墙上的月门连接着一个院子。 结冰的水池边跪着两个婢女。 其中一人抱着一个双眼紧闭、呼吸困难的孩子。 那孩子四五岁大,衣着华贵,脖子上戴着一个金玉项圈。 抱着他的婢女连声唤他:“小少爷——小少爷!” 在他们面前站着另一个孩子。 他跟倒在地上那个一般年纪,同样穿戴精致,也紧张地叫:“阿英!阿英!” 在他身后跟着的则是一个半大少年。 从衣着上,不像中原人,细节处带着许多西南之地的风格。 陈松意见抱着孩子的那个婢女抬起头,催促同伴:“快去叫夫人来!快去!” 她的同伴连忙起身,提着裙子穿过了月门,差点摔一跤。 很快,院门那边就是一片兵荒马乱。 一个雍容华贵的年轻妇人跑在最前面,奔向池边。 看到双眼紧闭的儿子,她顿时惊叫一声扑了上去:“阿英!” 陈松意跟谢长卿的目力都很好,看到来的是两拨人。 其中一方是带项圈那孩子的,另一方身材高大、身上西南风格更浓的,则是站着的那个孩子的人。 “少主!”为首的西南汉子看了一眼倒地的小童,半跪在站着的孩童面前,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那叫他握住肩膀的小童摇了摇头,指着地上那个双眼紧闭、呼吸急促的孩子道,“阿英有事!” 那年轻的夫人见唤不醒儿子,又见儿子的脸上、脖子上大片大片地起了红疹,呼吸越发的困难,她立刻质问照顾孩子的婢女:“小少爷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说!” 两个婢女都跪在她面前。 先前抱着幼童、让同伴去叫他们过来的婢女头抵着地面,急声道:“刚才小少爷跟安少爷在一起,安少爷给了小少爷半块点心,小少爷吃完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她虽然着急,但声音清晰,说话也有条理。 旁边的另一个婢女却道:“奴婢看顾不力!没有想到安少爷给的糕点会有毒——” 闻言,那站着的小童高声叫了起来:“我没有!这糕点没有毒!我没有给阿英下毒!” 他手里还拿着半块糕点,是他刚刚给出去的另一半。 他见小伙伴突然变成这样,已经很心急了,还听到卫国公府的婢女说自己下毒,立刻急道,“不信我吃给你们看!” 说着就要把剩下的糕点塞进嘴里。 “少主!” “不可!” 那雍容华贵的年轻夫人听了婢女的话,虽然也有一瞬间的偏信,但见到这孩子要去吃那疑似有毒的糕点,也连忙出声阻止。 幸好,那剩下的半块糕点没有进孩童的口中,被他面前的壮汉给夺下了。 这时,观主也匆匆赶到。 作为整个道观中医术最好的人,他一来,这年轻的夫人就像是见到了希望。 她连声道:“观主!快看看我的孩子——” 观主半跪了下来,伸手搭上孩子的脉,检查了一下他脸上、脖子上的红疹,又看了看他的眼睛跟喉咙,露出为难之色:“这症状……” 他不确定是如何引发的,也就没有缓解的手段。 摘星阁上。 陈松意已经察觉到,自己这两日出门,遇上这些事的几率太高了。 她一手在底下,飞快地掐算着自己该不该去,能不能把那孩子救回来,口中则问谢长卿:“下面的是哪家?” 下方这家或许身份过于贵重,或许是在她离开京城之后才回来,所以她不认识。 但谢长卿必定知道。 果然,身旁的他答道:“是卫国公家。下面那个是国公府的少夫人,她抱着的是卫国公家唯一的骨血。” 陈松意指尖一顿。 卫国公府,这她知道。 他们一家在平定南疆方面真的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老卫国公的几个儿子几乎都战死了,只剩下小儿子跟小儿媳,刚带着这根独苗回来。 谢长卿看着另一方,又道:“另一边也不简单,那是西南土司水西安氏唯一的继承人。” 因为得了他们土司的归顺,大齐才稳定了西南。 他们将唯一的继承人送进京来,也是一种忠诚的保证。 无论哪边出事,都会让帝王头疼,要是冲突起来,两边都无法承担。 观主擅长医治足疾,但他救不了卫国公家的小少爷。 而且病发得这么快、这么急,就算立刻把孩子送到山下去也来不及。 谢长卿目光沉沉地想着,就听身旁的人说道:“我有把握救他。” 他转头看了过去,对上陈松意的目光,瞬间意识到她是在向自己要求什么。 她离开京城,离开程家,现在身份已经不一样了。 就算是没有离开,这样突然介入,没人作保也不成。 他没有犹豫,立刻道:“随我来。” 然后,两人就回到了室内,顺着楼梯飞快地下来。 水池边,卫国公府的小少爷晏英已经不能呼吸。 他缺氧到脸都憋紫了,胸口起伏越来越弱。 安地被自己的护卫拉着,眼睛里蓄满泪地看着自己的朋友。 他被母亲送到京城来,因为身份敏感,年纪又小,所以一直没有什么朋友。 只有晏英,他一回来,皇帝伯伯就让他们一起玩。 如果阿英死了,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如果知道半块糕点会让阿英变成这样,他一定不会给他的。 另一头,谢老夫人拄着拐杖匆匆而来。 这几天两个孩子常到她院子里来,她实在喜爱。 安地一见她就忍不住哭着叫了一声:“谢祖母……” “好孩子——”谢老夫人实在心疼坏了,“谢祖母在。” 等再看到被他母亲抱在怀里,半个身子都已经落入鬼门关的晏英,她更疼得慌。 谢老夫人忙去看观主,观主却为难地摇头。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从摘星阁出来。 谢老夫人虽然老眼昏花,看到旁人未必能看准,但看到自己的孙子却是一眼就认出了。 “长卿!”她立刻唤自己的孙子,“快来想想办法——” 在她眼中,自己的孙子比所有人都可靠,他博览群书,未必没有办法救人。 谢长卿一到,水池边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就一缓。 连哭得喘不上气的卫国公府少夫人看到他,心中都生出了一丝希望。 他来到水池边,停住脚步,对谢老夫人道:“祖母放心。” 说着让出了身后的陈松意,向着那年轻的夫人道,“我朋友有把握救下小公子,晏夫人请让她一试。” 闻言,众人看向跟他一起来的陈松意。 只见来人打扮得像个在山间打猎的少年。 但既有谢家公子为他作保,而且又到了这么危急的时候,有一丝希望,晏夫人都会试一试。 晏夫人忙道:“快,快请救救我的孩子……” 陈松意于是走了过来,在她面前蹲下。 她方才已经算过,便没有再把脉,而是直接取出金针,然后解开孩子的衣服,给他下针。 她一手搭着孩童的脉,一边连扎数针,从金针缓缓渡入真气。 谢长卿看着她的动作。 当她还是程家嫡女的时候,他从来不知道她还会医术,能救得了这样的急症。 可是当她离开程家半年时间再回来,就仿佛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众人看着这一幕,不敢呼吸。 谢老夫人觉得孙儿带来的少年有些眼熟,但她看不清他的样子,现在又不好问,只能压下疑问。 只见几针下去,晏英胀紫的脸恢复了一些,仿佛能够呼吸了。 晏夫人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听这个给自己的孩子施针的少年道:“晏夫人,给令郎渡气,帮他呼吸。” 听到她的声音,众人才意识到这是个姑娘。 晏夫人忙擦干眼泪,问道:“我该怎么做?姑娘你说。” 陈松意便指导她在不触碰到金针的前提下给孩子渡气。 冷静的语气让晏夫人不由自主地镇定下来,跟着照做。 然后,等孩子的脸色再恢复一些,她就将孩子的衣服解得更开了,在他的小腹上再扎了几针。 水池边风冷,不必陈松意说,那几个来自西南的汉子都自动组成了挡风墙。 陈松意看到了这一幕,又迎上了安地紧张的目光。 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盯着自己的朋友。 陈松意收回目光,没有忘记卫国公府这边还有芥蒂。 等晏英再好转了些,她便他们把剩下那半块糕点拿过来,掰开揉碎。 安地脸上还挂着眼泪,却对身后的少年侍从道:“你去。” 那少年侍从立刻把剩下半块糕点拿来了。 他照陈松意说的,将它掰碎了放在手中,捧到了她面前。 陈松意让晏夫人看:“这糕点里没有毒,但有核桃碎,他从前吃花生核桃有没有不舒服?” 晏夫人回想了一下,想不出,只好摇头说不知。 那个说话有条理的婢女却道:“小少爷小时候吃过一回花生,被噎到之后,少夫人就不许小少爷再吃了。” 也就是说,在今天之前他都没有真正吃过花生之类的坚果。 安地也做不到特意用这一点去害他。 陈松意点了点头,众人听她说道:“世间有些人体质不同,对常人来说是美味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是致命的毒药。一旦吃了便会呼吸困难,浑身起红疹,严重的还会毙命,所以以后都不要让令郎再碰这些。” “好!”晏夫人忙道,“我记住了。” 说着,她看着怀中红疹没退,但呼吸变得顺畅起来的儿子,忍不住眼泪又流了下来。 观主在旁看着,实在没有看出这几针的玄机,却听到陈松意的话,也想起自己看过的医书。 他叹服道:“这位姑娘所说的症状,贫道也看过。回头贫道就给夫人列个单子,将里面的食物多注意一下。” 第178章 第 178 章 僵尸先生世界,任家镇的一片郊外当中,一道白光闪过,一行四人人出现在了这里,正是杨帆、独孤求败老爷子等人。 扬帆四人在出现在这里的瞬间,将他们送到这里来的白光便是消失,然后独孤求败老爷子,东方不败妹子,还有扫地僧则是警惕打量四周,想要在第一时间搞清楚周围的状况。 突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观察四周的情况,这是所有人下意识的反应。 观察一圈后,独孤求败老爷子不由皱起眉头,似是喃喃自语的说道。 “奇怪奇怪,这个世界的天地能量明明比我们之前的那个世界浓郁,甚至不比我当初纵横那个时期的天地能量,可是在这天地能量当中却夹杂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这东西污染了这些天地能量,致使天地能量无法被吸收,而且这些东西似乎在改变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变得无法修炼,朝着某种未知的方向发展,奇怪奇怪。” 刚刚来到这里,同样观察了一圈周围的杨帆听到独孤求败老爷子的自语后心中一动,心中嘀咕道。 独孤求败老爷子说的东西该不会是二氧化碳吧? 呃……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自己也不清楚,总之在再听到独孤求败老爷子的话后脑海当中就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想法,没有说出来,不然的话或许还要对独孤求败老爷子解释二氧化碳是什么东西? 他当初上学的时候物理可是没学好,还真不知道二氧化碳是什么东西。 独孤求败老爷子的自语也是将一旁观察这个世界情况的东方不败妹子和扫地僧给惊醒过来,。 扫地僧赞同的点了点头。 “没错,刚刚也感知到了这个世界的不对劲。这个世界就跟咱普通人一般,如同生病了一样。” 东方不败妹子同样是微微颔首,不过却没有言语。 三人都发话了,杨风自然也不能啥也不表示,同样点了点头回道。 “没错,这就是这个世界陷入到了末法时期,原本这个世界的灵气是相当浓郁且充足的,修道者无数,妖怪僵尸鬼魂同样无数而且且强大无比,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个世界的灵气在逐渐消失,就如同你们……” 说的这里杨帆连忙停住话语,改口道。 刚刚差点就说出你们的世界来。 “就如同咱们的那个世界一般。世界等级在不停的跌落,这个世界也是如此。一旦末法时代彻底来临,灵气消 失,那无论僵尸还是修道者都会消失,或许机缘巧合下他们还会出现,但那个几率非常的渺小,几乎不可能。” “哦?” 独孤求败三人听到这话来了兴趣,这里的末法时代如同他们的那个世界一样,这些信息杨帆之前可没对他们说过啊! 杨帆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心中暗叹一声大意了,就准备想借口掩饰过去。 但是还没来得及,便是接收到了主神的信息。 在这一瞬间不只是他,独孤求败老爷子。东方不玩妹子还有扫地僧三人也同时接收到了主神空间的信息,就是他们这次的轮回任务。 主线任务一!斩杀或抓住尸变后的任老太爷! 主线任务二!斩杀或抓住导致任老太爷尸变的幕后真凶。 主线任务三!调查僵尸生存世界进入末法时代的真正原因。 支线任务一!抓住或斩杀一只僵尸王。 支线任务二!抓住或斩杀一只鬼王。 支线任务三!抓住或斩杀……” 接收了僵尸先生世界的轮回任务后,扬帆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不同于独孤求败他们三个,他清楚的知道他们这次的任务难度。 主线任务一和二还在可以接受范围之内,斩杀或者抓住任老太爷与斩杀或者抓住致使任老太爷尸变的真正凶手设定,以他们的实力可以轻松办到,但是调查僵尸先生世界陷入末法时代的原因,这可是涉及到了整个世界,他们这群人实力还不错,但也远远没有牛逼到调查世界的地步。这就有点而强人所难啊! 另外的支线任务斩杀僵尸王,斩杀鬼王……这个只要他们努力一点应该也可以办到。 唯有主线任务三是个麻烦。 另外主神好像也没有顺任务一旦不完成或者失败那么…… 等等! 杨帆猛地反应过来,主人只是给他们发布了主线任务与支线任务,可是除了这些之外,却并没有告诉他们任务失败后有什么惩罚,或者任务成功后有什么奖励。 这是什么意思?任务完成后没有奖励,任务失败后也没有惩罚,这点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主神为什么不说呢?这种模棱两可的样子是给他们这群轮回者更大的发挥空间,换句话说是给他们更大的可以钻空子的空间。 如此这个主神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而也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独孤求败老爷子,东方不败妹子以及扫地僧确实对自己也看出了对方 脑海当中的想法,然后齐齐看向了扬帆。 杨帆自然明白他们的想法,对此他还能说些什么,也没办法说些什么了。 摇摇头,无奈回道。 “任务你们也都知道了,主线任务一击杀或抓捕任老太爷与主线任务二抓捕或斩杀致使任老太爷尸变的幕后黑手,这二点对于咱们来说基本上没什么难度,唯有主线任务三调查清楚这个世界陷入末法世界的原因咱们是没有丝毫的头绪,这点就如同我们之前所在的那个世界一般,世界在逐渐的弱化。另外还有支线任务对于咱们来说也不算困难,还有一点主神并没有直接告诉咱们任务成功或者任务失败后有什么奖励与惩罚,这点很奇怪。” 对于他所说的这些独孤求败老爷子他们三个自然也是清楚的,能够达到他们这一步不说都是绝顶聪明的,至少智商是在线的。 如此明显的问题他们发现不了,那他们都怀疑自己的智商。 只是该怎么办呢? 杨帆没有让独孤求败老爷子三人久等,接着说道。 “现在问题关键就在于主线任务三,找到导致这个世界陷入末法时代的原因。” 说到这里杨帆再次语气停顿,然后才是接着说道。 “根据我所了解到的信息,导致一方世界进入末法时代的主要原因通常只有两个,一是一条有别于修炼的道路兴起,比如科技…通常当世界发展科技时,世界原版本修炼时代就会陷入末法时代,灵气消失,超能力消失,修炼者也是消失,最终变成一个单纯的科技世界,另外还有一种就是世界本身出现问题,等级下降,最终导致陷入末法时代,而僵尸先生这个世界原本应该算是相当高级的世界,如今尽管陷入末法时代,但依旧有着道士,僵尸。鬼魂的存在,至于之后…根据我所了解到的信息,这个世界出现了一条完全有别于修炼修道的崭新道路,就是科技。如今的科技已经兴起,并且在以极快的速度发展,估计用不了百年便会真正发展起来。到时这个世界的灵气也将会真正的进入末法时代。当然这只是可能,僵尸先生这个世界是因为什么原因陷入末法时代?这个还需要咱们亲自探查过后才能够得出结论,至于万一咱们没有完成任务,任务失败该怎么办?这个咱们毕竟是第一次成为轮回者,没有经验………” 独孤求败老爷子,东方不败妹子还有扫地僧三人认真听着杨帆的解释,对于末法时代这些东西他们并不清楚,科技啥的更加不是了解。 他们只要听杨帆说就可以了,而且队长是杨帆, 任何决断都是由杨帆这个队长来判断的,他们只要去按照队长吩咐的事情去执行,去完成任务就可以了,其余动脑子的事情不需要他们。 在为独孤求败老爷子三人解释了一会儿后,独孤求败老爷子四人再次沉默了下来。 也就在他们沉默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79章 第 179 章 “哥,还是要天下留下吧,他的闪电性质特殊,就算击晕我,可能我还有希望继续吸收,其他人的话我可能真的没有机会了。” “好了,你们都退出去吧,我留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家没必要再矫情了。 众人相互看看,点了点头,不再犹豫,百米范围把玉天下和胡列娜围在了中间,顾小强在五十米范围,这个距离刚好可以兼顾两边,哪边跑都不会慢。 准备妥当,胡列娜静神收心,专心致志吸收魂环。 平静的让人感觉不到会出什么事,比余来春的阵仗还小,看到这样,玉天下反而皱起了眉头,事出反常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此时的胡列娜沉浸在意识的世界之中,在这个世界中她已经长大,心里虽然知道这里就是魅惑妖狐的考验,要是自己走不出去,轻则自己的前途后面一定会充满波折,重则自己可能直接离开这个世界。自己的父母都为武魂殿牺牲,自己和哥哥算是受到了眷顾,如果普普通通度过一生,自己又怎能甘心? 第一次看到比比东,胡列娜就知道那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抛除杂念,来到湖边,湖中映射的是一位妩媚少女,看着长大后的自己,胡列娜不禁想到:“不知道会便宜了谁,要是配不上自己,就可惜了自己这么漂亮的妖精。” 环境中的胡列娜不自觉的笑了。这一笑的妖娆,空中的飞鸟都好像滞留了刹那。 “啊!”突然被人抱起,胡列娜吓了一跳。 是个男人,自己正想着会便宜了谁,这家伙就来了。看清楚了来人,内心虽然不甘,但奇怪的是心里丝毫没有意外,就好像命中注定理所当然一样。 抱着自己的人手很不老实,但是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爱意。这就是自己的爱人么?有这样一个人陪着自己好像也很不错。 “喂!你们俩差不多行了。”是讨厌的余来春,后面还有哥哥,炎,虎妞,娘娘腔。 “人到齐了,走吧,我们去见教皇冕下。”邪月看着两个胡闹的人,摇头苦笑,对大家说道。 “你们说我们会受到怎样的奖赏?”余来春兴奋地无以复加。 “不知道哦。”炎最喜欢用的答案。 “会不会是魂骨?”别人不会问这个问题,除了余来春。 “你做梦去吧。”怼人的一般是虎妞。 “我们可是黄金一代精英中的精英啊!”余来春不服气。 “我们确实是,好像不算你吧?”落井下石的顾小强。 “没有我你们能组成队么?当初谁求着我来这?”余来春悲愤。 “可是现在好像不缺人了啊?”顾小强百折不挠的继续打击。 “你不过是捡漏加入的,轮不找你说我。” “。。。。” 伙伴就是这样么,我们一起长大了呢,虽然知道自己不能沉沦在环境中,胡列娜搂着玉天下的胳膊还是想稍微多享受一下现在的时光。 可惜情节不会等她,幻境是考验,而不是另一个世界让她享受生活。 “恭喜你们在逆境中成为这一代的强者,武魂殿以你们为荣,胡列娜自今日起为本座亲传弟子,武魂殿圣女,下一任教皇接班人。” 大家都受到了封赏,胡列娜更是对得到了万众瞩目的殊荣。事后胡列娜还安慰玉天下,玉天下早就知道回事这样的结果,只要和上三宗有瓜葛的人,武魂殿不可能敢冒险用来传承。所以他和顾小强能被重用就已经不错了。 好景不长,随着胡列娜受比比东言传身教,胡列娜越来越崇敬比比东。 “娜娜,顾小强为七宝琉璃宗内应,证据确凿,你去执行吧。”一个命令如晴天霹雳,怎么会是这样。 “老师,可否容我再去查证,我觉得事实应该有偏差。” “胡列娜!你是在怀疑老师么?” “弟子不敢。”胡列娜赶紧跪下。 “不要感情用事,你的能力现在还强不过长老,以后你就会知道,心怀情感的人是多么脆弱,去执行吧,不要让我怀疑你的忠心,你的犹豫只会让我认为你们七人在串通背叛武魂殿。” 考验一,杀队友。 胡列娜知道这是一个考验,自己必须做出选择,否则会永远沉沦在意识之中无法自拔,可是到底选择不同会怎么样呢? 无从知道答案,做了才知道,胡列娜心中已经有了选择。狐媚的眼眸闪烁着亮光。 “小强怎么会死,谁做的?”收到消息的玉天下很是震惊。 “据说是长老行刑,长老会有确凿证据证明小强是七宝琉璃宗内应。”余来春也不相信,但是第一时间确认了情况。 “你们信么?”没人回答,明显都不信。 “我去找娜娜,我要看到证据。”玉天下气愤的去找胡列娜。 教皇殿偏殿。 “天下,你不可能看到证据的,我也没这个权限,对于内应处理都属于绝密,只有长老会才能查验。” “我知 道了。我会想办法拿到的。” 两个月后。 “圣女,教皇有令,插翅虎家族灭族,虎薇在逃,命你带我等追捕。” 考验二,杀蜜友。 “娜娜,小强不是内奸。” “我知道,我知道。。。”胡列娜抱着虎妞。 “我们家族没有背叛。” “我知道,我知道。。。”胡列娜痛哭出声。 “能死在你手里真好,答应我和天哥哥好好活着,下辈子你把他让给我吧。” “好好,下辈子让他欺负你一辈子。” “虎妞,虎妞!”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胡列娜亲手埋葬了虎妞,收起了自己的脆弱,顺手杀掉了所有随行的武魂殿人员,没有人知道胡列娜哭过,比比东十分满意,这个弟子越来越符合自己的要求了。根据老师的态度,胡列娜感觉到自己离教皇的位置又近了一步。 考验没有结束,胡列娜觉得自己应该可以顺利的完成考验了。可是接下来的任务有一次让胡列娜痛不欲生。 考验三,杀亲人。 自己走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80章 第 180 章 暴起的惊天水柱,化作倾盆大雨,伴随着狂风落下。 渔船在波浪中,起伏不定。 船首上,少年手持鱼竿,鱼竿上挂着如龙一般的可怕的鱼王。 “十三爷,鱼王我钓上来了。” 风雨中林云回首一笑,少年脸上,布满阳光般的笑意。 十三爷楞了许久,才忍不住笑道:“你小子,行,老夫服你了,哈哈哈!” 这番话,说的不像是个前辈。 可却符合其本心,因为是他挑衅的林云,眼下林云既然钓上了,那就是一个字,服。 “走!” 十三爷大笑不止,痛快无比,右手在虚空猛的一拍。 轰! 渔船在这一掌之下,凭空飞起,犹如箭矢般穿过蒙蒙大雨。一瞬之间,跃过数十里,嘭的一声重重落在岸边。 林云身体微微一震,撑着鱼竿的他,差点就摔了下去。 十三爷又是哈哈一笑,道:“这畜生就交给我来处理吧,养了十年,也是时候该宰了。” 话音落下,如蛟龙一般的雪龙鱼鱼王,就落在了十三爷手中。 现在这雪龙鱼,浑身都是宝。 鱼鳞可以用来炼制战甲、鱼骨可以用来泡酒、鱼肉可以滋养肉身增长血气、头上的龙角可以用来锻造骨兵……但最最有价值的,还属这鱼王的一双眼珠和妖丹。 按照十三爷的说法,这鱼王已经有一丝龙性,其双眼可以勉强称作龙目。 至于妖丹,更不用多言。 十年来,其吞食的紫府妖丹不计其数,自身妖丹,早已不知道精炼到何等地步。 在加上雪龙鱼本身就是大补之物,极为珍稀少见。 林云若有所思,忽然见想到什么,笑了起来。 正忙活着处理鱼尸的十三爷,瞧见之后,瞪了一眼道:“小子,笑个啥?” “我想起一事,感觉十三爷和一个前辈很像?” “谁?” “剑阁阁主,他观花十年,最后却一剑斩了,十三爷养鱼十年,最后也是给它宰了,想想确实很像。” 林云心中还有一句未说,两人脾气都很古怪。 说话都十分刺人,有着一张不饶人的嘴,难以与外人相处。 可两人,内心深处,却都是心情中人。比起一些心机城府极深的老者来说,多了一丝纯粹。 “我像他?” 十三爷先是一愣, 随即笑道:“某些时候,确实挺像的吧,不过下次别在我面前提到这老家伙了。好了,这玩意给你,我看你现在也是山穷水尽,身上什么资源都没有了吧。” 说着话,十三爷将一枚妖丹丢了过来。 哗! 说是妖丹,却半点妖气都没有,晶莹剔透,璀璨夺目,散发着通灵之气。 完全没有丝毫煞气的存在,令人十分惊奇。 可落在掌心的刹那,却猛的一沉,其中磅礴浑厚的灵气感觉如山一般厚重。 林云惊奇道:“居然半点煞气都没有。” 十三爷冷声道:“那是自然,雪龙鱼虽说是兽,可也是通灵之物。有它精炼过的妖丹,能将杂质完全炼化,只留下世间最精纯的日月精华。” “十三爷,这是您养给自己的吧?” “这种小玩物,我还看不上。不过你也别着急炼化,跟我来!” 十三爷面露不屑,话音落下,朝葬剑林深处走去。 林云心中疑惑,将这枚鱼龙妖丹收好后,紧紧跟上。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葬剑林的核心之地,也是他曾经领悟剑意的地方。 竹林深处,步步杀机,风中都蕴含的锐利的剑意。 稍有风吹草动,一草一木,皆可杀人。 “你心中应该有疑惑,自己的半步先天剑意,与真正的先天剑意差距在什么地方。” 十三爷背对林云,淡淡的说道。 林云心中一顿,这确实他的疑惑。 眼下的他的半步先天剑意,与完整的先天剑意,在量的方面并无差距。简单来讲,可以类比为,一桶水和一桶冰的区别。 “差距在哪?”林云有些着急的问道。 “你得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剑,按照佛门说法,也就是得见真我。” 十三爷转过身来,轻声道:“你现在所学,龙虎拳和水月剑法都是前人创造的,无论你修炼到什么境界,终究还是别人。即便是化境,也仅仅只是化为己用,终究不是自己的。” 林云似有所悟,沉吟道:“十三爷是说,我的自创出属于自己的剑?” “能自创自然最好,可就算不能自创,只要能看清自身的剑是一柄怎样的剑,离先天剑意也不会太远。”十三爷淡淡的道:“以你的悟性,迟早会走到这一步,可想要紫府前明悟。不走一些险路,是无法注定。以你现在的境界,想要在龙门大比中继续走下去,必死无疑。索性是死,不如在我的葬剑 图中,先走 一遭。” “葬剑图?” “没错,你我眼下都在这葬剑林中,这一秘境本身就是一幅画。当年剑阁祖师剑无名,闯下凌霄剑阁之时,留下两幅图,一幅天剑图,一幅葬剑图。” 十三爷神色冰冷的道:“葬剑图,如其名,葬剑也葬人,稍有不慎就会死在其中。” 咔擦! 就见十三爷凝结出一道玄妙的手印,葬剑林中狂风大作,天色陡然沉了下来。一道扭曲的空间缝隙,伴随着狂风,出现在林云的视野之中。 扭曲的空间裂缝,像是通往某个神秘世界的入口,时不时有电光在其中划过,发出铮鸣刺耳的剑意之意,从那入口中的世界传出来。 “里面就是葬剑图吗?” 林云望着扭曲的缝隙,感受到其中传来的恐怖波动,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比起天剑图,这葬剑图中的气息,令人心悸。 “十三爷,似乎知道我不会拒绝?”林云轻声道。 “你小子背负着那么大的仇恨,有的选择吗?” 对,他确实没得选择。 林云想起刚才的鱼龙妖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出言道:“刚才那枚妖丹……” “没错,给你小子保命用的,总不能真的让你死在里面吧。绝境中,炼化这枚鱼龙妖丹,也足以让你退出来了。” 十三爷面无表情的说道,看不出丝毫波澜。 林云为之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抹笑意,身形闪动掠了进去。 他在通过缝隙之时,遇到了些许阻碍,但随即就被他以剑意破了开来。 若是寻常武者,剑意未达到他这般境界,想要轻松破开可没这般容易。 冲进葬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81章 第 181 章 叶谦闻言,心中一动,是了,据说青山武馆方面给出的条件,是要姚青青去陪那个副馆主一晚,然后,在解散丰源武馆,这样青山武馆的人才会放过姚振宇他们。 可是以叶谦对姚振宇和李天明等人的了解,他们哪怕是死,恐怕都不会答应把姚青青交出去。 可这样一来,丰源武馆的确就是处于绝境了。 而对于姚青青来说,这个时候,她的处境也很无奈。 她作为一个女孩子,显然不希望成为别人的玩物,那她这辈子可以说是已经完蛋了。 可如果她不付出自己,武馆的一切,恐怕都会失去。 是用自己一个人去换取武馆所有人的生存,还是自私的保全自己,而让武馆毁于一旦?这显然,是姚青青这两天心中的郁结了。 更何况,哪怕是整个武馆都为她而覆灭,最终剩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又真的就能够保全自己吗? 姚振宇说,姚青青已经一天都没吃没喝了。 叶谦心中叹息,看样子还要去给姚青青做一番思想工作。 来到了姚青青的房间,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闺房,但叶谦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去敲了敲门。里面沉默了半晌,才有个声音说道:“爹,别来烦我了,让我静一静。” 叶谦笑了笑,说道:“哎呀,我啥时候多了这么大的一个闺女了,快让我瞧瞧长得漂不漂亮?” “叶大哥?!”屋子里的姚青青听出来是叶谦的声音,顿时惊喜万分,连忙跑过来打开了房门。 叶谦看了过去,这就几天的时间不见,姚青青又清瘦了几分,而且,显然因为青山武馆的事情,姚青青也没有了心情打扮,所以说,她现在的模样,和蓬头垢面虽然差远了,但也有点儿小邋遢。 邋遢倒是其次,但是看她那模样,显然是吃不香睡不安稳,整个人都显得非常憔悴。 被叶谦这么一打量,姚青青顿时惊醒,自己现在这个模样,可见不得人呢,顿时惊叫了一声,就要把叶谦推出门去把门关上。 但叶谦岂是她能够推得动的,叶谦笑哈哈的道:“原来闺女这么大了,虽然有些邋遢,但还是很漂亮的。” 姚青青又羞又急,原本推着叶谦的手,忽然就这么抱住了叶谦,扑进他怀里哭了起来,起初还是呜呜咽咽的抽泣,或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在自己老爹面前都强颜欢笑的姚青青,此刻却忽然完全敞开了心胸,放声大哭起来。 叶谦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样,一 时间尴尬的很,连忙拍着她肩膀说道:“好啦好啦别哭了啊,这要是你爹看见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呢!” 姚青青却不管不顾的,对于她一个小女生来说,这几天承受的压力,的确不小,可是在武馆众人和自己父亲面前,她却不能放开自己的心怀。 此刻,面对叶谦,她似乎觉得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只要有他在,这些都不算什么。一旦放松开来,这几天的压力、担忧、害怕种种情绪全部爆发出来,此刻姚青青哪里止得住哭。 叶谦有些无奈,这丫头,万一真的对自己情根深种了,那颗如何是好? 他一边拍着姚青青的肩膀,一边安慰,总算是让她停住了哭。 进了屋,姚青青红着眼睛,却依然执着的去梳洗了一下,好歹没那么邋遢了。 她给叶谦倒了一杯茶,坐在他对面问道:“叶大哥,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听说武馆有麻烦了,我自然要回来看看。”叶谦回答道。 “我就知道,叶大哥不是那种有难就丢下我们的人。”姚青青笑道。 “都怪我,我这几天忙自己的事情,没怎么关注这边。”叶谦皱眉说道:“青山武馆摆出这样的阵仗对付你们,显然,是因为我当初把他们来踢馆的人揍了。” “才不是,他们就是想要欺凌我们,想要把丰源县的武馆都整合起来。这样一来,以后这里的所有武者,都要被他们掌控了。”姚青青连忙说道,显然她不希望叶谦把这些都当作是他的原因。 叶谦却是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他当初把对方踢馆的人揍了,那么,姚振宇明明都打算解散武馆了,是不可能弄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他对姚青青说道:“现在我来了,事情自然不会让青山武馆那么得意,但是,你得听我和你爹的话。” “我一直很乖的,好不好。”有叶谦在,姚青青似乎都忘记了这些烦心事,再度变回了那个可爱的清纯少女。 叶谦笑了笑,说道:“好了,去吃点东西吧,再瘦下去,就成竹竿了。” “谁说的,瘦了才好看啊,我只是减肥。”姚青青嘟嘴说道。 叶谦瞥了姚青青的胸前,摇头笑道:“太瘦了可不好看。” “叶大哥!你……你坏死了!”姚青青羞红了脸,想要再说什么,叶谦却已经逃离掉了。 出来见到姚振宇,饶是叶谦,也禁不住的老脸一红,好在是他早就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脸色瞬间就转换回来。 姚 振宇看了看他,笑道:“看样子,青青已经被劝好了?” “呃,是的,我让她去吃点东西了。”叶谦尴尬的笑道。 “嘿,我就说嘛,心病还得心药医啊!”李天明在一旁打趣道。 这几个老家伙,都是人情老辣的人,自然都是看出来了,姚青青对叶谦有些不明不白的情义。只不过,他们都是长辈,不怎么好多嘴。而且姚青青那丫头单纯可爱,他们也不知道如何去说。 因为对象是叶谦,他们都明白,若是叶谦顺利发展下去,终究是不会和姚青青在一个世界的,可是,他们又明白,叶谦不论从人品还是实力,都足以称得上是个好男人,姚青青喜欢他,他们也不能去阻止。 叶谦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姚振宇摆了摆手,道:“青青能够放下这些,我也就不担心什么了。叶兄弟,就当我倚老卖老最后拜托你一件事情,把青青带走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82章 第 182 章 在防守职业队后卫的同时,刘易则是利用积极地跑动限制住他,另外篮下补防、篮板也都不错。 刘易和龙浩是绝对的强点,可是其他三个人和职业队相比就差了很多了,被人不是突破就是投篮,只能起到一个骚扰的作用。 比赛进行的很焦灼,一开始打了职业队一个措手不及,比分扩大到了十几分,可是随着对方的调整,比分就一直在十分上下拉锯。 比分大了,刘易就故意投不进或者将球交给其他人投;比分小了,刘易江刻三分出手,继续扩大。 职业队叫了n个暂停,布置了n种战术,不管是包夹龙浩还是包夹刘易,都毫无用处,最后不得不存下败北的苦果。 随着裁判的哨声,全场比赛结束。 刘易全场比赛上场44分钟,41分15助攻6篮板3盖帽3抢断0失误,龙浩打满全场,34分17篮板5盖帽1助攻2抢断2失误,两人一共得到75分,其他人加起来才23分。反观职业队二队,只有一个小前锋得分将近20,还有三个替补得分上双,其他人得分都没有超过十。高个中锋7分12篮板5失误,职业队后卫9分9助攻…… 之所以高个中锋篮板过十,还是因为其他三人投篮实在不稳定,才让他抢到了那么多篮板。 之后,校方请吃饭,学校食堂内,一个大房间摆了五张桌子,两桌给球员,两桌拉拉队和工作人员,还有一桌是双方领导。 一大堆扎胡话,刘易也没去瞎掺和,看到啥好吃的就吃,偶尔敬敬酒客气一下,全当一回事。 只是没想到居然被对方的主教练看中了,邀请他加入职业队,当然是回掉了。 吃过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又不是篮球竞技小说,所以刘易赶紧回家试试现在的力量。 ...................... 刘易并没有将次元门的位置开在击杀独角兽的树林边,而是开在了地下通道所处的山谷 里。 “比尔,召集队伍,全部出来。 “是,主人。”比尔奇怪的看着站在地下通道入口处的主人,虽然奇怪,但是他还是认真的执行命令。 过了一会。 “轰隆隆” 整个山谷突然间剧烈的晃动起来,山崩地裂,包括刘易自己,所有站在地面上的生物都在剧烈晃动中倒地。 “我草!”刘易吐掉嘴里的泥土,颇为无奈的骂了一句。 地动山摇这个土系的四级大范围破坏性魔法,释放出来居然是这种感觉,看来还是自己没有控制好魔力,不然也不会连自己人都被波及。不过也无所谓了,牛头怪干了半天也才只将地下通道封住了一点,可自己却一下子就搞定,成就感满满滴。 再次打开一个次元门,刘易指挥着牛头怪比尔:“走,我们去和其他人会和。” “是。”牛头怪比尔满眼惊诧的看着次元门,第一个迈了进去。 等到所有牛头怪全部进人,刘易才进去,紧接着,次元门消失。 “主人。”一跨出次元门,刘易立刻就听到莉娜惊喜的呼喊。抬头一看,才发觉牛头怪比尔正和女巫和雷鸟对峙着。 “不用紧张,都是自己人。”刘易赶紧说道:“我来介绍一下,以后大家就是同甘共苦的战友了。这位是牛头人比尔,五阶高级精英战士,他可是少有的一诞生就拥有着斗气的战士。这两位是莉雅和莉娜,五阶高级精英女巫,也是我的魔法助手,这是我的坐骑,五阶雷向。” 每介绍一个,互相之间都点头招呼,但气氛明显不是很好,很有一种竞争的意味。 魔法师和战主之间的竞争,刘易看着就想笑,这种竞争只要控制得好,未免不能产生一种良性的竞争力。 “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好好的休息。比尔,你带人将独角兽处理一下,这可是我们的晚餐 “是,主人。”不用比尔招呼,立刻有几个相对矮小一些的牛头怪站了出来,向独角兽的尸体走去。 “接下来我们的目标是东南面大约一百公里距离的一处建筑,目前我还不知道那处建筑的功能,不过守卫是同样五阶的钻石人。”刘易将莉雅和莉娜、比尔三个精英聚集在一起,说起接下来的目标, “主人,你说打谁就打谁,我比尔绝对没有二话。”比尔率先表态,莉雅和莉娜也都点头 有莉雅和莉娜在,烧烤独角兽肉总算不用刘易亲自动手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女巫居然也是做饭好手。 两次使用次元门,一次地动山摇,都是高级魔法,其实说起来,两次次元门加起来消耗的魔力还没有一次地动山摇消耗的多,这是因为有着闪电符文消耗魔法力-90%的效果。可是魔法力消耗虽然减少了,但是释放魔法消耗的精神力量却并没有减少多少,短时间内释放网个次元门和地动山摇之后,剩余的精神力量最多也就只能够释放几个魔法了。 “雷鸟,吸收雷电系魔法元素 的时候注意一点,我可不希望你和雷鹰一样,到时候我连坐骑都没有了。” “啸!”雷鸟清啸一声,表示明白。 冥想,刘易盘膝而坐,抓紧时间提升实力。这一次,边上全是自己的手下,周边也没有威胁,能够全身心的投入到恢复精神力量和吸收转化魔法元素之中。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 “主人,你终于醒了。”莉娜带着一些羡慕嫉妒的表情,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说道,真不知道她这表情是怎么做出来的。 “怎么了?”刘易奇怪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没有想到主人居然可以冥想这么长的时间。”莉娜说道。 “主人,冥想的时间越长,就证明你的精神力量越强,吸收转化的魔法力量自然也就越强。”莉雅解释道。 “哈哈,你们的主人不是越强越好吗?”刘易当然知道这一点,但却没有想到,自己才三阶,居然就比五阶高级的精英女巫还要强大了。 难道英雄能够越两阶挑战? …… 这是?铁匠铺? 这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石屋,其中的布置和之前去的矮人铁匠铺差不多,只是里面没有人存在,打铁炉的火也是熄灭的。 居然是一个废弃的建筑,刘易皱了皱眉头,占领这个铁匠铺就能够重新将其启动,打造各种等级的道具武装部队,但是自己这边却没有合适的人选,而且自己肯定不会在这边发展,距离太远。 不得已,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守卫铁匠铺的钻石人了。 钻石人,中立五阶兵种。既然是五阶,体型上就和牛头怪差不多,都是五米多高。但是钻石人全身没有一件兵器,他们的武器就是拳头,防具就是身体。 虽然说是中立兵种,可是泰坦族的炼金法师却能制作出来,还有石头人、铁人、中立四阶兵种金人,虽然没有形成泰坦族的兵种,但很多人都是一直认为钻石人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泰坦族兵种之一的。 刘易继承的就是泰坦族传奇炼金法师的衣钵,对于钻石人的优劣非常的了解。 在所有五阶兵种中,钻石人都算是非常强力的兵种,血高防厚,尤其是魔法抵抗力居然达到95%,用来抗末日之刃也没有问题,纯法师部队见到绝对要绕行的兵种。唯一的缺点,也许就是速度,非常慢。如果不是速度太慢,钻石人的实力绝对能够进入六阶的行列。 当然,速度慢是缺点,但是有了次元门这个魔法,速度 方面的要求就已经不是要求了。而且,魔法抵抗力高达95%,是对付法师的最理想兵种。有着这么强大的实力,刘易当然还是要以收服为主,他可不希望再出现击杀独角兽时的情况。 “钻石人,投降!否则:死!” 对待这个世界的普通兵种,刘易也不打算废话了,废话也没用,还不如直接干脆点来得好。 “钻石人从不投降。” 钻石人的声音透着一股重金属味道,也不知道是哪个说的话,反正看起来天蓝色的躯体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比尔,同样都是五阶的战士,不知道你们牛头人和钻石人比起来谁更厉害啊?“刘易看似很随意的问道。 “主人,当然是我们牛头人厉害了。”比尔拍着胸脯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83章 第 183 章 闭关 火狱广场,无数人看向林云和陈凌的身影,眼中震惊之色依旧难以消退。 又看了看躺着地上,被人搀扶起来的皇甫炎,脸色颇为复杂。 平日里大家都不太喜欢这皇甫炎,炎太子本身就不是什么带着调侃和贬义的称呼,可今日却不知为何看向他的神色多了些同情之色。 他似乎有点太惨了! 本以为会是场好戏,就像皇甫炎以前会教训其他人一样,只是对象换成了最近风头过盛的林云。 可没想到,被人踩在脚下,甚至举起来当众羞辱的却是炎太子本人。 这等反差所造成的冲击,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消散。 若是算上皇甫炎的另外一个成就,那今日之事,所造成的轰动就远比圣池风波要来的震惊了。 皇甫炎是地榜前十! 今日他败在林云手中,那岂不是林云也有了地榜第十的实力? 一念及此,所有人都感到头皮发麻,不敢想象。 这才入宗多久? 如果不算圣池待的那个一月,林云入剑宗才半月都不到,简直和怪物一样。 “姐……要不要追过去看看,人还没走远呢?” 沐青青眨了眨眼,看向身旁的沐雪琴,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芒。 这林云真的太让她吃惊了,当初在枯玄岛中大败秦苍时,就已经猜到他一旦到了荒古域。 肯定是真龙入海,必定会一鸣惊人,震撼荒古。 可没想到,才这么短的时间,就在剑宗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 “你看那些人是谁?” 沐雪琴没有回答她,伸手一指。 沐青青连忙看去,美眸中顿时闪过抹异色,显得颇为震惊,失声道:“那是……” 在沐雪琴手指的方向,有九道身影立在云海之中,悄然隐觅。 如果不是沐雪琴特意指出来,她完全没法看到,这几人藏得太深了。 “季师兄他们也在里面。” 沐青青眼波流转,难掩惊讶,细细数去,地榜前九居然全部都在。 尤其让人惊讶的是,平日里势同水火,斗来都去的金玄奕和季舒玄,此刻竟然心平气和的站在了一起。 太让人惊讶了! “季师兄怎么和金玄奕在一起了,这可真是奇怪。”沐青青诧异无比,依旧难掩震惊。 “你应该比我清楚。” 沐 雪琴淡淡的道。 沐青青低着头,轻声道:“季师兄,好像前几天也找了咱爹,似乎受到了些打击。” “走吧。” 沐雪琴转身而去。 “啊,姐姐,真不去见这林云呀,说不定他能帮你突破赤霄剑诀第七重呢!”沐青青连忙道。 “呵呵,你想见就见吧。不过还是等五峰大比之后再说吧,不分个输赢,这些人不会服气的,我倒是真的挺好奇,他可以撑上多久。” 沐雪琴颇有深意的笑了起来,剑宗似乎很久都没有这般热闹了。 这样……挺好的。 沐青青看了看林云的背影,神色纠结,终究还是没有跟过去。 太玄殿,云霄之上。 金玄奕和季舒玄并肩而立,脸色都颇为精彩,后方一众地榜前十,也是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行人急匆匆的赶过来,本来是想看林云笑话的。 他们有所顾忌,不会直接对林云出手,可这皇甫炎要当出头鸟,几人内心深处还是挺幸灾乐祸的。 甚至金玄奕都没有制止他,内心深处,显然也存着让林云吃点苦头的想法。 可结果却实在有些打脸,今日这一战,不仅是皇甫炎丢了脸。 他们地榜前十的脸面,也几乎全都被打了遍,可谓是相当难看。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这天字号弟子的风波,肯定暂时得告一段落了。 “我先走了。” 季舒玄没有说话,看了金玄奕一眼,就带着赤霄峰另外两人离去。 剩下六人,除却金玄奕外,脸色多少都有些尴尬。 皇甫炎终究是他们这一派的人,栽在林云手中,显然是他们几人更丢脸些。 “金师兄,这口气没法忍了啊!” 同为青霄峰的刘宇,脸色凝重,轻声叹道。 “他既然赢了,那自然无话可说,不忍也得忍,五峰大比结束后,一切自有分晓,他若连前十都没法进的话,掌教也没法偏袒他!” 金玄奕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只是眼眸中锋芒闪耀的更为凌厉了些。 …… 神霄飞云峰前。 “陈师弟,皇甫炎那十万功德,你就自己收下吧,我暂时应该是不需要了。”临别之前,林云叫住陈凌,轻声说道。 陈凌闻言一怔,他之前虽有些猜测,可当林云亲口说出来时。 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且颇为 迟疑:“这样真的妥吗?” “有何不妥?我与皇甫炎交手,一是立威,第二个嘛自然是看上了他的十万功德。你尽管拿去就好,太玄殿的确是一处不错的宝地,很值得一去。” 林云脸上露出抹笑意,轻声说道。 对这陈凌,他是很有好感的,且同为神霄弟子,没有理由不照顾对方。 陈凌思索片刻,笑道:“那我也不推迟了,不过师兄,今日你胜了皇甫炎,也仅仅只是开始罢了。地榜前十的其他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那些人没有一个好对付的,尤其是金玄奕和季舒玄,这两人号称地榜双子星!” “地榜双子星?” 林云笑了笑,没有多言。 与对方分别后,林云独自一人,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飞云峰中。 赢下皇甫炎,对林云来说没有太多的意外。 若是入太玄殿前,对上这皇甫炎可能还有些棘手,浮出一半的龙凰鼎还是很碍事的。 可出来之后,就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他的神霄剑诀,达到了二重巅峰圆满,九瓣幽冥花不仅将龙凰鼎镇压了下去,甚至还能稍稍掌控些许。 不仅解决了心腹大患,还凭空增加了许多助力。 林云心中轻声自语,神霄剑诀的强悍,确实有点超乎意料。 比起龙凰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84章 第 184 章 378、 点额强撑,高高抬眸,“拈香求神,图的就是心安。妾身随阿哥爷走这一趟,自然能得心安。” 为了孩子,她反正已是豁出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就算到神佛面前去,她也不怕! 十五阿哥静静垂眸,“福晋能得心安,可是我倒担心神佛却不得心安了。福晋歇着吧,我自己去。” 十五阿哥走到门口,忽然停步,回眸瞟一眼点额,“……既然福晋不放心我一个人去,那就找个人陪着我去吧。” 点额一怔,“谁?侧福晋此时已是要临盆……” 十五阿哥眸光清淡,“王佳氏呢?让她陪着我去。” “五妞是放在她名下抚养的,她去送送也是应当。” 点额心下猛然一坠,扬声笑道,“王佳氏抚养五格格,却照看不周,已在禁足。阿哥爷还没问话,倒先让她出门,这怕不好吧?” 十五阿哥点点头,“我正好边走边问,倒也方便。” 点额心头激跳,“如这样的后院家事,阿哥爷多年前已经都放给妾身来管着。阿哥爷如今事务繁忙,不该被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扰着。” “阿哥爷还是自去拈香,待得回来之后,妾身便将王佳氏带来,当着阿哥爷的面儿再一并问话就是。” 十五阿哥眯眼凝着点额,“何必要多此一举?还是,福晋不愿意让我单独问王佳氏的话?” 点额高高抬起头来,一双眼清芒乍现,“阿哥爷,容妾身再提醒一句,阿哥爷身在庙堂,不该被后院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扰了去!” 十五阿哥也静静对视,“……福晋,如此坚持?” 点额点头,“阿哥爷难道忘了当年曾经说过的话?成婚那日,阿哥爷说过,从此家宅后院便都托付给我了!” 提及新婚曾经,十五阿哥也是微微闭了闭眼。 只是他再度缓缓问了一句:“福晋……坚持如此?” 点额毅然点头,“是!阿哥爷,妾身坚持!” 十五阿哥长眉紧皱,“好,那我就再尊重福晋一回。我先去拈香,回来咱们一同问王佳氏的话。” 十五阿哥的语气虽听起来还是平和如素,可是他一转身,袍裾还是陡然一甩,姿态凌厉,足见十五阿哥平和之下那一股子几乎要掩饰不住的怒意。 点额都明白,可是她还是站得笔直,坚持不悔。 直至阿哥爷的脚步声走远了,她方吐了一口气,身子软了下 来。 她自不想与阿哥爷夫妻失和,可是……事到如今,她唯有高高抬起头颅来,以她元妻嫡室的身份来与阿哥爷抗衡,却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 十五阿哥大步流星,穿过层层宫墙夹道。 九重宫阙,金顶之下,墙色如血。 总管太监九思一路小跑,在后头紧追。 “讲!” 到了僻静之处,十五阿哥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喝令。 九思其实想跪倒请罪来着。只是主子爷这步速太快,而且半点都没有要停步下来听他说话的意思。他怕他一旦跪下,还没等说话,主子爷就已经走得没影儿了。 他明白,阿哥爷安排他当总管太监,自是信任他,也指望着他能在阿哥爷顾及不上的地方儿,能替阿哥爷出力。 阿哥爷随圣驾出巡在外的时候儿,譬如眼前,他是应该尽自己的所能看着点儿这几位主子的。 可是……可是他终究是太监,能进内宅去跑腿传话,却不能在后宅耽搁时间太长。 终究能在主子们跟前近身伺候的,都是那些女子和婆子们,他们当太监的对内院的事儿总归隔着一层去。 况且——自家这位嫡福晋,跟别家的嫡福晋还不一样。这位嫡福晋主子治下尤其严厉,半点内权不肯旁落,故此他这个当总管太监的,从一开始就没有半点儿权柄过。 家里凡事,不管大小,都只是嫡福晋一个人说了算。如果倘若有人胆敢觊觎一星半点儿,嫡福晋虽看似菩萨一样的人物,可是传起板子来却是半点都不心软的。 这些年十五阿哥所里的奴才们,无论是女子、太监,还是妈妈里们,都有挨过打的。就连阿哥爷都多次劝说,可是嫡福晋面儿上听了,回头该打还是打。 故此他这个总管太监啊,在阿哥爷不在的时候儿,他就是个摆设。只能支棱着耳朵听听内院的动静,却没本事干涉嫡福晋的决定一分一毫去。 ——他终究,只是阿哥爷身边儿的哈哈珠子太监。是在阿哥爷成婚之后,所儿里才有总管太监的级别,故此从一开始,嫡福晋就将管家的权柄给抓了过去,压根儿就没给过他一天儿啊。 九思小步跟着紧倒腾,这心里也奔腾过千万的潮头去。 倒是十五阿哥看他半天没动静,这才冷不丁停步回身盯着他去。九思一个刹车不急,好悬直接撞十五阿哥身上。 十五阿哥无奈地叹气,“瞧瞧你这毛毛愣愣的样儿,这后院的事,是指 望不上你去!” ——多亏还有廿廿。 . 九思这回可得了机会跪倒,这便赶忙请罪,“回主子爷……今年正逢三格格指婚,又是二侧福晋得封,故此二侧福晋一时忙不过来,倒是王格格一个人看顾着五格格和七格格有些日子。” 刘佳氏得封侧福晋,因得封的时间晚于廿廿,这便称了“二侧福晋”。 十五阿哥点头,“这个时机自然是寸了,倒也难为了王佳氏去。” 九思探口气道,“王格格本就是画儿上仙女一般的性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叫她自己一个人看顾两位小格格,奴才也听婆子们说过,王格格当真是有些兼顾不及。” “只是毕竟五格格大了,七格格还小,王格格这便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七格格身上……看上去,的确有些疏忽了五格格。这便才在五格格起初刚刚发烧的时候,没太当回事,只以为是着凉罢了。” “结果等到痘出,这才知道是出了喜花……再想着将三格格和七格格跟五格格隔离开,已是晚了……” 十五阿哥也是闭了闭眼。 “……五妞终究大了,十岁的大女孩儿,早已过了种痘的年岁。王佳氏必定也是毫无经验,更无防备,这便总没想到是出喜花。” “如今出了事,自是成了把柄去。” 九思点头,“可不就是么。便是奴才们,任谁也没想到五格格都这么大了,还会二度出痘去……” “不过,主子爷请恕奴才多嘴,虽说王格格是无心之失,可是不出事便怎么都好,一旦出事,总归是错处。况且,五格格已然殁了……” 十五阿哥悲从中来,深深吸一口气,压住眼中的酸涩。 “五妞那孩子……爷对不住她。这一世父女缘浅,只有短短十年,本以为再过几年将她风风光光嫁出去,却没想到,爷竟然没能等到那一天。” . 内廷的格格们统在兆祥所养育,故此将七格格也是在兆祥所周边儿,就近寻了个僻静的院子隔离治疗着。 十五阿哥到的时候儿,院子里绿荫参天,将整个院子遮蔽得碧油油的。 虽说这在夏季是好事儿,省得热;可是却因为人心底下的那一段悲凉,而只觉这树荫叫人心下阴郁沉重。 五格格就是从这儿“走”的,死亡的阴影仿佛就融入这树荫里去,叫人脊背都跟着发凉,挥之不去。 隔着碧纱橱,三格格堂屋里给十五阿哥请安。 太医赶忙献上三格格的脉案,小声在十五阿哥耳边,将三格格的实情禀告。 十五阿哥一皱眉,却也会意。他心疼地道,“……好孩子,你既无大碍,烧也见退了,怎不回去?” 三格格淡淡垂眸,“阿玛容女儿留下陪陪七妹妹吧。五妹妹刚走,七妹妹还这么小,她自己一个人害怕。有女儿在,七妹妹也好多个仗恃去。” 堂堂十五阿哥,这一刻几乎要落下眼泪来。 他沉声喝道,“开门!” 太医们谨慎,原本不叫十五阿哥入内。只想隔着碧纱橱,能看上一眼,说说话也就是了。 一听十五阿哥要入内,太医们都吓得赶紧跪倒。 “……十五爷金贵不说,十五爷终究这一二日间还要回热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85章 第 185 章 不光是李栋和牛耿龙,还有李家和牛家其他的弟子,一个个也都快速的动了起来,虽然不是直接朝着叶谦冲过去,但也形成了一个个的包围圈。 不得不说,这些大家族的弟子,个个都反应极快,尤其是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有一定的反应能力。形成了大大小小两个包围圈,这才停了下来,让李栋和牛耿龙两人直接出手对付叶谦。 叶谦看着四周的变化,嘴角露出了几分不屑之色。李家弟子和牛家弟子,虽然形成了足足两个大小不一的包围圈,也超过了五百米的范围,可对于叶谦来说,一样根本无济于事。叶谦只需要连续施展两次空间闪烁,一样可以逃出包围圈,以其他李家和牛家弟子的本事,根本就无法拦住叶谦的去路。 不过,叶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根本没有想过要逃走。这李家和牛家对他视若无睹,自己撞到了他的枪口,他当然不会手下留情,就是要借此机会,好好的挫挫两家的锐气,用他们来做自己在恶魔之都崛起的垫脚石。 叶谦不紧不慢的将太元参收好,手中紧握着长剑,打算全力出手,教训一下,这些目中无人的大家族弟子。 “叶谦,交出太元参,我饶你不死!”牛耿龙愤怒的咆哮道,毕竟在李栋和他达成协议的那一刻,这太元参其实就已经被他视作了囊中之物,叶谦抢走了他的东西,他如何能够不生气? “叶谦,你这是自寻死路,抢夺他人的东西,这是破坏了规矩,就算杀了你,傅正青也拿我们没有办法。”李栋则是杀机大起,要不是因为叶谦,他们李家也不至于在牛家众人面前丢脸,好不容易见到叶谦自寻死路,当然不会错失机会,就算不杀死叶谦,也要废了叶谦的修为,如此才能够彰显李家大家族的威严,不容侵犯。 “废话真多!”叶谦冷哼一声,不再束手就擒,而是选择了主动出击。这一次,叶谦直接锁定了李栋,这李栋对他的杀心最重,自然是要先教训他了。 就在李栋距离叶谦只有短短近百米的时候,李栋手中的长剑已经散发出来强大的威能,一股若有若无的威压,死死的将叶谦笼罩住。 “空幻斩!” 叶谦见状,不再迟疑,再近恐怕就真的要迎接李栋这强力一击的攻击力了。 空幻斩施展出来的一瞬间,无形的精神力冲击,瞬间就进入到了李栋的脑海之中。于此同时,在李栋的身边,空间发出了一阵嗡鸣,一柄锋利的长剑悄无声息的出现。 “不好!” 李家众人见到这一幕 ,个个脸色大变。 然而,李栋宛如对周围人那大声的提示充耳不闻,整个人愣愣出神的站在原地,毫无防备。以至于原本威力十足的长剑,突然在这一刻停了下来,强大的威力也瞬间消散。 “怎么回事?”紧随其后的牛耿龙脸色大变,不敢置信的看着突然发呆,攻击消散的李栋,心中满是疑惑不解。 “彭!” 一声巨响炸开,李栋整个人瞬间被长剑击飞了出去。这一切说来缓慢,可事实上只发生在了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没有人来得及阻止这一切。 “噗!” 李栋回过神来之后,整个人已经被叶谦的长剑击飞,一口气血无法压制,直接从嘴里吐出。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受伤?”李栋一脸的疑惑不解,虽然受伤的人是他,但整个在场的人都知晓李栋为何被叶谦击伤,唯独只有他自己连怎么受伤的都不知道。 叶谦一击得手,如何会给李栋恢复的机会?要知道,李栋可是窥道境五重中期的强者,一旦反应过来,只要给他出手的机会,叶谦也难以全身而退。所以,叶谦不能给李栋反抗的机会,就要接连出手,直接将这李栋打至重伤。 所以,下一刻,叶谦就消失在了原地,几乎在李栋回过神来,稳住身形的那一刻,叶谦已经出现在了他附近,手中的长剑再一次发出了嗡鸣之音,空幻斩又一次紧跟着施展了出来。 李栋只来得及锁定叶谦的位置,甚至都还来不及出招,只见叶谦的空幻斩已经又一次的降临,无形的精神力冲击瞬间进入他的脑海之中。 “不好!”李栋在感受到这无形攻击的一瞬间,就知晓了情况不妙,刚刚他就是因为精神遭到了攻击,所以才会短暂的失神,然后就受了伤。 李栋虽然反应了过来,可精神力的冲击,他根本无力抵抗,最终还是被叶谦又一次击飞,这一次伤的比之前还要严重几分,接连吐了两口鲜血,体内的灵力更是前所未有的狂暴,在体内紊乱的冲撞着,让他的身体不断的受伤。 “怎么会这样?这叶谦到底施展的是什么诡异的招数?”李栋心中顿时一阵莫名的惶恐,虽然叶谦的攻击力有限,短时间还无法重创他,可如果接连几次这样下去,他也撑不下去的。 被叶谦展现出来的诡异本事吓住的何止李栋一个人?之前还叫嚣着要教训叶谦的牛耿龙此刻也是一脸的懵逼,一脸的惊愕和惶恐。他虽然没有亲身体会叶谦空幻斩的厉害,但是他和李栋交手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他对于李 栋的实力可是一清二楚,所以他完全可以想象,要是叶谦此刻对付的人不是李栋,而是他自己,他又拿什么挡住叶谦那神秘莫测的攻击招式? “天啊!” “这小子还是不是人?他这剑招,到底是什么样的剑招,他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牛耿龙心中暗自感叹着,本来是想要和李栋一起对付叶谦的,现在见到这样的情况,吓得根本不敢出手,甚至远远的站在一旁观战,似乎生怕自己的出手,引来叶谦剑招的对付。 连李栋和牛耿龙这样的强者此刻都被叶谦施展出来的实力给震慑住了,更何况是其他李家和牛家的弟子,这些时候,很多人都一阵后怕,好在他们没有直接出手对付叶谦,不然以叶谦的实力,只怕他们连叶谦一招都未必能够抗住。 “原来我们恶魔之都,还有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强者!” “难怪傅正青那样孤傲的强者,也会收叶谦为义子,原来这叶谦如此的了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86章 第 186 章 “对了,朱利奥,谈判的结果怎么样了吗?” 为了避免尴尬,我赶忙转移话题。 “唉,说来说去还是那套老词,对方不肯让步,总觉得很奇怪。” 一般来说这个情况已经是无法改变的结果了,看样子对方还是不死心,正等着北边的消息呢…… 居然还抱着这种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不放,你是有多想不开啊……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前来通报,说是抓了一名前来报信的敌军士兵。 有点意思,那就让他和皇太子殿下见个面呗! 反正是什么消息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不过朱利奥他们还不知道情况呢,说实话不太想让他们知道。 于是我直接让人把那名报信的士兵送到皇太子殿下的面前,而我和朱利奥则在帐篷的外面等待。 “姐夫,你说会是什么消息呢?” 朱利奥好奇的问道。 “管他呢,反正对他来说肯定不是好消息。” “说的也是。” 听到我这么说,朱利奥也不再纠缠,老老实实的和我一起在外面等着里面的结果。 过了没多久,我让朱利奥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果然,皇太子殿下没有了以往的威风和态度,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对于我方的要求悉数答应。 不过这还不是最终结果,还要上报双方的国王同意才行。 其实也就无非是索要战争赔款而已,博洛尼亚领已经差不多夺回来了。顺便要点钱款见好就收才是正事。虽然也有人提议,应该一鼓作气攻入帝国扩大战果,但在我看来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首先,出国作战是没有群众基础的,就这一点就会带来数不清的麻烦。而且虽然消灭了敌军五万人马,但是对方主力尚存,就靠手头的不到五千人去了基本就是白给。 况且,战争是要花钱的,一旦战争规模扩大,势必要提高税收以支援战争,萨丁尼亚领穷乡僻壤的,我可没有闲钱来买这个单...... 至于后勤补给等一系列问题就更多了,所以,现在只要稳住当前局势,顺便能要点赔款才是王道,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还想回家陪老婆们过新年呢,可没有时间在这里瞎耽误功夫。 所以,等朱利奥谈完出来之后,我把这一系列的利害关系好好的给他分析了一遍。 真不愧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王子,一点就通,完全赞成我的看法。就这样,史称“地狱之门战役” 的两国之间的交锋基本上已经结束了,以我方的大获全胜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而那些被俘的敌方士兵,如果帝国愿意付赎金,那么就放他们回去,否则就送到矿山做工。 其实我更偏向于后者,因为这些人回去之后就会再次成为敌方的战力,还是把这些人打散分批送去矿山做工更好。 好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了,我就安心的当个旁观者吧…… 菲欧娜已经按我的命令先行返回拉斯佩齐亚的基地去了。至于为什么这么安排,一是现在我能用转移魔法随时回去,二是让她回去报个平安,免得妻子们担心。 晚上,全军开起了盛大的庆功宴,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对于能取得如此重大的胜利,大家都表现出超乎想象的兴奋。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好好庆祝一下吧,毕竟这也是属于他们的胜利。 好好休整了一晚之后,大家迎来了举行入城式的日子。 一大早,所有人整理仪容,把所有的装备和服装都整理一新,要以最佳的形象展示给艾米利亚城的百姓们,显我国威,壮我军威。 而为我准备的长角兽也以经整备完毕,特制的鞍具已经牢牢的固定在它的背上,与其说是个马鞍,倒不如说更像个带把手的座椅。尤其是那两只一前一后的长角,上面也镶上了装饰物,全身也加装了类似铠甲的物品,看上去非常的威武。 就在我欣赏这一切的时候,朱利奥跑来告诉了我一件始料未及的事情....... “姐夫,不好了,菲利普皇太子逃跑了……”朱利奥满脸的郁闷的说道。 “你再说一遍?” 难道是我听错了? “菲利普皇太子跑了.......”朱利奥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看样子我没有听错,这可真是...... “哦……你说说啊,你们这么一群大活人,就能眼睁睁的把个俘虏给我看跑喽?” 居然会出现这种事情,真是让人无语...... “冤枉啊,姐夫,昨天的庆功宴大家都喝多了,压根就没睁眼,全都睡着了……” “........” 唉,肯定是昨晚就逃走了,现在已经这个时间了,还上哪去抓他啊,只能是象征性的派些人手四处找找,毕竟眼前还有入城式正在等着呢,这个可是之前就定下来的,不可能随便取消。 后来我又仔细想了一下,其 实他跑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反正他留在这里也是个麻烦,一不能打,二不能骂,还要好吃好喝好招待,看见他我就头疼! 现在他跑了,最多战争赔款拿不到而已,反正一开始也没指望这个。万一要是他在路上遇到了意外一命呜呼了,那和我们也没多大关系,那是他自找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顺利回了国,以帝国现在的情况,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实力发动第二次战争,毕竟海上和陆上都受到了重大损失,哪怕帝国实力再强,也不可能这么疯狂吧……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帝国的南边还有几个国家虎视眈眈的正准备捡便宜呢,现在的帝国根本没有闲心前来报复,所以,帝国的皇太子嘛,跑就跑了呗…… 只是国王陛下知道了以后说不定会责骂一番,既然如此,那就当作一开始就没抓住他,只要和朱利奥,利昂他们商量好了就万事大吉...... 和朱利奥说了我的想法之后,他也表示赞同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87章 第 187 章 黑色火焰温度高的可怕,甚至连它脚下的大地都开始融化,变成了岩浆。 陈冬距离它不过二十米,恐怖的温度随着空气流动,不断拍打在他身上,感觉暖洋洋的,很舒服。 阿奇尔已经忍不住要转身逃命了,如果不是那里面的宝物带给他的吸引力实在太大。 他看着陈冬平静的表情,似乎丝毫没有将这恐怖的温度放在眼里,他回想起先前陈冬也曾用过火焰技能,或许还有转机。 但他并不知道,先前陈冬爆发出的火焰其实只有一瞬,出现的瞬间又收回了体内,就算如此,也足以烧死几乎零距离的枯木女妖。 “这是我在神陨之地收取的地狱之火,可惜不能留你个全尸。”羊头恶魔淡淡说到,右手一挥,两朵黑色火焰化作两道箭矢,激射向他。 陈冬纹丝不动,没有丝毫躲避的打算。 这地狱之火的温度很恐怖,至少也在一千摄氏度以上,但却伤不到他。 陈冬伸出右手,想要挡住。 就在羊角恶魔看疯子的眼神中,箭矢接触到了陈冬的右手,然后……然后消失,或者说被陈冬瞬间吸收。 “呃?!!”羊角恶魔瞪着眼,这不是它想象得画面,为什么自己的地狱之火会被对方吸收? 它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这地狱之火的收取十分艰难,神陨之地中心的温度甚是达到了上亿摄氏度,它只敢在边缘收服了这么两朵而已。 “不可能!我的地狱之火不仅能焚烧万物,熔铁化金,更是能炙烤灵魂,混乱心智,怎么可能被吸收!你不是人?” “嗯?你再骂!”陈冬怒了,身影一晃,趁着它失神的瞬间,来到了他的身后,一刀斩出! 噗嗤! “咩!!”羊角恶魔痛苦的叫了一声,被陈冬斩落了左边大半个翅膀,闪开后怒骂:“该死的家伙!!” “你还骂?!”陈冬大步前冲,杀气滚滚而出,羊角恶魔失去了大半截翅膀,爆发出的速度大减。 不过就算是受了伤,它的力量依旧强盛,面对陈冬袭来的一刀,直接挥拳打出。 嘭!! 陈冬身影倒飞出十几米远,同时也一刀斩下了羊角恶魔的食指。 羊角恶魔猩红得眼球直视陈冬,左手一招,身前出现了两个黑洞,两只恶魔骑士骑着骷髅战马从中走出。 两只30级黄金品质的恶魔生物,陈冬见状,也失去了继续水的兴趣,站定身体。 整个空间顿时如同被禁锢了一般,森冷的杀气如同要化为实质。 地狱之火残留的热气,也在一瞬间变得冷冽,陈冬得每个面毛孔都喷薄出血气。 “杀气凝神!” 随着陈冬话音落下,他的一头黑色短发瞬间长至腰际,变为了血色长发。 漆黑的瞳孔也变成了血红色,溢出的血气在身后汇聚,一尊十米高的恐怖杀神出现在陈冬身后。 杀神依旧保持着,当初陈冬在试炼空间中,所化作的恶鬼形象,破旧的兽皮衣服,手中握着一柄两丈长的巨大血气之刃。 这尊杀神看着还很虚幻,可是爆发出的气势,却没有人会觉得这只是幻觉与摆设。 陈冬的全属性提升了,五十点,而身后的杀神虚影,则是他此时得双倍属性。 羊角恶魔得眼睛瞪大,猩红的眼球差点冲眼眶中瞪出。 他是真正羊角恶魔分出得一道分身,实力并不强,只是负责守护血腥神殿的守护者而已,但他却拥有着原身的大部分琐碎的记忆。 其中就有这个技能得信息,在看到的一瞬间,就从记忆深处被提了出来。 荒古时期那个弑神者的成名绝技,神话级的技能,就算是他的原身,一个传奇巅峰的恶魔之王,也仅有那么一种神话能力,还是大付出了巨大代价才习得的。 “确定了,他一定不是人,就算是人,也绝对不属于这个时代,这个时代才刚刚开始,怎么可能会允许这样的力量出现,这个世界得规则不会允许,除非他想破坏几个世界得通道平衡?”羊角恶魔看着与他一般高的杀神虚影,害怕了。 惊恐之下,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不可能完成。 最后一刻,他的身体燃烧起黑色的火焰,地狱之火再次爆发,冲向陈冬。 希望靠着身躯里的所有地狱之火,给予陈冬最后一击。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站在边上的众人,只看到血色虚影一闪,长刀撕裂血肉的声音传来。 漆黑的地狱之火熄灭,正在前冲的羊角恶魔化作了三段,羊角恶魔死亡! 两个恶魔骑士刚刚出场,才看清敌人的模样,就被陈冬连魔带马,斩成两段,化作了灰烬。 陈冬在羊角恶魔倒下的瞬间,血气瞬间消散,身后得杀神虚影化作血气回到了体内神胎。 血色长发飘动,散去成血气,血红的瞳孔转黑,眼神中的杀气收敛。 感受着心中澎湃到近乎难以 抑制的杀戮**,陈冬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情绪。 “这技能还是尽量少用吧,神胎里的恶鬼意志,不知何时就会醒来。”陈冬不愿使用这个技能,始终对神胎里的恶鬼意志感到忌惮。 走到被斩成三段的羊角恶魔身前,用容器收取到了两大桶漆黑的恶魔血液。 一个能装20升的大桶装满后,硬塑料的容器差点承受不住重量,一桶足有八百多斤,陈冬直接收进了背包空间,同时捡起了地上,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漆黑晶核,呈现圣晶石的形状。 【羊角恶魔之血】 品质:黄金 属性:沉重污秽,可用于锻造装备,或炼制特殊药剂,体质达到30点饮用,70%几率死亡,25%几率成为魔化生物,5%几率获得羊角恶魔特性。 【羊角恶魔晶核】 品质:星耀 属性:蕴含极其浓郁的深渊气息,恶魔生物吸收后,有几率提升品阶。 …… 阿奇尔的双腿在颤抖,看着缓缓向这边走来的陈冬,几乎下意识的退后两步。 他不知道陈冬召唤出的杀神是怎么回事,眨眼间就解决了一只星耀级的羊角恶魔,他觉得自己已经毫无胜算。 “走吧。”陈冬牵起瑶羲的手,带着她缓缓走上祭坛,根本没有多看阿奇尔一眼。 那里有一个漆黑的宝箱,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星石。 陈冬伸手打开宝箱,里面一共放置着三样物品。 【深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88章 第 188 章 白狐从曼陀罗宫回到烈火宫,已是入夜。 一位弟子悄悄通报,说东方闻思正在大殿内等候,白狐听后喜笑颜开的跑去了大殿。 东方闻思正坐在宝座上闭目养神,宝座外观是曼珠沙华的形状,就好比曼陀罗宫白之宜的宝座是曼陀罗花形,而冰魄宫铜镜的宝座则是白色睡莲形。 白狐几乎看的呆了,红色彼岸如同燃烧起来的火焰,而东方闻思一袭白衣如同仙子坐落在火焰之内,那画面已经无法用人间的言语来形容她的美了。小水滴背对着白狐而站,目光一直不离东方闻思,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小水滴转过身来,白狐看不到她被黑色袍子遮住的双眼,只能看到她向上勾起的嘴角露出天真的笑 意:“白狐宫主,小宫主等你等的都睡着了!” 白狐是又心疼又懊恼:“我要是知道小宫主来找我,我一定早早的就回来了!” “现在小宫主已经睡着,只怕把她叫醒,她会怪罪于你我,倒不如,白狐宫主帮个忙,我抱不起也背不起小宫主,所以……” “我知道小水滴护法的意思,我这就带着小宫主随你回曼陀罗!” 小水滴仰起头,这一回双眼倒是露了出来,天真可爱:“那就有劳白狐宫主了!” 白狐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将睡着的东方闻思抱在怀中,东方闻思身上的清香让白狐有些害羞。 还有呼吸中的一丝酒味,原来是偷偷的喝了酒,难怪此刻会睡着。 东方闻思找到舒服的依靠,竟然将脸埋在白狐的胸膛里,这让白狐又紧张又兴奋,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得很快! 跟着小水滴一起出了烈火宫,夜晚的烈火宫城墙外点起了红色灯笼,鬼魅而又唯美。 东方闻思正在睡梦中,和自己的爹爹东方一秀在曼陀罗宫的太虚湖里玩耍,那一年,她只有两岁,可是记忆却很深刻。 却听闻一阵吵闹的扑通声,越来越清晰的响彻在耳畔,东方闻思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蜷缩在一个人的怀抱里,抬起头一瞧,正是满头大汗的白狐。 东方闻思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道:“死白狐,你快把我放下来!” 白狐一惊,急忙松开手,让东方闻思安全着地,这才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小宫主,我……我不是……有意冒犯的……我只是……” “知道是冒犯你还抱着我!”东方闻思的脸因为过于激动而红了一大截,她的记忆里,除了爹爹东方一秀和紫魄哥哥,还没 有哪个男人抱过她。 白狐的脸也红了起来,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便看向站在前方的小水滴,眼神里满是求助的意味。小水滴几次都想笑出声,但还是忍住了,最后看白狐都快百口难辩了,这才说道:“小宫主,你在烈火宫睡着了,我也抱不动你,所以就让白狐宫主代我抱起小宫主回曼陀 罗喽!” 东方闻思责怪似得说道:“臭白狐,要不是等你,我能在烈火宫睡着吗?” “不知……不知小宫主,找我有什么事!” 东方闻思这才想起正事来,对着小水滴说道:“小水滴,你先回去吧,我同白狐有话要说!” “可是宫主吩咐过,让小水滴寸步不离小宫主,否则,就要拿小水滴问罪了!” “你到底是来监视我的行踪的,还是来保护我的安全的?” “宫主吩咐我来监视小宫主的行踪,我也是来保护小宫主你的安全的!”小水滴倒是实话实说,毫不隐瞒。 “莫不是,你不相信白狐宫主?你觉得白狐宫主会害我,还是保护不了我?” “这……”小水滴哑口无言。 白狐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宫主的话还真不知是夸奖还是嘲讽。 “所以,有白狐保护我,你还担心什么,再说了,这么晚了,我还能跑去哪玩吗?” “小水滴护法,我会将小宫主安全送回曼陀罗的!”白狐急忙开口道。 “那好吧,小水滴就先告退了!”小水滴这才缓缓离开,回去曼陀罗了。 东方闻思见小水滴已经走远,才松了口气:“好了,这回该轮到我们两个说话了!” “小宫主请说!” “我总是偷偷溜出宫,去镇上玩,你知道吧!” 白狐低声笑了笑:“小宫主十次溜出去,有九次我都知道!” “今天我被我娘责骂,以后想溜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如果是别人欺负小宫主,我还能帮小宫主出出气,可是白宫主……” “哈哈!这话可别被我娘听到了,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了吧!”东方闻思鬼马精灵般可爱的眼珠转了一转。 白狐有种不好的预感,声音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该……该不会……是……小宫主你让我……帮你溜出去吧!” “真聪明!我想了很久,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东方闻思眨了眨眼睛,故作乖巧。 白狐的头都大了:“小宫主,你可真抬举我, 为什么觉得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你想啊,我娘让你接手烈火宫,就说明对你有足够的欣赏和信任,而且你向来对我娘忠心,她不会想到你能帮我欺骗她,所以每次我都来你这里,你帮我溜出去,我玩完 回来,你在送我回曼陀罗,就说我们一直呆在一起,我娘不会怀疑的!” 白狐吓得一身冷汗:“小宫主,被白宫主发现的话,我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你怕死?” “怕死还会混江湖吗?我当然不怕死,只是……”白狐低下头,黑夜里,东方闻思看不到他越发严肃的表情。 只是,小宫主,我还有使命啊!冰魄宫一天不成为天下第一宫,我就一天都无颜去见十夜宫主啊! “只是什么啊?” 白狐抬起头,笑道:“没什么!我可以为了小宫主,做任何事!” 东方闻思满意的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东方闻思走了几步,回过头:“你知道,我刚才是被什么吵醒的吗?” 白狐转向东方闻思:“是什么啊?” “是你的心跳声,笨蛋!” 白狐的脸红到耳根,还好是黑夜,没那么容易被看出来。 “你的心跳声那么快,那么响,我想睡都睡不着了!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当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女子的时候,那个男子的心跳就会变快,是真的吗?” “啊?” “白狐,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东方闻思打算逗逗白狐。 白狐身子一震,急忙说道:“我……我怎么敢……怎么敢觊觎小宫主呢!” “胆小鬼!”东方闻思笑着说道,“我东方闻思要是喜欢上一个人,一定会跟他说!” 白狐有些为难的低着头,东方闻思看着白狐:“所以白狐你就是个胆小鬼!”白狐皱了皱眉,终于鼓起勇气,大声说道:“小宫主,我是喜欢你,可我不是胆小鬼,刚才我说的,可以为了小宫主你做任何事,不是奉承,是我真正想要对你说的话,我 怕我说出来,你就不会再理我了!”东方闻思原本只是打算逗逗白狐的,可是没想到,他真的说出来了,他真的喜欢自己?反而东方闻思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娘说,男人没有好人,唯一的好男人东方一秀却 为了自己而死。后来娘说,肯为你死的人,才是真正爱你的人。 “可是,白狐,我不喜欢你!”东方闻思转身离开了。 白狐觉得整个世界都变 得安静无比,是啊,他早就知道,小宫主不会喜欢自己,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十夜宫主,默默地喜欢着慕雪隐一样,又并非一定要得到。 白狐追了上去:“哈哈!小宫主,我逗你呢,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可是你的心跳得很快啊!” “那是因为我喜欢小宫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89章 第 189 章 一次性 疏远 状态 苛刻 未雨绸缪 新生 漆黑的夜晚,天边布满了繁星,一轮弯月躲藏在云间,不时探出一点头,带着清冷的光芒,洒落在黄土之上。 在这月光照耀之下,有一少年端坐在马上,手拿干粮与水壶,正在进行晚餐。 吃完晚餐后的张罗,望着前方空旷的沙漠,露出一抹微笑说道:“这夜晚的沙漠,还真是第一次所见,看似幽静,却带着无限的危机,不愧是葬地之称”! 将自身感知全力释放,探索夜晚的黄土高原的世界,张罗虽然面带笑容,但心底丝毫不敢放松,在这无人空旷的沙漠里,敢于放松警惕心,不是强者,就是弱智。 张罗自然不属于强者,但更不属于弱智,自然不敢对眼前看似平静的沙漠,有丝毫放松警惕的心理。 “系统,这沙漠里可有绿洲”,张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道。 虽然来这沙漠之前,带了不少的水,然而在这路途当中,经过人与马的消耗,早已经消磨殆尽,虽然路过的地方,有不少的水源,为了赶路,张罗选择了放弃。 “在东南方向,距离此十五里处,有着绿洲”,系统那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出声说道。 听到系统的回答,张罗轻轻动了动脚,身下的马,便飞快朝着目的地快速前进。 ...................................................... 将气裹在双眼上,仔细望着前方的绿洲,在这沙漠里的一抹绿,显示的极为魅力,张罗也不由露出微笑。 身下的马,也仿佛看见了绿洲,不由奔跑的更加快速。 距离绿洲越来越近,张罗的笑容,却快速的消失,转变为一股凝重的表情。 在这前方的沙漠里,闪烁着一抹火光,表明这绿洲早已经有人在此,在这空旷无人的沙漠里,不仅仅是各种野兽、毒物有威胁,人也一样,反而比起畜生更加有威胁。 虽然知道这绿洲已经有主,然而张罗还是选择继续前往,若是可以交涉的人,倒是无碍,若是无法交涉,只能以手中长剑解决了。 既然系统说了有生机丹,那等于多出一条性命,就算自己身死,也无碍,可以复活。 想到这些,张罗此刻已经无后顾之忧,能交涉最好,不能交涉就厮杀吧,刚好可以磨练自身的力量,快速突 破的气,让张罗无法适应,唯有和人战斗,则是最快掌握的方法。 然而就在张罗继续前进,身在绿洲的客人,此刻却陷入了困境,在绿洲之外,布满了凶恶的狼群。 “嗷”,这兽潮的头领发出惊人的呼唤,听到这头领的号令,兽群里的狼群,不由露出更加凶狠的目光,朝着眼前的人类厮杀而去。 在这兽群同归于尽的冲击之下,人类的以**组成的,防护圈遭到强力的袭击,不时因为防护圈被击破,有人类顷刻之间被围上来的饿狼撕碎。 “这该死的兽潮,不是唯有月圆之日才会出现么,我们为此还拖延好几天,才出发,为什么还会遇见”,其中一名正在对抗兽潮的武师大怒说道。 漆黑的夜晚,天边布满了繁星,一轮弯月躲藏在云间,不时探出一点头,带着清冷的光芒,洒落在黄土之上。 在这月光照耀之下,有一少年端坐在马上,手拿干粮与水壶,正在进行晚餐。 吃完晚餐后的张罗,望着前方空旷的沙漠,露出一抹微笑说道:“这夜晚的沙漠,还真是第一次所见,看似幽静,却带着无限的危机,不愧是葬地之称”! 将自身感知全力释放,探索夜晚的黄土高原的世界,张罗虽然面带笑容,但心底丝毫不敢放松,在这无人空旷的沙漠里,敢于放松警惕心,不是强者,就是弱智。 张罗自然不属于强者,但更不属于弱智,自然不敢对眼前看似平静的沙漠,有丝毫放松警惕的心理。 “系统,这沙漠里可有绿洲”,张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道。 虽然来这沙漠之前,带了不少的水,然而在这路途当中,经过人与马的消耗,早已经消磨殆尽,虽然路过的地方,有不少的水源,为了赶路,张罗选择了放弃。 “在东南方向,距离此十五里处,有着绿洲”,系统那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出声说道。 听到系统的回答,张罗轻轻动了动脚,身下的马,便飞快朝着目的地快速前进。 ...................................................... 将气裹在双眼上,仔细望着前方的绿洲,在这沙漠里的一抹绿,显示的极为魅力,张罗也不由露出微笑。 身下的马,也仿佛看见了绿洲,不由奔跑的更加快速。 距离绿洲越来越近,张罗的笑容,却快速的消失,转变为一股凝重的表情。 在这前方的沙漠里 ,闪烁着一抹火光,表明这绿洲早已经有人在此,在这空旷无人的沙漠里,不仅仅是各种野兽、毒物有威胁,人也一样,反而比起畜生更加有威胁。 虽然知道这绿洲已经有主,然而张罗还是选择继续前往,若是可以交涉的人,倒是无碍,若是无法交涉,只能以手中长剑解决了。 既然系统说了有生机丹,那等于多出一条性命,就算自己身死,也无碍,可以复活。 想到这些,张罗此刻已经无后顾之忧,能交涉最好,不能交涉就厮杀吧,刚好可以磨练自身的力量,快速突破的气,让张罗无法适应,唯有和人战斗,则是最快掌握的方法。 然而就在张罗继续前进,身在绿洲的客人,此刻却陷入了困境,在绿洲之外,布满了凶恶的狼群。 “嗷”,这兽潮的头领发出惊人的呼唤,听到这头领的号令,兽群里的狼群,不由露出更加凶狠的目光,朝着眼前的人类厮杀而去。 在这兽群同归于尽的冲击之下,人类的以**组成的,防护圈遭到强力的袭击,不时因为防护圈被击破,有人类顷刻之间被围上来的饿狼撕碎。 “这该死的兽潮,不是唯有月圆之日才会出现么,我们为此还拖延好几天,才出发,为什么还会遇见”,其中一名正在对抗兽潮的武师大怒说道。 漆黑的夜晚,天边布满了繁星,一轮弯月躲藏在云间,不时探出一点头,带着清冷的光芒,洒落在黄土之上。 在这月光照耀之下,有一少年端坐在马上,手拿干粮与水壶,正在进行晚餐。 吃完晚餐后的张罗,望着前方空旷的沙漠,露出一抹微笑说道:“这夜晚的沙漠,还真是第一次所见,看似幽静,却带着无限的危机,不愧是葬地之称”! 将自身感知全力释放,探索夜晚的黄土高原的世界,张罗虽然面带笑容,但心底丝毫不敢放松,在这无人空旷的沙漠里,敢于放松警惕心,不是强者,就是弱智。 张罗自然不属于强者,但更不属于弱智,自然不敢对眼前看似平静的沙漠,有丝毫放松警惕的心理。 “系统,这沙漠里可有绿洲”,张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道。 虽然来这沙漠之前,带了不少的水,然而在这路途当中,经过人与马的消耗,早已经消磨殆尽,虽然路过的地方,有不少的水源,为了赶路,张罗选择了放弃。 “在东南方向,距离此十五里处,有着绿洲”,系统那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出声说道。 听到系统的回答,张罗 轻轻动了动脚,身下的马,便飞快朝着目的地快速前进。 ...................................................... 将气裹在双眼上,仔细望着前方的绿洲,在这沙漠里的一抹绿,显示的极为魅力,张罗也不由露出微笑。 身下的马,也仿佛看见了绿洲,不由奔跑的更加快速。 距离绿洲越来越近,张罗的笑容,却快速的消失,转变为一股凝重的表情。 在这前方的沙漠里,闪烁着一抹火光,表明这绿洲早已经有人在此,在这空旷无人的沙漠里,不仅仅是各种野兽、毒物有威胁,人也一样,反而比起畜生更加有威胁。 虽然知道这绿洲已经有主,然而张罗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90章 第 190 章 车胡国,渠城,群主府。 后院,紧闭的寝屋内,两兽三神及七颗补天石全神贯注地听着斯愠娓娓道来的一切。 临近中午,屋外的阳光变得热烈几许,从白色的窗纸映衬而入。 “所以,迫不得已之下,你变成夏菲菲的模样,从而顶替她。”诩渺靠在床头上,懒洋洋地道。 斯愠神色严肃地点点头:“当时情况实在紧急,这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她其实大可可以带蒙苍扬和云亦忆他们杀出去,但是只要他们杀出去,那他们日后的日子都要生活在躲避之中,再无安宁可言。 斯愠不舍云亦忆陷入那种境地,在翊王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她将手伸进夏菲菲的伤口里,然后将沾了血的手往舌头一抹,眨眼间,斯愠变成了夏菲菲的模样,李叔上的夏菲菲,则变成了斯愠的模样。 翊王看见冒充夏菲菲的斯愠,快步走到她身旁:“菲儿,你可没事吧?” 斯愠故作害怕,一把抱紧翊王:“呜呜呜呜呜······父王,菲儿好害怕,菲儿知道错了。” 翊王满眼心疼,抱着斯愠轻声安慰:“好孩子,你可知父王有多担心?有没有受伤啊?” 斯愠泪眼汪汪地摇摇头,她身后的云亦忆、蒙苍扬、小环以及李叔惊讶地面面相觑,但见斯愠将翊王糊弄过去,提起的心终得放下。 斯愠抽泣道:“父王,那群贼寇实在是可恶,你们定不能留他们性命!” 翊王忙点头应道:“好好好,父王绝不轻饶他们!菲儿想如何处置他们,父王就依着菲儿的意愿将他们全杀了。” 斯愠点头:“父王,菲儿好累,咱们回去吧。” 翊王忙扶着斯愠:“好,咱们回去,你皇祖母的凤驾应该也快赶到了,再忍忍,好孩子,再忍忍啊。” “菲菲,我菲菲······“翊王话音一落,院外传来了邹芳雅急切的声音。 斯愠偷偷地看了一眼云亦忆,随后扯开嗓子一边大哭,一边往院外快步走去。 之后,斯愠被孙佩予带进皇宫,住上了大半个月。幸好斯愠当时往舌头沾了夏菲菲的血,脑中有了夏菲菲生前的记忆,不然,她定会引起孙佩予和翊王夫妇的怀疑。 从皇宫出来后,夏菲菲想尽一切办法与蒙苍扬或者云亦忆联络上,然后在一个大家都熟睡的夜晚,斯愠翻墙而出,偷摸地来到了宰相府。 宰相府,蒙苍扬和云亦忆的寝房,灯火通明。 斯 愠变回自己原本的模样,从寝房的大开的窗户钻了进来。 云亦忆见斯愠来了,赶忙迎上去将她抱在怀中:“斯愠!” 小环在斯愠进来后,立马将窗户关上:“见你这么晚都不来,还以为你来不了了,惹得我们不知有多担心。” 斯愠但笑不语。 云亦忆拉着斯愠的手到茶案边坐下:“这一月来,你过得还好吗?” 斯愠点头:“群主的生活怎可能不好,又是待在宫里,只是······” “只是什么?”云亦忆忙问。 斯愠拿过案几上的苹果咬一口,道:“那皇宫里可讲究了,明明桌上的菜还剩那么多,他们吃几口就让人给撤下,不知有多浪费!最可恶的是,我还要碍于现在这个身份,不能敞开肚子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好好的食物撤下去倒掉。” 云亦忆一听,满眼 心疼:“真的难为你了。” 小环发出一声叹息:“明明有好吃的在眼前,却不能吃得心满意足,斯愠,这对你来说实在是 太残忍了。“ 斯愠无比赞同:“就是!” 站在云亦忆身旁的蒙苍扬关心的则是另一件事情:“圣上与太后还有翊王夫妇没有对你生出怀疑吧。” 斯愠摇摇头:”他们是定然是看出任何端倪,这一点我还是十分有自信的。“ “那你何时能回来?”云亦忆问。 斯愠摇摇头,低落道:“我可能没法回来了。” “为什么?”小环问。 “我如今冒充夏菲菲冒充了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若是现在突然消失,太后和翊王夫妇定然要将车胡国掀翻天,届时,他们首先怀疑的就是你们。夫人,你们若是因为夏菲菲失踪而被翊王夫妇缠上,他们定会缠着你们找到夏菲菲为止!” 小环蹙眉,现下她实在是不通:“为何?按理说翊王夫妇并不会怀疑到咱们身上。” 太后、圣上以及翊王夫妇并不知道真正的夏菲菲在观音庙已经死了。 “因为供词。”蒙苍扬道。 “供词?什么供词?”云亦忆问, 斯愠目光冷峻道:“贼寇们的供词。” 贼寇们的供词与翊王以及后面赶来的太后、圣上以及邹芳雅所看见的不一样。 尤其假冒夏菲菲的斯愠从院子出来后,将真正的夏菲菲杀死的贼寇突然传来一句:“咦?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引来所有人的注目。只怪当时情况过于紧急,斯愠还未害得及将贼寇们的记忆抹去,翊王就匆匆赶来了。 贼寇的一句话让院子外的气氛陷入一种微妙,斯愠急中生智,故作暴怒:“大胆贼寇,竟然敢诅咒本群主!”而后,她可怜兮兮地迎上呆愣地停下脚步的邹芳雅,抱住她哭道:“母妃,你不爱菲菲了。” 邹芳雅回神,满眼心疼:“傻孩子,母妃怎么不爱你呢,来,让母妃瞧瞧,可有哪里受伤?” 斯愠跺脚哭道:“菲菲今日受了惊吓,现见到您,居然还被一个贼寇诅咒,母妃你当真能咽下这口气?” 邹芳雅一听,双眼登时变得通红,指着那贼寇道:“来人,将那满口胡言,诅咒郡主的家伙给杀了!将他的狗头斩下,挂到城门以此示威!” 虽说当时斯愠以此糊弄,可她被带进皇宫待在孙佩予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同时,牢中贼寇们的供词多有怪异,当时主审官以为贼寇们是为了推脱罪责,才胡说八道,全部施以死刑后,一切又会到正常。但如若夏菲菲突然消失不见,那贼寇们的供词就会被再次翻出,尤其是那个将真正的夏菲菲杀死的贼寇的话,定会指引翊王夫妇怀疑道同在观音庙里的云亦忆。 ”怎么会······“云亦忆对此难以相信。 蒙苍扬解释道:“天家就是如此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91章 第 191 章 叶谦虽然只是一个刚入王者境界的武者,和明珠差不多,但是,此刻叶谦绝对是把自己的实力给爆了出来,虽然还有底牌没有用,但是,至少法源灵力的爆炸力还是展现了出来。 “轰”!的一声巨响,叶谦身前的那个灵力枪猛地就炸开了,而叶谦也摇晃着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就站稳了脚步,虽然看起来是叶谦略微的占据了下风,但实际上,叶谦很是清楚,自己比对面那个老头差的可真是太多了,要知道,那老头显然是没有出尽全力,只是随手这么一挥,而且,他还是站在十米之外出的攻击,而叶谦,则是用尽了全力,而且还是在自己的身前摧毁的对方的招数,所以说,叶谦差的多了。 叶谦心中紧了一下,他紧握拳头,随时准备出击,叶谦看向那个老头,立即开口说道:“哈哈哈哈,逍遥门主,你这也真是太不客气了吧,我好歹也算来者是客了,你这样子让我很难和你谈话啊。” 逍遥门主傲九重,脸色冷了下来,他看了眼叶谦,随后一百衣袖,以他的身份,这第一次没有把傲九重给打下来,自然就不会再继续出手了。而且,叶谦给他的感觉也是奇怪的很,因为这个叶谦,区区一个王者境一重的武者,竟然刚才硬接了下来自己的一掌还没有受伤,还能说得出花,的确很让他惊讶。 傲九重哼了一声,说道:“一个外人,敢擅自闯我山门后崖,看来果然是有几分本事,罢了,既然你撑过了我一招,那就说吧,什么事情。” 叶谦几个人都是松了口气,实际上,刚才明珠很是犹豫,看到傲九重突然出手的时候,她一直在也犹豫自己要不要上去替叶谦接下那一掌,哪怕是用自己的生命。明珠很清楚傲九重的威力,虽然是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掌,但是绝对不是一般的王者境武者能够接的下的。 现在,看到叶谦顺利接了下来,而且傲九重也终于开始说话了,明珠才微微松了口气,她低下头,站在那里,不再说什么。 叶谦则是看着傲九重,说道:“果然啊,逍遥掌门好大的架子,只是,我其实是想告诉傲掌门,如果你刚才那一掌把我给打死了的话,恐怕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你的宝贝儿子了啊!” “你说什么”!傲九重果然一下子紧张起来,看着叶谦。 叶谦这个时候没有任何的犹豫,赶紧把之前准备好的剧本给说了出来,他指着傲九重说道:“你的那个宝贝儿子,少门主,哼,奸杀我的妻子,还把我刚刚出生的儿子给压死了!妈的,你这个老子是怎么当的!你自以为你是逍遥门门主,就 能够如此为非作歹吗!真的以为这天下没有公道和公理了吗!”叶谦大声的说着,声音很大,表情十分激动,眼圈都红了。 一边的任涛看到叶谦的样子,心底感叹,看来叶谦不仅仅是一个优秀的武者啊,更是一个出色的演员,这演技,真的是刚刚的了。 叶谦那激动的样子,仿佛傲九重真的和他又不共戴天、奸妻杀子之仇一样。 傲九重也愣了下,随后他看着叶谦,说道:“你先别激动,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那还不是你这个老混蛋一向都是眼高于顶,对你的儿子百般宠爱,所以他才会如此的有恃无恐!他去大苍山找什么灵草,结果看到了我的妻子,当时我妻子正在给我的儿子哺乳,结果呢!结果你生下来的那个畜生,就把我妻子给奸了,可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人啊!她就这么活生生的……死了!”叶谦说着,猛地一指傲九重。 傲九重咽了口唾沫,他被叶谦给骂的哑口无言,他虽然一肚子的怒火,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反驳,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情,自己的儿子真的能够做得出来,主要是,对于普通人,别说是自己的儿子了,就算是自己,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如果是看到一个美女,跑过去**,绝对是很可能的。 傲九重哼了一声,大声的说道:“好了!你别再骂我了!现在我儿子呢!” “被我给打残废了!”叶谦很不屑的开口说道。 “你说……什么!”傲九重身上的气势一下子升腾起来,朝着叶谦就压了过去。 叶谦体内法源灵力快流转,他一边抵抗住傲九重的压力,一边开口说道:“哼,怎么着,你还要把我给杀了是吗?!那就杀了我吧,这样一来,我也能去陪我的妻儿了,当然了,你儿子肯定也死定了!” 傲九重愤怒的瞪着叶谦。 这时候,旁边的明珠低声说道:“门主,你先不要杀了叶谦,他……他的确捉住了少门主,还把我们都给打伤了。” 傲九重看着明珠,气势一下子泄了下来,他冷冷的看着明珠和任涛,说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我的儿子。” 明珠还没有说话,叶谦已经是冷笑了起来,他大声说道:“老匹夫,如果说你还想要你儿子活下来,或者说你庆幸你儿子还活着的话,那你还得感激他们两个,因为,如果不是我看到他们两个人,我可没这么好的耐心,还把你儿子的小命给留着,我早就一刀把他给杀了!” 傲九重看着叶 谦,又看向明珠,说道:“这个人说的可是真的?” 明珠立即单膝跪下,说道:“对不起门主,是我们没有劝诫保护好少门主,只是……只是当时那个女人的确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我们想着,也没什么大事情,而且少门主一旦兴致来了,我们也阻挡不住,虽然我是他的未婚妻,可是,他要做什么,我也不敢阻挡。再加上,在苍山深处,那里都是普通的采药农,我们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强一个人存在,所以我们就没有阻挡,后来,他就回来了,他把我们都给打伤了,门主,请您责罚,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傲九重冷哼一声,他抬头看着叶谦,说道:“你现在想怎么样?”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92章 第 192 章 内心。 神武军,数百名战士,仅仅屹立在原地,便犹如山峰般,令人喘不过气来。 满地落叶纷飞,原本巍然耸立的霜英宗,此刻如破败的枯木。 站在诺大霜英宗前,张罗冷眼望着众位弟子。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 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93章 第 193 章 “哈!” 围在豪宅外的大汉们同时弯腰,双手垂在身侧,向年轻人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久久不敢起身。 年轻人眸光流转,扫了大汉们一眼,径直朝豪宅内部走去,那两个女性忍者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服部殿下!” 年轻人才刚走进大门,数名黑龙会高级头目快步迎出,他们的表现更加夸张,脑袋几乎碰到地面,神情恭谨至极。 “唔,不用多礼。” 被称作服部殿下的年轻人声音慵懒,其中夹杂着一丝好奇:“岩田正雄真的死了吗?有人能在三个中忍的保护下杀了他?” “是……是的。” 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人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道:“服部殿下,请您一定要抓住凶手,拜托了!” “不用怕,你们是我服部家的下属,我当然会保护你们。” 话之时,服部殿下仍然用折扇挡住面孔,细长的眉毛微微一扬:“带我去现场看看,我要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现场极为血腥,恐怕会使殿下感到不适……” 服部殿下摆了摆手:“无妨。” “……是。” 在黑龙会几个高级头目的带领下,一行人进入岩田正雄被林重斩杀的房间。 惨烈的景象,令服部殿下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霾,跟在后面的那两名女性忍者,更是瞳孔紧缩,心神震动。 “樱,凛,你们能看出是哪个流派的手法吗?”服部殿下走到四具尸体中间,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抱歉,殿下,对方的实力远超想象,酒井他们在一瞬间便被夺去了性命,根本没有打斗和反抗的痕迹,所以我看不出什么。”左边的女性忍者低声道。 另一名女性忍者微微点头,对同伴的话表示赞同。 “瞬间斩杀三名中忍,明敌人出剑很快,已经将居合之术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拥有这种实力的,至少也是一名精通拔刀术的剑豪。” 服部殿下蹲下身体,仔细端详着尸体上的伤口:“北辰一刀流吗?不,不对,就算是北辰一刀流,出手的速度也没这么快……” 他越看越困惑,眉头紧紧皱起。 作为伊贺流三大宗家之一服部家的下一代家主,他对扶桑国内所有的剑道流派可谓如数家珍,但是却看不出这三名忍者是被哪个流派的招式所斩杀。 这种事,本来不应该发生。 只有一个可能,那 就是斩杀这三名忍者的招式,根本不属于任何一个流派,只是因为敌人出手太快太突然,才导致他们来不及反抗便被杀死。 服部殿下用扇子掩住口鼻,转身朝外走去:“把尸体收殓起来吧,不要大肆宣扬,我会派人暗中调查的,明白吗?” “明白!”黑龙会的几名高级头目齐声应道。 “对了,听岩田正雄的情妇还活着?现在她在哪里?”服部殿下继续问道。 一个身材高大的头目恭敬道:“那个女人明明看见了刺客,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因此属下正在派人拷问。” 服部殿下眼神一凝:“带她过来。” “是!” 不一会儿,浑身伤痕累累的情妇便被带到服部殿下面前,原本姣好的面容青一块紫一块,显然吃了不少苦头。 她一看到高贵优雅、俊美非凡的服部殿下,便匍匐在地,身体不断颤抖:“仓京子拜见殿下。” “吧,你看到了什么。”服部殿下淡淡问道。 “我……我看到了黑色的鬼神。” 仓京子提起林重,脸上依旧残存着恐惧,由此可见林重带给她的心理阴影之大。 “黑色的鬼神?” 服部殿下轻声重复了一句:“对方穿的是黑衣?” “是,是的。” 仓京子用力点头。 服部殿下温言道:“能描述一下他的具体样貌吗?比如身材,长相,性别,气质。” “他……他是一个男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脸上戴着一副黑色面具,手里拿着一把剑,气质很冷,还有他的眼睛……” 仓京子抖抖索索道:“只有来自黄泉的鬼神,才能拥有那么可怕的眼睛。” “那他为什么没杀你?” “我……我不知道……” 仓京子使劲摇头。 服部殿下看出苍京子没有谎,语气更加缓和,轻轻摇晃着折扇:“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殿……殿下,对不起,那个人在杀死岩田阁下之后,让我不要出声,我当时害怕极了,所以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两行泪水顺着仓京子的脸颊滑下:“他用手机对着岩田阁下的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突然就消失了……” “嗯?” 服部殿下打断仓京子的话:“你确定他用手机拍了照片?” “我确定!”仓京子斩钉截铁道。 “好,这个 消息对我很有用,你可以离开了。” 服部殿下俊美如妖的脸上露出微笑,向旁边的黑龙会高级头目看了一眼:“不要再为难她,知道吗?” “知道!” 那几个黑龙会高级头目身体一震,恭敬应是。 仓京子感激涕零,朝服部殿下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倒退着离开房间。 “你们,那个刺客,为什么要在杀人之后拍照片?”服部殿下高座上首,目光徐徐扫过众人脸庞。 此时,房间里济济一堂,坐满了黑龙会的大头目,他们都听见了服部殿下跟仓京子的对话,一个个冥思苦想。 终于,一个身材瘦削、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头目鼓起勇气道:“殿下,肯定是有人雇他来刺杀岩田头领,并拍照作为凭证。” “那么,谁敢冒着得罪服部家的风险,雇杀手刺杀岩田正雄呢?”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灵光闪现,大声道:“人马宫!肯定是人马宫!最近我们与人马宫发生了很多次冲突,而且我听岩田头领早就上了他们的暗杀名单!”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表示附和。 “没错,殿下,这件事肯定与人马宫有关!” “殿下,开战吧!跟人马宫开战!” “竟敢刺杀岩田头领,人马宫简直丧心病狂!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94章 第 194 章 萧晨的声音透着冷峻,一双眸子都是在闪动着寒光,仙王境九重天的威压在淡淡的流动着,环绕着楚龙与莫无忌两人,顿时两人身躯颤抖。 仙王境九重天层次,堪比魔神宫宫主境界。 岂能是两位教习能够比拟。 他们根本就难以承受,双眼都是在颤动着。 曾几何时,萧晨还只是仙王境仙王境四重天境界,他们碾压他如同碾压蝼蚁一般简单轻松,但是现在他们境界没有进境,而萧晨已经成长到了仙王境九重天层次。 这样的速度堪称恐怖。 就连魔神宫的长老都是神『色』惊骇。 在魔神宫最强者乃是宫主,仙王境九重天巅峰境界,然后便是长老每一人都有仙王境九重天初期境界,而现在萧晨的实力竟然已经能够媲美他们。 这让他们无比的震动。 而在他们的感觉之中,萧晨虽然是仙王境九重天初期境界,但是却让魔神宫的长老们都是感觉到压抑,这样在同境之中本不该出现的情况如今在萧晨的身上发生。 魔神宫宫主站在一旁,看着萧晨,眉头微蹙。 但是却没有出声。 他虽然是一宫之主,但是萧晨却是太古神子。 地位堪比至高势力长老席位。 不是他能够轻易就得罪的起的。 “风大哥早就与楚龙和莫无忌有过节,我想魔神宫因该不至于不知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让风大哥与他们一同执行任务?难道魔神宫无人了不成?”萧晨的目光看着眼前的教习与长老,冷声质问。 实则,是在质问魔神宫宫主。 众人都是不出声。 萧晨的目光看向楚龙与莫无忌,开口道:“楚龙,莫无忌,你们两个过来,我有话问你们。” 萧晨驱使楚龙二人。 此时两人对于萧晨已经畏惧到了极点。 一时间没有动。 下一瞬,萧晨的仙力降临在了他们两人的身上,两人身躯颤抖,仿佛背上被一座大山死死的压住,快要喘不过气来,两人艰难的走向萧晨。 萧晨此番举动让魔神宫的长老脸『色』无比的难看。 但是却无可奈何。 萧晨的身份,他们为之忌惮。 他们身为魔神宫的长老,自然要为魔神宫考虑,不然萧晨一但闹起来,只有他杀魔神宫人的份,谁敢杀他,杀了萧晨,就是惹怒了至高势力。 那可是 连圣国都是不敢惹的存在。 仙帝强者足以横扫他们。 “我问你们,风大哥是不是你们杀的?”萧晨的眸子盯着两人,与之对视,两人噤若寒蝉,脸『色』都是惨白,但是楚龙却梗着脖子摇头否认。 “不是,他是妖兽咬死的,身上的伤就是证据。” 啪! 一个耳光狠狠的落下。 萧晨的这一巴掌抽的楚龙脸上瞬间便是红肿起来。 他的神『色』如同到一般锋利。 “我要听实话。”萧晨看向莫无忌。 莫无忌心中在盘算,现在承认必然死路一条,萧晨不会放过他们,为今之计之能打死不承认,这里是魔神宫不是他剑神圣国,想来他也不敢太过放肆。 毕竟宫主站在哪里。 关键时刻一定会出手制止。 于是他看着萧晨,缓缓的道:“萧晨,风逍遥真的是被妖兽重创身亡,我们也为之感到悲伤,你虽然是太古神子,但是也不能如此仗势欺人。” 他的话,透着几分委屈。 仿佛在说萧晨是在仗着自己是太古神子,就欺压他们。 众人都是议论纷纷。 但是此时萧晨哪里在乎这些? 他得眼中闪动着笑意,嘴角都是牵起。 “仗势欺人?这个词用的好,既然你说我是仗势欺人,那我我今天就算是仗势欺人了吧,风大哥的死我一定要查清楚,你和楚龙都是凶手。” “你血口喷人!” 两人看着萧晨,一口同声的说道。 随后,莫无忌看向魔神宫宫主,神『色』悲愤的道:“宫主,我与楚龙两人只是教习,身份低微,但是自认为光明正大,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俩在魔神宫任教多年,从未被如此的诬陷过,今天即便是太古神子,我们二人也要讨还清白。” 两人的话义愤填卖,无比悲愤。 仿佛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魔神宫弟子都是神『色』怪异的看着萧晨。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对萧晨骂骂咧咧。 “萧晨,你太放肆了,成为了太古神子就再此咄咄『逼』人,你那里有一点太古神子的样子?”魔神宫一位仙王境九重天的神子开口指责萧晨。 他是魔神宫神子,自然不能看着萧晨侮辱宗门。 侮辱两位教习。 于是站出来,神『色』看着萧晨,透着怨怼。 萧晨此时本就在气头 之上,他回头看向那男子,缓缓的道:“你是什么人?” 那男子笑道:“我宋一海,魔神宫神子,莫教习的弟子。” 一句话让萧晨的眸子顿时冷凝。 最后走向他,缓缓的道:“太古神子乃是十方至高势力共同册封,相当于至高势力长老地位,如今你既然侮辱太古神子,理当诛杀!” 话音落下。 萧晨脚踏鲲鹏影速度快到了极致,宋一海还来不及反应萧晨的乾坤指就已经降临,七指叠加,威力堪称毁天灭地,一瞬间便是洞穿了宋一海的心脏,顿时之间,鲜血飞溅而出,宋一海倒地身亡。 魔神宫神子,被太古神子秒杀。 用时不到十秒... 恐怖! 所有人议论的弟子都是纷纷不在说话。 生怕是下一个宋一海。 这一幕,魔神宫上至宫主,下至弟子全部震惊。 太古神子,实力强悍,让人惊骇。 魔神宫的神子竟然连一招都是接不住就被斩杀。 这让魔神宫的宫主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萧晨真的太狂妄了,连他这个宫主都是不放在眼中。但是人已经死了,多说无益,魔神宫宫主也是淡淡的开口。 看着萧晨,原本眼中的笑意已经收敛起来,变得沉重。 “神子,这里是魔神宫。” 萧晨此时恨不得杀了楚龙与莫无忌,心中怒火中烧,哪里还管那么多,他的神『色』也直接与魔神宫的宫主对视,冷声道:“宫主,我在查风大哥的死因,我不希望你干涉。” 哗! 一句话,让宋书航等人无比震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95章 第 195 章 甜美的梦 秦秘书道,“少夫人她没有跟我们一起出来。” “什么?”展倩瞪大眼睛,“那你们为什么不带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6白不肯原谅她,那天晚上是我带小夏去……” “刚才6总在应酬,少夫人晕倒在酒店大门口被慕斯城带走了。”秦秘书直接道。 “啊?” 展倩脑袋一轰。 “我们正在安排人手找少夫,没有空回答你其他问题。”秦秘书严肃地道,“慕斯城既然离开了山庄,就肯定经过这里,你们有看到他的车出来?” 这是秦秘书的想法,慕斯城既然离开了山庄,就肯定是从这里的大门出去了。 展倩听到慕斯城将安夏儿带走,已经不知作何反应了。 听到秦秘书的问题,她叫道,“慕斯城那个混蛋把小夏带走了?我怎么没有看到慕斯城的车出来?” 秦秘书一惊,“慕斯城的车没有出来?” “慕斯城的车我认得,他的车没有从这里出来啊!”展倩大叫。 秦秘书度回到了6白车窗前,“6总,慕斯城的车没有从这边大门出来,他肯定从山庄其他的出口出去了,其他出口的路不会通往山下,慕斯城和少夫人肯定还在山上……” 6白推开车门就下来了,脱下了西装外套,扯松领带,“让酒店的人集中在山上找,把酒店的搜寻犬放出放!看到慕斯城不用犹豫先送他下地狱!” 随后6白开着一辆保镖的轿车,往山上那边的路去了,几辆保镖车马上跟上去。 秦秘书打电话通知酒店,“让所有的安保人集中在山上找,慕斯城的车没有离开,我这里有安小姐的物品,把搜寻犬带过来!” —————— 安夏儿晕迷过去后,做了一个短暂而甜美的梦。 她在爬一颗树,满树的苹果。 苹果红红的,就像女孩的脸。 画面一转,安夏儿又飘在空中,她看着一个小女孩在爬刚才那颗苹果树,旁边有一大片花海,紫色的,在风中如海浪般层叠起伏,还有白色的篱笆,非常漂亮的洋房别墅。 苹果树下站着一个穿白色衬衫的男人。不,他虽然长得高,四肢很修长,但面孔非常年轻,干净,是个男孩,他有着大人一般的眼神,那双眸子澄澈,宁静,神秘,在阳光下盛着碎碎的星子,像望不穿边际的贝加尔湖畔。 安夏儿看见那个小女孩很小,蹬着笨笨的腿在爬。 她的手脚都很短,正努力向一颗最红最大的苹果伸出她白嫩的手臂,最后她使劲往前再一用力—— 【啊,摘到了!1u1u……】 她高兴地回过头,不知叫着树下的男子什么。 一阵带着花香的风拂过苹果树,将她年幼的身体摇晃了下去。 她像一团一样坠下去。 树下的人接住了她。 …… 安夏儿心一颤,从梦里醒了过来,但醒过来之后模模糊糊什么也不太记得,就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摘苹果的梦。 哦,还有一个叫什么1u1u的人,但完全记不得梦中人的模样……总之莫明其妙。 “奇怪。”安夏儿看了看周围,按了按脑袋,“我一定是缺少什么维生素了,在提醒我要多吃水果,所以才会晕倒……”对,一定是这样,安夏儿毫不费力地得出这个结论。 但想起她在酒店大门口晕倒了,安夏儿忙张望着看周围。 ——她在车内! 外面是夜色,漫天的星空! 安夏儿大学里跟同学去爬过山,她知道这一定是在山顶,才能看到如此明朗的星空! 她推了推车门,锁了,推不开,“喂喂喂!外面有人吗?我被关车里了,快放我出去——” 外面有个背影靠在车门边,挡住了一部分车窗,安夏儿马上看到了。 “外面的人听到没有?”安夏儿看见外面有人,拍了拍车窗,想引起外面的人注意,“把我放出去,还有你是谁,你想要干什么,你是不是想绑架,放心,我把钱全部都给你,只要你不杀我。” 面对歹徒,安夏儿表现出非常配合以及识识务! 听着里面的声音,慕斯城没说话,继续将他手上那根烟抽完。 夜里山顶的风比较清冷,慕斯城在微冷的空气中猛地吸了一口烟,让烟温暖肺腑。 【你什么名字?】当年他眼睛受伤时,那个女孩子在他耳边问。 【慕斯城】他说。 【哦,思念成城的思城?】她出清脆甜美的惊讶声,似乎都能想象出她闪亮闪亮的眼睛。 当时他想这个 人一定是看八点档的肥皂剧看多了。 他毫不犹豫破灭她的幻想,【不是。】 【诶?】不出意外,女孩子出了失望的声音。 但听着她的话,他突然萌生出一股想调戏一下她的冲动,他回过头向扬起唇角,【爱你 如斯的斯,思念成城的城。】 之后他旁边一度没有声音了,听到了有跑走的脚步声。 他的人回来后告诉他,看到一个女孩子红着脸跑出去了,然后他笑了…… …… 慕斯城对他眼睛受伤时遇到的那个女孩子,有着一股很深的执念,那就是只有那个女孩子触动过他的心灵——他当时过誓无论她什么身世,长得美还是丑,他都会爱她以及娶她。 当知道安琪儿是那个女孩时,他不顾一切跟安夏儿解除了婚约,给了安琪儿全部的爱。 只是没想到有着与那个女孩最相似声音的安琪儿居然不是她,而是被他关在身后车里的这个女人,这个为了报复他故意不说出真相的女人。 烟头在指尖星点闪烁,一点点燃烬,就像回不到当年的所流逝的时间一样。 “开门!”车里的安夏儿继续拍着车门,“我让你开门……” 烟灰掉在地上的时候,慕斯城将飘远的思绪收了回来。 他将烟头踩灭后,解开车锁,打开门—— “你开不——”安夏儿的手拍了个空。 她撑着快要栽倒下去的身子,仰起头,看到慕斯城那张邪冷的脸庞正在面前,“你……是你,慕斯城?” 她马上微后缩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96章 第 196 章 楚天羽跟秦小君一直玩了好几盘,这才停下来。玩了这么长时间的游戏,眼睛也有些疲劳了,还是躺着睡一觉比较好,也许睡上一觉火车就到了羊城。 跟秦小君说了声晚安后,很快楚天羽便睡着了。在睡梦中,他好像有梦到了爷爷。楚天羽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自己最喜欢跟在爷爷后面,学着他一样画符。 楚天羽还梦到,有一天,他的亲生父母找到了他。但他看不清他们的脸,在梦中,他询问对方当初为什么要丢下自己? 楚天羽看到他们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祝福的笑容。楚天羽很想跟他们讲下话,但他发现不管他怎么说话,对方就好像听不到他的声音一样。 楚天羽是在一阵嘈杂的叫喊声中被吵醒的,当他醒来之后,发现在他们这节车厢中聚集了不少人。现在很多原本在自己床上休息的人也都起来了,大家都围在一起。很巧不巧的是,大家围起来的地方,距离他并不是很远。 依稀中,楚天羽好像听到了秦小君的哭声,还有车厢内其他人的叫喊声。 “抓住了,这个人肯定是疯了。” “是啊,肯定是疯了,要不然怎么会突然乱咬人。” “我看是中邪了吧,看她的情况有些不对啊。” “得了吧,现在凡事都要讲求科学,哪有什么邪?你这是宣扬封建迷信。” ...... “这里有没有医生,我老婆之前身体就有些不舒服,麻烦请找医生看下。” “妈,妈。” 此起彼伏的声音,夹杂着秦天雄的呼救声,还有秦小君的叫喊声传进楚天羽的耳里。他知道,肯定是秦小君的母亲吴秀芬出事了。 赶紧从床上坐起来,挤开人群来到秦小君的身边。楚天羽看到秦小君正被秦天雄抓着,不让她去抱吴秀芬,而此时的吴秀芬正被两名中年男子给制住了。 这个时候,从人群中走出了一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看了眼被制服的吴秀芬,然后对秦天雄说道,“你好,我是一名外科医生,可以让我看下你的爱人吗?” 听到中年男子说自己是医生,秦天雄赶紧客气道,“你好,医生,麻烦你了。” “请问下你爱人之前是因为什么原因身体不舒服吗,当时有没有去医院检查?”中年医生并没有急着去查看吴秀芬的请款,反而询问期秦天雄。 “之前我跟我老婆,还有女儿一起在燕京旅游,但是我老婆她突然 感觉身体不舒服。当时我们也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没有什么问题,可能是累着了,还让她注意休息,因此我们才提前结束了游玩。”秦天雄并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到讲了一遍。 “这样啊!”中年医生听了秦天雄的话,陷入了沉思,以他多年的行医经验,他也没有看出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体上有什么问题。既然对方说已经去医院检查了没有问题,那问题应该就不是出在身体有病上。 “既然身体没病,现在又像发疯一样到处咬人,不会真的是中邪了吧?” 突然人群中有个中年妇女忍不住开口说道,很显然,她的话,也是此时在场大多数人心中的想法。虽然大家都不相信中邪一说,但事实摆在眼前,现在他们也有些怀疑起来。 听了这些人的话,楚天羽心中一动,悄悄开启阴阳眼。顿时,阴阳眼下,他看到吴秀芬的印堂发黑,在她的身体中,好像看到一团黑气存在。 “果然是被魔灵附身了。” 看到眼前的情景后,楚天羽已经断定,吴秀芬应该是在哪里招惹了魔灵,然后被对方给缠上。 中年医生还是上前检查了一番,但是并没有发现吴秀芬有任何不妥,只能叹了口气对秦天雄说道,“很抱歉,你爱人的病,我也无能为力。” “妈,妈。”听了中年医生的话,秦小君哭得更伤心了。 “医生,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吗?”秦天雄仍旧不死心,他们这次原本就是陪着女儿一起出来玩的,一家人都很开心,但现在出现了这种情况,就算是管理偌大一个公司的他,也有一种无力感。 “哎,你爱人的这种情况,应该不是病,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猜测,也有可能是因为精神受到了刺激,这才导致精神有些失常。”中年医生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呵呵,这个人乃是招惹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必须要想办法将体内的脏东西赶出她的身体。如果时间长了,不仅会折损阳寿,还有可能会危急生命。”正当众人都没有办法的时候,从人群的后方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老头从人群的后方走了出来。老头身着一件中山装,看起来很是得体。 老头来到吴秀芬的面前,低头看了眼,摇头叹道,“魔灵附体,必须要赶紧将体内的东西赶出来,不然就真的危险了。” “老大爷,不知你有没有办法将我爱人体内的东西驱除掉?”听到老头的话,秦天雄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 一样开口说道。 “哎,魔灵附体,使用外力可能会伤及你夫人的身体,必须要想办法让魔灵自己从你夫人的体内离开。以我目前的道行,根本做不到随手清除。如果能有一张驱邪符就好了,可惜老头我不会那玩意。”老头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秦天雄说道。 符箓之道,博大精深。如果没有画符天赋,一辈子在这一块也很难有所成就。同时,如果没有高人指点,就算是给你一本符箓大全,你也是很难学会。更何况,画符,不仅仅是要将符给画出来,还需要一笔将整张符一气呵成地画完,同时,还必须领悟每一张符中所蕴含的道韵。 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信封科学,很多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都已经失传了。 “秦叔,要不让我来试下吧!”楚天羽看到吴秀芬面容憔悴,呆愣地坐在地上,也有些于心不忍。 听了老头的话,楚天羽想起在他的背包中还有两张空白的黄纸,正好可以用来画一张驱邪符。 “天羽兄弟,你?”秦天雄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楚天羽,显然他也不相信楚天羽能够将吴秀芬体内的邪灵给驱除掉。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97章 第 197 章 “我也是很严肃的在跟你讨论啊!”项明锋做出一副委屈状。 “我跟你说这不行,绝对不行。” “怎么个不行法?是结婚不行,还是生孩子回塞不行?” “项明锋——” “好吧,好吧,菲菲,你看,你爱我,我也爱你。既然我们彼此相爱着,难道你就不能为了自己也为了我,让我们试试。万一成功了。即使没有成功,我们以后也没有遗憾了。 也不必到临死的时候还在追悔当年没有多出一些努力,对不对?” 项明锋的话让谢菲菲的冷静下来,开始沉思。 “明锋,你不要继续逼我了,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多想想。” “可以,我晚上再去找你。” “不行,你明白吧,今天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他得多不招人待见啊,媳妇儿一天都不见到他了。特么的,真讨厌。 …… 项明锋再次见到长徵的时候,这货刚刚决定参加另外一场分赃……咳咳咳,战利品分配会议。最近大家都异常的热情啊,据说听说帝国的某些贵族和皇子们又热情的关心大家的福利待遇问题了。 很多担心长徵小混蛋扛不住,然后给他们降薪降福利的老兵痞子们纷纷开始催动麾下加紧干活,颇有能赚一天是一天的搏命架势! 长徵对于某些无赖老兵痞子的这等行为那是深恶痛绝的,所以他就打算修理修理他们。 项明锋就在这个时候见到了长徵,顺便被他当成附属品给顺了会议室。 雷动,宁飞,杨小武,宋波,袁长风,龚启超等原来直属特战团一系。赵敬塘,姜广义,王晨路等原来的老派军官一系,王一,佘七,周媚,武八,樊卿泓等白骨坑一系,青逅,金尚等外援,以及曹锐,王启勋,沈奕等长徵后提拔起来的一系纷纷在座。 这放眼望去,就是一副骄兵悍将大团圆的彪悍场面。 饶是项明觉得自己见多识广,这群家伙的强大气息还是扰得他气息不定。 长徵让项明锋坐到他的后面,然后召集大家坐下。 除了坐在首桌的一群家伙,次桌上还有更多的军官在座。从四军区演变到深渊公爵领,原本的四百万的一线部队,最后被直接扩充到了一千万的一线部队,其它的二线,三线储备部队也同样人员爆满。 幸好四军区的很多曾经的伤残的军官重新回队,要不然光有兵,没有基层和中层的军官也够麻烦的。 不过大量的军官归队,加上银塔的强大的效果,这让深渊领地的军官普遍修为拔高了一个大境界。基本是上没有一线的军官的修为在融真期以下的。 即使在帝国这种军官配置也绝对是高配了。更别提之前的联邦了。 要不是这种开会的气氛不对,说不定项明锋已经吃惊的问出声了。坐在一群灵压逼人,煞气汹汹的家伙其实压力也挺大的。 “听说大家最近干都不错,大赚了不少?” 呵呵,下面一片呵呵声。 “据说各种战备物资也是低消耗,大家成本控制都很厉害啊……” 呵呵,下面一片呵呵声。 长徵很满意的继续点头“值得表扬,说明我这提出的新分配方案也是很有水平滴。” 呵呵,下面一片呵呵声。 “不过,听说你们最近麾下部队的伤残和战死人数增加了?” 呵……咳咳咳。 下面一片掩饰的咳嗽声。 “我说,你们知道吧,我们军队培养出来的精锐战士和基层以及中层军官,那纯粹是倒贴出来。领地贴补了大量的物资出,才培养出来这点人。 你们手里的名字后面带星星的都是此类人员。 但是看看你们最近干的事情? 亏本儿的生意不能做你们不知道吗? 我告诉你们,想让领地继续倒贴你们那是做梦,谁手下的名字后面带星星的家伙伤残了,就罚没双倍医疗费用的红利,战死了,对不起,罚没他从参军开始领地所以倒贴在他身上的成本。 回头我会发给你们,你们麾下的战士们的价值表。 总之,少爷是从来都让别人吃亏,想让我吃亏,我就让他吃更大的亏!”长徵小爷严肃冷凝的道。 在座的军官一个个都开始端正坐姿和态度,一个个认真起来。 艾玛,好凶悍啊! 这以后打仗更加的麻烦了,还得算这些个,弄不好还会彻底亏本!~ 太辛苦了有木有,大家都会木有爱滴的。 “总之,再出现大量阵亡名单到我的桌面上,我就让你们亏的裤子都穿不上。” 咳咳咳…… 下面一群军官一个个大脸都憋的够呛!想笑又想哭,艾玛,好难受啊。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将齐声回应他。 单从这点上看,长徵已经取代了虚凌天,在军中建立 起自己的威望了。 “那好,进行下一个议题……” 会议进行的很快,长徵总是能够做到的精准快速的解决各种问题。他不类虚凌天很多事情都跟大家有商有量,他在做出某种决断之前,就已经有了成熟的分析和解决办法。 当然若是有人提出异议,他也会愿意跟大家讨论自己的解决办法的不足之处。 总的来说,长徵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管理者,深渊领地的军官们对他很有信任。 等到俩个小时之后会议结束,就剩下他跟长徵了,长徵才对项明锋道“舅舅,说吧,你打算找我怎么和解?” 噗,项明锋的表情神囧,神囧的。 亲,不要说的这么直白好不好? “我……那个,你妈妈那个事儿,当年我比较不成熟。让你和小悠难过了。” “嗯,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们呢?” “真补偿啊?”项明锋一愣。“你们俩个都大了啊。” “可是我们当年那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了啊。”长徵一边摸着心口,一边装作重伤的表情道。 “你……”项明锋真的觉得他很淡疼了。 “总之你的补偿不能说说就算了吧?” “……” “还是你觉得,就因为你是舅舅,所以说一句对不起,我跟小悠就得原谅你。”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98章 第 198 章 当《众神荣耀》这款游戏面世之后,不知不觉间,人们对于它的讨论就从未停止过。 无论是热闹繁华的地带,还是人烟稀少的角落,你都能从中听到关于《众神荣耀》相关的话题讨论。 这款跨世纪的惊世之作,用它独特的魅力,迅速的占领几乎所有的游戏市场和头版头条。 因为它的出现,人们似乎发现自己已经不再那么关注所谓的明星绯闻和什么趣闻趣事。 当打开一个当天头条软件后,里面清一色几乎都是关于游戏方面的报道。 对于很多人来说,现在的生活无外乎上班回家玩游戏,两点一线。 结束一天枯燥乏味的工作后,进入游戏放松已经成为了人们生活的首选。 也许大家都没发现的是,正是因为这款游戏的出现,游戏里的一切正在逐渐取代现实生活中的许多东西。 在当下最热门的话题,无非就是对于坐骑的出现。 和以往那些传统游戏不同的是,以前玩游戏都是我们控制着游戏角色,就算有了坐骑也不会产生太大的感觉。 最多就是一些氪金大佬坐上了稀有坐骑,外形拉风一点就是了。 可与这些传统游戏不同的是,《众神荣耀》可是全拟真游戏啊! 这里面的一切几乎同现实世界别无二致。 多少人梦想着可以身骑白马,快意恩仇的闯荡江湖? 又有多少人不想坐上属于自己的坐骑,驰骋于拉法姆这片辽阔的世界中,纵情山水呢? 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够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吧。 对于游戏公布的游戏规则,虽然能够获得坐骑奖励的只是那身处金字塔顶端的一小撮人。 可这也并不妨碍于全民狂欢啊! 绝大多数人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拿到坐骑奖励,人们兴奋的仅仅只是确定了这款游戏中总有坐骑这一大家都梦寐以求的设定。 现在得不到,并不代表以后也得不到。 只要确定游戏里有这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非常令人振奋的消息了。 就在所有人铆足了劲等待活动开启的时候,盛世醉鬼,洛神流年,傲世爵爷,名门帅掉渣等一众公会会长已经相继出现在城主府门外。 青龙城城主巴比伦是一个大约五十几岁,可实际年龄已经超过数百岁的中年男子。 相对平庸的相貌下,却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气势,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压迫感。 端坐于大殿之上的巴比伦,单手撑着脸颊,对着大殿下方的地面出神。 在其下首位置,一个身穿铠甲的将领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城主大人,天选者各方势力的首领已经在门外等候了,要召见吗?” 巴比伦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慵懒的说了句: “让他们等着吧,我先见见一个特别的小家伙。” 那个将领闻言后,一脸的诧异, “特别的…小家伙?” 在门外,帅掉渣率先忍不住对门外的守卫道: “城主大人究竟要什么时候才接见我们啊?这都等了快半小时了。” 那个守卫一脸的不耐烦道: “愿意等就等着,不愿意等就离开,请不要在此喧哗!” “我去,一个NPC都这么牛逼哄哄的吗?” 一个人刚说完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 那个守卫收刀而立, “再敢喧哗,就地格杀!” 众人看了眼守卫头上那高达Lv40级的等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世界】名门帅掉渣:“这游戏也太吓人了吧,一个NPC守卫都能说杀就杀,太可怕了。” 你不让我说话,帅掉渣只能在世界频道吐槽道。 就在这时,又一个消息从世界频道冒了出来。 【世界】神殿狂徒:“劳资不就说了一句话吗?杀劳资就算了,还特么掉了一级,我靠他娘的!” “嘶~” 城主大殿外,一众会长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 这么凶残的吗? 众人不禁心想:这游戏NPC的智慧和自由度也太吓人了吧。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被簇拥着走到大殿外。 那个刚刚还一脸傲气的守卫,此刻却是一脸的谄媚道: “尊敬的精灵王阁下,我们城主已经等您很久了,里面请!” “嗯!” 精灵王! 一行人被这突然出现的高冷身影给震的目瞪口呆。 在以往那些传统的游戏中,精灵族绝对是出现频率最高的种族之一,大家也都是见怪不怪了。 可是亲眼目睹一个精灵王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啊! 幻城夏海棠等几个前来的女性,更是看的眼冒金星。 此时所有人看到这个精灵王的第一反应都是: 太帅 了! 这个精灵就像个艺术品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显得多余的地方,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完美无瑕,无可挑剔。 见大家一副呆滞的模样,化作精灵王的林逸,原本还想逗弄一下几人的。 就在这时大殿内传来一个声音, “精灵王阁下,城主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不得已之下,林逸只得放下脑海里的恶作剧,转身朝大殿内走去。 林逸刚走进大殿就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 “精灵族居然真的让一个外族的天选者当任族长,还真是千古奇闻啊!” 林逸抬头向大殿上方看去, 巴比伦Lv75 青龙城城主 还不等林逸开口,巴比伦便惊讶的从座位上起身, “想不到你便是卡尔萨圣贤的继承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作为人族里面为数不多的几个神话级人物之一,他能够看破自己的真身并不让林逸感到意外。 对于这样能够从抗魔时期一直存活到现在的绝顶强者,林逸还是从心底感到敬畏的行了一个庄重的礼节: “参见城主大人。” “哈哈哈,免了!” 巴比伦大笑着走下台阶,来到林逸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99章 第 199 章 自从远古时代的战争落幕,拜穆他一直留在候时厅,见到那场浩劫,苦思冥想不知多少年,或许也曾煎熬,或许也曾翻来覆去的挣扎,最后是韩东出现,把拜穆推回了宇宙星空。 两人也因此结怨。 谈不上仇恨,但也没情谊,拜穆对韩东不满是众天尊心知肚明的事情。 “我是为人族而死。” 但此时,直到死了,这位老人还想着告诉韩东,自己不是为他死,是为了人族。 自古以来,天尊之间,流传着四句话:天尊无情,天尊无义,天尊无礼,天尊无德,韩东原先也认同,这一刻却不信了。 他咬了咬牙,瞪了瞪眼睛,胸口憋着一团火似得。 哗! 那张终焱审判网张开,倾洒出碎裂的天尊尸骸,洒的遍地都是,好像鱼饵,它们在引诱韩东。 铿! 横贯长空的刀痕,直斩圆网,正是刀痕大天尊出手。 “胜利将属于我们。” 刀痕传音,永业传音,化焉大天尊也传音如是说道。因为十二件原初武器,已经毁了两件,天尊战场的强弱天平彻彻底底倾斜了,可以预料,必定失衡。 若是韩东再毁一件原初武器,用不了几个瞬息,战争就会落幕。 众天尊战意高涨。 要知道,除了拜穆天尊,还有六位天尊已经逝去。 众人没时间悼念悲伤,那是对亡者的极大不尊重,负重前行,不惜代价,唯有战胜神罗族才是一切的前提。 “七夜渊花由我们负责应对!” 原吴天尊、炽篁天尊、整整十位人族天尊围住这朵花。 “寒古纪。” 西零天尊面色冷酷至极,脚底踏着一重重潮起潮落,浪花跌宕,就化身宇宙寒流将七夜渊花缠绕,冻结万物的寒冷却冻结不了原初武器。 那朵花微微一动,花瓣点燃,蒸发寒冷。 远处。 韩东遥遥望了眼。 他目前还只是法则元君,刚刚的危机关头,他以为必死无疑,独自一人面对原初武器的杀伐,除了真正大天尊,全都挡不住。 “罢了。” 韩东施展基因武术,就准备回到至高战场:“下一次合适时机,估计很难碰到,神罗族肯定会严加防范。我还不如参加至高之战,以我命运反抗者的身份,克制神罗,力挽狂澜,应该不是大问题。” 拜穆之死,他很难过,但现在 是什么时候? 全面总攻,决一死战,容不得丝毫的懈怠。那么多至高牺牲,所有人都在默默付出,他不能辜负,他必须竭尽全力,推翻星宙霄,灭尽神罗族。 “幸亏我掌握了无处不在的神妙。” “天尊战场,至高战场,我可以来回移动,任意穿行,强大自由的机动性就是我的优势。” “法则元君的胜负,间接影响至高战场;至高之间的胜负,间接影响天尊战场;天尊层面的胜负,具有决定性作用。” “为了疆域……” “为了……” 电光火石的思绪,繁杂亿万,韩东没刻意压制。与其克制情绪,不如任由内心情绪的激荡,有利于力量运转。 这么多念头,仅仅是一晃而过,韩东融入存在能。 “回去!” “立即回至高战场!” 下一刻,韩东就感到头痛欲裂,仿佛撞到了铜墙铁壁,浑身筋骨都在高频震颤,以此化解那一股反噬之力。 “怎么回事?” 韩东急了,浪费时间,就是浪费所有人的性命,一秒都不愿耽搁,他再次尝试融入存在能。 蓬! 头破血流! 韩东跌回到天尊战场的边缘,这片时空,化为乌有,他隐隐感到一尊天然巨鼎升高,划出一道抛物线,竟是倒扣众天尊。 封天锁地! 禁绝道则与法则! 原初武器——寒夙鼎! 不止是韩东惊骇,所有天尊全都骇然失色,远古战争有记载,十二件原初武器的各类功效,人尽皆知,寒夙鼎主要以镇压为主,倒扣众天尊,倒是无所谓,问题是寒夙鼎怎么会有限制道则与法则的恐怖能效。 从远古到现在,对抗很多次,天尊们明明已经摸透了十二件原初武器的各自特点。 “难道。” “远古时代的战争,它们,它们没用全力!?”刀痕大天尊脸色变得铁青,显然这是神罗族的底牌,一直留到了现在。 永业大天尊连忙出掌,却被寒夙鼎撞飞:“隐藏了这么多年,该死,该死。” 寒夙鼎一路横行。 仿佛空气变稀薄。 禁绝领域,持续了百分之一个刹那不到,但却造成恐怖至极杀伤力,从这侧到那侧,寒夙鼎扣住了大量的人族天尊。 “二十八……” 韩东眼角狂跳,有了不妙预感。 咔 ! 只见那巨鼎表面炸开一条裂纹,裂纹之内,渗透出黑白光晕。 咔咔!! 百万裂缝,齐齐炸开,一层层黑白光晕,侵染周边,更有一声声神罗至高的圣洁咏唱,紧跟着光芒湛耀,韩东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啊!!” 他听到一声惨叫,是刀痕的,似有剖开血肉的刺耳响声,令人心悸,无可忍耐。 “不!!” 然后韩东又听到两声怒吼,分别是永业与化焉。 刹那后,韩东视线恢复,没看见刀痕天尊,却看到寒夙鼎碎成齑粉,连同里面的上百位神罗至高、倒扣鼎内的二十八位在世天尊全数陨落。 “怎么会……” 韩东心凉了,手脚都变得僵硬。 原初武器,起源之物,竟然也能够自爆?这么重要的信息,无人知晓!!信息不对等,知己不知彼,这一战人族必败!!! “怎么会……” 他毁了死祭星与柃天,而这尊寒夙鼎则是拖着二十八位天尊,同归于尽,这一下,优势葬送,天尊战场陷入了巨大劣势。 打不过。 要输了。 要知道宇宙法则的认定,人族才是第一族。 这证明整体实力,人族的确略强于神罗族。 但只是强出一线,信息不对等的巨大漏洞将会抵消这个差距,韩东只觉得心如死灰,他太自信了,他应该劝说刀痕天尊一开始就启用最大底蕴。 可是。 刀痕天尊在哪儿。 韩东的茫然目光扫过战场,依然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忽然间瞳孔一缩,在那古衣刃的锋芒之上,流淌着一丝丝遍布痕迹的沧桑血迹……剩余的原初武器,纷纷暴起,天尊们落入下风……人族疆域,殿堂公告,将频频变黑的天尊战场的大概局势传给了芸芸众生。 …… “怎么又没信号了!!” 又急又怒的牙录星王跳起来一巴掌捏碎特制通讯器,眼眶通红,低吼不知名音节。 …… 卢阳嘴角一点点颤抖着:“那是原初武器、寒夙鼎!” “二十八位天尊啊。” “都死了。” 卢阳几乎要崩溃,透过殿堂公告的拟态场景,他仿佛置身于天尊战场的边缘,俨然一个旁观者,什么也做不了。 “不会的。” 卢阳喃喃自语着。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00章 第 200 章 而且她还有一个弟弟苏弘才,是未来的小将军呢,那么,你有什么呢?这父母身份可是比起你这个所谓的嫡女可是要高贵得多呢。” “你……你在……改变话题呢。”黄莺莺因为找不到理由只得如此说道,而这话一出反而让她身边的丫鬟不由也面面相觑,这表小姐真是会作,作得就连她们也看不惯了,是她提议不要比外祖,结果人家比起来真正的身份,无论是哪个身份都是比得过她呢。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琪儿突然开口了,“恐怕黄小姐还不知道的就是,我家小姐一直是在将军和夫人眼里是嫡女从未把她当作外人,甚至还是苏家上了族谱的人,这点是谁也不会否认,是苏家家祖也认可之事。” 如若没有琪儿的话,或许黄莺莺也应该会住嘴了吧,可是看到一个丫鬟竟然会对着自己没大没小的就直接称“我”反而让她觉得不舒服,因为在她看来奴婢就是该称“奴婢”了,主子说话哪里有奴婢在指责主子之话? 想到这时,黄莺莺顿时不悦了,随即挑眉道,“苏玄歌,这就是你这种所谓的嫡女教出的好丫鬟?对主子就敢称我,我的,这难道是真正的嫡女之风吗?依照我来看,你这完结是在打嘴呢,丫鬟就是丫鬟,怎么会与主子在如此称呼呢,根本是不可能啊。还有,你这个小小的贱婢,竟然会插嘴,难道你不知道主仆有别吗?” “这是歌歌的好教养才做出来的事情,不过,本王倒是觉得好奇,你说歌歌没有礼数,可是你有过吗?就拿今天来说,今天本来是喜庆的日子,你不过是一个表小姐而已,依照位置,你应该坐在下边,不过是一个客人罢了,可你竟然坐在黄素烟身边,这样的人,有资格吗?” “还趁着大家给你行礼时,你也没有站起来,甚至连回礼都没有。你不仅占了本王的便宜,恐怕就连南宫离这个王爷的便宜你也占了吧?对了,就连皇上的便宜估计你也占了不少吧?毕竟,黄素烟是一个太后,在她身边,是能占便宜的啊。”云晨彬自然就打断了黄莺莺的话,随即指出来她曾经犯得过错。 然而,黄莺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她的过错和问题,反而突然开口道,“那是我的亲姨啊,我是要回来,是亲姨不让我回的,还有,我有亲姨,苏玄歌没有又碍她事吗?应该说是她运气不好而已。” “噗哧!”听到这时,青风和青云还是忍不住笑了,他们来不过是接王爷和王妃的,谁知竟然看到这么一场好戏,说不让用外祖身份来说事,结果反而自己打嘴了。 “有什么好笑的 ?”黄莺莺又瞪向那两个人,因为她并不认识他们,毕竟,她从未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是南宫离身边的人,随即就带着冷意看向了苏玄歌,“果然是庶女身份还是庶女身份,竟然把两个骈头给带到……” “给本王把话收回去,还有,向歌歌道歉,否则本王就会打破不打女人的规矩。还有,不要随意臆想呢?你果然不亏为黄素烟的亲外甥女这点,本王倒是觉得不奇怪,毕竟,你们的臆想过于臆想了,还有,恐怕你更加不知道的他们二人是……” 未等云晨彬开口,青风倒是冷冷开口,“表小姐,在下叫青风,这位是在下的兄弟,我们的主子就是南宫王爷也就是现今的郡王,我们是在七八岁就跟着主子了,可是那个时候表小姐估计还在享福吧?而且我们兄弟二人可是知道王爷当初受到什么苦,受到什么难,尤其是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虽然看似有如同亲兄弟的人,但是并没有真正的亲情。” “而我同样觉得奇怪,你什么事都没有付出,凭什么就要当王爷的王妃呢?而我们兄弟二人认得王妃除了歌将军再无其他人了,因为她才是真正最懂王爷之人。”青云在青风话音未落下之后,也立马说道,“而且这次还真是歌将军,也是义云公主出了大力呢,不妨再告诉表小姐一句话,在我们心里义云公主永远比得过你,别说身份了,就连她的一根头发也能比得过你一身价值。” “记得义云公主曾经说过,人越缺什么越要表现什么,所以,她才会把自己的身份处处往外说,只是她缺少的爱,更加缺少的宠溺,或许是因为一时没有受到关爱,突然被关爱了,反而就有些发烧了,也有些愚蠢了。”自然这次说话的又是水,而且他是听从熙朝高旭达王爷的话来参与的,毕竟苏玄歌还是他们熙朝的将军,也算是给雷朝一些面子吧,结果因为来得过晚反而听到和看到这一切,所以,他也为苏玄歌说话而已。 云晨彬看到水和青风、青云都在为苏玄歌说话,不由笑了,也不再言语,反而带着笑意看向了黄莺莺,果然,苏玄歌做得和说得都是对的,收买人心这点她比任何人都做得好,要不苏玄歌怎么会被这么多人给拥着护着,看来,她认准的南宫离也不会变心的,否则,苏玄歌怎么会心软呢,又怎么会回心转意呢? 黄莺莺看到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向着自己的,反而各个向着苏玄歌,心里的嫉妒再次出现,随即她就要往前走,似乎是想要抓住南宫离,或者说是想让南宫离替她说话而已,然而,她没有想到,当她往前走时,反而被突然出现的木和卫给拦住了,她大 吼道,“我才是郡王妃呢,这是太后的命令,你们谁敢不听!” 木和卫倒是平静的回答道,“表小姐,我们的主子是郡王和郡王妃,别人的话我们都不会听的,还有请表小姐自己明白男女授受不亲而已,别到时候伤了表小姐,又会埋怨我们伤了你。就算是太后的话,我们也是县官不如现管呢,我们的直接上司可是郡王爷,他的话最大。”当然上司这个词也是苏玄歌无意中说出来的反而被南宫离给用到了,毕竟,这个词是很接近的也是通俗易懂之意。 “离表哥,你就这么任由他们欺负我吗?我可是你的亲表妹啊,还有你可知道你这样做,完全是把太后姨当作外人了啊,你这完全就是不孝,有这样的女子,你岂能过得好呢?”黄莺莺又冲南宫离喊道,眼里有着急切的盼望,似乎希望南宫离能帮她一句,也好过自己这样干瞪眼。 南宫离淡淡的一笑,“黄小姐,你这话就说错了,还有这是本王的家事,你一个外人又如何能管得了呢?难道说你要管本王吗?至于孝与不孝,至于好与坏本王可是分得清楚,也是确确实实的明白,如若没有歌儿,那么这个雷朝也不会如此平静的,还是处在那种乱糟糟之时,甚至还会让你变成一无所有呢,本王如若不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你还觉得你能如此活下来吗?” “还有,他们只是本王的属下,但是本王既然认了歌儿为妻为妃,那么他们也是歌儿的属下,所以,请黄小姐说话前,要搞清楚状况,不要再随意胡思乱想,惹恼了本王,可不是你能承受得后果了!!!” 其实,从称呼上,大家都能看得出来南宫离对黄莺莺根本没有任何亲近之感,甚至就连表妹也从未唤过就一直是以“黄小姐”来相称的,要是换成有志气的女孩子或者说是聪明伶俐的人,早就会退却了,毕竟,这可是显而易见之事。 然而,黄莺莺却不是那么聪明的人,或者说是她自己觉得她才是最聪明的人也是因为身后有太后黄素烟支持着,这才有恃无恐,随即冷笑道,“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提?反正我亲姨就是离表哥的亲娘,这点,我有什么错。” “果然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云晨彬不由白了眼前这个还在自大的黄莺莺,“真是不自量力,既然你能拿身份,拿外祖,本王又岂能不能拿?你拿太后就拿太后呗,那么本王,不,应该说是本太上皇叔才是长辈呢,你说歌歌没有尊敬过长辈,那么你有尊敬过吗?你更加是没有呢,你只是除了占便宜还是占便宜呢。”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01章 第 201 章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不过你得陪着我,你知道为夫这些时日有多想你,你可得好好地犒劳犒劳为夫才行!”凤尘说着,偷袭李汐,啄吻了一下李汐的唇。 “大白天的,你干什么呢!”李汐俏脸瞬间就红了,双臂一用力,硬生生的撑开了两人的距离。 “你知道吗,汐儿,我最爱的就是你这个样子!”凤尘笑看着李汐。只有两人难得的温馨时刻,才会感觉到她是自己的女人,可以窝在他的臂弯,让他替她遮挡风雨的女人。 李汐平日里都是很独立自主的,也只有在两人亲密的时候,李汐才会不由自主的露出她深藏在骨子里属于小女人的那一面。 每每一想到李汐的这一面,只有自己看到过,凤尘就忍不住高兴,至少这样的李汐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正经点,我跟你说正事呢,我们这个样子,让人瞧了去,成何体统!”李汐故意一本正经的说到。 “你我本是夫妻,夫妻之间亲热本就是常事,怎么就不正经了,就连孔圣人都说了,食色性也。” “别给我说你那套歪理,我有正事问你,关于军资的事情,那样处理真的没问题吗?”李汐心中一直压着这件事情,哪里还有心情和凤尘亲热。 凤尘一进屋就缠着李汐亲热,一方面是真的想要亲近李汐,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转移李汐的注意力。 凤尘深知依照李汐的聪慧,肯定不难猜出此事的难度,而依照李汐的脾气,肯定会想要问个清楚,可是凤尘不想对李汐说这件事情,他担心李汐会钻牛角尖,将这件事情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但是他也不想骗李汐,所以只能选择转移李汐的注意力。 可惜李汐很执着,凤尘的招数没有成功。 “汐儿,这些事情我们待会再说,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凤尘依旧不死心。 “凤尘,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不希望你瞒我!”李汐一脸的正色,双眼死死的盯着凤尘的眼眸,不愿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的变化。 “哎,你这是何必呢?” “凤尘,你应该清楚,我不是那种躲在你背后的女人,这件事情我希望你不要瞒着我!” “我知道你不需要躲在我的背后,我也知道你有那个能力和我比肩,甚至比我更出色,可是你就不能改改你这倔强,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吗,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凤尘无奈的用手轻轻地戳了戳李汐的额头,又心疼的替她揉了揉。 “改了就不是我了!”李汐 依旧坚持。 “是啊,改了就不是你了,我如果说这件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办,你信吗?” “你觉得呢?”李汐没有接茬,反而将皮球又踢给了凤尘。 “就知道瞒不过你,这件事情确实有些难办,涉及到不少人的利益,幸好我在军中还有一点人脉,再加上老头子的关系,这才将事情平息了下来,算是和平解决了!”凤尘说得平淡,但其中的艰辛只有亲自经历过的他才能明白。 在涉及到利益面前,人都是自私的,凤尘这一次的行为,确实是对不起军中的人了。 本来按照他从小在军中长大的经历,在这个时候他是应该站在军中众人这一边的,可是他却因为李汐的关系,主动站在了皇家的立场来考虑这件事情的。 幸亏凤尘平日里为人直爽仗义,军中的汉子也多是爽快地人,这件事情才得以和平解决。 不过在凤尘的心中,这件事情是他欠了军中的兄弟们的,以后一定得想办法找补回来的。 当然,这些内幕,凤尘是绝对不可能跟李汐说的,说了也不能解决问题,还会让李汐担心,何必呢。 李汐观察凤尘的神色,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也没有再追问,李汐主动地靠在凤尘的怀中,柔声说道:“这一次多谢你了,上一次在宫门口我那样对你,你生气了吗?” “你我夫妻二人,谢什么谢,夫妻哪里有隔夜的仇,我怎会对你生气呢,我可舍不得!” “就你嘴甜!”李汐略加思索了一下说道:“这次确实是我们皇家做得不对,等到明天春收的时候,我制定一个方案,在丰收的地区加收一点赋税,将这一部分军资给补上!” “如果为难就算了,加收赋税难免会引来怨言,这件事情还是我来想办法吧!”凤尘不希望看到李汐为难。 凤尘清楚李汐对炎夏的百姓爱民如子,让她主动提出加收赋税,肯定会让她为难的。 “无需担心此事,我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我加收的赋税并不是加收普通百姓的赋税,而是加收那些富商地主的赋税,而且不会太多,那些富商地主大多都是聪明人,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钱和朝廷为难的!” “汐儿,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讨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和你说!”凤尘故意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的说。 李汐信以为真,还以为真有什么大事呢,一脸正色的问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汐儿会 帮我吗?”凤尘有些犹豫,似乎这件事情有些难以启齿。 李汐见状,心中一紧,依照凤尘的性子,如果是小事情,肯定自己偷偷的就解决了,既然选择说出来,还如此的犹豫,肯定是大事。 李汐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你我夫妻本就是一体,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又何须对我如此见外!” “那我可就说了!” “说吧!”李汐暗暗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的在心中决定,待会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要保持镇定,不要因为自己的情绪变化,增加凤尘的压力。 “汐儿这段时间都没空理我,我对汐儿可是想念得紧,汐儿今晚可得好好的犒劳犒劳为夫,这你刚刚可是答应了的哦!”凤尘瞧着李汐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李汐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凤尘戏耍了:“夫君这话说得,好像我多么善妒似的,正好我前段时间就在琢磨,要给夫君寻摸几个美妾,好好的服侍夫君,看来这事情得加紧时间办了!” 当然,李汐嘴上这样说,心中可绝对不是这样想的,她就是纯粹的想要气一气凤尘罢了,谁让他刚刚戏耍自己的。 凤尘心知李汐这是故意为之,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忍不住暗想:“难道在汐儿的眼中,我真的那么的不重要吗?” 不过这个问题,凤尘没有问出来,而是将李汐抱得更紧:“汐儿,你知道的,我只要你,除了你谁也不要!” 李汐闻言,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绷着:“甜言蜜语!” “我说得句句实话,汐儿难道不信!“凤尘一脸受伤的表情。 “不信!“李汐很不给面子的摇了摇头,其实心中早就笑开了花。 “既然汐儿不信,那我就用行动来证明吧!”凤尘说完,趁着李汐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子将李汐拦腰抱起,大步流星的朝着内殿走去。 李汐见状,一边用手捶打着凤尘的肩膀,一边抗议道:“干什么呢,这大白天的,难道你想白日宣淫,而且新衣待会就会过来,让她撞见了怎么办?” “你我夫妻,做些夫妻间该做的事情,怎么就变成了白日宣淫了,至于新衣,她跟着你这么久了,这点眼色还能没有,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她就是故意离开,让我两独处的吗?” “可是……!”李汐还想找理由,她从小接受的礼教,让她有些接受不了如此疯狂的事情。 可惜凤尘没有给她机会,直接用嘴封住了李汐的嘴,也堵住 了李汐还未出口的话。 红纱帐放下,遮住了一室的暧昧,只留下女子的娇吟声和男子低低的粗喘声。 等两人梳洗好坐在饭桌前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 新衣瞧着李汐还略带绯红的脸颊,心中明了,默默的为李汐布菜。 “都下去吧!“凤尘挥退了众人。 李汐没有阻拦,她总感觉今日这些侍女看她的目光与往日不同,似乎知道了他两刚刚在房中干了什么事似的,所以李汐觉得别扭。 凤尘的要求正中下怀,李汐自然不会拒绝。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02章 第 202 章 过了片刻,李香兰也就出来了。8『ΔΔ1 中文网这次公孙天雄准备的方案,虽然仓促,却也是深思熟虑的。几家顶级势力虽然盯紧了叶谦,但却不会盯紧其他人,再加上因为那绝品丹药拍卖会的原因,整个寒冰城里,几乎是人满为患。 而这些武者虽然高来高去,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在拍卖会结束就马上离开的。毕竟,很多人都是认识的,也许因为彼此的事务,往日很难见到,但这一次,因为绝品神丹太过于轰动,几乎是最为重要的事情了,放下手头的事情跑过来的人,太多了。 反正也过来了,这里人多,那何不借此机会相互见见,交流交流感情?而且,你的朋友我的朋友这一下子扯开来,又会是新朋友。而能成为朋友的,要么是兴趣相投,要么就是利益相关,不管是哪一种,都能够成为他们互相亲近的原因。 所以,虽然拍卖会过去了几天时间,但是,现如今的寒冰城,依然可以算是繁华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武者多不胜数,恐怕当年没有生战乱时候的寒冰城,是远远赶不上的。 但也会有人离开,甚至,还有一些得到消息晚了的,却也马上出赶往寒冰城看看绝品神丹的人,走到半路上知道拍卖会已经结束了,一边拍大腿后悔的时候,又不怎么甘心,想着反正也出来了,干脆就过来看看,亲身到寒冰城走一走,也算是能够知道绝品神丹到底是怎么个不得了。 城门,自然也就不可能封禁了。 想要离开,也很简单,走出去就行。眼下那些人还在防备酒店,觉得自己是紧盯着叶谦的,若是叶谦这边混在人群里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了,那可就是贻笑大方了。 而这,也正是公孙家安排的计策。 叶谦和李香兰通过地道离开酒店,到达这里,加上换衣服的时间,也不过是十来分钟。这么短你的时间,只怕那些监视的人,还没有觉不妥。 公孙家给叶谦和李香兰准备的衣服,自然不是什么好货色,两人穿起来之后打扮一番,看上去就像是趁着寒冰城人多跑到这边来销售妖兽皮的小贩。 这一类人,其实很多的,叶谦之前碰见过的青山村的那些人,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在冰原大6上,自然也是有布料的衣物,但却属于非常昂贵的货色。一般人,都是穿的妖兽皮毛制作的皮衣。 而一般的妖兽,皮毛制作的衣服肯定也不怎么样,好的妖兽皮毛,却是价格高昂。而这也的妖兽,生活在雪原之中,也不是你说能够遇见就遇见的。那些贫苦的人,就专门去做这事 ,虽然冒着生命危险,但一旦抓捕到一只不错的妖兽,皮毛卖掉,晶核也可以卖钱,肉能吃,实在是生存的一个好办法。 随后,几张不怎么样的妖兽皮毛卷成一团,叶谦和李香兰各自背负了一点,也借机把身形样貌遮住了一些。其实,主要是叶谦这里,李香兰那边,连公孙天雄也是第一次见,她独自出去,恐怕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和叶谦的关系。 随后,又有一个公孙家的老人出现,一样的打扮,而这个人可能是真干这事情的,专门抓捕妖兽到城里贩卖皮毛的。当然,这显然也是他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为公孙家暗中做事的一种掩饰。 接下来,将有这个老人,带着叶谦二人从寒冰城离开,到僻静的地方直奔公孙家。 公孙天雄等人,则会继续留在寒冰城里,和那些人纠缠,就算那些人知道叶谦投靠公孙家的消息,但是,公孙家的几个重要人物在这里,叶谦能去哪?虽然红叶等人在准备离开,可是,红叶那边是规规矩矩的,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他们怎么查也不可能查到叶谦。 到最后,公孙天雄等人一推二五六,反正就是不承认,装傻充愣,那些人又能把他怎么样…… 随后,三人立刻出,离开这个据点,正常万分的朝着城门走去。 这个时候,或者说是从叶谦接到公孙天雄的纸条之后,就开始盘算的事情。他一直在想,却还没有做出什么决定来。 因为,他的本意,当然不是去投奔什么公孙家,帮公孙家开创万世基业。他只是想要把寒冰城弄的混乱起来,而他却可以摘出去。 若是公孙家的计谋真的成功了,那他叶谦,其不是真的要去公孙家当个炼丹师了?而公孙家虽然不算什么顶级势力,可其实力,那也绝对不会是叶谦能够一个人单挑面对的。 若是公孙家掘不对劲了对他出手,叶谦怎么都没有办法逃脱。 所以,公孙家,肯定是不能去的,所以,公孙家这个准备的暗度陈仓,把叶谦偷偷带出去的计谋,叶谦肯定是不会让他成功的。因为看起来,的确有很大成功的可能性。 他们三人走在街道上,与街道上其他的人流混在一起,根本没有任何的不和谐的地方,甚至,随时都可以看见几个和他们打扮差不多的人,在向着其他人兜售自己的妖兽皮毛。 寒冰城并不大,很快就快到城门口了,叶谦心中忍不住诽谤,那些个什么所谓的四大家族,未免也太逊了吧?这就让公孙家这么个简单的计谋成功了么? 不过, 这样也好,自己正好可以摘出去,然后……自然就是隐藏在暗处,坐山观虎斗了。 叶谦的神识何其强大,和公孙天雄应该不相上下。此刻他留了一份神识在公孙天雄那里,却见公孙天雄恢复了冷静,却是从另外一个方向从容的回到了丹香坊,公孙龙正焦虑的等待着。 公孙天雄呵呵笑了笑,还未说活,公孙龙就知道事情多半是成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二叔,事情怎样了?” “呵呵,轻松,此刻叶谦夫妇二人,估计已经出城了。”公孙天雄喝了口茶水,悠然的笑道。 “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我怎么觉得,太过轻巧顺利了?”公孙龙皱了皱眉头。 “怎么,换成你是那些四大家族的人,你能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就挖了地道把叶谦送走?”公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03章 第 203 章 小÷说◎网 】,♂小÷说◎网 】, 昨天晚上,王志刚和袁倩倩在办公室里面的套间里,袁倩倩忽然说: “和尚,我有个事想问你!”和尚是袁倩倩对王志刚的称呼,说王志刚已经谢了顶的脑袋和下面的家伙一样光滑。 王志刚就侧过身,说,除了想再来一次的话不要说,其余什么事尽管说。 “你说工作上,我是你的左手还是右手?” 在一起的时候,袁倩倩经常问这样那样稀奇古怪的问题,所以王志刚对问题根本没有放在心里,就说左右手都是手,不过是位置不同,有什么差别? 袁倩倩就撒娇说:“你先说我是你的左手还是右手,我再告诉你有什么不同!” 王志刚当时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知道回答不如袁倩倩的意,肯定影响下面的精彩节目,考虑也一下,忽然想到流传很热的男左女右这个词,于是说: “男左女右吗,工作上你当然是右手。” 让王志刚没有料到的是袁倩倩听了回答,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气呼呼把放在她『奶』上的手推过去,转过身去,说: “跟你这么多年,身体都给你了,还是右手,说白了,心里根本没有我!” 王志刚不知道回答什么地方不妥,为了今晚下面的节目,只好哄着说,其实自己心里是把她当作左手,说右手不过逗逗她。说罢把袁倩倩的身体扳转过来,继续把大手放在她丰满的『奶』上,一边说话,一边『揉』着。 等哄高兴了,王志刚就问,做左手和右手究竟能有什么差别?袁倩倩说出一番理论,让局长思考很久。 袁倩倩说,对一个领导来讲,左手右手都很重要,不可缺少,但如果把一个人放在右手位置,说明这个人就象右手一样,整天忙碌,大事小事公事私事都要去他(她)去奔波,是一个没有时间休闲的人;而左手就不一样,一般人的左手很少用,只有右手忙不了才动左手,所以领导工作上的左手是帮领导做大事的人,做大事的左手肯定比事无大小都要出面奔波的右手重要。 王志刚就一直在想,在工作中,到底谁是自己的左右手,无疑是胡大松和冯大勇,那么谁是左手,谁是右手呢?赵长贵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拉回现实,王志刚注意到了冯大勇的态度,打断赵长贵的话说: “冯大勇书记,你不能坐在那里光喝着茶,人事上有什么观点你也谈谈呀!” 冯大勇听了王志刚的话,放下手里 的水杯,从座位上直起了腰,笑笑说:“早上起来门前树上的喜雀喳喳叫,我以为是什么喜事,原来是主任主动要我讲话,看来太阳终于从西边出来了一次。” 王志刚难得的笑着说:“老家伙,长期不给你说话,怕你『逼』得慌,把家伙给憋坏了,有什么话快放出来!” “老领导难得给我说话的机会,不说话太浪费了。”冯大勇笑着说。 “最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就是**的人为什么很多?原因到底在哪里?后来总结出机关很普遍的一个现象很值得重视,就是人员不流动。一个人在一个岗位上能十多年,怎么能不**,怎么能有动力。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只有流动,才能有监督,才能有危机,一个人长期在一个岗位上,熟悉里面的环节,知道哪些环节能**,哪些环节能为自己带来好处,时间久了,不**都很困难。对于高新技术处处长的位置,我完全同意两位副主任对各自推荐人选的分析,说得都有道理。但是从我纪检组长的角度来讲,从杜绝**的角度来讲,我希望启用新人,希望秦书凯做高新技术处的处长。” 冯大勇话说完后,几个副主任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冯大勇发表了意见,明眼人都知道下面自己该说什么,不是自己分管范围内的事,何必惹上麻烦,顺着主流方向说下去的本事还是有的。 再说,胡大松和冯大勇这么说,肯定已经得到王志刚的首肯,党组会不过是走个过场走个程序而已。 赵长贵的反对,说白了是和胡大松的矛盾之争,说不好听也不过是要个面子,到时候好对刘守则解释说,党组会上我已经给你争取了,但是大家都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都是圈内人,谁不知道谁怎么做后面隐藏的内容。 下面的几个人一个接着一个大谈秦书凯综合素质高,工作上思路对头,有政治头脑,善于对付许多复杂的局面,项目就需要这样有思想的人,气氛一下子热烈了起来。 任用秦书凯的决定很顺利通过了,包括赵长贵,也没再提出什么明确的反对意见,党组会议的原则就是少数服从多数,个人保留意见,坚决执行党组的决定。众人都同意秦书凯,个人反对无效,也就没有必要再争论什么。 王志刚看到已经没有必要再让别人议论下去,就说既然大家没有意见就这么定了,按照程序走下面的环节。 党组会议结束,王志刚很满意地回到办公室,党组会上的议题很顺利的通过,说明很多地方自己还是能控制的。 想 到刘守则这次没有能够提拔,自己必须给贾仁达打个电话解释一下才行,告诉他,刘守则这次调整,党组会议没通过,那是党组会议研究的结果,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王志刚知道,这次的决定一定会损伤自己跟贾仁达的交情,但是权衡利弊,自己觉的,还是要先顾全大局,否则位置都没有了,还要关系干什么,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成了定局,现在只能是尽量让贾仁达的心里感觉好过点,做好善后工作了。 贾仁达这个人,王志刚不是很了解,但是知道秦书凯当时进发改委是他的关系,现在刘守则想提拔也找贾仁达,那么这件事就给了王志刚一个借口,那就是秦书凯也是你的人,刘守则也是你的人,任用谁,你贾仁达应该都不会有意见。 然后,王志刚决定让伍超给刘守则做好思想工作,告诉他,所有人都不支持刘守则做处长,即便自己是一把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目前的情况看来,只好下次有机会再说了。伍超虽然不是大干部,但是这件事必须伍超来帮自己做,毕竟他是老处长。 刘守则背后是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贾仁达,自己可以亲自跟贾仁达解释此事的前因后果,但是如果刘守则到了贾仁达面前说的话跟自己说的话不一样,总是不妥的。 于是,他拿起电话打给给伍超,伍超接电话的口气一样的谦卑,三两句说完后,王志刚放下电话,心想,伍超跟刘守则在一个处室相处多年,相信以伍超这样的老机关,这样的小事不用明说,也是能办好的,有时候,办事的人并不一定要是精兵强将,合适就好。 其实,王志刚一开始还是很坚定的选择刘守则做高新技术处处长,最后决定用秦书凯,那是他对项目申报的担心。 前几天,王志刚和科技局的局长在一起吃饭,提到高新技术园区项目申报的事。科技局的花局长就很不客气的说,王主任,不是我们几个部门的人不配合你们,而是你的下面的人做事也太没有规矩了。 王志刚就说,都是熟人,有什么就实话实说。以后对项目继续申报也有好处,大家都是一心为公。 科技局的花局长就说,你的下属做事也太官僚主义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04章 第 204 章 周言如之前所说,真的住在了埼玉隔壁,同时还把无限城中一些自己的东西给搬了过来, 但是Z市嘛,时常会出现一些怪人什么的,说不好就把自己房子给毁了,所以周言带过来的东西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 A市疫苗人事件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时间,这一个星期时间周言也已经靠着一些技巧和埼玉混熟了,他经常会让鬼月们去买一些肉啊,菜啊的送过来,然后送给埼玉,两个人一起边看电视边吃火锅, 偶尔还会买一两盘你懂得碟片送来,发现埼玉对那些没有兴趣之后,周言开始送鬼片,似乎只有鬼片才让埼玉能有点反应,比如这样—— “啊,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男主的身后” “那个男人为什么看见女人会害怕,无惨桑?” “为什么这个女的跪着走路?” “为什么这个女的脸这么白?” 总之,一部恐怖片,硬生生的被埼玉看成了恋爱养成片。 今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周言正在房间里看着一本这个世界的书籍,同时脑子里还在思索这个世界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这时候敲门声忽然响起,周言开门后看到了埼玉那颗卤蛋头,在他的手里提着一袋面包:“今天隔壁市的超市促销,我买了一点面包,送给你。” “谢谢埼玉桑!”周言有点惊喜,这种一毛不拔的货居然还能给自己送礼物! 埼玉送完东西直接就走了,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时候系统的声音忽然响起: 【巨人弟弟马尔格利将会在五小时后于D市出现】 【支线任务:击败巨人弟弟,宿主灾害等级将上调至龙级,未能击败灾害等级不变】 …… A市,难民营外的废墟空地之中。 原子武士叼着一根牙签,手扶腰间武士刀,与他对峙的是黑死牟, 在二人交手的区域之外,缘一零式等人,还有原子武士的三个徒弟也都在, “没想到你们居然真的来了,像你们这么讲信用的怪人真不多了,不过只要你们来了,我就不会手软……毕竟你们是怪人,我是英雄。” 原子武士看了一眼场下的缘一零式,这群怪人之中只有缘一零式能让他感受到心动,是因为感受到力量之后的心动。 “手好了?”原子武士注意到了望日砂的手,上一次应该被居合庵切碎了才对啊。 “我也不会……手软。”黑死牟扶住了腰 间的日轮刀,瞬间出手,几道残月刃盘旋在半空之中, 原子武士瞬步后撤,他稍显惊喜的看着黑死牟:“你的速度也相当不错,速度力量都在我的徒弟们之上,你的灾害等级应该也是在鬼级之中的佼佼了吧?” 黑死牟压根不知道这个家伙再说什么,他继续穷追上原子武士, “月之呼吸·五之型月魄灾涡” 黑死牟这一次甚至都没有拔剑,大量的旋转刃风便盘旋在了黑死牟的身体四周,每一道刃风之中都有一片月刃在快速盘旋, 稍微有些轻敌的原子武士衣服在不小心触碰到其中一片盘旋的月刃之后瞬间被撕扯开来! “不错!”原子武士越来越惊喜了,接着他手起武士刀,黑死牟也同时挥出武士刀,两刀相碰之后,原子武士快速挥刀,黑死牟瞬间身体便被劈砍成了几大块!!! 不是黑死牟不抵挡,而是原子武士的速度太快了,黑死牟根本没有起刀阻挡的时间! 这种压力和缘一零式给他的相差无多!! “够了……” 缘一零式登台,原子武士的视线被他吸引过去, 在原子武士的认知之中,一般的怪人只要被斩就会死亡,他绝对想不到他眼前的这群生物,是拥有可再生能力的。 “我对你很有兴趣……你叫什么名字。”原子武士收回了武士刀脸上扫去了以往的自负看着缘一零式,最让他好奇的是缘一零式面部的赤色斑纹,这种东西莫名的让原子武士有一种敬畏。 “缘一……”缘一零式说完这话后脚下地面骤然一颤,转瞬之间他的刀刃便已经来到了原子武士的面前!!! “当!” 两人的剑刃相碰,随之便是一声声尖锐的金属碰撞声,二人各自后退一步,原子武士的脸上挂着的是无法相信!他对自己的剑术非常自信,至少直到现在成为了S级英雄之中的佼佼者一路走来没有遇到能与自己一战的人! 虽然刚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攻击和一个防守,但是原子武士从其中看到了太多! “出刀犀利脚步稳健……这个人的实力,或许和我们的师傅都会相差无多……甚至在我们师傅之上!”居合庵看着刚才缘一零式出刀的步数和速度以及攻击的角度,都非常的刁钻, 单单从剑道的角度来看,已经是相当强悍且成熟的剑法了! 听闻到这话的丘舞太刀和钻头武士都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要知道,原子武士的绝招原 子斩能够将龙级怪人几秒钟切割为几百块, 经过鬼化,还有这么多年修炼的缘一零式,同样能做到将龙级怪人斩成几百块,甚至上千块! 二人简单交手之后各自后撤一步,此时的缘一零式心中也有些惊喜,自己这么多年来,终于能碰到一个与自己实力相当的人存在了! 此时缘一零式和原子武士二人都没有用全力,各自都留了后手。 这一次冲上前来的是原子武士,他这一次不再大意,他选择攻击的方向是缘一零式的下盘! “当!” 缘一零式瞬间出刀阻拦了原子武士的突袭,接着缘一零式双手陡然用力横砍向了原子武士的脖子! “师傅!!” 居合庵几人已经有点慌了,这一下来的太突然了! “噗……” 一阵灰尘腾飞而起,原子武士嘴里的牙签不知去向,而他早已闪避到了距离缘一零式十米之外的地方, 缘一零式缓缓收刀,原子武士的衣服上出现了几道被切割开的口子…… “哈哈!有意思,这样我就能放肆的用尽全力和你打了!!!你这个怪人很有意思!”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05章 第 205 章 风雨。 一言堂。 万世。 清思。 憾负。 秋昔。 神武军,数百名战士,仅仅屹立在原地,便犹如山峰般,令人喘不过气来。 满地落叶纷飞,原本巍然耸立的霜英宗,此刻如破败的枯木。 站在诺大霜英宗前,张罗冷眼望着众位弟子。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 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被这炽热的视线所扫射,贺娆脸颊通红,黑发白衣更是宛如仙女,互相相称煞是好看。 “是的....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贺娆红着脸慢吞吞的道,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对贺娆羞怯样子,张罗豪不感冒,随即问道:“说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在测试当中,杀了陆权!”贺娆一脸杀气的道。 “杀了陆权?”张罗嗤笑道:“谁不知他父亲,乃是先天高手,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为美人不要命?” 石榴裙下亡魂数不胜数,但张罗敢保证,他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而去送死。 听见张罗的回答,贺娆轻笑一声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笃定的贺娆,张罗眯眼道:“你就如此肯定?” 摇了摇头,贺娆踏着柔软的步伐,缓缓来到张罗眼前,在其耳旁细语道:“你想知道‘皇级经世’么?” 闻言,张罗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所谓的皇级经世,乃是邵雍所着,以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着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 次书共有十二卷,四十二 “你若是再说废话,我就走了。” 说罢,张罗就迅速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张罗的行动,贺娆适才恢复正色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只要你完成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张罗盯着贺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扬眉道:“做什么都可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06章 第 206 章 沈景琛原本想要在说些什么的,但是随后又看到了杜湘湘那一脸的抵触,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在沈景琛的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怪异。 而这个时候,于芷晴拉住了杜湘湘,对她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杜湘湘这还是有些纠结。 在看到沈景琛的时候,杜湘湘就觉得自己变得根本不像是自己了,明明之前的自己勇敢大方,根本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犹犹豫豫,甚至是没有一丝丝的主见。 不过,杜湘湘也没有纠结多久,就一鼓作气,对于芷晴说道: “小晴,你和闫先生在这里啊,我就先走了啊!” 听到杜湘湘这么说,于芷晴有些意外,不知道杜湘湘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这个时候,杜湘湘却直接走到了沈景琛的身旁,说道: “沈先生,你还有事儿吗?没事的话,不知能否给个面子,一起吃个饭啊!” 听到杜湘湘这么说,沈景琛真的是更加的疑惑了,不说别的,刚刚的杜湘湘还是一脸的忧愁,此时竟然可以和自己笑着说话,这让沈景琛真的是十分的好奇了。 不过,这个时候,沈景琛还是抬头看了看于芷晴,可是此时的于芷晴目光根本不在他沈景琛身上,于芷晴一会儿看了看闫志刚,一会儿看了看杜湘湘,一会儿看了看那个婴儿车里的孩子,从头到尾就是不看自己。 沈景琛真的是十分的受挫,所以心下一狠,看向了杜湘湘,点了点头,说道: “好,我们走吃饭。” 听到了沈景琛的肯定答复,杜湘湘真的是高兴坏了,立刻笑容满面,真的是喜出望外。 接着,杜湘湘就跟着沈景琛走出了于芷晴的店里,而走到门口的时候,杜湘湘回头看了看于芷晴,给了她一个笑容,于芷晴也很是祝福。 等到他们两个人的背影彻底的消失在闫志刚和于芷晴的视线里的时候,闫志刚就看向了于芷晴,开口问道: “这杜湘湘什么意思?她……她难道看上了沈景琛?” 听到闫志刚的话,于芷晴真的是一愣,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闫志刚竟然会这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今天如果不是刚刚杜湘湘对自己坦白了,于芷晴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看出来呢。 所以,此时的于芷晴很是意外,问道: “你怎么知道?” 听到于芷晴这么说,闫志刚更加坚定了自己看法,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 : “我怎么知道?你们两个的反应,真的是太明显了,不过我也算是看出来了,那个沈景琛就是一个二头青,对待感情的问题,真的是毫无反应,他啊,现在对于杜湘湘的感情,肯定还是没有任何的察觉。” 听到闫志刚这么说,于芷晴也是一惊,而后听到了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还是忍不住的松了口气,说道: “现在沈景琛不知道湘湘心思,也是一个好事儿,毕竟他们都不熟悉,如果一下子闹得这么尴尬,未来啊,湘湘肯定更难了。” 听到了于芷晴的话,闫志刚也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不过突然这个时候,闫志刚有一个想法,沉默了一会儿,闫志刚看向了于芷晴,问道: “小晴。” 于芷晴闻声,看向了闫志刚,等着他的话。 闫志刚随后说道: “杜湘湘喜欢上了沈景琛,你……有什么看法?” 听到闫志刚这么问,于芷晴第一反应就是脱口而出,说道: “当然是开心啊,这个可是湘第一个喜欢的男人呢!” 不过说完之后,于芷晴就看着闫志刚,沉默了。 随后,过了一会儿,于芷晴看着闫志刚,开口问道: “你刚刚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闫志刚立刻反应过来,于芷晴这是生气了,立刻解释道: “小晴,我没有其他的想法,你也知道,沈景琛也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而且还对你,这般的坚持,你知道的,只要是涉及到关于你的问题,我根本没有任何的自信。” 听到闫志刚这么说,于芷晴真的是有些无力,而后看着闫志刚,很是认真的开口说道: “志刚,我在和你说最后一次,很认真的说,对于沈景琛,我真的没有任何的想法,更加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你根本就不用这么多想什么,在说了,现在,我知道了湘湘对沈景琛,有了捏这个异样的想法,你觉得我还会再多想什么吗?” 听到于芷晴这么说闫志刚忍不住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可真的是糊涂啊! 不说之前于芷晴会不会对沈景琛动什么心思,现在闫志刚可以很肯定的是,这个时候的于芷晴绝对不会多想什么了,毕竟闫志刚很清楚的知道,杜湘湘对于于芷晴的重要性。 而后,闫志刚就立刻跟在了于芷晴身后,各种的撒娇道歉。 原本很是生气的于芷晴,在闫志刚这一番操作指以后,原本生气的情绪,也是消散的一干二 净,留下来的就别有一番情趣了。 而另一边,沈景琛和杜湘湘在车里也是一片的寂静。 沈景琛现在脑海里还在想着刚刚于芷晴对待自己的态度,还有杜湘湘,刚刚她们两个人在后厨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一出来,杜湘湘眼睛红红的,而于芷晴也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这具体不对劲的地方,沈景琛自己也说不出来。 而这个时候,杜湘湘低着头假装玩着手机,这目光时不时的撇了撇沈景琛,因为沈景琛太过于专注自己的想法,所以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而这个时候,杜湘湘想了想,开口说道: “沈先生,今天我做东,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呢?” 杜湘湘的声音,让沈景琛回过了神,而后看了一眼杜湘湘,摇了摇头,开着车,说道: “我都可以,杜小姐你来安排吧。” 杜湘湘也没有和沈景琛客气,想了想,带着沈景琛去了之前梁海燕带她们去的那家店。 沈景琛对于这个地方很是陌生,但是也知道,自己那个便宜妹妹﹉﹉沈阳薇,她开的那个刺绣店铺就在这个附近。 沈景琛之所以知道沈阳薇店铺的位置,还得要归功于沈太太,不松懈的‘唠叨’。 因为沈阳薇从国外回来没有多久,她也人生地不熟的,所以沈太太就是一个劲的要求自己儿子多多照顾些。 沈景琛对于自己母亲的安排也是没有任何的异议,就派了助理去照看着,而助理每次都会给自己发消息,这不沈景琛倒是就记得这个地方。 杜湘湘并不知道此时的沈景琛再想些什么,很是热情的,直接伸出手,拉住了沈景琛的手,就往店里走去。 当那股温热的触觉,传达到沈景琛心口的时候,沈景琛真的是有那么的一刻,心跳骤停。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和女生……亲近! 不过,沈景琛倒是告诉自己,安慰自己,心里想着: 不要多想什么,杜湘湘只是性格使然,根本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而杜湘湘此时心里也并不淡定,刚刚她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踏出这么一步,主动牵起沈景琛的手,她特别的害怕,这个时候,沈景琛一个用力,直接把自己甩开,幸好,一直到了包厢,沈景琛都没有这么做,倒是让杜湘湘心里突然多了一些希望! 而这个时候,杜湘湘也是见好就收,立刻放开了沈景琛的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故作镇定,说道: “这家餐厅可是梁阿姨,给我推荐的呢,我要强烈安利给你!” 梁阿姨?听到杜湘湘说的,沈景琛有些好奇,但是也没有继续追问,毕竟杜湘湘这样子的性格,肯定有很多的朋友吧! 接着,杜湘湘就把菜单递给了沈景琛,说道:“你来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吧!” 沈景琛接过菜单,看了起来,这些都是淮扬菜,苏帮菜居多,沈景琛倒是有些喜欢。 沈景琛也是知道的,这淮扬菜,有八大代表。 淮扬菜8大代表菜包含了,软兜长鱼、蟹粉狮子头、大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07章 第 207 章 永夜山脉,诞生着阴阳草的湖泊上空,各方战斗依旧在持续。 那生长在漂浮土壤上的阴阳草,恍然间通体闪烁其了冰火交融办的灵华来。 灵华光芒四溢,在空气四周荡漾出层层冰霜有火焰的涟漪。 顿时,四方无数武者的目光,全都齐刷刷的落在了阴阳草上。 那绚丽夺目的冰火灵芒绽放的同时,阴阳草的所有草叶上,更是有着道道浑天而成的冰霜纹路和火焰纹路衍生而出。 见到阴阳草突然释放出的这般异像,正是意味着阴阳草的成熟! 场中诸多欲想要争夺阴阳草的武者,眼睛顿时变得灼热了起来。 “动手!” “阴阳草,是我的!” “哈哈,等的就是这一刻!” 各种吼叫声,从四方响起,大量的道身影,在这一刻,同时暴掠而起,朝着阴阳草狂袭而去。 叶长空眸中也是有精芒掠过,身形嗖的一下,便是消失在了原地,飞快了的掠向阴阳草。 阴阳草只有一株,而想要挣得阴阳草的之人,场中却是不少于百人。 同一时间,所有人都朝着湖泊中央涌去。 而冲在最前方的,是公孙阳、慕容秋以及数十位地丹境的老辈强者。 显然,慕容秋是出现在了这争抢阴阳草的最前方之人中。 自是代表着,燕东海终究是没能击败慕容秋,重登人丹榜。 至于薛明、狮魁等其他几位具有名气的人物,却还在进行着彼此的恶战,根本不知战到了哪里去了。 “阴阳草,对武者感悟水系武者真意和火系武者真意,有着巨大帮助。” “只要夺得阴阳草,我所感悟的冻结真意,或许就能够借此破入第三境!” 那些冲在前头的地丹榜老辈强者,眼中光芒迸射,身上更是有强横的气息翻涌而起。 在第一时间摘夺阴阳草,只是阴阳草之争的开始。 阴阳草若是落入谁的手中,必然是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然而,这些人为了得到阴阳草,却是毫不犹豫的舍命狂袭。 无论最后保不保得住阴阳草,先将之摘取到手再说。 阴阳草这样的天地灵物,对于武者有着诸多的妙用。 欲想要争夺阴阳草之人,有的,是为了让自身所悟的火系真意或者冰系真意更进一步。 有的,则是想要以此来炼制一枚能够突破修为的 阴阳破障丹。 更有的,则是如叶长空一般,想要以阴阳草内所蕴含的奇异草木能量,修炼某种强大的武技、秘术。 阴阳草能够对武者带来好处,毋庸置疑,可这等天地灵物,实在是太稀有了。 每一次的现世,必然是会掀起一片血腥风雨。 哪怕只是阴阳草的一两根草叶,都会惹得无数人眼红。 正是在四面八方的上百道身影,疯狂涌向湖泊中央时。 忽然,一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自奔涌的人群中传出,瞬息之间便是追上了最前便的公孙阳以及几位老辈地丹境强者。 并且极为短暂的瞬息之后,这道身影更是,一举将公孙阳这几人超越,极速掠向阴阳草。 “那人是谁?” “好快的速度!” “那是,万影门的一位太上长老,鬼影钟仇!” 场中许多的老辈地丹境武者,立刻便是认出了此人来。 万影门只是苍炎王国周边的二流宗门,不过万影门之众,却是皆精通种种诡异莫测的身法。 钟仇万影门的太上长老,更是万影门中极具代表性的人物。 他的战力在场中诸多老辈地丹境人物中,或许只能排在中等。 但他的速度,却无意是这些人之中最快的。 不过,在这样的场面下,速度快,并不代表着就能够得到阴阳草。 “老鬼,就凭你也想争夺阴阳草?” 慕容秋怒喝一声,旋即直接便是一拳轰向出。 不仅慕容秋一人出手,许多地丹境的强者,见到钟仇冲在他们前方后,也皆是从各个方向纷纷出手。 “想要阴阳草,你钟仇还没资格!” “给我滚,否则取你老命!” “不要伤到了阴阳草!” 一道道暴喝声与凶悍的杀伐,纷纷袭杀向钟仇。 若是钟仇继续向前的话,必然是会遭受到这些杀伐的拦截轰击。 这些杀伐,每一道,都极为强横,足以将他击成重伤。 “该死!” 钟仇面色大变,更是止不住的叫骂了一声。 他哪里还敢继续向前,拼命的催动身法进行躲避,暴掠向了一旁。 那些凶悍的杀伐攻击,落空后,皆是轰击在了湖泊水面上。 轰~轰~隆!~ 湖面四处炸响,大片的湖水如惊涛般飞溅起了数十米高度。 这炸飞而起的湖水水幕,更是在湖泊上空激起了大片的水雾,对人的视线产生了很大的阻碍。 不过,所有人出手,都是有意避开了阴阳草方向,至此也并未伤及到阴阳草分毫。 如若有人毁掉了阴阳草的话,现场如此诸多的人,怕是立刻就会将那人给撕成粉碎。 在这样的一种场合下,没有人敢做出那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事情来,毕竟太招惹仇恨了。 “冲过去!” “至少也要抢到一根草叶!” 湖面上所炸起的水雾,对于场中这些诸多强者而言,根本就形成不了太大的障碍。 所有人非但都分出了一缕意念将湖泊中央的阴阳草给锁定住了,并且灵识意念皆是扩散了开来。 道道身影,从水雾中破出,飞掠向湖泊中央。 不过数息的功夫,冲在最前面的一批武者,距离阴阳草已经只有着一两百米的距离了。 这个时候,阴阳草所在之处的周围,已经成为了一片重灾区。 大量含带着强大力量威能的杀伐,在这片区域中,胡乱的轰击着。 所有的人,全都在这里乱战在了一起。 钟仇不是第一个,遭受到各方武者集火攻击的对象。 在这样的混乱中,更是有着不少人,如钟仇这般,想要快速的冲过去,抢上几根阴阳草的草叶,然后迅速的离去。 可打着这样投机取巧主意的武者,下场却是很惨,毕竟场中的这些人物,每一人可都不是简单角色。 非但未能如愿的靠近阴阳草,反而还引来了成片的杀伐轰击。 这些人,不是每一个都是钟仇,有着那般速度和诡异的身法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08章 第 208 章 ,两百万欢乐豆 “器灵秘术……演,演武法……?” 陈行熙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不知所谓。 从这个战技的名字来看,还真是猜不透它具体的效果。 又是“灵”、“法”,又是“秘术”的…… 听起来神奇得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它名中带着“器灵”两字,难不成是能让人在自己的适者之枪内封印进去一个器灵? 就像那些有灵的兵器一般? 剑有剑灵,刀有刀灵,这器灵秘术算是什么…… 给自己的枪加一个“枪灵”?? 不是已经可以封存兽魂了吗,还要器灵有什么用? 在枪里凑一桌麻将? 陈行熙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 果真是时代不一样了! 现在师徒之间传承战技都开始用上U盘了? 那要是这么说,直接使用云讯邮箱发邮件岂不是更快…… 小巧的银白色U盘,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陈行熙的掌心。 若是不知情的人,任他想破脑袋,也绝对猜不到这里边储存着的数据,具有多么巨大的价值! 九品强者的独创战技、立身之法…… 这可是不传之秘中的不传之秘,价值连城,更是有价无市! 陈行熙心中,只觉得手掌心里的U盘越发“烫手”,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还要用手捂着,不然一直放心不下…… 孟铸明注意到了陈行熙的小动作,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你这个小娃娃倒是可爱得紧……回去之后,好好修习我传给你的《器灵秘术》,不许偷懒,更不许外传。 若是被我发现……” 陈行熙连忙摇头:“不会的,校长! 放心吧,规矩我都懂……” 像是这种秘术,看管的规矩都极严,若有门徒私自外授,一定会给自己惹得一身麻烦。 在旧时,跑江湖的各路游侠也都有着不同的师承,得师父传授拳脚、棍棒、刀剑等功夫,并且再三叮嘱,不许私自收徒外传。 一旦被发现有泄露师门之秘的行为,就会被师父或师父派出的师兄、长老、戒律弟子废去武功,俗称“收艺”,也就是收回武艺的意思。 而“收回武功”,一般有两种方式,一轻一重。 轻者,挑掉手脚筋脉或者穿透琵琶骨;重者,那就直接是杀人灭口了。 如今,时代变了,风俗也大不相同,但对于某些秘传战技的“版权”、“专利”意识,却越来越重了。 许多战技,都是父传子、师授徒,不为外人所道。 陈行熙收好了U盘,只听孟铸明说道:“回去之后尽快通读一遍,熟记于心,这门战技,对你来说可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去找开金或是盛军,他们俩会帮你解答,千万不要自己硬撑着……” 战技的修炼都是有着特殊的适能运转技巧的,万一走岔了路子,势必会对身体产生不可扭转的伤害,比所谓的“走火入魔”轻不了多少。 陈行熙点头道:“是,校长。” “……” “?_??” “嗯???” 向王开金请教,还算是合情合理,毕竟,他可是“老牌”强者,在八品境界也算是摸爬滚打快十年了,基础扎实,而且看起来应该也是老校长的门徒,修习过器灵秘术的,自然有这个能力传授经验。 可是,张盛军…… 四品的他,也学过器灵秘术? 也是校长的徒弟、学生? 不能吧…… 陈行熙满心疑惑,不过,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点头称“是”,中却还惦记着这个“谜团”: 一位九品王者,是怎么教出四品的徒弟来的? o_O…… 这一思考,就导致陈行熙的身体就停留在原地,脚步未动,看起来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孟铸明半开玩笑道:“话我已经说完了……你怎么还不走? 怎么?难不成你想要咱们师徒四人中午一起吃个饭?” 陈行熙回过神,被吓得不轻,尴尬地摆手道:“不了不了,校长,我这就走…… 校长再见,院长再见……” 王开金抱胸站在孟铸明身侧,撇撇嘴,“纠正”孟铸明刚刚说出口的话:“师父,这就不对了。 您收了我和老张,我又收了这个臭小子,这可不能说‘师徒四人’,应该是‘祖孙四人’……” 毕竟中间差这一个辈分呢! 而且,提到“师徒四人”,总是会让人不由得想起《西游记》这一传统名着。 不说了不说了,文体两开花…… 陈行熙背对着校长和两个院长,并没有看到孟铸明的笑容,不过,听他的笑声,应该是非常开心吧? 孟铸明笑 着说道:“谁说我同意你收他为徒了?” 王开金:“……??!!” (⊙o⊙)啥? 不是您老之前说让我拼了命也要把陈行熙这小子收下来,不让别人抢走吗? 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我不收他,还有谁能教他?! 孟铸明呵呵笑着:“我收他,你和盛军代师授艺。” 陈行熙脚下一阵踉跄,差点摔倒。 我没听错吧…… 校长收我为徒??? 两位院长做我师兄??? 卧槽! 这可就刺激了…… 王开金和张盛军也是吓得不轻,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什么?!” 张盛军:“校长,这怎么行?” 哪有这种道理?! 一个刚刚十八岁成年的小子,而且还是自己学院的学生,这就爬到和自己同一个层次的高度,成了自己的师弟了??? 王开金也是百般不情愿。 奈何孟铸明向来都是金口玉言,他说的话,做徒弟的也不好反驳…… 陈行熙强忍着急促的心跳,转过身子,走回到张盛军身边。 张盛军见陈行熙又回来,气道:“干嘛?!有事快说!” 现在的他,越看陈行熙越来气,一想到他成了自己的“师弟”,而且还是自己的债主,就觉得血压越升越高…… 陈行熙“腼腆”一笑:“院长,您最近时间充裕吗? 我想着下午或者明天去办公室找您……” 张盛军疑惑道:“找我?有什么事儿要找我啊?” “……” 你先说什么事儿,然后我再决定我这两天时间充不充裕…… 你小子太坏了,一定想着什么套路阴我呢! 我可不上当! 陈行熙沉默了一下,心中吐槽道: 你说什么事儿? 还能有什么事儿?! 就在刚刚,陈行熙想到了一种可以将资源最大限度合理配置的方法,想要和张盛军谈一谈……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09章 第 209 章 难得来同盟旅游,居然还遇到一个屁股坐歪的戆货,咳咳咳错了,应该是,虽然投了个好胎生在统治阶级,却对充斥人吃人剥削压迫的封建旧社会不满,心中充斥着拯救世界的理想主义美梦,有着发展为革命同志潜力的好苗子。 总之,索伦是深感欣慰的,还能有什么比在他乡遇到同志更令人开心的呢?至少也比拼桌拼到个背叛了无产阶级的工贼更下饭吧? 总之和这位亚瑟小胖同志喝了好几杯,两人才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得告别。 而索伦远远看着被侍卫们抬回去的亚瑟的背影,心中为他默哀。 真可惜,这胖子大概率是死定了。 其实这个亚瑟蛮有发展潜力的,是天秤王的嫡子,人品不差,有改造的可能性,还满值得投资的。等以后打下天秤城,完全可以拿他来建立个傀儡政府,但现在整体战略还没到那一步。而且这货明天就上战场了,估计还会蹲在仓库指挥部这种,炮兵重点照顾的军事目标,那以这位的吨位和身体素质,综合考虑他紧急避险的体能水平,生还的可能性其实就比较低了。 当然索伦也不确定精灵同盟这次会在哪个战区发动攻势,只不过结果都不会差太多,熔炉弹药产量‘不够’,那是以索伦的火力标准和战争目标判断的,但战场初期,打一场防御反击的会战,完全是绰绰有余的。 但到底是敌对阵营,胜负未分,索伦也不可能给这胖子太多暗示和支持了,只能稍微提点他一下,说句有缘再见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亚瑟倒是给索伦带来了件相当有用的东西。 “……确实是‘天秤王’的金票。”守卫关卡的精灵侍卫警戒中带着三分鄙视的眼神,上下扫视着面前土里土气的高大武士,甩手把研究了半天没看出破绽的金票扔到地上,“……土包子,进去吧!不准在上城区惹事!” 索伦笑眯眯得弯腰捡起金票,叠起来揣在怀里,戴上兜帽穿过桥洞,在头顶和身侧,上百名精灵弓手和人类重弩手的注视警戒下,大摇大摆得穿过吊桥的哨站来到北岸的上城区。 天秤河北岸的上城区就很有‘异世界’的风格了。 不止是精灵,人类,还有众多异地甚至异界的异族,乍一看过去索伦几乎没几个认得出的,兔子人猫人狗人这样的还好,还能大体从近似的特征,起个代号。还有些干脆就是蓝人红人绿人,天知道到底是什么生物演化而来的,都有点像外星人了…… 不过要说共同点的话,同盟方的以类人种族居多, 绝大多少都有基础的人型和人类的头颅五官。魔力回路也和人类有颇多近似之处,就好像是以人类为原型模板,综合了一种或几种的魔力生物的体态特征形成的,因此通俗的统称就是兽人。 一个简单的例子,潘妮这种狮子人,还有狼人群落,还有那些绿皮的人型大肌霸,都是符合同盟定义的‘兽人’。 相比之下,帝国那边蜥蜴人,哥布林,鼠人,巨魔巨怪,地穴人这一类,体型外观和人型相差过大的魔兽怪物,就是‘魔兽’了。 啥?巫妖吸血鬼?傻么,那在哪里都是标准定义的‘死人’…… 总之,精灵神殿许可,对划分为‘魔兽’的种族进行狩猎和讨伐,对‘兽人’则拉拢和统治。基于这种原则,在同盟的绝大部分地区,对于‘人类’,把‘奴隶贱民’划分在‘魔兽’里,把‘贵族’划分在‘兽人’里,进行区分管制。 少部分地区,就像‘正义’这样,会给‘人类’专门的保留地,不狩猎保留地的人类只要收税纳粮就允许生存。而离开保留地的‘人类’,像其他‘魔兽’一样,遭到其他种族猎食也是天经地义的。 极少部分地区,比如‘仁慈’的领地,‘兽人’和‘魔兽’都被一视同仁,所以人类倒也不会过分区别待遇。 只不过根据风军打探的情报,实际上‘仁慈’的领地里,各种族之间的冲突和厮杀也是最惨烈的,各种族相互都当成‘魔兽’进行讨伐杀戮,几乎是比帝国还惨的,长达数千年的乱战。 但这都是后话了,毕竟地理距离上与帝国实在比较远,一个西南一个东北,处在大陆的对角,所以暂时索伦也没精力关心山那边的人类。 不过好在索伦在街上走,也没有哪个异人族就这么冲过来当他是魔兽进行狩猎的。 毕竟这里好歹是‘正义’直属精灵部落的直辖地,不止是人类的王公贵族在此居住,其他各族的酋长首领,还有魔法学习者也在北岸的上城区居住。来来去去的都是穿金戴银的统治者,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茹毛饮血呢。 但就气度而言,他们比帝国的贵族还要嚣张不少,索伦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遭到看到蟑螂一般的白眼,一家商店都进不去,一靠近,都会被门口的侍卫摆出一副要斩人的样子驱赶走。 啧,还真是勇啊。说真的,这要是换了帝国的贵族,冷不丁看到一个他这种打扮的土包子武士窜出来,肯定尖叫着‘啊~~先锋军!先锋军!卫兵!卫兵!’一头钻到马车里飞天逃跑了…… 毕竟现 在西边敢冲着落单的人类武士吼‘瞅啥瞅!’的贵族,还有精灵神,都被杀光了呢…… 不过今天索伦还是保持着笑脸避开冲突,他可没功夫教教同盟贵族们什么叫花儿为什么这样得红,他又不是真的来逛街的,索伦在确认北城区的魔法布防,看看哪里有大量魔法师把守,哪里可能有陷阱,哪里估计是仓库,好为今晚的突袭做准备。 精灵倒是真不多,‘正义’作为新任神殿主神,大概把主力都拉到前线作为表率了,它大概只留了一个千人大队在北城区里,大概是一半人守卫河上的吊桥和商业码头,一半人在城区巡逻。 北岸的码头和城区还是人类贵族和其他兽人族住的比较多,精灵一族更多的还是住在天柱山的巨木森林里,那里恐怕还有龙族,属于人类的禁区,索伦就不好接近了。 但是单看城里这些异族的平均水平,实话实说哈,人数和战力都比帝都强。 真的,比帝都贵族明显要强,聚集在这里的兽人族,种族的下限就相当于大多数人类的上限。而且来天秤城居住的,大都是大陆各族势力的使者或商团,不是这个酋长就是那个祭祀,什么英雄什么战将的一大堆强者,年轻一辈也有不少出类拔萃的精英这次来加入圣战军的序列。 索伦从路上走过,光是和潘妮差不多强的猫科战士就看到一打,来来往往的异族冒险者身上的装备豪华程度,也不是昨天那些民间征募的杂鱼可比的。其中不乏一些几乎称的上宝具神装的古代装备。 大概这些异族也各有各的传承,对这次圣战的目标‘通灵帝国’,还是有一些印象的。 因此的圣剑军女骑士,“禁止使用暴力!放开她!” 精灵士兵脚步慢下来,混在人群里围观。 索伦看看面前的灰发女骑士,这是个标准的本地人,韦尔博纳地区的人类以青灰两系发色居多,金红色系都是旧帝国人种带来的发色。这女骑士腰间佩戴着长剑,穿着圣剑军制式的半身胸甲,胸口的弧线非常夸张,倒也不大好确定是真的有料还是单纯用来缓冲的。 实力怎么说呢,比血浆玫瑰那些小姐妹,大概还要差上一筹。毕竟既没装备,也没魔力,甚至连呼吸都粗声粗气得杂乱无章,摆明了没经过古代武术训练。 恩,也是个‘区区的人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10章 第 210 章 叶浩然听到苏珊外公和那个波顿的对话,眉头皱了起来,听这两个人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要把苏珊许配给波顿,这怎么能行?虽然自己暂时没有追求苏珊的计划,可是听到苏珊要嫁给其他人,叶浩然心里可是十分的不爽,他哼了一声,没多什么. “吱嘎”一声,门打开了,苏珊换了一身宽松的毛衣加牛仔裤,穿着拖鞋走了出来。n∈頂n∈n∈n∈,.. “外公你怎么突然间就来了?哦,波顿,你好,好久不见。”苏珊朝着波顿打了声招呼。 “是,好久……不见。”波顿盯着苏珊,一时间话都不大溜了,他突然发现,苏珊竟然变得比以前更加的漂亮了。而且,再次见面,不仅仅是感觉漂亮了,更像是女神一般让自己无法呼吸。 苏珊没有太在意,她搂着自己的外公,道:“你来为什么都不事先打个电话呢,我也好去机场接你。” 老头哼了一声,道:“有那个必要吗,你自己连一辆车都没有,我苏珊啊,你看看你现在的职业,危险,劳累,薪酬还低,你还是别做了吧。” 苏珊只是笑了下,她走到叶浩然身边,坐下道:“外公,我给你介绍下,这是叶浩然,我的同事,他很厉害的,也多亏了他,我现在才能成为暴力犯罪处的处长呢。” “升官了?”老头看着苏珊,随后他拍了下沙发,道:“升官就更不行了,危险性更大了,你不记得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了!我告诉你,这次来,我就是劝你这件事的,要么放弃你现在的工作,要么就结婚!” “啊?”苏珊愣了下,看着自己的外公,“外公,你什么呢?结婚,哈哈,我和谁结婚啊,我和叶浩然都八字没一撇呢。” 老头的脸直接绿了,道:“我没让你们两个结婚,我是,你和波顿,你们结婚!你看着选一个吧,是结婚还是要辞职,随便你。” 苏珊愣了下,她看了看旁边的波顿,皱眉问道:“波顿,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外公怎么突然间想起这茬来的。” 波顿红了下脸,然后他嘿嘿一笑,道:“苏珊,其实……这个……恩,其实咱们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是不是,以前咱们一起长大,时后你还总是保护我,你看,现在,我事业做成功了,我有钱了,真的,我现在事业做的很大,有了很多很多钱,所以,我也能保护你了,我想追求你,苏珊,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从到大,一直都喜欢你,爱你爱到骨髓里。” 苏珊皱了下眉头,她不自觉的朝着叶浩然靠近了 一些,她生怕叶浩然听到这些会有不愉快的想法,苏珊开口道:“波顿,对不起,咱们一直都是朋友,以后也会是朋友,只是朋友而已,我对你没有任何的感觉,外公,你就别掺和这些事情了。” 老头又是一拍沙发,大声道:“那怎么能行!我的好孙女,外公真的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你走你爹和你娘的老路了,你喜欢你旁边这个子吗?他一个当警察的能给你什么,他除了能带给你危险外,还能有什么,是,外公知道你不是一个喜欢金钱的女人,可是,孩子,你还,你必须得承认,在咱们资本主义国家,钱还是个很好用的东西的。” 苏珊摇了摇头,“外公,我不会和波顿一起的,我也不会辞掉我的工作。” “不行!”老头一下子站了起来,“绝对不行,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是做恶梦,我绝对不能让你在继续做你这份危险的工作了!除非是有个人能保护你才行!” 一边的波顿赶紧走过去,不住的拍打着老头的后背,“爷爷你别生气,慢慢,慢慢。” 老头重新坐下来,喘了几口气道:“苏珊啊,你看看波顿,年纪轻轻的,就经营了一家大公司,他现在已经是身家上亿了,走到哪里,都已专职的保镖跟在身边,有他在,他也能保护你不是,你的这个职业,外公真的是整天吃不好睡不好……” 着,老头的眼圈红了起来,他抹了下眼角道:“想当年,你的父亲就是干这个的,他要娶你妈,我当年拦没拦住,结果呢,结果你爸死了,你妈也走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些年来,我常常自责,我怪我自己当年没有彻底的阻拦你妈,没能拦住她嫁给你爸啊。这种惨剧,我不想再发生一次,苏珊,听我的一次吧,就当是外公求你了,外公给你跪下行不行!” 着老头就要下跪。 苏珊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了自己的外公,她眼圈也红了起来,拉着老头不让老头下跪。 叶浩然觉得像是看狗血剧一样,不过狗血剧一般都发生在华夏国的老头老太太身上,怎么在m国竟然也活生生的见到了?叶浩然最讨厌这种用下跪和亲情去绑架的人,凭什么就让后辈去遵循自己的想法呢?凭什么就让后辈去过他们那种一厢情愿的老套的生活呢? 但是,有没有办法反抗,因为,看得出来,老头是真的深爱着苏珊的,也真的在时刻为苏珊担忧着。 苏珊自然也了解这些,她拉着自己外公的手,开口道:“外公,你不用担心,我现在的工作很安全,我是暴力犯罪处的处长,我 有个厉害的好搭档,我还有很多值得信任的同事,我很安全的。” “真的不行!”老头很顽固。 苏珊叹口气,她也擦了下自己的眼睛,道:“外公,就算是你为我担心,就算是你想让我找一个能够保护我的人,可是你也不能强硬的撮合我和波顿啊,我们是朋友,我不爱波顿,波顿也不爱我,真的,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一边的波顿听了,立马大声道:“不,苏珊,我爱你,我一直都深爱着你,爷爷是了解我的想法的,为了你,我可以去死,我可以不顾一切,苏珊,只要你接受我的爱,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用生命去保护你……”“砰!” 波顿的话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11章 第 211 章 雪无心当然不怎么乐意,在城主府尚且如此的小心谨慎,这出了城主府,去看什么冰灯,那就多了太多的机会了。8』1中┡ 』文网 倒是叶谦,却同样兴致勃勃,说道去看看也好,老是窝在院子里,难免叫别人小看了,还以为他们是怕了公孙家的余孽。 这事儿传扬出去,谁也不乐意的,要是有人说风雪家未来的家主雪无心也不过如此,居然对区区一个公孙家的余孽如此害怕,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雪无心能够成为风雪家未来的家主,能力当然是有的,傲气同样也不少。他虽然是担心林瑶,但心底,实际上也并不把公孙天百多么的看重。如果没有丹鬼的诡异丹药,公孙天百他并不惧怕。 因此也没有多想,便答应了下来。 林瑶欢天喜地,林全山却是一脑门的汗,这几个小祖宗,好好待着不就行了吗,居然又想要出去逛逛,这一逛逛出事情来了可怎么办?但是,如果一直待在房间里,那公孙天百找不到机会下手了,就此潜伏下去,却也的确不是个事情。 总之,现在他就非常的为难,既希望公孙天百能够马上跳出来闹出事情,让他们逮住。又怕这家伙一旦跳出来,闹出的事情就不可收拾,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让林瑶出了点什么事情,他林全山算是可以自刎谢罪了…… 最终,叶谦四人还是出了门,是四个人,没有带任何的护卫。这却不是他们自大,而是知道,叶谦丹道独步天下,林瑶虽然不会武技,但丹药方面同样也不差,想让他们俩不知不觉中了丹药的毒,却不容易,而雪无心和李香兰,两人武道却非常不俗,也不怎么害怕。 那些普通的长老护卫,只怕就没有这个本事了。 某些时候,大家似乎总是忽略掉叶谦的武道天赋和实力,这却是因为,他的丹道技术,实在是太过于惊人了。对于这,叶谦乐得大家不关注,虽然那天在寒冰城里,他小小的展露了一手,把公孙天雄给轰的倒退,但大家最多是认为公孙天雄轻敌了。 这时候是晚上,天香城虽然是地处边界,但风雪家和寒林家却世代交好,特别是最近这些年,林瑶和雪无心走的很亲近,大家都知道,这两个年轻人未来应该是一对了。因此,风雪家和寒林家没有出现什么摩擦,大家看在两位少主的份上,有什么事情,基本上都是酒桌上商议的,和和气气,也因此造就了天香城的繁华和平和。 走在大街上,行人颇多,有的是在吃了晚饭之后出来随便逛逛,有的则是忙碌了一天之后,趁着 睡前的机会,出来娱乐娱乐。 天香城这地处边界,有寒林家族的特产也有风雪家的特产在这里交流,繁华的很。也是因此,才有了冰灯。 这冰灯看起来像是地球上的冰灯,但却截然不同的。在这冰原大6,根本就没有用电这一说,这是武道最繁荣的地方,科技留存的并不多,哪怕是地面世界,越是武道昌盛的地方,科技也就越贫乏。 比如在三山国神鼎国,那等偏僻地方,还有汽车什么的,可是到了大通王朝,几乎难得一见,因为武者们使用的法宝或者灵石晶石等等,比起科技来说,方便的太多了。 而这地底世界,则是几乎没有科技的影子了。但这里的冰灯,却是有来历的。 风雪家地处极西,那边有数万年不化的冰山,风雪家的万载寒冰,冰原大6都非常的闻名。别看这冰原大6到处都是冰雪,但那种冰雪,武者随便拿手一按就化成一滩水了。可风雪家从冰峰之中开采出来的万载寒冰,却不是这一回事。 这万载寒冰,基本上就等同于冰寒能力充足的晶石了,是一种宝物。不过,所谓的万载寒冰,自然难得,就算是有,开采起来也是非常的艰难。但一些百年千年的,却不算什么了。 因此,这天香城里,寒冰非常的多,基本上是从风雪家运出来,通过这里传递到寒林家去。寒林家族利用这些寒冰炼丹或者培育药材,都非常的多。 这其中,固然以百年千年的居多,但偶尔也会有几块万载寒冰出现,轰动一时。 百年千年的寒冰,按照年份也不算多么珍贵的,有好事者就拿来雕塑成各种奇妙的形态,有的如美人,有的如顶天地里的好汉,有的则是一些神秘莫测的妖兽,一开始只不过是废物利用罢了,但后来,却兴起成了一道独有的风景线。 特别是在这些寒冰雕塑里放了各种颜色的晶石之后,更是美轮美奂。这天香城冰灯的买卖,一下子就火热了起来。 叶谦等人来到了冰灯的集市,果然人声鼎沸,非常的繁华。此刻天色还不算太晚,冰灯还不到最美妙的时候,他们四人便寻了个酒楼,打算吃点儿东西。 大概是想起了那天生的事情,林瑶并没有什么食欲,叶谦和雪无心二人却推杯换盏,吃的很是开心。林瑶就拉着雪无心叽叽喳喳的说着些什么,雪无心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暗道自己的老婆和妹子似乎关系处的不错,这实在是大好事。 四人男的风度不凡,女的国色天香,各有各的风姿,走到哪里都是足以吸引人的。林瑶 身为冰原大6第一炼丹师,又是寒林家的小公主,那是傲然惯了,雪无心何等身份,平日里流露出来的,自然也是贵气十足,气度不凡,李香兰呢,出身冰皇殿,实力出神入化,向来行走世间便是俯瞰众生的态度,看似淡雅却又高不可攀,叶谦这边倒是最为平凡的,但偏偏这家伙的平凡里,却透露着一种任何人也看不透的洒脱,那似乎是一切都不放在眼中,把一切都当做是风景来看待的态度…… 实际上,在叶谦看来,自己从地球上最后一拼的时候,便已经死去了,来到这个世界,算是赚的。至于赚多少,叶谦不在意,但既然来了,他就乐得向前走着,且去看看最终的风景如何。即便是现在就死了,他也能够毫无遗憾的从容赴死,当然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12章 第 212 章 同样是四爪金龙,不过林云胜的是方寒洛,吞噬的玄黄之气足够多。 以至属于他的龙影格外耀眼,金色的光影之下,每一片龙鳞都熠熠生辉。一时间,他的龙影冠绝全场,格外引人瞩目。 “林云现在真的是厉害了,四爪金龙中属他最耀眼。” “现在在耀眼都没什么用,谁能笑道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要知道输一场就会损失一半的玄黄之气。” “没错,到头来还是得给三小王做嫁衣。” “你们这么说林云好像一定会败给三小王一样,还没到最后,一切皆有可能。” “呵呵。” 十招不过方寒洛的神话被打破,林云闪亮的龙影震撼全场,引起了一片哗然。 议论之声不绝,不过片刻后就都是摇头可惜之色,觉得都是给三小王图做嫁衣。哪怕是林云的支持者,反驳的声音也是有些底气不足,实在三小王展现出来的实力太过强悍。 接下来是赵无极对姜紫叶。 挑战宇昊天失败,对姜紫叶的打击还是有些太大,她的伤势在灵丹的帮助下已经好的差不多。 可信心想要重回巅峰有些困难,在加上底牌暴露的有些太多,面对掌握两种意志的狠人赵无极。百招之后,还是败下阵来,让人略显可惜。 比赛进行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下一战,月薇薇对阵宇昊天!” 随着裁判的声音落下,宇昊天身形一闪,就重新落在了升龙台上。 哗! 裁判的声音不是很大,可现场众人却是听的很清楚,面色全都凝重了起来。月薇薇和紫月洞天的过节,可是人人都知,倾若幽那场艳|舞丢尽了宗门了脸面, 逼得宇昊天不惜违反规则,直接上台干涉,若不是他上届龙云榜榜首的位置,圣盟是不会给他这个面子的。 当时宇昊天的脸色完全黑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身上恐怖的杀意。 眼下宇昊天终于碰上了月薇薇,只怕他绝不会轻易罢手。 “小主,不要和他交手。” 天妖阁见月薇薇起身,暗中传音说道,他倒是相当了解月薇薇。从那方大世来的妖孽,想要来到玄黄必然要封印自己的实力,且还要不断适应天地灵气变幻的规则。 月薇薇来的时间太短,碰上此界真正的妖孽,终究还是有些差距。 林云倒是并没有太担心,以月薇薇的实力面对宇昊天胜算不好说,可想要认输还 是不难。 况且她似乎只在意前十,对前十的名次没有太大的兴趣。 咻! 月薇薇身形一闪,飘落在了升龙台,同宇昊天相对而立。 裁判见两人落定,扫了一圈后,沉吟道:“开始。” 同众人所料的差不多,月薇薇在裁判话音落下的瞬间,身便轻声道:“我认……” 轰隆隆! 可就在最后一个字将要出口时,宇昊天出手了,他目光冷冽,阴沉无比。 霸拳,天地同心! 宇昊天五指紧握的刹那,拳芒涌动,这一方无尽天穹与茫茫大地,似乎在这顷刻间都被他握在掌心。一时间,他仿佛举手投足,便能颠倒乾坤,将这方天地都随意拿捏。 天旋地转,宇昊天霸气冲霄,舍我其谁的王道之气席卷而至。 霸拳,又是霸拳! 众人大吃一惊,观战席上响起阵阵惊呼,宇昊天的霸拳有多恐怖之前可是早有展示。 顿时在月薇薇的视野中,整个天地都围绕着宇昊天扭曲起来,呼吸都困难无比,喉咙中最后一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其脸色微变,脚尖在地面重重一点,打算直接离去。 “走的掉吗?” 宇昊天面无表情,冷哼一声,抬手一拳轰了出去。 嘭! 一拳出仿佛天地炸裂般,那等恐怖的拳芒洞穿万物,以惊雷不及掩耳之势轰在了月薇薇的身上。 噗呲! 月薇薇吐出口鲜血,绝色妖娆的面孔苍白无比,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直接震飞出去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天妖阁席位中,炎龙子眼前一亮,嘴角顿时勾起抹笑容。 “都别动,我来。” 话音落下,他不等其他长老有所反应,身形爆闪,直接朝着月薇薇飞了过去。 瞧得他这等举动,旁人一眼就看清了他的目的,眼中不由露出鄙夷之色。 炎龙子的速度很快,眨眼月薇薇离他便已不远,其眼中欲|望几乎不加掩饰,嘴角勾起的狞笑更是让人不齿。 咻! 可就在电光火石间,一道青色身影闪电般飞掠过来,在他将要扑来之时将月薇薇揽在怀中。 炎龙子扑了一空,脸色笑容顿时僵硬,他抬头看去,将月薇薇揽在怀中之人不是林云又是谁! 嗡! 炎龙子脑海中嗡的一下就炸了,脸色当即气的发绿,怒火在胸 腔中憋得到极致。 “找死!” 其勃然大怒,在虚空中狠狠一踏,直接朝着林云扑杀了过来,冷声喝道:“把我师妹放开!” 在虚空中比身法吗? 林云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只将腾云诀悄然施展。 腾云驾雾,以身追日! 光芒闪烁中,林云脚尖轻点,虚空如水面般荡起淡淡的波纹。明明人在虚空,可这轻点之下却像是脚踏实地,波纹涟漪在半空中就如白云般悄然散开。 嗖!嗖!嗖!  林云人在半空中,连点三下,每次都如瞬移般横空变幻。炎龙子如小丑般一再扑空。等到一口气用尽,只能无奈落在水面上。他眼睁睁看着林云落在了升龙台,整个脸色绿的可怕,像是片茫茫无际的 草原。 “你赢了。” 林云看向宇昊天,平静的说道。 “放她下来,这场比斗还没有完。” 宇昊天却是咄咄逼人,眸中寒光凌冽,并没有就此放过月薇薇的打算。 轰! 说话之间,属于霸拳的恐怖威压再度绽放,天地间像是有千军万马奔涌而至。 狂风呼啸,风云变色。  月薇薇面色虚弱,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她双眼微眯两眼如弯弯的月牙,躺在林云的怀中,像只猫咪般仰头看去,脸上露出少见的柔和笑意。她忽然想到两年前在那青阳界中,也是这少年不顾生死 将自己抱在怀中。 有些一样,有些不一样。 当年林云抱着她转身就跑,什么都不顾,只希望能将她就下来。可这一次林云眼中却并无任何惧意,少年白皙俊朗的面孔上,眉间锋芒冷冽,从容自信。 “你已经赢了。” 林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13章 第 213 章 陈冬走上祭坛,拍拍她的小脑袋,看了一眼入口处,奥尼尔已经逃了,陈冬也没打算再追。 牵着瑶羲的小手,走向漆黑大门。 希尔薇雅看着陈冬的眼神中,多了尊敬与畏惧。 漆黑大门之上,散发着让人心悸的气息,瑶羲皱着小眉头,显然对深渊气息十分不喜。 在青铜大门中央,有一个小凹槽,陈冬从背包空间中取出一枚红色珠子,一跃而起,将其镶入凹槽。 下一刻,珠子破碎,陈冬暗道一声可惜,大门像是被注入了能量,由凹槽中扩散出红色的纹路,融入浮雕。 吱呀~ 大门缓缓而动,同时,陈冬的耳边响起了系统提示音。 “开启特殊副本场景【血腥神殿】,副本通关难度提升至80级传说难度。” “警告!检测到玩家等级过低,进入血腥神殿后,死亡概率达到99.98%。” 陈冬刚想迈动的脚步硬生生止住,借着血腥神殿内昏暗的火光,陈冬看到一座由骸骨堆砌而成的宫殿。 在宫殿门口,有一口直径百米的血池,血池还在咕嘟嘟的冒着气泡,气泡破裂,丝丝黑色气息飘散。 “小冬子,不能进去。”瑶羲拉着陈冬的小手。 “好。”陈冬点点头,心头涌现出危机感,一把抱起希尔薇雅,一手提着瑶羲后颈的衣服,脚下步子一动,游龙七纵使出,瞬息腾诺了两千多米,一下脱离了祭坛区域。 咔咔…… 陈冬身后,骨质的大门缓缓打开,漆黑的深渊气息蓬勃而出,所过之处,地上的羊角恶魔残留的血液瞬间被吸干。 陈冬没有向后看一眼,但体内的神胎却不断震动,内部的恶鬼意志似乎感受到了挑衅,在不断咆哮! 陈冬的眼底闪过一抹嗜血的猩红,他一边抑制着神胎内的恶鬼意志,一边飞快的逃离,速度达到了极致。 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敢使用杀气凝神提升实力。 渐渐地,他看到了一个人,是先前离开的比亚迪,他被一根两米长的钢刺钉穿了身体,眼神涣散。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九头狮子团的成员,以同样的死状躺在地上。 身后的黑色深渊气息越来越近,陈冬全力爆发之下,依旧难以摆脱。 突然,前面出现了一只浑身长满钢刺的35级白银恶魔。 陈冬没有停留,直接凭借着50点的敏捷,瞬间闪开。 那只恶魔也没有攻击,当它看到了深渊气息后,同样开始奔跑。 甚至直接将身上的钢茅全部射出,减轻重量,提升速度。 “嘎!嘎嘎!” 可惜,深渊气息的速度还是超过了它,没能跑出多远,就被缠上,口中哀嚎两声,像是在求饶,而后身体干瘪死去。 陈冬极其紧张,身后的深渊气息距离已经逼近百米。 瑶羲被陈冬提着,晃的头晕,好半天才想起了某件事情,说道:“躲到我的水晶棺里,深渊气息进不来。” 瑶羲说着,瞬间取出水晶棺。 高速一动之中,她得手一滑,水晶棺直接撞到了陈冬胸口,气息一致,后面的深渊气息又逼近了十多米。 陈冬急忙将瑶羲丢了进去,然后抓着棺材,看了一眼希尔薇雅,想着要不要直接丢了。 “把这个吃了。”瑶羲还是心软,从虚空格里取出一枚果子,趴在棺材边,伸手递给她。 希尔薇雅不敢迟疑,接过后一口吞下,身体开始慢慢缩小。 陈冬直接将她一起丢进去,然后合上棺盖,就这么扛着水晶棺,一路狂奔。 虽然不是很黑,但看着很专业。 陈冬不断按照标记,在迷宫中狂奔,渐渐的身边多了不少伙伴。 三个脑袋,40级黄金品质的三头恶魔犬。 背后长着一对巨大蝠翼,面容姣好的果体魅魔。 长着六条腿的梦魇噬魂马,拖着身体向后仰倒的梦魇骑士。 陈冬不断加速,身旁的梦魇噬魂马身体一晃,直接将背上的梦魇骑士甩了下去,速度更快了几分。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了梦魇骑士的哀嚎,与怒骂,虽然陈冬听不懂深渊语,但却能听出语气。 又过了一会,魅魔渐渐体力不支,伸手想去抓噬魂马,却被一个后蹬直接踹飞。 见到这一幕,在它身旁的三头犬直接远离了一些,免得让它完成三杀。 而噬魂马似乎也有些上瘾了,见三头犬恶狠狠的盯着自己,慢慢远离,就将目光转向了一旁抬棺的陈冬。 陈冬看到后,一句话没说,直接抓着不知道品阶的水晶棺当做武器,挥了过去。 砰! 噬魂马,猝! 死亡气息继续扩散,陈冬已经接近了迷宫边缘,三头犬也在刚刚被吞噬了。 当来到了枯木女妖所在的区域,他看到了已经落下的高墙,和显现的通道。 除此之外,还有杰诺斯等幸存者。 “跑!” 陈冬大吼一声,身后的黑雾已经逼近了他不足十米。 杰诺斯等人还活着,当见到陈冬的狼狈模样,不用他说,直接带着手底下的人开始逃命。 其他人的反应慢了半拍,不过很快也回过神来,开始逃命。 当陈冬跨越了枯木女妖区域,身后的黑雾已经距离他不足两米。 他甚至能感觉到黑雾散发出的死亡气息。 陈冬渐渐追上了前面的队伍,然后一个个超越,身后不断传来死亡的惨叫,痛苦而绝望。 没过多久,他们看到出口,而陈冬也被追上了,漆黑的深渊气息,就要将他笼罩。 “太阳真火!” 陈冬的身体表面,升腾起金红色的火焰,身上穿着的动力服被融化,四周向它笼罩的深渊气息如同遇到了天敌。 一瞬间,以他为中心,黑雾不敢靠近,靠近他的黑雾瞬间被融化了一般,看着就像是黑雾拥有着实体。 陈冬暗自庆幸太阳真火管用,等他逃出地洞时,黑雾也停留在了洞口,没有向外扩散。 轰隆隆!!! 身后的大地塌陷,陈冬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身后塌陷的大地,至少数十公里范围,尘埃漫天。 在他的身边,有六个幸存下来的人,他们很幸运,最后陈冬的太阳真火消耗了大半,替他们拦住了黑雾。 杰诺斯等人也在,只是少了安格斯。 进去探索了几日,出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14章 第 214 章 白狐回到烈火宫,去往房间的路上,一直心存疑虑:白之宜突然命人将我召回,还说要送我一份厚礼,就在房间之中,那妖妇到底在搞什么鬼? 可当他推开房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时,他全部都明白了,一瞬间,心中五味杂陈,愤怒,痛苦,心疼,却也本能的带着一丝**……只见一个穿着一件薄纱近乎**的女子被红色绸布掉在半空之中,而她泛红的面容,不自然的露出极度诱惑的表情,眼神没有焦距,却有着勾人魂魄的迷离,口中发出动 人的呢喃,意识是模糊的,显然是吃了春药所导致。透过薄纱,可以看见她白皙美好的身子,只是布满淡淡的伤痕,而她的后背还有鲜红的新伤,看来她在被控制住之前,一定挣扎了很久,而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东方 闻思。这一幕的确香艳,更何况东方闻思还是自己的心上人,但是白狐根本没有心思亵渎心上人,一瞬间的**过后,便急忙砍断红色绸布,东方闻思的身子便刚好坠落在白狐 的怀中。 虽然软玉在怀,滚烫的身子刺激着他的心和身体,但白狐不作任何犹豫,急忙将东方闻思放在床上,摸着她满是汗水的额头:“没事了,闻思,我回来了!” 可是东方闻思却不断地扯着白狐的衣襟,而她的身子也在难受的扭动着,那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衣半敞半遮,风光无限,白狐知道一定是白之宜给东方闻思下的药。 如果是白之宜的药,那药效一定非常猛烈,看来普通的内力是无法将其逼出来的。 让他趁人之危,他一定不会这样做,一旦这样做了,东方闻思定会恨自己一辈子。不知如何是好的白狐在房间内不断地徘徊着,此时他无法求人,因为一旦传到白之宜的耳朵里,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她既然如此对待东方闻思,就是为了让自己夺 走她的清白之身。可是一时之间,他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更何况,自己虽然已经是而立之年,可是从前一心为冰魄宫的十夜宫主做事,后来冰魄宫落在白之宜手里,他又一心潜伏为了报 仇,现在铜镜和琳琅已经死去,他若继续恢复冰魄宫往日辉煌也再没有意义,便一心只在东方闻思的身上,所以他并未经过男女之事。 东方闻思此时的呻吟声已经带着一丝嘶哑了,若是再想不出办法,只怕东方闻思会有生命危险。在这样紧迫的时间下,白狐只好咬紧牙关,过来点住东方闻思的穴道,让她不要乱动,否则意志力再强的男人也会有所动摇,随后又将她扶起打坐, 先用内力试着逼出留 在东方闻思体内的春药,虽然有所功效,只是东方闻思的脸还是那般潮红,面容还是因为得不到慰藉而扭曲。 白狐心想,如果男人能在有反应的时候,用冷水浇灭**,或许吃了春药的女人也可以。夜里的井水很是冰冷,白狐打了五六桶才将洗澡的浴桶装满,然后又将东方闻思放进浴桶之中,而她被解了穴,更是在水中不停的扑腾,看她这般痛苦,白狐也只能狠心 按住她的肩膀,让她无法逃离。等东方闻思开始发抖时,白狐又将她抱出,用被子盖住她,为她取暖。然后再去井里打水,将她再一次抱进去浸泡,如此反复,东方闻思的身子和脸色总算恢复了正常的 血色,呻吟声也变成了因为冰冷而颤抖的恳求,也不再扭动身子想要索取什么。 白狐才将她从水中抱出,看到她的意识总算恢复了过来,眼神也总算有了焦距,便惊喜的喊道:“闻思,你感觉怎么样?” “白狐……”也许是看清了眼前人,所以东方闻思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被冷水泡过,又怕她会生病,故而白狐偷偷地跑去厨房熬了碗姜汤,又废了好大劲,才喂给昏睡中的东方闻思一滴不洒的喝下去。 申时,天刚微微放亮的时候,东方闻思醒了过来,浑身酸乏,又觉得骨头里都是冰凉的,偏偏心却暖的不得了。 她看到白狐坐在桌旁,支撑着下颚睡着了,而自己盖着被子,穿的里衣却是男人的,一时惊慌,她抓紧被子,努力的回想着昨夜所发生的事。自己吃下了赵华音给的药,便听从白之宜的命令,来到了白狐的房间,她知道白之宜想要自己与白狐同住,可她还抱着一丝幻想,等白狐回来了,会暗中再给自己找一间 房住下,可是当她正在小憩的时候,突然觉得浑身炙热难耐,亦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便有两个烈火宫的女弟子闯进,再脱去她衣服的时候,东方闻思在反抗的过程中,意识越来越不清醒,最后只能任由这两个女弟子摆布,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 着身子挂起,也不知道白狐回来以后自己如何向他索取,更不知道白狐用了什么方法让她此时安然无恙的躺在这里。 回想完这一切,就算没有经历过情事的东方闻思,也知道白之宜让赵华音给自己喝下的药,就是催情的药了。如果是普通的春药,不发生男女欢爱的事,也许极力的挺过去,药效自然就过了,可依照赵华音这毒疯的作为,便不是简单地春药了,早些年,似乎听过一些女子因 为吃 下春药而没有解药后,导致气血逆流,七窍出血而亡,自己知道,那白狐就一定也会知道,那么……东方闻思不敢再想下去,或许不能把自己最美好的初夜留给和最心爱男人的洞房之夜,是每一个女子的遗憾和悲痛,故而东方闻思没能忍住,将被子蒙住,失声痛哭,她 知道白狐是好意,可是这样的无奈还是令她备受痛楚。 即便是很压抑的哭声,依然惊醒了白狐,白狐急忙跑去床边,跪了下去:“闻思,别哭啊,我没有碰你,我发誓,我没有碰你!”东方闻思的哭声果然渐低,转为了轻声抽泣:“我知道你不是趁人之危的人,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地对我好!可是白狐,我喝下了赵华音研制的春药,除了阴阳交合,怎么会 安然无恙?” “我用内力极力逼出,又让你浸入冷水之中,几番折腾之下,你才有所好转,我怕你感染风寒,又喂你喝下姜汤,现在你能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白狐缓缓说道。 “真的?” “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呢!”白狐柔声道。 难怪自己醒来会觉得骨冷心凉,这才平静下来,缓缓说道:“真是让你费心了,我很感谢你,白狐!” “我们之间,不需要感谢!能为你做些什么,是我的荣幸!”白狐欣慰的笑了,“别蒙着被子了,这对你的身子不好!” “我……我不想……” “为什么啊?” “昨夜……我……我一想到在你的面前,中了春药的丑态,我就不想见人……” “虽然我看见了你的姿态,看见了你的身子,还为你换了我的衣服,但是我白狐一定会忘记昨夜所发生的一切,只要你不再觉得羞对于我!” 白狐温柔的说道。 “白狐,我不是怕你会笑我,我只是恨,面对羞辱,我却无能为力!”东方闻思一边说着,一边将被子掀了开,那张本就苍白的小脸此刻更是布满了泪痕。白狐不免一阵心疼:“你受苦了,闻思!我一直都知道白之宜对你的所作所为,昨夜,若非是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她竟会这样对你,尽管不是亲生女儿,可你毕竟是东 方一秀的女儿啊,并且还未出阁……白之宜真是坏事做尽了!”东方闻思见他如此激动,心也算平静了不少:“其实,事到如今,我反倒觉得宽慰了!之前我在曼陀罗宫,不得不替白之宜杀人,现在被禁足于烈火宫,不失为一件好事! 与其受命在外面杀人,不如在这房里平静度日,她之前就 算再怎么羞辱我,我也认了!” 白狐听到东方闻思不再叫白之宜为娘亲,而是叫她的名字,便知道她对白之宜已经彻底失望了:“闻思,我带你离开吧,你便再也不用惧怕白之宜了!”“离开?”东方闻思苦笑了一下,“我们是走不掉的!更何况,我也没想过离开,如果我有这个能力,我真的很想把曼陀罗宫,从她的手里夺回来,这本该属于我爹东方一秀 和我娘蓝澈的,就算他们不在了,也该是属于我和紫魄哥哥的!” 白狐懊恼的叹了口气:“我真恨我的无能,我也没有那种能力,为你完成这个心愿,如果你真的想把曼陀罗宫夺回来,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你。” “谢谢你,白狐。你有这份心意和承诺,我真的很满足了!” “白之宜忽然命人叫我回来,还说我找到千丝万缕草应该受到奖赏,可我怎么也想不到,白之宜所说的厚礼,居然就是你!”东方闻思叹了口气:“我知道她一向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明知道我心系皇甫雷,还想让我失去清白之身,断了对他的念想!你知道吗?紫风月就是白之宜的亲生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15章 第 215 章 此时的聂凌春,尽管才只是三杯酒下肚,可她却已经感觉脑子里开始有些昏昏沉沉了。 不过聂凌春却也并没有就此放弃。 为了能够加入宗门,进入真武界,找到黎南,聂凌春便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 只不过是十杯酒而已,已经喝掉了三杯,就只剩下七杯。 每喝完一杯,自己离心爱的那个人,就越近一步!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希望,也或许是因为这些年来压抑在聂凌春心中的那一份情绪,让聂凌春此时变得异常地倔强。 无论如何,她今天都要做到! 没有再有任何的犹豫,聂凌春再次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杯,直接一饮而尽。 接着,便是第五杯,第六杯,第七杯…… 随着聂凌春每喝下一杯酒,周围便都会传来那些男人们欢呼的声音。 似乎对于他们来说,能够看到眼前这个极品美女喝酒,便是让他们感到无比刺激的事情了! 徐川这边,脸上也同样满是得意的笑容。 在聂凌春喝酒的时候,徐川的目光从来都没有一秒钟是闲着的。 他的目光不断地在聂凌春那傲人的身材之上打量着。 越是观察,徐川越是发现,眼前这个女生实在是太美了,她身上的每一个部位,每一寸肌肤,似乎都散发着让男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徐川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打算,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将眼前这个女生,给占为己有! 事实上,徐川之所以让对方喝这么多的酒,便是出于此意。 徐川很清楚这些酒的度数,就算是男人一口气喝这么多,只怕也是扛不住的,更何况是一个女生。 徐川刚才已经看过了,眼前这个女生身上是并没有任何修为的,以对方的身体,是根本无法扛住酒精的。 所以,等十杯酒全部下肚,对方也必然已经醉到不省人事了。 到那时候,对方还不是任由自己摆布? 一想到用不了多久,眼前这个极品女生就能被扔到床上,任由自己随意享用,徐川的心中就忍不住地一阵激动,浑身的热血都不由得沸腾了起来。 此时,七杯酒下肚之后,聂凌春的醉意已经袭了上来。 她只觉得脚下虚浮,几乎站都也要站不稳,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整个人几乎是要睡了过去。 就连耳边那些男人的呐喊声,在她听起来,也是如同来 自于另一个世界一般,十分地遥远。 聂凌春心中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已经喝醉了。 不过,因为心中的那份渴望,聂凌春却是并没有就此作罢。 她拼命地摇了摇头,便要朝着第八杯酒伸手过去。 可因为视线的模糊,她第一次竟是抓了一个空。 周围众人看到这一幕,顿时都是一阵哄笑。 他们所有人都已经看出,眼前这个女生已经完全喝醉了,可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劝说。 事实上,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恨不得眼前这个女生在醉酒之下能够玩儿得更大一些。 要是再能给他们来一段艳舞来,那才更让人刺激呢! 徐川的嘴角也是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意。 他知道,眼前这块肥肉,马上就能够进到他的嘴里了! 此时的聂凌春,脑子里并没有去在意周围众人的恶意,她的眼里就只有剩下的那最后三杯酒。 最后三杯! 仿佛在这最后三杯酒结束之后,她能活得的奖励,便是与自己心爱的人,重新见面的机会! “黎南……黎南……等我……” 聂凌春口中轻轻呢喃着,便再次伸手朝着那第八杯酒拿了过去。 这一次,聂凌春终于将那杯酒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周围众人顿时一阵起哄。 “喝!喝!喝!” 整个酒吧里的气氛,都已经达到了**。 所有人都等着看眼前这个小女生醉酒的丑相。 聂凌春没有理会这些,她面色坚定地端起了酒杯,就要将这第八杯酒喝了下去。 可就在这时。 一只手却是忽然从一旁伸出,轻轻地抓住了聂凌春的手腕。 “你已经喝醉了,不要再喝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一刻,整个酒吧里顿时一片哗然,甚至还传来了一阵叫骂的声音。 他们这些人全都等着聂凌春继续喝酒呢,整个酒吧的气氛,也都已经达到了**,可这个时候却是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家伙出来,这完全就是坏了他们所有人的好事。 就连聂凌春,此刻也是有些愣住了。 她转头看去,便看到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 或许还有几分英俊吧,可却并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 “我……我不要你管 ,你……你给我走开!” 聂凌春一把便将黎南的手给推开。 看到这一幕,周围顿时便传来了一阵讥讽的声音。 “哈哈哈,这货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吧!” “妈的,装什么正人君子啊,真是一个装逼货!” “现在好了吧,人家美女根本就不买账,他还舔着张脸凑上去,真是太丢人了!” “真他妈丢人!哈哈哈……” 周围那些男人们都是一阵嘲笑的声音。 对于周围这些声音,黎南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周围这些声音,就跟一群苍蝇在乱叫没什么区别。 正当黎南开口准备要再次跟聂凌春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徐川却是直接开口说道:“喂,你他妈谁啊,我们在这里玩儿呢,有你他妈什么事儿啊?!” “就是,你他妈算老几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想泡妞的话,滚一边去,这可是我们徐少的场子!” “就是,少在这里找不痛快啊!!” 跟徐川一起的那些男生,也都是跟着一起指着黎南叫嚷了起来。 对于这些人的话,黎南却是理都没有理会。 他转头继续面带笑意地对聂凌春说道:“春姐,你真的喝醉了,让我送你回去吧?” 听到这个温柔的声音,听着这个熟悉的称呼,聂凌春不由得一怔。 她本能地朝着对方再次看了过去。 而这一次,眼前这个男生的面容,竟是陡然间变成了她心中一直想要看到的那个人。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16章 第 216 章 梁云转头看着周豹,她皱了下眉头,开口说道:“周豹,我来这里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的,这位叶先生以后就是你们的领导了,哪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周豹仍旧是愤愤不平,他开口说道:“梁总,我这也是为你的安全考虑,你要知道,这个人连一个武者都不是,他凭什么能够当队长来保护你呢。梁总,这并非是职位的问题,而是一个能力不行的人要领导我们这些人,这是不妥的,不仅会害了我们的性命,也会让梁总你生命受到威胁。” 梁云皱了下眉头,说道:“周豹,你给我闭嘴!” 叶谦站在一边,听完这个周豹说的,笑了下,他看着周豹,说道:“哦?周豹是吧,行,你觉得你除了是一位武者之外,你还有什么优势呢?周豹先生,你除了这身皮肉锻炼的结实了一点,你告诉我,还有什么优势好显摆的。” 周豹冷笑着看着叶谦,他最怕的就是叶谦沉默不作声,只让梁云在前面顶着,现在既然叶谦作答了,他当然也就放下心来了,他指着叶谦,开口想要激怒叶谦,“叶先生是吧,好,我是没有什么好显摆的,不过,我们可以比试一翻,谁赢了谁来做队长,行不行?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不同意,那也没办法,毕竟你是梁总亲自指派的,就算你能力再不行,我们也得听着,不是吗。” 叶谦笑了起来,他朝着周豹伸了个手指头,说道:“其实你不用激怒我,如果我愿意做这个队长的话,我肯定会和你比的,一个团队,只有所有的人的心都在一起,都对老大心服口服的时候,才能够发挥最大的战斗力。行吧,我和你比,只是你输了的话,以后需要听从我的命令,听从梁总的命令。” “当然!”周豹咧嘴,不屑的笑了起来,他可是一名武者,即使最低级的武者,那也是可以随随便便碾压十多个普通人的,这是常识,周豹没想到叶谦竟然会答应和自己比试的这个要求。 梁云看了眼叶谦,她以为叶谦会拒绝,却是没有想到叶谦直接答应了,不过梁云没说话,她对叶谦有信心,当然了,她也想看看叶谦究竟有多厉害,毕竟当初逃跑的这一路上,叶谦只是表现出了其他的才能,对于格斗才能叶谦没有表现出来。 叶谦只是笑了一下,他看着周豹,“行,开始吧。” 周豹冷笑起来,随后他啊的一声大叫,朝着叶谦就冲了过来。 “砰”!一声枪响,一颗子弹直接擦着周豹的耳朵飞了过去,子弹飞过,周豹的耳朵直接被擦掉了一块皮肉。 周豹一下子 站在原地,愣住了,他没想到叶谦竟然会用枪,而且自己的耳朵差点掉了下来!周豹看着叶谦,看着叶谦手里的枪,他咽了口唾沫,随后说道:“你……你怎么能用枪呢?” “这是生死格斗,你以为是在擂台上吗?在现实里,有人会禁止对手用枪吗?你一个匹夫之勇的武者,能抵挡子弹吗?能够比子弹跑的更快吗?”叶谦冷笑着说道,“如果你不服气的话,你也可以选一支枪,我们继续对打。” 周豹伸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自己的耳朵上掉了块皮,但是并没有受伤,这足以说明,刚才叶谦是故意的,叶谦的枪法已经精准到可怕的程度了,这要是再移动一点,自己的脑袋就开花了,而且看叶谦刚刚掏枪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自己根本不是叶谦的对手! 周豹很不服气,但是他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毕竟就像是叶谦所说的,真正的对决都是生死之争,哪里会有限制,用枪也是一种。只是,总觉得就这么认输很丢人,毕竟自己可是一个武者,自己怎么说也比叶谦这个普通人地位要高得多吧!怎么能够就这么样就认输了呢! 周豹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下,他才开口说道:“你说得有道理,但是,这毕竟不是真正的自己的本事!如果你有胆量,咱们就不用枪!你敢不敢答应!”周豹指着叶谦,他也知道自己有点耍赖的意思,所以这番话说出来,他也没指望着叶谦能够答应。 不过,叶谦很爽快的吧手里的左轮手枪扔到了地上,他看着周豹,说道:“那就给你个机会,免得你说不公平,来吧。”说着,叶谦朝着周豹勾了勾手指,同时,叶谦手里出现了一把黑色的匕首,一把很普通的匕首,叶谦顺手捡来的,他拿着匕首甩了一个剑花,然后看着周豹。 周豹眯了下眼睛,他本来想说能不能赤手空拳呢,不过一想,那样说的话,的确是有点太赖皮了,赖皮的自己都说不过去了,周豹也拿出来一把匕首,看着叶谦,随后他大步奔跑,朝着叶谦就冲了过来。 叶谦看到周报的额动作,心里已经笑了起来,很显然这个周豹不是用匕首的人,换句话说,他根本就不会使用匕首,使用匕首最重要的是快准狠,一击必杀,真正的生死格斗中,可不会像电影中演的那样,来来回回的几十个回合,匕首都是非常锋利的,扎进去人就不行了。不过很显然,这个世界上的武者不仅不注重枪支,就连匕首的使用都不太注重。 这很正常,因为无论是枪还是匕首,对于武者来说,的确都算是旁枝末节,是邪路,毕竟到了神通境之 后,这些东西都很难再发挥出什么效力来,不过,在炼体境武者的阶段,枪支和匕首可是很有用的! 叶谦迅速的闪身回避,接着他的匕首猛地在周豹的腿上划了一下,当然了,叶谦没有使劲,但是匕首划过的位置,却是周豹的脚筋的位置,如果叶谦使劲的话,周豹这条腿也就废掉了。周豹感觉到疼痛,他大吼一声,整个人转身朝着叶谦扑了过来。 叶谦继续躲避,匕首在周豹的胸口划了一下。周豹更愤怒了,他再次想要抓住叶谦的胳膊,而那匕首这一次则从周豹的脖子处划了过去。 周豹愣了一下,然后他停住了动作,他知道,自己输了,他摸了摸自己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17章 第 217 章 一颗价值只有一百万块下品灵石的血焱晶,最终成交价被推到了三百万。 这样的结果,拍卖台上那位罗家少女怎么也想不到。 这样的价格,非但让她很是满意,那位风云殿的强者,想必是更加满意吧。 同时另一处与白修、白逸尘等白家人同处一间包厢内,一位身穿白袍的中年男子面上更是堆满了笑容。 “逸尘,你们都是同一辈之人,你可知青云宗的那个小家伙叫什么来着,他很不错,深得老夫胃口。” 这白袍中年正是出手那颗血焱晶的风云殿强者。 望着天罗商会的侍女们,送来的扣掉手续费后的两万八千枚中品灵石,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十足的一副财迷模样。 心中想着,这还未入风云殿就这般给他面子,若是进了风云殿,只要他稍微照应一番,好处又岂是会少。 听到这番话语的白逸尘皱了皱眉,自是认出了那拍得血焱晶的,正是那天在百炼王城外欺负他弟弟的青云宗一行人之一。 因为那天的事情,在回城后,他更是特意让人对青云宗的这群人打探了一番,自是知道叶长空的名字。 “叶长空,出自苍炎国三大势力之一的青云宗,并没什么出众的地方。” “韩长老不用太过关注他,他能不能通过风云大会和风云殿试的考验都不一定。” 因为百炼王城外的那一幕,白逸尘对青云宗所有人都有所芥蒂。 自是不乐意看青云宗有人能够被韩长老看对眼,不过韩长老开口向他询问了,他也没有隐瞒。 “叶长空……” 韩长老微微点头,记下了这个名字。 拍卖台上,拍卖继续进行着。 罗家少女眉飞色舞的述说着一件件拍卖宝物,每隔上一段时间,都会有一件不凡之物出现在拍卖台上,让现场火热的气氛完全引燃。 两个时辰的时间,在这种惊喜冲击不断的拍卖中,很快就过去了。 许多人都从拍卖会上,得到了心意之物。 秦飞宇、唐峰、白长风三人,续叶长空之后,也接连出手,各自都拍得了一物。 程紫莹更是以两百万块下品灵石的价格,拍得了一枚能够刺激体内雷系血脉力量觉醒的雷觉丹。 拍卖会到了这里,已经接近尾声,最后几个压轴的物品,也相续上台,皆是引起了全场大势力们的疯狂竞拍。 以至于,出现了这场拍卖会目 前为止的最高竞拍价,两千三百万枚下品灵石! 罗家少女趁热打铁,没有半点的停歇,紧接着又让人将下一件物品送上了台。 当这一件拍卖物品被送到台上后,顿时使之现场沸腾了。 所有人,都止不住站立了起来,目光被台上的一株灵性植物所吸引。 这株灵物通体呈现暗红色,在其枝叶上,挂着一个鸡蛋大小的果实。 果实通体如火一般红艳,弥漫着一层淡红色的妖异光晕,就宛若厉鬼血魂身上的暴戾之气一般。 “孕灵果实!” 当这株果实出现的一刻,入梦神珠中的秦妖娆都发出了激动的声音。 叶长空微微一怔,望着那散发着妖异光晕的红色果实,不由眯起了眼睛来:“五品的孕灵果实,红樱果……” “天罗商会哪里弄来的红缨果?红缨果这等灵物,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南岭蛮地?” “这种能够孕育灵魂的灵物,即便是在风云殿中,怕也是很少见吧。” “我皇族中,有一位地丹境的皇叔本是天纵之资,可惜青年时在外游历闯荡灵魂遭受到了创伤,久久未能治愈,以至于如今都无跨入天丹之境,若是得了这颗红缨果,将那灵魂之伤抚平,定能冲破桎梏破入天丹之境!” 所有人都没想到,天罗商会最后的几个压轴物品中,竟是出现了红缨果这样的稀有灵物。 拍卖台上的罗家少女,目光扫过全场,见到许多包厢中,都有人激动得站起身形将脑袋从窗户里探出来,她的嘴角更是露出了灿烂笑容。 “五品孕灵果实,红缨果,具有滋补灵魂功效。” “这红缨果,我就不多做介绍了,它的价值,想必在座的诸位都非常清楚。” 罗家少女,在红缨果开拍前,不再像先前所拍卖的那些物品一样,将每一件都吹得天花乱坠。 而是三言两语的说完,将接下来的一切,交给了场中各个包厢中的势力强者。 因为,能够孕养灵魂的灵物的稀有性和价值,根本无须通过夸张的吹捧方式来抬价。 对于普通武者而言,红缨果或许没有任何的作用和价值。 但对于灵魂遭受了创伤的人而言,红缨果便是价值连城的瑰宝! 在神武大陆中,灵魂遭受了创伤,唯有养魂师的玄妙手段能够进行治愈。 除此之外,想要修复灵魂创伤,便只有一个途径,那便是求得如红缨果这般具备孕养灵魂的灵物 。 可真正具备孕养灵魂的天地灵物,何等稀有,向来都是有价无市。 也唯有像这般规模的大型拍卖现场,才会出现。 哪怕是在风云殿中,孕养灵魂之灵物也是少见,更不要说如红缨果这般的五品灵物了。 “叶长空,一定要拍下红缨果!”秦妖娆的声音略带颤抖的道:“只要拥有了这株红缨果,我的灵魂便能够恢复到化境中期,能够化形显体!” “可是……” 叶长空自是明白,孕养灵魂之物对秦妖娆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但他身上的灵石,已经全都用来了竞拍血焱晶,现在哪里还有灵石啊。 而且,想要成功竞拍这红缨果,恐怕不是几百万下品灵石的问题。 若只是几百万下品灵石,他向程紫莹或叶明轩、海老他们开口,或许还借得到。 “诸位,开始拍卖吧。” 正是在叶长空和秦妖娆商议着灵石的问题时,罗家少女正式宣布了红缨果的开拍。 顿时,许多包厢中的大势力强者,目光变得炽热了起来,死死盯着台上的红缨果,根本就无法挪开眼睛。 与叶长空一样,不少人,对这红缨果是势在必得,许多大势力都参与到了报价当中。 “十万中品灵石!” “十五万中品灵石!” “十八万中品灵石!” 竞拍价格,在持续的疯狂上涨,比之先前的人极丹还要火爆。 而且这些竞价之人,所出价的灵石,已不再是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18章 第 218 章 西边的彩色云彩之上,一黑一白飘然而立,白衣男子惊慌错愕,黑衣男子冷漠阴沉。 “华祁仙君,百年不见,别来无恙!”印殇冥慵懒的扫视眼前的白衣仙君,难得好心情的打了个招呼,慵懒而自在。 明明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华祁却吓得背脊冷直冒汗,磕磕巴巴的指着印殇冥:“印,印殇冥,你,你不是......” “不是什么?魂飞魄散了?”印殇冥双手抱膝,语气淡然的帮他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瞧着华祁那怂人模样,印殇冥冷哼一声: “怎么,害怕了?当初你们联合起来对付本座的时候,你可不是现在这副贪生怕死的模样。本座隐约记得,第一个问本座被自己心爱之人背叛是什么感觉的人好像是你?” 他原本是打算先把和小染儿之间的事解决了再来对付这群道貌岸然的神君,今日恰巧遇见,那他就不介意先处理处理当初的魂飞魄散之仇。 华祁悄悄拂袖擦了擦额前的冷汗,是他说的不假,可当时是有众神君在,加上那小狐狸在他身上施的困魔阵,料定他逃不出来才敢说的。 当时可是他们一群人联合起来才能勉强将之打败。 他可是在神界休养了整整一百年才恢复修为,没想到才趁此机会到凡间来溜达一圈,就好死不死遇上了这煞魔,他竟然还活着。 现如今仅他一人,怕远不是这煞魔的对手,难道他今天就要命丧于此煞魔之手了么? 饶是如此,他堂堂神君又岂会向一魔物求饶,挥剑厉声呵斥:“印殇冥,你这魔头,六界人人得而诛之,上次没让你魂飞魄散是侥幸,你觉得下次你还会那么幸运吗?” “下次还有没有那么幸运本座不知道。” 印殇冥浑身散发出阴森邪恶的魔气,幽黑的双眸迸发出无穷的杀意:“本座只知道今天遇到本座便是你此生最大的不幸!” 话音落,一团浓浓的黑雾向华祁袭去,华祁脚尖轻点云彩,轻松躲过。 接连几下,印殇冥袭过来的黑雾都被华祁轻而一举的躲过。 华祁暗自送了一口气,没想到如今的印殇冥这般弱,嗤笑道:“印殇冥,看来不管上次还是这次,正义必将战胜邪恶。” “本座变弱你很高兴?”闻言,印殇冥不怒反问。 “不,等把你的尸体扔到众神面前我会更高兴。或许我该知会一声你那胆小怕事,沉迷酒色的魔界父王。你说他会是什么反应?是难过,还是一笑而过? ” 华祁指尖凝聚成一柄长剑,朝着印殇冥直直挥下。 剑没落在印殇冥身上,华祁的脖子却已被印殇冥死死掐住,动弹不得。 印殇冥黑如昼夜的眸子闪了闪,掐着华祁的脖子邪魅一笑:“你倒是提醒了本座,不会让你轻易死去!” 怎么会这样? 华祁难以置信的看着印殇冥:“你,你刚才是在耍我?” 这煞魔分明没有失去修为,反而比上次还要精进不少! 印殇冥懒得和一个废物搭话,施法用魔绳捆住华祁,拎着魔绳闪身回了沧溟阁。 沧溟阁 一名英气逼人的灰衣男子对着印殇冥微微颔首:“殿下。” 印殇冥把华祁扔给伏绪,冷漠开口:“该怎么做不用本座多说,留条命就行,还有用。” “是”伏绪点头,望着印殇冥离去的背影轻叹一口气。 自从上次殿下回来后知道他带着人差点杀了花云染那只狐狸,殿下就把一直没回过沧冥阁。 比起在沧冥阁办一些无聊的琐事重组沧冥阁,他还是更想跟着印殇冥大杀四方。 大杀四方的印殇冥回家的时候正看到滚滚浓烟从厨房方向传来,想也没想就闪身去了厨房。 厨房,莫若问拉着小惜从浓烟滚滚的厨房出来。 “咳咳咳~~~” 莫若问被浓烟呛得眼泪都在眼角打转,偏偏肇事者一点事儿都没有,担忧的看着她:“若问,你没事吧?” “咳咳” 莫若问咳了两声,抬头盯着小惜,满脸疑惑,轻飘飘的问道:“你不是说你会做饭吗?” 小惜心虚的低下头,蚊子般大小的声音传入莫若问耳中:“我以为我会做饭,可事实上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其实但凡可以让她用法术,做一顿凡间的美食不在话下,可是莫若问在这儿,她怎么敢随意施法? 呜呜呜,她会不会被赶出去? 什么叫以为? 一种无法言说的无奈感涌上心头,差点把房子都烧了还能叫以为? 这姑娘怕不是对‘以为’这个词有很深的误解!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人已经带回来了,再赶走也说不过去,她还没无情到那般地步。 认命的叹了口气往外面走,今天中午估计又要去费春楼买饭菜回来吃。 “若问,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意识到自己做的有些过火 ,小惜跟在莫若问身后真心实意的道歉。 “没事。”莫若问不怪小惜,毕竟她自己也是个厨房杀手。 大家都是半斤八两,不分伯仲。 “那我......?” “谁让你来这儿的!” 小惜刚想问她能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就被凭空出现的印殇冥打断。 印殇冥此刻脸色极度阴郁,浑身甚至散发着若隐若现的杀意。 “大,大哥。”小惜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百年都未曾见过的印殇冥。 对印殇冥天生的恐惧让她下意识的朝莫若问身后躲了躲。 莫若问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出现问题了,小惜刚才叫印殇冥什么? 大哥? 这都是些什么狗屎运,捡到的小狐狸是花云染的弟弟; 带回的姑娘是印殇冥的妹妹; 那下一次是不是该轮到她自己了? 有可能下次再捡个男人就是她未来的相公。 啧啧,好像还不错。 印殇冥要是知道莫若问现在在想什么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把她一巴掌拍死。 当然,他是不可能知道的。 因为他现在的关注重心全在印易惜身上,冷酷无情的说道:“本座可不记得本座的母后给本座生了个妹妹!” 他是该有个弟弟或是妹妹,不过没来得及出生罢了! 印易惜脸一阵红一阵白,她一直都知道印殇冥讨厌她和二哥还有母后。 可是听到这句话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难受,眼眶微红,固执的回道:“可你就是我大哥。” “滚,别逼本座杀人!”印殇冥不想多浪费口舌,直接赶人,晚一步他怕自己忍不住杀了印易惜! 印易惜躲在莫若问身后摇头:“我不走,若问说过我可以住在这里。”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容身之所,她才不会轻易地离开。 印殇冥这才将视线转向莫若问,刚想厉声质问,看到她的狼狈模样差点没崩住笑出来。 说是花猫脸都对不起猫,他看不到莫若问脸上有一个地方不是黑的,就连前面的碎发都被火烧卷了,一股糊味扑面而来,出言调侃: “你是打算把自己烤熟了当午饭?” 从印殇冥的话里,莫若问多少猜出点,羞愧的拿起衣袖遮住脸部:“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 “本座说了你可以走?”印殇冥显然不打算轻易的让莫若问离 开,在她要离开之际叫住她。 “还有事吗?”莫若问遮住脸瓮声瓮气的回头问道。 “衣袖放下来,本座听不到你在说什么。”印殇冥对莫若问用袖口遮住脸的行为很不满意。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多看两眼愉悦愉悦心情。 放下来? 莫若问又不是傻子,把手稍微拿远了一些,却没有放下来,清晰柔和的声音传来:“现在能听到了吗?” “不能!”印殇冥直截了当的回道。 莫若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事关面子的事马虎不得,所以她选择忽视印殇冥的回应,再次问道:“还有事吗?” “她是你带回来的?”印殇冥这才言归正传,瞥了一眼印易惜问道。 “嗯。”莫若问点头,应该算是她带回来的。 虽然她也没有很想带她回来,但人确实是她带回来的。 “怎么带回来的怎么送走!本座回来要是还看到她的身影,你和她都得死。”说完印殇冥就消失在庭院,也不知道是去了哪。 额,莫若问愣了几秒,回头同情的看着印易惜:“小惜,你应该听到了吧!” “听到了。” 印易惜毫不在意的继续讨论着吃饭的问题:“若问,中午还吃饭吗?” 现在不是讨论吃不吃饭的问题,这姑娘怕不是明白什么是重点,莫若问强调:“小惜,我不能留你了,他让你走。” 她不知道这两兄妹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她唯一知道的是印殇冥不想留印易惜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19章 第 219 章 但现在,赵大奎一直不知道他的儿子是还有他的种,他的老婆被秦书凯日过很多次,如果赵大奎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心里是有何想法,估计杀人的想法都有了。 这才是生活,你想办法对付别人的时候,其实自己已经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失去很多。 秦书凯这些日子过的很是舒心,单位里头的事情有周德东全权处理,自己做个甩手掌柜的在一边瞧着,周德东要是有什么问题需要请教的,他就指点一下,一帮情况下,周德东已经能够独立完成开发区各项工作的从制定工作方案到落实方案,以及考评工作成果的措施。 秦书凯很需要这样的结果。只有这样,那么很多时候自己才有精力去跑外面的关系,现在的社会,特别是官场,整天干事不考虑关系的,那么这个人仕途也就不会在进步了。 科级干部是干出来的,处级干部是跑出来的,厅级干部是送出来的,部级干部是生出来的。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平级调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这就是中国的官场。 秦书凯知道,得了自己这个级别,要想升官,市里一般的干部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到了正处级的岗位,那都是顾大海和唐平两人竞争的结果,那就是谁把自己的心腹提拔起来。 秦书凯认清了形势,所以很是积极地保住了顾大海的这个人,那么很多事情就能够有可能。 秦书凯意外的接到刘丹丹的电话,说是让秦书凯回去一趟,有事情要谈。 秦书凯接了电话心想,刘丹丹这个狗日的,总算是等不及了,她这是要跟自己离婚啊,上次她的话里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她对自己应该是早已没有了夫妻情分的,如果有的话,也就剩下满腔的恨而已。 秦书凯心想,这样也好,既然俩个人都不指望继续做夫妻,整天这样拖着,倒是彼此的心里都难受,只不过,要是真的离婚了,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儿子却是一定要留下的,哪怕在多贴些钱跟刘丹丹也可以,刘丹丹这么年轻,必定还要找男人,自己的儿子怎么能跟着她去做拖油瓶,在自己这边,不管怎么说,儿子是父母一手带大的,就算是自己以后为孩子找个后妈,毕竟孩子还有父母照应着,不会受了委屈。 这样想着,秦书凯的心里倒并不是十分难过,本来,这件事拖了这么长时间,这离婚的字眼在脑袋出现过千百回了,现在事到临头了,反而不觉的有什么了,有道是,是福挡不住,是祸躲不过,命运给你什么礼物,你都得大大方方的收下,有些事情不是当事人自 己能控制得了的。 秦书凯这么想的时候。赵红妹看到秦书凯似乎很是沉重,就问,什么事情变为这样? 秦书凯就说,家里的老婆,可能是要离婚吧,这个女人知道自己在外面有女人的事情后,一直不谅解自己,所以关系一直都是在僵局,如果不是有事情,从没有故意的给自己打电话,这次估计是灵魂的原因吧。 赵红妹很是不介意的说,秦书凯『迷』你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在外面有几个女人那不是很正常,有什么值得奇怪的,难道女人不在身边吗,要男人晚上自己解决吗,再说,这样对身体也很是不好。既然你都老婆要离婚,那就离婚吧,如果你要是同意,我愿意给你做老婆。 秦书凯说,你胡说什么,离婚也不过是说说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秦书凯可是不敢去赵红妹这样的女人为老婆,那不是给自己带很多的绿帽子吗,那样的男人还有什么自尊。 这就是男人的通病,自己日别人的女人的时候,理所当然,但是等到别人日自己的老婆的时候,那就认为失去自尊。 刘丹丹约秦书凯见面的地点是在两人结婚时的婚房里,因为刘丹丹搬走后,秦书凯的父母也搬到秦书凯当时买的房子里,所以现在结婚时候的房子空着,两人又都有钥匙,秦书凯心想,刘丹丹安排的倒是妥帖,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谈话地点选择的倒也微妙。 回到原本居住的区门口,看见一辆辆轿车林立道路两旁,区里显出跟以往不同的凌『乱』和嘈杂,秦书凯在心里暗想,这才几年的功夫,原本区停车场里头的轿车车位都停不满的,怎么现在这么多车都排到了大门口,看来这市区各单位的工作人员工资高些,这汽车这两年又降价的厉害,大家都争先恐后的想要一脚踏进有车生活了,只不过,这车子挤挤挨挨的停着,严重的影响了居民走路,看起来,实在是心里堵的慌。 好不容易,秦书凯的车子七拐八拐的到达了自家门前,正好见到一长溜的停车位上有个空挡,他赶紧先把自己的车子安置好,这次回来,秦书凯没让王子成帮自己开车,而是自己亲自驾车回来的。 这离婚又不是什么好事,难不成要司机开车带着自己和刘丹丹一起去民政局办手续,到底脸面上还是有些难堪的。秦书凯知道,刘丹丹让自己回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上次打电话给自己是为了赵喜海的事情,这次要么是为了谁的事情,要么就是离婚。 把车子停放妥当后,秦书凯信步上楼,走到楼道口,却发现自家的门是开着的,他心 知必定是刘丹丹已经提前到了。秦书凯进门,见客厅里没人,又习惯『性』的转向自己和刘丹丹曾经的卧室,果然刘丹丹正一个人静静的看在卧室的窗口,两手抱着凶,一言不发的往楼下看。 秦书凯站到刘丹丹身边,顺着她的眼光看去,恰好看见自己刚才停车的位置,说明自己进了下去停车的那一刻开始,刘丹丹就在观察自己,于是笑着说,没想到,你还有兴趣多看我两眼。 刘丹丹冷冷的哼了一声说,秦书凯,别的本事你没有学会,到了县里几年,你倒是学会自我解嘲了,不过,你也想的太美了些,我就算是看树,看花,看这路上的生面孔,也没兴趣多看你一眼。 秦书凯见刘丹丹对自己态度不友善,心里也有些不痛快起来,心想,有道是好聚好散,到底是夫妻一场,说这些伤人的话干什么?秦书凯不出声了,既然话不投机,自己又何须多言。 刘丹丹把目光从窗外总算是转回了屋内,她的目光在秦书凯脸上停留了不到两秒钟,一副嫌恶的表情从眼神里显出,她说了一句,咱们还是到客厅里坐下好好说吧。 说完这话,自己在前头先走,秦书凯只好随后跟着,在刘丹丹面前,他是没有多少自己的话语权的,此时此刻,他只希望刘丹丹不要在孩子的抚养权上跟自己争来斗去的就行了。 让秦书凯没想到的是,刘丹丹坐定后,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说,秦书凯。大家都是聪明人,我现在想要向你打听一个人,就是这个赵红妹是谁? 秦书凯不由一愣,刘丹丹怎么会知道赵红妹的存在?毕竟是官场老油子了,见多识广的秦书凯笑着说,赵红妹的大名竟然连市纪委的领导都知道了,看来,自己的下属的确是个个都是能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20章 第 220 章 “我和你一样,来自21世纪……我的名字,叫做……周言。” 这是鬼舞辻有惨,最后留给周言的话。 周言并没有生气,而是在懊悔……同时也在心底痛恨着无惨……同时更多压在心底的,却是震惊。 相比较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件事情似乎并不足以让周言目瞪口呆,但是却让周言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这种周言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他的的确确的发生在了周言的身上,鬼舞辻有惨居然是他自己……当然,不排除是同名的可能性。 周言无法解释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有关有惨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包围这里的鬼杀队队士们,也陆陆续续开始散退,他们很清楚,他们目前的主要战力都已经损伤殆尽,能战斗的人数寥寥无几,现在战斗,只能说没有任何的意义,只能平白损失更多的人罢了。 但是却有一件好事,那就是鬼舞辻有惨死了。 周言的咬肌高高隆起,接着又缓缓松懈了下去,那双殷红的眼睛看向了周围的十二鬼月,这时候妓夫太郎拽着堕姬和响凯也飞奔而来,跪在了周言的面前。 “大人……” 这一刻所有鬼都浑身一颤……无惨大人正在发怒……如果按照往常,无惨大人只要发怒,所有鬼都要经受惨痛的折磨…… 周言微微点了点头,原本众鬼想象中的暴怒没有发生,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 周言看着早已经被荡平的老房子叹了口气:“行了,鸣女你把无限城修缮一下,这八千只鬼你回头送进去……十二鬼月,还有安佛陪我出去走走,我有些话想对你们说。” “是。” 不知何时出现,跪坐在周言面前的鸣女轻声说道,随着一声琵琶轻响,鸣女消失了。 周言将视线转向面前的八千只鬼最靠前的几只鬼身上:“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鬼舞辻无惨的手下了。” 数千只鬼齐刷刷的开始振臂高呼鬼舞辻无惨的名字, 周言从未觉得,鬼舞辻无惨如此的刺耳过。 月明星稀,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高空中一轮明月将薄薄的明雾洒在山峦之上。 换上了一身新西装的周言慢悠悠的走在山间小路上, 不多时,前面出现了一丝灯火,那是一间山中的小木屋,孤独的矗立在群山之中,小木屋的周围,都被高耸的树木所遮挡,若不是夜晚的这一丝灯火,恐怕他永远不会被周言所发现。 “你们在外面转转,我进去看一下。”周言冲身后一个两个大气不敢出的鬼们摆了摆手,一个两个乖巧的散开开始巡逻。 “咚咚咚。” 周言叩响了那扇老的生锈的铁门。 “嘎吱” 门并没有锁,屋里一股浓烈的潮气,还有一股腐臭的味道瞬间冲了出来,冲的周言险些把吃掉的那些个鬼给吐出来。 或许是因为鬼的感官系统更加发达的缘故…… 周言捏住鼻子,踩着蹬蹬作响的木质地板,走到了卧室, 地上躺着的是一对老夫妻, 他们的致命伤口都在脖子,看样子是有惨大军过这里的时候顺带杀害的人。 而尸臭味,正是从他们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周言一身正气的将老夫妻埋葬在他们门前的大树下后,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一个土堆上, 十二鬼月一个两个都不敢吭气,都乖乖的看着他,包括鸣女也在这一行列。 “这一次,大家做的都不错。”周言轻声说道,他的视线,在十二鬼月每一只鬼的脸上扫着,最后停在了釜鵺的脸上,“你小子,为什么一直没看到你?” “大人……我……跟不上你们的速度……”釜鵺一脸尬色。 周言笑了笑,再次看向其他鬼月:“我们之中,有一个有惨的奸细。” 此话一出,十二鬼月都忽然想起来了这么一茬,他们都快忘了这事了。 望日砂用右拳猛地一锤左手掌:“大人!我已经有怀疑对象了!但是我一直忘记告诉大人了!” 周言饶有兴趣的看着望日砂:“巧了,我也有了。” 此时十二鬼月之中的某一只鬼,颤抖的特别厉害。 猗窝座,慢慢的将视线转向了跪在自己身旁的釜鵺:“大人在说话……你不要乱动。” “是……是,猗窝座大人!” 釜鵺用带着颤音的声音回答道。 此时除了猗窝座,所有的鬼,都将视线转向了釜鵺。 周言看了一眼釜鵺,看了一眼望日砂:“你和我的想法一样么?” “一样!” “很好。” 周言撩起了额前碍事的刘海,缓缓站起身来,接着慢步走到了釜鵺的面前,每当他的脚落向地面时,都会发出让釜鵺肝胆俱裂的声响。 声音越来越近了。 “血鬼术·崩腾触手!” 数十条从触 手从釜鵺的身体之中奔射而出,周言大手一挥,轻松将釜鵺的脑袋扯下并提在了手中, 而釜鵺的身体,开始逐渐因为周言另外一只手所释放的毒雾而融化成了液体。 “鸣女,送我们回无限城。” 周言脸上挂着和无惨一般的残忍笑容。 一瞬间,所有鬼都回到了无限城,而八千多只鬼,一个个瞬间停止了嘈杂,齐刷刷的朝着周言所在的方向半跪了下去。 周言将釜鵺那颗颤动不已的脑袋高高举起:“死在我手上的叛徒太多了,下弦我已经杀了好几个了……就是我杀了那么多的鸡,还不足以儆你釜鵺这只猴,我就觉得相当的可笑。” “大……大人……是有惨逼我的……是他逼我这么做的!我不这么做我就……” 周言直接将釜鵺的脑袋轰然捏碎,周言怕吃了这种玩意儿有害自己的身体。 看着鬼中最强的十二鬼月之一的鬼就这样被无惨大人秒杀,所有被招募来的小鬼们一个两个哪里还敢有其他的想法, 可能有那么几十只鬼想要找机会逃跑,但是看到这一幕,他们都放弃了不靠谱的想法,他们忽然觉得,跟着无惨大人挺好的, 至少不怕风吹日晒,不怕鬼杀队,而且这里还能给每只鬼安排好房子,比外面不轻松多了。 “这是我最后一遍强调,谁敢叛变,我不会手软。” 看着八千多只的鬼跪在自己的面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涌上心头。【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21章 第 221 章 繁星城。 “城主。” 管家躬身递上拜贴, 繁星城主拿过来看了一眼,诧异道:“是魔教的拜贴?” “是,今早从城外送来的。” 城主展开拜贴看了看, 过了一会儿, 他沉声嘱咐管家,“准备准备, 三日后,魔教教主要带着混沌之体前来拜访。” 管家猛然抬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混沌之体?! 繁星城主没有注意到管家的失态,他也因“混沌之体”四个字而震惊不已。 难怪…… 难怪魔教倾巢而出,灭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天书门,恐怕那拥有混沌之体的人就藏在天书门之中!难怪魔教三日前忽然来信,说是推迟几日再见!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朗声大笑, “好啊, 好啊, 这个混沌之体,来得正是时候!” 繁星城主撂下公务,只嘱咐了管家几句,就匆匆去了城主府书房之下的密室。 只有历代城主才能出入的密室之中, 藏着一件神器。 一面青铜色的雕花镜子悬挂在密室当中, 除了占据半面墙的巨大尺寸外,它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有丝毫特殊之处。 然而就是这么一面平平无奇的镜子, 正是传说中的混沌之镜。 混沌之镜原本叫上古神镜, 几万年来有无数修士试图驱动神镜, 可惜皆是无功而返。 直到一万年前, 一个天生的混沌之体出现, 他在自己的结契大典上将上古神镜作为装饰品悬挂在现场,等宾客散去后,混沌之体与其道侣一时兴起,竟在上古神镜前进行双修,阴差阳错打开了神镜。 从那天起,唯有吸收混沌之体的阳气才能驱动神镜的说法便流传开来,众人对此深信不疑,上古神镜也渐渐变成了混沌之镜。 “终于……” 繁星城主喃喃自语,“我终于等来了这条生路。” 世间的灵气日渐减少,修真者的修炼也越来越难,繁星城主不知道这世间的灵气还能支撑多久,他只知道,在灵气枯竭前,他是没有本事飞升仙界的。 不能飞升仙界,又无法继续修炼,等待他们的便只有衰老、死亡。 繁星城主不想死。 他若是愿意死,他便不会修仙。修仙者,谁不是为了长生不老才走上这条道路? 城主伸手触摸神镜,表情如痴如醉,他的手一接触到镜面,便引起镜面的阵阵涟漪。 他喃喃自语。 “混沌之体……阳气……” 一刻钟后,繁星城主转身离开了密室,管家迎上来,为难道:“城主,萤儿想要见您。” 萤儿是繁星城主最宠爱的小妾,是灵光寺的住持献给城主的生辰礼物,平时常在城主书房里赤着身子服侍城主,因为性情温顺,乖巧可爱,城主十分宠爱他。 然而今日,城主却一反常态。 “让他回去。老福,你去告诉他,这段日子不要再来见我……不,告诉后院里的所有人,这些日子,谁也不准来打扰本城主。” “……是!” . 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城主府举办的宴会上,魔教教主如约而至,身边带着一个气质清冷的道士。 繁星城主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一遍,“这……就是混沌之体?” 魔教教主轻笑一声,亲密的揽住白衣男人的肩膀,“这可不是混沌之体。硬要说的话……算是灭了天书门的战利品。” 小石头扑腾着小翅膀飞啊飞,忠实地将现场发生的一切记录下来。 【yooooooooooooooo~】 【绝了。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猛鬼大哥每一句话都像在开车】 【这个设定!我喜欢!】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可怕的事,我们好像都被陛下同化了,疯狂馋鸽子,我以前可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草,好像还真是】 【鸽子开直播间的时候,我:馋猛鬼大哥。猛鬼大哥开直播间的时候,我:馋鸽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我了!】 此时的季沉歌正冷着脸,一脸冷若冰霜的坐在魔教教主身边,看起来不情不愿极了。 繁星城主身边坐着一左一右两个侍妾,一男一女,男的俊美,女的娇俏,正殷勤的为繁星城主夹菜倒酒,还轻声细语的哄他吃下。 再看魔教教主身边的白衣男人,面容清俊,气质冰冷,冷着脸往那儿一坐便动也不动,还得魔教教主反过来哄他开心。 繁星城主稀奇道:“你这是转了性了?从前你可从不喜欢这样的?” 魔教教主一边给季沉歌夹菜,一边笑着说道:“他看不见。” 他用玉筷夹了块阮糕,亲自喂到季沉歌嘴边,还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季沉歌的手心。 并不是很想吃的季沉歌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好张嘴吃下。 繁星城主看着他们的互动,好像有点理解魔教教主这副中了邪的模样是为了什么。 他想了想,问道:“他就是天书门门主?” 这样的气质,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门下弟子就能有的。 魔教教主心情不错地点点头,笑着道:“他那日被我伤了眼睛,修为也废了。我来找你也是想问问你,你有没有法子治好他的眼睛?” 繁星城主不以为然道:“瞎了也好,瞎子有瞎子的好处,做什么非要治好他?” 他甚至一脸平常的举了个例子,“我后院里的琴瑟就是我故意弄瞎的,她原本性子刚烈,不肯轻易就范,眼睛瞎了之后反而变得格外粘人。” 【草,一听就是老人渣了】 【啧啧啧,没想到啊,这美大叔长得人模狗样的,居然这么禽兽?】 城主晦暗不明的视线落在季沉歌脸上,目光里逐渐多了点其他意味,让感觉敏锐的季沉歌深感无奈。 这个小黄文世界的确画风清奇,他之前经历的三个世界,别说会用这种目光看他,连个大胆追求他的人都没有出现过。 然而到了这里,真就是人人都顶着一个失智buff。 魔教教主侧过头,久违的使用了道侣专用聊天房:[你看,我都说了。高岭之花的师尊人设永远是最吃香的。] “……” 季沉歌无法否认。 当年他真正的高岭之花师父飞升仙界时,半个修真界的大佬都前来送别,差点哭出一条长河,直到那天季沉歌才知道,原来他师父居然有那么多追求者。 可惜,真正的高岭之花,一千年里有九百九十九年都宅在家里练剑,好不容易空出一年出门,一个闪现就去敌对阵营屠杀红名,屠完回家接着宅,不给任何人示爱的机会,几千年后拍拍屁股独自飞升,任由别人泪流成河。 季沉歌叹气。 [赶紧办你的正事。] 邵玦假扮的魔教教主勾起唇角,依言拍了拍手,“把混沌之体带上来。” 听见混沌之体四个字,繁星城主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 鲛人们假扮的魔教弟子抬进来一个铁笼,笼子里,正是昏迷不醒的明弈。 城主身边的爱妾们见识浅薄,没听说过什么是混沌之体,只以为魔教教主又送了城主一个美人,一面翻白眼一面往城主身上贴,娇嗔道:“城主~” 繁星城主一把推开了他们。 他起身走到笼子外面,执起明弈的一只手,亲自探查明弈的灵气。 这一探查,他不由惊呆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22章 第 222 章 “……”看他这心腹说道的,十一皇子一时哑然。 “殿下,您该再清楚不过了,如今您跟长徵少主才是一个战线的。不管您是打算自保还是打算争夺帝位。”杜兰别有深意的对他说道。 “杜兰,我……” “再说,您这样问,容易让长徵少主对您产生隔阂。想要就七皇子,您干嘛不早出手,或是提前跟他说一声。总是放马后炮是什么意思?”杜兰没好气的直说道。 十一皇子顿时大为郁闷道“那也不能都赖我,我以为长徵至少是不敢直接动皇子的。那是皇子,是大帝的亲生儿子。” “殿下,您傻了。”杜兰带着鉴定的口气说道。 “什么?”我傻了,你才傻了呢! 十一皇子恶狠狠的怒视着杜兰。这个美女心腹,有时候像个温柔的姐姐,有个时候刻薄毒蛇的又让他受不了。 “亏您还好意思说自己的智力出众。这都到了这个时候,您看不出来吗?长徵少主一开始的着眼点就不是帝国,而是外面那个叫做东壇域的神秘地方。” 杜兰一副你简直都快没救了的鄙视神情。 “您想想,人家一开始臣服的时候签署的那些协议,表面上就已经很飞扬跋扈,自制封疆了。为什么那个时候他们就敢这样?难道就不怕帝国的镇压和报复?要知道帝国的疆域是整个深渊领地的数十倍,只要给帝国一些时间,以倾国之力难道还镇压不了一个小小的深渊领地? 一开始就签署这样的协议的人,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呢? 看看他们不顾一切的都要打通悬空走廊就明白了。清理了幽六,又清理了幽七,最后又打通了悬空走廊。整个东壇域就都呈现在他们的面前了。 深渊领地只要将自己的防御舰队布防在狭仄的深渊入口。将舰队指挥部设置在咽喉要道幽一,就可以以最小的舰队的兵力封锁整个深渊地区。 他只需要从幽一到幽七就足够了。其它的领土估计人家一开始就没有看上。” 十一皇子听了这话,终于色变。 仔细想想,从最开始的签署臣服的协议,再到攻打悬空走廊,这一步步,长徵竟然走的一环套一环,异常的沉稳顺利。 “杜兰,你说这一切都是长徵自己设计的吗?”十一皇子忽然忧郁的道。 “十之就是他。从我从深渊得到的消息看,深渊领地都在长徵少主的管理之下。”杜兰继续鄙视的看了一眼十一皇子。“不管长徵少主最初存了什么心思,但 是人家这种才是建功立业。成可立国,退可有通天后路。帝国再怎么压制,人家都是不怕的。都这样了,还衰你们什么大贵族,什么皇子们的面子。 好日子爱过不过,不过人家就自己过了。” 杜兰极为泼辣凶悍的说道。 十一皇子那个暴汗,他深深的体会了一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所以您就少折腾人家长徵少主吧,当然了最好您能同长徵少主好好学学。被最后被国内的其它皇子们把您给坑了,杜兰就欢天喜地准备迎接老公儿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了。” “……”十一皇子看得她,说不出话来了。这女人居然到现在还想离开他去找个其他笨男人过日子?是他给她的福利待遇不好吗? “我说,我对你真的很好哒,你怎么还想着去找什么男人啊?” “我缺男人啊。”杜兰不干了。 “那你列个条件,我今天晚上就送你十个八个的。” 噗! 杜兰抚着额头。泥煤的,这是要腐坏的节奏吗?组件后宫了亲。 “殿下,您会把我给惯坏的。但是我还是要说我最缺一个能够跟我生几个孩子男人。” “你想要孩子?跟一个男人吗?”十一皇子觉得自己懂了。 杜兰想了想,点点头。 “那么就我吧,使用我们俩个基因,应该能有制造出很优秀的孩子吧?到时候你喜欢养几个就养几个算了。”十一皇子大方爽利的说道。 杜兰当时大吃一惊,尼玛,这样也可以? “殿……殿下……您不是在跟杜兰开玩笑吧?” “我干嘛要跟你开玩笑呢?你不是想要孩子吗?那跟哪个男人要还不都是要,我不是比其它男人更加的最贵和优秀?” 杜兰继续扶额。呃……他家殿下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可是殿下,你以后会有王妃的。到时候她会介意我跟你生的孩子的。”杜兰差点哀嚎了。她发誓她家小殿下绝对不清楚自己若是有了其它的孩子,尤其是儿子之后,对于他的意义。 十一皇子却大方的摆手道“我暂时不会有王妃,我想跟长徵一样寄情于武道,而且这段时间长徵给我讲了许多有关于修炼的神情,我隐隐的摸到了门径,觉得自己最近可能要突破到融真期了。” 其实还差很多,但是他很有信息,于是这样告诉杜兰。 融真期的高手的话,寿命也加长了。 杜兰认真 的想了想,以她的身份,若是十一皇子敢娶她,大帝就敢让她当天晚上人道毁灭。那绝对是得不偿失的。她可不敢轻易去捋大帝的虎须。 但是若是她跟十一皇子有几个私生子,而且又在皇子娶妃之前就长大成人的话,似乎也不会招惹来大帝惨烈的惩罚。 毕竟私生子也是孙子。 至于是说,男人嘛,其实随便找个男人也不见得就多好,只是,跟十一皇子这个小屁孩要几个孩子,要是以后她的孩子的个性都随了这个笨笨哒的十一皇子,她以后还不得为了孩子们愁死? 某兰深深的犹豫了起来。 …… 另外一头,小悠他们这边的战鼠们快速的挖掘着晶化骨的堆积大坑,可是挖着挖着,地面下方就隐约的出现了许多粗糙的石雕像。而且还出现了残破了石台阶等石雕物品。 战鼠们觉得奇异,就带上来让小悠看看。 小悠蹲着仔细瞅了瞅,然后用力的回忆了回忆就召集所有的战鼠先上来。 然后她有找了战衣和孙嘉。 小悠指着地面上残缺的石雕道“这里好像是一座古代传送台。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23章 第 223 章 哗。 一张仿若飞毯形状的深绿圆布,漂浮虚空。看似缓慢,但这飞毯圆布却异常迅疾,转眼间即可挪移亿万里,堪称闪烁八方。 而在飞毯之上—— 一袭白衣的方成,端坐圆布中央,对面坐着一位长发披肩、文雅和气的中年男子,其正是一位恒主级虚空君主。至于圆布四周则是有着其他四位君主,皆是亘君级! 他们或是站着、或者仰躺着,似乎在松弛休憩,但眸光与君主感知却时刻幅散四面八方,万分警惕。 这正是一个虚空君主精英队列,只有五位,但却皆有强横战力。 那长发男子微微一笑,看向方成。他赞叹道:“刚与狱族冥罗的战斗,感谢你的出手相助。挪用虚空,生生砸死一个冥罗,这可真是好手段。你在亘君级内也算很强。” “恩,不客气。”方成笑道。 刚刚他发现战斗波动,飞速赶至稍微帮助了一下。况且即使没有他的出现,以这五位君主的战力,也断然不会有损伤。 一位恒主级、四位亘君级,全都是强者! “哼,没他出现,我们也能轻松解决。”一个体表满是晶钻、通体散发光芒的君主插了一句。他浑身缠绕着丝缕光线,赫然是能量类的智慧生灵、兴光族。 长发男子笑容一滞,瞥了眼兴光族君主,随后看向方成道:“我的名字是雷鸣。他叫做名光,就是这个性子,不用在意。” “恩,无妨。”方成点头。 长发披肩的雷鸣顿时松了口气,右手虚引介绍其他三位君主。这三位君主皆是人族。其中一个清秀少年面孔的君主,冲着方成露出一丝友善微笑,毕竟他们是同族。 而另外一个美貌妖娆的女性君主,也是撩起短发,轻轻颔首。 至于最后一个亘君级人族君主,则是骨架骷髅的样子,周身里外有着神秘微风席卷。他抬起莹莹煞白的骨骼手掌,向方成做了一个友好的手势,随后继续仰躺着,一言不发。 雷鸣指了指骷髅君主,低声道:“他名为断里沅。其实他原本是正常样子,但因为修习一个炼体秘法,导致目前这样。” “炼体秘法?” 方成眨了眨眼睛。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后怕,幸亏修习‘三劫九灭寂穹炼’不会有这些异变,否则他到底修不修习?假如真的有躯体异变的情况,他也绝不可能放弃修习。 毕竟。 三劫九灭寂穹炼是唯一能解决体质弊端的炼体秘法。 “恩,比较特殊的秘法。”雷鸣随口解释了一句,随后问道:“方成你是自己独身闯荡星狱战区?” 顿时。 其余四位君主,无论是骷髅架子、断里沅,亦或是早前出声讽刺的兴光族、名光,尽皆心神一动,静静等待着方成的回答。 独身闯荡? 不是永恒祇,干脆没资格生出此等想法!哪怕他们这些亘君级、恒主级君主,也必须得抱团汇聚。一个亘君级独自闯荡这里,与自寻死路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仔细瞧着,有些好奇疑惑。 而造成这一点的关键因素,是因为他们已有数百年未曾返回防狱基地城,根本不清楚方成之名的真正概念含义。 “恩。”方成微笑颔首。 登时之间,雷鸣倒抽了口气:“嘶!” “真是独自闯荡?这么厉害?”那骷髅架子形态的断里沅,睁开仿若飓风般的双眸,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紧盯着方成。 而另一侧的兴光族君主、名光,也满脸错愕地望向方成,心中暗暗想着:“独自孤身在星狱战区?难道他有什么倚仗?” 他们忍不住频频注视观察着方成,可是仅能感觉到方成晦涩莫深的存在能气息,根本察觉不出其他。毕竟本初造化存在能的隐藏,万万不是虚空君主能辨识出来的。 除非是法座。 也许能察觉到方成体内存在能的一丝高深玄妙。 而随着方成的淡然开口,他们的态度也略有转变。在星狱战区只有两样东西能值得重视,一是战力、二是潜质。 “咳咳。” 雷鸣端坐在方成正对面,神情略微热情了一些。他淡笑着,冲着方成说道:“我们准备回返丞幕基地城,不知你有什么打算。” 说着。 雷鸣继续详细解释了一番。 方成轻轻颔首,一边听着,也一边有所思量。根据雷鸣的解释,他终于明白星狱战区的分布。 以边缘战区为例。 绵延广袤的边缘战区,由一座座防狱基地城组成。而位于基地城相互中间的区域,则是常态战场,基本不会有古冥罗出现。至于其他的战场区域,相当于异态,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区域是否有着古冥罗等等。 这也是防狱基地城的作用之一。 当常态战场出现古冥罗踪迹、或是冥魔踪迹的时候,所有基地城全都得立即发布危机警告。 “请看。” 雷鸣指了指自己手腕的晶珠链,道:“此乃丞幕基地城的战场联络器,构造非常简洁。共分三类颜色,只要晶珠链变成血红颜色,即是意味着有古冥罗踪迹。” 方成看了眼雷鸣手腕上的晶珠链,正是由九十九颗晶珠相互串联组构的,其上流露着翠绿颜色,好似蕴藏生机勃勃的草原。 他打量了一番。 “三类颜色?目前是翠绿,古冥罗踪迹显现则是血红,那么第三类颜色呢?”方成忍不住问道。 雷鸣一窒,有些愕然。他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根本想不到方成竟然不清楚这些基本常识! 哪怕是独身闯荡战区的修行者,也肯定清楚这些讯息! “这方成?难道有问题?” 雷鸣心中生出疑虑,悄然感知了一下腰间的狱族探测器。而探测器仍然正常无比,他不禁松了口气。 须知。 哪怕狱族再怎么隐匿伪装,百米之内,也逃不出探测器的查探。而且因为这里是星狱战区,诸多狱族也不会煞费苦心的隐匿,狱族探测器基本能探测方圆亿万里的狱族波动。 雷鸣凝视着方成,想了一下,才开口道:“第三类是漆黑。一旦变成漆黑颜色,也就意味着附近区域有冥魔踪迹!” “冥魔?” 方成眼睛一瞪。 他亲身经历过冥魔的威势,自然知晓冥魔的可怖!即使以他目前的战力,也很难抵挡得了冥魔的随手一击!倘若边缘区域出现冥魔,那将是前所未有的灭绝灾难! 雷鸣见状,不由摇了摇头,疑惑注视着方成:“亘古以来的漆黑颜色状况,也只出现了四次。而这四次,无一不是有着数以万计的君主陨落毙命,堪称死伤惨重无比。方成你竟然不知道?” “你为何不知道?” 雷鸣强调了一遍。其余四位君主也皱起眉头,体内存在能隐约流转运行着,气氛登时凝重无比。 星狱战区之内,不容任何疑虑! 无论是再细微的特殊情况、再微不足道的古怪事情,也必须彻彻底底地弄清楚!任何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24章 第 224 章 龙言冰回到龙王府并没有多大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独和寂寞,龙七将很多事情讲给龙言冰听,而龙言冰在这些故事中很多次听到了顾西凉的名字,这就是说很多事情都有顾西凉参与其中。 “龙七,把顾西凉请回王府。”龙言冰想了又想,第一这个女人绝对不会害自己,第二她还是六国命脉,第三潜意识中龙言冰对顾西凉有一定的记忆,可是龙言冰却想不起来,所以要将她留在身边是最安全的。 “王爷,您想起什么了么?”龙言冰摇摇头,龙七似乎对顾西凉很是在意?他到底值不值得信任如今也是有待考证的。 “既然她同我走过那么多的路定能给我出谋划策,留在身边安全些。”龙七对龙言冰的话听得不是很明白,什么叫留在身边安全些?难道他怕顾西凉会害他不成? “王爷,顾西凉的身体如今不是很好,您若想留她在身边就不要再伤害她了。”龙言冰一愣,那日那个男人好像说顾西凉时日无多了? 龙七离开后龙言冰一个人发呆了很久,那个女人泪眼婆娑的模样一直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到底? “你小心一点,我们姑娘可是王妃,惹怒了王妃小心王爷要了你的脑袋。”龙言冰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丫鬟跪在地上,芙儿……芙儿脸上的表情是龙言冰从未见过的。 “是奴才错了,是奴才错了,请娘娘饶了奴才。”丫鬟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芙儿却一脸的不屑。 “是谁惹了妹妹生气?”龙言冰看着芙儿身后缓缓走过来的傅婉柔,龙七告诉过自己让她做王妃实属无奈之举。 “你是谁啊!见了我家王妃还不下跪。”芙儿拉了拉丫头,丫头有些委屈的站回芙儿身后。 “丫头不懂事请姐姐不要生气。”傅婉柔莞尔一笑。 “妹妹说笑了,还请妹妹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这丫头,王爷刚回府不易见血腥。”芙儿眉头一皱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么?而这个时候自己又不能说什么! “姐姐说哪里话,快起来吧!”芙儿心口不一气的牙根痒痒,脸都有些变形。 龙言冰隔岸观火就这样静静看着,这个王府之中似乎隐藏着很大的杀机,如今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状况,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龙七来接顾西凉的时候,顾西凉没有过多的惊喜,如今龙言冰身边危机四伏,自己又没有能力保护他,如今他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他回来定会走漏风声,若是此时被司陌川得知,那一切是不是都会在此结束 ? “龙七,你先回去吧!好好保护你家主子,这件事我要考虑考虑。”龙七看着顾西凉日渐消瘦的容颜。 “凉儿,在王府里衣食住行都会比这里强很多,你现在的身体真的不能再等了。”顾西凉淡笑站起身。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就这样离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顾西凉已经看淡了,曾经害怕死亡,畏惧死亡,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本就是一缕亡魂。 “凉儿,接下来该怎么做?王爷回府一直未敢声张,但是纸包不住火啊?”顾西凉皱眉,的确,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让龙言冰去见他父王吧!他既然是命定的皇上,他父亲一定是在等他。”顾西凉也不知道如今的局势,皇宫里到底是怎样的局势? “其实……凉儿,皇位早就已经是王爷的了。”顾西凉歪头看着龙七,并未明白龙七说的是什么意思! “在王爷来定国做质子的时候,皇位就已经传给了王爷,皇宫里根本就没有皇帝,所谓的皇上是王爷命人假扮的。”顾西凉不敢相信龙七说的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顾西凉不知道时候笑还是哭,龙言冰尽然还有这么一手?那如今该怎么办? “那就让他继承皇位吧!还有什么犹豫的?”顾西凉突然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傻子,一个天大的傻子。 “没有龙印。”龙七缓缓开口,顾西凉看着龙七。 “龙印?”顾西凉记得龙言冰说放在了龙珠的冰棺中,可是后来他说并未在哪? “是的,龙印本来一直在王爷身上,可是后来王爷放在哪里并没有告诉属下,龙印是调动皇宫暗卫的唯一信件。”顾西凉叹气,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龙言冰还有这么一手,这样下去不仅二人性命不保,就连寻国都会受牵连。 “龙七……”顾西凉在龙七耳边嘀咕着,左翼看着不知道又在谋算什么的二人,她时日无多还每天想着哪个已经失忆的人。 “好,属下这就去办。”顾西凉点了点头,龙七走后顾西凉一直看着外面,也许这样能救众人于水火。 夜里龙七架马车而来,顾西凉小心翼翼从后门上了马车,马车上顾西凉看着沉睡的龙言冰,她他的样子一如从前,只是却感觉如此陌生。 “凉儿坐稳了。”马车缓缓而起,顾西凉就这样看着沉睡的龙言冰,如今局势我只能保你,你的两位红颜知己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凉儿,这里是按您说的找的别院,前后还山,可还可以?”顾西凉 环顾四周,点了点头。 “可以,人越少就越好,这里荒无人烟正适合他。”顾西凉进了雅致的院子,虽然有些脏乱却有一股世外桃源般的感觉。 “晚些臣把香秀接来。”龙七一边收拾着一边说。 “不用,这里就我们三个知道就好不要在让第四个人知道,如今谁都不可信了。”顾西凉想起司皓天赠笛之事,若不是有人暗中和他联系,他怎会知道自己偷偷前往定国,就算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具体的时间地点?而这件事除了龙七,左翼,就剩下香秀了,顾西凉此时不想怀疑任何人。 二人收拾的时候龙言冰醒来从那车上下来没有任何的表情,顾西凉回头那一刹那就仿佛看到了属于她的龙言冰,冷傲不羁。 “你们二人这是做什么?”龙七回头看着如今一无所知的王爷,有的时候真想一拳打醒他。 “王爷,您没有龙印无法回皇宫,所以我们只好先躲避一段时间。”龙言冰脸色一变,什么叫没有龙印不得回皇宫?那一开始又为何让自己回来? “荒唐,你们在戏耍我么?”顾西凉站在原地看着勃然大怒的龙言冰,他有什么资格发脾气? “荒唐?到底是谁荒唐?龙言冰一系列的事情都是你自己惹出来的,我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我没有生气你倒是先发飙了?想回去送死是吧?马车在那里,走吧!死了去阎王殿到底是怎么死的吧!”顾西凉一震乱吼,吼完几乎没有力气,扶着一边的柱子手捂着胸口。 “凉儿……”龙七看着有些憔悴的顾西凉,她如今真的是油尽灯枯了,真不该让她在搅进这场纷争。 龙言冰想要去扶一把顾西凉,只见龙七飞快的冲了过去,龙言冰尽然有些生气,自己也不知道在生气个什么? 顾西凉手抚摸着胸口剧烈的咳嗽,顾西凉感觉喉头一甜,一口浓郁的血腥味充斥了顾西凉的脑袋,顾西凉看着手心鲜红的血液,这一刻顾西凉才感觉也许生命真的到了尽头。 “公子,她吐血了,我们快把她带回去吧!”季化让着顾西凉的样子有些不忍,寒萧依旧愣愣的看着。 “还没到时候,她得需尝尽这人生百态在活过来的她才会无比珍惜,无比热衷。”季化跟随寒萧多年却依旧摸不清主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时他会帮助顾西凉解决一切障碍,有时还会为顾西凉设计很多障碍,比如现在他为什么要抹去龙言冰的记忆?为何不让这对有情人在一起? 夜里顾西凉坐在院子里发呆,龙言冰看着静静坐在那的顾西 凉,她脸上多了几分疲倦,更显得她的憔悴,晚风轻轻吹动了她的长发,而她就像一个定格在哪的人,没有一点回答。 龙言冰走到顾西凉身后将外衣披在了顾西凉的身上,顾西凉没有回头以为是龙七,因为在龙言冰心中如今只有那个叫芙儿的女子,他又怎么将所剩无几的温柔分给自己? “龙七,我恐怕时日无多了,这几日你一定要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25章 第 225 章 魏风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有些无奈的说道:“嗯……韩小雨是吧,韩姐,你的男朋友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我觉得他好像精神好像有些问题。” “不不不,我怎么可能和他谈恋爱呢,他不过是个富二代而已,一直在追求我,但是我么偶有答应。”韩小雨有些歉意的看着魏风,“抱歉啊,刚刚让你被误会了。” “没事没事,是我先不小心撞到你的。”魏风耸了耸肩,“行了,我还有点事,就不多聊了,下次有机会的话,咱们再慢慢聊吧。” “好……对了,你的名字叫什么?” “魏风!”说完之后,魏风的电话便响起来了,他放在耳边听了一会,然后顿时眯了眯眼睛,变得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当然了,这些不过是小插曲而已,便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朝着餐厅里面走了过去,远远的她便看见了安茜在找他微笑,在她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女性,不过看上去很是熟悉,就是有些想不起来是谁了。 当他看到那个女人的正面之后,他差点惊讶的叫出声来,居然是林晓晓! “没想到是你啊!”魏风咬着牙笑了两声,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吃了。 安茜看见魏风的样子,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你们两个之前见过?” 林晓晓冷笑了一声:“何止是见过啊,我对他的影响还听深的呢……嗯,安总啊,我有些清楚,这个人难道配得上你说的那些形容词吗?年少有为,精英,这些词可能形容不了他吧,如果我早知道今天你是他来的话,那我早就会酒店睡美容觉了。” “原来就是你啊,王八蛋!” “你骂谁呢!”林晓晓瞬间就生气了,“你最好说清楚一点,你到底骂谁呢,我告诉你,请你收起你的那些个不良的用词,这里可是高档餐厅!” “怎么,高档餐厅又怎么了,你这种人都能进来,我说出你的身份来又有什么错吗?王八蛋!”魏风眯了眯眼睛,“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才和那些无良记者说那些话的,但是我觉得,你惹了我,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是不是疯了啊,你这种吊儿郎当的人,居然还敢骂我,你这种小保安,居然敢骂我?!” “怎么,说你王八蛋需要什么特殊的身份吗,嗯……廖氏公司的副总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再加上廖氏公司影视部的负责人呢?” 林晓晓眯了眯眼睛,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她冷笑一声伸出右手食指指着魏风的鼻子,说道:“ 廖氏公司副总,别逗了,你就是个垃圾,就是个底层的小人物,而且,不光是这样,哪怕你是真的大人物,你这样说我,我也会给你颜色看看的,等着吧,你等着吧,我绝对找人弄死你!” “真是没有素质,如果娱乐圈的女明星都像你这个样子,恐怕我也真的要考虑一下和你们合作的问题了!”说着,魏风直接捏住了她的手指, (本章未完,请翻页) 然后轻轻的一使劲。 “松,松开,给我松开!啊!”林晓晓痛苦的尖叫着。 “告诉你,手指可是人最脆弱的地方,小心以后你这美丽的手只有四根手指!”魏风冷哼了一声,他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去打女人的,他只是给林晓晓一个教训而已。 “阿风,冷静点,你可有点失控了。”安茜拍了拍魏风的肩膀说道。 “你让她说说她干了什么好事!”魏风瞪了一眼林晓晓,“这个女人真是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了,去管别人的事情,她给那个八卦网络直播留了言,说了一些污蔑雨琴和我的事情。” “魏风,你在说什么,你居然敢诽谤我!你如果现在给我下跪道歉,这件事就算了,不然的话,我告诉你,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魏风眯了眯眼睛,眼神中充满了不屑的目光:“林晓晓,我也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现在出去裸奔一圈,我就当这个事情结束了,不然的话,我不搞的你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这件事就不可能算完!” “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大的笑话!”林晓晓忍不住笑出了声,“魏风,你以为你说这些我就害怕?你在廖雨琴面前连屁都不是,就算你求她搞我,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是吃葱长大的吗!” 说完,她看了一眼安茜,说道:“不好意思了,安总,今天有人扫兴了,改天我们一起喝咖啡。” 魏风深呼吸了一下坐在了椅子上,然后看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声:“这个女人,真想打她一顿!” 说完,他有些歉意的笑了一声,看着安茜说道:“抱歉了安总,刚刚失态了……嗯,如果知道今天是她在的话,我就应该早一点和你说的,这个女人,真是太可恶了。” “哈哈哈,没事没事,对了,她和你只见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风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安茜,然后无奈的说道:“你看看,这女人居然这么可恶,专门背后捅刀子,真想打她一顿。” “打她?你舍得啊,她长得那么漂亮,而且身材还那 么好。” “别逗了安姐,怎么可能啊。”魏风笑了笑,“她还没有你好看呢,你保养的多好啊,而且身材比她好。” “你是说我年龄大了?”安茜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魏风拍了拍脑门,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今天我出门一定是没有看黄历,不然的话,也不可能一次性遇到那么多麻烦了。” “呵呵,你确实没有看黄历。”安茜笑了笑,“其实今天喊你过来是为了和她聊一聊合作的事情的,那个女人最近有些倒霉,甚至都要破产了,为了赚钱,她甚至可以参演一些大胆的角色,我原本是想让她在你影视部未完,请翻页) 两声,随后又认真的看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26章 第 226 章 “小霍子,你觉得苏玄歌能不能成功呢?”高旭俊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事儿,随即就这么一句话。 可是就这一句话,也让霍公公不知怎么回答,他看得出来皇上的用意,不希望苏玄歌成功,只有这样,皇上才能把军权得到手,但是从他内心来讲,他倒是希望苏玄歌能成功的,到时候让歌氶相他们吃亏一次,也别让他们过于再傲了。 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啊。但是霍公公也明白,如果说苏玄歌成功,那么就会得罪皇上的,可是说不成功,又不是自己内心的话。 “陛下,你就别问霍公公了。”就在这时,歌氶相突然开口了,而且还面带笑容,“你这是在为难霍公公的。” “呃?朕在为难你?”高旭俊挑眉看向霍公公。 “没有,奴才只是一时……记起来家里曾经养过的猫,所以,一时没有回味过来。请陛下恕罪。” 霍公公在这时,才意识到歌氶相竟然是在还没有离开,可见这个歌氶相是多得皇上信任啊,边说边跪下。 “退下吧,朕今天开心,也不怪罪你了。”高旭俊点点头,挥了挥手就让霍公公离开了。 “奴才告退。”就在霍公公走后,歌氶相开口道,“陛下,微臣倒是可以有办法不让苏玄歌成功的,而且将士们也不会愿意的。” “什么办法?!”高旭俊听到这时,先是一喜,随即又问道。 “陛下,你说一个女子能做什么?让一个女孩子去训练都已经十五六岁的男子,哪个男人愿意啊?再说了,女人不就是给咱们男人生儿育女的吗?” “又岂能会甘心当女人的手下?这个消息一传出去,毕竟没有人愿意的。到时候,一个月时间到了,你说苏玄歌怎么交出军队来?”歌绍海附在高旭俊耳边低声说道,“到时候,她不仅要当质子,还得要把自己义父的军权交出来,到那个时候,她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将士们啊。你说,他们还会对苏家信任吗?” “可是这能做到吗?据朕所知,他们是认人不认兵符的。”高旭俊又问道,他担心的就是这点,就算拿到军权,拿到兵符,可是如何只认人不认兵符,那不是白搭吗? “这点陛下,放宽心,在那群将士里,有微臣的干儿子,到时候让氶信去请他喝酒,反正他们是义兄义弟的,顺便说一说,然后让他去宣传。” “虽然一个人不成,但是一传一,二传二,当三传三时,就如同苏玄歌所说的那个‘三人成虎’了,真真假假 就会让将士们迷惑了。再到时候,将士们一定不悦,甚至不同意的,又有谁愿意当一个女孩子手下的。” “毕竟,她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啊,连婚都没有结,还有胆子说要训人,真是一个不知进退的傻瓜。” 高旭俊听到歌绍海如此说,脸上呈现出喜悦神色,这一方法的确好,只要将士们不乐意,一切都好说的,到时候,将来的一切都在自己手中,那么自己就胜券在握,到时候苏玄歌也只有当质子,这不过,就是稍微拖延一点时间而已。 可是想了一阵儿,高旭俊又有点担心,“如果是苏义晨执意的要帮忙呢?” 听到这时,歌绍海也愣了,他倒是没有想到过苏义晨要出手帮助之事,因为他记得以前苏义晨训练将士们他的父亲并没有出手,可是此时又是一个哑女,苏义晨不出手,如何能让将士们信服。 如果苏义晨出手援助,那个……毕竟,他们军令状上可没有写苏义晨不能出手的。 “不过,依微臣所见,应该不会出手的。”歌绍海考虑半天最终就是如此说的。 “不,朕还是担心的,万一苏义晨出手相助,那么对咱们胜算就没有了。”高旭俊摇头道。 当两方面的消息传到南宫离耳朵里时,南宫离倒是先问了一句青云,“你说苏玄歌不让苏义晨出手?说是要是他出面,那么胜之不武?” 这话,哪里像是一个十一岁女孩子所说的话,完全就像一个将士,一个战斗多年的将士! “是,当初属下听到这时,差点从墙上掉下来。”青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他作为南宫王爷的属下,一直是平稳的,可是就因为今天无意去偷听消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差点暴露在将军府里,幸亏天黑,而自己穿得夜行衣,更加是自己能力强,没有让自己掉下来。 “你这稳重个屁。”青风瞪了这个弟弟一眼,随即又说道,“主子,刚才属下在皇宫里偷听到歌绍海出诡计,要不要帮帮?” “不用,一切就随她去,如果她能成功……”南宫离挥挥手,“既然她连她的义父都不要出手,咱们更不要,只要看好戏了。也许好戏就在眼前呢。” “主子,万一失败了,那不是……”青云也问道。 “与本王何关系呢?也只能说技不如人吧。”南宫离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随即闭上了眼,不再去想。 青风和青云兄弟二人此时此刻真是摸不透自家主子的心了,一会儿出言相帮,一会儿又冷眼对待,这到 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到底主子是在想什么呢。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苏玄歌已经划出来几个将士名字,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去军营,开始她的点兵选将。 可是她并不知道,就在这天夜里,歌绍海父子二人已经开始动手了,很快就把她一个女孩子要训将士们的事情一一传言开来了,为的就是不让她接手! “军师,你说得不会是真的吧?”这个叫王勇的将士在三杯黄酒进肚后问道。 “怎么不会,还立下了军令状,你想想看咱们一个个大男人如若被女人训,那不是说女人也能反咱们为主吗?到时候,你怎么再在你媳妇面前逞武扬威啊。更别提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对了,她竟然还是一个哑吧!” 当王勇听到这时,心里极不悦的,可是他也不知道这个事情是真是假的,随即就问道,“军师,你不会是喝酒喝多了吧,在说胡话呢。一个哑吧女孩子,岂能立下什么军令状呢?” “哎,我本来也是不想说得,可是没法子啊,我和我父亲的命可就在那个小妮子手里掌握着呢,她竟然还强迫我的父亲也立下军令状,甚至还说如果她成功了,那么得要我一个大男人向她及她的父亲道歉。” 歌承信无奈道,“我也知道,你们是相信苏义晨,可是你们见过苏义晨的那个女儿吗?万一是敌人安排的奸细,那不是对我们极不利吗?” 在歌承信的这种说话下,王勇又是酒精入肚,当然是话就没边了,“这世上本来就是男人来控制的,如果一个女人来控制,那就是女人也能上天了,到时候,一切都完蛋了。” “那就是啊,所以,只要你们反对,一切都能恢复过来,回去好好说一说啊。”歌承信看到王勇如此“通情达理”露出奸计得逞的笑意。 苏玄歌,你就等着失望吧,到时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们歌家的了,到时候,你们苏家就结束了。 果然,当王勇一回去就与自己的好友说了,而且还肯定的说道,“据我所知,苏将军的确是在三年前是收养了一个哑吧女孩子,当时那个女孩子似乎才七八岁的,现在也不过十一岁,可是你们想想看,我们大男人谁愿意被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给训啊。” 王勇这么一说,顿时引起将士们的不悦,“就是啊,女孩子本来就是不该抛头露面的。”“年龄小,就好好在家里,非要出来,这不是在打我们男人的脸面吗?” “对啊,当质子虽然不是很好,可是那更加安稳的,真是不知道好歹,竟然还要把苏家的军权也 要上交。真是根本没有把苏家当作一家人。” 次日一早,当苏玄歌带着自己弟弟来到军队前时,意外收到的就是闭门羹,也就是说没有人给他们姐弟俩开门——因为他们也知道苏玄歌没有请苏义晨来帮助的,自然他们是不害怕的,反正苏玄歌不过是一个哑吧。 苏玄歌轻轻推了一下自己的弟弟也就是苏弘才,苏弘才当然明白自己姐姐的意思,高喊道,“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27章 第 227 章 “你们两个能不能把话给我说明白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你们两个说的话了呢?你们两个能让我听懂你们两个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吗?”老爷子对着眼前的这两个人有些纳闷的说着。 这两个人的说话方式真是让人无语的很,老爷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才好,他现在心情很糟糕。 其实不止是睡醒了,被这两个人打扰,还有一些事情他没能跟这两个人说明一下。 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此时老爷子看了这两个人一眼之后默默的转过了头去。 他开始处理了这些资料出来,毕竟处理资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必须要完成的职责。 “你听见了吗啊,老爷子让你快继续去找呢,你这样偷奸耍滑的,你可没什么好下场。”平乐对着方岩这样说着。 “我凭什么没什么好下场,没好下场的不是你吗?你这么说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见啊,你那边真的没有发现人吗?咱们地图都已经找遍了,我也已经找了很多不同的道路,如果要是再没有的话,那就是你那边遗漏了什么!”方岩这边的土地几乎是每一寸每一寸的搜寻着。 他不相信他这片土地会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只有另外一边的土地可能会有遗漏的地方。 当然任何一个可以遗漏的地方他都不会放过,他不会错失掉任何一次能找到这些人的机会。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要是遗漏了什么,我肯定会第一时间去查看的,还用得着你了?”平乐对着方岩冷笑了一声说着,他根本就不相信方岩所说的话。 “原来是这样啊,既然如此的话,那你能不能让我看看呀?别这样你别遮遮掩掩的,你就大大方方的让我看看呗,我也不会吃了你。”不方岩非常淡定的对着平乐的时候。 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猫你如果要是眼前的这个人真的这么下定决心不给他看的话,那其中必有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而且这些东西对于眼前的平乐来说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尽管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他非常好奇。 可是他必须要做到的是自己的职责,他看了眼前的平乐一眼之后,便将视线转移到了别处的位置。 他不想让眼前的这个男人再说出些什么来,再说出些什么来的话,他怕他会承受不起这样的话与。 他们的心里有如刀割一样,他才不想要接受这样的话语呢。 “如果你这样说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了,其实我现在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些……”方岩耸了耸肩对着方言说着,尽管他现在的神情已经很紧张了。 可是他现在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能做出来这些事情了。 当然他做完这件事情之后,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没做呢。 他不可能把全部的事情都浪费在平乐这个人的身上。 老爷子那边已经给他打了电话,而且是以一种告诫的语气在告诉他,不要让他继续再插手这件事情了。 也不要再去打扰平乐,想来也是平乐通过了什么途径而付出了一定程度的利益吧。 方岩知道老爷子最看重的就是利益,而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他会为了自己的家族为了自己的儿女争取利益。 而他们只不过就是老爷子手里的一枚又一枚的棋子而已。 他们如果要是想翻身的话,那可是难上加难,老爷子这边是不会给他们一丝一毫的机会的,即便是他们有着这样的机会。 也不会成功的从老爷子的手中脱离这里,当然他们几个也不想要脱离,毕竟脱离了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没有什么好处的,方岩的身家性命全部都压在了老爷子的身上。 他想要证明一下自己,这个一证明就是证明了很长时间,只是现在这个情况他需要好好的找到那批人。 那批人也算是老爷子安排给他的任务,如果他连这点任务都办不好的话,那么他无法立足于老爷子的那个圈子当中,在老爷子的那个圈子当中结交一下人脉。 可是方岩梦寐以求的事情,他以前还是个小丝的时候就想要加入到这个圈子当中,可是现在想想,他以前真的是很无奈啊,他也不知道他以前为什么会怂成那个模样。 不过他现在当着老爷子的面前可以面部改色的看着平乐,这样子的做法就证明他现在已经成长了不少,眼前的老爷子说完了这番话之后。 就又再一次挂断了电话,老爷子这时不时的出现,令的方岩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老爷子会什么时候出现。 也不知道老爷子到底是想干些什么,总之这件事情老爷子很是重视。 “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吧,你在老爷子面前只不过就是一个棋子而已,我才是老爷子最重要的人!”平乐洋洋得意的对着方岩说着,他知道就是这样的。 老爷子肯定会把他放在眼里即便是再不怎么样,他也是老爷子最为信赖的人,只不过这是曾经了。 现在的他已经坐到了这种位置上,已经毫无畏惧。 “我知道了,我不会执意要去了,你跟老爷子说吧,这件事情是我错了是我唐突了,对不起,我现在就向你道歉,只不过你要帮我好好的查查一下,这个是老爷子交待给咱们两个的任务!”他暗暗咬了咬牙对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说着。 尽管他很不爽这个男人,可是现在也没有办法啊,现在他们两个只好按照老爷子的意思吩咐做完这件事情能找到那些人。 最好找不到那些人,也是他们无能为力,他们早就已经尽力了。 他们用着全部的努力打算寻找这一些人,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去了哪里。 这其中又有什么关键的点是咱们忽略掉了的吗?此时方岩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好好好只有你这样的最有眼力见的人最好,我非常欣赏你,这样的小伙子,不如你也加入到我的团队当中来吧,你如果要是能够帮上我的忙的话,那我可以勉为其难的把你收做手下!”他对着方岩露出了灿烂的微笑说着。 方岩看着他那种自鸣得意的模样,不禁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这平乐的自信到底是哪来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28章 第 228 章 为时两天的新生大比,在同学们热切的讨论声中圆满结束。 讨论的焦点,自然就是“大魔王”——陈行熙。 建校以来数百年,龙京大学培养出了数不胜数的强大适者,还有各个领域的天才、大师。 其中,每年都有一位新生当中的“新人王”,还有人搏得了“霸王”之名,更是有人踏足九品之峰,成为了真正的“王者”。 可是这“大魔王”的称号,还是头一回听说。 世上从不缺“八卦”之人,也不缺流言蜚语、人云亦云。 陈行熙“火”了之后,关于他的身世背景,各种千奇百怪的版本都冒了出来。 属于陈行熙的各种“故事”、“传说”,也都开始在各路作者手中,如火如荼、加班加点地创作着…… 可以想象,两三天之后,校园里又会是一番怎样的热潮。 京大的学员们素质都很高,比赛落幕之后,同学们都在导师和裁判员的指引下有序退场,没有拥挤、没有推搡、没有吵闹。 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内,近万人就已经全部离开君健广场。 观众席的座椅整洁如初,就像从未有人使用过一般。 按钮一按,机器开始运转,一排排座椅和阶梯收归地下,君健广场从“赛场形态”变回“广场形态”。 只不过,广场中心坑坑洼洼的,急需修缮。 学生们都离开之后,孟铸明和王开金等适者导师还留在主席台上。 按照惯例,新生大比结束,就到了学生和导师互相选择彼此的环节了。 先确定了师徒关系,才能进行后续的教学和修炼指导。 而师徒关系的确定、选择,则是根据学员们在比赛中的表现决定的。 毕竟,不是所有学生都能够那么“自由”,随心所欲地选择导师。 只有那些让导师之间互相争抢的“香饽饽”才有这种待遇。 更多的学生,还是只能被动地接受导师的挑选,听天由命。 此时,导师们聚集在一起,就是在互相交流意见,以学生们所表现出来的特点和优势,将他们分成不同的类别。 擅长狙击的学生,就交给擅长狙击的导师;擅长使用战技的学员,就由战技大师来教导…… 其他类型的学员也是如此。 王开金兴奋地搓着手,不知在想些什么,对挑选学员的事情心不在焉。 孟铸明等其他导师都离开之 后,笑着拍了拍王开金的肩膀:“开金,你在想陈行熙那孩子?” 王开金一惊:“师父,你怎么知道?!” 孟铸明笑道:“你都写在脸上了~” 王开金迟疑道:“那个孩子,本来我不是很喜欢他,但是他今天的表现太出众了,战斗方式也比较适合我和您这一脉。 如果好好教导的话,他一定会变得更强!” 孟铸明自创“器灵秘术”,双枪合一化神兵,在他战斗的时候,凭借的可不仅仅是这幻化出来的兵器。 兵器是“死物”,是没有灵魂的,只有“人”才是活的,是操控兵器的“真正之手”。 想要发挥兵器的力量,还是要遵循“套路”的,也就是武术的一招一式。 在器灵秘术之中,有一招“器灵秘术演武法”。 演武法,才是一切的核心! 一刀、一剑、一斧……都在《演武法》之内。 它凝华了华夏古武术和近现代格斗搏击技巧的所有优点,任何一种兵器的使用方法,都有所收录。 王开金郑重道:“师父,我想收他为儿徒,将您的演武法传承下去。” 孟铸明罕见地露出了“坏笑”:“哦?我也是很喜欢那个小子,不如,我收他为徒吧,你代师授艺。” 王开金:“???” 好好的一个徒弟,这就变成师弟了? 啧啧啧,差辈了啊! ………………… 陈行熙赢了比赛、赢了赌斗,但是他并不快乐。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陈行烨很了解他,知道这个时候的陈行熙并不需要安慰,只需要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就可以了。 所以,在回寝室的路上,兄弟俩分道扬镳。 陈行烨回了寝室,陈行熙则是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大脑一片空白,胡乱走着。 散步的过程中,也碰到了许多和他打招呼的同学,陈行熙心不在焉地向他们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走着走着,陈行熙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林鸽畅的寝室楼下。 纠结…… 陈行熙似乎有点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低落了…… 在同学间流传的那么多“版本”之中,有一个非常受欢迎的故事——“陈行熙冲冠一怒为红颜”…… 不知道是哪个同学,从陈行熙送林鸽畅去医疗站这件事情上得到了启发,脑补出了一出“荡 气回肠”的情感大戏。 陈行熙心里清楚得很,自己跳出来挑衅,根本就不是因为林鸽畅。 在他最初的计划当中,根本就没想过这场赌斗会真的打起来。 谁会知道,后来事态的发展竟是这么离谱? 尤其是王开金,作为一院之长,竟然同意了这场切磋,实在是让人伤脑筋。 不管事情如何发展,陈行熙最担心的事情就是: 林鸽畅听到这几个版本的故事,会不会多想?会不会受到这些谣言的困扰? 会不会不开心…… 陈行熙在寝室楼下一刻也闲不住,来回踱步,越走越快。 脑海里浮现出来的,都是有林鸽畅身影的画面。 她的笑、她的羞、她的眼眸…… 想到之前她脖颈上被石三明划的那一刀,陈行熙还是觉得怒火中烧。 我这是……怎么了…… 陈行熙心一横,拿出手机,发送了一条云讯消息:“畅儿姐,下楼嘛,我在你楼下……” 短短十几个字,陈行熙想了又想,来来回回删了好几次,才最终决定将它发出去。 信息一发出去,陈行熙就后悔了。 “完了完了,我叫她下来干啥啊? 我还不知道说些什么呢…… 哎,对了!昨天说好了今天要请畅儿姐吃饭的!” 总算是有了一个像样的“理由”,陈行熙的心绪放松了一些。 手掌心止不住地冒汗。 “啊!!!”,陈行熙在心中狂吼。 他宁愿和黄司再打一场,也不愿意这么“煎熬”。 “嘿!”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空气中似乎还有一丝丝熟悉的味道…… 是林鸽畅身上的清香,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味道。 陈行熙转过身来,大惊失色:“你怎么下来了!” 这么快? 我的信息刚发过去啊,而且林鸽畅也没有给陈行熙回复云讯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29章 第 229 章 “快走!别他么墨迹,再墨迹老子废了你!”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所身陷的杀阵破解开,才刚刚休息半炷香的时间,那三位云天宫的精锐弟子便是狠狠的催促着莫云。 他们有一种感觉,传承大殿距离他们,似乎已经不远了。 四周不断朝着传承大殿那模糊轮廓虚影汇聚而来的身影,也越来越多。 朝着四方望去,可视范围中,第有着好几波人,正在不断前行。 他们刚才遭遇的灵纹杀阵威力比先强出很多,四周的身影也变得密集了不少。 这种迹象,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应该很快就能抵达传承大殿了。 莫云强忍着心头的怒火,抹去从额头上流下还未干掉的汗水,被逼无奈的继续向前。 “那是……” 行了一段距离后,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前方曲腿盘坐着,似乎正在调息恢复。 “是叶长空!” 莫云心中不由惊喜,不过面上却是没流露出任何的波动来。 在这样的处境下,遇到了熟人,莫云此刻的心情,自是既欣喜又充满了担忧。 微微转了转头,余角的目光,止不住的在身后三人身上扫过。 自己遭受到了挟持,可如何都不能拖累叶长空。 他在想,要怎么来提醒叶长空,让叶长空离开那里。 于是,他前行的脚步,止不住的放缓了一些。 “看什么,快走!” 身后一位青年,恶狠狠的朝着莫云诉喝了声。 “前面的人,是那位解了空间屏障中杀阵的姓叶的灵纹师。” “那小子灵纹造诣,要比这姓莫的小子强出很多。” “还真是运气来了,什么都挡不住,要是有他们两一起为我们开路的话,我们说不定还能最先到达传承大殿!” 另外两位,则是看到了前方的身影,不由露出了一抹悻然之色。 当即两人便是加快了步伐,走在了莫云前面,朝着叶长空走去。 而另外一人,则是继续与莫云并肩而行,防止莫云耍一些什么手段。 “这不是叶大师吗?怎么在这里停了下来?” “叶大师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这两位走上前来的云天宫青年,不怀好意的笑着向叶长空说道。 叶长空站起身来,看这两人一眼,暗中调动魂力。 “看来叶大师是真遇到了麻烦,不如随我们一起前行吧,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其中一人看到叶长空那警惕的模样,立刻便是笑了起来:“叶大师,你可千万不要拒绝我们的好意。” 对待叶长空的态度,虽没有那么向对待莫云那般恶劣。 不过这人说话时的神态口吻,却是带有着浓浓的威胁味道,将后面一句话咬得很重。 叶长空没有理会这两云天宫的精锐,而是朝着莫云道:“你还好吧?” 莫云长叹了声,本还想,趁着这三人没发现叶长空之前提醒叶长空,赶紧离开。 可现在叶长空怕是走不了,将会和他一样受到这三人的胁迫,成为替他们开路的道具。 面对叶长空询问,莫云露出无奈的苦笑:“你觉得呢。” 叶长空点了点头,目光这才转向云天宫之人,面色偏冷的道:“放了他。” 这三位云天宫的青年,见叶长空竟是如此的态度,眼中顿时全都浮现出了冷芒。 “还真是嚣张啊。” “或许,叶大师还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你最好老实的替我们开路,别逼我们对你动手。” 走在最前面的两人,面色顿时沉了下来,不再遮掩,直接便是露出了那丑恶的嘴脸来。 后面那位劫持着莫云之人,则是掌间有元芒绽放,快速的落在莫云身上几处穴位上,将莫云体内的元力给暂时封住。 封掉莫云的元力修为后,这人才走上前来,身上元力气息绽放同时向叶长空施压。 “如果我拒绝呢。”叶长空眼中有锋芒闪过。 “拒绝,就等于找死。” 最先开口的那位青年,面色一寒,眼中有着杀意弥漫。 “是吗?” 叶长空冷然一笑,这时候他的魂力已经悄然的完成了运转。 三名云天宫青年,只看到叶长空的眸中,忽然有着一股异样的光泽闪烁。 “那你们就去死好了!” 森冷的话语声,自叶长空的口中落下之后。 四周,原本空荡的四周,忽然间产生了一股股狂暴的火焰能量气息。 那被叶长空阵变后所掌控的五阶火系杀阵,就好似凭空浮现般出现。 轰~隆!~ 杀着在浮现的一刻,瞬间便是运转了起来,有着骇然的火焰力量疯狂弥漫。 在这三名云天宫青年 愕然的目光中,叶长空忽然间出手,一拳朝着其中一人的脑袋砸去。 身上的三道五阶灵纹以及提前吞入了腹中的燃血丹和爆元丹,所带来强大功效,更是立刻喷发而出。 “你……” 这样的变化,来的实在是太突然,太快了。 这三名云天宫青年,根本就没料到,这里会有一座杀阵,更是不曾想到,叶长空会突然动手。 咚!~ 当下叶长空这氤氲着恐怖火芒的一拳,便是直接砸在了一人身上。 当场便是将那人给击得吐血,飞了出去。 “喊你一声大师,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找死!” 另外两名云天宫青年,顿时大怒,身上顿时有元力气焰翻涌而出,同时朝着叶长空冲杀了过来。 然而叶长空在一拳将一人击飞之后,身形便是直接化为了火,融入到了阵中的火焰当中,使之他们的杀伐全都落空。 见到这突然的变故,让莫云也是微微一怔。 然而,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是有一股温和的能量气浪冲击在了他的身上。 莫云的元力修为被封,根本无法抵抗在这股能量气浪,整个身子顿时被其冲飞了出去,落在了这火焰杀阵之外。 “这家伙……” 莫云见自己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猜测出了刚才那股能量气浪,只是叶长空想要将他送出杀阵所施展而的。 站在阵外,感受着阵内那狂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30章 第 230 章 半小时之差 何为“方天”? 在《三国演义》中,吕布的兵器就叫做方天画戟。 身为“器王”的孟铸明,自然要对得起自己的封号才行,多年以来,他可没少研究这些古今中外的“名器”、“神兵”,自然对它们有颇多了解、体悟。 虽然在故事中,吕布反复无常、“专杀义父”,但是不可否认,他的战斗力在东汉末年的那场乱世之中,绝对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手中的一杆方天画戟,更是和他胯下的赤兔马齐名,令天下英雄闻风丧胆、望之披靡! 孟铸明偏爱方天画戟,所以,他给这个计划取名为“方天计划”。 在京大内部,不久前刚刚开始施行。 陈行熙等人,正是第一批“种子选手”。 其实,所谓的方天计划,就是从学员当中遴选出最优秀的一批,然后向他们倾斜更多的资源,助力他们走得更高、更远! 或许这个计划会相对破坏学员之间享受资源的“公平”程度,但是这无疑也是最高效的方式之一。 而且…… 这个世界又何谈“公平”一说呢? 魔兽环伺,危机四伏。 每一位宗师强者的出现,都是一国之幸、天下之福。 如果能让华夏多出一位宗师强者,哪怕少诞生十位六品,都是值得的! 人族和魔兽之间,已然维持了数十年的“和平”,彼此之间仅有小范围的冲突、摩擦,俨然一副盛世之景。 可是越是这样,就越让人胆战心惊…… 没人敢断言,那些凶残狠绝的魔兽,是不是在酝酿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只待时机一到,便掀起石破天惊的风暴,一举踏平结界,攻入人族之都?! 所以说,我们不得不考虑最糟糕的情况、做最坏的打算。 培养出最锋利的“兵器”、真正的“尖刀”! A“天才”之中挑选,择出天才之中的天才,最耀目的学员,组成名为“方天”的天骄组织,以非常人的手段、方式教导他们,一切以培养、辅助他们成为宗师为最终目的! 这,就是“方天计划”。 而孟铸明口中的“方天之竞”,其实是“方天计划”的第二个阶段…… 华夏各大高校、学府全部都遵循“方天计划”的指导,各自遴选一批本校的“方天学员”,随后举办一场“最终”竞赛,把这些学生再分成“三六九等”,借以确 认他们每个人实际受资源倾斜优待的程度、重要级…… 这场竞赛,就是“方天之竞”。 目前,除了龙京大学已然遴选出方天班学员之外,其他学府似乎很少有所行动,仅有寥寥几所大学制定了初步的计划,且尚未开始施行…… 至于那全国上百学府竞相追逐、争霸的“百校大战”,同“方天计划”联合举行的计划,似乎更是遥遥无期…… 不知哪一年才能正式开幕。 孟铸明情绪低落,无助地看向眼前的白色绝境之墙…… 它还是那么坚固,那么让人绝望。 哪怕是九品之剑,竟也不能令其破碎分毫。 邵元王上前一步,右手覆在孟铸明左侧的肩胛骨上,一股中正淳和的适能由他的右臂渡入孟铸明的体内。 身为适者,体内的适能消耗得如此干净、一丝不剩是会对身体有所损伤的,孟铸明不可能不懂这么浅显的道理,只是他关心则乱,满脑子都是学校里的同学们,这才把自己的适能消耗得一干二净。 随着邵元王输入进来的这缕能量在他体内扩散开来,蔓延至四肢百骸,孟铸明才感觉那股干涩感逐渐退去,周身又重新恢复了力量。 “多谢国首。”,孟铸明略微颔首,向邵元王行了一礼。 “无妨。” 邵元王摆手道:“器王冕下所提之议我考虑了很久,近些年,尤其是31新世纪前后生长起来的孩子们,确实是过得太过安逸了…… 更有甚者,已然认为此刻是太平盛世,看来,我们不得不转变思路了!” 孟铸明:“……” 真正体会过天灾、绝境、战争、生死的人,才最能感悟到太平之世的来之不易。 而那些原本就出生在“温室”里的孩子们,从小就没有真正接受过那些关于苦痛和灾难的教育…… 在他们心中,所谓的“苦痛”,只不过是教科书上的一张图片、两段语焉不详的文字罢了,又怎么能了解到老一辈人品尝过的滋味?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总是宁静的。 长辈越是想保护后人,越是对那些事情讳莫如深,就越会让孩子们变得“麻木”…… 所以,孩子们只能看见“宁静”,却看不到转瞬将至的狂风暴雨…… 邵元王轻声道:“明日,我就会向所有学府发布通知,推行‘方天计划’、遴选‘方天之子’。 不仅如此,下一届的‘百校争霸之战’, 也将正式更名,以‘方天’二字冠名! 想必,一定会有无数天才后辈受益于器王冕下提出的‘方天计划’,横空出世,凌压一世,解魔兽之难…… 百年以后,器王冕下今日之议,定会流芳千古,为史书所载,后人所吟。” 孟铸明淡然说道:“国首大人,您应该是知道我的。 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战争、死亡,也享受过和平、宁静…… 对于我来说这些虚名只不过是云烟过眼,老夫真正想要的,是让一代又一代小辈们成长、成才…… 别说是流芳千古了,只要能让孩子们成为华夏的骄傲,哪怕是让我遗臭万年,我孟铸明也绝无半个不字! 只是……” 邵元王:“……” 孟铸明哀叹道:“只是……不知孩子们现在如何了……” 那些孩子,可都是父母手心里的宝,国家适者界未来的中流砥柱啊! 若是折在这里、折在今日,哪怕别人不说,哪怕责任并不在自己身上,孟铸明也会认为自己是罪魁祸首! 不可饶恕的祸首。 邵元王见状急忙说道:“器王冕下不要着急,如果所料不差的话,我已经有了击破结界的方式。” “什么!”,孟铸明两眼放光,就像是溺水者抓住了一块可以拯救他性命的浮木一般…… 孟铸明双眼紧盯着邵元王,焦急道:“国首快说,京大所属宗师,皆为您所调遣。” 如果想要破阵的话,总归是需要人手的吧? 国首身份尊贵,而且此时说到底也是京大的“自家事”,怎么好意思劳烦国首麾下的宗师为此出手、耗费神力呢? 以京大的实力、底蕴,只要这破界之法不太苛刻,孟铸明都承受得起! 不仅如此,宗师人手也绝对够用! 邵元王向诸位宗师解释道:“此阵结界壁纯白,应该是某种近乎销声匿迹的古结界法——苍白之阵。 这种阵法最‘奇特’之处,便是它没有同其他结界一样的分解术法…… 若想要破阵,便只有两种方法: 其一,阵内、阵外两方同时出击,且攻击处恰好落在同一点上,这结界自然就会破散。 大概,只需要四品左右的适能冲击或精神力、气血之力就足够了。 这其二嘛…… 就是靠‘蛮力’。” “……” “蛮力?” “???” “。。。” 邵元王言毕,周围的众位宗师陷入了程度不同的“懵”之中…… 这是什么鬼阵法? 竟然可以靠蛮力击破? 那还不简单?! 只要九品出手,蛮力破之,还不是手到擒来? “……” 孟铸明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如果蛮力可以破开它,那自己刚刚的九九八十一剑……难不成都喂了狗?! 九品器王拔剑一斩,这力道,还不够“蛮”? 咋的? 还需要九品之上的“真魂之王”出手才够?! 邵元王看出了孟铸明的疑惑,补充说明道:“这蛮力,必须是纯粹的身体之力才行,一丝一毫的适能、精神力都不能掺杂。” 孟铸明:“……” 这怎么可能! 适者之所以区别于普通人,就是因为他们拥有适能、拥有天生而来的适者之枪,并且精神力也比寻常人要高…… 越是修炼到高深境界,体内的多种力量就越会融会贯通,随手一击的普通巴掌,都会随着血液的流动而带有一缕适能,想要纯粹的体魄之力,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孟铸明以“器”为道,“武道化神”,虽然摒弃了枪械的使用,专以百般兵器与人对决,但是也无法避免适能的使用。 一招一式、一剑一棍…… 都不是纯粹的体魄力量。 或许,只有数千年前那些古武时代的武者们,才能挥舞出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31章 第 231 章 谭梧桐走的时候,留给叶谦一个相当不错的信息。 整个星海宗,最有可能找到九涎玉露的,只有两个地方。 一个是宗门宝库,星海宗一应宝物资源基本都在其中,九涎玉露过于特殊,只有窥道境八重以上老祖才有资格接触,所以她也不知道其中还有没有; 不过,以谭梧桐的估计,没有的几率很大,因为九涎玉露太过抢手。 只要出现在宗门宝库,肯定会被门中老祖兑换出去。 二是宗主一脉的私库。 谭梧桐曾经听自己的父亲抱怨过一件事。 星海宗历史上获得的九涎玉露,有一半是落入宗主的口袋。 剩下的一半,才是星海宗其他老祖级强者争夺的目标。 哪怕谭家是星海宗三大家族之一,也不能例外。 私库据说坐落于一个小秘境。 这个秘境是试炼性质,但不是给弟子的试炼,而是给新任宗主的试炼。 宗主一脉的弟子,只有通过试炼,才能成为宗主。 修为要求至少是窥道境八重老祖级强者。 这也是一个顶级势力对掌舵人修为最低的要求。 这座秘境只有宗主一脉能够出入。 陈一城临走的时候,将他的宗主亲传弟子令牌交易给了叶谦。 他言明,只有拥有这种令牌,修为达到窥道境八重,才有资格出入那方秘境。 至于秘境私库里有没有九涎玉露,陈一城自己也不知道。 获得这面令牌的代价并不大。 他希望叶谦行走凉州这段时间,遇到星海宗弟子落难的,能帮一把就帮一下。 这样的代价,叶谦自然不会拒绝,对他来说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没什么难度。 送走他们三人,叶谦重新进入凉州。 一路窥道境八重的修为,震慑了不少修炼者,包括天行宗的,没人敢来找叶谦麻烦。 顶着白绒花,叶谦再次来到泗水城。 之所以再过来,原因很简单,叶谦很久没正经吃顿饭了。 打算去酒楼吃点好的,解解馋,然后一路就不进城池,直接往星海宗山门遗址奔了。 与昨晚深更半夜入城不同,这次白天入城,叶谦终于感觉到这座凡人城市的热闹。 极北之地的寒风肆虐,都无法阻挡城中凡人裹着厚厚的衣服,开始一天的忙碌。 与大部 分凡人城市一样,往来的商队是这座城池最大的活跃点。 一个商队往往几十上百人,在城中吃喝拉撒都要用钱。 泗水城不错的地理位置,也广受一些商队的喜爱。 进城出城的商队,基本络绎不绝。 若非叶谦看到野外,到处都是天行宗的弟子,只看泗水城熙熙攘攘,没受到昨晚时间半分影响到样子,叶谦或许都要怀疑,天行宗是不是什么也没发现。 入城的叶谦早已经将修为彻底隐匿,他随手找路过的大娘打听了下城中酒食最好的地方。 不要小看边境凡人城池,往往也是这种城池,才会有超出城池规模的酒楼客栈。 因为他们要迎接八方来客。 想要在这种地方做到最好,没两把刷子,没点底气是不可能把店开下去的。 泗水城最好的酒楼名叫青云楼。 据说酒菜的口碑,全城第一。 叶谦顺着大娘指的方向,一路顺利摸了过去。 青云楼不大,三层的样子,装修的也普普通通。 叶谦到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楼中一层已经三三两两地做了几个吃饭闲聊的凡人。 “客官里面请!” 小二很有眼力劲,叶谦还没抬腿入门,只是往酒楼这边走,就立马弯着腰,笑着脸出来迎接。 “一楼接地气,二楼雅致,三楼观景,现在都有位置,您看?” 小二委婉的的介绍道,这位气度不凡,应该不是差钱的主儿,但看着脸生,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排,索性让这位公子自己选。 二楼三楼花费肯定比一楼贵,但直接说肯定得罪人,有些人穿着光鲜,兜里未必多有钱。 他们青云楼别看样子不起眼,酒菜价格比起同行贵了不少。 当然,味道自然也好上不少,物有所值吧。 “就一楼吧!” 叶谦随手扔了锭金子,他储物戒指中,已经没有银子的位置了。 剩下的一点金子,还都是防备这时候用的。 他懒得去二楼三楼,找了个临街的敞亮位置坐下。 “客官您吃点什么,这是本店的菜谱!” 小二娴熟地接过金子,在叶谦落座后,毕恭毕敬递上菜谱,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线。 果然是不差钱的主儿。 伺候好了,说不得还能得点赏钱。 “四荤四素一汤,都要你们的招牌,有百年陈 酿吗?”叶谦看都没看,直接吩咐,他不挑食,他挑的是口感,酒是必不可少的。 也不是说非要百年才是好酒,只是对凡人来说,百年差不多是极限了。 当然,一些口感特殊的酒,哪怕新酿,也不错。 毕竟对于叶谦来说,酒不是宗门秘制,年份不上五百年,都和喝饮料差不多。 徒的也就是个口感,年份久点,口感相对来说,不会太差。 “有,本楼最好的是两百年竹叶青,里面还泡有真正的竹叶青蛇妖,不是一般的补身子,按两算,倒不是钱的事儿,主要咱们凡人身子骨弱,喝多容易出事,一次一两正好!” 店小二很是详细地介绍着,这酒可是他们店的镇店之宝,绝对不是徒有虚名,就是不能多饮。 也不是一般的贵。 一两酒价值十两金,真的比金子还贵,但绝对物有所值。 他们青云楼在泗水城是三百多年老店,从来童叟无欺。 “先来一坛,喝不完我带走!” 叶谦无所谓的挥挥手,听起来还不错。 “好累!客官您稍等!” 店小二也没坚持什么一次一两,客官说什么是什么,再好的酒,都是为了卖出去赚钱的。 谁家酒楼都不会把生意往外推,那得多傻。 当然,他见多了喝不完带回家的,也见过听到价格,把酒退了的。 这位应该不是后者。 等酒菜上桌的时段,叶谦百无聊赖地看着街上往来的人流。 一个约么七八岁的少年引起了他的注意。 少年眉清目秀,穿着兽皮制成的皮袄,蜷缩在酒楼对面的一个角落。 他水蓝色的瞳孔正望向酒楼这边。 不过不是在看叶谦,而是酒楼里那些热气腾腾的饭菜。 眼中充斥着极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32章 第 232 章 而等到沈景琛回到家的时候,沈太太也是一愣,而后立刻故作镇定的,走上前,说道: “景琛回来了啊,怎么样,吃饭了没?没吃的话,我让杨叔给你准备一些。” 沈景琛摇了摇头,说道: “不用了,我吃过了。” 而后,沈景琛也没有在看沈太太了,转身准备上楼,而就在这个时候,沈景琛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的沈子轩,原本想说些什么的,最后也是乖乖闭了嘴,转身上了楼。 而沈太太在沈景琛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就闻到了他身上那一股浓郁的烟味,簇起了眉头。 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公司的事情。 之前因为沈叶帆的事情,沈太太也是个沈阳江参加了记者招待会,沈太太觉得通过这一次的事情,沈叶帆会有所收敛,自己儿子会轻松很多,可是此时在看到自己儿子这个样子,沈太太不禁满满的担忧。 当然了,这段时间,沈太太也没有忘记和沈阳江提离婚的事情,只不过,每一次都被沈阳江给糊弄过去了,沈太太的是不明白了,为什么之前那么想要离婚的一个人,此时竟然这般抗拒。 不过,沈太太自然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沈阳江不愿意离婚是突然发觉到自己的好了,想来想去,只有沈叶帆一个理由,所以啊,沈太太忍不住的自嘲。 此时,在看到自己儿子这副样子,沈太太觉得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 所以,当天晚上,沈太太一直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等待着沈阳江回来。 因为不想和沈太太谈及离婚的事情,现在的沈阳江可谓是能有多晚回家,就要多晚,不为别的,只想错过沈太太的作息时间。 然而,今天的沈阳江也么也没有想到,他这才刚刚进门,就看到了等在客厅里的沈太太。 此时已经快要到凌晨了,沈太太已经靠在了沙发上睡着了,只不过,面前的电视机还在开着。 看到这一幕,沈阳江心里也是有些纠结,最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公文包,动身,把沈太太给扶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沈太太也是被动醒了,迷迷糊糊的,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看到了沈阳江,有些迷惑,不过过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想到了自己在这里等待的原因。 随后,沈太太也是坐直了身体,看着沈阳江,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我们谈谈吧。” 沈阳江在听到沈太太这么说的时候,微微一愣,很想拒绝 ,但是看到她此时如此认真的模样,实在是不忍心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所以,沈阳江也是立刻沉着脸,坐在了沈太太的身边。 此时,沈太太闻到了沈阳江身上的酒味,真的是第一反应簇起了眉头。 最近这段时间,沈太太一直是和沈阳江分房间睡觉的,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闻到这种味道了。 看到沈太太蹙起的眉头,沈阳江心里一阵的烦躁,随后语气也是有些不太温和了,问道: “有什么事儿啊?” 沈太太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而后才开口说道: “沈阳江,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不同意离婚,但是我告诉你,我不想忍了,我想要离婚。” 听到这话,沈阳江更加的不舒服了,随后敷衍的说道: “好了,我知道了,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上楼睡觉了!” 看到沈阳江依旧是这个态度,沈太太也是忍不了了,立刻站了起来,拦住了沈阳江,说道: “沈阳江,你给我站住!” 听到沈太太这么严肃的声音,沈阳江就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沈阳江甚至突然发现,在和沈太太这么几十年的婚姻之中,他从沈叶帆母亲事情解决之后,就真的没有看到过沈太太这般生气的样子了。 仿佛,这一二三年里,沈太太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是十分温和的形象。 沈太太看到沈阳江此时竟然还给自己失神了,真的是更加的生气了,当然这个时候的沈太太依然还是有些理智的,知道楼上睡着的沈景琛还有沈叶帆以及沈子轩。 所以,沈太太还是控制住了怒火,看着沈阳江,说道: “沈阳江,你能不能有那么一次认真的对待我的问题啊!” 沈太太这突如其来的话,让沈阳江彻底的愣住了,随后,他就听到了沈太太这滔滔不绝的“问候”。 “沈阳江,我们结婚多少年了啊,这么多年了,你有哪一次是能够站在我的立场上去思考问题的啊,你对我就不能有那么一丝丝的……善良吗!” 听到这个,沈阳江很想替自己辩解一番,然而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无话可说。 接着,沈阳江就听到了沈太太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甚至我也知道,在你的心里,早就想着和我离婚了,不对,应该不止,在你的心里,可能我就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听到沈太太这么说,沈阳江 的心里更加的烦躁了,但是在听到了沈太太说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沈阳江也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脱口而出,“没有!”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阿翠,我们结婚,也已经这么多年了,说真的,除了阿帆母亲的事情上,我对不起你,其余的,你平心而论,我做的还不够吗?” 听到沈阳江这么有优越感的话语,沈太太真的是无奈的笑了,而后看着,沈阳江说道: “沈阳江,你脸呢?你这样的还让我平心而论,你看看周围有哪一家平常夫妻像你我这般的,你什么时候了解过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嘛?” 沈阳江听到了沈太太的这番抱怨,突然想到了平日里在酒桌之上,那些人的话语,无非就是女人啊,就是会作,没钱的时候,想要富裕的生活,可是啊,一当这个男人开始拼命挣钱,想要为他们未来努力的时候,等到他们开始慢慢的变好了的时候,女人们又开始抱怨了。 这个时候,她们觉得缺少陪伴。 想到这里,沈阳江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他真的是不知道此时的沈太太到底想要什么。 所以,沈阳江也是看着沈太太,十分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脾而后说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是觉得我这些年亏待你了,还是觉得我给你的不够多?” 沈太太听到这话,真的是忍不住的笑了,而后也不在想和沈阳江继续聊下去了,所以直接说道: “沈阳江,我不想和讨论这个问题,现在你只需要回答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去把婚离了。” 听到这里,沈阳江也是有些急了,看着沈太太,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纠结于离婚呢?” 沈太太身体一僵,而后叹了一口气,说道: “沈阳江,我知道沈叶帆是你儿子,可是景琛他是我儿子啊,你知道吗,当我看到景琛每天从公司愁眉苦脸回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一片漆黑,我觉得我这个做母亲的太失败了。” “你不用和我说其他的什么,对于我儿子,我还是很清楚的,在没有沈叶帆这件事情之前,景琛一直都是能够做到生活工作两不误的,每一次回家,也都是乖乖的,没有任何的愁绪。” “可是,你知道吗,最为一个母亲,这段时间,我从我儿子脸上看到的最多的竟然都是哀愁,这些,都不应该是我儿子所有的,明明整个沈氏集团都是他的!” 听到沈太太这么说,沈阳江簇起了眉头,果然,随后他就听到了沈太太 继续说道: “所以,这一次,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努力给我儿子铺好路,让他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沈阳江沉默了,而后说道: “阿翠,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绝对不会食言,沈氏集团肯定是景琛的,如果你是因为景阿帆的原因,你可以放心,我可以把他调走的。” 听到沈阳江这么说,沈太太有些迟疑,但是最后还是坚定不移的选择离婚,沈阳江也是无奈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再一次的挽留。 所以,这两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33章 第 233 章 虽然《阴阳心经》的修为要比《引灵经》的修为高,但现在的楚天羽根本就无法自由掌控混沌之力。因此,想要尽快提升实力的最好办法,还是要不断修炼《引灵经》,争取将自己的修为提升上去。 这几天看爷爷的笔记,楚天羽了解到,在修炼功法的时候,灵力都会存储在丹田位置。这里所说的丹田,也就是人体三大丹田中的下丹田。 中丹田是一个神秘的地方,不管是道家,还是佛家,都无法利用中丹田。但《阴阳心经》修炼出来的混沌灵力,首先进入的却是中丹田,而现在修炼的《引灵经》修炼出来的黑色灵力却留在了下丹田。 这样也避免了两种灵力在一起,容易产生冲突的情况发生。 通过刚才修炼《引灵经》楚天羽知道自己原本应该并不适合修炼扎纸匠一脉的传承功法,但在《阴阳心经》修炼出来的混沌灵力的帮助下,自己最终还是获得了扎纸匠的道统传承功法。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自己的修行资质很可能并不是很好,更加不是那些所谓的天才。以后想要走的更远,如果没有足够的机缘,那就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了。 再次将《引灵经》反复看了一遍,便放进了盒子里面,跟爷爷留下的笔记一起重新放进了储物空间中。 楚天羽又修炼了几遍《引灵经》,然后便停止了修炼。再次修炼了几遍功法后,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测,他的修炼资质也只能算作一般。 原本楚天羽还以为他应该是一个天才,毕竟不管是他的画符天赋,还是他的记忆力,都很好。 现在不管是扎纸店,还是旅店都已经装修完成,现在可以开始准备营业了。虽然房间都经过装修,但也只是进行了一些布局上的调整,而且换的家具都是环保材料。已经测试过了,甲醛含量并没有超标,完全在正常值范围之内。 装修后不管是旅店的规格,还是扎纸店的格调,都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想了会,今天晚上先将扎纸店开业,至于旅店,还是等两天再说。扎纸店只需要去附近购买一些简单的材料就可以开业,反正店铺里面又不用跟其它扎纸店一样备那么多的现货。 但旅店不同,虽然现在旅店的招牌,还有房间都已经弄好了,但旅店一共12个房间里面的床单被套之类的东西还没有采购。 扎纸店里面还需要一些黄符纸、扎纸人用的白纸、纸钱,还有一些简单的工具。说实在的,如果只是做一些纸人之类的东西,他还是很乐意。不过如果要做花圈那 些大东西,他就有些不乐意了。原本一个环圈就卖不到几个钱,更别说能够从中挣多少钱了。反正小镇上卖那些东西的店面还有好几家,大不了让他们去那些地方买。 反正,楚天羽现在开的扎纸店,也只是做一些小买卖,并不指望能够挣多少钱。主要是为了将爷爷的这个店继续开下去,当然,如果能够卖几张符箓出去,或者是碰到一些抓鬼驱邪之类的活,还是可以接接。 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已经继承了扎纸店的道统传承,而且还成功修炼了《引灵经》。在某种程度上说,自己现在也已经算得上是一名真正的驱魔人了。 与此同时,楚天羽还要做好一些准备,毕竟还有一个阴阳界的入口位置没有固定。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进入阴阳界看下,里面到底是怎样一副画面? 在老街上就有一家卖黄纸冥钱之类东西的店铺,这家店铺的老板他认识,从小他就在对方店里买过东西。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店还开着。 这家店铺就距离楚天羽家并不是很远,走路几分钟就可以到。这家店的名字叫“阴间小铺”,名字听起来倒是那么回事。当楚天羽来到这家店的时候,店里面并没有什么人。 店老板乃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老头的名字叫张峰,大家都叫他老张。老张家有一个儿子,但是儿子大学毕业后就在外面发展了,并没有回到这里继承这家店铺的打算。 “哎呦,这不是天羽吗?前几天就看到你了,看你的样子是准备将你爷爷的那家店面继续弄下去啊?”刚走进店面,老张正好从里面走出来。当看到楚天羽之后,微笑着对他说道。 老张是看着楚天羽长大的,在他的面前,就算不论年龄,楚天羽也是妥妥的晚辈。 “呵呵,我确实是准备将爷爷的那家店继续开起来。不过除了那家店之外,我还准备开一家旅店,反正家里还有那么多房子,正好可以利用起来。这不,随着金牛山风景区的发展,小镇上的人流量也是越来越多,正好可以弄一家旅店。”对于眼前的老张,楚天羽还是比较尊重。 “呵呵,好啊,难得你能够有这份孝心,不过这年头扎纸店的生意也不是很好做啊!自从你爷爷走后,这两年,小镇上另外几家扎纸店的生意也是越来越好。你想要跟他们竞争生意,有些难度哦!不过你那家旅店应该还不错,现在小镇上的游客越来越多,有些时候客房甚至供不应求。”老头听了楚天羽的话,眉头微皱。很显然,他对于楚天羽开这家扎纸店,也并不是很看好。 “老张,其实我这家扎纸店跟爷爷当年开的店子也有些不一样,我这家店面不做现货,只接受预定。像那些花圈之类的东西,我的店里面也不会做。我开这家店的主要目的还是不想爷爷这么多年的心血白费,能不能挣钱倒是其次。况且我也没有指望,这家扎纸店能够挣钱。”楚天羽也只是简单跟老张解释了一番,至于店面里面可能涉及到了一些其它业务,他并没有向对方说的意思。 “嗯,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好好做。对了,你是不是过来买东西的?店子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你自己挑。”老张深深看了楚天羽一眼,并没有继续说的意思。 “好的,那我先选点东西,你有时间也去我店里坐坐。”说着楚天羽便开始在店里挑选他需要的一些东西,老张店里面的东西很丰富,他要的东西都能够在这里买到。 “对了,天羽,你的店子准备什么时候开业?”临走前,老张在后面喊了楚天羽一声,问道。 “今晚就开业。”楚天羽回头朝着老张挥了挥手说道。 “好,到时候我去你店里坐坐。”老张听了楚天羽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34章 第 234 章 这两个人的速度佷快,而且极为聪明,竟是分头朝着树林深处就要逃窜过去。 黎南一步踏出,直接朝着其中一个奸细追了上去。 只两个瞬息的功夫,黎南便已经追到了那人的身后。 那人顿时心中大惊,这个王药的速度,简直快得超乎想象! 与此同时,那人挥起手中的长剑,一个回身就要朝着黎南砍了过来。 这一剑凝聚了这人的全力,威力极为巨大。 在他看来,即便对方实力强悍,可在自己这一剑面前,也是要有所忌惮的。 可是,让这人没有想到的是,眼见着自己这一剑斩出,身后的黎南竟是没有丝毫躲避的迹象。 正当这人心中诧异的时候,下一刻,只见黎南轻轻地抬起手来。 只一根食指竖起轻轻砍出,一道浑厚的真气,便直接化作一道剑锋呼啸而出。 “嘭!” 一声轻响,那人手中的古剑,竟是如同豆腐一般,从中间直接断裂开来! “什么?!” 那人彻底惊呆。 他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指断剑! 这般手段,简直是太过恐怖了! 仙级! 眼前这个王药,至少也是仙级的修为啊! 地仙,甚至天仙! 这人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这些新弟子当中,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个实力高强的存在! 只是,不等这人多想,黎南便已经回手就是一巴掌。 “啪!” 一声脆响。 那人直接就被这一巴掌打飞了出去,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解决掉了这第三个人之后,黎南第一时间便要朝着那最后一个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黎南的想法是,这些人被抓的事情,要尽量地隐蔽,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所以,这五个奸细,就一个都不能跑掉! 只是,正当黎南准备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追去时,却赫然看到,那人竟已经是被扔了回来。 紧接着,魏宁也从树林后方走了出来。 “干得不错!” 黎南夸赞道。 听到这话,魏宁的脸上也是露出了的笑容。 “药哥,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此时没有其他人,魏宁才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黎 南也没有任何的隐瞒,直接便把所有的事情,全部都跟魏宁讲述了一遍。 听了黎南的话之后,魏宁整个人顿时惊讶不已。 “竟然有这么多人混入到了新弟子之中?!这也太恐怖了!” 魏宁惊呼出声。 “药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混进我们这里?” 魏宁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些。 “我也想知道这些,不过,这些答案恐怕就要问他们了……” 黎南说着,便看向了身后被抓的那四个人。 被黎南的目光扫到,那四个人顿时吓得身子一颤,他们心中对于黎南的手段,显然都是极为忌惮。 几分钟之后,吕达也被带到了树林之中,五个奸细一整排地全都跪在了黎南跟魏宁的面前。 “说罢,你们是哪个门派的,来到这里,究竟是有何目的?” 黎南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脸悠闲地问道。 然而,那几个奸细却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全部都选择了沉默。 这倒是一点也不让黎南意外。 毕竟,这些人为了此次剑荒古地的行动,乃是在神武剑宗里蛰伏了整整一年的! 这些的心智,显然要比普通人更加成熟! “不错啊,没想到你们倒还挺有骨气的嘛!” 黎南满脸堆笑,完全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我还怕你们上来就不打自招呢,那就没什么意思了。不过现在看来,你们倒不至于会那么无趣。既然如此,咱们就慢慢玩,反正,你们人够多……” 黎南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带着邪意的冷笑。 面前那几个人,看到这一幕,都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脸上也都是露出了一丝恐惧,可却仍旧是咬紧了牙关,不愿开口。 黎南也懒得再跟这些人废话,只朝着一旁的魏宁使了个眼色。 魏宁会意,也是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来到了一个奸细面前。 “噗嗤!” 一剑斩出,那名奸细直接被一剑封喉,毙命当场! 而从始至终,魏宁的脸上几乎是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黎南的心中也是不由感叹,这一年来魏宁的变化还真是不小,不仅实力修为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就连心智,相比之前也成熟了太多! 不过这也是好事,毕竟魏宁以后是要在武道这一途走得更远的,若是心地单纯善良的话,那怕是到时候怎么死 的都不知道! 此时,剩余那几个奸细看着自己同伴被杀,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恐之色。 很显然,他们的心理防线在松动。 “要说吗??” 黎南轻飘飘地问道。 那些奸细相视一眼,却仍旧没人开口。 这一次,不等黎南吩咐,魏宁便再次一剑刺出。 “噗嗤!” 一剑直接刺穿了第二名奸细的心脏,那名奸细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直接倒在了地上。 这整个过程,魏宁都是极为干脆,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随后,魏宁便直接来到了第三名奸细的面前。 魏宁二话不说,便要直接动手,连黎南都有些担心,照魏宁这样砍下去,只怕还没问出什么,这些奸细就要全都交代在这里了。 而就在这时。 “不要杀我,我说!” 第三名奸细终于是再也扛不住,赶忙喊道。 听到这话,吕达顿时面露怒容。 “冯志,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出卖宗门!” 吕达怒吼。 那名叫冯志的弟子,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那又怎么样,总比死在这里强!” “没错,宗门把我们扔在这里一年,有管过我们的死活吗,我们凭什么要替宗门卖命!” 旁边那名奸细也是赶忙附和道。 “你们……” 吕达气得不行,刚要说什么,黎南却是一脚直接踹在了他的脸上。 “你给我闭嘴,再说一句,信不信老子直接阉了你!” 黎南冷声喝道。 吕达闻言,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这时,只见那个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35章 第 235 章 “给我吧。”李学浩从瓜生麻衣手中要回那个难看的玉镯,他不展示一下的话,没有人知道这个神器有什么作用。 “看清楚了。”他指着茶几上的烟灰缸、遥控器、水果盘等杂七杂八的东西,然后晃了晃手中的玉镯。 无声无息间,茶几上的东西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好像原本就不存在一样。 “发生了什么” “怎么不见了” “是魔术吗” 围着他的人一阵惊讶,好端端的东西,怎么就消失了 “在这里面。”李学浩指着手中的玉镯说道。 “在里面”大家又是一阵震惊,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难道这就是神器的作用 “嗯,这其实是一个空间神器,可以把东西存进去,当然也可以拿出来。”说着,李学浩又一晃手中的玉镯,原先消失的烟灰缸等东西又出现在了茶几上。 “这”所有人都看呆了,等到清醒过来,纷纷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神器没错,有了这个神器,无论去哪里都不用带任何东西出门了,因为只要把东西存放进这个神器里面就可以。 “太、太神奇了”瓜生麻衣盯着他手中的玉镯看了一阵,忽然一把抢了过来,对着茶几上的东西摇晃了一下,她想试试这神器的威力。 结果不用多说,茶几上的东西纹丝不动,仍然在原处。 “嗯为什么不行”瓜生麻衣又摇晃了一下,结果还是一样。 “麻衣姐,神器有使用方法的,而且,在这里,只有小百合一个人可以使用它。”李学浩摇了摇头,从她手中把玉镯拿回来。 “为什么”瓜生麻衣一脸的不服输,“你可以教我使用方法。” “就算告诉你方法也没用,因为普通人用不了,小百合是阴阳师,她才可以使用。”李学浩解释道,其实正确来说,阴阳师也无法使用,但千叶小百合跟普通的阴阳师不同,她体内本身就有灵气的存在,虽然很杂『乱』,但是启动这个储物玉镯,只需要很少的一点灵气就可以,对千叶小百合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所以这个神器,我是送给小百合的。”说完话,李学浩握着手中的玉镯,双手合拢,随着『揉』搓的动作,双掌的缝隙中,透『露』出了一股股翠绿的光芒,就好像手中会发光一样。 大家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等到他打开双掌,只见原先一半翠绿、一半灰斑的难看玉镯,变成了一个通体翠绿、娇艳欲滴、晶莹剔透的真正翡翠玉镯,上面流光 溢彩,就好像活物一般。 “好、好漂亮”所有人再一次被震住了,这是刚刚那个毫不起眼甚至难看的玉镯吗简直就像新生一样,完美得如同童话里的魔法物品,这才是神器的真正面目。 “小百合。”李学浩看向也被新生的玉镯吸引了全部心神的千叶小百合,举起手中的玉镯。 千叶小百合心领神会,伸出手,等着他给她戴上。 李学浩抓着她白皙如玉的手,一手持着玉镯,缓缓地套进了她的手腕里,整个过程,似乎带着一种庄严神圣的仪式感。 “啊,好像结婚一样,丈夫给妻子戴上结婚戒指呢。”一旁的泽井优子看得羡慕不已,双手抱着脸颊,无限向往。 其他人或多或少也有相同的感慨,眼前的一幕,确实像结婚的场景一样。 如果换个人,恐怕已经满脸通红了,但千叶小百合一直冷着脸,就算害羞,脸上也不会表现出来,反而更冷艳了些。 而玉镯戴在她手上的那一刻,翠绿『色』的光芒陡然从玉镯上绽放出来,整个客厅都变成了翠绿的海洋,如梦似幻。 也把全部人的心神都吸引了过去,实在太漂亮了,每个人都舍不得移开目光,不说那玉镯原本就是个神器,可以将现实的东西存放进去,光是这种璀璨的光芒,就足以令女孩子的心被融化。 不过璀璨的绿『色』光芒并没有绽放太久,差不多十多秒的时间,就恢复了正常,但仔细看玉镯,仍能看到里面流光溢彩,就像有什么『液』体在来回游动。 瓜生麻衣双眼放光,间岛由贵的手不安份地抓着,新垣由真和水野宁宁只是觉得神奇,水桥凉子神情淡然,洋子公主和丽子公主紧盯着玉镯不放,本间美保暗暗『舔』了『舔』嘴唇,泽井优子恨不得去抢过来,水桥香智子好奇地看着。 大家神态各异,但都以翡翠玉镯为中心焦点。 千叶小百合是最镇定的一个,或者她冰冷的表情完全掩盖了她的欣喜,李学浩把使用方法告诉她之后,她试了一下,可以轻易地把茶几上的东西装进去,然后再拿出来,方便无比。 看得周围的人艳羡不已,瓜生麻衣忽然想到什么,急急地问道“腻酱,你是在哪里买到的” 一句话,将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了,那可是能买到神器的地方。 “我知道,我知道。”泽井优子立即举起手来,“是在我们午后去的那个公园里,浩二哥哥花了2000韩元买的。” “2000韩元”瓜生麻 衣瞪大了眼睛,连200円都不到,居然能买到那种不可思议的神器。 “是哪个摊位,优子,快告诉我,我也要去买。”她几乎就疯狂了,要准备去买一个神器回来。 “麻衣姐,你觉得那个摊位如果还有神器的话,我不会买下来吗”李学浩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瓜生麻衣也回过神来,脸上失望不已,的确,如果还有神器的话,某人不可能放过的。 “浩二君,我们去第二个家吧。”难得人全都到齐,加上时间还早,酒店里又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刚得到空间神器的千叶小百合提议道。 “嗯。”李学浩扫了一眼在场的人,除了不明真相的泽井优子,每个人都带着期待,“第二个家”,那里无疑是个度假胜地。 “准备了。”随着话音落下,眼前的场景陡然一变,大家出现在了一片阳光明媚的海滩上。 依然是除了泽井优子,其他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两个世界的空间转换,所以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泽井优子却被吓了一跳“啊” “闭嘴”李学浩一手压在她的脑袋上,小丫头的尖叫声简直要刺破人耳膜。 “浩二哥哥,怎么会这样”泽井优子四处看了看,明明是在酒店的房间里,为什么下一刻却出现在了沙滩上 “优子姐姐,这里就是第二个家哦。”水桥香智子站在她身边,嘻嘻一笑道。 “第二个家”泽井优子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了,昨天晚上就听说过,她仍有些不敢置信地踩着脚下柔软的沙子,“不是幻觉吗” “优子姐姐,这不是幻觉,是真实的哦”水桥香智子其实对这些也不是很懂,但稍微解释之下,泽井优子就差不多明白了,“也就是说,这里是一个异空间,我们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嗯。”水桥香智子似懂非懂地点头。 “天上的太阳是真实的,大海也是真实的啊啊啊啊我没带泳衣啊”看着一片蔚蓝的大海,泽井优子又尖叫了起来,来到这么美丽的海边,怎么能不带泳衣呢。 “麻衣姐,她就交给你们了。”李学浩指了指“正在发疯”的泽井优子,她是“新人”,对这里的一切一无所知,让瓜生麻衣这些“老玩家”带她,无疑能令她快速了解这里。 “怎么没有看到玉藻前和夏洛特两位姐姐”水桥香智子歪头看了看,沙滩上,原本应该在这里的人却没有看到。 “她们可能去什么地方休息了, 我去找找看。”李学浩也有些疑『惑』,虽然昨晚她们玩了通宵,但对强大的妖怪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按理说,自己这个主人来了,她们至少也会出来欢迎一下,可现在却不见人,神识之中也感应不到,可能她们在很远的地方,超出了他的神识感知范围。 和众人分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36章 第 236 章 尤其是那些陈家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是感觉十分地惊讶。 他们在这陈家呆了这么长的时间,却还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他们心中都在暗自惊叹,这家老家主这保密工作做得还真是够好的啊! 随后,众人便达成了共识,让老幼妇孺等弱势群体,先行进入到地下堡垒之中避难,而其他的人,则是立刻进入到那十六处火力点上面,来支援那些龙组队员们! 商量好了一切之后,众人便准备要开始行动。 可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巨响。 头顶上的殿顶,竟是直接破开了一个大洞,无数的碎石瓦片从上方直接砸落了进来! 此时,能够清楚地看到,在这中心大殿的殿顶之外,五六名修罗宫的长老正聚集在那里。 刚才那大殿顶部的洞口,便是这些修罗宫长老合力打开的。 陈北川也说过,这整个中心大殿之前建造的时候,便是考虑到了用作避难堡垒的用途,所以,整个中心大殿都是极为坚固的。 可是,再坚固的建筑,也是不可能万无一失的。 这些修罗宫的长老们,每个人的实力都是在天仙中期以上,他们几个人合力,即便是这殿顶再怎么坚固,可也还是被攻破了! “不好,被攻破了!” 八大豪门众人顿时惊呼。 而此时,殿顶外面的那些修罗宫长老们,嘴角便都是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冷笑。 “给我攻进去,杀无赦!” 随着那些修罗宫长老们一声令下,那些修罗宫弟子们顿时便如同洪水一边,直接朝着那中心大殿的内部倾泻而入。 转眼间,上百名修罗宫弟子便已经杀入到了中心大殿之中。 “不好,快逃啊!” 八大豪门的众人顿时都是仓皇而逃。 而那些修罗宫弟子们此刻却早就已经杀红了眼,自然是不会放过他们,直接便朝着那八大豪门的人追杀了过去。 与此同时,守护在大殿门口萧尘星唐瑾兰他们也已经察觉到了中心大殿之中的动静,顿时皱起了眉头。 “不好,有人进到殿中了!” 唐瑾兰惊呼。 萧尘星脸色一冷,“你在这里带人守着,我进去帮忙!” 萧尘星说罢,身形一闪,便要直接朝着大殿里面冲了进去。 只是,还没等他这边进入大殿。 “嘭嘭嘭嘭!” 几个身影便已经是从天而降,直接便重重地砸落在了萧尘星的面前,彻底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几个身影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刚才的那几个修罗宫长老。 “萧尘星,与其帮别人,你还是先想想自己会怎么死吧!” 说话间,那几个修罗宫长老,直接便同时朝着萧尘星冲杀上来! 这些修罗宫长老的实力都不弱,即便是萧尘星也不敢轻敌,只得是迎敌。 以这几个修罗宫长老的实力,想要杀掉萧尘星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可是此刻萧尘星最担心的,却还是那八大豪门众人的安危。 没有龙组这边的保护,八大豪门的众人,简直是跟待宰的羔羊也没什么区别了!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萧尘星的心中无比担心。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正在也袁千山厮杀的黎南,也已经是注意到了那中心大殿中的危局,脸上也是顿时露出了担心之色。 爷爷,陈灿他们,如今可都在那中心大殿之中,以他们的实力想要面对修罗宫的人,简直是没有任何活路啊! “哈哈哈,陈家小子,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有我在,是绝对不会让你去帮忙的!哈哈哈哈……” 袁千山显然是已经看出了黎南的担心跟想法,只可惜,他是绝对不会给黎南这个机会的! 黎南面色一凝,冷哼道:“是吗?” 说话间,黎南心念一动,同时手指隔空朝着那下方的中心大殿指了过去。 “去吧!” 话音刚落,一道白色的光柱,直接便朝着那下方殿顶的洞口处冲击而去。 此时,整个中心大殿中的所有人,都已经陷入到了巨大的绝望跟恐惧中。 他们此刻已经被逼到了大殿的角落之中,而在他们的面前,数百名修罗宫弟子,手握刀剑,眼神嗜杀地看着他们。 这些修罗宫弟子,此刻就如同是一头头野兽一般,在看着自己的猎物。, 下一刻,“杀!!” 随着一声怒吼,那些修罗宫弟子端起了手中的刀剑,直接便要朝着那八大豪门的众人杀了过去。 八大豪门的众人,此刻都是闭上了双眼,几乎都已经做好了要迎接死亡的准备。 然而下一刻,却是只听“轰轰轰!”一阵巨响猛地响起,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不断地撞击着地面一般,整个地面都是一阵颤 动。 八大豪门的众人这才睁开双眼,等到他们看清眼前这一幕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彻底惊呆了。 只见此刻,在他们的面前,上百个高大的身影正屹立在他们的面前,如同是一堵高墙一般,挡在了他们身前,将他们与那些修罗宫弟子隔开。 而这些身影,赫然竟是一头头狼人战士! 没错,这些便是黎南之前炼化的那些狼人战士! 经过了这几年的炼化之后,这些狼人战士的实力,早就已经比之前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无论是杀伤力,还是肉身的强悍程度,都远不是之前能够相提并论的。 甚至,如果淡淡是以肉身实力来看,这些狼人战士,每一个都足以碾压天仙以上的同级别武者! 此时,这上百个身高将近三米的狼人战士站在那里,一股磅礴的杀气便直接狂涌而出,直压得面前的那些修罗宫弟子,都是一阵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别说是那些修罗宫的人,就连不明所以的八大豪门众人,此刻看到这些突然出现的狼人战士,也都是只觉得心里没底。 毕竟,他们也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凶神恶煞的狼人战士,要是这些狼人战士是冲着他们而来的话,那他们可就彻底没有活路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37章 第 237 章 苏歌怡刚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丈夫轻轻拉住了她,并摇头,随即只见他对霍公公轻声道,“依照圣旨,并没有错,霍公公不会是想要我们违背圣旨吧,到时候说我们苏家违背圣旨的。” 霍公公怔了一下,而南宫离却是笑了,这下这可是霍公公自己丢人了,苏义晨可是有名的铁面无私的将军,根本不会违背自己的心意呢,如若不是有恶人先告状给皇上留下了苏义晨不好的印象,那么苏义晨也不会被这样对待的,可惜又因为苏玄歌的“不识抬举”这才让皇上对苏家更加疑心重重的。不过,霍公公这个烂好人又会怎么做呢? 看到自家主子的偷笑的神情,青风和青云兄弟两个互相看了一眼,暗自为霍公公给点了一排蜡烛,为他求福。 霍公公犹豫了一下,最终又一次把苏玄歌给拉到了更加偏僻的地方,他差不多就要下跪了,“苏小姐,你就行行好吧,退让一步吧,这样对你,对你们苏家是真正得有好处的,而且是大大的有好处。杂家这可是第一次……求人啊。” 他这话倒是没有假,的确,他作为皇上最宠的公公,是不会轻易求人的而是别人求他,毕竟,他可是皇上的心腹啊,却没有想到因为这次考验她反而让他不得不求苏玄歌。 苏玄歌摇头,比划道,“霍公公,你应该求的是那几个公主和郡主的,毕竟皇上的旨意,谁也不能违背,违背了就会说是我不遵从皇上旨意的,到时候,你们就又会说别得话了。” “所以,说七八名就必须是七八名的。我也明白霍公公这是为我好,但是按照皇上的旨意并没有错吧?” 霍公公被苏玄歌这么一反问再次噎住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非亲生父女二人真正得是很像的,要是不知道还真是觉得他们就如同亲生的一般。 “这话倒是没错。”青风忍不住点头称赞道,当然除了在他身边的两个人能听见其他人都听不到,毕竟他们是偷窥苏玄歌所做的一切。 南宫离瞪了他一眼,这话还用他这个下属说吗,他可是比他更早感觉到的。青云却是暗地里捂嘴,很得意自己的哥哥被主子瞪了。 “可是,苏小姐,你们这样僵持下去也是不行的啊!”霍公公顿了一阵,这才苦笑得说了一句,“而且也会耽误你训练的,毕竟,日子也是越来越紧张了,要不还是依照杂家的意思,让公主留下两个能照顾的丫鬟,其他丫鬟就可以……” “那么,霍公公可敢跟我去皇上面前要求吗?”苏玄歌笑着比划道,“如果你敢,那么咱们就一起去 ,看看皇上到底要求的是什么呢?而且这耽误时间也不能说是我的错,而是公主和郡主的过错。” 霍公公哪里敢去啊,他当时可是打了保票,可会把几个公主照顾好,现在让他带着苏玄歌去问皇上旨意,那不如杀了他。他再次摇摇头。 “主子,你说这样下去怎么办啊?”青风反而为苏玄歌担心了。 “你替本王转告皇上一句话,他要真心想得到女将……算了,还是本王自己跑一趟吧。”南宫离想了一下,又改口了,他必须亲自去。 除了他,谁还敢那么无状对皇上呢,毕竟,他掌握经济脉搏,皇上对他还能网开一面。说完,南宫离就跃身而起。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之后,皇上再次传来旨意,而且这次旨意,反而让玉琳公主她们倒是大大的吃一惊,那就是让公主和郡主把丫鬟们都一一送走,不听旨意者就把丫鬟们斩首了。 苏玄歌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皱眉,皇上这到底是何意,既然先送来公主,现在又来这么一处,这不是给自己脸上抹黑吗?还是要给自己杀鸡儆猴呢? 玉琳公主见状也只有沉默不语了,但她却把恨意记挂在苏玄歌身上了,毕竟是她没有给自己面子,让自己丢人现眼了,所以,在看到那将近三十个丫鬟被霍公公带走后,这七八个公主、郡主都把目光瞪向了苏玄歌。 “请几位把名字写下来,到时候,我明天一早就好训兵。”苏玄歌看到苏歌怡要说话时,急忙在她说前而她提前了一步,当然是比划着的,而且还是由苏弘才给她翻译出来。 “我们公主和郡主的名讳可不是你们普通人能得到的。还有,我们要住的必须是干干净净的房间,既然没有丫鬟,就你来照顾我们吧。” 这是刚才出声想劝玉琳公主的那个不知是郡主还是公主的极没好气的说道。 “这位是……?”苏玄歌“问”道。 “这是燕郡主。”有一个小的可爱的小丫头插嘴说道。 “原来是燕郡主,”苏玄歌点点头,随即又“问”道,“那么,郡主和公主到这里是享福吗?如果是的话,就请公主和郡主回禀皇上让他收回旨意,因为我这里是军训之处,并不是享福的。而且皇上旨意是让我训练女将的。” 燕郡主和玉琳公主被苏玄歌说得更加没法了,她们没法子,只得看向那个多嘴的小丫头,“多嘴。”然后几个人就风风火火跑到那十五个丫鬟房间里,当看到是大通铺时,又是皱眉瞪眼的。 苏歌怡有些担心的问道,“ 歌儿,这个不大好吧,毕竟,她们可是金枝玉叶,你让她们和丫鬟们睡在一起,那不是……” “娘,你不用担心的。”苏玄歌摇头,“既然是女将就必须要与士兵一样,而且是要听帅的。爹,这几天,你们二人不用出面,由我和弘才就行了。” “就是,我和姐姐两个人就行了,反正我们配合也是极完美的。”苏弘才这话倒是没有说错,的确是姐弟二人配合极完美,可以说是默契度很高的。 南宫离听到这时,却蹙眉了,总觉得那个三岁的小弘才是一个小尾巴,让他觉得碍眼,要是没有他那多好啊。 看到公主和郡主们皱眉,苏玄歌并不开口,而是安排丫鬟们照常睡觉,并“说”出来了一切照常,谁也不准搞特殊,对于这些丫鬟们已经熟悉了,所以并不介意,可是那公主、郡主们哪里受过气。当天晚上就在睡觉时,反而被丫鬟们的臭脚汗给熏得受不了。 “喂,醒一醒,醒一醒,你熏着我了。”这个就是大公主玉琳公主,她睡到半夜三更,再也睡不着了,此时她更加恨苏玄歌竟然不给自己开小灶的! 那个被她推得丫鬟叫小梅,因为脚大,再加上干活也多,尤其是最近几天训练得很累的,自然不会醒的,只是淡淡的来了一句“都是这样,别闹腾了。明天又要开始训练了。”说完,就又倒头去睡。 顿时气得玉琳公主、燕郡主还有其他几个公主、郡主根本睡不着觉! 次日一早,当苏玄歌的哨子声音响起来后,睡觉还踏踏实实的十五个丫鬟如同听到号召一样,竟然直接醒了,动作齐齐的把衣服快速的穿上,甚至还快速的把被子叠了一番,然后简简单单洗漱一番,然后跑步出去。 而新来的这七八个公主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即一喜,然后各个打开被子,准备睡觉,可是这一打开,那被子上的臭汗味道再次传了过来,让她们又不得不扔到了旁,而是各自盖自己的衣裳,或者说是和衣而睡吧。 苏玄歌看了一番,这才发现来得人竟然都是自己训练好的,而昨天新到的公主和郡主还没有,她眼珠子一转,就把苏弘才叫到跟前,用手比划着一番,苏弘才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去。 等到他再次出现,手里竟然拿着是鼓,而且还气势如虹的说道,“我姐说了,今天搞一次特殊阵仗,那就是欢迎仪式,现在由小梅姐姐出来。” 小梅一愣,随即站了出来,“是。” “小梅姐姐,你到我这边来。”苏弘才一边说一边把鼓放在她手里,轻声道 ,“你把鼓放在腰上,围着房间跑步,一边跑步一边高喊‘欢迎公主郡主受训’而且要一字一顿的,应该是‘欢——迎——公……” 听到这时,小梅顿时明白过来了,她忍不住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却见小姐笑着冲她点头,她也咬了咬牙,点头了。 “等公主和郡主出来后,咱们还是照常训练,不许有多余的话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38章 第 238 章 看到这一幕,郑梦菱忍不住撇了撇嘴,正准备伸手去拉她时,却没有想到,幻儿竟然会突然一头撞向墓碑,顿时让她心里一怔,还未等她醒悟过来,却发现幻儿竟然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把幻儿抱在怀里,摇头,眼里有着伤感之泪,而且还有一丝不解,她不明白这个丫鬟明明对自己很好的,现在自己也已经活了过来,她这个丫鬟又为什么要自寻死路呢,难道这个小姐就不能照顾她吗? “小姐,是我对不住你,也是我对不住姨娘,我的命是姨娘所救的,现在我的命也要归还给姨娘了,当年姨娘之死是为了救我,当时是夫人嘱咐我害七姨娘的,可是到现在……夫人竟然要杀我灭口,所以,姨娘替我而死,以她指使为由,而我活了这么久,现在我只能以死解脱。只求小姐能原谅我。” “还有,小姐的哑药,也是我下得,因为夫人说只要我能让小姐变成哑吧,没有人能再了解小姐的,到时候我就能成为大少爷的姨娘,可是我没有想到,夫人竟然是说到做不到的,可以说不是君子所为的,甚至还要反说小姐是妖魔鬼怪的。小姐,幻儿是没法再照顾你了,是没脸照顾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郑梦菱听到这时,手渐渐的放松了,而幻儿的身体也慢慢地在变冷,随着幻儿闭上眼睛,她长长的呼吸了一声,随即摇摇头。 本以为可以有一个熟悉的人,可是没有想到,这个丫鬟转头又死在了自己娘亲跟前,忍不住抚摸了一下幻儿冰冷的尸体,轻启嘴唇,虽然说不出话来,但是她的嘴型却能看得出来,那就是“我原谅你了。” 而幻儿这时已经看不到了,因为她已经进入她的梦乡里,再也不愿意回来了,毕竟,死也是一种解脱的。 郑梦菱擦拭了一把眼泪,随即只得在旁边用刚才的席子上扯下的那根竹子,开始挖坑,大约自己用了一个时辰吧,这才把坑挖好,而她又用了半个时辰把幻儿放进去了,“睡吧,不用再为我操心,将来我混出人样,一定会找郑森发报仇的,为你,为我娘。” 说到这时,她再次擦了一把眼泪。当然,这是她的嘴型但是没人看得懂,也没人看得见,也可以说这是她的真正心里话而已。 死倒是一种解脱,不用再面对这些麻烦。 面对死亡,她宁愿活着,因为活着才能复仇,死了,又能何意义,反而是让仇人痛快,所以,必须活着,而且到时候自己耀武扬威回去,一定能让郑家后悔不已的,而且还要让他们向自己低头的,只有这样才能让原身 和她的娘亲会舒服! 可是她不知道就在她用力挖坑埋幻儿那个丫头的尸体时,一个黑影在一旁与自己的主子叙说此事,主子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并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望向了天空,天空上只有一颗明亮的星星,似乎那星星在逐渐升起一般。 “主子,要不要救?”那个人问道。 “我要不要救人,还要请求你吗?”男人冷冷的问道。 “属下不敢,属下这是请示的。”他急忙跪下道歉。 “咱们回去,一切看天意吧。”不等眼前的属下说完,他一个跃身而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那个属下愣怔了一下,也只好紧紧跟随,毕竟一切听从主子的话没有错误的,反正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否则就是违背主子之意,那个小姑娘能活不能活还真得一切就要看天意了。 面对这一主一仆之事,郑梦菱并不知道,因此就自己大概整理一下破烂不堪的衣衫,这才准备起来。 不料,这一起来,她竟然差点歪倒,大概是因为跪坐地下时间长了,再加上身子骨不是很好的,她急忙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个碑,才没有跌倒,稍微喘息了一阵,这才强撑着身体,站立起来,随即就往下走。 也许是没有吃的,也许是因为被自己亲爹给打得,因此,就在她走了十几步,隐约中,她似乎看到坟地下,似乎有一顶轿子,本能的就要迈大步过来,却一时忘记了,自己是在坟地上,一脚踏空,竟然从坟地上滚了下来,而且她也被这翻滚的闭上了眼睛。 说来也巧,正好那个轿子是刚刚路过坟地的这个道路,轿子里的夫人是熙朝将军府苏将军苏义晨的夫人,闺名叫苏歌怡,与苏义晨是表兄妹,亲上加亲,因此夫妻关系是极好的。 听到“骨碌碌”的声音,再看到有一个人出现在他们轿子跟前,轿夫们立马停了下来,也许是察觉到轿子有些不对头,就听到轿子里的人轻声问道,“芙儿,轿子怎么停下来了?出何事儿了?” 轿子旁边站着的丫鬟急忙掀开小轿帘,低声道,“夫人,看身影似乎是一个小女孩从坟地上滚下来的,而且似乎浑身都是伤的,不知是不是一个逃奴呢。” 她只是远远的扫视了一眼,只能大概说道,毕竟,在她眼里小姐的打扮和丫鬟是完全不同的。 再说眼前的这个姑娘看穿得那么破烂,而且身上和腿上都有伤,如果不是逃奴,又如何能被糟蹋成这样子呢。因此,她才如此说。 苏歌怡沉思了一阵,这才又 开口,“你把轿子帘给我打开,顺便让他们暂时回避一下。” “是,夫人。”芙儿急忙点头,向轿夫们使了一个眼色,四个轿夫这才点点头,随即立马到另外坐着去了,并不看自家夫人的任何情况。 苏歌怡在看到芙儿把轿子帘完全打开时,正准备出来,就在这时,似乎前边听到声音的林嬷嬷,忍不住过来,笑道,“夫人,依老奴来看,这个人也许是有人故意的,目的就是要报复将军的,还是少管闲事吧。” 林嬷嬷作为苏义晨的奶娘,自然是要替自家老爷考虑的,而这次本来应该是由英嬷嬷来陪夫人的,可是因为英嬷嬷的孙子突然生病而不得不回去照顾,因此,苏义晨就让自己的奶娘来看护自己的妻子。 苏歌怡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怎么本夫人的事情,还要向你一个嬷嬷请示吗?” “老奴不敢。”林嬷嬷一看到自家夫人这么一说,顿时知道是多嘴了,急忙躬下身子,道歉道。 “芙儿,扶我出去,我且去看一看。”苏歌怡也是一个懂武之人,但是在这个朝代里,女人懂武不如男人好,所以,她也只能把自己的一些武功招数教给了自己的丈夫苏义晨,这也是他们夫妻关系和睦相处,而极为融洽的原因。 “是,夫人。”芙儿点点头,急忙伸出手把苏歌怡从轿子里,缓缓扶了出来。 苏歌怡把手搭在了她的手上,慢慢的来到了郑梦菱跟前,她这才把手放下,而芙儿急忙后退了两步。 苏歌怡缓缓蹲下,伸出手,轻轻的抓住郑梦菱的手,然后稍微一诊,顿时不由脸色有点阴沉下来。 作为一个武者,也是稍微有点医术的,要不怎么知道食物里会不会有毒药的,可是当她看到眼前的这个姑娘只剩下骨头的身体,而且脸上却是显得极为苍老之样,一时动了同情之心,再想到眼前这个姑娘竟然会中了一种叫铨毒的毒。 这个毒,是无色无味的儿,说是对人身体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但是却对人的嗓子是极有影响的,那就是不能说话,而且这种毒,并不是一种可造成的,因为眼前这个孩子在出生时就种过一个叫寐毒的。 寐毒本名是睡觉的毒,可是后来经过改良而且变成让人头发白,而这个铨毒却是把头发可以变黑,但是嗓子却会变哑的。 “也不知这孩子到底影响了谁,竟然会对这个孩子下如此狠手。”苏歌怡忍不住叹息道,随即命令道,“芙儿,你且去找师太如恩,让她给备一个轿辇。正好把这姑娘抬着走。” “是,夫人。”芙儿再次点头,随即就准备走,没有想到林嬷嬷再次开口,“芙儿,稍等一下。” 芙儿一愣,苏歌怡看了林嬷嬷一眼,露出不满的神情,“怎么了,本夫人的事情,你也不听从了?” “非也。”林嬷嬷急忙再次躬身,随即解释道,“老奴是害怕夫人中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39章 第 239 章 冲击星相 荒山之巅。 林云深吸口气,半响才让情绪平静下来,沉吟道:“我如果要凝聚紫鸢星相的话,有什么利弊之处?” 小冰凤纠正道:“那星相并不叫紫鸢星相,也不是紫鸢创造的,它在纪元之初诞生,亘古长存,不断衍化而成,是上古年间的至尊星相之一,名为伏天星相。” “伏天星相。” 林云小声嘀咕了几句,这名字还真不是一般的霸气。 “你所看到的星相,实际上是有四幅画卷组成的,龙盘深渊、凤栖梧桐、日月同辉、还有一剑悬天。你相当于要凝结四种星相,且每种星相都极为不凡,可以轻松碾压那些所谓的超凡妖孽。” 小冰凤神色凝重的道:“其中凶险,自然不言而喻,利弊皆源于此。它很强大,可也很危险,九死一生,比七花聚顶有过之而无不及。” “意料之中。” 林云神色平静,不感意外。 风险往往和机遇并存,世间之事皆是如此,若甘于平凡,他也就不会降临昆仑了。 “没这么简单。” 小冰凤淡淡的道:“何为至尊?自然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八方四海所向无敌。一旦凝结至尊星相,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最终都会参与到至尊间的厮杀,所走之路,将会是血流成河,尸骨如山,会遭受整个天下的敌意。” “这样子的嘛。” 林云轻声自语,一时间有些怔住了。 “你要问自己,有成为至尊的决心吗?若是没有话,还是不要凝聚至尊星相了,百分百会失败,必死无疑。”小冰凤很严肃的说道,她无暇的脸蛋,看上去极为认真。 至尊不是某个境界,而是一种存在。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八方四海所向无敌! 林云体内涌动得热血,有点平静了下来,他目光微凝,他有向剑之心,一往无前,至死不渝。 可对天下无敌,似乎离的有点远了,还从未真正的想过。 小冰凤的话,犹如当头棒喝,发聋振聩,让他闭上双目,思绪如电。 他这一路走来,除了内心深处坚持的向剑之心外,除了想要守护自己在意的人之外,许多时候都是随波逐流,并没有主动的去想一些事情。 可在仔细想想,他这一路走来,几乎都是血雨腥风,杀戮就从未止过。 手中之剑,可曾愿低人一等?可曾愿弯腰谄媚?可曾愿苟活一世? 否!否!否! 林云心中自问自答,三个否字坚定无比,没有丝毫犹疑。 想到此处,他的神色彻底平静。 他这一路走来,看似随波逐流,可实际上早就走上了通往巅峰的至尊之路。 这向剑之心,可从来都不愿甘居人后,他吃过那么多的苦头,受过那么多的罪,其实心中早就做出了选择。 林云缓缓睁开双目,眸光中无喜无悲,唯有深邃,不可见底。 小冰凤抬头看去,心中已经知晓他的答案,而后伸出小手一挥。 林云扬手一招,储物袋中源源不断的星神丹飞了出去,眨眼间星神丹密密麻麻遮天蔽日。荒山之巅,没有阳光,只剩下星神丹绽放的光芒。 轰隆隆! 林云盘膝而坐,他心念微动,天地间立刻有数不清的星元之气涌入其体内。 几乎是瞬间,星相境的瓶颈就被打破了,他身上气势轰然暴涨,一只脚迈进星相境。 先来和刘青严三人守在谷外,神色谨慎。 他们运气很不错,入岛后没有被分散开来。 半个月后,在一处圣药的争夺中,碰上了洛花和大师姐。 洛花和叶梓菱联手,击退各路翘楚,强势拿下了这株圣药。之后几人同时行动,运气都相当不错,眼下三人已晋升神丹。 “大师姐的实力真的可怕啊,以往完全没有展现出来,这次入岛之后,还真是吃惊!” “我听人说,师姐是极为罕见的神龙剑体,若论根骨天赋,比那本宗的司空昼还强。” “这次若能炼化原始圣纹,师姐的实力,怕是可以和这些天命超凡媲美了吧。” “希望一切顺利,不要出什么波折吧。” 三人巡视四方,神色都显得很小心,不敢有丝毫大意。 此次入岛他们三人得叶梓菱照顾,才这般顺风顺水晋升到神丹之境,可都真心希望叶梓菱可以炼化原始圣纹。 山谷深处。 叶梓菱和洛花并肩而立,在前方十里之外,有一株古老的撑天大树。灰雾弥漫,隐隐看去,雾气中蕴含着极为厚重的雷霆之力,而那古树表面则烙印着恐怖的纹路,透着无尽危险的气息。 这是一颗诞生有原始圣纹的天雷树,它还很幼小,可已足够强大。 “你确定不需要原始圣纹?” 叶梓菱看向洛花道,这片山谷是两人同时发现的。 如果对方想要 ,叶梓菱可以让出去。 “你有神龙剑体和雪曜世家的血脉,这天雷圣纹很适合你。” 洛花坦然道:“你尽管炼化,我会替你护法。” “为什么帮我?” 叶梓菱轻声问道。 “如果林云在此地炼化原始圣纹,你也会替他护法吧?”白纱斗笠下,洛花清脆的声音悠悠传来。 “自然。” 叶梓菱不假思索道。 “如此就够了。” 洛花笑了笑,很平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40章 第 240 章 热门推荐:、 、 、 、 、 、 、 在刘明山喊出这些话的时候,叶浩然终于明白了这刘明山要做什么。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孩子,居然有如此歹毒的心机,还能够对自己下如此的狠手。 当即,叶浩然就知道刘明山这孩子一旦长大,如果还是这样不知道悔改,将来一定会有很多人遭受其害。 果然,在听到了刘明山痛哭的呼喊,很快只见刘刚和他老婆赵芸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孩子,你没事吧!”刘刚和赵芸一进门,就把叶浩然推开,然后护住自己的孩子刘明山。 “孩子,你这脸怎么回事,还有衣服怎么都破了?”赵芸看着自己儿子脸上那一道鲜红的掌印,还有那撕裂的衣服,顿时想到了这一切都是叶浩然所为。 赵刚更是大怒不已,不由分说的边骂边抡起了拳头,朝着叶浩然招呼了过去。 “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老子好心好意的收留你,你居然偷我的钱不说,连我的儿子都敢打,今天老子不打死,老子就不姓刘……”赵刚对着叶浩然拳打脚踢,甚至都不曾出言问过这件事情的经过。 对于任何人来说,如果看到这么一幕,都会下意识的相信自己的儿子。对于刘刚和赵芸这对普通夫妇来说,也当然如此。< 叶浩然只是躲,只是遮挡头部,却不曾还手,任由赵刚将愤怒发泄在自己的身上。 大概见叶浩然迟迟没有还手,终于刘刚的拳脚停了下来,对着叶浩然吼道:“给老子滚,别再让老子看到你,不然见你一次打一次。” “老刘,放他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报警,我报警把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给抓去坐牢。看他人模狗样原来是这么一个东西……”赵芸似乎正在气头上,不愿意就这么放过叶浩然,说话间就要拿出手机,要报警抓走叶浩然。 而由始至终,叶浩然没有为自己分辨,也没有还手。因为他知道,分辨无意义,没有父母会不相信自己的儿子,而相信一个落魄的陌生人。 叶浩然不还手,那是因为叶浩然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今天吃了赵刚夫妇的,也得到了他们真心的收留,这一切不过是他儿子的手段。 现在,让他们打了,让他儿子给冤枉了,那么之前的恩情也就算是还清了。 “妈,还是别报警了吧!”一说到报警,最着急的不是叶浩然,反而是刘明山他这个儿子,一把抢过了赵芸的手机。 刘刚和赵芸都是一愣,似 乎不明白自己儿子为何表现的如此的紧张。刘明山解释道:“爸,妈,难道你们想所有的邻居都知道这件丑事吗?而且,我马上就要高考了,我可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因为这个忘恩负义的人影响我的心情复习。” 听了刘明山这个解释,赵芸点点头,觉得自己儿子说的有道理。这才对着叶浩然说道:“算你走运,要不是为了我儿子,我一定让你蹲监狱。赶紧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别让老娘再看到你。” 叶浩然临走对着刘刚和赵芸说道:“叔叔,阿姨,谢谢你们的好意收留。我只希望,你们日后能够多关心一下明山。” 说完,叶浩然这才离开了刘刚家。 而刘刚虽然是个炒菜的汉子,平时有些大大咧咧,可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反而比自己的媳妇赵芸多了几分冷静的思考。 他看着叶浩然离开的背影,想起叶浩然临走时候那不卑不亢的表情,还有那句多关心一下明山的话语。忽然,刘刚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的朝着刘明山看去,看着刘明山死死攥在手里的手机,脸上闪烁着不敢置信的表情。 本来赵刚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一个人走出了刘明山的房间,来到了自己的卧室,恰好透过窗户,看到了走在路灯下叶浩然的身影。 “对不起了!”赵刚喃喃的说了一句,然后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点燃了一根香烟,静静的坐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浩然静静的走在安静的大街上,心中并不迷茫,也没有怨恨,只是这么安静的走着,正在思考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应付生计。 忽然,叶浩然只感觉脑袋莫名的一沉,随即好像很多失去的记忆和东西,再一次的重新的回到了叶浩然的脑海之中。 同时,虚无的夜空上,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道:“第一重人性考验,恭喜你已经过关了。人性善恶,追朔本源,出发点的动机比什么都重要。” 此刻,叶浩然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自然知道自己这是在塔姆祭坛下接受阿契厄斯大帝的考验。而刚刚那声音,应该就是阿契厄斯大帝的声音吧。 “利用一个人的记忆,创造一个梦境来考验一个人的心性!”叶浩然明白了这一切之后,不由的为之震撼。 一个人的记忆,绝对是最最真实的存在,也做不得假。这阿契厄斯大帝的考验手段,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敬畏了。 不过,叶浩然这个梦境似乎并没有结束的意思。看来,叶浩然接下来要面对的第二重考验,也是在 这梦境之中进行了。 “难怪梭罗兄弟说这阿契厄斯大帝的考验没有丝毫的危险,连妮可儿那样的普通人都可以参与。只是在梦里考验,不管什么危险,都只在梦里进行,自然不会危及现实里的生命安全了。”叶浩然喃喃自语。 “第二个考验,考验你的能力。你现在没有半点古武者的力量,整个城市也没有古武者和异能者,不过你恢复了所有的记忆。所以你依然比这些普通人要强大不少。而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用你最好的办法,铲除这个城市里最大的恶人,乾宇集团的董事长。”虚无的夜空上再次传来了一句话。 叶浩然听到这句话,顿时明白了第二个考验。这第二个考验是考验能力,阿契厄斯大帝的意思很简单明了,就是用叶浩然自认为最好的办法,除掉大恶人乾宇集团的董事长。 叶浩然来到街道一处公交车停车的站牌前,找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除掉一个人的办法有很多种,比如暗杀、比如玩弄心计让对方身败名裂致死等。 而怎么样的一个办法,才是最好的办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41章 第 241 章 墨绿色的身影来得极快,去得更快! 其势汹汹,而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远处那两尊君王之兽的战斗所吸引,根本来不及反应。 转瞬之间,小烨就已经没了踪影,那“罪魁祸首”却是轻轻一扭身子,正要扬长而去…… “小烨!”陈行熙猛然反应过来,双眼瞪得通红。 换做任何一个人,也很难接受这种事实。 自己最亲近的人,在自己面前,被魔兽一口吞下,连渣都不剩…… “备战!!”袁义见状也顾不得隐匿位置,运起适能高声发令。 魔兽已经杀到面前,甚至已经带走了一个生命,怎能继续避而不战?! 陈行熙率先具现出枪械,闪烁着黄金之光的步枪倾泻着迅猛狂暴的子弹,尽数击中暗绿魔兽的身躯。 “嘶,嘶。” 魔兽吃痛狂叫起来,但远遁的动作却丝毫不减。 借着天边黎明的微弱光亮,一行人这才看清来袭的魔兽样貌。 墨绿的鳞,火红的尾…… 除了头顶没有水晶王冠之外,它完全就是一个体型稍小一些的万奴王! “同族?锦尾蛇妖?” 莫非是万奴王的同族? 此时,陈行熙心里丝毫顾不得这些。 即使是万奴王亲临,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名为仇恨的怒火,已然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这只锦尾蛇妖头顶虽然没有万奴王那样水晶色的龙角王冠,但是却生长着一根鲜红色的独角,众人并不知道,它正是万奴王的子嗣……而且还是他唯一的独生子! 说起来,万奴王也算是“老来得子”。 幼蛇出生的时候,万奴王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君王,血脉的尊贵程度和力量更盛以往。 得益于此,蛇妖“王子”的血脉强度和资质都极高,年纪轻轻就已经步入六级战将境界,距离主帅魔兽不过咫尺之遥。 此外,或许是遗传到了母方的优点,它除了像万奴王一样精神力强盛之外,移动速度也极为敏捷,来去如风。 而这也正是它吞下小烨后扬长而去,众人才反应过来的原因。 陈行熙暴怒之下,理智完全被吞没,换弹速度被压制在短短一秒钟之内,狂泻不止的子弹之间几乎毫无间隔,宛如打游戏时开了“子弹无限”的外挂一般。 适能在经脉间粗暴地行进,导致经脉受创,开裂出一道道伤口,而陈行熙 对此丝毫不觉。 伤又如何? 我只要你死!! 恨意越发旺盛,不知不觉间,之前面对黄天浩那一拳的回忆涌上心头。 陈行熙有些理解包含在《大荒劲》中的“扭曲”拳意了。 野蛮的兽心和懂得克制自我的人心,相互倾轧、钳制……这不正是自己现在的状态吗? 城外和城内,是两个世界…… 这里没有规则……只有生和死。 唯战而已! “给我死!”陈行熙怒吼着,手中枪.火轰鸣。 与此同时,从林侧杀出一道魁梧的人影。 “畜生!把老子的学生还回来,否则便死!” 这道身影,正是一出城就瞬间“消失”的王开金。 作为这次出城任务的带队导师,王开金和陈行熙小队七人在结界外一分开之后,就一直跟随在几人的身后,照规矩,如果事情没有发展到学生力量范围之外,导师不会轻易出手。 这样,才能真正让这群天骄学员受到锻炼和磨砺。 可是现在陈行烨被魔兽一口吞下,面临生死之危,王开金自五百米外的藏身坑洞悍然杀至,杀意震天! “嘶,嘶……” 蛇妖吐着蛇信,回头看了眼王开金,身形丝毫不停,继续向远处遁逃。 “狗东西,找死?!” 王开金暴吼一声,左右手同时亮起光芒,猛力大动,下一刻,双手之上都具现出武器。 右手五指合拢,缓缓握住霰弹枪的手柄,左臂猛然一挥,抛出掌心的球状手雷。 “神魔擂!” 轰! 手雷爆炸,震得战将级锦尾蛇妖身子一滞,腹背处也裂洒血花。 可手雷的威能远不止如此。 一道道光芒从手雷爆炸的源点处向外扩散,竟然迅速地围成了一座方形高台,方台的四角各起一根坚固的支柱,柱与柱之间由光链相连。 蛇妖张望两眼,作势就要从上方跳出去,可是还没蹦起多高就触了顶,身子跌落回地面。 上、下、左、右、前、后…… 所有方向都被封了个严严实实,只留有一处仅容一人通行的光点。 王开金双手横提着霰弹枪,缓步前行,越走越快! 他手中的DBS霰弹枪枪身方正,看起来大气、威猛,前端的排有四个枪孔,可以同时发射霰弹。 王开金每前进 一步,枪就缩小一圈,直到他踏入方形擂台内部之时,整支枪已完全“消失”,化作他右手上的黑色金属拳套。 枪械化兵器,孟铸明的“器灵秘术”绝技。 王开金主枪的兵器形态,便是钢铁拳套! 袁义呢喃道:“领域……这就是八品强者的领域吗……” 同为领域,王开金的“神魔擂”在能量强度上就比袁义的“飞云登城之域”更为强势、狂暴! 神魔擂领域的效果是“困锁”,把王开金和一名敌人一起困在擂台空间之内,直至分出高下。 这个领域非常恐怖。 一般情况下,高品三境的战斗可以很容易判出胜负,但是却难以分出生死。 到了这个层次,战力已经是这个世界最巅峰的“人上人”,大多都有各种保命战技或逃遁之术,真要是铁了心的逃命,其实是很难被同境界的敌人追上的。 可王开金不同……一旦进了他的“神魔擂”,想出去可就难了。 擂台之内,唯有死斗,只有胜者才可以活着出去! 因此,王开金在华夏宗师之中有一句评语,“八品之下我无敌,八品境内一换一”! 只要你不是王境,我死也能拉着你在擂台中一起死! 都别活! 王开金双眼燃着怒火,霸气道:“我再说最后一次,把我的学生还给我!” “嘶~休想!”蛇妖口吐人言:“我父王是十大君王中的万奴王,我劝你不要自寻死路。” “放屁! 伤我学生,老子连你的畜生爹一起剁了!” 话音落下,王开金脚步重重一踏,身体暴跳而起,抡圆臂膀,冲着蛇妖的身子就是一拳! 砰! 一拳之力,登时便打断了蛇妖的三节骨头。 蛇妖眼中满是惊恐。 虽然自身实力只是六级战将巅峰,但是它身上有万奴王专门设下的“守护之力”,防御力堪比主帅魔兽,此外,蛇类的骨头本就阴曲柔软,没想到,竟然一瞬间就被王开金断了脊梁! “给老子吐出来!” 王开金边吼边打,一连三拳,拳拳断骨,打得蛇妖浑身浴血,眼看就要没了活气儿。 砰! 王开金一脚蹬断了蛇妖头顶的独角,左手抓过独角,凶狠至极。 “信不信,老子剖开你的肚子!?” 蛇妖惊叫道:“父王,救我!” 求救声以精神力为载体,透过神魔擂的领域壁垒传向万奴王。 万奴王一惊,怒吼道:“可恶,人类住手!” 这一看他才发现,自己的儿子马上就要被王开金活活打死。 “可恶!本来不想用帝尊大人给的宝物的……” 水晶王冠猛地闪耀出璀璨之光,比它之前释放“妖威”之术时更甚! 眼前有黑雾蛰虫妖君生死相斗,几千米外的儿子又不能不救,眼下,必须要用出杀手锏了! 王冠璀璨,一块晶莹华贵的宝石缓缓从王冠里飞出,其上氤氲着五道不同色彩的光芒! 金木水火土…… 这宝石里蕴含着兵祸剑邪、天隼囚木、涡渊黑食、炼狱朽火、蛇蚓地刑五尊帝冕的力量! 五帝之力分为两道攻击,一道射出,直接洞穿了黑雾蛰虫妖君的躯体! 另一道,则是打破了王开金的神魔擂。 万奴王弓起身子蓄力了一瞬,随后猛冲过来。 “锦蛟,锦蛟,为父来了!” 领域反噬,王开金喷出一口热血。 左手光芒亮起,一柄冲锋枪被王开金握紧,随后也在流光中化作拳套。 金盾、狂拳。 王开金双枪齐出! 同为拳套,但左手的金盾要比右手的狂拳大了好几圈,手背上更是镶着一面盾牌,各自负责着防御和纯粹的进攻。 “儿子,为父来了!” 万奴王瞬息便至,怨毒地瞪着王开金和他身后的众人,思量一番,恶狠狠地说道: “今日之仇,我万奴王他日必报!” 王开金用胳膊擦去嘴角的血,用更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万奴王锦尾一伸,五根莹红的翎羽如五指收拢,抱起了锦蛟的身体,扬长而去。 论战力,它可以杀了刚刚被领域反噬的王开金,以及陈行熙等人和整座铁卫营的将士,但是它的儿子已经重伤,等不起那么久。 所以,它只能暂时放过这群人一马,尽快带儿子回去医治,或许还有救。 蛇躯贴地疾行,“犁”出一道宽深的沟壑,巨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42章 第 242 章 叶浩然眯了下眼睛,他自然是早就眼睛发现了健太郎的动作,此刻看到健太郎一下刺來,叶浩然脚步微动,接着他双手猛地就抓住了健太郎的脖子。 健太郎愣了一下,黑暗中,他惊讶的看着叶浩然,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这一下子竟然会刺空,而且刺空也就罢了,关键是,叶浩然竟然在一瞬间就抓住了自己的下巴和脖子,要知道对一个武者來说,脖子是最致命的部位,很脆弱,健太郎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叶浩然是怎么突然间就抓住自己脖子的。 “想不到是不是,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你这实力,在我眼中,不过是蝼蚁一般。”说着,叶浩然双手突然间发力,咔擦一声,健太郎还沒反应过來,就已经彻底的死去了,他死也无法瞑目,怎么也不会想到,叶浩然竟然会实力如此之强。 叶浩然把健太郎的尸体踢到了一边,他拿起健太郎手中的手电筒,照耀着自己手中的盒子,把那盒子轻轻打开,接着里面竟然缓缓的飘出來一朵翠绿色的树叶,这树叶之上充满着生命的气息,闻到之后,一下子神清气爽起來,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叶浩然皱了下眉头,他看着这片被称为“荼”的叶子,陷入沉思,他沒有想到这叶子竟然和秦王会有关系,若是按照健太郎的说法,秦王其实只差一步,就能够炼制出不死丹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自己找到不死丹的配方,是不是就能够炼制出那不死丹药來了呢。 想到这里,叶浩然也心动了,他把盒子中的那片“荼”装好,然后悄然走出了密室,接着又朝着船舱口走去,刚到船舱口,一个人拦住了叶浩然的去路,正是泰伦。 泰伦盯着叶浩然,哈哈笑道:“叶先生,你这是从哪里來呢。” 叶浩然沒有慌张,他并不惧怕泰伦看穿他,反正真正的打起來,叶浩然也至少能和泰伦打个平手,叶浩然之所以不想和泰伦闹翻,只是因为他还要继续留下來吸收这船上的法源之力,仅此而已。 听到泰伦的声音,叶浩然哈哈笑道:“泰伦先生,我去船舱里看了下,我已经可以很确定的说,这艘船,至少有上万年的历史,而且,泰伦先生想过沒有,这艘船,就算它不是圣经中所描述的那艘诺亚方舟,它也一定是诺亚方舟的原型,而且,比诺亚方舟更为的久远,万年不腐,哈哈,泰伦先生,你赚大了。” 泰伦听到叶浩然这话,他也來了兴趣,说道:“这个……也正是我疑惑的事情,说实话,这艘船为何会万年不腐呢,叶先生有沒有答案了。” 叶浩然笑道: “我就是个学生,哪里会有什么答案,最标准的答案还需要我的老师深入的研究,但是,我可以告诉泰伦先生您,我觉得,这艘船万年不腐的原因,在于神力。” “神力,哈哈,叶先生你可是哈弗高材生,竟然也会相信神力之说。”泰伦笑起來,不过他脸上在笑,心里却沒在笑,而是很认真的看着叶浩然,很显然,至少泰伦是相信的。 叶浩然耸耸肩,说道:“泰伦先生不相信也沒什么,不过这巨船不腐与船身之上的图腾肯定有关系,我想短时间是沒法研究出來这巨船的真正秘密的。” 泰伦哈哈一笑,正想要说话,突然间,远处响起一阵警报声。 泰伦眯了下眼睛,然后转身朝着那控制室飞速而去,他如同一只鸿雁,片刻间飞到了远处的控制室内,闪身进了控制室。 控制室中两名保安正紧张的看着一个屏幕,看到泰伦进來,那两个保安同时站直身体,朝着泰伦鞠躬,说道:“董事长,情况不太好。” “到底怎么回事。”泰伦一脸的严肃。 一个保安指着画面之上,说道:“好像……有一艘潜水艇在向着咱们靠近。” “恩,潜水艇。”泰伦看了眼那监控,“能判断出是哪一方的吗。” “应该是……私人的,并非是军队所有,这潜水艇在附近游荡了一个小时了,恐怕,它的目的就是奔着咱们來的。”保安说道。 泰伦眯了下眼睛,哼了一声,说道:“这些人果然阴魂不散,竟然连潜水艇都能够搞出來,好,你们继续监视,然后通知这里的其他保安,加强戒备,同时让海面之上的轮船,如果可以的话,就发射深水炸弹,炸掉那潜艇。” “是。”保安答应下來。 泰伦哼了一声,看着那艘古船,冷笑了一下。 叶浩然站在古船内,他懒得去想泰伦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心下來,尽快的吸收这古船上的法源之力。 叶浩然想了想,他决定就此一搏,他直接朝着古船内的那个密室走去,进了密室之后,叶浩然把健太郎的尸体扔到了古船的最底端,然后叶浩然一个人进了密室里,他可不想在密室里整天对着一个尸体进行冥想。 叶浩然藏身到这密室之中,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的事情了,反正如果泰伦怀疑的话,就让他怀疑吧,从怀疑到找到他,这中间至少也得经历一段时间了,叶浩然相信这段时间足够自己把这船上的法源之力吸收光了,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泰伦发现了自己也无 所谓了,大不了和他打上一架就好了。 叶浩然心中有了这个决定,自然就不再出去,他躲在密室中,疯狂的吸纳着古船之上的法源之力,法源之力进入叶浩然的识海之中,无尽的金色光芒将那第一个人神文开始缓缓点亮。 此时,泰伦却是沒有心情去理会叶浩然的,他知道,外面就有一艘潜艇在寻找自己,寻找着古船,这可是海底,泰伦不敢大意,这个计划他已经等了三年,如今眼看就要成功了,他自然不能功亏一篑。 泰伦正在担忧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轰隆隆声,是远处深水炸弹的声音。 爆炸过后,保安室里传來呼叫声,泰伦赶到保安室,一名保安指着监控画面,兴奋的对泰伦说道:“泰伦先生,那艘潜艇被吓走了,不过,他们似乎发现了咱们。” 泰伦点了点头,说道:“沒关系,我去找三位教授聊一聊,加快计划的速度,这样就行了。”说完,泰伦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43章 第 243 章 “大哥,你想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南哥也算是个懂事的人,知道叶谦这样的本事,无缘无故是不会找李敏來算计他的。 “看你还算是个明白人,我要找你们SH市**上最有影响力的几个人。”叶谦说道。 南哥有些不理解的看着叶谦,在他看來,以叶谦的本事,应该不是个泛泛之辈,为何还要他出面去找SH市**上的人。 “你的意思是,你不出面,让我去说。”这南哥顿时就明白了叶谦的心思,叶谦肯定是不愿意自己出面,这才会找到他这么一个小头目來办事。 “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办事。”叶谦满意的点头,说道:“只要你好好给我办事,这些字据到时候都会消失,而且你还能够拿到相应的好处。” 南哥闻言,心中一喜,这么说來,这件事反倒是件好事,当即一脸拍胸脯的说道:“叶大哥,你有话尽管吩咐,小弟我必定刀山火海。” “刀山火海倒是不用,你只需要让整个SH市**上的人,都帮我查找这两个人的下落,尤其这个人,他的一切,我都要知道。”叶谦说着将墨龙和欧阳霖海的照片拿了出來。 “这个人我认识,是海创集团的董事长,也是我们市今年的十大优秀青年企业家之一的欧阳霖海。”南哥看着两人的相片,顿时就认出來了欧阳霖海。 “哦。”叶谦微微一愣,沒想到这南哥也认识欧阳霖海,看來这欧阳霖海在SH市的影响力还真不小。 “叶大哥,这件事我看麻烦了。”刚刚还在拍胸脯的南哥,突然一脸为难道:“你有所不知道,这个欧阳霖海表面上看是个企业家,但暗地里,他其实就是掌控了整个SH市**的最大的头目。” “你让我去找他的人,调查他的事情,这不是明摆着让我去送死吗。”南哥有些心悸的说道。 听着南哥说完,叶谦眉头微微一皱,这个他倒是沒有想到,沒想到整个SH市,居然**都在他手里,不过,以欧阳霖海的本事,别说控制一个市的**,那么是控制这个市的黑白两道,也只是小事一桩。 叶谦一时间沒有说话,而是一脸若有所思,既然欧阳霖海在SH市的影响力这么大,那么要找墨龙,肯定也不能让那些大佬出面,否则这件事一定会第一时间传到那欧阳霖海的耳朵里。 欧阳霖海不但是魔种傀儡,更有着准候级的实力,叶谦虽然如今也有着准候级的战斗力,一旦使用血浪,更是有灭杀金丹中期境界的准候本事。 但现在 ,欧阳霖海的一切叶谦都不了解,况且这里又是欧阳霖海的地盘,加上欧阳霖海手上更有墨龙这个筹码,一旦叶谦暴露了行踪,那么叶谦就一点优势都沒有了。 如今,叶谦才明白,这次要救墨龙的事情,比他想象之中要困难的多了,毕竟,狼牙的势力在回归华夏的时间太短,影响力大不如从前,在SH市这个地面上,有点不好办事了。 以前杰克在SH市坐镇的时候,这里根本就是狼牙的天地,可惜,自从和遮天一战之后,狼牙溃败,加上华夏高层的落井下石,狼牙如今在华夏普通世界几乎沒有多少的势力可用,不过,如今狼牙回归了,那么今后这一切还是会回到狼牙手里的。 “既然这样,那我就将这SH市的黑白两道再次弄到狼牙手里吧。”叶谦沉思了良久,觉得还是这样做比较稳妥。 这样一來,不但将这里变成了自己的地盘,架空了欧阳霖海,更加重要的是,叶谦如今的本事,加上华夏高层的态度,不管是白道,还是**,做起事情來也犹如水到渠成。 叶谦要对付欧阳霖海,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不能够让欧阳霖海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叶谦在沉思,一旁的南哥也不敢出言打扰,他不知道叶谦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将矛头指向如今黑白两道都基本操控在手中的欧阳霖海。 “南哥,那这件事就不用你插手了,我需要你做的是,你手下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你是信得过的人,还有,那些事和欧阳霖海有过节,但却敢怒不敢言的人。”叶谦朝着南哥问道。 南哥见叶谦知道了欧阳霖海在SH市的能量之后,居然还是沒有罢手,对于叶谦的來历也越加的好奇了。 “叶大哥,我手下有几十号人,主要分布在高铁站附近,另外我还有两个铁哥们,他们各自手下也都有几十号人,分别分散在相邻的两个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南哥解释道,他现在一方面是有把柄在叶谦手里,另外一方面,这南哥也明白,如果叶谦成功干到了欧阳霖海,那么他也算是一个功臣,这可是个抱大腿的好机会,所以这一刻,也是愿意为叶谦尽心尽力的办事。 “和欧阳霖海矛盾最深的倒是有一个人,那人曾经好像是狼牙的人,但狼牙早在一年多以前,就莫名的溃散,那人和欧阳霖海有矛盾,那人在我们这里扎根比较深,而且欧阳霖海好像对那人很不待见,估计迟早要除掉那人的。”南哥好像想起了什么出言说道。 “狼牙的人。”叶谦面色微微一变,这么说來,那人多半以前是杰克 手下的一个人,但和遮天对战开始之后,狼牙溃败,狼牙留在的这里却好好活着,还有势力的人,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一个叛徒。 “他叫什么名字。”叶谦眼里闪过了一丝隐晦的杀机,至少眼前这南哥是无从察觉叶谦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杀机。 “道上的人,都称呼他为钢牙哥,具体的名字我就不知道了。”南哥说道:“这钢牙哥手下管理的产业价值上千万,手底下的弟兄号称过千人。” 叶谦微微点头,如此说來,那钢牙哥还真算得上是一个大人物了,上千兄弟跟着,上千万产业,虽然这看起來有点寒酸,但这也恰好说明了那钢牙哥被那欧阳霖海排挤,不然,绝对不会只有这点家产。 要知道,SH市在华夏可是个有钱的城市,虽说和BJ市相比还有点差距,但其实也并不是很大了,在这么一个城市里,上千万的人比比皆是,根本算不了什么。【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44章 第 244 章 搞定了那两父子,丽子公主才想起来要去挖金矿,李学浩只好陪着她又回到了那个盆地中的峡谷。 此时此刻,夜深人静,丽子公主捡到了那两父子扔下的小铲子和手电筒,一铲一铲地用力凿着泥地。 虽然费力,但她却乐此不彼,尽自己最大的热情,连姐姐也扔到了一边,勤奋地干起了旷工的事业。 “真中君,你也一起来挖吧,挖到的话,我可以分你一半哦。”挖了一阵,意识到他还站在一边,丽子公主连忙邀请他一起参与进来,听她的语气,似乎把这个“金矿”当成自己的私有了。 “算了,你挖吧。”李学浩提不起任何兴趣,不过见丽子公主挖得认真,看起来如果不挖到黄金的话,可能今晚就不回去了,他又有些不忍。 “丽子殿下。”李学浩决定揭破这个美妙的梦境,以免她继续沉迷下去,天知道今晚没挖到,她明天会不会继续一个人来挖矿,结果两手都挖破了也挖不到一粒颜色金黄的沙子。 “什么?”丽子公主抬头看他。 “其实,这里没有任何金子。”李学浩说道。 “不可能!”谁知道丽子公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脸怒容地瞪着他,“你是不是想要一个人独吞,所以骗我这里没有金矿?我刚刚看到那个家伙挖出了一粒金子,你可骗不了我,我不会上你的当了。” “如果不信的话,我可以证明。”李学浩幽幽地说道。 “你怎么证明?”听到他可以证明,丽子公主倒有些迟疑起来了,她希望这下面有个金矿,可不希望他证明这里连粒金沙都没有。 “看着。”李学浩示意她让开,伸出手来,一把按在地面上,然后用力往后一抽,一道粗如水桶的泥石柱被带了出来,足足有三米多高。 “这是……”丽子公主愣住了,用手电筒招了招脚下的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终于明白过来,这跟柱子,是从这里面挖出来的。 “你可以自己看看,这上面有没有黄金。”李学浩指着泥石柱,用手一震,将它震成了一块块碎片,散落在四周。 “怎,这么会这样……”拿手电筒检查过四周散落的石块,别说没有发现金黄色的物质了,别的颜色的泥土都没有,有的只是普通的泥块和石块,丽子公主傻眼了。 “如果不信的话,你随便选个地方,我可以让你看清楚,这里到底有没有黄金。”李学浩说道。 丽子公主被打击到了,她原以为这下面有一座金矿,谁知道只是她一 厢情愿的想法,下面根本就是普通的泥土。至于她选个地方再证明一下,那根本不需要,某人既然说了这样的话,那就肯定这里没有黄金的。 “你早就知道了?”发了一会呆,丽子公主回过神来,幽怨地看着他。 “嗯。”李学浩点头。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丽子公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既然知道这里没有黄金,却不早点告诉她,让她白白期待了这么久,刚刚还挖了那么久,手都破皮了。 “有梦想是好事吧。”李学浩原本是想让她做一个美梦,谁知道她却要亲手把这个美梦给挖碎。 “哼!”丽子公主冷哼一声,把手中的小铲子往地上一扔,“回去了!”一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山路崎岖,她却咬着牙齿,踉踉跄跄地一步一步地走,竟然不要他带着她飞回去。要知道,这里虽然不是山顶,但离山脚也有一段距离,一个女孩子要走下去,可不容易,何况还是夜晚。 李学浩轻松地跟在她身后,看她倔强的样子,也就没有提出要带她一起飞回去。 丽子公主似乎真的生气了,哪怕中间不小心摔倒了,也是自己挣扎着爬起来,不出一声。 一直到了山脚下,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来到平坦的路上,她甚至加快了脚步,似乎要恨不得远离他。 只是刚刚进入村尾,一个身影就路旁的树下闪了出来。 “姐姐?”当借助路灯看清那个身影,丽子公主被吓了一跳,就像老鼠见到猫。 “丽子,你去了什么地方?”洋子公主脸上满是冷意,她看到妹妹身上的衣服脏了,鞋也葬了,手上和脚上到处都是脏兮兮的泥土,甚至小腿处还有划破皮的痕迹,简直就像、就像被…… “我……”丽子公主无言以对,下意识地往后看了看。 李学浩也适时地走了过来,他早就知道洋子公主等在路口了,原本想要提醒一下丽子公主的,想想她那么倔强,还是算了。 见到他出现,再结合丽子浑身狼狈的痕迹,洋子公主顿时发狠,声色俱厉地朝他怒吼:“你对丽子做了什么!你这个混蛋!” “洋子殿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李学浩眉头一皱,他记得初次见面的洋子公主可是端庄大方的,但眼前的洋子公主,却像个泼妇。 “姐姐,这个家伙没有对我做什么!”丽子公主连忙上前一步,她似乎猜到姐姐误会了什么,然而结合她眼眶泛红,表情倔强,更像是被做了什么而忍气吞声不 想闹大的姿态。 洋子公主看得几乎要上前和人拼命:“混蛋,混蛋,你怎么能那么做,丽子还是个孩子!” 李学浩也终于明白过来她到底误会了什么,这令他很不爽:“洋子殿下,如果你的想象力足够丰富的话,我想你可以去当一个编剧了,或许好莱坞那些人会欢迎你。” “真是莫名其妙。”扔下这句话,懒得搭理这对皇室公主,一个人先走了。 “你站住!”洋子公主还想要去拉他,不过丽子公主已经抢先一步抱住了她,“姐姐,你干什么,真中君没有对我做过任何事。” 洋子公主也渐渐冷静下来,转过头盯着她,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丽子,他真的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啦,姐姐。”丽子公主又急又羞,姐姐怎么总是不信呢。 “你跟我来。”洋子公主看了她一阵,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就走。 “姐姐你要干什么?”丽子公主被突然拉着走,差点摔倒了,抱怨地叫道。 “去浴室里,那么脏,也该洗一下了。”洋子公主只顾着拉她。 一直到了浴室里,二话不说,直接脱起了妹妹的衣服。 “姐姐,姐姐,不要啊,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丽子公主羞涩不堪,努力躲避着她的魔爪,但终究是被脱光了,又被彻彻底底地检查了一遍。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和他去山上做什么了。”经过检查,确认妹妹丽子还是处子之身,洋子公主终于放心了,却也对两人之前去山上做什么表示了好奇。 “其实没什么了,是真中君他给我消除了诅咒。”丽子公主仍旧处于害羞中,哪怕是姐妹俩,但是被姐姐检查最私密的地方,还是很难堪的。 “你的诅咒被消除了吗?”洋子公主一愣,接着就是一喜。 “是的,真中君告诉我,我现在可以和人交往了,不过我还年轻,暂时不想交往哦。”丽子公主渐渐恢复正常,整个身体缩在浴缸里,免得姐姐又心存不良要对她做什么。 “笨蛋,别忘了你现在遇到的麻烦,先解决了新闻报纸上的麻烦,你必须交往一个男友,哪怕是假的也行。”洋子公主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不要!”丽子公主尖叫,她才不愿意委屈自己呢。 “那你想干什么,让皇室跟着蒙羞吗?”洋子公主瞪了她一眼,到现在还长不大的样子,实在让她放心不下。 “这个……”说到皇室,丽子公主就不能那 么肆无忌惮了,她偷偷看了一眼姐姐,然而转开目光,低声说道,“找真中君可以吗?” “嗯?”洋子公主听得一凝,仔细看了看妹妹,她慌乱躲闪的眼神让她意识到了什么,“你、你喜欢他?” “才不是,那是个混蛋,就像你说的,无礼又可恶……”丽子公主想找一些更恶毒的词汇,然而骂人词汇匮乏的她,实在找不到更多的了。 “那你为什么想到他?”洋子公主追问道,不过妹妹的话,倒是让她放心了一点,看起来不像是喜欢。 “因为我就认识他一个男人啊,别人都不认识。”丽子公主故作粗线条地说道。 这个理由,洋子公主倒是能接受,因为妹妹丽子从小就不能跟男孩子玩在一起,稍微接近她一点的男孩子,就会莫名地出意外,所以从小就没有异性朋友。 “丽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45章 第 245 章 此时骆飞猜不透关新民听了自己汇报后的真实心态,他不由觉得关新民接替廖谷锋担任江东代理一把手之后,似乎一夜之间比以前更高深莫测了。 是的,此时的关新民,在位置和身份陡然发生变化后,心态也不自觉随之发生着变化,因为他现在看问题的角度和思维方式的确和以前不同了。 在听了骆飞的汇报后,关新民说的和心里想的并不一样,他之所以对骆飞如此说,是有自己用意的,而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但虽然谁也不知道,在之后的一些迹象里,却还是可以判断出来。 安哲和骆飞的此次冲突,很快在大院里传开,很多人都知道了,私下偷偷议论,发表着各种自以为高明或者深邃的看法。 既然很多人都知道了,江州其他班子成员自然也是知道的,他们对此都保持了高度的缄默。 但虽然缄默,不代表他们心里没有想法,只是这想法只会藏在自己心里,不会和任何人交流分享。 此时,想法最多的是徐洪刚和楚恒。 但他们虽然有想法,但想的却又不同。 但虽然不同,却又都是从自身的切身利益来考虑的。 同时有想法的还有郑世东,在得知安哲和骆飞冲突的消息后,郑世东.突然决定安排人开始调查安哲批给自己的那封反映某人问题的匿名信。 按照郑世东的指示,在调查的初步阶段,不要惊动松北,只是在外围秘密进行,而且郑世东也没有提出时间上的要求。 既然不惊动松北,那姜秀秀和苗培龙自然是不知晓的,乔梁更不知。 既然没有时间上的要求,那调查人员自然是没有紧迫感的,按照流程按部就班进行就是,至于何时能取得突破性进展,不好说。 郑世东为何要如此安排,此时无人知晓。 骆飞此时当然也听到了下面关于自己和安哲发生冲突的各种议论,一方面他感到有些心虚,另一方面又有些得意,安哲在江州从来是说一不二武断霸道,无人敢挑战他的权威,但自己就敢,这无形中显得自己是比较牛逼的。 既然安哲没有批这个报告,骆飞反复权衡后,决定既不再找安哲理论此事,也不按安哲的批示搞什么评测,当然,既然安哲如此批示,骆飞虽然敢和安哲顶撞,但却也不敢走得太远,不敢擅自进行下一步。 于是骆飞决定先搁置此事,放一放。 虽然按照骆飞本来的初衷,是想快速落实此项 目的,但针对目前的情况,他只能做出这个选择。 此次和安哲的激烈冲突,骆飞虽然没有取胜,但他还是感到比较痛快,最起码,自己没有像以前那样忍声吞气,而是和他对等拍了桌子。 这一拍,等于向安哲宣示了自己的硬气,怒刷了自己的存在感,也让其他人,尤其是其他班子成员看到,自己绝对不是吃素的,自己是不会一直活在安哲阴影中的。 虽然关新民在听了自己的汇报后没有表态支持自己,虽然骆飞为此感到困惑,但他事后反复斟酌后想到,以江东目前的态势和关新民现在的位置,他这样做,似乎是最合适的方式。而自己在第一时间把此事告诉关新民,也是非常正确及时的。 站在骆飞的角度,他对关新民给予了充分的理解,同时这理解里带着高度的尊敬,还有巨大的期望。 这理解、尊重和期望交织在一起,让骆飞的心里充满了自信和对光明的渴望。 骆飞此时有一种预感,根据自己对关新民性格的某些了解,在他执掌江东大权后,虽然是代理一把手,但似乎,江东也要发生某种变局,这变局当然会按照关新民的心愿进行。 只是不知道这变局会不会波及到下面,会不会波及到江州。 似乎,在目前的态势下,自己要沉住气,静观待变,根据事态的变化及时作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策。 于是骆飞偃旗息鼓冷静平静下来。 转眼一周过去,江州的各项工作正常进行,关于安哲和骆飞激烈冲突的议论也渐渐平息,安哲和骆飞见了面照常打招呼,安哲的神情依旧深沉威严,骆飞还是像往常那样谈笑风生,似乎两人之间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 周二早上,刚上班,安哲正在办公桌前批阅文件,乔梁正在整理文件柜,张海涛拿着一份传真匆匆推门进来,对安哲道:“机要科刚收到的上面通知,关书.记要来江州,下午2点到。” “哦……”安哲抬起头看着张海涛。 闻听关新民要来江州,乔梁也不由停下手里的活,转身看着张海涛。 安哲接着皱皱眉头:“关书.记下午就要来,怎么上面现在才下通知?为何要把时间搞地如此仓促?” 张海涛道:“不知道,关书.记昨天上去离开黄原去的关州,来江州,可能是临时决定的吧。” 安哲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没说话。 张海涛接着道:“想想挺有意思,廖书.记上次来江州,也是从关州来的,也 是临时通知的,这次关书.记也是如此……” 安哲道:“上面的通知里有没有说关书.记此次来江州要视察哪些内容?” “有的,第一,视察春季农业生产;第二,了解全市民营企业发展情况,召开优秀民营企业负责人座谈会;第三,听取江州招商引资工作汇报……”张海涛说着把通知递给安哲。 听张海涛说到第三点,乔梁眼皮一跳。 安哲接过通知看了看,然后对张海涛道:“根据通知的内容,马上做出相关安排,搞出视察议程报给上面,上面同意后按此实施……还有,马上通知老骆那边……” 张海涛点点头,又道:“陪同视察的人员……” 安哲道:“根据关书.记此次要视察的内容,除了相关部门和县区负责人,市级领导,你,我,还有老骆,加上分管的副市.长,就这些。” 张海涛又点点头。 安哲想了下,又道:“把陪同视察的市级领导名单也一并报给上面。” 安哲这话让张海涛和乔梁都稍微感到意外,以往这种大领导来视察的活动,是不给上面报陪同视察领导名单的,这次安哲为何要这样做呢? 张海涛答应着出去了。 乔梁看着安哲眨眨眼。 安哲看着乔梁:“眨眼干嘛?眉目传情?” 乔梁无心理会安哲这难得的幽默,皱皱眉:“老大,为何这次要上报陪同视察的市级领导名单?” “怎么?你觉得哪里不妥?”安哲道。 “不是哪里不妥,是觉得和以往似乎不同。”乔梁挠挠头。 “为什么一定要和以往相同?工作难道不能创新?”安哲道。 乔梁又挠挠头,安哲这回答似乎在敷衍自己,不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接着安哲摸起电话开始拨号,片刻道:“惠文,是我……” 听安哲给吴惠文打电话,乔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46章 第 246 章 这一气之下,王雨萌便再也不想理会黎南,直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 黎南看着王雨萌离开的背影,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看向一旁的张震,想要从张震这里寻求帮助。 只可惜张震却只是朝着黎南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南哥,你这次是真的把我们给坑惨了,你都不知道,萌姐知道你死掉的消息之后,一直哭了一个多月呢。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现在突然诈尸一样出现在她面前,还不如你直接死了的好呢!” 张震一脸耿直地说道。 黎南:“……” 这一刻,黎南真恨不得直接捶死张震这货。 什么叫自己还不如直接死了的好,尼玛,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老子也很难做的好吗? 不过黎南也知道,自己当初一声不吭地离开,而且还不跟这些老朋友联系,确实很说不过去。 于是,他便再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便朝着王雨萌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到黎南追出去的时候,发现王雨萌竟是已经飞出了十几里外,黎南心中不禁感慨,看来这个丫头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啊。 只不过,王雨萌的速度虽然很快,可是跟如今的黎南相比,却还是差了太远。 十几公里的距离,黎南两个呼吸间便已经追到。 “雨萌,你先别走,你听我解释啊。” 黎南直接拦住了王雨萌的去路。 王雨萌却是冷着一张脸,很是不悦地说道:“我才不想听你个渣男解释,你给我滚开!” 这样的对话,简直像极了一个出轨的渣男乞求女友原谅,然后被女友怒怼的戏码。 王雨萌说着,便要再次离开,却是被黎南一把抓住了手臂。 “不是,我真不是有意要骗你们,我只是不想连累你们而已啊!你可能不知道,当初陈凌君他们就是拿我爸妈还有妹妹的性命作为要挟,才会将我害死的啊!” 黎南有些无奈地说道。 听到这话,王雨萌的身子不由一颤,整个人也是直接停下了原地。 事实上,王雨萌对于黎南说的这些事情,也确实并不知情,如果真知道这些的话,她可能会更容易理解黎南。 看到王雨萌似乎是被自己说动的样子,黎南的心中不由得一喜。 咦?看来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所以,还是要继续卖惨才行啊! 于是,黎南又接着说道:“你不知道,当初我并不是假死,而是真的死了,是靠着不死丹,才重新活了过来。这三年来,我一个人孤苦无依地在外漂泊,吃吃不饱,睡也睡不安稳,简直就像是一个行尸走肉一般。” “你……” 王雨萌听到黎南的诉说,心中也是颇为触动,不悦的表情没有了,脸上泛起了同情之色。 这时,黎惨人又接着声音低沉地说道:“你不知道,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啊,我总是会想起你们这些老朋友,尤其是你啊雨萌,每次我都在想,要是有你在我身边该有多好啊,我也不至于会这么孤单,这么寂寞啊!呜呜呜……” 黎南说着,竟是真的哭了出来。 为了能够骗得小姑娘的同情,他黎某人这次也真的是拼了。 看到黎南这副样子,王雨萌的眼眶也是不由得湿润了。 事实上,王雨萌刚才也就只是在跟黎南赌气而已,自然是不会真的跟黎南生生气。 她却是也没有想到,原来,这三年来,黎南过得也是那么地不容易。 看到王雨萌已经被自己整哭的样子,黎渣男的心中暗自欢喜。 自己卖惨果然是起到作用了,看来下面,还要继续加些猛料乘胜追击才行啊。 于是,黎南便又接着边哭边说道:“其实,这几年来,我每天最想的就是雨萌你啊!” “真的吗?” 王雨萌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黎南赶忙点了点头说道:“当然了,我每天都在想,要是有你这种长相甜美,温柔体贴的人跟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在真武界混得那么惨,那么可怜了。我就这样每天盼啊盼啊,可是,却一直也没把你盼回来啊!呜呜呜……” 黎南说着,直接扯开了嗓子嚎啕大哭了起来,这一波表表演,简直是演技炸裂了! 王雨萌听到黎南的这些话,整个人的情绪也是彻底保持不住。 “师父!!” 王雨萌说着,便直接冲了上来,一把将黎南给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事实上,之前看到黎南活着站在自己的面前时,王雨萌就有种想要与对方拥抱在一起的冲动,只不过后来因为心中的那种不满,所以她才忍了下来。 直到此刻,王雨萌心中那激动的情绪便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地彻底表达了出来。 感受着怀里小姑娘那温暖而又充实的怀抱,黎渣男的心里那叫 一个美滋滋。 果然,女孩子最喜欢听的还是甜言蜜语啊! 而且,女孩子还是最有同情心的那种人。 只要自己装得足够惨,再说一些好听的话来拍对方的马屁,那所有的女孩,就都会被自己给打动的! 这一刻,黎某人感觉自己似乎是突然解锁了某种渣男的绝技! 只不过,正当黎南心中为自己刚才的演技自鸣得意的时候,怀里的王雨萌却是忽然一把推开了他。 “等一下……” 王雨萌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 “怎么了?” 黎南一脸疑惑。 这时,王雨萌却是一脸严肃地看着黎南,冷声问道:“刚才那个洋妞是怎么回事?” “啊?这……什么怎么回事啊?” 黎南忽然预感到了不妙。 果然,只听王雨萌接着冷声说道:“既然我们都不知道你还活着,为什么那个洋妞会知道?!你不是说你过得很惨吗,竟然还有洋妞陪着,你这还叫惨?!我看你是指不定有多逍遥的吧?!” 听到这话,黎南顿时一阵无语,“不是,你听我解释啊……” “鬼才要听你解释,渣男!让你占我便宜!!” 说着,王雨萌二话不说,直接便给了黎南一个响亮的耳光。 黎南:“……” 我特么…… 这一刻,黎南简直都快要哭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刚才气氛不还挺融洽的吗? 这样互相给一个爱的抱抱难道不好吗? 为什么一转眼的功夫,自己又重新变成渣男了啊…… 不是说好的,女孩子都喜欢甜言蜜语的吗,不是说好的女孩子都很有同情心的吗? 咋到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47章 第 247 章 于芷晴再一次听到了闫志刚这么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点了点头,说道: “嗯,我知道了。” 这一次,听到了于芷晴这么乖巧的回答,闫志刚还是有些惊讶的,随后也是笑了笑,离开了。 于芷晴看到闫志刚离开的身影,不禁想到了最近自己的的确确和沈阳薇走的太近了些,不管怎么说,她也都是沈家的人。 更何况,于芷晴也看出来了,今天的沈阳薇似乎并没有认出闫志刚的身份出来,这样说来,和原文里的剧情还是有一些变化的。 而此时,郑瑜婷也是从公司里走了出来,因为这么多天无故的旷工,毫不意外,郑瑜婷直接被公司开除了。 此时的郑瑜婷,真的是恨,恨杜凌辰,恨命运的不公,更恨闫志刚的薄情。 如果那天不是因为闫志刚的绝情,那么她也不会选择去酒吧买醉,这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不过,此时的郑瑜婷也是有了想法,随后就选择去找闫志刚。 不管怎么说,现在闫志刚可是自己能抓住的最后的稻草了! 等到郑瑜婷到了闫志刚的公司的时候,直接就被保安拦了下来,因为有闫志刚的安排命令,郑瑜婷根本连靠近公司的机会都没有。 此时的郑瑜婷更是恨了,这个也就更加的激励了她想要过人上人的想法了。 所以,郑瑜婷依旧是选择在公司楼下等着。 她就不信堵不到闫志刚! 而闫志刚也是收到了保安发过来的信息,整个人都是厌烦。 不过,闫志刚也没有在意郑瑜婷,毕竟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对自己没有任何的影响。 只不过,闫志刚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为了躲开郑瑜婷,一直在办公室待到了凌晨,可是一走到地下车库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郑瑜婷! 在看到闫志刚的时候,郑瑜婷也是立刻迎了上去。 不顾闫志刚的反应,直接开口说道: “志刚,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你就是不相信我吗?” 闫志刚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郑瑜婷还是这么纠结,这些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的问题。 所以,闫志刚看向了郑瑜婷,决定今天一定要把所有的话全部都给解决了。 接着,闫志刚就开口说道: “说真的,对于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咱们已经分开了那么多年了,你能不能直接把我当做陌生人 !” 随后,不等郑瑜婷再多说什么,闫志刚就继续说道: “一个合格的前任,就该自觉的的离开我的生活!” 郑瑜婷听到闫志刚这话,心里真的是气坏了,可是面上还是忍着,耐着性子,说道: “不,志刚,我们两个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你忘了吗,之前你说过的,你会娶我的!” 听到郑瑜婷这么没有逻辑的话语,闫志刚也是够了,看向了郑瑜婷,说道: “你也知道那是曾经,人是会变得,在说了,我现在有自己爱的人,有自己想要娶得妻子,可是那个人,不是你!” 闫志刚话说的够直接了,可是郑瑜婷就是不接受,还是一个劲的和闫志刚纠缠着。 对于郑瑜婷的纠缠,闫志刚真的是够了,随后也是不在理睬郑瑜婷,想要直接上车。 而此时,郑瑜婷看到闫志刚就要离开了,真的是没有任何的想法,直接上前,可是这个时候,闫志刚已经踩了油门。 “砰!” 就这么一下,郑瑜婷真的是慌了,立刻下了车,就看到躺在车前面的郑瑜婷,他也是没有耽误,立刻把郑瑜婷抱到了车上,就往医院赶过去。 即使现在的闫志刚再怎么厌烦郑瑜婷,这也不代表,他想要郑瑜婷就这么离开啊! 此时的闫志刚,也是有些慌了。 而这个时候,郑瑜婷因为疼痛,痛苦的簇起了眉头,与此同时,还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闫志刚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郑瑜婷,你再忍忍,马上就要到医院了,再等等等会儿,别睡!” 郑瑜婷此时也是听到了闫志刚的声音,此时她的意识还是有些清晰的,毕竟刚刚在闫志刚车撞上来的时候,她还是微微挪了挪位置,并没有什么大的伤害。 而郑瑜婷也是因为看到了闫志刚的反应,把决定就这么下去,也许可以拥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很快,闫志刚就把带到了医院,虽然此时已经是凌晨了,但是因为闫志刚身份特殊,医生也是直接迎了过来。 随后,郑瑜婷就被直接推到了急诊室。 闫志刚在急诊室外面坐着,也是着急,他不知道郑瑜婷怎么样了,毕竟刚刚他可是亲眼看到了郑瑜婷身上的血。 随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才被打开。 而这个时候,闫志刚也是立刻迎了上去,问道: “怎么样, 她怎么样了?” 医生摇了摇头,说道: “已经没什么大事儿了,只是伤到了腿,可能需要住一段时间医院,修养一下。” 听到医生这么说,闫志刚才松了一口,随后对医生道了谢。 随后,没过多久,郑瑜婷就被推了出来。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郑瑜婷,闫志刚也是有些急躁,原本是不想和郑瑜婷有任何关系的他,此时还不得不照顾她。 因为郑瑜婷还闭着眼睛,闫志刚就对医生问道: “她怎么还没有醒过来?” 医生也是疑惑了,明明刚刚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问题,怎么还没有醒过来。 而此时的郑瑜婷听到了闫志刚这么说,察觉到医生在靠近自己,也是决定不再继续装下去了,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当然,还不忘记.呻.吟.两声。 闫志刚听到了动静,也是看向了郑瑜婷,随后松了口气,问道: “你醒了啊,有哪里不舒服吗?” 郑瑜婷摇了摇头,随后立刻伸出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再一次的.呻.吟着。 闫志刚蹙起了眉头,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医生,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儿?” 随后这个时候,医生也是有些紧张,对闫志刚说道:“这个可能是刚刚才醒过来,有些没有缓过来,一会儿就好了。” 闫志刚点了点头,随后郑瑜婷就开口说道: “我,我没什么事儿!” 随后,努力的露出了一个苦笑,闫志刚看到后,这也是有些不舒服,随后开口说道: “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你就开口说。” 郑瑜婷点了点头,随后医生他们也是离开了,整个病房里也就只有闫志刚和郑瑜婷两个人了。这个时候,也是郑瑜婷立刻说道: “不起啊,志刚,刚刚让你担心了,这个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该不看路,没有看到你要开车的。” 郑瑜婷越是这么说,这闫志刚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不管怎么说,这个事情,自己的的确确也是有错误的地方。 所以,闫志刚还是开口说道: “不说这些了,对于今天的事情,对不起,医生也说了,你这个需要在医院里养着,这个事情,我也有责任,接下来的日子,我会找人过来照顾你的。” 听到闫志刚这么说,郑瑜婷心头一颤,这个不就代表闫志刚这是不打算自己亲自照顾, 要和自己脱离关系嘛! 郑瑜婷怎么可能会愿意,所以立刻说道: “不用,这个事情,不管你,是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这郑瑜婷的语气里,也是满满的悲哀,随后郑瑜婷又是继续说道: “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就这样吧。” 随后,不在看闫志刚的反应,就往被子里缩了缩,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闫志刚看到郑瑜婷这个样子,也是有些动容了,随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不过依旧是按照之前的想法,给郑瑜婷找了最好的护工。 而在护工到来之前,闫志刚还是在一旁看着,不管怎么说,郑瑜婷还是自己认识的人,他也是不能就这么当人郑瑜婷不管的。 而此时,躲在被子里的郑瑜婷,自然是察觉到了身边的,闫志刚心里还是有一丝丝的窃喜,还不知道,此时的郑瑜婷已经联系了护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48章 第 248 章 深渊大世界,无尽深渊中心的皇城当中,深渊主宰木狄盯着眼前那个黑色晶体,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晶体正是黑暗魔镜,只不过确实子体。 事情有点出乎他的预料,在他原本的计划当中当夏天了解到黑暗魔晶的真正作用后或许会有所怀疑与顾及,但是用不了多久的时间还会忍不住那个诱惑,使用黑暗魔晶。 但是如今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他这边的黑暗魔晶洗体竟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不得不说,夏天是真的让他意外了。 想想也对,能够成为祖星这个地方的天道主宰,没有一点过人之处是肯定不可能的。 只是不知道对方还能不能够继续坚持,毕竟只要激活了黑暗魔晶对夏天来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留给对方的时间也不是很多了。 如今距离当初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再滚几天的时间他便可以再次联系打开天元大世界的屏障,倒时又有多少人能够从天元大世界当中返回? 他估计能有三分之一就不错了,而在这三分之一的幸存者当中又有多少人是了解到了那个世界的情况,得到了相对应的好处,他估计那么一两个就不错了。 而这一两个就算对那个世界有了了解,得到了一些不错的好处,但是这些对于夏天那个天道来说有用吗?基本上是没有作用的,就算有也是微乎其微。 对方早晚会使用黑暗魔晶的,只是该如何让对方使用的时间提早一些呢? 说实话!他有些等不及了。 至于说之前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天两天? 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的他可真差这两天,毕竟他的时间不多了。 也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一道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如果夏天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发现来者正是之前进入过自紫水星的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 之前就说过夏天将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进入紫水星后的所有记忆全部清除,更是将对方脑子搞坏让对方变成一个白痴。 之后她就是没有再管对方,将其交给了深渊主宰木狄。 而今看对方的样子,显然再回到深渊大世界后深渊主宰用了很大的代价将其恢复了过来。 当然!脑子恢复过来是恢复过来了,但是对于子紫水星上了遭遇的一切记忆却是没办法记得了。 没办法,这毕竟是一个与他 同级别的主宰动的手,能够将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恢复过来他已经是废了相当大的代价了。 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在进入这偌大的宫殿后先是对着坐在首位上的深渊主宰恭敬一礼。 “见过主宰。” 深渊主宰木狄见他到来也是从沉思当中恢复过来,点了点头问道。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半跪在地,听到他的询问后恭敬回道。 “回禀主宰,一切按按照咱们的计划进行,相信等到下次打开那个世界壁垒的时候咱们深渊大世界的大军就能够顺着那个缺口进入天元大世界,只不过那毕竟只是一个缺口,所以留给咱们的时间可能不是很多。” 深渊主宰木狄点了点头,这点他作为整个深渊大世界的主宰自然是清楚的。 “嗯,就按照之前的计划去准备吧,五天之后我就会再次打开天元大世界的世界壁垒,到时候会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时间足够我深渊大世界上千万大军进入那里。” 说到这里木狄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停顿,然后接着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会趁着那次机会进入天元大世界。” 下方!正恭敬跪在那里听着深渊主宰吩咐的的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听到深渊主宰的最后一句话…也会进入天元大世界后猛地脸色一变,连忙出言阻止道。 “主宰不可!万万不可!那天元大世界就算没落了那也是一方丝毫不弱于咱们深渊大世界的世界,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有强过咱们的世界。 如今咱们还不清楚那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什么原因导致一方大世界的没落?在没搞清楚那个世界的情况下主宰你千万不能冒险。” 深渊主宰知道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这是为他好,替他考虑,但他是深渊主宰,是这个深远大世界的第一强者、掌控者。 如果他做事畏畏缩缩,那早晚会有人挑他的尊严与地位。 所以果断的大手一挥,板着一张脸说道。 “好了,此事我已有了决定,你先下去吧,就按照之前的计划。” 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脸色纠结,看着深渊主宰那坚定的表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作为深渊主宰的贴身侍卫,他自然清楚深渊主宰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任何人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如今很明显,深渊主宰有了决定如此,他就算是 再怎么去劝阻也没办法叫改变深渊主宰的心意。 如今他能够做的只有尽更大程度的探查天元大世界内的情况,保证深渊主宰在进入天元大世界后不会出现意外、遇到不可控的事情。 看着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退出宫殿,深渊主宰木狄再次眼神闪烁。 不知为何,自从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从紫水星回归,被他治疗好够他就发现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这让他心中不由的警惕起来。 至于都已经察觉到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不对劲,为什么还要信任对方,将重要任务交给对方处理,这个也许是因为多年的感情吧? 呵!这话说出来连深渊主宰木狄他本身都不信,作为深渊恶魔一族…… 尽管她是深渊主宰高高在上,但是归根结底他也是深渊恶魔一族的一员。 作为深渊恶魔,情意感情那都是不存在的。 只有能够变强,只有付出足够大的利益,那一切都可以牺牲。 甚至在他们深渊大世界他们深渊恶魔中杀父杀母的事情逗是再常见不过的了。 思绪飘散间,深渊主宰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的心有点儿乱,无法平静下来。 或许是因为马上就能够进入天元大世界,马上就能够找到那给他感觉可以让他跟进一步的东西了吧。 接连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后,深渊主宰木狄也是从王座之上站起身来,低头看着手中的黑暗魔晶,再次自语一句。 “时间差不多了,也是时候通知祖星上的那个主宰了,就是不知道这么久时间过去了,对方还能不能够保持得住本心,希望你还能够保持住吧,毕竟只有那样才会有意思。” 深渊主宰他们这发生着这些的时候,紫水星的天道空间当中,正无聊观察微缩版生化危机世界内紫水星人类行动的夏天像是有所察觉,猛地起身看一下某个方向。 在那个方向遥远的世界之外,似乎有着另外一个世界,有着另外一个人同样看着他这边。 他也不知道为啥升起这样的感觉,总之在那一刹那间他就是本能的这么做了。 他也不知道为啥,就是这样。 看想那遥远的某个方向,片刻过后夏天反应过来,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心中疑惑。 刚刚那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 那种反应。 还有是是谁让他升起了这种反应? 天元大世界,深渊大世界,亦或者是武庚纪的世界。 自语一句后,夏天也是摇了摇头不在去管刚刚给他那种感觉,让他做出那个反应的到底是什么。 当然也没有再去偷窥生化危机世界内的紫水星人类的情况,而是一个迈步来到了紫水星外界的外太空当中。 看者紫水星之外的恒星系,夏天皱眉陷入到了沉思。 紫水星是一个单独的世界,悬浮在无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49章 第 249 章 “我明白了,所以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你刚想置叶谦于死地,他会选择忍下这口气,并且信任你的投靠么?”聂凤城沉默许久,然后道,他知道大部分年轻天骄,心比天高,脸面甚至比性命重要,坑了叶谦,甚至差点坑死,叶谦会摒弃前嫌接纳聂云杉么? 聂云杉闻言沉默,他当然不确定,但他必须说服自己这个父亲,不然真有可能被父亲杀了去换取叶谦的谅解,毕竟相比他一个人死,总好过满门陪葬。 然而正如父亲聂凤城刚才所言,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他这个金枝玉叶,生来高贵,可以任性胡为的聂家少主, 没错,他之前所有的样子,不过是想引起父亲的舔犊之情,不至于一说闯出来的灭门之祸,就被自家父亲,聂家的家主含怒一巴掌拍死。 聂云杉脑中将之前想好的说辞再次过了一遍,正要出口的时候,身份令牌中传来一道信息,而且是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的,他神魂探查后,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抬头对自己的父亲聂凤城说道:“我本来没什么把握,但现在却又百分百的把握。” 面对聂凤城一脸的探究,聂云杉拿起腰间的身份令牌,在聂凤城面前晃了晃说道:“王权富贵联系我,他现在就在我们聂家外面,想见我一面,关键是,他没有直接光明正大的登门,而是选择用姬女初兰的身份令牌联络。” “王权富贵就是叶谦的那个打败你的手下吧!”聂凤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聂云杉说道:“暂且先看看叶谦意欲何为,你整理一下仪容,为父先离开,有事一会再说。” 聂云杉闻言嘴角抽了抽,点了点头,不用这么提醒他曾经拜在王权富贵手上这件事,事实上,他至今仍然觉得,若是再战一场,底牌尽出,他未必就会输给王权富贵。 送聂凤城出门,聂云杉叫来自己的心腹小厮,让他去外面接王权富贵,还特意嘱咐走暗门,不要引人注意,他自己则回到房中重新梳洗整理仪容,还换了身衣服。 再次出现在小院的时候,聂云杉恢复了之前顶级修行世家少主的风姿,并在小院中见到了王权富贵,和那个让他与聂家陷入没门之祸的姬女初兰。 聂云杉在见到初兰的一瞬间,脸色一僵,苦笑着向好整以待的王权富贵抱拳见礼道:“王权兄是代叶大师兴师问罪的吗?” “看来聂兄也是个聪明人!”王权富贵闻言舒心一笑,跟聪明人说话,总是会省事的多,他说道:“兴师问罪不至于,人是聂兄送的,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 “惭愧!”聂云杉苦笑,告饶道:“还请王权兄明示!” “叶大师让我给聂兄带句话。”王权富贵正色道:“他说,他这个人很好说话,但命很金贵,算计他一次,便是欠他一条命,时间截止到大宇出龙之战结束,要么把聂家满门性命配给他,要么把乔以煜的命配给他!” 王权富贵顿了顿,翘首以待中有别有意味地问道:“聂兄以为,公道吗?” “公道!”聂云杉苦笑着点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聂兄怎么选?”王权富贵似笑非笑地问道。 “聂某还有的选吗?”聂云杉叹息。 “当然,比如继续跟着乔以煜,看我家东主敢不敢动你们聂家!”王权富贵诚恳地给建议。 “王权兄说笑了,此事我应下了!”聂云杉摇摇头道。 “不认真考虑考虑?”王权富贵有些惊讶地问道,他还真没想过聂云杉这么爽快,他不太放心地问道:“乔以煜真死你手里,恐怕后果比坑我家恩主还要严重得多!” “聂某这点实力,可杀不死乔以煜,王权兄何必故作不知。”聂云杉只能苦笑以对:“把乔以煜的命送给叶大师,与直接杀了乔以煜可不是一回事。” “哈哈……”王权富贵闻言顿时大笑,道:“聂兄果然是个聪明人……” 说到这里,王权富贵停顿了一笑,笑脸微微收敛,别有深意地说道:“只希望聂兄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机会只有一次。” 聂云杉闻言默然,他知道王权富贵是在警告他,不要想着虚伪与蛇,假意答应后去乔以煜那边邀功,然后再坑叶谦一次。 良久,聂云杉带着一丝冷意,说道:“王权兄放心,叶大师要个公道,聂某同样想要个公道,那天出手,乔以煜许诺有危险便出手相救,却言而无信,这个公道,聂某要亲自讨回来。” “那我等便拭目以待了!”王权富贵见聂云杉言之确确,也分辨不出此言真假,只能姑且信之,起身抱拳道:“告辞。” “带我向叶大师道谢,多谢大师高抬贵手,给聂某一个机会。”聂云杉起身弯腰郑重道。 “客气了!”王权富贵摆摆手,带聂云杉心腹小厮的带领下,悄然离开聂府。 聂云杉目送王权富贵离开,目光落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姬女初兰身上,只见她额头冷汗淋漓,眼中全是惶恐与绝望。 聂云杉叹了口气,开口道:“看来你是明白了,王权富贵虽然没说,但让你听到了这些事,明显不想 留你的活口,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卷了进来,但世上哪里有什么公道,安心地去吧!” 说完,聂云杉挥掌如剑,剑气入脑,直接洞穿初兰眉心,剑意甚至将初兰神魂斩碎,神魂俱灭,连来世都没有。 做完这一切,聂云杉任由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坐在庭院石凳上静静饮茶,片刻之后,心腹小厮送走王权富贵,回来复命。 “没被其他人看到吧?”聂云杉淡淡地问道。 “没有!”心腹小厮连忙道。 “那就好!”聂云杉点点头,随手一弹,一道剑气洞穿心腹小厮的眉心,但这一次,他没有用剑意绞碎心腹小厮的神魂,惋惜地看着心腹小厮摔落地上,他自言自语道:“放心,你的家人,我会照顾好。” 带着两具尸体,聂云杉来到庭院的荷花塘中,随手扔下,尸体还没落到水里,就见一头三丈大小的鱼妖越出水面,一口吞下两具尸体,而后砸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能与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50章 第 250 章 掌教解惑 天穹剑意,承接神霄。 其中奥义就是十个字,我为天,剑为穹,人剑合一。 在尘光师叔手中拿到神霄剑诀后续功法后,林云并没有着急修炼,而是来到观仙湖尝试突破天穹剑意。 其实从始至终,林云最大的优势就是剑道造诣。 单论修炼天赋以及肉身资质,林云对比许多妖孽,并没有占到很多便宜。 甚至单独比奇遇,也未必能称得上是无敌。 唯有剑意,他始终笑傲同辈,同等境界内基本是碾压级别的存在。 可越往上走,这条路便越难走。 神丹榜上排名前五百的剑客,几乎全都掌握神霄剑意,剑道造诣都强的可怕。 神霄剑意,在同辈中已经很难拥有优势,即便是半步五品的天穹剑意,也很难拥有碾压级的优势。 因为对手在剑意修炼受挫后,肯定会选择其他方式变强。 要么融合其他武道意志,比如雷霆、火焰、寒冰这些常见的武道意志,又或者比较罕见的杀戮,黑暗,太阳,流光等罕见的武道意志。 毕竟谁都不是傻子,总会想到一些办法来应对。 所以……林云没得选,必须尽快尝试突破到天穹剑意。 三天之后。 观仙湖上,林云身上释放出来的剑意,化作数百丈光芒耀眼无比。 那些光芒像是燃烧的月光,宁静唯美之中,蕴含着极为灵石的气势。 光芒犹如实质一般,而处在光芒中的林云,则像是仙人般卓尔不群,有无尽魅力。 哗! 林云睁开眼,所有光芒尽数收敛,荡然无存,全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七天时间,他的剑意精进了许多,离五品剑意越来越近。 只要伸出手轻轻一推,就可以推开那扇门,进入达到天穹剑意的浩瀚世界。 可问题的关键是,那扇门始终无法碰到,明明相隔不到一尺,却像是隔着天堑般无法跨越。 “我为天,剑为穹,人剑合一。” 林云眉头微皱,喃喃自语,脸色不停变换。 好难! 天穹剑意的领悟,比神霄剑意困难了十倍都不止,几乎快将林云逼疯了。 七天时间,他借助御青峰留下的那一缕剑光,让自身剑意提升了接近了五成不止。 可这并没有取得质的突破,只是量的增加。 就像是杯子里的水变多了,但水还是水,杯子本身也没有变化。 到底什么意思? 林云抬头看去,我为天?可天是什么? 剑为穹?穹又是什么? 天穹二字,本为一体,如何拆分? 人剑合一? 我与剑,不是一直都是一体的吗? 林云喃喃自语,脑海中思绪如电,这十个字不停变换。 到最后,这十个字犹如经文般,在他耳边不停回荡。林云视野模糊,他四处看去,这观仙湖上每一处空间都被这十个字填满了。 他犹如魔怔了一般,疯狂自语,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色越来越白。 噗呲! 最终,林云一口鲜血吐出,直接昏死在这观仙湖上。 “这孩子……” 云海之上,瑶光和沐玄空对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 五品剑意何等艰深! 说句不客气的话,连龙脉境都没有资格去参悟,好些生死境都未必能掌握五品剑意。 可林云对这五品剑意的执着,却达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你去看看吧。” 瑶光轻声说了句,而后化作一道影子,重新回到了圣山。 他时日无多,本就不该离开圣山。 等到林云再次苏醒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睁开双目,发现前方多了一道神影。 是沐玄空! 他身穿金边长衫,长发长须,面容苍老,可眼眸之中却充满生机,脸色红润,并没有瑶光的暮色。 对于圣者来说,除非是寿元将至,想要保持年轻的外貌很简单。 只是大部分时候,没这个必须要罢了。 “醒啦?” 沐玄空道。 “掌教!” 林云见到沐玄空,先是一惊,旋即欣喜不已。 掌教回来了! 闭关之前,林云对掌教还是很担心的,不管是神幽世家,还是玄天宗都不是好惹的存在。 可掌教回来了,那就说明事情已经解决了,掌教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想到此处,林云心情快乐了不少。 迟迟无法破开五品剑意的积郁之情,都在这刹那之间,烟消云散了一般。 “你这小子,倒是挺会排忧的。” 沐玄空瞧见林云情绪变化,被其感染,不由自主的笑了。 “掌教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云问道。 “三天前就回来了,和师叔一起,看你借助御青峰留下的契机参悟剑意。而后整整看了三天,等你吐血昏死过去后,师叔就走回去了,让我来看看你。” 沐玄空笑道。 林云挠了挠头,神色尴尬,这……有些丢人了。 “所谓契机,转瞬即逝,如果没有抓住就不要强求了。你暂时不要尝试五品剑意了,以你这境界去强行突破,本就和找死无异。剑意修炼,终究还是得水到渠成。” 沐玄空正色道,他来此就是为点醒对方。 “嗯嗯。” 林云眨了眨眼,笑道:“不尝试不尝试。” 很难说清,他选择强行突破,到底有没有受到沐玄空的影响。 沐玄空藏剑三百年,一怒出山,对林云冲击还是很大的。如今掌教平安归来,林云心结自动解开,心境在突然间就变得放松了许多。 情绪的变化,连林云自己都无法控制。 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对剑宗的感情,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你见过御青峰?”沐玄空忽然问道。 林云如实道:“严格来说没有见过,不过确实有所交际,当初天玄子在浮云剑宗要挖我龙骨。他应该是以某种意念,寄存在我体内,从对方手下救了我一命,而后留下了一缕机缘。不过这机缘,我至今也没懂……” 沐玄空打断道:“剑帝留给你的机缘,你自己知道就好,不要与我说。” “掌教,剑帝当年到底为何要来剑宗?” 林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51章 第 251 章 不放心的潇妈缓缓走了过来,站在李潇潇的房间门口,却又听不到任何动静了,顿时心里也是更加疑惑。 想要敲门进入,却又觉得不太合适,毕竟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李潇潇这么快就回房间,应该也是因为白天太累了,潇妈也不忍心进去打扰。 再度折返而回,而房间里的李潇潇和方志强则依然保持着沉默,李潇潇一时之间做不出决定来,方志强显然也决定不了。 他虽然很清楚,自己告诉李潇潇这件事之后,李潇潇一定会很生气,但他同时也认为自己不能拒绝王亚欣的这个请求。 “潇潇,其实我心里也挺纠结的,你刚刚所说的一切我都已经考虑过了,但没办法,这件事必须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跟你商量,毕竟这关乎歆笙的上学问题,耽误不得。” 沉默了良久之后,方志强终于是再度开口,如此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终究还是需要一个答案的,方志强自然也知道,继续这样推延下去,迟早是解决不了的,既然已经开了口,总归要说出个结果来吧。 “所以,你认为自己非去不可是吗?”李潇潇此刻也冷静了下来,生气显然是没有用的,不管自己的声音再大,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李潇潇也担心自己声音太大,让父母听到,自己和方志强两个人最近好不容易情况改善了一点,李潇潇可不想让父母继续跟着担心,所以此刻李潇潇说话的声音也并不大。 “也不是非去不可,如果不去的话,总得想个办法出来吧?”方志强继续不急不缓的说着,其实他今天已经想了很多可能实行的办法,甚至是伪造亲子鉴定的办法都想出来了,可是到最后,方志强还是觉得那样的办法并不牢靠,万一被查出来,对王亚欣和歆笙更加不好,所以就一一排除了那些想法,直到最后,方志强还是现,自己去才是唯一最让人省心,最简单直接的处理办法。 “目前为止,我并没有想到什么有效的办法,之所以跟你说这件事,也是为了听听你的意见,虽然我知道这很为难你,可毕竟,歆笙是我的女儿,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能对她不管不顾。” 方志强继续说着,而李潇潇的表情也是再度无奈起来。 王歆笙是方志强的亲生女儿,这件事李潇潇当初是知道的,对于那个时候的李潇潇来说,或许这并不算什么大事,而且自己也能够接受这一点,可是对于现在的李潇潇来说,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豁达和大度,因为在婚姻当中,需要的不是这样的豁达和大度。 如 果真能做到事事都毫不在乎的话,那除非是不够爱自己的伴侣,只要有爱,就不可能做到这些。 过了三十岁,方志强和李潇潇也都逐渐现,很多事都不是自己当初想象的那么简单,就像是王歆笙一样,当初只是觉得,她就算是方志强亲生的,可是后来跟王亚欣生活在一起,对他们的生活就并没有任何影响,所以也就不需要去理会这件事。 可是到现在才现,有些事情,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无法抹去,亲生的血缘关系只要存在,就一定会有事情牵连到他。 “你让我想想吧。”李潇潇无奈的紧皱眉头,方志强头疼,她也更加头疼,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和方志强之间的关系的话,李潇潇此刻一定会大雷霆,如果不是不想让父母跟着担心的话,她此刻一定会大声咆哮。 可是,种种原因,让李潇潇不得不压抑自己内心的情绪,不然的话,自己就像是一个深宫怨妇一样,不够体贴,不够理解,不够宽容,不够大度。 李潇潇不想做那样的女人,更不想让自己成为那样的女人,所以她只能压抑自己的情感。 可压抑,终究不是办法,压抑得久了,自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方志强也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顿时就对着李潇潇开口说道:“潇潇,我觉得,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不能把委屈压在自己的心里,这样时间久了,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那你让我怎么办?跟你脾气?”李潇潇转过头来,看着方志强质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任何事都可以沟通,你如果觉得我的想法不行的话,可以说出来,如果可以的话,我自然会改变,如果不可以的话,咱们再一起想想其他的办法,总之,我希望你不要这样压抑自己的情绪,毕竟这是我的事,我不想让它影响到你。” 方志强说完之后,李潇潇顿时就冷笑了一声道:“呵!话全都让你说了,就该让我自己一个人承受所有是吗?你的事,还不想影响到我,如果你早一点考虑到这些,还会对我说出那些话吗?现在话你已经说出来了,还说不想影响到我,你觉得可能吗?” 李潇潇的情绪显然已经越来越失控了,方志强自然也很是着急,自己说这些话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让李潇潇生气的,可现在看来,自己似乎说什么都是不对的。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的话,我可以不去,大不了,就把歆笙接回来,让她在境内接受教育也是一样的,只是,这个要看亚欣是否同意。” 这也是方志强之前想到的 办法,可不到万不得已的话,方志强不会这么做,毕竟王歆笙是一直跟着王亚欣的,虽然现在还小,可孩子对母亲的需求远远大于父亲,何况是一个女孩子,如果带在自己身边的话,自己或许也能够很好的照顾她,也相信李潇潇也会对她很好,但终究,没有亲妈来的更加令人放心。 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之前的方志强能够做到那么长时间对王歆笙不闻不问,也是一直因为担心这件事影响到李潇潇,实际上,方志强心里对王歆笙的想念,却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女儿和儿子是完全不一样的,看着小爱李现在逐渐已经能够自己走路的样子,方志强也会时不时的想起王歆笙,可能她现在,也能在大人的搀扶下,逐渐的学会走路了吧?想着王歆笙第一次学会走路时,开心的表情,方志强有时候都会跟着傻笑。 可是,这些事情方志强都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就会影响到现在的这个和和睦睦的家庭,影响到李潇潇和她的父母。 方志强口口声声说着不想让李潇潇压抑情绪,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成人的世界,就是如此残酷。 而李潇潇此时也沉默了下来,方志强刚刚所说的那个办法,她听完之后也觉得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52章 第 252 章 只见那女子两脚足尖交叉、左手叉腰、右、手擎起,而她全身彩带飘逸,裙摆旋为弧形,像断了根的蓬草在急风中旋转,像耍杂技时竿上转动的火轮。舞到**时只见她头上装饰的那珠翠像就流星一样在舞场上飞过,彩虹般的纱巾在空中闪过,也让观赏者根本无法看清她的正面还是背面。 当乐曲停了下来之后,她这才缓缓端起一杯酒,并悠闲的走到南宫离跟前,“小女子郑梦风见过南宫王爷,王爷安康。”说着,她还有意娇羞起来,声音假的很。 南宫离并没有理会她,只是扭头与苏义晨和云晨彬聊天,也根本没有把她看在眼里,倒是郑森有些头疼了,随即挥手,“你下去吧,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不知道。” “小女子是想在这里伺候王爷,不知王爷可愿意啊?”但是郑梦风认准了,她就不相信她的这个舞蹈不会让南宫离感动,而且还要精心伺候他,也打不动对方呢。 “本王不用女人来伺候。”南宫离这才冷冷说了一句,“郑小姐请自重,你这样完全就是低贱了自己!” 南宫离本意是在嘲讽郑梦风的,可是在她听来就觉得是听到了好听之声,随即笑道,“多谢王爷的厚爱,不过,小女知道,三妹在苏府也是被宠爱得有嘉,想必也会舞蹈而已,不如也让三妹来?” 她其实就是想挑战苏玄歌呢,也是想让南宫离在她和苏玄歌之间选择,是要一个大脚的粗使丫头而且还是要她这种婀娜多姿的能歌善舞之人的又是出身良好的大家小姐呢,毕竟,任何男人都会要这个,美貌苏玄歌也是比不过她的。 “郑小姐,”云晨彬开口了,语气比较冰冷,“苏小姐会不会舞蹈不重要,重要的就是,她能上阵杀敌,这点,你是比不上呢。” 郑森看到郑梦风有些不情愿,就急忙开口,“你赶紧下去吧,这可是男子席位,要回避呢。” “据小女所知,小妹早已破了这个男女八岁不同席,而且她所率领的双全军不是有男有女吗,又何必在此装模作样呢?”说到这时,郑梦风再次假装要摔倒的一样,想要来个“投怀送抱”,结果南宫离一回避,反而让她真正摔倒,也把这里给弄得一团糟,只听噼哩啪啦的响声,酒杯都被她的身体给压坏了。 苏义晨皱眉,随即唤道,“苏歌怡,出来。” 苏玄歌和苏歌怡自然一起出来了,她们二人也听到这一切了,而且这个时候苏歌怡也通过那边领舞之人知道一切,这完全就是郑梦风的所作所为,害得她们也是损失了一笔钱。 “你怎么搞得啊。”苏义晨被这个事情给弄得有些下不来台,苏歌怡刚刚要解释,苏玄歌却是淡淡的一笑,随即拿出刚才她们找那个领舞之人所写的证据,递给了苏义晨。 苏义晨看后,这才稍微收回怒气,“罢了,不做宴会了,晨公子,南宫王爷跟随我前去喝茶吧。”而他又看了郑森一眼,“这是你们的家事,你前去管吧,与本将军无关。” 本来按理说,苏歌怡也是无关的,但是却被陆蓉天给叫住,“苏夫人,这是在你们府里发生这种事情,你得给我们讲清楚啊。” 本来南宫离也是准备离开,可是听到陆蓉天这么说,脚步自然也没有离开,反而怔在那里,随即一笑,“本王倒是想看一个明白呢,晨公子呢?” “自然,那小的就奉陪了!”云晨彬淡淡的一笑,他自然也看得出来陆蓉天他们是有意找事呢,为的就是要让苏义晨道歉,觉得是他们过于欺负她的女儿了。 “我倒是不知道,郑小姐如此做作,还要说是我娘之事,这道理从哪里可说得上呢?”苏玄歌不等苏歌怡说话,自然就比划出来,而陆蓉天一家四人根本看不懂,最终还是把目光转向了苏义晨。 苏义晨刚刚要开口替苏玄歌解释之时,倒是三岁的苏弘才给解释了出来,随后他也挠头,又加了一句话,“奇怪了,刚才我记得在那边席位上,我娘还要丫鬟前去找郑小姐呢,结果都说没有见,而且郑小姐自己主张来跳舞,这与我们有何关系啊,而且我娘还没有说让舞女进来啊!” 苏玄歌听到这时,忍不住掩嘴而笑,就连南宫离和云晨彬自然也笑了,这完全就是说郑梦风自己的不良之行啊。 郑梦风可是不悦了,不由挑眉道,“苏玄歌,你不要昧着良心说好不好啊?我是为了谁啊,自然是为了你,要不我能……如此吗?可是你不仅不帮自己的亲姐姐,反而帮外人,你到底还姓不姓郑啊?” “我自然不姓郑,因为你早已把我的名字给叫了出来。而且我姓苏,还是说你不识字吗?”苏玄歌立马用手再次强势比划道,而苏玄歌的比划再次把众人都给逗笑了,自然除了郑森一家四口,他们一点也不明白苏玄歌的话语,毕竟,他们三年没有与苏玄歌有交往了,所以不懂得她的比划,而且也不知道此时的苏玄歌早已不是原身的苏玄歌了! 陆蓉天看到对方都在笑,却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给他们解释,不由眉毛一挑,随即呜呜的哭了起来,而且这哭声似乎带着极大的委屈一样,这倒是把苏歌怡等人给看愣了,这个陆 蓉天这时候哭泣什么,而且与她也是没有任何关系啊。 倒是苏玄歌不由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意,看来,这又是准备哭诉吗,既然如此就给你一次机会,我倒是想知道,到底她要耍什么花样呢。 结果一看到自己的妻子在那儿放声哭泣,郑森自然也忍不住了,这才上前把妻子搂住,轻声哄道,“不要哭了,再哭就脸花了,变成花猫了,不好看了。” 苏弘才听到这种哄小孩子的口气,也忍不住撇嘴了,他三岁了,还不这样被人哄过呢,没有想到都已经那么大的人了,还这样被人哄,真是……娇气的很啊! “老爷,我是委屈啊,我也是为咱们女儿感到悲伤啊,你看看,咱们在这里多么寄人篱下啊,他们觉得咱们是住在这里,是觉得咱们不是主人啊,这才让咱们受到多么大的不公平呢。” “还有,就连菱儿也不愿意相认啊。梦风这个舞蹈可是她精心排练的,为的就是能让大家好好对待菱儿啊,可是结果,这得到是什么啊?!”陆蓉天在郑森的细心哄声中,缓缓说道,如同她受到了极大委屈一样。 听到这时,云晨彬、南宫离、陆义兴、苏歌怡顿时目瞪口呆,而且就连那些来参加宾客的人也是诧异的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暂住在别人家里所说的话。 只有苏玄歌再次冷笑,果然是无赖之人永远是无赖之人,总会把一切都推卸给别人,寄人篱下,她还真是敢说呢? 有知趣的人就准备起身,毕竟,这是两个家庭之事,而且也是不想惹事,可是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刚刚提出来要走,反而就被郑梦清自作主张的拒绝了,反而还说,“这个事,我们郑府是不会善罢干休的,我们要你们作证,如若你们走了,他们要是倒打一耙,可对我们没有好处呢!” 听到这时,苏义晨的眉毛挑得更高,正要开口之时,倒是苏歌怡忍不住了,不由问道,“郑夫人,本夫人倒是真想问你,你们住这一段时间,哪里对你不好过了?你想做什么,本夫人都让人退一步了,你倒是好,完全是得寸进尺啊。” “当时歌儿还提醒过本夫人呢,但是本夫人可从未那么想过你,只是考虑到你是歌儿的嫡母,又是陆相的女儿,完全是一个淑女,怎么会如此反过来说呢?可是,没有想到,你还真是有胆子说啊,还说本夫人欺负你,既然如此,那么你就好好说一说吧,看看到底是谁对谁错啊!” 苏歌怡真是被眼前这个无赖妇人给气坏了,当初的好心好意,反而被对方当作驴肝肺,更加是把这一 切全部不记在心里,只记得恨意,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呢。 “老爷,你看看,我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苏夫人就开始……指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53章 第 253 章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总该还记得吧!”黑衣妇人在打量叶谦之后,这才缓缓开口。 叶谦微微皱眉,似乎是在回忆昨晚的事情,随即说道:“我记得我应该是在西城的酒馆喝酒,对了,和一个大美人喝酒。那大美人呢?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又是何人?” “哼!”黑衣妇人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看你小子是色迷心窍了。什么大美人?那根本就是一个对你意图不轨的女人。要不是我大发慈悲救了你,你现在只怕早已经身首异处了。” 黑衣妇人说这话的时候,振振有词,就好像一切真如她说的那样。如果不是叶谦是装醉的,听了这番话,自然是一阵后怕,会记恨黑寡妇这人。而且,还会对眼前这个黑衣妇人感恩戴德。 “好狠心的女人!”叶谦心中暗道:“明明她妹妹对我有情义,甚至不惜性命的保护我。她却要让我误会辣寡妇,心生怨恨。可惜,我不会上当的。” 心中暗自冷笑的同时,表面上,叶谦却故作吃惊之色,怒道:“好狠心的女人!” 听到叶谦如此一说,黑衣妇人脸色一变,怒目而视道:“你说什么?” “前辈,你这是怎么了?那女人想要害我,难道我有说错吗?”叶谦一脸无辜的看着黑衣妇人,心中却是暗笑不已,他这话表面是在骂辣寡妇,实则黑衣妇人心虚,这话反倒是在骂她了。 闻言,黑衣妇人心中虽然有几分怒气,可也心虚。见叶谦这无辜的表情,不得不收起了愤怒的表情,转而说道:“你知道就好。我看你不像是兴城本地之人,而且我发现你身上居然有一套中品神器装备,看来你应该是来自某个大家族势力的嫡系弟子了。” “不瞒前辈,我叫叶谦,确实来自恶魔之都的一个大家族。”叶谦如实点头说道。 “叶谦?”黑衣妇人微微皱眉,说道:“我怎么不知道恶魔之都还有一个叶家?你难道就是这样对你的恩人说话的吗?” “不敢!”叶谦连忙说道:“恶魔之都确实没有一个叶家,但我确实姓叶。” “哦!”黑衣妇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颇有深意的看向叶谦,说道:“莫非你是恶魔之都某个大家族势力强者的私生子?随的是母姓?” 叶谦只是讪讪一笑,并没有解释。 见叶谦没有反驳,黑衣妇人顿时就觉得叶谦是默认了。对她来说,不管叶谦是私生子,还是嫡系弟子,能够在区区窥道境三重修为境界,便拥有一套中品神器的人,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背后 定然有了不起的强者。她只需要明白这一点便足够了。 “叶谦,这兴城可不是太平的地方。你既然是来自恶魔之都,你就应该知晓,就在前不久,兴城就死了一个来自你们恶魔之都的大家族弟子陆海峰。”黑衣妇人开口说道:“所以,我劝你,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还是赶紧回去吧!” 叶谦闻言,故作惊讶道:“前辈,你也知晓这件事?那你知不知道陆海峰他为何被人杀死?是不是跟我一样,去了一趟酒馆,财物外露,被人给杀死了?” “这个我不清楚,但我好奇的是你这个贵公子。一身惊人的财富,居然敢只身去小酒馆那样的狼窝?难道你真觉得兴城是个太平城池,没有杀戮和邪恶?”叶谦不说她还不愿询问,既然叶谦说起了陆海峰,她还真很想知道,叶谦为何没有带护卫,却只身去了小酒馆。 兴城虽然远不如恶魔之都那样,强者辈出,但兴城之中,窥道境四重的修仙者可并不在少数。甚至,偶尔还会有窥道境五重的强者经过。叶谦这样区区窥道境三重的修仙者,身怀诸多重宝,难道就不怕被人见财起意,杀人夺宝? 听到黑衣妇人如此询问,叶谦笑呵呵站起身,来到黑衣妇人身前,说道:“前辈对我有恩,我也就不瞒前辈了。我虽然没有护卫在身,但除非窥道境五重的修仙者亲临,否则可伤不了我。而窥道境五重的强者,总不至于为了我身上这点东西,就要杀人灭口吧!” 黑衣妇人脸色微微一变,不敢置信的看着叶谦。一个窥道境三重的修仙者,居然胆敢扬言窥道境五重以下修仙者奈何不了他?如此本事,别说恶魔之都,就算是整个仙魔大陆也是极为罕见的。 “哦!”黑衣妇人半信半疑的看着叶谦,说道:“没想到叶公子还有如此本事在身,这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前辈客气了,你对我有恩,此恩等我回去之后,一定会亲自派人过来酬谢。不过,在这之前,我还希望前辈帮我一个忙。”叶谦笑呵呵的说着。 黑衣妇人脸色一沉,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叶谦会如此厚脸皮。她本就不愿和恶魔之都的大家族势力之人来往,她更加没有出手救过叶谦,因为救叶谦的是她妹妹辣寡妇。她之所以撒谎,其实就是希望叶谦这个贵族弟子,能够知难而退,离开兴城。这样,也就断了她妹妹对叶谦的情愫。 “叶公子,你还真是不客气啊!”黑衣妇人沉声道:“你是把我当成你们家族的护卫来使唤了吗?” “不!”叶谦连忙摇头,笑道:“前辈不 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昨晚那狠毒的女人想要对我下手,我岂有不报复的道理?以前辈的本事,在这兴城想来地位不俗,定能够帮我找出昨晚那个女人。” “对不起,我没有这功夫。你还是走吧!”黑衣妇人怎么可能让叶谦找自己的妹妹报复? “前辈真的不愿意帮忙吗?”叶谦追问道。 “是,我不会帮你的。”黑衣妇人一字一句肯定的说道。 叶谦闻言,也没有生气,反而笑道:“前辈,既然你没有时间我也不强求。我就去城主府走一趟,罗厚义这个罗家的旁支弟子,想必不敢驳了我的面子,此等区区小事,他一定会鼎力相助的。” 说着,叶谦就打算离开原地,要去城主府找罗厚义帮他找出昨晚对他意图不轨的那个女人。 黑衣妇人见状,脸色大变,万万想不到叶谦居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54章 第 254 章 毕竟,这是她唯一的亲生子,比起苏玄歌这个外来女,当然更疼他,再说了,儿行千里母担忧。 “别说了,正如歌儿所说,他们已经熟悉了,这才有契合的,或许对战场更好。还有,你想办法给弘才做一些衣服吧,再做一些干粮,也许这一场战场就是半年之久呢。”苏义晨其实在看到苏玄歌和苏弘才那配合的样子,自然就心动了,所以,就在最后同意了,也可以说这是他做得最好的一件事。 “哎。”苏歌怡没有办法,只得叹息一声而去做活了。 次日一早,苏玄歌和苏弘才一起骑马去了皇宫,自然将士们也是极早就来到了皇宫门口,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铠甲,而且气势磅礴,就连军旗也是写着“双全军”。 当高旭俊看到苏玄歌和苏弘才一同出现时,不由问道,“歌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苏玄歌为了让人区分自己和苏义晨这两个不同的将军,因此就让皇上以“歌”字为由,因此众人才唤她为歌将军。 “我和姐姐一同上战场的。”不等苏玄歌比划,苏弘才已经开口了。 “胡闹。”高旭俊有些不悦了。 “陛下,”歌承信忍不住开口了,“你说,这一个三岁的顽儿上战场上,这不是更加玩笑吗?再说了,这不是正好可以让敌人抓人质吗?” “苏玄歌,别以为朕给了你将军职位,你就能胡闹吗?还不赶紧让苏弘才这个小顽儿滚开。”高旭俊被歌承信这么一说,更加激怒了他,忍不住暴粗了。 “陛下,”看到苏弘才歪着头,脸色极为阴沉,苏玄歌这才比划起来,“陛下可能是忘记了吧,当时臣在训练双全军时,可是由舍弟来唤的,毕竟,臣是有缺陷的。如若没有人来替臣唤,或者号召的,那么军队就无法进行的。如若陛下不信,不妨问一问将士们?” 被苏玄歌这么一比划,高旭俊顿时记起来,当时男女将士对战时,就是苏弘才的号召,没有号召力,还真是不行的,“可你应该换一个大一点的……” “对,换上我的儿子。”歌绍海竟然未等皇上说完话,就主动请缨了。 苏玄歌此时真是冷笑不已,她并未比划只是扫视了一眼苏弘才。 就在这时,苏弘才突然歪头,并看向歌承信,随即问道,“空诚计,调虎离山计,你会哪个?” 歌承信一怔,随即摇摇头,这些名词他从未听说过。 “可是我都会,不仅如此,我还会姐姐所说的《孙子兵法》。我不仅会背,还会 让人做得。还有,一个是《三十六计》。还有……” 苏弘才洋洋得意的说道,苏玄歌急忙比划出来“停止”的手势,他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看到这个三岁的孩童说起来的这些话语,高旭俊也无奈,在看向苏义晨一眼后,见苏义晨点头,也只好说道,“好吧,时辰不早了,就请歌将军喝了这出征酒,朕为你们送行,记住只可成功,不可失败!否则……” “陛下放心,我和姐姐一定会让双全军一个不少的回来,绝不会让他们有一个牺牲的。”苏弘才竟然替苏玄歌说出这么一番大话来,或者说是他过于相信自己这个义姐吧,毕竟,义姐对自己太好了! “陛下,”苏玄歌也笑了,接过酒,看了一眼苏弘才,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双全军的将士们,随即手一挥,只听军队里传来齐整的声音,声音是那么的威武,也是那么的响亮。 “双全军,智勇双全,定能胜利,斗智斗勇,以命拼博,护国护家,为国争光!” 就连那些太监也被这喊声给震得有些仰慕,或者说是被他们的话语给打动了,自然在暗处的青风也忍不住重复了这一番话,他同样是有些激情,有些想上战场的冲动,这苏玄歌真得会组织人,这还真是一心!看来,王爷还真是没有错啊,没有看错人! “陛下,看到没有,臣相信,将来的一切就是我们双全军的了!!!喝下这陛下敬的出征酒,我们一定要打败敌军,凯旋而归!” 比划完,苏玄歌第一个喝下了出征酒,随即就把碗“呯”的一声摔在地上,然后带领军队,浩浩荡荡而走。 当苏玄歌刚刚走到半截时,就看到昨日的那个老爷子,他竟然来给他们送行,甚至还冲她跪下,“恩人,谢谢你救助了我,今日知晓是恩人要出行,所以,特意送来一些廉价之物,还望恩人不要不收。只希望恩人能早日送走敌军,还百姓一个平安,我们都不要当亡国奴!” “放心,不会的!而且我们会凯旋而归,到时候,还希望老大爷能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喝庆功酒!”苏玄歌比划道,自然这又是苏弘才翻译的,“不过,老大爷还是应该感谢皇上,如若没有皇上的圣恩浩荡,我也没法当上将军的。” 苏弘才这话音一落下,军队里的声音立马变了,“凯旋而归,圣恩浩荡!” 随着悠悠的声音,苏玄歌抱着苏弘才上了马,自然是在接过吴老爷子手里的东西后,她明白老百姓给的物品是物轻礼重,这也是对她的信任,随即向后看了一眼苏义晨,这才一挥手,“ 出发!” 随着呼喊声,随着马蹄声,随着尾音,军队逐渐不见了影子,除了那久久的回音“圣恩浩荡……”一一打在所有人的心里。 不过,这也让高旭俊心里有些舒服,才觉得苏玄歌没有忘本,没有忘记自己申明大义之人,挥了挥手,他摆驾回宫了。 “只希望他能混在里面,能偷听到一切吧。”望着远走的人和军队,歌绍海暗自说道。 本来是要跟随苏玄歌而去的青风,在听到这时,反而停下脚步,正要离开,赫然听到,“主子说了,你保护苏小姐,这里由我。到时候,我会以鸽子传信的。” 因为这个暗卫用的是内力传音,自然其他人听不到,除了青风,青风略一思索,就匆匆追苏玄歌他们去了。 经过三天三夜的奔波,好多将士都已经累得受不了了,可是当看到十一岁的苏玄歌还有才刚刚三岁的苏弘才,这姐弟二人竟然会丝毫不叫苦叫累,倒是让众将士不敢说出要不要休息的话来,毕竟,他们可是比他们姐弟二人要年长许多。 自然,作为副帅的孟峥天也是被这姐弟俩给震撼住了,他从未想到过,这两个人加起来年龄也只不过才十四五岁的人儿,竟然会一声不语,甚至也不嚷嚷。 也许这就是虎父无犬子吧,自然他也不敢再小看他们了,反而对他们起了一丝敬佩,心里暗自考虑,也许一切都是天意吧!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苏玄歌这才停下马,随即就仰起头,看了一眼天边,这才轻轻拍了一下苏弘才的头,苏弘才和她的默契极好,因此,就在她一拍头时,立马就唤道,“黄清何在?” “末将在。”随着话音,只见黄清策马而来,脸上带着汗珠。 “不知离上次安营扎寨之处还有多远?”苏玄歌比划着,而苏弘才再次当上了翻译员,替姐姐说话。 “没有多远了,大概也只有五里路吧。”黄清笑道,不过,他也是极佩服这姐弟二人,没有想到,经过这么多日子,他们二人倒是没有一个人有任何难受感觉,而这也让将士们心里极为佩服,所以,他们也就辛苦而奔波。 听到这时,苏玄歌点点头,然后又挥手,比划了一番,苏弘才稍微愣怔了一下,这才说道,“黄大哥,姐姐说了,咱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 “什么?!”黄清有些不解了,明明前边就要到了,而且离那边只有仅仅五里之远,为什么要在这里呢?这不是让对方觉得自己胆小吗?这不是在给敌人示弱感吗? “姐姐说了, 就在这里安营扎寨,正好也可以让大家都休息一下。”苏弘才看到苏玄歌眼神极为鉴定,这才又郑重的说道,“还望黄大哥赶紧告诉众将士吧。” 黄清有些犹豫了,生怕这会动了军心,而且也觉得这个过于异常了。想到这时,他忍不住扭头看向孟峥天,虽然苏玄歌训练他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55章 第 255 章 老爷子又说,前一阵子,我瞧着她跟浦和区人武部长胡海啸的老婆吕娟在一块混,我就提醒过她,千万不要再思想上有任何腐化行为,尤其是在机关供职,一辈子的清白名声是最重要的。可她偏偏就不听我的话,你看,这才多长时间啊,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赵红霞倒是头一回听说,孙红红跟吕娟之间早有交情,可老爷子这种时候提这茬又有什么意义呢?吕娟的老公胡海啸自己都已经出事了,哪里还有精力帮孙红红的忙呢? 赵红霞只能敷衍着对老爷子奉承道,是啊,早就听孙姐姐说起过,叔叔一辈子做官做人都是特别清明的,现在的官场,像您这样素质涵养的领导干部的确是越来越少了,要不,我姐姐和孙姐姐怎么会中了别人的套呢? 赵红霞说来说去,还是把话题绕回到了原先的主题上,瞧着眼前这位老爷子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她几乎要失去信心了,要是老爷子再继续摆出这种嘴脸来,她决定稍候就走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要是老爷不肯出手,她又不能拿刀强『逼』着他。 老爷子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姑娘啊,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我只能跟你说,这官场人走茶凉的道理是谁都明白的,尤其是像我这样已经退休近二十年的老干部,那批老人都下来了,年轻人又全都是生面孔,只怕就算我出面也抵不了什么事啊。 赵红霞的心情一下子落寞下来,老爷子的话说的再清楚不过了,他不是不想帮忙,是帮不上忙啊。 赵红霞轻轻的从凳子上起身后,冲着老爷子勉强笑笑说,叔叔,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我先走了,等姐姐和孙姐姐的事情有什么消息了,我再来通知您一声。 老爷子见赵红霞要走,也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红霞看出老爷子有话要说,却又有些顾忌,已经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叔叔,都这时候了,您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跟我说的呢?说到底,我姐姐跟孙姐姐现在是一个绳上的蚂蚱,哪怕是有一点办法可想,我也一定会尽力而为的,叔叔要是有什么要交代的,跟我但说无妨。 老爷子总算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对赵红霞交底说,我女儿孙红红跟吕娟关系不错,我听她说起过,好像跟市委副书记的女儿夏燕的关系也很好,这次女婿能到浦和区当纪委书记,全靠夏燕帮忙的缘故,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那个叫夏燕的姑娘还会不会念及两人之间的交情,帮她一把。 赵红霞的心情一下子变好了很多,有了这 一条线索,她总算是看到了一线希望,对老爷子说了声谢谢后,她立即准备去找胡海啸的老婆吕娟。 她不认识夏燕,但是她跟胡海啸的老婆吕娟却是老朋友了,以前姐姐经常请吕娟做美容,每年还会给吕娟送上几份价值不菲的礼金卷,有些时候,都是赵红霞帮忙跑腿的。 赵红霞决定通过吕娟作为媒介联系上夏燕,然后再花重金在夏燕那里砸出一个大洞来,无论如何也要把姐姐早些救出来。 赵红霞找到吕娟的时候,吕娟一听说赵浩霞被纪委抓了,二话没说,立即帮赵红霞出谋划策。 吕娟说,自己跟夏燕结交也是偶然,夏燕是某车友俱乐部的成员,恰好自己也是俱乐部成员,一来二去的在俱乐部搞活动的时候,两人就成了朋友。 因为从旁人的口中知道夏燕有个打个市委副书记的父亲,因此她格外在她身上多花了些心思,心里原本就想着以后很有可能会有用得着的地方,上次胡海啸的事情,夏燕也算是尽力的,无奈因为是军分区领导直接下达的指示,夏燕的父亲实在是『插』不上手,这件事只能作罢,但是这次赵浩霞遇到了麻烦,吕娟估计,无论如何,夏燕不该袖手旁观。 赵红霞听吕娟这么一分析,心里也不由乐观起来,她问吕娟,是不是可以立即引荐自己跟夏燕认识,自己姐姐和孙红红都刚被立案查处,这种时候,每一分钟的耽误都有可能耽误大事。 吕娟知道赵红霞内心的焦急,却还是摇头说,要说孙红红,夏燕倒是认识的,可你的姐姐赵浩霞跟她半点交情都没有,你这样莽撞的去找她,她只会感到过于突兀,到底肯不肯出手帮忙,还真的很难说呢。 赵红霞听了这话,有些发急起来,她伸手摇晃着吕娟的胳膊说,好姐姐,我现在实在是没有别的路子可走了,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你总得先把我引荐个这位市委副书记的女儿才好,否则的话,我姐姐的事情,岂不更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身为遭遇过亲人被纪委查处同样经历的吕娟此刻最能体会赵红霞的心情,尽管心里还有些没底,她还是勉强答应帮赵红霞牵线搭桥。 晚上,华灯初上的时候,吕娟领着赵红霞一道来到了市区某美容中心,这里是她跟夏燕经常见面的地方,今晚她邀约夏燕一起过来做sa,夏燕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两人到了没多久,夏燕也到了,赵红霞见到眼前这位看起来气质高雅的中年女子,一颗心差不多快要激动的跳出来,眼前的这位可是关系到姐姐命运 的关键人物,自己今晚可一定要把住了。 夏燕瞧着吕娟身边还站着一个长相出众的年轻姑娘,脸上明显『露』出几分不悦来,她以前就跟吕娟说过,自己的家庭背景和身份总会吸引太多的目光关注,一般的角『色』,她并不想花费时间应酬,所以每次跟吕娟见面都是三两个熟人的聚会,鲜少有陌生面孔。 吕娟知道夏燕心里的忌讳,赶紧赔笑解释说,夏燕,这位是浦和区宏远建筑公司的赵副总,她姐姐和她都是浦和区有名的女汉子,跟我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正巧今天凑巧碰上了,我就带她一块来了。 夏燕一听说眼前的女子是浦和区宏远公司的副总,心里立即明白了吕娟今天打的什么主意。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56章 第 256 章 “朕不信,那么多年的经验,还能忘记了?佘公公,你且去派人替朕传话就说让紫郡王来见朕,朕有事要见他。”高旭俊可不相信,立马就派佘公公前去传话。 然而,当佘公公从郡王府回来之后,就告诉了高旭俊,“陛下,紫郡王说他年事已高,而且多年没有战争的经验了,现在应该是年轻人之事,所以,不想参与战争,而且也提了要让苏玄歌再领军队出征,只有这样,才能让韵朝的人不再小看熙朝。” 高旭俊怎么也没有料到,紫郡王还真是不愿意,甚至同样举荐了苏玄歌的双全军,这又是让他不情愿呢,毕竟,在他看来,苏玄歌这个女孩子不能再让她掌管兵权了,否则对自己是极不利呢。 此时,郡王府里。 紫燕正在与紫郡王在说话,“父王,你真得愿意把这一切全部交给歌妹妹,不想接手吗,也许你要接手,可能对你会有更好之处。” “傻孩子,这是一种得力不讨好之事呢。”紫郡王笑着摇头道,“虽然会有名誉,但是也会让人再次站在高处,越在高处,越会被当今的那位怀疑呢。你可知道当初父亲我为什么在战后立马交兵权吗?” “为什么?”紫燕有些不解的问道。 “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那本领了,因为身体已经有了病症,所以这才退下呢。当初,你母亲也正在怀孕呢,我也担心到时候会有报复,所以,只有早早退出,才能让自己平安的。”紫郡王缓缓说道,语气比较平静。 “那父王,你在那些人举荐魏珂之时,为什么不提出反对意见呢?”紫燕仍然是不解的问道。 紫郡王又笑了,在他看来,紫燕虽然是比苏玄歌大上一些,可是苏玄歌的气质,还有神情反而比紫燕还要成熟,这也许就是他想让她去学习苏玄歌的原因吧。 “当初皇上已经认定了,无论是谁说,都会坚持的,倒是不如……就此罢了,也算是让他知道任何事情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好的。”紫郡王再次说道。 南宫王府。 南宫离坐在府中,手中仍然把玩着一样东西,而青风、青云两个兄弟站在他的身旁,并不言语,倒是水坐在他的对面,同样是沉默不语。 大约半个时辰后,水才开口了,“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暂时不会。”南宫离笑了,“不过,就算他同意,苏玄歌也不会同意呢,毕竟,高旭俊的做法早已让人心寒了而已,更别提这只小狐狸了。” “哦,你这么相信那个哑女?”水有些不可置 信的望向南宫离,在他眼里他看到了他对那个叫苏玄歌的哑女有着深深的自信,甚至还有一种爱情的情愫,更加有着宠溺之情。 “自然,她不会令本王失望呢。”南宫离又是一笑,“你调查结果都结束了?” “还没有。不过,暂时休息一下,你也不会不允许吧?”水轻笑道,这个调查事情是必须很长呢,而且事情缘由还要必须一一找到,否则定会影响到南宫离也会影响到苏玄歌的。 御书房内,高旭俊也沉默了,他的沉默,带着全屋更加压抑起来,也让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也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陛下,二王爷求见。” 高旭达,他也来了,莫非他也是要推荐苏玄歌吗?真是不知道那个哑女到底给了他们什么好处,反而让他们一个个向着那个哑女,那个苏玄歌,而对自己却有各种的不满,真是让他觉得自己当这个皇帝过于可笑了,要是当初自己不改,那么换成高旭达,会不会遇到难题之事,就是他了。 不过,当他想到这时,他又摇摇头,这个想法只是一个假设而已,而且他就算再来一次,也会要改的,毕竟,当上皇上,才是他最要的目的呢,想到这时,他开口道,“宣他进来。” “是!”立马就有人出去把高旭达叫了进来,高旭达很快走到跟前,“臣弟见过皇兄!” “免礼,你有什么要说的吗?”高旭俊问道。 高旭达沉默了一阵,摇头,“臣弟无有说的,只是想来探望一眼皇兄。” 本来孟峥天他们以为高旭达是来劝高旭俊的,结果没有想到,高旭达竟然是来探望而已,并没有说出来其他的事情,反而让他们诧异不已。 不仅他们惊诧,就连高旭俊也是有些疑惑,怎么会什么都不说呢,这可不是他的性格啊,不过,淡淡的一笑,“给二王爷端椅子来,让他坐下吧,正好朕有事,也不与你多说了。” “皇兄且忙吧,臣弟只是看看而已。”高旭达点点头,随即在佘公公搬来座位后,又是对他行礼,“谢过佘公公了。” “王爷不必对老奴过于恭敬。”佘公公也不明白高旭达究竟来这里是做什么呢,自然也有些惶恐。 高旭达这才平静的坐了下去,他也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在手中玩弄着。 当高旭俊看到他手中的东西时,不由眼睛又是一眯,那是他们曾经结拜时玩过的一种琉璃球,而且是当时父皇交给他们兄弟四个——自然除了他们兄弟三人,还有一个人就是南宫离 呢,还告诉他们要团结一致才行。 “陛下,请做决定吧,如若真得晚了,会让韵朝之人对我们更加不利的,将来也会让韵朝的人觉得我们是言而无信之人。那么就会危及到我们熙朝了。”孟峥天开口,既然二王爷不愿意说出口,那么就由自己来说,反正这个罪人也就由他来承担呢。 “陛下,为了咱们熙朝考虑,还希望陛下收回……自己的话语,再命苏玄歌或者苏义晨出征,只有这样,才能让咱们对得起友国,对得起他们的结拜。”戴大人也真诚的说道,对于苏玄歌领兵之事,他曾经也觉得是不可能,可是在上次苏玄歌的意外大胜,又经过多方的调查,才知道是真正的,所以,才有一此举荐。 高旭俊挥手,“退下吧,朕乏了,明儿早朝再议。” 金太师正要继续开口时,倒是突然看到高旭达站起来,“既然如此,各位就和皇兄告辞吧,你们也不想让皇兄有些体力疲劳上不了明儿的早朝吧?” 他们三个人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高旭达再次开口,“佘公公,你带皇兄前去休息吧,他们三个就由本王带走了。皇兄,臣弟带领他们走人了,你也好好休息吧。”说完,他就拉着金太师他们出门,而高旭达的这反常行为又是让他们更加觉得奇怪,这样的行动如若是换成南宫王爷,或许他们就觉得对头了,但是以往很冲动的高旭达竟然会如此平静。 高旭俊自然也没有反应过来,直至半个时辰之后,这才回过神,随即问向佘公公,“刚才二弟真的来过吗?”怎么刚才高旭达的那动作如此熟悉又让他如此陌生,如同南宫离附身一样。 也多亏南宫离不在,要是知道了,定会嗤之以鼻,甚至会说那是东施效颦而已! 佘公公也是在高旭俊问出话时才回过神,“的确是来过,不过,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做,只是在玩一个琉璃球而已,还有,在陛下说身体乏了,就拉着……三个大臣离去了。还让老奴好好照顾陛下呢。” 高旭俊点点头,“看来,还真不是朕在做梦呢。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在走出皇宫,金太师这才问道,“二王爷,你不知道微臣是为了熙朝而考虑吗?” 高旭达点点头,“本王知道,不过,你们这样不怕他明天上不了朝吗,会多次婉拒,所以只有上朝时再说也不迟呢,越心急……越会有不好的结果呢。” 被高旭达这么一提醒,三个人这才恍然大悟,他们是催得过于急切了定会让皇上对他们有些不满,而且也一时忘记了那句心急吃 不了热豆腐的话语,看来,真是一语点醒他们了。 “多谢王爷的提醒!”三个人这才向高旭达拱手而走。 高旭达抬起头,望着天边那若隐若现的月亮,不由苦笑了一声,“真是吃一堑长一智,如若不是上次自己的冒好意,又岂能如此呢。要说感谢,还是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57章 第 257 章 老王轻舒猿臂,翻腕子将手中潜水匕首扎进最后一个前来围攻自己的拉玛水鬼喉间,整个人身子在水中转了半圈,一拉一错之间将那水鬼的脖子都切开大半,那鲜血喷射之激烈,让水中人都几乎失去了老王的踪迹。 王满仓没有停顿,抽刀甩手,将还在神经性抽搐的水鬼尸体丢开,任其沉入深渊,自己则做个手势,带着谭老板和其他水手们急急前往白色郁金香的龙骨下方,截杀正在破坏船只的另一队水鬼。 毕竟,下水来保船才是第一要务,全歼杀死敌人水鬼部队是一回事,可如果让他们在死绝之前成功设置了黑色包裹炸弹,同样是不可接受的。 要知道,现在的老王手里,白色郁金香号已经是他们硕果仅存的可参赛武装船只。 剩下的一艘半残废郁金香姊妹舰根本指望不上,圆肚商船是人家阿哥特商会的不说,而且除了商用和补给之外,实在没有别的看点。 但航赛就在那里摆着,还有接近一半的路程要跑,所以白色郁金香号这个宝贝疙瘩,再也经不起任何闪失。 拉玛水鬼今天没料到的事情简直不要太多,他们炸弹安得好好地,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同伴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被敌人收拾干净,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们才应该是水下的王者,以至于他们在被老王等人冲过来近身的时候,甚至连肋下的鲨鱼牙刀都不曾拔出。 不管他们料到与否,王满仓和谭良老哥俩可是心如油烹,他们心中怕这些家伙狗急跳墙,直接引爆黑色包裹炸药来个同归于尽,于是下手根本没有多余动作,直接冲进拉玛水鬼的队伍中,捉着人就杀。 这帮负责安装爆炸物的水鬼战斗力比刚才负责缠斗老王等人的水鬼们实力还要逊色一筹,想来应该是拉玛水鬼中专门负责辅助战斗或是炸药安装的特殊工程部队。 如此一来,老王他们的战斗就更是轻松,像是砍瓜切菜一般,寥寥几个呼吸间,他们便将对手清理了个干净。 当他俩在水下大开杀戒的同时,法尔科尼自然也不能闲着,仅仅比老王的反应慢了一瞬,这位意大利黑手党家族的年轻成员便意识到,发动攻击的人就在水下。 于是,领了他命令的大汉伊万也带着船上的水下好手们出发,二十几个人纷纷入水,开始排查烈酒号的船底情况。 重复的情况简而言之。 大汉伊万遇到的情况和老王两人遇到的情况基本相似,拉玛族的水鬼确实是在进行无差别的进攻,只要是能在水下进行偷袭的船只,都是他们 进攻的目标。 因此在烈酒号的船下,也同样有一支数十人的拉玛水鬼队正准备炸船,伊万如何能看着敌人毁掉自家船只,立即和拉玛族水鬼们斗在一处。 大汉伊万虽然身躯庞大,可不曾想却不是个只会用蛮力的莽货,别看这家伙下水后什么兵器都没带,但仅仅只靠着一双空手,就打得拉玛水鬼们接连殒命。 如果这时竹中或者老王能够看到伊万使用的技巧和手法,他们一定能认出这种格斗手法的名称——以色列马伽术。 这是一种凶狠残暴的武术技巧,老实说,马伽术在很多传统的武者心目中,是一种是非常不男人,乃至于非常不要脸的格斗技巧,原因无他,就是因为马伽术的手段太“脏”太“阴”了。 马伽术被创立于现实世界的19世纪60年代,和武术家族里的其他派系比较,它称得上是一门非常年轻的格斗技巧,算起来,其年龄到现在也不过是70多岁,因此,缺乏武德积淀的它,可以说是武术家族中最不讲道义最令人头疼的“叛逆青年”。 马伽术十分残忍,为胜利而生,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谈,讲究的是一击制敌,使用最小的身体消耗对敌人造成最大的伤害。 说的粗俗些,其作战目的就是干死对方,然后自己活命这么简单,既如此,那它必然会大幅度省略掉一些冗余的武术套路和华而不实的技巧,说穿了,马伽术就是为了在战斗中杀死敌人而存在的武术。 所以,被很多中武术技巧诟病的攻击方式,在马伽术中都是可以使用并且广泛使用的。 例如插眼、踢裆、抠鼻孔、揪耳朵、击打喉咙,无所不用其极,也正因为这一点,在现实世界中,马伽术是禁止运用在各种武术比赛中的。 不过在试炼世界中,马伽术简直就像是为了这个世界而生似的,他在这里无疑获得了一片生长的热土,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人们生存下来的很大一部分先决条件,就是必须杀死敌人,马伽术,不正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的么? “竹子,水下干净了,水面上什么情况?”收拾干净白色郁金香号范围内的所有拉玛水鬼,老王又绕着船底转了一圈,再三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他才在队伍频道中问竹中道。 “搞定了么大叔?”竹中虽然相信老王的实力,可是每次听到老王平安成功的消息,小家伙语气中的兴奋确是从来都不遮掩的。 “搞定了,搞定了,你们也好吧?”老王继续问道。 “好得很,好得很。”玛丽学这老王的 腔调接过话头,然后发问道:“怎么样?能确定是拉玛族对我们动手的么?” “就是他们没跑了。”老王肯定道:“叫我跟谭老板联手宰了二十几个,现在船下面是干干净净的了。” “有点奇怪啊大叔,难道敌人只有水鬼部队么?”竹中对老王疑惑道。 “对,我们目力所及,看见的就是这些水鬼。”老王回道:“竹子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们不应该只有这些东西,还要有什么多的东西在水下不成?” “是这样的大叔。”竹中解释道:“所谓的拉玛水鬼,说白了就是种破坏手段,除了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之外,你大可以把他们看做是对敌人造成杀伤的武器,嗯,类似于子弹这种吧。” 小家伙继续道:“但是,没有子弹是能够脱离枪的发射,独自成为战斗系统的,对吧?所以,子弹已经出现在我们的船下了,那么枪呢?” 老王一惊,和谭老板交换了下眼神,发下对方的眼睛里也是这个意思。 竹中的比喻很形象,拉玛族再怎么出产世界上最好的水鬼,可是水鬼们总不能畅游海中万里,自己脱离海战系统独立存在,这也就是说,拉玛族作为水鬼作战母舰的战船,有很大可能就在附近。 “竹子,那你们在海面上看见拉玛族的战船没有?”老王顺着思路问下去道。 “就是因为在海面上没有看见除了我们两家之外的船只,所以才想让大叔在水下好好找找。”竹中解释道:“我想着,总之你们现在已经在水里了,按照我准备的胶囊氧气筒数目,你们两个人在下面过个把小时一点问题都没有,为保安全,还是找找看吧。” 老王心中也同意竹中的想法,现在好歹是白昼时分,阳光在海水中的穿透性再差,也好歹能提供个照亮范围,等到真的天黑了视线差下来,再有拉玛族这种对手在水下潜藏准备伺机动手,那可就真的防不胜防了。 想到这里,王满仓对竹中道:“行,我和谭老板在下面多留些时间,找找敌人船只的踪影,不过你会不会想的太过匪夷所思,这个时代就造出潜水艇,你觉得可行么?” “潜水艇最早的设计图纸是达.芬奇先生在文艺复兴时期就设计出来的,另外我们可是在随机空间创造的试炼世界里,潜水艇有什么的。”竹中回答道:“既然他们的核心战术就是水鬼战的话,可下潜的战船更加适应整体战术风格。” “小嘴叭叭的。”老王逗小家伙一句,然后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我怎么把他们忘记 了,海面上那帮找我们麻烦的人,现在还有没有继续找事儿?” “暂时没有什么问题,对方巡洋舰可能也弄明白了袭击来源,这会儿根本没有继续和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58章 第 258 章 苍炎皇城,苍炎王国的都城,其内流动人口足够千万之众,繁华至极。 高大磅礴的城门,宏伟的建筑群,城内各个主干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人群、马车川流不息。 黄家,苍炎国十二大家族之首,其府宅坐落于城东之处,每日门前拜访之人络绎不绝。 可今日,黄家大府前,却是守卫森严,前来拜访的人群,更是全都被阻拦在了府外。 而黄府大门斜对面,约莫三百米处,有着一座名为明月楼的酒楼。 叶长空正坐在明月楼中,一个靠窗的位置,桌前摆着几道小菜和一壶烈酒。 桌上菜早已凉了,却一筷未动,叶长空只是时不时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一口辛辣的烈酒,目光始终盯着斜对面的黄府大门。 黄府门前,哪怕是一只苍蝇飞过,都难以逃过他的眼睛。 他来到苍炎皇城,已有三日之久。 皇城好几处酒楼里,都有青云宗与黄家决裂的消息,并且扬言青云宗两位长老为了此事,还专门来到了苍炎皇城,据说与苍炎皇室相处的并不愉快。 但,关于黄天佑以及那十一名黄家子弟是否在皇城中,却是无人知晓。 “那是林霄与杜阳两位长老?” 黄府门前,一阵躁动,一群人从黄府中走了出来。 叶长空从这群人中,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林霄与杜阳面上,明显带有着怒气,朝着身旁一位中年男子不断叱喝。 那中年男子面上始终带着极具城府的笑容,对于林霄和杜阳那恼羞成怒的模样无动于衷。 而在那中年男子的侧身,更是还有着几位气质不凡的身影,那几道身影对着林霄与杜阳淡淡的说了几句什么。 林霄与杜阳两位掌座长老,气得大甩袖袍,直径离开了黄府。 想来,他们的这一番交涉,定不顺利,让林霄与杜阳受了一肚子的气。 “那几人,应当是苍炎皇室的人了,而那中年男子可能是黄家的主事人。” 由于距离有些远,明月楼中又太过于吵杂,叶长空并没有听清那些人的话语。 但根据黄府门前那些人的着装、气质,以及与林霄与杜阳两位掌座长老说话时,脸上流露出的神态变化,叶长空能够猜测出他们的身份。 将一块银锭放在了身前的桌上,叶长空起身出了酒楼,快速的朝着林霄与杜阳方向追了过去。 很快,叶长空便追上了林霄与 杜阳,当他们二人看到叶长空时,面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大的波动。 显然,那暗中保护着叶长空的两位青云殿元老,在叶长空抵达苍炎皇城之前,就已经将消息带给了他们。 叶长空来到皇城后,寻不到黄天佑,自然会向他们来询问消息。 “这里的事情有我们处理,谁让你来皇城的?” 林霄与杜阳这段时间,在皇城里本就受了一肚子的气,当叶长空找到他们后,语气难免带有责怪的意思。 “我自己来的。”叶长空立刻问道:“两位长老,可有黄天佑的消息?” “有个屁!”林霄气急败坏的道:“苍炎皇室的人,摆明了护着黄家,而黄家又配合着敷衍我们,别说黄天佑了,连那十一名黄家子弟的影子都没见到。” “黄家说是将黄天佑和那十一名黄家子弟逐出了黄家,任由我们去府中搜人,只要我们找得到,要杀要剐随我们便。” 杜阳满脸气愤的道:“可谁知道黄秋明那老东西将黄天佑还有那十一名黄家子弟给藏到了哪里,这段时间,我和林霄长老将苍炎皇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人影。” “呸。” 林霄越想越气,狠狠啐了一口,道:“瞧见他们那副虚伪的嘴脸,老子就来气,他们自知理亏,说的是道貌岸然,可却就是不交人,尽敷衍我们。” 听得林霄和杜阳两人的话语,以及那气愤填膺的模样,叶长空心里也已经有了打算。 看来黄天佑和那十一名黄家子弟,是没有回苍炎皇城了。 不然,林霄和杜阳哪会等到叶长空来,早就将黄天佑等人给杀了。 “这里的事,我和杜阳长老自会处理,你就不要参合进来了,回宗门去好好努力修炼,在苍炎国宴上为我们青云宗好好的挣一口气。” 这里是苍炎皇城,是黄家的地盘,更是苍炎皇室的地盘。 而青云宗诞生了叶长空这么一个天才弟子,自然也是受到了苍炎皇室的关注。 苍炎皇室与青云宗素来不和,明面上没有撕破脸面,可暗地里,谁都不敢保证,苍炎皇室会不会向叶长空下手,欲要磨灭掉叶长空这个青云宗的希望。 不过,有着两位青云殿的元老在暗中进行保护,他们对叶长空的安危并不怎么担心。 只是劝说叶长空,让叶长空不要参合进来。 黄家若是给不出个交代,如此这般敷衍他们的话,他们没脸回青云宗,势必要在这苍炎皇城里死磕到 底。 黄家,有苍炎皇室的庇佑,又是在对方的地盘上,他们动不了黄家。 但,如何也得讨回一个说法。 可黄家的态度,实在是让他们可气。 表面是表明了立场,对肖涵的遭遇表示十分惋惜,也信誓坦坦的承诺,一定会给青云宗交代。 可实际上,却连半点表示都没有。 先不说黄家将黄天佑等人藏了起来,怎么说,也得派出几名黄家的实权人物,带着厚礼前往青云宗登门赔礼,并且对肖涵、杨依依进行慰问吧? 可黄家却没有拿出半点的实际诚意来,仗着苍炎皇室的庇护,虚与蛇委,甚至将话都说到了那等地步,敞开了府宅大门任由杜阳和林霄去找,只要能够找找人,任由他们处置。 鬼知道黄家在得到消息后,将黄天佑等人藏在哪里。 这摆明了,就是敷衍。 正是这种敷衍,让林霄和杜阳很是窝火。 “我明白。” 叶长空点了点头,转身涌入了人群中,并没有随着林霄、杜阳一起。 他知道,黄家一心想要保住黄天佑等人,定是不会让林霄、杜阳轻易得手。 而林霄和杜阳就算在苍炎皇城里呆再久,也拿黄家这等态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59章 第 259 章 莫绍不由得一笑,又一个提气,单足轻点门闸疾走上山坳,再一次提气已经带着颜娧往岩山的最高处。 “哇!”颜娧眺望着整个山坳兴奋的拉长了尾音,那还记得失落? 颜娧在这岩山上,真正的把两旁山势看清楚,指着个山坳最接近的山坡。 “莫叔!”颜娧想着要再添要求,突然思及她要求的一堆事都还没完工,现在就有要下新目标,会被怨怼的! 莫绍听她欲言又止,忍不住笑了,只得提问。“姑娘可是又有新想法了?” 峰林郁郁,翠玉苍峦,这等风光,连他都动念了,何况满脑精怪的颜娧。 “莫叔真好!”颜娧干笑了两声,指着两个最接近的山岸雀跃不已道。“莫叔那两个最近岩山改建成跨桥,桥下四丈架上几个水车,山的两旁可以规划成作坊,利用水利来带动作坊,如若莫叔愿意留下带领作坊,日后这些工事维护就靠莫叔了,可好?” 莫绍哭笑不得,只得点头道。“姑娘多找点事给莫谋,莫谋就回不了山门了。” 颜娧眨巴眨巴的与莫绍对望,这是暗示她多来点工作? 莫绍给了她肯定的颔首。 “那这里的工事也拜托莫叔了!”颜娧雀跃的形容她要的拱桥。“拱桥从两边盖,不需确切相对,等到来年立冬后,再把拱桥接通,可以做个太极岩地,到时把水车挂上,中间再起个凉亭,工坊就能正式启用了。” “姑娘可想先引来西面的山涧?让岩山水闸试试提前运作。”归武山水源极少,唯一的水源流入了协阳城成了护城河之一。 水源充足时暗中截下部分水源并不会被发现,还能加快山下庄子农田复育速度。 颜娧沉吟了好一会才偏头问道。“如若要增加水源,我们的水道可得再走远些,能行的话,得流回护城河去。” 想截护城河水源可没那么容易,怎么来得怎么去。 “姑娘想蓄满这片山坳的水,没十几个昼夜的大雨可成不了事。”莫绍对工事有绝对信心,“即便蓄满了,岩山里的闸门控制泄洪也不是问题,只是要蓄满山坳有难度。” 即便引来西面山涧,也只是涓涓细流如此而已。 颜娧莞尔,她要的就是这个回答啊!不是她对工事没信心,这是多一位高手作保! “有莫叔在,这些都成了小事了!” “姑娘过奖了!”莫绍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才没有呢!”颜娧决定再给一张 好人卡。“没有莫叔了解我,这些工事哪能这么快?只是如果要窃走西山水源,我们还是从庄上再做一段水道给护城河送些水,省得官府来麻烦,毕竟不缺水源当然都没事,一旦缺水期来了,护城河见底铁定会被追究的。” 她向来不喜欢麻烦事,能少一事宁可多走一步。 “莫谋领命。”莫绍恭敬回应,为这丫头多方的思考钦服极了。 伯侯府上养出来的姑娘,看得总比他们这些莽夫多,莫怪少爷也喜欢。 若是以往,他们隐匿于市井里,根本不需要也不会在意这些官场与人际间的互动。 他们都喜欢静静听她谋划版图,彷佛在她的巧笑倩兮里,已经筑好了理想工事。 “莫叔如若岩片不足,还有预定的桥下岩山,保持岩壳留下掏空岩层,日后工坊就藏在里头也方便运用水利。” “姑娘的酒楼与书肆可看好地方了?” 颜娧又撇头看了莫绍,换她哭笑不得。 这是主动揽活呢! “姑娘觉着哪儿好?”这回换莫绍想知道。 “文人墨客总喜欢听溪对月,观潮作文章,我们可以借着引水盖书肆,坐实了听溪对月。”在莫绍肩上乘风期间,她已经想好书肆。 莫绍又数十个提气,带着颜娧到了山涧处远眺,湘妃竹林幽幽,苍翠挺拔,淡雅的主叶香气扑鼻。 “依岩而建,竹林为辅可好?”这些日子莫绍已经把归武山都探完,只觉颜娧挑得对极了。 少有人能看到这座山的内涵,而她,一个六岁的女娃,不仅看透了他,也想尽办法让归武山展现优越。 颜娧漾起知音的浅笑道。“酒楼的位置我们看远点,这大片湘妃竹可以做许多事呢!” “酒楼可以选在作坊的上方,姑娘的太极凉亭正好可以吸引这些酒客,再来可以掩盖作坊的吵杂。” “有莫叔真好!” ...... 立冬之日水始冰 本应欢庆的收成季节,却因庄上歉收,稻种萎郁,稻荷空虚,在视察庄子后,颜娧命人一把火烧了所有的稻种,再命管事掺入计算好的生石灰,将土壤有如掘地三尺的翻垦。 既然成不了结穗饱满的稻实,那就为土壤的肥沃尽瘁,越是心疼投入的时间与精力,这片土壤就贫脊得更厉害。 颜娧让人计算了庄上的丁口,她按户逐户核发了三十两银子,让人们在土壤休耕日子里,可以好好维护耕种机具,也 能过上年。 这日,颜娧挑了个庄子,召集各庄所有厨娘,就在耕田中起了几十个灶火,准备了上千人的吃食,让各庄带上吃饭家伙来与会。 一眼望去几十来口锅子正腾腾的冒着白烟,还有十来个蒸笼也蒸腾着,各庄子搬来的桌子、椅子也都到齐了,正中间还起了个篝火。 白露从蒸笼里剪取了一小块桂圆糯米糕递到颜娧跟前。“姑娘,您尝尝。” 颜娧迫不及待尝上一口,萦绕的酒香混上桂圆香气溢散在唇齿间流淌。“太好了!就是这个味。” 白露雀跃的往下口锅去,褐黑笠式碗满上了浓郁的麻油鸡汤递给颜娧。“姑娘再尝尝,王嫂带着这些人忙活了一早上呢!” 颜娧扬起灿然浅笑,老老实实给王嫂福了身。“谢谢王嫂!辛苦备膳。” “姑娘!可别折煞老婆子了,这些都是老婆子应该做的,姑娘的大恩大德还无以回报呢!。” 这福身吓得王嫂站不住脚的跪伏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60章 第 260 章 洞穴顶部,是一个圆形的巨大空洞,月光洒下来,充满了整个露天洞穴大厅。 上首的邪魅男子,一言不发。 月光寂寞如水,沐着近百名辽沈青年人杰。 只是,这些当世人杰、未来的强大适者,如今都还只是一些血气方刚的半大孩子。而且,其中还有一部分,刚刚受了“欺负”。 众人汇聚在此,就是为了复仇。 协众人之力,对抗他们共同的敌人—— 陈行熙! 那个在这三天里席卷了小半个赛场,孤身灭队,或者驾着面包车率领队友与人火拼,又或者,凌晨夜袭…… 各种明攻暗战、诡计阴谋,层出不穷!端是让其他参赛选手头疼不已。 此时,还能活着站在这里的,都是失去了队友,“逃命”逃出来的! 一开始,只是二十余匹失去了三名队友,孑然一身的“孤狼”,后来,慢慢的,一些三人队伍、二人队伍,以及一些只是遭遇过陈行熙队伍,乃至“凑热闹”之人,也是共聚在此。 上首的少年,正是这次大会的发起者,蹲在高台上的他,脸上永远是邪魅的怪笑。 吕虎尧目光冷漠,邪笑着,恍如无情的人间帝王,站在金阙之顶,俯瞰他的江山与黎民。之前喊过“安静”之后,吕虎尧便再不言语。 底下的众人看着一言不发的吕虎尧,一开始还不太敢率先打破寂静,慢慢的,开始有了局部地区的小骚乱与窃窃私语声。 吕虎尧坏笑着,打量着洞穴大厅里的每一个人,一边观察着他们的一言一行,甚至是每一个表情,一边细细清点着人数。 最后到来的瘦削者,看着众人,也看着上首高台上的吕虎尧,不由得冷笑一声。 “呵,一群乌合之众。” 底下的人连一点点寂寞都耐不住,又没有彻底打破寂静的勇气,听到“安静”便乖乖噤声,说话又不敢大声说,懦夫! 领头者幼稚至极,令人作呕的恶趣味,看着底下众人的百态,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天神吗?还是主宰一切的帝王? 屁!什么都不是! 不过是一群被人打得丢盔弃甲的“丧家之犬”,还有一群只会凑热闹的“软脚羊”罢了,就这些人……也就只能靠人数来与对方拼拼,若是人数相近的话,不知道几个呼吸间就被人家全灭了吧? 方飞撇了撇嘴,似乎是有些后悔,后悔来到这个可笑的“会盟”。 吕虎尧看着 众人,心中也是各种不屑。 太急躁,不行。 这个人太自卑,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只会随波逐流,不行。 这人…… 看过所有人,吕虎尧找到了一个有趣的人。 他就站在廊形洞穴进入大厅的道口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眼瞳里,是在寻常人中并不常见的特殊情绪—— 坚守。 就是那股子韧劲儿,那股子永恒不变的执着,在这双眼睛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吕虎尧嘴角一勾,心道:好啊……有意思…… 方飞再也受不了这被吕虎尧掌控着的节奏,以及被周围那些弱者所充满了的氛围,高声说道:“吕虎尧!是你提议进行的这次会盟,难道你不应该来主持吗?据我所知,我是最后一个到场的,在我的后边,已经没人会来了。” 有人率先破局,所有人的眼光都齐聚在他身上,还有些私语声不绝于耳。 “你看他,一点礼貌都不懂,没听到之前大家都多安静吗。” “就显得他了,嘚瑟!” “好小子,脾气直,我就喜欢这种直接的人!” “………” 吕虎尧从来都不会收敛起他脸上的邪魅坏笑,下巴微扬,有些故作轻蔑,想要看看这个有趣的人会不会有情绪波动:“哦?那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位兄弟,为什么就你来得这么晚呢?这里可是有好多兄弟,来时的路线比你要长哦。” “就是就是……” “要我看呐,他就是傲气……” 方飞冷笑道:“远是远了些,不过这并不是理由。主要还是因为,路上淘汰了几个人,这才耽搁了。” 吕虎尧还没说话,一道女子的声音传来。 柳琪琪:“往这个方向前进的人,大多是想要来参加会盟的,你淘汰他们?莫不是想要与这里的所有人为敌?” 好一顶大帽子,扣的是真好啊。 方飞淡淡道:“是啊,我倒是想把你们这些人全部都淘汰,可惜了,你们走的太快,我一时间也不能一个个都追上……所以就,追上谁就算谁倒霉喽。” 柳琪琪黛眉一竖,手指指着方飞怒道:“你……!” 吕虎尧适时发声打断道:“好了,现在来到这里的,大家都是朋友,不要冲撞了和气。” 他嘴上说的话,乍一听起来像是在维持秩序,做好人,实际上那生硬的语气却满满的都是警告。 这里……禁止打斗! 同时,也是在宣告他的主权! 柳琪琪鼻子里发出一声“哼”,随后使劲瞪着方飞。 方飞迎着柳琪琪的目光,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了回去,随后环顾众人说道:“在这里,我也不怕各位参赛的朋友笑话。一开始,我还想着多藏一藏,等其他选手都打得差不多了我再下去……谁知道我们队运气不好,被人发现并攻击了。其他三名队友全都被淘汰了,只有我一个人跑了出来……” 经过这次无限接近灭队的耻辱之后,方飞,变得不再那么畏畏缩缩,因为他知道了一个道理。 适者,我们所生存的时代,永远都是大争之世!你不争,你就会落后,你就会被别人落下,只有积极进取,才能开创属于自己的未来! 杀魔兽,守华夏,可不是靠着谦让、求全,而是靠进取、拼搏! 方飞继续道:“攻击我们队伍的,并不是陈行熙的小队,而是另有其人。不过,现在王尔山他们队伍,好像已经和陈行熙结盟了,六人结伴同行。我向王尔山与萧寺复仇,势必也要对上他,所以,我们还是站在同一线的。” 周围传来阵阵私语。 “是啊是啊,当时太可怕了,一车就撞过来,然后下来一车面包人,哦不是,是一面包车人……幸亏我跑得快……” “我都见过他们开车直接就把人撞淘汰了的!” “他们还夜袭,有一个队伍睡得正香呢,他一个手雷就扔过去了,忒不是东西了!” “………” 吕虎尧在高台上站起了身,朗声道:“行,可以了!我们聚集在此不是让你们分享被击败的经验的,而是让我们一起结盟,将陈行熙队伍淘汰出去!” 方飞:“结盟倒是可以……不过,总得有个领头人吧?虽然你是这次会盟的倡导者,但是也绝不代表你就可以顺其自然成为我们这群人的首领!” 底下随声附和:“没错,没错!” “我们要选出一个所有人都信服的人来领导!” 方飞和吕虎尧同时暗道“不好”。 二人本是想争一争这统领的位置,没成想……这群人却也开始瞎起哄,起哄不要紧,就怕有些人,他也想要出来竞选一番。 一来二去,时间与精力耗费在这里,还谈什么共同会盟、诛杀陈行熙队伍? 君不知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也是因为各怀鬼胎而勾心斗角吗? 吕虎尧与方飞猛地对视一下, 从彼此的眼神中,他们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不谋而合! 吕虎尧说道:“适者以实力为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谋略都是无力的。我们当前人数占据绝对优势,不需要多么精妙的谋略来取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61章 第 261 章 太古八凶 一剑葬天 荒山之巅,林云继续冲击星相。 伏天至尊星相,一共由四幅画卷组成,每一幅都至关重要不可大意。 龙盘深渊的绘制很曲折,林云耗费了相当大的精力,中途失败了好几次,不过还好总算是成功了。 其中意境,既非无尽汪洋的浩瀚,也不是苍龙本身的龙威,而是两者的融合之后的气势。要以无尽汪洋的磅礴,衬托出真龙的雄伟和壮阔,将那等龙威映衬到其他真龙无法比拟的地步。 若不然的话,单独绘制一尊真龙就足够了。 有了龙盘深渊的经验,林云在绘制凤栖梧桐时,变得从容了许多。 小冰凤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林云确实妖孽,纵使至尊星相也没有生出太大的波澜。 进步之快,更是让人惊诧万分。 凤栖梧桐的失败次数,比龙盘深渊要少上许多,眼看着就要绘制成功了。 咔擦! 可就在此时,毫无征兆,凤栖梧桐的画卷破碎了,早已绘制成功的龙盘深渊画卷同样应声而碎。 林云嘴角溢出丝鲜血,缓缓睁开双目,他脸色苍白,神色却出人意料的平静。 “林云!” 坐在听雪刀上的小冰凤,一下就站了起来,惊鸿般闪烁而至。 “我没事呢,画卷是我自己弄碎的。” 林云冲小冰凤笑了笑,示意这丫头不要担心。 “哼,那还好,刚刚吓死本帝了,等等!你说画卷是你自己弄碎的?” 小冰凤瞪大眼睛看向林云,大为不解的。 她平时很矮,这下站在听雪刀上,倒是和林云差不多等高了。 林云看她气鼓鼓的白皙脸蛋,甚是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笑道:“是呢,我自己弄碎的。” “不许捏本帝,本帝生气了!” 小冰凤挣扎,同时道:“为什么呀?” 林云松手,抬头看去,轻声道:“你之前说,至尊星相只有一百幅,我也想问为什么?” 小冰凤不假思索的道:“因为自太古以来,至尊星相的光芒,已占满了三十六天之上的无尽星穹。除了先天星相之外,这片宇宙,已经容不下其他至尊星相的光芒。” 所谓先天星相,就是头顶星穹中自古长存,伴随着神龙纪元诞生就存在的星相。 比如众人皆知的苍龙、朱雀、白虎、玄武,便是永恒不朽的先天星相,在纪元交替的无 上混沌中孕育而生。 武者晋升星相后,星穹间就会有属于他的星相,只不过这些星相的光芒,都掩盖在了至尊星相之下。 而至尊星相的位置已经满了,若有后来者不从,就是和一百幅至尊星相同时交锋。 林云大概明白了,沉吟道:“也就是说,神龙纪元只能容纳一百幅至尊星相,想要走至尊之路,就必须得在这一百幅星相中选?” “是的。” 小冰凤点头道:“从纪元诞生的太古、远古,再到上古黄金盛世,悠悠岁月,十万年也不过弹指一挥。这期间诞生了太多惊才绝艳的狠人,至尊星相的开创者,大都在太古年间就诞生了。” “他们或是各领风骚,无敌一个时代,或是齐头并进,百家争鸣。这些星相经过后人不断的完善,已彻底成型,在上古黄金盛世有了完整的至尊星相榜。” 林云沉默。 半响,他才开口道:“难道就没人想过,开创新的至尊星相吗?” “自然有过。” 小冰凤轻声道:“可都失败了,上古黄金盛世,数不清的妖孽惊才绝艳,天资纵横,狂人辈出。可都失败了,这片星空已经没有他们的位置了,想要开创新的至尊星相,就得与一百幅至尊星相为敌,何等艰难?” “且每种至尊星相,至少都经过了上百万年的传承和晚上,光芒之璀璨,可媲美永恒不朽的先天星相!它们已足够璀璨,新生的至尊星相,也未必能达到这等高度。” 说着说着,小冰凤忽然惊醒过来,发出一声轻呼。 她诧异的看向林云,试探性的道:“林云,你不会想着要开创新的至尊星相吧?这不可,会死人的……” 林云没说话,他默认了。 小冰凤掩嘴轻呼,不可思议。 林云有些无奈的叹道:“方才在绘制龙盘深渊时,我感觉我的血是冰的,心是冷的。我能感觉到画卷中蕴含的异象有多恐怖,可我的心沸腾不起来,死寂沉沉。” “在绘制凤栖梧桐时,这种感觉更为明显,我很轻松,可心如止水,平静到让我毛骨悚然。我……” 林云顿了顿,原本抬着的头,缓缓落了下来,看向小冰凤道:“我不可能一直都沿着紫鸢剑圣的路走下去。实际上,我也早就超出了他的路,苍龙圣天诀本也不属于他。” 小冰凤惊愕不已,说不出话来。 “我也想弄清楚,所谓的太古八凶锁魂阵究竟是什么,我体内那柄剑……究竟怎 么回事?” 林云说话声音很轻,可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坚定起来,他的血液如滔滔江河般沸腾不止。 他的心如火焰,熊熊燃烧,在胸膛激荡。 “我想开辟属于我自己,属于葬花公子的至尊星相,我为至尊,当不走前人路!” 小冰凤彻底震惊了,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甚至有些不敢去看林云。 “你会支持我吧!” 林云脸上露出笑意,他握紧拳头,伸了出去。 这是个很大胆的决定,他要一个人扛起来,可若有人能够理解支持,无疑也是极好的。 “本帝就陪你疯狂一把,你这混蛋,总是让人不省心!” 大帝不知为何,鼻头微酸,可还是握紧小拳头靠了过去。 嗖! 小贼猫窜了过来,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了看林云,又看了看小冰凤。 毛茸茸的爪子靠了过去,三只拳头,又一次紧紧地靠了起来。 “你说过的,我们三要一直在一起,大家互相在意,永不分离。”小冰凤红着眼睛,恶狠狠的盯向林云。 “一定。” 林云俊朗无暇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像是一抹春风轻声说道。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62章 第 262 章 “魏风,你可真行,作为你的老板,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廖雨琴索性停车,扭过头凶狠狠的看着魏风。 魏风不为所动,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以前的确是你员工,那个时候我自然不敢,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也知道你父亲哪根筋错了,非要说我是李强,还要强行把你这个大美妞嫁给我。” “你说你年轻貌美也就算了,家里还有几十个亿,你就站在我的立场上思考一下,你说我是要呢,还是要呢?” “当然了,如果你要是喜欢被我在穿上糟蹋,另外每个月还给我几百万的零花钱,让我出去约小姑娘,刚才的那些话就当我没说。。” 魏风得意的笑了笑,一副老子就要挖坑给你跳,你能咋地。 廖雨琴气愤的看了魏风,咬牙切齿:“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还要脸吗?” “我当然要脸,不过这回,我不打算要了。你说呢?”魏风故意色迷迷的看着廖雨琴。 “咦,你别看我,你越看我,我越觉得恶心。”廖雨琴捂住脸,不让魏风看自己。 “那你还不赶快,为了不让我上你的床,就亲我一口。”魏风得意的说道。 廖雨琴长呼一口气,厉声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如果你敢耍诈的话,你知道我们廖家的实力,我会让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 廖雨琴开着车到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一个死胡同里。 随后冷冷的看了魏风一眼:“你确定你那个方法管用。” “废话,你也不看看咱是什么样的人,当兵的人,一口唾沫一个钉。”魏风说道。 “哼,就你还当兵的,当兵的告诉你,做人要这么流氓吗?” “那当然了,我们教官说过,对付流氓就要用流氓的法子。”魏风说道。 “好你个魏风,你竟然敢说我流氓,看我不打你。”廖雨琴抬起手朝着魏风打去,不料被后者轻松抓住了手。轻佻的说道:“这么说,你要和我入洞房了?” 廖雨琴的脸色立马红了,那双柔若无骨的手也瞬间变得无力:“谁要和你入洞房了。你想的美。”廖雨琴说完,脸上又是飞红一片。 “那你还不赶紧亲。”魏风无视廖雨琴的害羞。 “说亲就亲,人家都难为情啊?”廖雨琴低下头,不敢看魏风。 “你少来了,难不成我给你来瓶红酒,在来一曲肖邦的夜曲。”魏风讥讽的说道。 “亲就亲,谁怕你啊。”廖雨琴闭上眼睛, 嘟起嘴直接贴了过来。 那一刻,魏风只感觉到一抹柔软贴近自己的嘴唇,带着一股香气。不过魏风还没来得及感受更多,廖雨琴就飞快的闪开了。 “你这件事,要是敢说出去,我非杀了你不可。”廖雨琴捂着脸说道。 “该死。”魏风看见一个女人手里抱着一台相机,急匆匆的向外跑去。从她有些邋遢的穿着来看,应该是职业的狗仔队,而且是跟了很久。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但是跟了好多天,就为了一张亲吻的照片,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 魏风准备拉开门出去,不料巷子实在太 (本章未完,请翻页) 窄,门只能推开一丝,他根本下不去。 “你干什么?不会亲完就想走吧。”脸色羞红的廖雨琴拉住准备下车的魏风,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 “不是,有情况,我不能让他跑了。” “跑了,什么跑了,我看是你跑了吧。赶快说方法。”廖雨琴捂着脸,她都感觉到自己的脸滚烫的跟发烧似的。 “你刚才难道没有看见吗?” “看见什么?我就看见你想跑,好啊魏风,我总算明天了,原来弄了这么多,你就是为了骗我一个吻啊,完了,完了,洞房那天你肯定是不会放过我了。”廖雨琴捂着脸,欲哭无泪。 “你想什么呢?还跟你洞房,你想着美。我刚才看见记者了。”魏风白了一眼说道。 “你说什么?记者。”廖雨琴立马紧张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刚才记者看见我们了,完了,完了,这张照片要是传出去的话,我的形象就全毁了,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追啊。”廖雨琴听到有记者拍到了刚才的画面,立马急了。 对于他这种上市公司的总经理来说,这种偷拍的照片足以毁了她,而且还是跟魏风,公司里的小保安,这要是无良报刊拿到手,在配上那些无耻编剧,准备能整出一长篇小说。 到时候公司的股价还不蹭蹭噌的往下跌啊。 “你还愣着干什么吗?赶紧追啊。”廖雨琴对着魏风吼道。 “呵呵,我倒是想追,可是我下不去啊。”魏风故意推了推门。 廖雨琴直接踩下油门,汽车犹如离弦之箭般倒出胡同。“快看看,人呢?” 魏风赶紧望去,哪里还有刚才那个女记者的身影,只好摇摇头:“早就走丢了,别忘了,人家可是职业的。” 廖雨琴捂着脸,长吁短叹: “完了,完了,这回彻底完了,这照片要是登报了,我看是彻底完了。” 随后她眼睛一转,脸色变得和缓:“魏风,你看这样行不行,要不你就去警察局自首,就说非礼我。到时候即便登报了,我也有解释的余地。” “我说廖总,咱能不能讲事实,明明是你亲我的,要投案也是你投。我可不去。” “喂,你有没有点男人的风范。”廖雨琴生气了。 “男人的风范也不是替你背黑锅啊。”魏风说道。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廖雨琴彻底没了主意。 “还能怎么办?无非就是找到那个记者,然后把照片抢回来。”魏风说道。 “可你刚才不是说,那个记者已经不见了吗?”廖雨琴说道。 “是啊,那个女记者是不见了,不过我敢肯定,她还会再来,毕竟一张亲吻照也说明不了什么?其实我有个更好的办法引蛇出洞。”魏风嘿嘿一笑。 “更好的办法?哼,从你脸上猥琐的表情,我就可以看得出,你还想再让我亲你一下。”廖雨琴冷嘲热讽。 “那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63章 第 263 章 叶浩然舒爽的从马桶上站了起來,他走出卫生间,然后就看到四个女人,一直猫咪,全都在闭目养神,关键是,特么的那只猫简直已经惨不忍睹,差点都被鱼汤给淹死了。 叶浩然给猫咪洗了个澡,吹干,他舒展了一下肩膀,回到家的生活可是真的很自由,很享受,但是这种日子也沒办法持续太久的,叶浩然还记得关于那仙踪岛归属权的事情,虽然那个仙踪岛,现在发现的人也不多,估计就连Y国海军都不知道那个岛屿的存在吧,但是,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的,毕竟万一某一天,Y国海军说那是他们的领地,非要收回那个岛屿,那该怎么办,岛上的灵草可是多着呢,叶浩然就指望着那座小岛上的灵草,把林芝四个女人给提升到高等级的古武者呢。 而且,不仅仅是岛屿归属权的事情,还有一件事就是那个古希腊大帝的古墓,古墓中既然会出现血红花这种事情,叶浩然相信,古墓中肯定还有其他的好东西,这是那个盗墓贼实在是太不专业,他就是看了及本鬼吹灯和盗墓笔记的小说之后,就动手了,如果自己过去的话,相信应该会从那希腊大帝的古墓中发现什么好东西的。 如今的华龙集团正处于急速发展的阶段,华龙集团的拳头产品,自然就是化妆品了,化妆品的效果超过了迪奥,雅诗兰黛这些国际品牌的化妆品,关键是,华龙集团的化妆品,不仅仅是能够美白,还能够养护肌肤,根本就是养护和一的东西,再加上华龙集团打出的广告语,是华夏国皇家御用秘方,这种广告词在华夏国估计是沒有宣传力和震撼力的,因为在华夏国,不管是卖酒的,还是卖布的,还是卖衣服板凳的,甚至就连做臭豆腐的,都能够打出皇宫御用的这种牌子,对于这种广告词,华夏国人民当然是沒什么感觉的。 可是,在M国就不同了,华龙集团做的广告就是拍摄的宫廷广告,画面震撼,场面唯美而神秘,再加上华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64章 第 264 章 “这个嘛,这个你还是自己去问席城好了,毕竟是他的事情我也不好说。”温婉想要将这个麻烦推给席城好了,她只能帮席城先隐瞒一时了,安好好迟早都要知道的。 “不对啊,温婉,上次在医院的时候你说只要我们拿出钱来赔偿添泉,你就有办法让席城回到原来的位置,为什么我感觉席城并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呢?他不应该下工地啊?我之前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去工地上干活?” 安好好疑惑的问温婉,希望得到温婉的回答。 “安好好,对不起,我搞砸了,席城还没有告诉你吧,其实我真的是出于好意想要帮助席城留下来,只是我没有想到,顾总并不是这么想的,对不起。” 温婉实在不忍心再欺骗安好好了,因为心中始终觉得非常的愧疚,不想再让席城感到为难了。 “温婉,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听不懂呢?”安好好听着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温婉到底什么意思。 温婉只好将席城回到公司后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安好好,她不知道安好好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只能寄希望于一切都好。 安好好听完之后非常的激动,因为这是她冒着很大的风险得来的钱,现在却被告知打了水漂,怎么可能不生气愤怒呢? “顾总呢?我要找他理论理论,简直是太欺负人了,他这么做就不怕损人害己吗?”安好好气得说不出话来。 “安好好,你先不要激动,顾总今天外出了,你冷静下来再来找他吧。”温婉知道安好好现在在气头上,就怕她会口不择言,把席城的处境弄得更加的糟糕。 现在顾总和关莫都恨不得将席城给赶出去,如果安好好再这么一闹,说不定就正好中了他们的计划。 “顾总不在?这么说来席城现在正顶着烈日在工地上忙活了?”安好好问道,一想到这个情景,内心便心痛不已。 温婉点点头,回答道:“是的,你还是去工地上找他吧,顺便给他捎上一瓶水吧。” 安好好点点头,她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希望能够尽快让席城得到休息,希望能够尽快见到席城。 阿正在工地上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才终于看到了席城的身影,此刻的席城一点都没有大少爷的高贵,正弯着腰在埋头苦干着,汗水已经将他的衣服全部打湿了,他的脸上额头上全是汗水。 “席城,我可找着你了,出大事了。”阿正心慌的对席城说着。 席城见到阿正脸色慌张,连忙 放下手中的活问道:“出什么事了?” “安好好来找你来了,此时她已经去办公窒找你了。”阿正很想用简短的言语将整个事情的始末说清楚,可是心里只想着要快一点告诉席城。 “啊?她怎么会突然来找我啊?你怎么不拦住她呢?”席城也惊慌失措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既然安好好已经去了办公室了,想必现在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吧,估计不久之后安好好便会出现在工地上了。 想到这里,席城更加的心慌了,他下意识的将自己的仪容整理了一番,如果安好好看到了自己这幅模样,该是有多么的心酸啊。 “都什么时候了,席城你竟然还有功夫搞这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阿正不解的看着席城,不知道席城到底要干嘛。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就这么办吧,阿正你先去忙你自己的吧,安好好很快就会来了,我自己来跟她说吧。”席城对阿正说道。 “你确定你真的能够搞定吗?”阿正不放心的问道,他真担心席城会和安好好吵起来,任谁知道了自己那么多钱竟然被人骗了一定会伤心难过甚至疯狂的。 席城对阿正说:“放心吧,我能应对的。” 阿正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见到不远处有安好好的身影,她正在向工地上的人四处打听着席城的下落,一个女子出现在这种危险的地方,总是非常的不合时宜的。 “安姐姐,在这里。”阿正只好大声的叫了起来,希望安好好能够尽快找到席城,也少了几分危险。 安好好听到了声音连忙赶了过来,内心是莫名的激动和不安,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去面对席城。 当安好好看到席城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想法都被凝固了,席城的样子像级了一个农民工,和农民工简直没有什么区别,安好好不敢想象,大公子出身的席城是怎么样忍受着现在的生活。 “安好好,你怎么来了?”席城冷漠的问道,对于安好好的突然拜访,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难过,他不知道为什么安好好会突然来这里,也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样去和安好好说。 “我要是不来的话,你是不是还打算一直瞒着我,打算一直在工地里干下去,席城,这是你应该做的活吗?你看看你自己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安好好心疼的抚摸着席城的手。 这双手经过短短的几天的劳作,已经起了茧子了,再也不像是一个坐在办公室里面的人的手了。 安好好不知不觉落下了心酸的眼泪,这 是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啊,现在却正在忍受着这样子的生活,怎么能不心疼呢? 阿正见两人的样子并不像是吵架,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于是悄悄的离开了工地,将空间留给了安好好和席城。 席城笑着故作轻松的对安好好说道:“好好,别难过,不就是来工地上体验一下生活吗?我觉得这样也很好,毕竟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这样的苦,要不是这次机会,我还不会知道原来一个工人是这么的辛苦。” “你还笑,我宁愿你从来都不知道这种滋味,有什么好体验的呢?走吧,席城我们回家去,再也不来这种鬼地方招罪了。” 安好好执意要将席城拉回家,再也不忍心席城吃苦受累了,大不了她自己养活席城都可以,不过她也知道以席城的才华,压根就不可能沦落到靠她养活的地步。 “不,安好好,我不可以这么轻易放弃,我要坚持下去。”席城固执的甩开了安好好的手,好像在坚持着一件已经根深蒂固的事情一样。 “席城,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在这个公司里面,不管你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顾总的想法的,更不可能改变你现在的处境,既然如此,那咱们干嘛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和金钱呢?” 安好好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的非常的清楚明白了,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她也激动的想要把一滩泥巴糊在顾总的脸上,想要对顾总讨个说法。 但是现在安好好想明白了,她如果真的这么做的话,不过是在自讨没趣罢了,她一样得不到什么,反而会让自己变成一个更大的笑话。 从一开始就是他们太草率了,选择相信了顾总,在没有任何承诺和保证的时候就将钱交了出去,吃亏了怪谁呢?只能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再合适不过了。 “安好好,你不怪我吗?”席城鼻子有些心酸,如果不是他的话,安好好怎么可能会白白付出那么多钱呢? 安好好摇摇头,说道:“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过去的就让他们过去吧,不要再想着那些事情了,毕竟咱们也不可能一直因为钱就在这里耗下去,我们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安好好说着将席城手中的铲子扔在了地上,拉着席城的手离开了公司,席城的鼻子酸酸的,不知道对安好好说什么才好,他靠着一口气支撑到现在,一直想要和顾总斗下去,不甘心自己竟然被他们这般愚弄。 可是事实就是席城越来越把自己陷入在水深火热当中了,他觉得安好好说得对吧,就算是他再怎么坚持下去 也是没有用的,虽然让顾总也关莫不舒服了,可是自己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啊。 过去席城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现在才发现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在失去了那些光环之后,他也是一个处处碰壁的年轻人,一个对生活无可奈何的人。 席城擅自离开工地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如工人们所预料的一般,席城果然没有撑下来,果然还是被关莫给打败了,所以现在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65章 第 265 章 翌日,清晨五点。 天尚未亮,一位意料外的访客来到砂隐使团的住址。 “所以,找我什么事呢?” 望着坐在面前的金发女人,龙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昨晚为了制造夜末央,他忙到三点多才睡,结果这女人五点就急匆匆的找上门来了,他实在困得不行。 不过对方身份特殊,这么匆忙找来肯定有什么重要事。所以他也是强忍着倦意起来接见了这位木叶公主。 “你离开木叶后的事迹我都听说了。” 纲手眼神坚毅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丝毫没有被他**漫画男主角的纯真和帅气所迷惑。 “啊?”龙二眼神变得诧异起来,“你该不会是被我传奇的事迹迷倒,特意跑来找我签名的吧?” “别臭屁了,小鬼!” 纲手眼角抽搐了下,拳头紧紧攥住不断颤抖,压抑着揍人的冲动。 “也是,传说中的三忍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嘛!” 说着,龙二忍不住倦意,再次打起哈欠起来。 纲手忍不住挑起了眉头。 在她的认知中,龙二是个利益至上且手段狠辣果决,没有丝毫怜悯心的混蛋,就与木叶高层的人没什么两样。 但在她心里,那样的人都是古板守旧的家伙。 可龙二却在作为木叶一方重要人物的自己面前表现得如此随意,似乎一点也不在乎砂隐的形象一般。 “说说看吧,到底有什么事?” 见纲手怔怔的看着自己,久久不语,龙二也显得有些不耐烦。 纲手没有在意少年的语气,因为她这次是有求而来。 “我……” 纲手刚要说明来意,房门被拉开了。 一身女仆装的红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主人,这是提神茶。” 红将托盘上的茶壶茶杯放在两人中间,给杯子斟满,然后才对两人行了一礼,恭敬退去。 直到那一头酒红披肩长发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一直张大嘴巴的纲手才回过神来。 她转过头来,迫不及待的问道:“那人是谁!?” “红,我的女仆。” 龙二随意的回道,然后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下,小抿一口。 顿时。 淡淡的茶香在脑海里回味飘荡,疲惫的精神顿时好了很多。令他忍不住赞叹:“红的茶艺还是那么好,茶叶不多不少, 水温也恰到好处,你也尝尝。” “哦,哦,哦……” 纲手机械的回应着,身体下意识端起茶杯往嘴边送。 但脑子里却还有些懵。 在两个半月前,作为木叶医院院长,她参加了木叶的高层会议。 在那场会议上,她看了一份情报,是关于砂隐村和雨隐村的战争局势。 在那份情报里,她看到了曾一对三击败过她和自来也、大蛇丸并赐予他们三忍名号的半神“山椒鱼半藏”死于战场的消息。 而杀死他的人,就是一位叫“红”的砂隐忍者。 这位忍者过去默默无闻,在木叶所有忍者的任务档案中,都没有与这名红遭遇过的信息。 但通过打探,他们还是了解了红的外貌特征及之前对砂隐村前高层大清洗的事。 因此,在红端着茶水进来时,纲手就认出来了。 可是,可是,可是…… 红不是杀死半藏的高手吗? 不是砂隐村抹除过去相关情报,也一直隐瞒至今的王牌吗? 为什么她会穿着女仆裙给自己端茶送水? 纲手给不少大名贵族治过病,去过不少豪华宅邸,也见识过许多女仆。 她自然看得出来这个红并不是装模作样给自己看的。 她走路的姿势、端茶的动作、步伐的间距、对客人和主人的礼仪……这一切都符合女仆的标准,甚不能再规范了。 并且,她的动作十分自然,比火之国大名府邸的女仆长还要优雅自然,绝不是临时装模作样就能做出来的。 这家伙真的是个女仆。 可问题又回来了。 她不是杀死半藏并被砂隐村隐藏至今的王牌高手吗? 为什么还是这么厉害的女仆? 银、黑、红……同样以颜色命名,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而且,为什么看她的眼神会觉得好熟悉?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纲手大脑思考着问题,身体下意识的喝了口茶,又机械般的将茶杯放下,然后怔怔发神。 思绪大乱的她已经忘了前来拜访的目的了。 “喂,找我到底什么事?” 不耐烦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纲手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愈发觉得他深不可测。 虽然不知道红为什么会是女仆,但能被这样厉害的家伙侍奉为主人,那他也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 不。 这家伙不是等闲之辈这一点,如今整个忍界都知道了。 但纲手说的不是等闲之辈是在忍界原有的看法上为基础叠加的。 也就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不过…… (也只有这么厉害的人才能做到那种事吧!)纲手对此次拜访地目的信心更足了。 她打起精神,脸上带着微笑道:“我听说了,你在砂隐与雨隐的战场上,复活了死去的三代风影的事。”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龙二有些无奈的叹气,“别人就算了,作为忍界最强的医疗忍者,你为什么也会觉得死人能够复活呢?” “但你就是做到了。” 说完,不等龙二反驳,纲手继续说道:“不要‘拿人没有死,我只是治疗了他的伤势’这种糊弄人的话来搪塞我,木叶有自己的情报,三代风影在你赶到战场之前的一个星期就死了。” (果然还是瞒不住啊!) 龙二心里感慨,面上却装出不耐烦的模样,“我已经声明过的很多次了,我只是治好了三代风影大人的伤势,并没有复活他。当时向外宣传风影大人身死的消息,是出于让敌人大意轻敌的战略。” “我们有自己的情报。” “随你怎么想吧,如果是为了这事,那就请回吧,我无能为力。” 龙二站身来,准备离开。 纲手却抢先一步挡在身前。 看着紧贴拦在在前面的女人,龙二眉头皱了皱,正欲发火。 却见纲手直接士下座跪拜在他的面前,“我并没有妄想从你手中得到让亡者复生的技术,我只是想请你帮忙复活两个人。” 闻言,龙二将怒火憋了回去。 纲手想要复活的人不用猜想也知道是他的初恋男友和弟弟。 他对纲手的遭遇感到同情,对她的执着和为人感到敬佩,但他确实没有复活人的本事。 就算以后研究透彻了黄金妖精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66章 第 266 章 随着符箓进入体内,这三百六十五名**男子,眼帘纷纷睁开,闪烁着一抹绿光,在黑夜之中,犹如野狼般的眼神,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李泽望着这些**男子,却露出欣喜的神色,这就是他日后纵横天下的依赖,只要不断杀戮,吸收怨气。 假以时日,皆能立地成就鬼神,待到他将此界杀戮一空,就可携带这些尸傀,踏破虚空,飞升上界,逆战九天,屠戮仙神! “去,”李泽随意对这些尸傀下令道。 这些尸傀听闻命令,各个动起了步伐,落地声如雷霆,在这诺大的乌孙国之中,络绎不绝。 三百六十五人,缓缓来到鬼池之内,径直跳落其中,在这五米大的鬼池中吸纳鬼气,随后快速离开,直至另一人下池。 而吸纳鬼气的尸傀,也大不相同,其中佼佼者可瞬间成就先天,弱小者仅有后天初期,然而无论多弱小,有着不怕刀剑加上这一点,就堪比人族先天高手。 在这短短时间之内,便出现了十名先天高手,几十名后天高期,其余皆为后天中期与低期,一时间鬼气森然,犹如阴兵再现! “呵呵,你这野种不就怕这尸傀再现么,如今我在你眼前再造,你可敢前来阻止我!”李泽望着身旁李易的石像,呵斥道。 他曾以为李易死之后,他会无比舒畅,宛如巨石落地,然而现在李易真的死了,他的心底却出现了一丝空虚。 十五岁认识李易,如今年过四十,如此纠葛二十五年,如今一朝闻敌死,却极其失落。 那曾经犹如谪仙再现,一直如山岳般,将他压的喘不过气的男子,居然就真的死了,那个曾几何时,让他恐惧、愤怒、嫉妒、憧憬的男人,真的消失在这片天地之中。 然而无论李泽如何呵斥,石像始终是石像,哪怕这石像与李易极为相似,甚至连其神韵也刻画其中,栩栩如生,也始终还是石像。 无法如同曾经,在他做错事后,充满正气与威严,对他呵斥。 望着这拥有李易几分神韵的石像,李泽眼眸中显露出了疯狂之色,冷声说道:“如今我能打破生死,我终究会有一日,让你再现这人世间,让你看看你所守护的大宋,在我掌中化为鬼蜮。” 远处,一直仔细聆听李泽出声的鬼后,眼眸之中露出了恐慌,哪怕她身为厉鬼,然而在李泽眼中,始终如同掌中玩物,随手可弃。 如今,望着这无尽的尸傀,她甚至生不起丝毫希望,在这军队之下,无论是何国度,也会 化为焦土,如同乌孙国般。 在尸傀皆吸纳了鬼气之后,李泽缓缓拿出大钟,此钟名为幽冥钟,钟者,动也,言阳气于黄泉之下,动养万物也,敲钟便能将黄泉之下的阳气,从中呼唤,滋养万物。 经过刚才的折腾,此刻已经达到了丑时,末尾,即将还有十分钟,便即将步入寅时。 瞧着差不多准备完成,李泽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在这场仪式之中,重台戏并非这尸傀,在那个目标之前,尸傀也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 “嘿嘿,没想到这耶律大石居然身负紫薇之气。”李泽望着鬼池之下的尸骸,轻笑说道。 自从去年五月之间,天地忽然风云变化,天机繁乱,哪怕修为再高的星命家,也无法测算未来大势。 就连李泽自己,虽然修为极高,精通星命,却也无法算出一人的未来,在此之前,他曾算到辽国新帝,耶律延禧的命格。 然而待到如今再测时,却发觉前方一片漆黑,丝毫看不出任何结果,仿佛这个人与时空隔绝。 对此,耶律大石也一样,前方未来一片漆黑,然而也是偶然时机,却让他看到了一丝奇异的东西,那就是这人有帝王命格。 虽然有些疑惑,耶律大石为何拥有帝王命格,却被人所杀,这实在是难以解释,要知晓帝王命格为何是帝王,其中最厉害的就是洪福齐天。 哪怕在任何绝境里,始终也不会死亡,最多就是受伤,这就是命运,任凭你如何扭转,始终会回到原地,无法改变。 好比隋明帝知晓预言,势要斩杀天下姓李却始终无法得逞,最后更是被改为谥号,名为隋炀帝,以及王莽杀刘秀,依然无法改变命运。 随后摇了摇头,李泽想到这耶律大石,或许并没有帝王命格,恰好遇见了自己,将其所复活,李代桃僵,扶持他为帝王。 这或许才能解释,对此李泽也是如此认为,正因如此,他才好大费周章,复活耶律大石。 将一些物件扔在了鬼池之中,李泽缓缓挪动手掌,只见空中硕然出现一道灰色巨手,将幽冥钟所抓住,悬浮在虚空。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阴阳颠倒、生死破境,白骨生肌,血肉复生。” 李泽口中念叨符咒,手中摆出了类似者字真言的手势,这九字真言本为道家降妖除魔卫道之法,然而在他手中,却透露出一股邪气。 随着李泽的念叨,鬼池再次出动了漩涡,庞大的漆黑气息不断旋转,气旋附加到那尸骸 骨之上。 骸骨上附加了无尽的黑气,这黑气为怨气、煞气、恶气等等不祥之物,渐渐的在骸骨之上,生长出了黑色的肉块。 不到两分钟,与耶律大石身前别无二致的躯体,浮现在漆黑的鬼池之上,然而这具**的身躯,却是黑色的,摄人心魄的黑色。 望着漂浮在鬼池上的耶律大石,李泽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句集合天地之怨气、污秽之气的躯体,利如金石,哪怕是先天高手,也无法破防。 然而在这仪式之中还差一点,李泽手中多出一抹符箓,这符箓通体发红,这是利用婴儿的心头血所浇灌而成的符箓。 所需七万名婴儿心头血,若非屠戮乌孙国与龟兹国上下,在这短短时日,他也无法拿到这么多的婴儿的心头血。 “敕!” 李泽将自己的鲜血,滴在符箓之上,随后口中呼和道,令其钻入耶律大石的丹田之中。 望着这一抹成功之后,李泽缓缓敲响钟声,口中念叨:“耶律大石,魂兮归来,耶律大石,魂兮归来....” “咚!” 随着幽冥钟敲响,黄泉之下的阳气,也被这钟声所引动,无尽的玄黄之色,聚集在乌孙国之间,原本如同鬼蜮的乌孙国,此刻却如同佛陀出世,闪耀无比。 “去,”双眼猛地睁开,李泽呵道一声,那阳气迅速冲进耶律大石体内,与此同时,还有鬼池里的漆黑之水,不断的减少,与阳气共同进入。 “咚!” 随着钟声消散,丑时恰好消失,庞大的血牛阵法消失的无影无踪,而耶律大石的躯体也化为普通人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67章 第 267 章 “雪莉!”魏风和廖雨琴还有他们全部的人,都吃了一惊,对方似乎是刚刚开好房间,准备出去溜达。 这就是说,对方已经知道了他们所有的行程,而且提前定好了房间,这可是个恐怖的事情,因为他们是临时决定今天到金融大街来的!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廖雨琴眯了眯眼睛,她已经很生气了。 而露西则是毫不犹豫的释放出了杀气,她不介意在这里就做了这个女人,因为她已经觉得有些危险了。 “她绝对是跟着我们的,不然的话,不可能这么恰巧,我们刚刚才见过面,这么短的时间,她居然又出现了。” “哎呀,你们不要这么冲动啊,魏风先生,你的手下好像很激动呢,但是我可是早就预定好了这里的房间呢,就在十楼,是这家酒店最火的套房之一,你们可以去查一下,我在一周之前就已经预订好了,今天只不过是过来入住而已。”雪莉笑眯眯的说道,她刚刚占了口头上的便宜,把廖雨琴说成了是魏风的手下。 说完,她笑了两声,“我不过是个演戏的而已,你们的神经是不是太紧张了,我可是个刚刚踏入演艺圈的新人,正准备努力呢。” “一周之前就定好房间了?”魏风点燃了一根香烟,“嗯……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好了,让雪莉小姐去努力吧,我们还是回房间休息吧。” 他说话的时候,连看都没看雪莉一眼,嗯……将死之人,他都不会再看的。 “我们都是十楼的套房……负责订酒店的,是哪位?”魏风抽了口香烟,有些不开心的说道,他根本不相信这是恰巧,因为,这种事情简直比中彩票的几率还要小。 “是……是我订的酒店。”廖雨琴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发,“我应该不会故意整自己吧?” “原来是这样……”魏风有些头疼的看了一眼她,“对了,你订酒店的时候,应该没有什么别的人来影响过你的选择吧?” “当然没有。” “行吧……我们先去开房间然后到房间里再说吧,这里显然不是什么聊天的好地方。” 魏风一行人进入房间之后,便开始坐在客厅准备开会了,他们所有人都不相信这件事是巧合,也不相信,这个女人没有问题。 “这里所有的高楼都检查一下,我害怕有人会偷袭我们,嗯……不管是不是井上家族安排的,我们显然已经被人盯上了。”温蒂眯了眯眼睛,露出了一丝杀气,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行了, 我们来稍微讨论一下,如果这个女人有问题的话,那么除了巧合的话,就应该是酒店里有他们的内应了,他们把这个女人强行的安插在了我们的形成当中。”魏风抽了口香烟说道。 老古也点燃了一根香烟:“老板,我这个人是死脑筋,但是我觉得这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他们不知道我们定了什么酒店,如果他们 (本章未完,请翻页) 提前安排人进入的话,那可是大工程,这里的高档酒店可是很多的。” “那么……” “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廖雨琴有些郁闷的说道。 “或许不是这样的,或许你们思考的方向错了。”陆依依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她可能并不清楚我们的行程,但如果她入侵了我们的手机和电脑,就能准确的在我们前面安排好一切了。” “原来是这样!”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 魏风抽了口香烟:“真的有这种事情吗?” “有的,只要她知道我们的行程,那么她完全有可能在后台把她的行程做改变,而且能够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在我们之前定好的。” “但是,她难道把所有的酒店都订了一边吗?” “哎呀,只要让廖小姐再订酒店的时候,接入他们的电话就行了,廖小姐除了这个酒店之外,所有的酒店,都满了,对吗?” “对!”廖雨琴有些震惊的说道。 陆依依点了点头:“所以,整件事情都清楚了,我们的手机和电脑都被监控了,而且她们可以控制我们的联络对象,他们的准备还真是充分啊,如果我们这里面没有这方面的专业人士,是不可能想到这一点的,这个雪莉应该是一个高手。” “这也太厉害了,真的能做到这点吗?”魏风抽了口香烟,有些不可以死的说道。 “风哥,你想多了,这在黑客当中,并不是什么办不到的事情,只要有能力,所有的事情都是小事,我之前在岛国还各种控制的,你又不是没见过。” “地狱组织,井上家族……”魏风眯了眯眼睛,“温蒂,你把我们现在的敌人查出来到底是谁,然后,陆依依,可是出手了,把他们按在被子里,给我猛锤!” “好!”陆依依捏了捏拳头,“我已经好久都没有砰电脑了,这次正好过一过瘾。” 嗯……这是黑客的兴趣爱好,仿佛他们就像是一个个武林高手一样,期待着与实力强劲的敌人来对抗。 “谢谢你了,陆依依 ,嗯……所有人分工明确,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好,然后,千万不要让对方发现我们已经知道这事了。”魏风眯了眯眼睛,他们今天的谈话沙龙并不知道,因为魏风早就让竹田梦去看住他了。 …… “找到了,雪莉,西弗,今年二十三岁,是一个刚刚踏入影视圈的新人,之前是个很有名的走秀模特,嗯……但是有演员梦。”陆依依歪了歪脑袋,“这些资料全部都是通过后台在最近上传的,嗯……看来这个黑客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嘛。” “沙龙有没有问题?”魏风眯了眯眼睛。 “沙龙暂时和雪莉没有问题。”陆依依笑了一下,“但是这个雪莉和我们还是有关系的,她和我们中的一个人很熟悉。” “和那个很熟悉?”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68章 第 268 章 顾不上自己正在流血的手,白胡子把解毒粉倒进璇玑的体内,一旁的小燕见到,立即阻止:“不可,要是吃了解毒粉,娘娘体内的蛊虫就会丧失毒性。” “你要你的娘娘活着还是想看到她因为蛊毒侵心而死?”白胡子一记冷眼瞪过去,他也是刚才才想到,这个也是一个很好的时机,璇玑之所以会如此鬼迷心窍,很大程度是因为她的心智被蛊毒所控制,如果能解除她体内的蛊毒,或者一切就会好起来。 小燕的手往下一压,一支微小的银针飞向璇玑的头顶,在触碰到璇玑头顶的百会穴之后立即停下来。 白胡子正想把解毒粉倒进璇玑的口中,璇玑忽然睁开眼睛,血红的眼睛看起来非常骇人,但是她已经恢复神智,她右手挥过,药粉顿时飞散一地,白胡子怔怔地看着璇玑,她竟然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醒来,她的毒性已经侵入心肺。 “师父,看在你刚才救了我的份上,我以后会饶你一次不死,现在,给我立刻出去!”璇玑第一个反应就是确定自己没有吃下白胡子的解毒粉,她好不容易才练到如今的境地,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 白胡子看着地上的解毒粉,再看看璇玑,他神情复杂地站起来,叹息着走出去。 璇玑看着白胡子的身影,再抹去自己的嘴角的血,她的神情越来越漠然,她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能再想起过去的任何事情。 百草山高高的树木掩盖刺目的阳光,在树下行走一片阴凉,沈清鸣带着花莲和凤尘还有李汐,行走在其间,他一言不发,只是在前面行走,凤尘牵着李汐,按照沈清鸣的计划,他们会在三个时辰之后见到紫灵芝和孔雀草。 李汐答应沈清鸣,愿意暂时放下过去,在为李铮找到解药之后再解决他们之间的事情。沈清鸣为了得到李汐的谅解,告诉李汐白胡子已经清醒过来的消息。 四个人正在行走,忽然李汐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凤尘和沈清鸣同时扑到李汐的身边,凤尘的动作更快,也距离李汐更近,他见到李汐的小腿被一种野草刺穿,刺入她的肌肤,沈清鸣随后查看,是一般的野草,不过带着倒钩,把野草拔出来,李汐的小腿已经是鲜血淋漓。 沈清鸣的神色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消失,这里是百草山,什么草都有。 在经过沈清鸣简单的包扎后,四人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再次发出。凤尘背着李汐往前走,花莲在一旁一直都没有说话。她只是在一旁默默地观察地势。 “累吗?”李汐伏在凤尘的背脊上,用手 帕为凤尘擦去细细的汗珠,凤尘把头靠向李汐,无声地摇摇头,对李汐微微笑着,沈清鸣见到别开脸,不愿意再看。 过了半晌,沈清鸣才发觉,自己竟然和凤尘李汐分开了,而自己的身后只是跟着花莲。 “你为何如此?”沈清鸣不用想也知道是花莲刚才借着他和凤尘查看李汐的时候,改变了方向,使自己和李汐凤尘分开,想到李汐的脚,沈清鸣不由引颈张望,却见不到凤尘和李汐的踪影。 “因为你是我的亲哥哥,我放你一马,不用你去送死,你是医者,也是神医,比任何人都清楚,紫灵芝和孔雀草,要用人命去换,他们既然不怕死,就让他们去送死,你是秦家的传人,用不着去死。” 花莲的神色带着一丝凄然,她很重视亲情,虽然沈清鸣对待自己很冷淡,她对这个哥哥还是异常依恋,她把对家人所有的思念都投射在沈清鸣身上,她把失去亲人的痛苦算在李汐的身上,她此行的目的就要凤尘和李汐死在百草山。 “那些草,是你所为。”沈清鸣立即想到刚才李汐的受伤,她分明就是想自己因为凤尘和李汐而分心,从而走错路,四个人可以分开。 花莲没有否认,她想要李汐和凤尘去死,这个是最简单的办法,守护紫灵芝和孔雀草的黑貂全身都含有剧毒,就算是接触到黑貂的皮毛都会致命,既然李汐一心要去找紫灵芝和孔雀草就不能怪自己送她去死。 “李岩已经死了。”沈清鸣气急败坏,李汐是白胡子的徒弟,但是所学的东西远远不能对付黑貂,万一她不知道黑貂的毒性,不小心触摸到黑貂,就会立时毙命。 “这件事,李汐也有份,她死了,还有秦家几十口人陪着她在下面,我没有亏待她。”花莲面不改色,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她不能拥有的,李汐也不能拥有。 “你……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沈清鸣举目四望,这里到处都是参天大树,寂静无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凤尘和李汐在哪里,想到李汐的脚不知道刚才花莲会不会做了什么手脚,他更加担心。 沈清鸣来不及再指责花莲,他想立即就找到李汐,他的脚步才刚刚迈出去,就被花莲拉住手臂,花莲阴沉着一张脸,清秀的面容不满不悦:“我才是你的亲妹妹,而且,李汐根本就不喜欢你,她喜欢的人是凤尘,你为何要一直执迷不悟?” “放开我!沈清鸣看了花莲一眼,这个在样貌上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人,和自己在性格上却是南辕北辙,沈清鸣的心思深沉,花莲却是把所有的表情都写在了脸上。 “你要送死,可以,先把你的医书给我留下来!”花莲一手拉住沈清鸣的手臂,她真正的目的到了此刻才说出来,她另外一只手,伸到沈清鸣面前。 “原来这个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你从小被我压在下面,我们如今都是医者,你一定对我的成就不服气,你想赢过我,这个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小叶,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压制你,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去表达对你的感情而已。” 沈清鸣看到花莲面上迫切的神色,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当初的自己,为了报仇,拼命在冲虚道长的监督下学习自己根本不愿意学习的医术,就是为了成为神医,就是为了报仇,如今的花莲和当初的自己一样。 听到沈清鸣的话,花莲怔怔出神,她没有想到沈清鸣居然会对自己说出如此感人的话,她的手,颤抖着放下了。她的心里忽然想起母亲生前所说的话。 母亲告诉她,沈清鸣不过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其实沈清鸣对她是很好的,在她很小的时候,还亲手做过小老虎给自己,可惜自己都忘记了。 “我可以给你,都给你,只要,你放弃心中的执念。我一直都没有和你联系,不愿意和你相认,就是希望你可以忘记以往的一切,做一个你想做的大夫,我只想自己一个人报仇,不想拖累你,你是一个女孩子家,找一个合适的人嫁了,就是最好的了。” 沈清鸣看出花莲的心思,争强好胜,他熟悉这种心理,也知道要如何说才能打动花莲,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摆脱花莲,就难以保证李汐的安全,他的心里只有李汐。他没有留意到花莲表情和心情的变化。 沈清鸣从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医书,拉过花莲的手,放在她的手心里,两本薄薄的医书,在花莲看来,有千斤重,她的手,无力地垂下了。原来她以为要从沈清鸣的手里拿到医书是无比艰难的事情,没有想到沈清鸣居然立即答应了。 花莲曾经见过有人用重金和各种各样的礼物和诚意,想打动沈清鸣把他亲自撰写的医书看上一眼,沈清鸣也是不为所动,不要说一眼,就算医书的影子都见不到,如今沈清鸣竟然立即就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他,是真的不关心自己吗? 看着沈清鸣,花莲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想要这本医书了。 医书落在草丛里,沈清鸣俯下身子为花莲捡起医书,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长袍下摆触碰到的一旁的树木,树木上的灰白色的叶子忽然摆动起来,花莲的眼珠都要掉出来了,那些不是灰白色的叶子, 而是成千上万的灰白色的飞蛾,它们聚集在叶子上,蚕食掉所有的叶子和树木的汁液,等待着猎物上门,这是有名的吸血蛾,不管是人或者植物的体液,都会毫不留情地吸食掉。 花莲见到大惊失色,而沈清鸣俯身下去捡书,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69章 第 269 章 罗雄山蒙圈了,真的是蒙了,他明明是出来当英雄的,而且他一出来的时候就说明自己的来意了啊,怎么还是会被叶谦给踹飞了,而且,在林水儿面前被一脚踹飞,自己这脸面往哪里搁啊! 刘童三个人也是愣了一下,他们也是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完全不按照剧本上的走啊!就算是再再偏离剧本,也不能这样展啊! 林水儿也是愣了下,看到罗雄山被踢飞,她虽然诧异,但是她才不管,主要是,在林水儿看来,这个罗雄山可是真的比刘童讨厌多了!对于刘童,林水儿绝对算不上讨厌的,因为在林水儿看来,这个刘童就是一个热血冲动的大青年,这样的人,只能说冲动,但是绝对是品格不坏,而罗雄山,在林水儿看来,分明就是一个坏大叔!怪蜀黍。 罗雄山怒了,他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叶谦,大声的说道:“你特么神经病啊你,干嘛踢我!” 叶谦笑了下,然后很严肃的说道:“嗯,我打的就是你。” 罗雄山一愣,随后更加生气了,他指着叶谦。 叶谦勾了勾手指,说道:“有种你就冲上来啊,哦,另外,这些人也是你找来的演员吧,啧啧,既然是你的人,那就一起上吧,哥打架,从来都没怂过,来吧”! 叶谦笑眯眯的说着。 罗雄山皱了下眉头,他没想到自己的计划都还没开始呢,就被叶谦给看穿了,这样一来,就算是打架了,万一被丹神塔的管理层给处理了,那也是自己处罚的很重啊,就算自己关系比较硬,但是在丹神塔面前,一般来说,任何的关系户都没有用,丹神塔的奖罚,一向都是很严明的。 而且…… 罗雄山打量着叶谦,他现叶谦虽然没露出底牌,可是刚刚这个混蛋踹了自己那一脚的时候,那一脚的度和力量,都不差,恐怕打起来,自己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收拾掉叶谦啊。 罗雄山没想过自己会输,但是看在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收拾叶谦的份上,而且,现在自己的计划也暴露了,实在是没办法行动了。 罗雄山指着叶谦,说道:“好!你很好!你就是那个和叶林一起入学的叶谦吧,你等着!最好你永远都别出丹神塔的大门”! 叶谦哈哈的笑了起来,说道:“胆小如鼠的家伙,别只会说大话了,哥就在这里,要是有能耐,你就过来啊。” 罗雄山这下真怂了,他还没到了敢直接无视丹神塔规矩就在丹神塔内部打架的程度,他哼了一声,强忍住怒气,说道:“走”! 说完,罗雄山立即转身离开。 刘童身后的两个人也离开了。 刘童迟疑了一下,不过很快也跟随者罗雄山离开了,他必须得尽快的跟上去,万一被罗雄山怀疑是自己告的密,那可就完蛋了! 叶谦看着罗雄山刘童等人离开,他笑了下,说道:“看来这个丹神塔果然是最安全的,嘿,你可不要轻易离开这里,我看那个猥琐的家伙是不会轻易的放过你的。” 林水儿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帽子,说道:“我都已经打扮成男人的样子了啊,那个家伙怎么现我是女人的,还弄这样一出英雄救美的低级把戏。” 叶谦一愣,随后无奈的苦笑着说道:“怕就怕那个家伙并没有现你是女人。” “啊?那为什么他……”说到这里,林水儿就停了下来,她一下子明白为什么了,然后林水儿就觉得胃部一阵的不舒服,这个猥琐的王八蛋,太可恶了,竟然还会喜欢男人! 叶谦本来还觉得那个罗雄山很可恶,不过看到林水儿的样子之后,叶谦就哈哈的笑了起来,说道:“走吧,小相公,随本公子回宿舍侍寝。” “你变态啊你!”林水儿拍了下叶谦,很是郁闷的骂着。 叶谦和林水儿回到了宿舍,这一次林水儿自己都有危机感了,她也开始像叶谦那样,开始狂吃丹药,修炼,提升自己了。 叶谦想着罗雄山的那副相貌,他知道这家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对自己来说也无所谓,毕竟自己的王者之境,想要围困自己太难了,更何况这里是丹神塔区域,除非是丹神塔上的人来对付自己,否则的话,其他的人根本没用,来再多的人叶谦也能够逃得掉。 叶谦把借来的几本书拿到了宿舍,然后开始看了起来,这些书都是最基本的炼丹知识,但是对于构建一个炼丹体系来说,基础知识才是最重要的。叶谦阅读着这些书籍,感觉到一阵阵的海量的信息涌入自己的脑中,想要炼丹,成为炼丹师,绝对是一个很辛苦的事情,天赋和毅力是缺一不可的。 林水儿坐在一边,她静静的看着书,享受着这种无与伦比的平静的幸福,对林水儿来说,这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她需要努力的抓住这些美好才行! 叶谦一边吃丹药一边看书,就像是林水儿所说的,这些丹药果然有能够清醒头目的作用,这倒是让叶谦有点欣喜。 两个人静静的看书,一坐就是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叶谦起身,他朝着林水儿说道:“我去炼制新的丹药,你赶紧的把剩余的丹 药都给吃掉,知道了吗,小白脸。” “我知道了,知道了!还有啊,我真心讨厌这个称呼,你就不能换个称呼吗!”林水儿郁闷的开口说道。 叶谦笑了起来,说道:“那好吧,就叫你小媳妇吧,小媳妇你快点哈,我先离开了。” 说完,叶谦朝着外面走去。 出了丹神塔,不远处就是自己的谦水丹药店,叶谦朝着丹药店里面走,走进去的时候,叶谦吓了一大跳,什么情况这是,怎么外面这么多人! 叶谦有点疑惑,继续往里面走。 “嘿!嘿!排队,排队啊!”一个人拦住了叶谦,不耐烦的说道。 “排什么队?”叶谦奇怪,这里是丹药店,又不是来打折抢购的,怎么会需要排队呢。 “废话!知道这是哪里吗。”那个人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叶谦。 叶谦看了看,说道:“这里是谦水丹药店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70章 第 270 章 内门中,真正参与过苍炎国宴的弟子,并不是很多。 以往例届,青云宗都是先在内门中进行选拔,只派出五十名弟子前往参与。 即便是这般,在血云山试练中,死亡的概率依旧高达六成以上。 青云宗要对参与血云山试练弟子的生命负责,所以在以往,都会先进行一轮选拔,只有最优秀的精英弟子才可具备资格。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凡是二十岁以下,具备冲脉境八重、九重的弟子皆可参与。 因为,这一次的苍炎国宴、风云大会,对青云宗而言,有着非凡的重要意义。 只要能够在这一届的苍炎国宴、风云大会上取得不错的成绩,青云宗就能够迎来逆转的希望。 所以,青云宗不惜广撒网,让所有具备条件的弟子都参与其中。 即使,青云宗对这些弟子并不寄于太高的期望。 但人多力量大,怎么也能够替叶长空、白长风、秦飞宇等人分摊一点压力,大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气慨。 要么迎来逆转的希望,要么就彻底的衰亡下去。 “血云山险峻万分,山体更是染有滑腻的血稠物,无法攀登,只有从八十一条主山道上山。” “每一条主山道,不但地形险恶,妖兽毒物横行,更有敌手的阻拦和杀戮,唯有踩着敌人亦或山中妖兽的尸体、鲜血才能一路向前,所以被成为踏血路。” 叶明轩的话语略微停顿了下,接着道:“在进入血路之前,你们每人会分发两件东西。” “其一便是我青云宗的讯号烟雾,青云烟,若是遇到了不可抵挡的威胁,你们可以引燃青云烟,我青云宗的九元老以及内外峰十七位掌座,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尽全力抱住你们的性命。” “不要认为拥有了青云烟,你们就能够高枕无忧了,青云烟的释放需要五秒左右时间,而我青云宗的元老和掌座赶到你们所在位置,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们若是死了,那也便死了。” “但是,只要用了青云烟,也就相当于退出了这次的试练,失去了争夺风云大会名额的资格,所以,青云烟使用的时机,千万要拿捏好,当然,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用不上它,都能够平安的抵达血云山顶。” 叶明轩说这番话时,面上显然带有着凝重之色。 有人当即就问道:“也就是说引燃了青云烟,在门内元老、掌座未赶到之前,对手依旧能够对我们进行击杀?” “是的。”叶明轩用力的点了点头,道:“所以,你们中若有人能够在血云山中相遇,尽量结伴而行,这样能够让你们更安全一些。” 血云山试练,非但决定着风云大会的十五个名额归属权,更是青云宗、北玄宗、炎氏皇族三大势力间的一场战争。 每一位能够参与血云山试练的人,都是各大势力中的精英存在。 而这些精英若是大半陨落在了血云山试练中,对这个势力而言,无异于是巨大打击。 毕竟,每培养出一位这样的精英弟子,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资源。 青云宗连续十年,在血云山试练中,弟子死亡几率是三大势力中最高的。 也正是这个原因,导致了青云宗如今青黄不接的局面。 “第二件物品,叫做血晶环,是由血云山中开采出的血色晶石打磨而成,其内雕刻有特殊灵纹,只要带上它,它就能感受到佩带着体内的血气生机,若是受到重伤,或是死亡,它就会自动脱落,被人夺取。” “你们在踏血路、闯魔窟的战斗,也便是关于血晶牌的争夺战,每一个人都会拥有一个,等到所有人闯过魔窟,来到血云山巅后,便会有人进行统计。” “前十位拥有血晶环数量的人,直接获取参与风云大会的名额。” 这个规则,就很容易的理解了。 血晶环,才是血云山试练的关键。 无论是在血路还是魔窟中,所有人都会用尽手段来掠夺别人身上的血晶环。 血晶环数量的多少,直接决定了十个名额。 “而在血云山的山巅处,拥有五座血云台。” 叶明轩话语不断,接连的说道:“剩余的,没有被淘汰的人,皆可登上这五座血云台,谁能够站到最后,便是最后五个名额的拥有者。” 掠夺血晶环,无疑是获取风云大会名额的捷径。 但谁都不会知道,自己身上所拥有的血晶环数量,究竟能否达到进入前十之数。 拿到的血晶环越多,才越有概率直接获得名额。 这个机制,更是促进了人与人之间的争斗。 因为,想要获得血晶环,只有从参与试练的人身上进行抢夺。 失去了血晶环,同样也就意味着试练失败,将不再拥有登入血云台,进行最后五个名额争夺的资格。 而,最后的五座血云台争夺战,则是类似与外门大比的第二轮规则。 只不过 ,在血云台的争夺战上,是没有规矩可言的。 有可能一个血云台上,同时有十人登上去,进行混战。 也有可能,九人联手先淘汰掉一个不属于己方势力的外人。 最后五座血云台上的战斗,无疑,将会是最激烈的。 “这次的血云山试练,关系到我青云宗的未来。” “所以,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够放下彼此间的成见,以大局为重。” 叶明轩在说出这番话语时,目光更是着重的望向了叶长空和秦飞宇四人。 在他心中认为,叶长空和秦飞宇四人间的矛盾,绝大部分原因,都是他所促成的。 当初叶长空进入内门时,他赐予了叶长空执法殿大弟子身份,便是想要来压制秦飞宇四人在内门的猖獗行为。 不过,好在在内门里,叶长空并没有与秦飞宇四人直接爆发冲突。 这也让叶明轩认为,叶长空与秦飞宇四人的矛盾,还有着可调节的可能。 可,他并不知道,在这之前,叶长空因为楚一凡的关系,就与秦飞宇四人已经是水火不容了。 “在宗门内,你们如何斗,那是我青云宗内部的事情。” 叶明轩语气尤为凝重的道:“在血云山试练中,我们必须得一致对外,莫要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71章 第 271 章 0173、老将出马 对于芦笙培训这件事,九爷可比仰亚更加的积极。开会结束没几天,九爷就来找到仰亚说,他要到其他的村寨里面去搞培训了,问仰亚这边怎么安排,他具体走哪些寨子。 “九爷,你不用那么着急吧,我们这都还没有准备好呢。” “哎呀,这有什么要准备的,拿着芦笙走就行了呀。” “可是,你这,可能还是要有人来接你才行吧?你这么大年纪,一个人走,我们也不放心。” “那你就明确我到哪几个村寨去,再叫那边的人来接我就行。” “好好好,我这马上就跟你联系。” 仰亚也不知道,这一次,九爷为什么这么的积极。也许就像别人说的,‘老牛自知夕照短’吧。 第二天,仰亚马上联系了人过来接九爷,九爷就开始了他的芦笙培训之路。 九爷也没带什么,就只带了他那把老芦笙。和一两件换洗的衣服。一路跟着来接的人,朝着另一个村寨走去。 九爷,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走远路了。在家里,由于九爷的身体也还算硬朗,所以,他也能帮家里做力所能及的事,放放牛,喂喂草,做些简单的饭菜等,也还是做得来。可是,山上的事,家里就很少人他做了。 其实,他这次出来,家里的人是不放心的。可是,他自己一直坚持自己要出来,家里人也没办法。而且又是去教他自己喜欢的芦笙,所以,家里人也不好怎么阻拦。这还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仰亚来叫他吹起了芦笙,九爷的精神又比过去好了许多。自己一个人在家心情也好了许多。所以,这次,他一定要去,家里人看他高兴,所以,也没有太多的阻拦。 说真的,九爷能出来,他的心情是好的。一路上,由于九爷是老人,走的也就不是太快,两个人由着九爷慢慢地在那些田间地头,山林坡边,慢慢地走着,九爷东看看西瞅瞅,又回忆起很多他以谫的事情来。哪个坡他以前曾经去过,哪片树木又是他们年轻的时候种植的,哪一条水渠又是他们年轻时修的。修水渠时又遇到了哪些困难等等,一路上,都只是听到九爷一个人的声音。 来接他的两个人,出于尊重,也没有打断他的话,而且还不停地在这边附和着,时不时地还问问九爷爷以前的事情,这样更让九爷来了兴趣,能说的东西也就更多了。 一路上走着说着,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由着九爷,反正也不觉得很累。走了约有三四个小时,终于走到了第一个村寨。 主家人,是早已经得到了消息的,也就是其中一个去接九爷的芦笙手的家。在他昨天走之前,他也跟家里在打了招呼,说是今天早上就要把九爷接过来。可是,家里的人没有想到,他们一直到中午的这个时候才到家。他们的饭都准备好久了。 “你们怎么现在才到啊,不是说早上就来的吗?” “是啊,和九爷一起走,走走停停的,就稍微慢了点。” 九爷停了下来,虽然他还是满脸笑容的,说自己不累,是自己挺熟累了年轻人。可是,能得出,他也有些累了,头上已经微微有了汗水。 “九爷,你辛苦了啊,走了那么远的路。”家人忙着给九爷到杯水过来。 “哎呀,是老了,走不快了。” 歇了一会,家人就开始摆上了饭来。 在吃饭的时候,九爷就提起芦笙培训的事。 “九爷,你不用忙,先休息一下,下午我再去通知大家,晚上或者明天就集中起来学习。” “还要等明天呀,我以为你们人早就已经叫齐了呢,一来就可以培训了呢。” “没有,哪有这么快啊。” 能看得出,九爷也是个急性子。 “哎呀,这不又要耽误半天时间了。” “没事,下午你好好休息一下,走了这几个小时,你也累了,休处休息,晚上或者明天我们再开始培训吧。” 吃完了饭,九爷一再地吹着这个芦笙手去召集人来。他也没着什么休息,就开始翻腾起自己的芦笙来。看来,他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整理好自己的芦笙,家里人又叫了他几次,叫他休息一下,九爷才走出门来,在外面望望山,看看树。 那些山,有些他熟悉,也些他不熟悉,就如这些寨子里的人一样,老一点的,像他这样年纪的,他能叫得出几个人的名字来,再一点的,有的人认识他,可他却不认识别人了。可是,像九爷这样年纪的,其实这个寨子里已经不多了,还能走得动的,就更少了。 像这种山区里的村村寨寨,来来去去的都有些转折亲戚,九爷就和芦笙手的家人聊起来,他说的的一些老人,好多都在了,他也知道这个寨子里以前发生的一些事。聊着聊着,这一天也就这样过去了。 芦笙手回来了,整个寨子转了圈。有几个人答应晚上过来看看。还有更多的人,可能要在明后天,把手头的活干浣了才能过来。 这也没办法,农村的活就是这样。做完了这样 的事,又有那样的事在等着你。看着挺轻松的,其实,每时每刻都在动着脑子。 晚上的培训,还是按照九爷的要求开始了。虽然来的人不多,但是,通过这一段时间仰亚他们的带动,到各个村寨里来吹过芦笙跳过芦笙舞,所以,对于村子里那些对芦笙还有一点兴趣的人,还是来了。 能有人来,九爷很高兴,才刚刚放下碗,他就要开始培训了。 说起芦笙,九爷可是老手,那些以前关于的故事,九爷随便就能说出好些来,这也吸引了这些来学习芦笙的人。也就算是九爷培训的开场白吧。 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始,九爷的‘课’就要开始了。除了故事,九你还说了关于芦笙在这一带村寨里,以前对于芦笙的喜欢和爱戴,也有些对于芦笙特别执着的人。也有些在芦笙及芦笙舞上特别能干的人,比如仰亚的爷爷,那就是那一代人里面,在芦笙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不管哪种场合,只人有他在,没有他用芦笙摆不好的事情,没有哪次比赛他有输过的。 九爷说着主像是在说他自己一样,充满着自豪和骄傲。也透露着欣赏和羡慕。 然后,九爷又说到了仰亚,讲到了小时候的仰亚对于芦笙的痴迷还有他爷爷对他的深深教诲。所以,仰亚也是现在这个时期在芦笙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仰亚是得到了他爷爷的真传。 至于现在仰亚想的要在各个村寨里搞好芦笙培训的事,九你也给大家讲了。现在,慢慢的农村的老百姓的生活也慢慢地好起来了,农村的温饱问题也已经基本解决了。人们又想起了原来身边这些‘好玩艺’来。在一些喜事堂中,也慢慢地有人想起了用这种方式来增加一点喜气和欢乐。所以,能到一点芦笙和芦笙舞,应该会得到大家的认可的。会得到别人的尊重的。 当然,这样一来,芦笙及芦笙舞也就会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不会丢,不会失落。这些都是对于民间的东西的一种保护。 有了九爷的这一通‘大道理’后,今天来到这里的几个人,再也没有了什么顾虑,在他们心里,已经默认了九爷的话,学习芦笙,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其实,今天能来的,对于芦笙,多多少少都会那么一点点,只是在大场合中不敢出来表现,拿不出手而已。今天,有一个‘老师’再来认真地指导一下,给他们打打气、鼓鼓劲,大家一放开胆子,这芦笙就出来了。 大家也觉得,像九爷这样**十岁的老人,这么远的跑过来要教他们芦笙,既然人都来了,也没有不想学的。所以,都认真 地跟着九爷学着。 这一夜,九爷教得很认真,也很卖力。‘学员’们也很争气。经过九爷这么一指点。今晚的芦笙,就有点样子了。 这也让九爷爷非常高兴。 今晚,从刚刚吃完晚饭到现在,要不是乡村里各家相隔还有很多的山路,说不定,九你还想着再多教几个小时,为了考虑大家晚上要早点回去,所以,九爷才提前结束了今天的培训。说是提前,其实也已经是晚上十点十一点钟了,在平常正常的农村,这会子,大部分的人家都睡觉好久了。 有了第一夜的学习,第二天晚上,来的人又多了一些,因为白天大家都忙着农活,在白天集中学习好些人都是来不到的。所以,九爷他们就纯粹的改在了晚上。只是这样一来,九爷爷又要辛苦些。白天家下来的九爷也就会在田间地头走走,这也是他休息的一部分了。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72章 第 272 章 “我看倒是不如,让儿子玩弄几天呢,反正当质子也是要到那边被人玩弄的。”歌承信竟然心里是如此污的,歌绍海点点头。 可是他们万万不会想到,这次计谋反而让他们无功而返,反而让将士们信服了苏玄歌,可以说是弄巧成拙了! 当苏义晨听到皇上下的旨意后,那就是愣怔了半天,他看了苏玄歌一眼,苏玄歌冲他淡淡的一笑,就点点头,示意他接下来,毕竟,这个事情正好是能给自己的木歌军起到出名,而且也不会让人再有什么说三道四的,那么这个机会她要得是最好的! “臣等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苏义晨看到女儿点头了,这才出声道,而且恭恭敬敬的样子,丝毫也没有什么异样。 可是这让歌绍海觉得奇怪了,昨天还说不会接受的,现在又突然改变了,转眼一想,这皇上的旨意他岂敢不接受,那是抗旨不遵的,到时候有可能满门抄斩,又哪里敢违背的啊。 “苏将军,那本相就先离去了,可别忘记了。还有,皇上还说,如果木歌军胜利了,皇上会有奖赏的,而且还会允诺给将军再提官一级的。如果失败了,就按军法处置。” 看到歌绍海如此说,苏玄歌把苏弘才叫到自己跟前,比划一番,苏弘才点点头,这才说道,“歌丞相,我姐姐说,她也要与丞相一赌,如若她输了,可以任由丞相处置,但是如若她羸了,歌公子能否由我姐姐来处置呢?” 歌绍海先是一愣,随即大笑,“哈哈,哈哈。好,好,既然如此,本相就与你赌。不过,苏玄歌这可是你自找的,到时候可别不承认啊。” “这是自然的。”苏玄歌比划道,随即就让芙儿拿出纸张来,签下了协约,而且最后还写了一行“愿赌服输”。 “好,好。”歌绍海本以为自己会羸得自然爽快的签下了签约,也多亏自己带着印签的,当然苏玄歌还让他按了手印,就怕他不认的。 当歌绍海走后,苏歌怡这才略带谴责的目光看向苏玄歌,苏玄歌比划道,“娘,莫要担心,女儿定会羸得,而且这个机会是难得的,正是让木歌军大为发扬光芒的,到那个时候就知道,而且也能为咱们女人正名了,并能宣扬女儿哪一点不如男啊。” “就是啊,娘,你就信姐姐吧,这一切都是为苏家考虑的,我相信,而且你看就连我也跟随姐姐这几天训练,身体也是很棒的。”苏弘才在苏玄歌比划刚刚一结束,立马就在父母面前替姐姐说话,甚至还一招一式的比划起来。 苏义 晨看到儿子如此和义女融洽,也放松了心情,这才点头,“那好,今天晚上为父加餐,好好让你们木歌军吃一番,明儿好好比,到时候为咱们将军府增光添彩的。” “多谢父亲!”苏玄歌姐弟二人行礼道,随即就告辞而走。 她要好好去激励一下女将士们,否则不激励,将来不知道会成为什么样子的,尤其是那些虎视眈眈的男人们,她可不想让这些女将士们被对方的所谓“权势”给吓住,毕竟,丫鬟们所想得还是身份而已。 “夫人,本将军想,如若明天丫鬟们能战胜了黄清、王勇他们,那么就把她们的卖身契交付与她们,毕竟,咱们的将士们不能是奴婢和奴才的。”苏义晨看到女儿走后,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 “妾身早已交付了,而且是在歌儿招她们为将士时,已经消去了奴籍的,当时是歌儿不让妾身告诉你的。”苏歌怡笑道。 “好一个聪慧的孩子,只是有人不误珍珠目呗。”苏义晨既为自己有这么一个义女开心,可是又为那个郑老爷而感叹,一个好的女儿就这么被她遗弃了,不知将来又会不会后悔呢。可是那个叫云怡的,也不知是什么来历的,但是看样子是被迫流浪的,还是等将来再说吧。 苏义晨夫妻二人前去做饭,而苏玄歌拉着苏弘才来到了训练之地,她把圣旨缓缓打开,也因为刚才歌绍海都读过了,就算三岁的苏弘才识字不多,但是也能背诵下来,因此,他开口道,“圣旨到!” 一听这个所有受训的公主和郡主甚至丫鬟们都一一跪下,“吾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悉闻苏玄歌乃是天下之名将,曾夸下海口,不会输给任何人,但因将士不服,因此特意提出挑战。为让各位输赢有理,因此,朕特意下此旨意,让苏玄歌带领木歌军,在明日早朝后,转入校武场,男女将士对战。如若将士们所输,就封苏玄歌为女将军,并提高苏将军一级之官,如若苏玄歌输了,就依照军令状来处置。钦此!” 燕郡主挑眉,当看到苏玄歌手腕上还戴着自己给的东西时,她就明白过来,苏玄歌并没有给皇上看的,看来,苏玄歌是用自己的言语刺激了皇上,可惜啊,如果苏玄歌用自己这个赏赐的东西,皇上也许不会如此做得。 就在她考虑时,突然听到苏弘才的声音,她抬起头,向苏弘才那边望去。 只见苏玄歌在比划,苏弘才气势磅礴的说道,“各位,你们也都听见圣旨了吧?有一句古话不知各位是否知晓,那就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 溜’,毕竟我们要得是胜利,而且要让对方输得心服口服,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瞧得起我们的。” “我知道,各位一定会觉得自己身份上有差别的,但是,我早已在我父亲让我找你们时,把你们的卖身契给注销了,而且你们并不再是丫鬟,而是良人!是女将士!” “头可断,血可流,气势不可减少的。哪怕将士们再有气势,但是我们的气势也要强过他们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羸得。” “而且我们要向他们证明,女子哪一点儿不如儿男啊。我也不知道各位可知道花木歌一事?” 看到所有人都摇头,苏玄歌这才犹豫了一下,然后把那首《木歌辞》给比划出来,并让三岁的小儿背了出来,“唧唧复唧唧,木歌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问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贴……安能辨我是雌雄?” 听到这首诗,众人眼前呈现的就是一个女孩子女扮男装,进入军营,甚至还立下了汗马功劳,而且还有那最后极有气势的,就连偷偷观看的青风和青云也被这首诗词给吸引住了,他们忍不住把这首词记下来为,也转交给了自家的主子。 “我给各位取木歌军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们能更加有气势的,而且,不要给女人们丢脸。” “当然,也许你们可能不理解,但是要记住我苏玄歌的命运就掌握在你们手中的,如果你们被对方的气势给压下去,输了场之,那么不仅是我恐怕就连苏家也会一败涂地的。” “你们以为歌绍海会放过苏家吗?你们觉得歌绍海和歌承信会在我们认输后会让人放过你们吗?” “在权位高者看来,失败者就是失败者,那么就是他们手里的奴隶,你们还愿意当奴隶被人瞧不起吗?可别忘记,当奴隶,当奴婢是可以被他们随意买卖的。我好不容易把你们的卖身契给销掉,你们还愿意再次当丫鬟,专门去照顾他们那些人吗?” 燕郡主举手问道,“玄歌,我是郡主,难道也会被?”她有些担心。 “也许不会。不过,你现在是和我站在一起,想必燕郡主比我更加明白歌绍海他们的狼子野心吧,毕竟我是刚刚与他们结识的,只因为我为了救我的父亲,才得罪他们的。不知郡主可有与他们有过仇?”苏玄歌笑着比划道。 “倒是有过,我的父王就是他们强逼交的兵权,还有那个陆丞相!!!”燕郡主想到这时,眼里暴露出来犀利目光,还有恨意。 “既然如此,那么就让他们看看你 的本领,把你高强的本领展现给他们,让他们不再小看。哪怕不算是为咱们,就算是为家,也得要博一战的!” 当南宫离看到青风捎来的这首《木歌辞》时,忍不住感叹道,“这个苏玄歌还真是一个人物啊,竟然能说出来这么有气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73章 第 273 章 一楼开门的就是那个假发被掀飞的秃顶大叔,他开了门看见保安大叔后收起警惕的表情,将门大开说: “孙队啊,你怎么这么大雨还往这里跑来了?” 他说完顺道打量了一下外卖小哥哥楚怜,看他俩长得都很年轻,又面善就收回了目光。 “过来找人的,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女娃娃跑进来?”看来保安以前还是个小队长,但现在应该只剩他一个人了。 “女娃?没有啊,我家里就我跟我一个朋友,你们先进来吧。”老杨站到门旁边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们几个也没有客气,而是径直走了进去,毕竟走廊还是挺阴的,刚被雨淋透的他们有点冷。 “为什么找到这里?她来这里找人?你要不去小刘他们家去看看。”关上门后老杨走向客厅说着。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一个胖男人冲孙队点了点头。 “她说她俩在外面跑的时候被人撞分了,那个女娃说是要找你们。”孙队站在沙发旁边并没有坐下,可能是不想弄湿别人的沙发吧。 “找我们?认识我们的?”老杨有些意外。 “我们刚才在门口过道那里躲雨,突然听见轰的一声后大家都往里跑,我们好奇就跟了进来。然后……”楚怜说到这里就看了眼孙队。 因为孙队说没有三层高的楼,所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 “她说他们一行人进了一个三层楼里,里面住着小夫妻和他们的母亲。我在这里这么久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个三层高的楼,而跟她一起的女娃觉得那里太诡异就拉着她出来了,说是要找你们问问情况。”孙队发现楚怜看向他就替她说道。 “三层高的楼?我们这里确实没有三层楼。你那个朋友没有跑出去吗?”老杨一脸疑惑的问道。 “这应该没有,咱们小区就一个出口,我一直在大门口待着,根本没看见有人出来。”孙队说话的时候还看了眼外卖小哥。 外卖小哥立马附和道: “我也一直在门口,没发现她走出去。” 而且我也出不去,外卖小哥在心里嘀咕着。不过他认为他几次都没能出去是因为雨太大,他迷路了,并没有多想。 “那就奇了怪了,别是着急忙慌的躲进烂尾楼里了。”老杨看他们很冷的样子,就泡了壶热茶给他们。 “烂尾楼?这里有那种不能住人,却还没拆的楼吗?”楚怜想着高萍是不是躲进某个烂尾楼里了。 “有的,要是 进到那里就糟糕了,烂尾楼本来就是危房,而且今天下这么大雨,谁知道它会不会突然塌下。刚才那一声,估计是哪个楼塌了。”老杨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拍着似的,拍着大腿说。 “对,就是刚才那一声,那三个人中的大妈说是自家可能塌了,然后往里跑了。您看见刚才的那三个了吧?”楚怜忽然想到刚才这个老杨就站在门口,应该看见那几个人了。 “哪三个?刚才门口躲雨的人挺多我没怎么注意。倒是看见小刘的媳妇一脸紧张往回跑,我才想到有可能房子塌了。话说,我刚才带着我朋友直接跑回家,幸好我们这栋楼没事,也许是那栋楼出事了呢。” “你们这个小区一共几栋楼啊?”楚怜想起翡琪说这里有三栋楼就问道。 “挺多的,以前是有八栋楼吧?”老杨看着孙队询问似的说着。 “是八栋,但拆了三个,还有四个虽然没拆,但已经不能住人了。”孙队顺着老杨的话说。 “那我要找高萍的话,还得去那四栋楼看看?”楚怜低声说着。 “你嘀咕什么呢?我看这样,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等雨停吧。这雨大的,什么也看不见。”孙队最后从餐桌旁边拿出木凳子分给了还在站着的楚怜和外卖小哥。 看他对这里挺熟练,应该经常来老杨家。 “刚才您看见什么了?”楚怜又想起刚才在雨中,孙队对她说的话。 “什么?我看见什么了?”孙队一脸疑惑的抬头。 “你不是说让我不要抬头,直接跑吗?您是不是也看见那个人了,那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就是那个大妈。”楚怜看孙队一脸懵就继续解释。 “你这孩子说的话怎么这么让人听不懂,你不是说那个大妈的头掉了吗,她怎么还能走到我们面前。我什么也没看见啊,我就是让你不要抬头喝水,你低着头我拉你走就行了。”孙队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楚怜。 原本坐在她旁边的外卖小哥听到后,悄悄的将凳子往旁边挪了挪。 而老杨和他的朋友,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怪怪的。 楚怜察觉到他们的反应够发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这些人没有亲眼看见那一幕,肯定会觉得她在撒谎。 因此楚怜低头不再解释什么,省的越描越黑。 就这样几人陷入了沉默,几分钟后老杨的朋友开始跟他聊天,孙队也加入进去。 几个大老爷们的话题,楚怜并不感兴趣,但还是在一旁认真的听着。 但他 们说的好像就是些牌啊,楼市之类的。 楚怜百无聊赖的走到窗边,看向外面,依然什么也看不见,雨不仅没有变小,反而还有了越下越大的趋向。 三个男人依然在那里聊着,外卖小哥开始还坐在一旁翻弄着手机,后来起身去了厕所没再回来。 看够了的楚怜打算回到座位坐的时候,发现地面都是水,她踩了两脚后听见了嗒嗒的水声。 “哎呀!家里也进水了,这雨是有多大!”老杨也发现了地面的水,他有些着急的起身想扫水。 “怎么会这样,你家虽然是一楼,但从一楼出来也是上了个台阶吧。”老杨的朋友惊讶的说道。 “那两三个台阶管什么用,这栋楼本来就有点往下坐了,我看外面走廊已经积水很深了。”孙队说完就走到门口打开门,发现单元门的一半都被水没了。 如果他们现在出去,那水都能到大腿根部了。 “老杨,我们要不先往上走走吧,别到时候这水没过你家,我们都出不去了。”孙队冲着还在扫水的老杨说。 老杨听后顿了一下,后在自己朋友的劝说下去自己房间收拾东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74章 第 274 章 白凝打探到,他们御器飞行只能通过怪石岭外围,而内围只能靠步行。 原因是,听红梅镇长住居民说,怪石岭内围刮着一种怪风。无声无息,被刮中的事物都会被暂时僵化,四肢僵硬,行动迟缓,要持续半盏茶的时间才会慢慢消退,而且任何丹药符箓阵法都没用。 “那个怪石林的怪风真的那么邪乎?”林琳有些不信。 “打听到的就是这样,保险起见,咱们还是步行穿过内围吧,万一是真的,咱们在飞行法器被怪风刮到,那就只有被摔成肉饼的份了。 而且听红梅镇的人说,我们不是第一批要郁铭山的,最近几年里,有好多修士到这里来想要进郁铭山,不过都没有回来的。也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未知的危险。” 白凝把她打听到的都跟大家说了一下。 她也觉得奇怪呢,当时那份羊皮还是她参加丹道大会时,去丹云宗山脚下逛夜市,在路边摊上买了几样材料,老板把它当添头送给她的,回去后一直扔在储物袋中,也是前几个月整理东西时把它翻出来,打湿茶水才发现里面的内容。 她以为这是她捡的大机缘呢,结果来了这,才知道之前有好多人来郁铭山,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跟她一样来找白钰真尊遗府的。 “都没回来是什么意思?”离昆问到,怎么感觉很危险的样子,他要不要去啊~还没有独自历练过,感觉心里慌慌的。 “不知道,有可能是那些人出了郁铭山只是没回红梅镇而已,也有可能就是都折在里面了。”白凝耸了耸肩。 “你如果害怕可以不去的。”林琳好心提醒到。 “谁说小爷害怕了,小爷这是怕你们遇到危险。”离昆瞬间炸毛了,哼哼~居然小瞧他,到时候遇到危险可别哭鼻子求他救命,哼~ “咳咳~我也觉得大家谨慎一点的好,如果遇到危险保命为先。”萧玉舞及时打断,省的两人又开始拌嘴。 “那就多准备点防御符,防御法宝法器之类的,进入内围后把周身防御都做好,万一真遇上怪风行动不便,也好有所保障。我有几张灵遁符,如果有危险或许还能保命。” 齐前辈不愧是金丹真人,对事情的见解明确,需要注意的地方也抓的特别准。 对于他的提议,萧玉舞几人十分认可。 五人身上的东西都不缺,于是决定明日就进怪石林。 林琳回房间后,又多画了几张防御符,等明天分一些给玉舞和小白。把储物袋中的上品防御 法裙换上,带上防御镯,防御玉佩,嗯~这样应该安全多了。 林琳这边做好了准备,白凝和萧玉舞自然也不差,萧玉舞连夜炼制了几道禁制符,都是加防御的,说不定以后要用到。白凝把解毒丹,补灵丹等都分成三分,明天跟她们分分。 翌日清晨,按照约定,五人退了房,出了客栈,各自驾驭着飞行法器往怪石林而去。 齐前辈倒是想让白凝坐他的飞行法宝的,不过白凝第一时间钻进了萧玉舞的梵贝中,丝毫没有给对方开口的机会。 “哎~那个齐前辈没有跟你共乘,好像挺失望的,啧啧~那么帅的男修,你就忍心?”林琳躺在梵贝中,调侃着白凝。 白凝不客气的白了对方一眼,“你不忍心你去,反正我喜欢小舞的贝壳,柔软又舒适。”说着抱住萧玉舞的腰,拱了拱。 “对了,老是齐前辈齐前辈的,他到底叫什么啊?”萧玉舞把白凝的爪子从自己腰上扒拉下来问到。 “他叫齐莫。” 期末?-_-||萧玉舞嘴角一抽,不由得想问问他师兄怎么称呼。 “那他师兄不会叫期中吧?” “咦~你怎么知道他师兄叫齐钟的?”白凝一脸惊奇,小舞没见过人居然知道,难道他们之前认识? “呵呵。。。这名字起的很有艺术啊。”萧玉舞(“▔?▔)汗?,这名字起的让她忍不住想做两套试卷冷静一下┐(─__─)┌ “是么?听说是他们师尊给他们赐的道号。” 萧玉舞表示金殊真君真是个人才。以后她家师尊赐道号可得靠谱点。 三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怪石林内围边缘。五人下了各自的飞行法宝法器。 “咱们从哪出进?”离昆望着前面的石林,皱着眉问到。 说实话,之前出门基本都是裘叔陪着的。这次为了拜师,他趁裘叔替他父亲办事时溜出来。哎~还有些期待和兴奋呢。 “随便吧~反正也不知道郁铭山边缘哪里有裂缝。”萧玉舞摊了摊手。这种看运气的事,只能看天意了。 “那就直接从这里进吧。”白凝拍板,大家都没意见。 “小白,小舞这些防御符是给你们的,我昨天特地又画了一些,你们拿着。”说着林琳给萧玉舞和白凝手中各自塞了一大把符箓。 “喂喂~臭丫头,我怎么没有?”离昆不高兴了,他也是跟他们一起的,怎么不给他? “你个土豪需要我给你防御符吗? ”林琳把他一把推开,往自己身上拍了好几张防御符。 萧玉舞他们也是,防御类法器法宝开启,防御符都贴了好几张。 看大家都开始准备,离昆也不跟林琳斗嘴了,赶紧把自己的防御发冠,防御项链,防御戒指都开启,各个都是极品法器。然后贴上十几张防御符。 萧玉舞几人。。。。果然土豪是不需要他们操心的。 五人出发,齐莫打头,萧玉舞殿后,一起进入了怪石林内围。 石林内很安静,没有妖兽的袭击,也没有什么其他蛇虫鼠蚁的骚扰,一路走来除了石头还是石头,什么活物都没看到。 “额。。。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林琳走在萧玉舞前面,小声问到。 “是有点,小心些吧。”萧玉舞提着剑。神识铺开警戒着四周。 “等等~”萧玉舞忽然出声叫住了众人。 “怎么了?”白凝回头询问。 “在左前有阵法痕迹,而且是人为的,我探查了下阵法波动,阵法完好,而且是个大阵。” 那个阵法被掩饰的很好,要不是萧玉舞在阵法一道上颇有天赋,估计就这样一扫而过了。 她用神识在那处细细分辨了很久,才锁定大致情况。 “这里怎么会有阵法?还个大阵?你们说会不会跟那些失踪的修士有关?”林琳问到。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75章 第 275 章 邵怀明跟许星辰回到家。 许星辰还满肚子的火气呢。 不过,她顾忌着邵怀明,进门之后,先照顾他的情绪,微笑着,去看邵怀明。 邵怀明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在他进屋之后,许星辰立刻道:“你先去洗澡吧,换下衣服来我给你洗洗,前几天我买了几件衣服,还有家居服,” 邵怀明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俯身,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声音沉沉。 “一起洗?” “啊?” 许星辰小脸一红,却竟然鬼使神差的应了声。 “好。” 所以,许家不大的浴室内,夫妻两人,在浴室一番缠弄,用的力气,竟然比平时还多,许星辰出来的时候,是被抱着的,一躺到床上,已经昏昏沉沉的,直接睡过去了。 邵怀明这才只围着浴巾,走出房间,点了一根烟之后,一手捏着手机给顾廷川打了电话。 顾廷川那边求生欲满满的解释了之后,邵怀明声音还带着之后的慵懒和低哑。 “你做什么,我不关心。但是,离我远点。” “是,三哥,我肯定不会去打扰三哥您的新婚生活的,呵呵呵……” “廷川,你是个嘴严的人吧?” 这不是询问,而是警告了。 顾廷川的笑,尴尬僵在了脸上。 麻蛋,不严实也得严实啊! 顾廷川赶紧附和,“是是,三哥,你放心,我觉得不会透露任何你和许星辰的事情的。” 他心中忐忑,在邵怀明没有追究,挂断电话之后,他赶紧在自己的群里,告知东子那几个小子。 “老子警告你们,我刚才说的关于三哥和他的女人的事情,谁都不准说出去,当我刚才没有说过,你们也绝对没有看到过,知道吗?谁要是敢泄露半点消息,杀无赦。” 顾廷川是认真不过的,在群里发的语音,声音听出来,有多么的咬牙切齿,非常重视的。 东子:川哥,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顾廷川:很好,这才是我兄弟。 魏论:川哥,我们自然会守口如瓶。不过,有点好奇,三哥什么女人没见过?怎么,在青城那么个小地方,找了个女人不带回去?还没玩够?他没说什么时候回燕城? 顾廷川:我怎么知道?大概是还有兴趣。 看许星辰那样子,可是很美,邵 怀明一时还有兴趣,也是不意外的。 东子:被三爷看中的女人,这是荣幸呢。她这辈子也就足够了。 顾廷川也是这么想的。原本还对许星辰有点兴趣,但是既然她跟了三哥,那么顾廷川也干脆收起那么点兴趣。而许星辰日后即便是被三哥甩了,三哥自然也不会亏待她的。 不过就是她不可能成为他们兄弟几人的玩乐对象了,有点可惜了。 …… 许星辰早起做了早餐,邵怀明起床吃早饭的时候,她还有些羞于见他。 昨晚第一次共浴,对许星辰的心里接受程度是个挑战。 即便过了一晚,也还是心里不那么容易的就当做很简单的事情过去。 所以,她匆忙吃了两口就去上班,再继续面对下去,她会整个自燃的。 邵怀明不知道是否察觉到她的异样,但是都始终清清冷冷的,没有多少情绪。 许星辰一到公司,看到办公室的人,便心情差了很多。 而今天,俞飞鹏各种找麻烦,或者对她的设计不满意,或者让她做很多杂事儿,这种很明显的,就是在报复许星辰昨晚的无礼。 池冉冉不时的过来串门,看着许星辰忙的脚不着地的样子,还说着风凉话。 “许星辰,是不是很累啊?哈哈哈……不要怪我啊,谁让你昨晚那么不识相的。别以为是我们家飞鹏在整你,是老板看不惯你的。你老公那么个蠢样,竟然还敢对顾少和老板无礼,蠢到极点了。我劝你啊,趁着没过试用期,赶紧自己主动走吧,省的到时候被赶走,那就脸上不好看了,你好歹也是A大毕业的,没过试用期,可就好笑了。” 许星辰默默的做自己的事情,不理会池冉冉。 “……怎么?不说话?你昨晚不是很能说嘛?呵呵,我原本还高看你一眼,长的是不错,也是名校,可是你自甘堕落,找个农名工?哎呀妈呀,许星辰,这种事情,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你有多堕落啊?还是说,你其实在燕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混不下去了,回来青城找你老公当接盘侠?”  池冉冉说完,丝毫不怕自己说的太过直接或者恶毒。 许星辰手中看着打印的资料,低着头,很想要把这些资料都扔到她头上,然后狠狠的抓着池冉冉的头,挠死她。 但是,许星辰忍住了,如果自己真的跟池冉冉打了一架,倒是当时痛快了,事后却是自己吃亏。 许星辰默默嘲弄一笑,终于对池冉冉道:“池冉冉,你的心 里,是有多嫉妒我?多么的怕我?” 池冉冉不可置信的一笑,“怕你?嫉妒你?哈哈哈哈哈……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你看看你现在,看看我现在,还怕你?你是天王老子吗?在这个公司,是你怕我,是你嫉妒我!” 池冉冉反应有点大,而她这种反应,却是正中了许星辰内心。 现在,生气的不是许星辰了。 她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不用多说什么,池冉冉已经被激怒了。 许星辰搬着资料,转身就离开了。池冉冉这样的人,跟她说什么,都是浪费时间。 不是一个水平的人,说多了,是浪费自己的口舌。 许星辰的不搭理,让池冉冉更生气,她冲着许星辰的背影,嚷着,“许星辰,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是你嫉妒我,是你怕我……” 她还在强调,许星辰已经会到座位,戴上耳机,隔绝池冉冉嘈杂的声音,忙自己的事情。 池冉冉自然不好在公司内大吵大闹,但是她这么不痛快,当然要找人给她当靠山。 俞飞鹏也顶多是做点小事儿为难许星辰,但是自己的舅舅,却可以掌握许星辰在公司的去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76章 第 276 章 天池圣主死了,消息宛如海啸一般,一波接着一波,传遍了整个天璇星域。 这种消息的震撼程度,根本无法想象,甚至有的大教修士得知之后,根本不敢相信,全都派出了弟子,来天璇圣城打听消息,当确切的消息传了回去,天池圣主被人击杀,陨落在了一片无名的荒原之中,于是那个传世大教的所有修士,才敢相信。 天璇圣城内。 “天池圣主怎么会陨落的……” 有人依然不敢相信,根本无法想象,圣地之主,怎么可能被人镇杀? “那可是仙门圣地之主啊,从未听说过,有哪个仙门圣地之主,在继位期间,陨落了……”一位元婴后期的修士,得知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僵硬住了,大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那可不是一般人,据传是一位转世真仙,曾经以惊世法阵,镇杀过大乘修士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77章 第 277 章 宽阔建筑内部,韩东目光落在一十三名虚洞级罪犯身上,登时流露难以掩饰的冷色,杀机,甚至是愤怒。 “真该死。” 生而为人的信念,早已根深蒂固的扎根心灵深处。所以在韩东眼中,为了修炼进化便要肆意屠杀人族同胞,实在是令人发指的行径,根本不可能给予饶恕。 这些虚洞级皆有一个共同特点:以吞噬杀戮为主的生命合成虚洞级! 但不管什么原因,罪无可赦,即使是生命合成。 韩东冷冷看着这些生命:“修炼生命合成体系又如何。这不能成为你们大举屠杀,大肆吞噬的理由。” 浩瀚宇宙,分为四大类修炼体系:本源基因、灵魂意念、生命合成、封祭天体。 本源基因又称为生命基因,再加上灵魂意念,这两个属于主流修炼方式。其次是生命合成,再次之则是封祭天体。封祭天体修炼者最为稀少,毕竟这个要靠机缘、运气、以及坚不可摧的意志力。 而生命合成,相对而言,比较常见。 大多数生来资质不够的生命,只能义无反顾的踏上生命合成这条道路。 可是,生命合成也可以通过研究、通过基因细胞DNA等等的篡改重组,进而修炼,提升境界。吞噬杀戮并不是唯一方式,但却是最简单最轻松最快捷的修炼方式。 这让韩东心生鄙夷,着实不屑。 就算凶名赫赫的师尊宁墨离,也断然不会为了变强,就牺牲同族性命。强者享有特权,理应承担义务,此乃蔚蓝地球所有习武人士与奇异人士的公认理念。 “审判开始。” 韩东冷喝一声,目光扫过十三个虚洞级的面庞,首先落在庐旸的黑色面孔。 不!!! 漆黑肤色的老者庐旸,感到有生以来最浓烈的恐惧,心灵仿佛被攥紧了,怎么也开不了口,不甘心瞪着韩东。 “,没那么容易。 “殿下。” 乌俞看向韩东,微微欠身,拿着十米高帽低声道:“死刑执行完毕。” “好。”韩东点点头,冷漠目光扫过全场,落在第二个虚洞级罪犯莫森尔的惨白脸庞:“下一个,莫森尔。” 莫森尔感到自己可以开口了。 但是。 开口又能如何,看到韩东目光,莫森尔明白这一刻的争论辩驳已然失去了意义。 建筑内部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死亡当前,语言变得苍 白无力。 莫森尔终于体验到了那些被他屠戮的生命星,其内生命在临死之前到底有多么绝望、或者愤怒不甘,这是他不曾感受过的心情。 “呵呵。” 无声惨笑,无声咆哮,莫森尔低垂着脑袋。 他何尝不明白。 按照惯例,此乃留下遗言的临死前短暂时间,算是给予虚洞级生命最后的尊重。虽然这个尊重,莫森尔真的不想要。 谁都不想死。 包括莫森尔,包括其余虚洞级罪犯。 “韩东殿下。”莫森尔紧咬牙关的抬头盯着韩东:“我莫森尔此生无憾,没什么遗言。只是想问问韩东殿下,假如你不是殿堂天才,资质奇差,受人欺压,修炼资源不够,你是否会用杀戮弥补这些缺陷。” 灯光照耀这一刻,死寂弥漫在四面八方,莫森尔状若疯狂。 “你会吗?” “韩东殿下。” 莫森尔仰起头颅。 韩东看着莫森尔,他本想回答自己不会。 “这个问题。”韩东神色如常的沉吟了一会儿,心中古井无波,摇了摇头:“我告诉你:我不知道。我不会违背底线原则。” 闻听此言,莫森尔怔了一怔。 站在韩东身旁、手中拿着帽子的原始星门执事人乌俞神色微动。南圣古国两个使者眼角跳动……换成他们,势必要回答两个字:不会。 尽管他们也不清楚,究竟会不会。 咚。 莫森尔微微一笑,跪倒在地,坦然叩首韩东:“谢殿下告知。” 韩东点点头,淡漠道:“虚洞级罪犯莫森尔——死罪。死刑。立即执行!” 嘭!!! 乌俞拿起帽子向前一扔,砸向满脸微笑莫森尔的黯淡面门,瞬间威能爆发,璀璨光晕缭绕,将其身躯灵魂全数碾压成了粉碎,片片瓦解,寸寸崩塌,仿若五湖四海的极尽压迫,仿若华贵瓷器的刹那凋零,生息再也不存,尽皆消散成空。 虚洞级罪犯莫森尔,身亡! …… “下一个,隆特姆。” “虚洞级罪犯隆特姆——死罪。死刑。立即执行!” …… “下一个,弗坎钨。” “虚洞级罪犯隆特姆——死罪。死刑。立即执行!” …… 这是抓捕过程之中,韩东早就考虑清楚的决定。 实际上,在擒拿罪 犯,四处搜查的时候,韩东没有闲着发呆,一方面推敲第二重考核任务,另一方面则是思考怎么判处这些虚洞级罪犯,想透了,想明白了。 考核任务,强调了三番五次。 务必由韩东一人定夺,独自衡量,不可以借鉴参考。 既然如此。 韩东压根不看什么星空人族通用法或者南圣古国的疆土律法,他认为该死,便开口宣判,就是这么简单。 另外,这些虚洞级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78章 第 278 章 从北天裂的身体里,『射』出一道黑影,冲着叶谦而去。 叶谦一个跳跃躲开,然后赶紧跳进了石屋的通道里。 这个通道仅能容下一个人的身体。 叶谦心想,刚才该朝回跑才是,如果前面没有出口,自己不是被堵在了里面。 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 飞快的朝前面跑着。 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一个岔路口。 这两条路并无区别,深黑的洞里通向未知的危险。 叶谦想到一句“男左女右。”朝左边的洞口走去。 刚走两步,突然又折了回来。 从地上拿起一块石头,在左边的洞口上写了一个“生”字。 在右边的洞口,写下一个“死”字。 后卿门的那些人,看到自己故意留下的两个字,不知道他们会选什么。 总之,扰『乱』一下他们的心神也好。 没过多长时间,后面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响。 叶谦心想,坏了,他们将洞口给炸了。 朝回走了回去,一看自己选择的这条洞,早已经被泥土给淹没了。 根据走过的路程来判断,只怕,至少坍塌了二十多米。 如果叶谦想要从这里出去,肯定要废一番力气。 他转身朝前走去,走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一个人的声音。赶紧走过去,看到一个倩影躺在那里,明显是受了重伤。 “叶曼青。” 叶谦来到叶曼青的身边,看到她身上有多处伤痕,胸口还有一个凹陷的掌印。 叶曼青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到叶谦以后,脸『色』一喜,说道:“王……鸣哥,是你。” 叶谦关切的说道:“是我。” 叶曼青想挤出一丝笑容,但是身体的剧痛,让她皱了皱眉头。接着,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说道:“我放过他,他却打伤了我。” 叶谦说道:“傻姑娘,何必如此痴情。” 老实说,叶谦其实对这种痴情姑娘,也挺无奈,这种说不上好,但说不好,那肯定是睁眼说瞎话,任何男人肯定都是想着遇到一个痴情的女孩。 只是,不是所有痴情女孩遇到的都是痴情男! 悲剧由此而生! 叶曼青看向别处,眼神里何其悲伤,而更多的则是失望。 如果一个姑娘,忽然对爱情失望了,她人生的光彩,还能来自哪里。 叶谦说道:“你放心吧,我会让他永远的留在这里,陪着你的。” 叶曼青点了点头,说道:“谢谢你了,叶大哥。” 说着,将手伸向了口袋,从里面拿出一块布。 “你救过我多次,我却一直没有报答你。 这份地图,是我画出来了,不是全图,应该会有点用处。” 叶谦接过来,说道:“我带你走。” 叶曼青摇了摇头,说道:“这里太凶险了,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说着,叶曼青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叶谦大声的喊了叶曼青的名字。 但是,她再也听不到了。 叶谦拿出一个袍子,将叶曼青的尸体包裹住,又挖了一个坑,放了进去。 “曼青,放心吧,那个负心人,我绝不会让他走出古墓的。” 接着拜了三下,收好叶曼青给的地图,朝前面走去。 走了一会儿,感觉脚下的土地开始变得松软,再走下去,身子开始下沉了。 按照叶曼青给他的那份地图,前面一段路程全是沼泽。 叶谦不会冰冻之术,要走过这里并不容易。 好在他行动起来速度很快,还不等陷入,已经迈出去另外一步。 这片泥土之中,还长着很多黑『色』和紫『色』的植物,但是叶谦可以清楚的感觉得,从这些植物里散发出来一种毒气。如果吸入的多了,必然浑身麻痹,倒在这个地方。 突然,从前面传来一声吼叫,接着,一个身影朝着叶谦飞快的冲了过来。 通道之中本就黑暗,而且隐约还有这一丝薄薄的雾气,看不到过来的是什么东西。不过从那怪兽跳跃的步伐来看,应该是以速度为主的,而且体型不是很大。 叶谦朝着前面,挥出一道白『色』的光刃。 那东西轻快的闪过去。 原来是一只水蜥,全身都是黑绿『色』的,身上有着浓浓的臭味。 一双小眼盯着叶谦,却有着浓厚的杀意。 扑过来以后,突然张开大口,好像要把叶谦的脑袋,一口给咬掉。 叶谦看了一眼,拿出刀挡在身前。 水蜥一下子撞在了刀上,摔倒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叶谦站在那里,笑了笑,突然挥刀。紫金『色』的光刃在身上划出一条弧线,直接朝着水蜥的脑袋砍去。 绿『色』的『液』体一下子冒了出去 ,水蜥的脑袋被砍成两半。一时间,臭味更加的浓郁。叶谦捂着鼻子,赶紧朝前面跑去。 水蜥的身体逐渐的没入了水里。那些黑『色』和紫『色』的植物,在触碰到水蜥的身体以后,突然将它缠住。没过一会儿,水蜥只剩下一副骨架。 叶谦心想,水蜥可是群居物种,这地方一定还隐藏着的,只能多加小心。 不过,这水蜥除了一身的毒『液』,和偷袭以外,到没有什么难对付的。 前面的雾气变得稀薄了,可以看清周边的东西。而这里的洞也大了很多,不像刚才,只能容下一个人的身体。 而这里的植物也变得更加的茂盛,有的甚至已经攀爬到了墙壁,甚至将整个出路给堵死了。 叶谦拿出刀,一边砍一边朝着前面走。在前面几颗不大的藤蔓上面,结了几个红『色』的果实。 这不是和白清尘师姐在谷底的时候,看到的那种红『色』果子吗。 这红『色』果子应该没毒,否则这么长时间了,叶谦也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 不妨多采摘一些,收起来,等一会儿饿了再次。 将红『色』果子全部摘了,叶谦吃了几个,其他的都抱起来,带在身上。 走了一会儿,叶谦突然皱了皱眉头,感觉情况有些不大对劲,可是要说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而且,这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叶谦突然跳起来,朝后退了一步。 在他刚才停留的地上,突然冒出一个巨大的闹到,长着大嘴。如果不是他反应快,此时,已经被这个东西给咬住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79章 第 279 章 “当然是……”叶谦缓缓靠近易文琦,脸上带着一抹坏笑,直到两人的脸都快贴上,易文琦已经往后弯成一道弓,叶谦眨巴眨巴眼睛道:“当然是去至高擂台。” “至高擂台?”易文琦脸上羞涩的表情顿时一僵,愣愣地反问,不是说好的去你家吗? “不然呢?”叶谦似笑非笑的坏笑,带着些许调戏问道:“难不成你打算守约,带着堂妹和我回家?” 叶谦顿了顿,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说道:“其实都挺好,至高擂台还是回家?” “至高擂台!”易文琦脱口而出。 “走吧!”叶谦低笑一声,牵着易文琦的手根本没有放开,就往至高擂台那边赶去。 另一边易文瑶忐忑地拉着易文琦的另一只手,担忧地传音给堂姐道:“堂姐,咱们还是回家吧,我有点怕!” “怕什么?”易文琦正沉迷在叶谦手中的温润中,冷不丁被堂妹这么一说,顿时清醒了许多,不以为意地传音回道。 “你不是真要跟这个王富贵来真的吧?这个王富贵肯定是带咱们回他家,不是去至高擂台,以咱们三个这点修为,去了说不定就死那里了。” 易文瑶眼中满满的担心,有些事开开玩笑没问题,但不能来真的啊,会死人的。 “咱们赌一把如何?”易文琦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彩,提议道,她这个堂妹有时候看似精明,其实毫无主见,之前在冯家明明借着叶谦之力,脱离那恐怖的气机,却根本没往深处想。 “赌什么?不是,你还有心情赌?”堂妹易文瑶一脸的不可思议,无法忍受。 “赌王富贵是带着咱们去他家,还是真去至高擂台!”易文琦道。 “哪样都会死啊堂姐,咱们别玩了!”易文瑶都快哭了。 “若是去他家,我们就回去,他不让,我们就捏碎救命符箓,等家族来救我们;若是去至高擂台,我就信他能护住我们,哪怕真有危险,本姑娘也认了!”易文琦看着叶谦好看的侧脸,语气里带着某种坚毅。 “你才见他一面!”易文瑶感觉自己都快疯了。 “你还记得给王富贵的话本吗?”易文琦突然道。 “这时候你还说话本,那些都是假的堂姐,你醒醒好吧!”易文瑶眼中全是绝望。 “话本里,叶谦只不过在花园见了男扮女装的周伯俊一面,就定了终身,有些人,只需要见一面就够了!”易文琦觉得自己脑子从未有过的清晰,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许别 人看起来非常疯狂,却是她真正想要尝试的。 “但叶谦最后杀了周伯俊,他们俩的认识至始至终就是个错误。”易文瑶觉得自己已经无法说服堂姐了,但还是想尽力挽救一下。 “他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易文琦咬着嘴唇,倔强地说道:“我说过,我要找一个话本里那般,生的极为好看的男子,谈一场毫无顾忌,舍生忘死的恋爱。 我知道,我现在遇到了,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若他带我去至高擂台,还能在两大天骄战斗下护住我,我就跟他回家。 哪怕只是一夜,他也是专属我话本里的男主。” “……”易文瑶怔怔地看着易文琦,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羡慕堂姐。 从小到大,堂姐看起来脑子不大灵光,但出奇的比谁都有主见,她却正好相反,看起来什么都清楚,却永远都在犹豫,等着堂姐决定,她跟着就好。 但这次,她不能认同堂姐的决定,也没法跟随堂姐的脚步。 “你还记得你当初说要找一个什么样的话本男主吗?”易文琦忽然问道。 易文瑶努力回忆,她不像堂姐那般沉迷话本,但也是喜欢看的,但和堂姐的专一不一样,她看一本就会立马喜欢上里面的男主,然后换下一本,又会把上一步的忘记,重新喜欢。 直到有一次,她远远地在庆典上见到了颜成都大帝,看到皇城所有人对他顶礼膜拜,看到他言出法随,无所不应。 易文瑶回去对堂姐说,她想要一个如成都大帝般强大的话本男主,堂姐当时嘲笑她痴心妄想,并且说以她的姿色,当个小妾都未必够。 哪怕是小妾,哪怕没有任何名分,只要她易文瑶看中的男人强大到让她顶礼膜拜,她就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她易文瑶要的不是话本男主,而是一个真正的强者。 “你觉得王富贵能成为成都大帝一般的问道境强者?”易文瑶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想找这样的男人!”易文琦很是隐晦地给了堂妹一个白眼,无赖道:“我找男人比你容易多了,我看似要的很多,但只要脸生的好看,其他要求都可以降低。 你要求只有一个却是最难的,你看今日冯家大院里多少女子想入夏正阳法眼,他才在诸天万界排名八十九,与问道境强者更有天地之别,你比我更不切实际。” “我明白了!”易文瑶眼神复杂地看牵着堂姐的王福贵,若是这人能在两大天骄的战斗中还能保下她们两人,至少不 该比夏志刚与宇文皓月差太多。 或许堂姐还有其他小心思,比如害怕她去家族告状,又或者是她想得龌蹉,堂姐是替她考虑,毕竟堂姐看似脑子不灵光,但大部分时候决定都是对的。 没多久,叶谦便带着易家姐妹来到大宇皇朝至高擂台,而堂姐冲着堂妹使了个非常神气的眼神,两姐妹间的小互动叶谦哪里有心思揣摩,直接来到席位售卖处,问售卖处的人道:“夏志刚与宇文皓月那一场什么事会后开始?” “一个时辰后,在天字号擂台,门票十万功勋点,入场生死自负!”售卖人懒洋洋地说道。 “有专属屏蔽法器吗?”叶谦问道,上次在大宇拍卖中心就有专属的遮掩法器。 “有,租赁费用,单场单人十万功勋点,结束要还回来。”售卖人回道。 “三张门票,三套专属屏蔽法器。”叶谦拿出身份令牌,直接转了六十万功勋点过去,心里有点肉疼,他如今身上还有三百余万功勋点,基本也不够干什么了。 “太贵了,我们俩就不用屏蔽法器了,你别乱花功勋点。”易文琦吐了吐舌头,她出身也算不错,但家中给的月钱也就两万多,平时也就买买话本,还花不完,但和身边人一比,她真没多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80章 第 280 章 “诶诶?” 俾斯麦的话,提尔比茨并没有听懂,此时U556忽然从水底下冒出头来,向俾斯麦邀功:“俾斯麦姐姐,刚才我可是很努力地在战斗的哦,我干掉了三个轻巡舰娘呢。” “是吗?真是厉害呢。” 俾斯麦微微一笑,弯下腰,把U556从水里捞出来,抱在怀里,U556便顺势偎依在俾斯麦的怀中撒着娇:“还是俾斯麦姐姐的怀里最温暖了。” “喂!小不点,你搞清楚,我才是姐姐的亲妹妹吧!” 对于U556的这一举动,提尔比茨感到非常的不满,对她而言,俾斯麦是她的姐姐,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愿意看到有人分享俾斯麦的爱,一股嫉妒和醋意涌上了提尔比茨的心头,令她怒不可遏。 “俾斯麦姐姐也是我的姐姐,略略略。” U556继续抱在俾斯麦的怀里,回头冲提尔比茨做了个鬼脸,似乎是故意想要激怒她,这让提尔比茨更加愤怒,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把手中的旗杆都捏得变了形。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对我而言,你们两个都是我最亲爱的妹妹。” 俾斯麦这样说着,对提尔比茨道:“提子,你也是个姐姐,就不要和妹妹打闹了,让这点人家。” “我……好吧。” 听俾斯麦这样说,提尔比茨便只好低下头,微微地噘着嘴,而U556则露出了笑容:“嘛,提子姐姐,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亲姐妹了哦,要爱护我这个妹妹哦。” “谁要做你的姐姐了,真是的!” 提尔比茨哼了一声,别过脸去,齐柏林伯爵走到她的旁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一个妹妹,是一种福气,可得好好珍惜,对你而言,这个世界还有着值得留念的东西。” “这种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够奇怪的。” 提尔比茨吐了句槽,随后开始说正式:“对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还是没能够联系上指挥官吗?” “陆基飞机还是能够和我保持通畅,跳岛战术并未受到太多的影响。” 齐柏林伯爵道:“我已经派出了我的舰载机回港区去向指挥官汇报我们这边的情况了,我想很快就能解决的吧?” “我们接下来还要继续设防,避免塞壬的援军杀到。” 俾斯麦如是说:“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不知道其他舰队的姐妹们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提尔比茨抬起头,看着蔚蓝色的天空,担心起位于曼拉岛一侧的其他姐妹们。 时间退回到几个小时之前,也就是昨日傍晚时分,企业和三笠、贝尔法斯特商议决定假装投降,奇袭塞壬的受降部队。 “就按照我们事先商量好的计划行动就可以了。” 约克城、企业还有大黄蜂三姐妹卸下了舰装,行走在夕阳西下的海面上,企业这样向姐姐和妹妹传达着她的计划:“我们三姐妹先和塞壬的家伙们接触,假装和她们谈判,然后根据她们的行动做下一步的打算。” “我们这样有点儿像是送羊入虎口吧?” 大黄蜂道:“我们现在可是没有舰装的,等于是手无寸铁,要是塞壬的家伙们有些什么奇怪的举动,我倒是没有关系啦,但是大姐……” “你觉得你们的大姐我会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 约克城微微一笑:“我们都曾因为战争而流血,因此我们才更加懂得和平的珍贵,为了重新获得和平,我甘愿做出一切牺牲,作为我的妹妹们,你们也应该具有这样子的觉悟吧?” “那是当然的咯,对我而言,姐姐和妹妹就是我的一切啊。” 企业微微一笑:“这一次,你们两个可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无论是生,还是死,我们三个,都要在一起。” “嘿嘿,二姐还是老样子呢。” 大黄蜂嘿嘿笑了笑:“那么我们三姐妹就一起去完成这个艰巨而危险的任务吧!” 于是,三姐妹朝着与塞壬组织所约定的受降地点驶去,一路上三姐妹都发现自己的头顶上有盘旋着的塞壬异形舰载机,只要她们有些奇怪的动作,这些异形舰载机将毫不犹豫地击沉她们。 “这些家伙,跟防贼一样防着我们呢。” 企业哼了一声:“不过也罢,这起码说明了我们值得她们这般对待,算是来自敌人的认可吧。” 正说间,前方出现了一大群的塞壬舰娘,主要以探索者为主,追迹者也很多,还有一些领洋者,都架着各自的炮管对准了约克城三姐妹。 “喂!是你们让我们来这里进行投降谈判的,你们就这样对待我们的吗!?” 大黄蜂下意识地走到了两个姐姐的跟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们,做好替两位姐姐充当肉盾的准备,并大声和塞壬舰娘们理论起来:“管事的呢?出来!” “我说不必如此大动肝火吧?” 一个看起来像是塞壬受降部队的旗舰的身影冒 了出来,此人正是执棋者K—那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我们又见面了哦,灰色幽灵小姐。” 执棋者K诡异地微微一笑,冲企业打了招呼,而企业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是满满的鄙视:“竟然是你这个家伙,你怎么还没死?” “企业!” 对于企业这“极不礼貌”的言语,约克城忍不住说了她一句,而执棋者K却似乎毫不在意:“那是当然的咯,我可是我们组织的核心人员,哪能这么轻易就死去?” “像你这种靠着出卖同伴、牺牲挚爱的姐妹以图自己苟活的败类,不配接受我们的投降!” 企业如是道:“诚然,我们现在被你们逼入到了绝境之中,我们三姐妹也的确是来进行投降谈判的,但是,你这种猪狗不如的败类,不配和我们谈判!” “喂!你搞清楚状况,现在要投降的可是你们!” 执棋者K在接二连三地受到侮辱后,也终于爆发了:“我们是胜利者,而你们是失败者,你们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请……请多多指教。” 对于约克城这和蔼温柔的态度,执棋者057顿时感到心头一暖,她的脸微微泛红,略带几分羞涩:“那个……我们可以开始进行谈判了吧?” “当然,那就开始谈判吧。” 企业继续压迫感满满地说着:“想让我们投降的话,你们就得拿出点儿诚意来,最起码的必须要保证我们的指挥官和被俘姐妹们的安全。” “这是当然,只要你们投降,我们保证不会伤害他们的。” 执棋者057当即表示:“我们是非常信守承诺的。” “是吗?但我们可不信守什么承诺。” 企业冷笑了一声,轻轻地抬起右手,扶住了自己的帽檐,忽然脱下了帽子,就在她脱下帽子的一瞬间,一阵急促的舰载机的螺旋桨声音忽然响起,由长岛所派出的幽灵航空队抛出一张张灵符,这些灵符相继幻化为一架架零式五二型战斗机,呼啸着扑向周围的塞壬舰娘。 无论是幽灵航空队的地狱猫战斗机,亦或是由灵符幻化而成的零式五二型战斗机,都具备有强大的对海轰炸的能力,它们飞抵周围的塞壬舰娘们的头顶上,投掷下一枚枚的高爆炸弹,顿时击沉击伤塞壬舰娘若干。 “各位,你们的舰装送来了哦。” 就在这时,原本空无一物的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黄色双马尾的矮个子舰娘,她的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这 个矮个子舰娘正是白鹰舰队的驱逐舰娘埃尔德里奇,她利用自身所独有的超时空传送,把约克城三姐妹的舰装给带了过来。 “谢啦,小埃尔。” 大黄蜂微微一笑,第一个穿上了自己的舰装,当即起飞了三架米切尔轰炸机冲向周围的塞壬舰娘,在这个距离上释放米切尔轰炸机,对塞壬舰娘而言,那是无比致命的,很快,塞壬舰娘们就一一变成了残骸,横七竖八地倒在了海面上。 “可恶!这些联合海军的家伙!” 执棋者K见到这一幕,根本就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一大波的联合海军舰载机朝她扑了过来,甩下一枚枚的高爆炸弹,执棋者K使出了浑身解数,总算是捡回来一条命,但也伤痕累累,战意全无了。 “你们给我记着!” 执棋者K再一次使出自己的王牌绝招—脚底抹油,她开足了马力朝大后方狂撤,还不忘释放大量的烟雾来避免联合海军的舰载机追击,而她所带来的塞壬受降部队,被悉数歼灭。 “好了,小不点儿,你想怎么死?” 准确地说,塞壬受降部队还留有唯一的一个幸存者,就是执棋者057—这个由驱逐舰娘改造成航母舰娘的矮个子塞壬,此刻她正被企业用十字弓指着。 “我……我……” 本就胆小的执棋者057顿时就吓得哭了出来,往后一仰就摔倒在了海面上,吓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81章 第 281 章 浮云之下 皆是蝼蚁 公孙炎目光火热,面露笑意。 与其他人不同,他第一眼就瞧出了林云的不凡之处,立刻断定传言非虚。 他最初得到林云冲击七花聚顶成功的消息时,也是半信半疑,与其他人相差不多。 七花聚顶太困难了,悟性、机缘、根骨、肉身、心志缺一不可,除此之外还需要一点点的运气。 当年他在天魄境,气海中种下了六朵星魔花,已经是极为夸张的程度了。 他也曾雄心壮志,想要冲击七花聚顶,可目睹比他更优秀的师兄惨死在魔劫之下后,心志和勇气瞬间就散了。 那是他的魔怔,好长时间后才恢复过来。 “与他一战,我的剑道造诣肯定能有所突破,说不定眉心之中可以种下剑茧。” 公孙炎心中喃喃自语,他没有冲击七花聚顶,可若能战胜七花聚顶的翘楚。毫无疑问,会打破心中魔怔,况且对方现在还停留在天魄之境。 而他早已是半步神丹,可轻松碾压小神丹尊者的修为,即便压制在天魄境,真元的质量也不会比对方差。 配合宗门功法,甚至更为强悍,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朝下方看去,风星阳已经被逼的狼狈之极,林云明明一剑都没有出。硬是凭着浩瀚磅礴的剑意,让对方的种种手段,全都像是投在了汪洋大海中。 剑道造诣相差太大了。 公孙炎一双剑眼,将两者差距,看的明明白白。 除非放开修为限制,以力破巧,否则风星阳没有丝毫机会战胜林云。 不过这等机会,等林云晋升星君后,也将不复存在。对方积累的恐怖底蕴,无法想象,会在晋升星君时达到何等恐怖的程度。 这次名剑大会,真的来对了! 公孙炎心中战意如火,对林云的兴趣愈发浓厚起来,这是他更进一步的关键。 林云在他眼中,成了完美无暇的踏脚石。 轰! 就在此时战台上的风星阳再也无法忍受,狂啸一声,想要将圣灵武学祭出来。这是他最后的手段,若还是无法逼林云出剑,他必败无疑。 飞天台上的众人紧张无比,公孙炎则摇了摇头,这风星阳早就输了。 剑者,杀伐果断,最怕投鼠忌器,丧失锋芒。 嘭! 果不其然,林云紧闭的双眼在睁开的刹那,巅峰圆满的通天剑意瞬间爆发。 轰隆隆! 银色的光芒从林云体内绽放出去,他长发张扬乱舞,空灵俊秀的面孔,如仙人般不食人间烟火,眉心一点紫色印记,平添一抹妖娆的气质。 咔!咔!咔! 风星阳的剑意瞬间就被崩溃了,巅峰圆满和大成之间,可是有着鸿沟般的差距。 何况,一个蓄势待发,一个巅峰已过。 就像是一柄绝世宝剑,和一柄生满铜臭的剑刃,在触碰的刹那,后者立刻浑身碎骨。 噗呲! 风星阳当场就吐出口鲜血,他的圣灵武学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旋即葬花出鞘,强大的剑意加持下。林云挥出去的剑芒,一个眨眼就摧枯拉朽,斩碎了对方身上的护体真元。 嘭! 磅礴剑势宛若山岳般落下,风星阳又是口鲜血吐出,被压的面色通红。 扑通! 腿脚一软,跪倒在了战台上。 咔擦,坚固的凶兽背面炸开细微的裂缝,众人倒吸口寒气,这压在风星阳身上的剑势到底有多可怕。 风星阳目光呆滞,看向林云充满了畏惧。 对方只需要一个照面就可以让自己落败,可他却选择了最轻松最省力的方式。 硬生生让自己像个小丑般,在台上表演这么久,然后在残忍的一剑将自己击败。 “我输了……” 风星阳轻咬嘴唇,这一刻他很害怕,害怕对方逼自己断掉一臂。 现在整个名剑大会,再也无人敢有丝毫小瞧林云,之前嘲弄他的风家侍卫,伴随着风星阳的跪倒在地,更是无地自容。 台下叶非凡目光闪烁,脸上笑意不减。 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同样是逼他出手,赵岩和风星阳的结局完全不一样。 前者随便夸了两句,林云就让对方体面下去了,后者从上台的第一刻起就备受羞辱。 看来这林云的好脾气,也是相当有限度的,风星阳也算是自取其辱。 飞天台上,风小鱼目光呆滞,感觉林云在她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青岩广场,众多青年才俊,像是被人卡主喉咙说不出话来。也没有人出言称赞林云,若是旁人早就欢呼了起来,可这无声的沉寂,却偏偏又是对林云实力最佳的肯定。 “该履行承诺了。” 林云收剑归鞘,将身上的剑势散掉,轻声说道。 哗! 全场哗然,林云竟然真的要逼对方自断 一臂了,这可是在风家啊。 “我……” 风星阳神色通红,难受不已,他交手之前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败。 “很难受吗?” 林云面无表情,轻声道:“你不准我走的时候,没想到我的感受吧?你家小公主,三番两次污蔑我,也没想过我会不会为难吧?一群侍卫,也对我冷嘲热讽,也没想过我难受不难受吧?” 风星阳脸色羞愧,他既没自断一臂的勇气,又没法反驳林云的话。 “现在知道你和赵岩的差距了吧?” 林云淡淡的道:“若是赵岩,不用我开口,他肯定会自断一臂,所以你不如他。” “我……断。” 风青阳被说的哑口无言,神色痛苦,口中说着要断,却迟迟下不了手。 “小兄弟,给老夫一个面子怎样?此事暂且过去,按照之前的约定,风家赔你十柄圣兵,我风玄子也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若要造剑,我定会竭尽所能,满足你的所有要求。” 贵宾台上风玄子叹了口气,远远的看向林云,轻声说道。 众人惊呼不已,这风老爷子的手笔还真大,赔上十柄圣兵不说,还欠林云一个人情。 人群中,坐在洛花身边的白长老,不停的给林云使着眼神。 林云其实早就看到了,白长老作为浮云剑宗的长老,自然不想将藏剑楼得罪死。林云轻轻摇了摇头,颔首答应了风玄子的要求,没有继续逼迫对方,淡淡的道:“你下去吧。” 风星阳如释重负,立刻灰溜溜的跑掉,连飞天台都不敢回去了。 不一会,就有人将十柄圣剑尽数送了过来,林云照单全收放入储物袋中。 到了这一步,林云知道自己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82章 第 282 章 “剑圣?!” 听到诺拉的话,林顿和劳伦斯两人皆是面色一变。 所谓剑圣,是这个世界对于十阶及以上传奇剑士的称呼——因为各种原因,这个世界上,用剑者在战士中所占的比例压倒性地多于其他兵器的使用者,各种剑术剑技也相对其他兵器的传承更为完善,因此,大部分传奇战士都是剑士,至于其他兵器的使用者达到十阶以上后,一般也没有“刀圣”“斧圣”“枪圣”之类的习惯性称呼,而是统一被叫做“传奇战士”。 “没错。” 少女点了点头:“我想,你杀掉的那个黑衣剑士,应该是一个矮子大叔的弟子,唔,那个大叔的名字,好像是叫普...什么来着...?” 少女歪着头,努力地回忆着:“我也不太清楚他的具体情况,只是在几年前,罗兰帝国的建国日庆典上,帝国皇室在海姆达尔接见各国前来道贺的代表,父亲被陛下邀请出席,而我也被父亲带在了身边,参加了红玉宫的晚宴。” 少女就这么用平常的语气说着足以令许多人感到艳羡的经历,似乎这只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林顿再一次认识到,艾尔菲德流在罗兰帝国的超然地位。 同时,他也确定了这女孩的父亲一定是“疾风剑圣”本人——艾尔菲德流内门虽然强者如云,但有资格被国王陛下亲自邀请的,也只有马克西利安一个人了。 “在晚宴上,我见到了一个看起来凶巴巴矮子大叔,他身边还带着一个瘦高的年轻黑脸剑士,他们当时好像是作为南方王国某位国王还是公爵的贴身护卫...” “你的意思是,劳伦斯杀死的那位剑士,就是你见到的那位矮子大叔的弟子么?”林顿本以为少女是认识对方,但这么看来,她似乎也只是见过一次的程度。 诺拉点点头:“嗯,因为那两个人的组合看起来有些好笑,所以我就多看了他们几眼...那位脸色青黑的瘦高剑士,和劳伦斯描述的那位黑衣剑士的形象几乎完全一样。” 少女接着又继续道:“不过如果只是这样,我当然也不敢确定劳伦斯遇到的那个黑衣剑士就是那个大叔身边的家伙啦,毕竟世界上存在形象相似的人也很正常。” “不过在晚宴快要结束时,那矮子大叔还向父亲发起了挑战。” “向你父亲发起挑战?”虽然猜到了结局,但林顿还是很给面子地问道:“那结果呢?” “当然是父亲赢了。”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略微有些自 豪:“但那位大叔可真是很厉害呢,之前也有一些找上门来,向父亲挑战的剑士,但除了极少数剑圣之外,其他人连让父亲拔剑的能力都没有。” “但面对那位大叔,父亲不仅出剑了,而且足足用了五招才将他击败呢。” “而且,父亲战斗时的表情并不像往常那样轻松,所以,我才说他一定是一位剑圣。” 少女最后笃定地道。 听到诺拉的话,劳伦斯还没有怎样,林顿却大吃一惊。 五招,还“才”?! “疾风剑圣”马克西利安的实力,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了么?! 他当然知道,传奇以上的战士,都是真正领悟了属于自己的“理”的强者,而且拥有完整的领域,实力会发生质的飞跃,传奇以下几乎不可能与之抗衡。 因此,非传奇级别的战士,即使是九阶巅峰,与剑圣的差距也如同天渊,若是剑圣不留手的话,一般而言,九阶巅峰的战士是连一招也不可能接住的。 但...若是同为剑圣的强者,在对方手下依然只能支撑数招的话... 如果这位叫做诺拉的少女不是在自夸或者口胡,那就说明,“疾风剑圣”的实力,恐怕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 至少也得是传奇二阶甚至三阶吧...林顿心里默默估计着。 “因为那位大叔的斗气有种让人浑身都不舒服的感觉,所以我印象非常深刻...他在弄出了一个黑漆漆,冷冰冰,黏糊糊的黑色大漩涡之后,便被父亲直接击败了。” “黑漆漆,冷冰冰,黏糊糊...?” 少女的形容让林顿有些吐槽不能,想了想,又追问道:“你说让人浑身不舒服,具体是什么感觉?” “唔,就是一种阴气森森的...压迫感,似乎能够激发出人内心的恐惧,使对手没有办法发挥正常实力,甚至完全丧失斗志的那种...具有特殊属性的斗气和领域吧。” 少女见到林顿一脸懵逼的表情,于是绞尽脑汁地重新描述。 你一早这么说不好么...林顿一脸黑线。 “当时,我和那个脸色青黑的瘦高剑士都在一旁观战,那家伙那时候应该只有四阶左右,但身上的气息和那位大叔如出一辙。” “而在矮子大叔落败之后,我就听到自己身边那个黑衣剑士似乎很受打击,喃喃自语地念叨着:‘没想到,老师的成名绝技‘死亡风暴’,居然如此轻易地被破解了...’之类的话。” “那个什么‘死亡风暴’,和劳伦斯描述的黑衣剑士施放出来的黑色漩涡几乎一模一样,再加上对方的外貌形象和其他剑技的特点,我觉得很可能就是劳伦斯你杀掉的那个家伙。” “所以我想,如果真的是他的话,当初还是普通人的劳伦斯,在直面对方的阴冷气息的压制下,才会除了落荒而逃之外,心中生不起一丝反抗和拼命的念头吧。” 少女又转过头,柔声对劳伦斯道:“所以,你不必要为当初自己的逃跑自责。” 她是察觉到劳伦斯叙述往事时的负罪感,才特意这么说的么... 林顿不由稍稍对这位诺拉大小姐刮目小看,她的心思似乎比表面看起来的要细腻一些。 少女说完,一口气将咖啡一饮而尽,接着又道:“不过,这些也都只是我的猜测啦,说不定只是个巧合呢。” 林顿沉默不语,确实,如果只是形象和面容相似也就算了,但若是连实力,斗气性质、甚至战技都符合的话,这就几乎不可能是个巧合。 “不要想太多,劳伦斯。” 看着从刚才少女说出对方的老师可能是一位剑圣时,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而且一直一言不发的的中年剑士,林顿想了想,还是开口安慰道:“你复仇的时候,不是蒙上了面罩么?而且等他老师找来,估计尸体都已经腐烂或者被野兽吃光了,未必还能残留下什么线索。” 中年剑士惨笑一声,摇了摇头:“在杀死阿普洛子爵之前,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83章 第 283 章 大可不必,可以不要吗? 太可怕了。 薄念奇葩至极的审美,实在是让他避而远之。 虽然薄念长得很漂亮,还是私立学校的一朵花,但绝对是霸王花。 海蔚吓得小脸惨白,“念念姐姐,这就,不必了吧。” “为什么?你嫌弃我丢人?” 海蔚都快哭出来了,求救的看着薄执,“薄执哥哥,你管管她。” 薄执爱莫能助,去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拧开喝了一口,摇头,“蔚蔚啊,哥这边也做不到啊。” 你念念姐姐,你看是哥能把控的人吗? 海蔚有些后悔跟着林喵喵她们来这里了。 薄执在几个小朋友身上扫视一圈,好奇的看着林喵喵,“喵喵,灼灼呢?为什么没来?” 林喵喵轻轻瞄了一眼这位帅气无比的薄执哥哥一眼,然后扯了扯薄简的袖口。 还往薄简身后藏了藏。 薄执:“……” 薄简尴尬的笑笑,“哥,你可能有点吓人。” 这评价新鲜,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他有点吓人。 可看着小姑娘的反应,也确实是害怕的样子,薄执退后了好几步。 “成,那我离远一点。” 海蔚可不怕薄执,相较于薄念,他更愿意跟薄执待在一起。 脚下抹油,准备冲着薄执离开,被薄念拎住了衣领,薄念笑眯眯的。 “蔚蔚,你哪儿去啊? 咱们的话,还没说完呢,你这样,没把我放在眼里吧。” 海蔚有口难言,但是又不敢跟薄念吵架,因为吵不过。 “念念姐姐,求你放过我,我不想你去看我。” 薄念皱眉,“为什么?” 海蔚,“因为念念姐姐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巫婆。” 薄念:“……” 卧槽,真新鲜,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像巫婆。 这形容,真是有意思极了。 她松开海蔚,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行吧,既然不需要我去看你,那就算了。” 林喵喵这边,看到薄执拉开距离,也才颤颤巍巍的站出来。 不敢去看薄执的眼睛,觉得过于犀利。 她打小就是胆小的姑娘。 即便是父亲宠成瑰宝,她依然胆小。 “薄执哥哥,对不起,我不是……” 薄执了 解,这不是喵喵能控制的,她就是心理疾病。 “我知道,不用解释,站在那边就好。” 林喵喵松一口气,这才缓慢的说道,“灼灼被他爸爸接到伦敦了。” 薄执很意外,“她父亲之前不是没有被原谅吗?” 米露阿姨的说法,似乎很简单易懂来着。 喵喵摇头,“这个不知道,但是灼灼被接走了。” “哦,好。” …… 五年后。 “薄院长,来都来了,你不喝一杯吗?” 薄执从实验室被友人约出来,都是很小就认识的一些朋友,一个圈子里的。 认识年代久远,偶尔会小聚,只是没想到这次选择的地方,出乎预料之外。 他仄仄的窝在卡座里,兴致缺缺。 接过友人递到手边的酒水,碰杯喝了一口。 卡布基诺内,淡淡的钢琴音符流泻,衬得整个空间高级而舒缓。 不过,这也不是他薄执平日里会来的地方。 “薄执,你最近老是泡在实验室,都看不到你人了,你们在研究什么?” 薄执淡淡的看过去,看到同伴脸上的好奇,轻嗤一声,“这种事,能外说?” 那人笑着,也没说什么。 “这倒是,不能随便乱说。” 另一个人凑过来,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一道清亮的声线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薄执顺着灯光看过去,台上的姑娘穿着长裙站在落地的话筒前。 脸上的妆容有些重,上身搭着一件针织外套。 纤细,高挑。 身边有人笑道,“这是卡布基诺的驻唱歌手,叫陌吻。” 薄执视线在姑娘脸上停顿了几秒,别开了视线。 而台上的姑娘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视线也看过来,是一群富家公子哥。 但是视线偏偏一移,就看到了出类拔萃的薄执,她瞳孔似乎有瞬间的收缩,但是又好像没有。 薄执感觉身边的说话声在脑海里逐渐远去,他究竟参与过,还是没参与过。 也有些迟钝的,反应不过。 听得多,说得少。 只是记忆随着台上女人的歌声拉开一道口子,然后迫不及待的奔流出来。 他顿顿的看着那张脸,记忆深处,有些模糊,却又无比生动清晰的脸。 一样的精致逼人,唯一的区别在于,几 年前,青春飞扬,现在冷艳妖冶。 见薄执盯着台上的女人好一会儿不说话,有人碰了碰他面前的杯子,“薄院长,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说什么呢?虽然台上的姑娘唱得不错,但也不至于成为薄院长的心头好吧。” “就是,这样的姑娘,不会是薄执的菜。” 薄执闻言,眉梢微不可查的一愣,笑道,“我的菜,是什么样的?” 友人好笑的说,“当然是温柔贤淑,知书达理,美艳不可方物,台上的姑娘美则美矣,不太适合你。” 薄执没接话。 有人道,“其实,以前在攻读博士的时候,我们班的那个叫左旋的人,不是就挺适合你的吗? 家世背景相当,才华横溢,相配一脸。” “啊,左旋啊,我想起来了,之前还偶遇了来着,现在在医院,还问了你来着。” 薄执浑然不在意的勾勾唇,“你们给我的匹配对象,是真实存在的吗?” “什么意思啊?” …… 从卡布基诺出来,已经深夜十二点,友人说送薄执回去,薄执拒绝了。 作为恪守规则的人,他也不建议他们喝酒开车,几人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叫代驾。 薄执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没有相送的必要。 他跟友人道别,然后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微风拂面,一道若有似无的香气袭来,他抬眸看去。 三米开外,刚才在台上的歌手背着一个简易的帆布包,在冷风里站立,手往包里摩挲着什么,还夹着两句粗话。 他眉梢微微拢起,感觉鼻息间的香味,更是浓郁了一些。 他看到她粗暴的拽了一下包,然后从肩膀滑落,哗啦一声,掉落在地的包里,掉出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支口红滚到了他脚边。 那姑娘蹲下身,沉着脸开始捡地上的东西,然后捡到这里,看到他正拿着口红起身。 “谢谢。” 她抬眸,然后四目相对。 瞬息间,女孩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开。 盯着她逃也似的背影,薄执呵笑了一声; 时间是个好东西,随着流逝,能埋葬掉曾经犯过的傻。 吃过的亏,还有经历过的蠢。 …… 老旧的住宅区里,楼梯间走着都是一片漆黑,陌吻捏着手机打开电筒,照亮了狭窄的楼梯间。 偶尔还能闻到难闻的尿骚腥气。 厌弃这一成不变的生活,却又无力更改。 社会打磨得她为了生活,一亩三分地而废寝忘食的工作。 仿佛曾经那个出类拔萃的小姐,优秀的过往,也跟她毫无纠葛,远远离去。 曾经…… 哼,还有什么曾经。 摸出钥匙打开家门,还没来得及换鞋,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冲过来抱住了她的大腿。 “妈妈。” 冷硬苍白的脸色微微回暖,陌吻蹲下身,在小孩脸上亲吻了一下,“有没有想妈妈?” “想。” 陌吻将他抱起来,往房间里走,“为什么现在还不睡觉?” 小孩才两岁不到,说话还算清晰,只是不太喜欢说,陌吻平日里并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 有阿姨照顾,只是这么大晚上的,阿姨肯定也睡着了。 小孩双手圈着她的脖子,小脑袋埋在她的颈窝,“跟妈妈睡。” “可是妈妈回来很晚,宝贝等妈妈的话,就会睡眠不好。” 小孩不说话了,犯倔。 平日里,陌吻说什么,他觉得自己能接受的,就听着,不能接受的,不管陌吻如何叮嘱,他也不照做。 白天工作,晚上兼职,陌吻身心俱疲,可每次看到小孩,一切的疲惫,似乎就没那么重了。 她能喘过气来。 洗漱好,带着儿子上床睡觉,陌吻将他圈在怀里,小声的哄着他。 小孩很快在她怀里睡了过去。 原本疲惫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84章 第 284 章 这地方怎么会藏着这么多兽猿。 白清尘看了伤口一眼。幸好白清尘穿的衣服并不是很宽松的那种,即使是衣服破了,可是还是能掩盖住身体。 那个鲜血直嗒嗒的往地下流,白清尘只能感觉到自己背后是无比的疼痛,即使是这样,她还是要咬着牙坚持战斗。 师叔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好,所以现在她必须要拖着这三个巨兽大猿,等到师叔恢复好之后,出来解救自己。 三个巨兽大猿一起都打不死白清尘,其中一个巨兽大猿似乎是生气了,直直冲着白清尘就跑了过去,白清尘退到了石头的前面,发现无路可退,这才迎上去,可是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巨兽大猿的。 即使白清尘冲上去,可巨兽大猿的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她直接被撞到了石头上面,因为石头鱼内脏的接触,猛的就吐出了一口鲜血。 巨兽大猿的杀伤力也是很大的,刚才朝着白清尘,那个巨兽大猿也是猛的就用手拍了一掌,现在白清尘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 从一开始的疼痛无比,到现在的已然麻木,白清尘躺在地上,看着远处的巨兽大猿,朝自己奔过来,嘴角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想她白清尘经历过那么多危险的事情,却不料最终还是败在了这个巨兽大猿的身上,即使是打不过这个巨兽大猿,但是能够守护好师叔,要师叔好好的恢复自己的身体,她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 看着巨兽大猿越来越近,白清尘也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等了一会儿,发现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她睁开眼睛发现一个久违的身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替自己挡住了巨兽大猿的进攻! 那个身影一看就知道是在修炼的师叔,白清尘有些惊讶的看着那个背影,有些艰难的就问了出来:“师叔……你怎么出来了……” 怕是自己如果再不出来,白清尘都要被这三个巨兽大猿给打死了吧?炎璀璨有些动怒的看着白清尘,但是白清尘这一身伤又让他舍不得责怪。 “傻孩子,如果你打不过的话,怎么就不会求助师叔呢?”炎璀璨对着白清尘说了一句,突然巨兽大猿加大了力度,可炎璀璨却不是白清尘,炎璀璨的武功是极高的,他直接用了自己的内力,一掌把那个巨兽大猿给推了出去。 那三个巨兽大猿看到有另一个人来了,站在远处观望着,把炎璀璨和白清尘围成了一个圈,不让他们逃跑。 而炎璀璨看到现在没有什么大碍,就把白清尘扶到了石头边上,靠着石头坐了下来,白清 尘虚弱的对着炎璀璨说:“师叔,你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吗?” 虽然没有完全的恢复,但是也至少恢复了七八成,打败这些巨兽大猿已经足够了,所以炎璀璨点点头,心思就不放在白清尘的身上,反而是转身看着那三个巨兽大猿。 他用自己的内力直接呼了出来,形成了一道风沙,追到巨兽大猿那边的时候,那个巨兽大猿似乎受惊了,挥动巨掌挡了一下。 接着,整个身体朝后飞了出去。 窥道境九重巅峰期实力的高手,就是这么的强悍。 炎璀璨笑了笑,似乎已经恢复了那种不可一世的霸气。 另外两头兽猿大吼起来,咆哮着朝炎璀璨冲了过来。两头兽猿走在一起,还真有种黑云压城的气势。 炎璀璨随手一挥,白清尘的身体朝远处飞去。之后,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念了一段咒语,突然一道白『色』的烟雾从地上冒起来。 白清尘心想,师叔这是借用大地的气息。这是师叔的绝招之一。 白气越积越多,好像一堵墙似的。 两只兽猿赶紧停住了脚步,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不过,已经来不及了。那面白气凝聚的墙,突然朝着两头兽猿冲过去。 直接,只听到阵阵的惨叫,之后便没了声音。而按个地方,已经多了一道深坑。 原先受伤的一头兽猿,看到自己的同伴被杀死,吓得转头就跑。 炎璀璨没打算追着巨兽大猿,反而是转身蹲下来看着白清尘的伤势,皱着眉头对白清尘说:“我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六七成,打倒这些猢狲还是可以的。” 白清尘说道:“太好了,师叔。”脸上漏出一丝的痛苦,刚才被兽猿拍的一掌,整个人差点喘息不过来。 炎璀璨将还剩下的一个果子拿出来,让白清尘吃了下去。说道:“我们赶紧上去吧,不知道叶谦的情况怎么样了。” 白清尘点点头。 虽然痛苦,还是忍着痛站起来。炎璀璨本想让她留在这里的,但是白清尘执意要过去。对于这个弟子倔强的脾气,炎璀璨还是了解的,就没多说什么。 叶谦和白清尘分开以后,一个人朝着北天裂等人追了过去。 走了一会儿,突然瞧见,前面站着一个女孩。她一个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低着头。 因为女孩一直低着头,叶谦看不到她的脸。 他躲在暗处,心里想着要不要除去。 女孩坐在这儿,刚才 北天裂等人从这里过,应该是看到她才对的。还是说,北天裂等人走过去以后,女孩才坐在这里的。 他想了想,还是走了出去。 听到了脚步声,女孩抬头看了一眼。叶谦心里一惊,这不是后卿门的惜儿吗。 惜儿好像没有看到他似的,又将头低了下来。 叶谦心想,如果这时候自己突然出手,定能将她杀死。她应该也知道,为何还要坐在那里,一点防备都没有。 叶谦不想趁人之危,走了过去。 在叶谦快走进以后,惜儿突然站了起来,挡在了叶谦的身前。但是,她身上一点杀意都没有。 叶谦看着她,等她开口。 惜儿盯着叶谦,眼圈里红红的,过了一会儿,说道:“你定要去救刘素素,对不对?” 叶谦语气平淡的说道:“当然。” 惜儿咬了咬牙,好像在忍受某种煎熬似的,说道:“为什么,你已经受了伤,如果过去,肯定会被杀死的。” 叶谦心想,这个女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好歹双方也是敌对关系,她跟自己说这些干什么。 叶谦冷冷的说道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85章 第 285 章 玄武落幕 “夜孤寒!” 听到天玄子的话,五大圣地众人眼中闪过抹异色,连忙扭头看了过去。 一道道目光,瞬间落在了白衣剑客身上,片刻后脸上皆露出震惊之色。 “青河剑圣!” 而后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尤其是天道宗众人,甚至赶紧拱手行礼。 夜孤寒,瑶光剑圣大弟子,于中州青河悟道之后被人称为青河剑圣。 实际上在东荒境内,夜孤寒三个字众人都较为陌生,甚至没怎么听说过。 但要说到青河剑圣,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并不是东荒三大剑圣,可却是整个东荒最年轻的剑圣,青河悟道以剑封圣。 除去天玄子外,也没有人敢直呼青河剑圣的本名,就像没什么人敢直呼天玄子本名一样。 “参见圣长老!” 一众天道宗的弟子行礼参拜,神色恭敬。 “见过青河前辈。” 其他圣地稍稍一怔,旋即躬身行礼,以示尊敬。 夜孤寒笑了笑,只将林云护在身后,看向半空笑道:“天玄子,你还真够骚的,男扮女装,当年还真不知道你有这爱好,第一眼我还没看出来。” 现场全都知道天玄子男扮女装,但却没人敢笑话他,尤其是之前还打了天玄子一掌的神凰山半圣。 当初要知道那是天玄子,肯定不敢那般张扬,张口就是妖妇骂了过去。 但夜孤寒显然没这顾忌,他风度翩翩,白衣飘飘,笑起来颇为阳光俊朗。 天玄子没有理会,淡淡的道:“你要带他去天道宗?” “这可不一定。” 夜孤寒笑了笑,玩味的道:“送他去天香神山也行,留在天道宗也不错,你不妨猜一猜,我会怎么做。” 天玄子面色苍白,冷冷的道:“你这臭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真想撕烂你这张脸!” 噗呲! 话音落下,天玄子溢出抹血渍,脸色变得更为苍白起来。 夜孤寒眸中闪过抹锋芒,神色变幻,有那么一瞬间想试试天玄子的伤到底有多重。 不过林云还在身边,很久就放弃了这个想法,笑道:“伤还没好就敢出来浪,赶紧走吧,我怕我忍不住,真想看看伤的有多重。” “杀你还是能办到的。” 天玄子面不改色。 刷! 话音未落,天玄 子瞬间出现在了夜孤寒面前,夜孤寒稍稍一愣,但也不慌乱抬手一送将林云朝着远方推了过去。 而后侧身闪开了天玄子一击,不过失了先机,却是一退再退,不断闪躲。 天玄子面无表情,步步逼近,四方散落的紫色奇花不断绽放。 等到十招过后,领域再现,他身上的气势达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抬手一挥,就有天碎之音不断炸响,仅仅是余波就将海域撕出一道道可怕的沟壑。 天玄子再进一步,一脚踏在海面上,方才要升腾而起的万里海域硬生生又被他踏了下去。 一上一下,空间立刻就错乱了。 最最要命的是,他的人似乎一直都在画中,明明一直在和夜孤寒交手。 可却是像隔着两个世界,在这错乱的空间内,显得更为虚幻起来。 “太玄天!” 天玄子一声爆喝,他体内圣元涌动,像是混沌初开一般,无上天威随着他一掌劈砍了下来。 咔咔咔! 空间被劈成一道道裂缝,这一掌三十六天之外,天外有天。 “你玩真的?那就陪你玩玩!” 夜孤寒笑了笑,在对方这一掌将要劈砍下来时,右手掌心朝上猛的一提。 “幽冥神剑!” 轰! 当手掌完全抬起来时,在他身后一柄高达万丈的黑色巨剑,从海水之中凭空钻了出来。 哗啦啦! 海水顺着剑身不断倾泻,像是瀑布一般,那柄黑色巨剑释放出恐怖无比的幽冥之力。 当此剑出现之后,天玄子势如破竹的一掌,顿时受到了某种阻碍,变得极为缓慢起来。 等到剑身全部出现,一朵黑色幽冥花在夜孤寒身后绽放,幽冥圣剑屹立在花蕊之中,黑光夺目。 数不清的黑色花瓣,呼啸而出,与半空中紫色花瓣不断碰撞。 锵锵锵! 就在这般金石玉碎般的碰撞声中,夜孤寒双指并拢如剑,抵在了对方批下来的这一掌中。 呼哧! 二人各退好几步,半空中两人伸手,同时夹住一片花瓣,一片黑一片紫。 唰! 两枚花瓣同时飞出,小小的花瓣倾注着二人诸多圣元,在空中碰撞的那一刻轰然爆裂。 那光芒一片混沌,看的人头皮发麻,纷纷爆退,唯恐被波及到。 “太玄天!” 夜孤寒腾空 而起,他也施展出了太玄天,不过并非三十六天之外,天外有天。 而是三十六天之上,一剑西来,自宇宙星空之中洞碎三十六天。 砰! 那被召来的一柄剑,闪电般刺中天玄子,可却诡异无比的从他身体中穿了过去。 无声无息,他的身体像是空气一般,而那柄剑也就这么奇奇怪怪的消失了。 天玄子伫立虚空,笑道:“夜孤寒,这么多年你总算是长进了那么一点,这太玄天让我刮目相看。不过我若没伤,你觉得我杀你,需要几招?” “那你来试试呗,我在天道宗等你上门。”夜孤寒挑眉道。 天玄子目光睥睨,淡淡道:“放心,我会来的,不仅是天道宗,神凰山,万雷教……东荒六大圣地都不会漏掉,一年之后本圣会称量东荒!” 他很果断,见识到太玄天这一剑之后,便没有打算继续逗留。 抬手猛的一挥,他身旁左右陡然出现一幅横轴画卷。 画卷缓缓并拢,在将要彻底并拢的刹那,他伸手将诸葛青云拉了进来。 嗖! 等到画卷闭合,天玄子二人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方天地在没有他的气息。 仿佛他从未来过一般,悬在众人头上的那股压力,随之烟消云散。 许久之后,这片区域方才风平浪静,可两大强者交手过后的气息却是依旧存在。 确定天玄子真的离去后,众人方才舒了口气,神色轻松,尤其是神凰山那名半圣,眉头都苏展了开来。 近千年来,东荒最强妖孽的确名不虚传。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86章 第 286 章 无声的哭泣。安魂人这一次,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现在的情绪是伤心。也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伤心。 秦三月想要安抚,但是转念一想,管玉成了安魂人后,一万多年没有过情绪,没有哭过,索性,就让她好好哭一场吧。 叶抚两人没有打扰她,就只是站在她左右,安静地看着远方。 终地,安魂人伸手抹去了眼泪。她的眼睛不再是死灰色的,有了些神采,只是,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向上的活力与对未来的希望。 “好点了吗?”叶抚问。 安魂人顶着红彤彤的眼睛,细声说:“好点了。” “现在的你,知道自己是谁了吧。” 看过了自己的一生,安魂人那些尘封在“意志”之中的一切,早已复苏。她不再是生而为杀死入侵者的守护者,是一个名叫管玉的姑娘。 “知道。”安魂人说。 随后,她眼帘低垂,目光幽幽。 叶抚见此,说,“想必,你也应该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嗯。” “那,你是什么感想?” 安魂人笑了出来。很自然,不像之前秦三月教她时,那么僵硬。“我是安魂人,但我不想我是安魂人,所以,那样的结果,对我来说是最好的。” “但,你大可不必如此。” 安魂人摇摇头。她一言一行表露着,她不再是那个没有自我的杀人工具,而是活生生的“人”。 “送我笛子的姐姐说了,我是恶骨……我即是原罪。” “原罪本无错,存在即合理,只是走到了‘天’的对立面。” “没有什么,能够包容下原罪。她也说了,那些人害怕,害怕我们这些恶骨走出埋骨之地,更怕害怕最大的那具恶骨走出去。” “的确,为了不让人发现《南柯一梦》里的埋骨之地,他们赋予了你杀死入侵者的职责。”叶抚说,“在山海关这片遗失之地,你是无敌的,谁也无法战胜凌驾在规则之上的你。” 安魂人笑道,“但是有你呢。” 叶抚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安魂人微红的眼眶颤了颤,“之前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把人变成骨头。现在看来啊,在将军府,被原罪带走的那一天自己变成骨头的模样深深地刻进了本能中。所以,我才会下意识地把每个人都变成骨头,因为,本能的我知道,变成骨头等于死去。” “那你是要往过去看,还是往未来。” “未来?太遥远了。” “时时刻刻,所念想的下一刻,都是未来。” “那是你们的未来。我不再是管玉了,是安魂人。我不想让安魂人再有未来。山海关废地,从来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原罪在这里,滋生了一万多年。总要让那些人,再亲眼看看,自己留下的原罪。” “你变化很大。” 安魂人微惘,“好歹,我也是活了一万多年的……骨头。” “你太消极了。” 安魂人摇摇头,“消极比绝望好。以前的我,连绝望的资格都没有。” 她看向叶抚和秦三月,弯腰道:“谢谢你们,给了我绝望的机会。” 从那一句“命运”开始,秦三月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但是出乎礼貌,她没有去打断。但是现在,看到这样的安魂人,她是在忍不住了,问道:“到底怎么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也有了自我意识,怎么说起绝望啊。” 安魂人抬起头,笑着问秦三月,“三月,你绝望过吗?” 秦三月愣了一下,然后说:“没有,怎么了?” 安魂人露出胜利的得意表情,“那太好了!我总算有你没有过的情绪了。” “为什么要在这种事上比较啊?”秦三月感觉有什么不对。 “因为……我很羡慕你啊……”安魂人柔声说。 秦三月无法反驳什么,她甚至有些发懵。 安魂人看着迷蒙的时间迷雾,轻轻说,“还叫管玉的我,从来没有羡慕过别人,一直活在别人的羡慕当中。成了安魂人的我,想要羡慕别人却没有资格……你让我又多了一种感觉,谢谢你。” “这……这种事情,不值得感谢吧。” 安魂人温柔地笑了起来。 秦三月第一次看到这么温柔的安魂人。她无法再把她叫做安魂人,应该是那个在夜风中,凭栏望月,满眼星河的,名叫管玉的美丽女子。 是啊,她现在不是安魂人,是管玉。但是,她为什么又要说,自己不再是管玉了呢? 安魂人看向叶抚,然后说,“你带我到时间迷雾里来,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一步了吧。” 叶抚没有否认。 “果然如此……我真是,不论怎样都胜不过你呢。”安魂人笑道。接着,她问,“那,为什么又要挽留我呢?” 叶抚说,“我只是让你认识自己,但之后的事,有了自我的你,可以自行决断。挽留你,是我自 己的意愿。” “为什么?”安魂人又问。 叶抚说,“你很聪明,很会读书,是我见过的最会读书的人。这样的人,只活了十八年太可惜。” 多么无可置疑的理由。 安魂人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么,你的决定呢?” “我……”安魂人说着停了下来,缓了缓,然后又说:“活过。” 叶抚呼出口气,“意料之中。” 安魂人说,“你把一切看得太透了。” 秦三月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发懵,安魂人说的话,在她感觉上,就像是他们认识了很久一样。难道,难道这就是大人们的对话吗? 叶抚没有反驳。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秦三月问。 安魂人看向她,笑着说,“你以后会懂的。” “我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懂?”秦三月反驳道。 “知道真相,往往意味着残酷。” “我不可能永远都活在太平当中。”秦三月看向叶抚,“老师,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抚看了安魂人一眼,然后说,“她是恶骨,不是管玉。” “恶骨又怎么了?” “恶骨,不被规则所接受,不应该存在。” 秦三月当即顿住,“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不应该存在!” 叶抚说,“如果非要存在,那也只能存在于山海关之中,以安魂人的身份活下去。但是,她不想当安魂人了。” 秦三月看向安魂人,睁大着眼睛,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但安魂人只是面带微笑,看着她。 “为什么,恶骨不能在其他地方……存在……”秦三月再一次倔强地问。 叶抚说,“这就像你在山海关所见的黑雾,不能蔓延到天下去一样。他们都是不被天下所接受的。” “可她本来是管玉啊!”秦三月说,“送她笛子的人也说了,她是帮别人背锅。她本不是原罪,不是!”她显得有些激动。“为什么,她不可以……” 叶抚微微皱眉,没说话。 秦三月倔强地看着叶抚,“老师,为什么?” 安魂人上前几步,将秦三月抱在怀里,“好孩子,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跟别人无关。” 秦三月迷茫地问,“天下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 “但是我只能给天下带来灾难……我是原罪……” “但你只是被利用了啊。” “是啊,但是,我真的想好好睡一觉了。”安魂人抚着秦三月的头发。 为什么……对我好的人,都一个个离开了我……秦三月迷茫地想着。 “我啊,没有美好的未来,也不想给别人增添负担。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悲剧。” 秦三月听着,很不明白,为什么所谓的悲剧总是会先给人美好,再把美好撕破。 “不要怪你的老师。我知道,他很想帮我。但是,我真的累了。活了一万多年,真的累了。”安魂人说。没有自我的她,无法去体会一万多年的孤独,但是那些孤独从来没有消失过,深深盘踞在脑海之中,苍白了她的生命与未来。现在,有了自我的她,被那一万多年的孤独感,深深压着。 对于安魂人而言,送她笛子的人、叶抚和秦三月,都是她生命里重要的角色,填补了这一万多年的空白,使得孤独不在绝对,让里面,多了一点美好。像是喝一碗永远喝不尽苦药,喝着喝着,品到了一丝甘甜。 但甘甜只是过味,绕有余味,药始终也还是哭药。 安魂人没有那百折不挠,受尽万般折磨苦难却还依旧的骄傲,抛开安魂人这个身份,她只是一个心灵停留在十八岁美好年华的姑娘。 她将秦三月的眼睛盖住,然后笑道,“我哭一回就够了,你就不要再哭了。” 她知道,对自己而言,一万多年里,送笛子的人、叶抚和秦三月是生命里的全部,但是对他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87章 第 287 章 他一定会来的 金乌衍天,银凰化地,天地同心,是为混沌! 林云此刻心中明悟,对这番话的理解前所未有的深刻,他的眼中迸发出明亮的光芒。 取出玉瓶,林云吞服一粒血焱丹,让耗尽的血气快速恢复。 扑通! 磅礴的血气瞬间爆涌,林云心脏强劲的跳跃着,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润。他面色平静,已不再如最初般,仅仅是一粒血焱丹就会让身体进入某种燥热的状态。 如今的肉身,血气已经前所未有的旺盛,他的苍龙圣天诀在这段时间都精进了不少。 血气本身就是肉身的一部分,血气强则肉身强,表现出来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恢复能力。 不一会,林云的血气就恢复了大半,身体疲惫一扫而空。 得趁热打铁! 林云深吸口气,强忍着眼眸中的疲惫,重新演练起天地同心。天地同心虽说有上百种变化,可万变不离其中,只要将其中真意完全掌握,各种变幻都可收放自如。 很显然,林云现在已经找到了其中真意,那便是金乌衍天,银凰化地,只要将其慢慢熟练就好。 不知不觉,好几个时辰过去。 林云对此招的施展愈发熟练,挥洒之间,多了些从容不迫的气度。 这是相当大的进步,要知道这可是圣灵武学,是修炼大成的圣灵武学。仅仅是皮毛就可以碾压造化,可想而知大成的威力有多可怕,能将其从容施展极为不易。 扑通!扑通! 每次当混沌能量团融合成功时,其中奔涌的狂暴力量,都发出如心脏般跳跃的声音。 漆黑的混沌气流,像是包裹着黑色火焰的心脏,只是这心脏在跳跃间爆发的力量让天地都颤抖了起来。当其中威能真正释放出来之时,林云自己都无法想象出,究竟会造成何等可怕的杀伤力。 这的确不是天魄能拥有的力量,它太过惊人,不可思量。 当血气耗尽时,林云直接躺了下去席地而睡,既为修炼也没有静悟,就这样静静的躺着。 并非浪费时间,而是这段时间血焱丹就没有断过,身体早已崩紧了弦,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他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不依靠丹药的刺激强行恢复,进入睡眠之中。 几乎是闭眼的刹那,林云就睡了过去,他太累了。 翌日清晨,阳光洒落下来。 林云眼皮重如山岳,几经挣扎后, 眼睛才露出一道缝隙。迎着刺眼的眼光,他浑身懒洋洋一片,处在前所未有的舒适中,这种舒适让人舍不得睁开眼,懒得动弹。 凭借着强大的意志,林云睁开眼,只是那轮朝阳。 “月薇薇现在怎么样了?” 林云眼中闪过抹忧色,眉间有解不开的愁。 …… 风陵城,一座地牢中。 潮湿昏暗的地牢,高达数百米,让这不大的紧闭空间显得很空旷。若身处其中,会更显孤独。 封闭的空间,除了顶部碗口大的洞口,有光线透射下来外,不在有任何光源。 光芒几百米的高空悬落,笼罩在一名少女身上。 少女身上的红裙已褪去了鲜艳的色彩,朴素无光,看上去像是苍白没有血色的病人。 光线落在女孩的脸上,那是一张绝色风化的面孔,可已失去了往日光泽,皮肤不在细腻,只剩下一片素白。 她是月薇薇,她困在这里很久,滴水未进,直至现在。 那张一笑如妖,美到让人惊心动魄的脸,眼下朴素的像是一泓清水,没有任何杂质掺在其中。 即便处在这般陋室,她依旧让人感受到了那种非凡的气质,她很干净,在光线的照耀下,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她并没有沮丧,也未惶惶。 她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窗,内心在默默的祈祷,娘,等我回来,你就会醒了。 想到此处,她的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温婉而柔和。 沙!沙! 脚步声在从外面响了起来,月薇薇神色微变,只是将身体默默的背了过去。 不多时,神幽、天乾、玄龙三名界子,出现在地牢之外,目光同时落在月薇薇背影上。 不得不说即便沦为阶下囚,眼前女子也有着远非常人的气质,仅仅只是背影就能让人心生涟漪。 其中以神幽界子的目光最为贪婪,半响,他开口道:“薇薇姑娘,你的来历还是不肯告诉我们吗?” 沉默,背对着三人的女子,如以往般没有回答任何话语的意思。 三人眼界非凡,早就看出月薇薇的来历不简单,一直都想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可惜这里是通天之路,许多消息传达不便,对方若是不说根本就难以知晓。 “我等并非要与你为敌,只要将解开封印,将神之血果交出来。之前的恩怨,都可以一笔勾销,过往不究!” 神幽界子语气平和,悠悠 说道。 “月薇薇你别太过分,我等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三大战界多少人死在你手中。若是换做其他人,岂会如你这般自在,别针以我们怕你,若愿意有的是方法折磨你!”玄龙界子眼中闪过抹寒芒,冷冷的说道。 “死在我手中的人,皆是贪得无厌之辈,你等若是有手段可以尽管使出来。” 月薇薇背着身,轻声嘲弄道:“怕是根本就不敢吧,我若是愿意,神之血果随时都可以自爆。” 明明只是个阶下囚,可她的语气依旧透着一丝冷傲,这让曾经在她手中吃过亏的玄龙界子,气的咬牙切齿。 “你们先下去,我要和她说些话。” 神幽界子突然开口。 玄龙界子和天乾界子对视一眼,并未有所质疑,实际上三大界子也确实以神幽界子为首。同样是圣者世家,也有高下之分,神幽战界的底蕴要稍强一些。 当然,不仅仅只是这些原因。 月薇薇能被擒住,是神幽界子暗中请动了一名超级宗派的长老,这是很冒险的举动,也象征着神幽界子在这通天之路的地位。 等到其他两名界子走远,神幽界子方才不紧不慢的开口,笑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何不接受我的原因了。” “你终于知道自己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88章 第 288 章 吃桃桃 其实宋澍现在背包里面还有不少井水,但她下架的原因不仅仅是换不出去。 要是一直挂在上面,继续上架新的换取水草,别的玩家虽然不一定会觉得这是同一个人上架的,但也能感觉到井水并不稀缺。 有交易倾向的人可能会选择继续等待。 说白了,井水是‘有概率提升’,属于物资富足时的可投资产品,而且还有一定的风险性,可买可不买。 如果是一定能够提升,那肯定是紧俏货无疑。 下架一部分,也是暗指售卖者没有过多的存货,只能动用这部分资源,数量有限的产品会给投资者一定的紧迫感。 【江明薇:你需要水草吗?我可以换给你一些,反正我也没有宠物。】 她看到聊天栏有人讨论固风石,点进交易栏之后看到了井水换固风石的连接,猜测这可能是宋澍的。 因为两人之前一起在怪蛇那里拿到过井水,江明薇自己也换了一些出去。 之前得到钓鱼竿之后,她在农场那边钓了一次鱼,也就是跟宋澍一起去的那天,鱼没钓到,倒是钓了一团水草出来。 还好一开始砸破冰的时候有鱼窜出来透气,被她给敲死了,不然都是空手而归。 傍晚在水域那边也是屁都没钓到,她都怀疑这根鱼竿是不是永远钓不到鱼,或者是她技术有问题。 她甚至想过要不要把鱼竿卖出去,但考虑到这类工具目前还没有出售的,也没听说有相关的图纸,还是自己留下了。 对江明薇猜到是自己在交换水草这点,宋澍并不意外,不过她既然私聊,定然不是想换井水。 “你想换什么?”她回复道。 还好江明薇说的是“换”,而非“送”,否则她肯定是不敢要的,免费的东西往往是最贵的。 不过现在也没谁会送别人东西。 【江明薇:水草*10交换铁矿*100,换吗?我还有一颗特殊的种子,要需要100个铁矿石交换(特殊种子*1)】 她确定宋澍一定有可种植的东西,否则不会强调‘可种植的水草’,不过她不想刨根问底。 宋澍打开交易栏,发现现在铁矿石的行情还可以,一包方便面只能交换到10个铁矿石。 要知道方便面可是现在的硬通货,有油有盐还能饱腹。 “水草可以换100铁矿石,但是种子只能换10个。”她发来的附件里面可以查看种子的属性, 但上面什么都看不出来。 【江明薇:10个太少了,这是我从黄金箱子里面开出来的,如果你种出来之后愿意分我一点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她虽然幸运值一般,但是职业原因,洞察力还称得上一句不错,宝箱的埋藏地其实都有一些线索。 所以在江明薇刻意留心观察之下,她还真在废墟那边找到过一个黄金宝箱,两个白银宝箱。 而且那个黄金宝箱只开了一颗种子! 不过农场不能种植,她猜测以后也可能种不了,自己又没有种植道具,干脆换出去。 还有就是她从小到大就是普通人,没什么特殊的运气,与其赌不确定的东西,不如换现成的。 宋澍:“行,那我种出来之后再说。” 还真有人敢送东西,这么信任她,就不怕给了之后被拉黑? 不过她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鲜甜的水草(完美):食草类宠物的最爱,食用后有概率增加忠诚值,每天最多生效一次,可种植。】 这100个铁矿石换得值啊! 【特殊的种子:随机,未知,可种植。】 背包里还有四颗种子,三颗是食人花种子,一颗是随机蔬菜种子,因为外面也有食人花,蔬菜也还有,所以她一直都没种。 现在干脆全部种了吧! 【随机种子:成熟时间3分钟】 有过之前放姜进去直接融化的经历,宋澍不敢继续往里种东西,干脆一次次来,反正时间不长。 那么现在这个空闲时间,正好用来开箱。 心中默念几遍想要的东西之后,宋澍才打开幸运礼盒。 【获得固风石*5】 她念的是“想要尽可能多的固风石”,竟然五个就算多的了吗? 开完礼盒,她才有功夫去看刚刚抽奖得到的盲盒机。 这个盲盒机长得很熟悉,外观同抽奖台抽奖得到的那种礼盒一模一样,现在那三个礼盒还在她的背包里呢。 不过这个是个大礼盒,跟宋澍一样高,正面还有一个大嘴巴。 【盲盒机:每天可使用一次,在投币口投入1000游戏币即可有机率得到盲盒,中奖概率大于等于3%】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89章 第 289 章 全校沸腾 “听听,你现在说话的语气和广播的声音一样让人讨厌,还说是合成。” “如果没听过顾北笙拉小提琴,可能还觉得是她嫉妒,陷害你们,但是,就你们这个水平,要让她嫉妒,还是有些难。” “有些母鸡,自以为自己是凤凰,别人都是母鸡了,真是眼睛糊了屎粑粑。” “yue了yue了,没想到一向清纯温柔,善解人意的民语系系花夏薰儿竟然是这种人。” “我挺顾北笙,将这两个肮脏货赶出音艺。” 夏薰儿双手抱着头,尖叫着:“不是的不是的,我才是华尔先生的女乐手,只有我才配做他的乐手!” 高珊珊虽然也很崩溃,但还在想办法挽回局势,见她这副模样,很着急。 没想到夏薰儿这么经不起风浪。 高珊珊赶紧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在她耳边说:“每个人出名之前都会经历这些,只要过了这一关,一切都好说,你要振作,这只是录音,又不是视频,就算是视频,也可以说是有人恶意剪辑配音,只要你死不承认,没有人可以把你怎么样。” 刘雨馨咽了咽口水。 她完全不知道,夏薰儿和高珊珊在背后做了这么多事。 但是,她们三个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不能乱,否则,都要被处分。 这般想着,也镇定了下来。 夏薰儿被高珊珊这么一点,理智了许多。 她看向顾北笙,轻轻咬着嘴唇,眼眶红红的,委屈的说:“顾同学,我不知道你和我究竟有什么天大的仇恨,竟然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污蔑我,但我夏薰儿行得正坐得端,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花姐要找的人也是我,那天下午,我在练习室练习小提琴和钢琴,保洁阿姨是可以作证的。” 果然,有一些脑残男真的相信她。 “我看夏薰儿说得诚诚恳恳,不像是撒谎。” “该不会真的是有人模仿高珊珊和她的声音,要让她身败名裂吧?” “夏薰儿这么善良,怎么会做这种事?” “我也觉得夏薰儿不会做这种事。” 高珊珊见总算有人为夏薰儿说话了,即便是只有几个人相信,那也是好的开端。 这样看来,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高珊珊见机打起了圆场:“顾北笙,你有能力我们大家都承认,但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要夺走薰儿姐的位置吧?” 顾北笙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继续演,没有打断的意思。 她就等着高珊珊和夏薰儿从高处摔下,粉身碎骨。 高珊珊又苦口婆心的劝说:“如果你实在想当华尔先生的女乐手,等薰儿姐和华尔先生熟悉些,会举荐你,以你的才华,做一个备用女乐手应该是没问题的。” 岑萱:“???” 她整个人都听笑了,忍不住质问:“你哪儿来的脸说这句话?” 高珊珊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我说的是事实!岑萱,你捣什么乱?” 众人各自保留意见,大多数更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高珊珊连忙给刘雨馨递过去一个眼神。 刘雨馨立刻领会到了,冷冷的说:“薰儿姐,珊珊,你们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她欺负,也不想想,她能用能力勾引男人包养她,让她空降音艺学院,就有能力抢走属于薰儿姐你的位置。” 一语惊醒梦中人。 大家这才想起来,贴吧闹得沸沸扬扬的照片。 顾北笙的确上了一辆豪车。 再想起,网传,顾北笙就是用音乐让富豪为她痴迷,每天都在练习,所以小提琴才会拉得如此炉火纯青。 高珊珊也跟着说:“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她可以利用富豪进入音艺学院,也能够让富豪给她做这样一段录音,只要有钱,这些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一句,我一句,让一些不明真相的人有些动摇了。 “对啊,富豪身边有很多高科技人才,做这个录音,应该不难吧?” “可是这个也太真实了,高科技能将一个人犹豫到豁出去再到狠毒的情绪也做得如此逼真吗?” “是啊。” “可是,贴吧里的照片怎么说?而且,我昨天也亲眼看到顾北笙上了那辆豪车,更何况,还有那些不雅照片,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90章 第 290 章 修罗族天刹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苦思冥想,并且你将《白罗衫.看状》的折子戏再度播放了一遍后,斗神回忆起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原来这部折子戏表现的未来提示,和他以及组织内的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斗神虚影在轻咳两声后,向你说明了昔日的一段回忆。】 【据他所讲,戏神大爷当时讲地这部折子戏,所象征的人是他过段时间会结识的一位修罗族的朋友。】 【那位朋友叫天刹,在前往修罗族所在的矢境探索时,他们不打不相识。】 【不过因为维利族和花祸族的阴谋诡计,所以对于矢境异类他并不信任,即便他认为两人性格相投,但还是抱有很大的戒心。】 【但没想到在修罗族矢境出事后,天刹毫不犹豫的站在了他这一边,并将围困他的那一批修罗族士兵全部赶走。】 【直言他天刹的朋友,只要没犯他的忌讳,那便可以在修罗界来去自如!】 【之后的时间中,他和天刹更是结伴而行,前往多方矢境展开探索。】 【从探险被围杀,到潜入敌人族内窃取宝物,甚至对雨族展开灭族屠杀,他们两个的联手,可以说是天衣无缝,配合极好。】 【有时在谈及矢境同人类阵营方面的争斗时,天刹也会有所感叹,直言大家都生不逢时,否则这场战争绝不会打响。】 【修罗族,最欣赏勇武之人,而他则用自己的勇武,赢得了他这位修罗族神子的友谊。】 【可在三一年五月,修罗族内乱爆发。】 【最直接的导火索,便是天刹满身伤疤、命不久矣的生父归来,向当时担任修罗族第三战神的他递交了冤屈。】 【一场关乎修罗族的内乱,便由天刹生父和养父之间的生死仇恨引发。】 【届时,修罗一族在外的四大战神回归,配合修罗族族老,将天刹拿下,最后以叛族罪论处。】 【具体细节,他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那一战后,修罗一族内部亲人一脉被彻底绞杀,修罗一族彻底倒向反人类阵营当中。】 【斗神谈起此事,非常感慨。】 【同时他直言,既然你来问起此事,那就希望你能阻止天刹的陨落悲剧。】 【也不用说明太多,只需要在三一年四月左右,将天刹从修罗族内喊出,带着他去经历一场杀戮,可能天刹的修罗战道就会达到圆满。】 【一旦天刹的实力得到质的 飞跃,那再有他的接应,或许他这位好友的殒命之事就能得到有效解决。】 【不说多了,天刹的战斗能力非常恐怖。】 【只要他成为修罗王,将分崩离析的修罗族整合统一,再加上他的理念和双方的关系,那华夏这边将多出一位可靠的盟友。】 【谨慎的财神啊!你在听完斗神的讲述后,陷入了沉默当中。】 【不提修罗族之事,令你没想到的是,在出了精神蛊种这件事后,斗神竟然还能和一位矢境生灵成为至交好友?】 【或许经过了多重考验,或许修罗族真的会坚定的站在华夏这边,非常可靠,但你还是很佩服斗神的大心眼子。】 【不愧是斗神,爱交朋友这个习惯,是伴随他一生的。】 【而你和斗神秉持的理念不同,或许矢境生灵中有和善的人,华夏天命者同他们接触一下,会得到一些助力也说不定。】 【有一句古话讲得好,你没时间,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刨开屎坑看看里面有没有金子。】 【但既然斗神有这个闲情逸致,那就让他接着交朋友好了。】 【在一次次子时空的探索中,你也有能力来查验斗神这些朋友的可靠性。】 看到这里,苏文缓缓起身,开始学着刚才戏神的动作,活动起自己的筋骨来。 “大爷,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苏文开口说道:“我怎么觉着,在板凳上坐一会儿就有点难受的感觉?” 戏神闻言笑着说道:“年轻人气血旺盛,多出来外面散散步,照照太阳,应该就差不多了,不像我这个老年人,身体不行喽。” 苏文摇头说道:“大爷的身体,还是很硬朗的。” 说完这句话,苏文转身看向星神,道:“别算了,大爷这部折子戏预示的,和斗神没什么关系。”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91章 第 291 章 财神的小舔狗 “你们都在干什么?” 另一边,斗神看着大家纷纷停下打牌的动作后,无语的问道。 能不能好好打麻将? 都干嘛呢? “斗神大哥,戏神爷爷在群里发的大红包,我们都抢完了,你确定不抢?” 风神抢完红包后,疑惑问道。 斗神闻言一愣,随后连忙拿起手机准备抢红包。 结果进入群聊后发现戏神发的所有红包,都已被抢完。 他也不知道戏神怎么想的,为什么每一个红包只发三人份? 还能不能好好玩了? 想着,他将自己的手机静音模式解除。 需要抢红包的时候,静音模式就可以暂时退下了。 “叮咚!” 倏然间,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就在他眼睛放光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星神发放的财神专属红包。 斗神:“......” 突然间,觉得有点累了。 其实,他也不是贪心红包里面的那几个钱。 主要吧! 是财神加入组织后,组织资金流就跟直接断了一样。 之前,那都是准时到账,甚至他都能随便查看组织的资金近况。 可现在,他是啥都不知道。 虽然他干什么事也都不需要钱,就算需要,国家也都给报销,但这感觉不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每天去麻烦那些报销人员。 多麻烦,是吧? “叮咚!” “叮咚!” “......” 一道道动听的声音开始响起,只见神命者群聊中,一个个出自苏文双手的红包开始在疯狂刷屏。 作为财神,大过年的,给战友们发个红包很合理吧? 尽管平时不需要自己表示,但过年,自己也不需要太抠抠嗖嗖了。 毕竟现在主要的财源收入,是半神族群。 试想,单是自己回收的那些圣灵族废弃物品,就比拉伊族这些族群加起来的财源价值还要高。 比不得啊! 不过最让梦寐以求的世界,还是自己第一次进入的,矢境代号七万多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一个连普通人都能干翻的铜币猴,都等同于十万华夏币。 而且那方矢境的矿脉和一些其他东西 ,他也是可以直接占领并且享受财源收入的。 七万多的矢境序号! 这几乎决定了自己探索的猴王国和豹王国,只是那方矢境微不足道的一片区域而已。 所以说,他很期待再次进入那方矢境! 那方矢境,也一定会带给自己巨大的收获! 嗯......还有元宝,元宝是那方矢境的当值天官赠予。 元宝! 能沟通时空长河! 所以他总觉着,那位天官不普通! “斗:谢谢大佬红包!” “斗:感谢财神大佬!” “斗:财神大佬贵安!” “群通知:群主戏神已将管理员斗改名为财神的小舔狗。” “财神的小舔狗:戏神大爷,你什么意思?” “财神的小舔狗:你改了我的称呼,我也能改回来啊!” “财神的小舔狗:我就不知道,你这样搞有什么意思?” “群通知:群主戏神已取消财神的小舔狗的管理员身份。” “群通知:财神的小舔狗已被禁言。” “戏神:抢红包就抢红包,废话这么多。” “戏神:看在我今天旗开得胜的情况下,就先禁你一天的言。” “戏神:来,让大家看看我和我的继承者见面后,相处的是多么的融洽!” “戏神:百变斯凯鼻青脸肿强装微笑脸.jpg。” “假装财神的武神:戏神大爷,看来你这次很顺利啊!” “戏神:我运气比较好,刚进来就碰到了出门逛街的百变斯凯。” “戏神:然后我就和他谈了谈戏神神位的传承问题,对于这个问题,他表示自己可以理解,并发誓会配合自己的一切行为。” “戏神:只要自己有需要的,他都会尽全力配合。” “戏神:还别说,这家伙还挺识趣的。” “戏神:百变斯凯奋斗脸.jpg。” “风神:你们聊的这些,我不是很感兴趣,我现在就对一件事感兴趣。” “风神:戏神爷爷,你是怎么做到在玄兽界也能用手机聊天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92章 第 292 章 谢云烟离开后,吴山便立在她的房间里环顾四周,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见房间里的书房连着卧房,里面还有间浴室,算是个宽敞的套间,风格透着婉约的中式禅意格调,桌椅床古朴考究,也不失最现代化的智能设施,看得出房间的主人是个极其懂得享受的女人。 他的目光停留在窗边的桌子上,那里放了很多瓶瓶罐罐,在整洁的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几步走了过去,目及之处是一些贴着标签的玻璃瓶,陶罐,还有裸露在外的藤本植物。 他分辨不出具体名称便随手拿起那个捣药罐凑前闻了闻,刚才那个女人身上的药味正是这个味道,他放下药罐转身之际,看见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画。 这是一幅很显眼的油画,在这样的中式屋内显得十分突兀,即使关着灯也很难让人忽视,吴山几步走到画前,抬眸之际细细端详此画。 画中阳光倾洒,似乎是个宜人的午后,作者将色彩光影运用得恰如其分,画中的主角是一只雪豹,躺在宽大的阳台上,它体格健壮威武,甚至比旁边放着的桌子还要大,姿态慵懒却透着天生的王者气息。 浑身雪白的毛色一尘不染,被风吹起,威风凛凛,两只眼睛深深的凹陷进去,透出尖锐的锋芒,蕴着似有若无的蓝色幽光。 就在他端详此画时,突然听见木底拖鞋踏在楼梯上的声音,他突然意识到那个女人为何在出门前换鞋,此时倒是提醒了他,危险正在靠近。 吴山立即走进卧室,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静听外面的动静。 谢云烟打开防盗门,又用钥匙开了几间仓库的门,招呼道:“随便看看就得了,可别把我库房弄乱了,这里面很多我私人珍藏,随便一样够你们几年工资的。 不是我说啊,我这库房常年上着两道锁,苍蝇都进不来,要真有大活人能进得了这地方,那我这民宿也甭开了。” 她依在门框上这边吩咐着:“那几箱是茅台,轻着点。” 这边又追着交代道:“装得都是一次性洗漱用品,那个逃犯难不成还练得印度瑜伽把自己缩到这么小的箱子里?” 在她的监督注视下,这些年轻小伙子也没好意思继续翻下去,大概找了下没地方藏人也就出去了。 而张栋强一直没吭声,站在角落目光倒是若有所思地落在谢云烟身上。 至此整个民宿除了库房对面那间紧闭着房门的房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算是全部地毯式排查过了。 此时,队伍中一个警察突然冒了句: “这间房没看过。” 杨成斌没吱声,扫了眼谢云烟,谢云烟折腾了半天终于没好气地说:“我这才洗完澡锁了门下来的,这门还锁得好好的,谁会穿墙术了?杨队,连我房间都要看?合适吗?” 三个字丢给杨成斌让他自己去掂量,他还没说话,谢云烟直接掏出钥匙把门一推,转过身就冷“呵”了一声:“谁进?” 话虽这么问,人却倚在门框上抱着胸,脸上带笑,眼里的光却是冷的,让人没来由地发怵。 房间里关着灯,黑黝黝的,门虽是开着的,但没一个人敢擅自踏进谢老板的闺房,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瞅着杨队,只有落在后面的张栋强探头探脑地说:“干嘛不进?我进。” 他还没挤过身,杨队一把拍住他的肩膀对大伙说:“收工。” 其他人纷纷松口气,一来是没人敢进谢老板的房,怕活蹦乱跳地进去,蔫了吧唧地出来,二来这长期驻扎在云齐山的人,没人不知道“入无山”的老板是个不好惹的美人,对人时而热情时而冷淡,让人摸不准她的脾性,恐怕就是逃犯擅自闯进她房间,都没法像个正常人一样走出来。 其余人陆续下楼,杨队落在最后,谢云烟回身往房间瞅了一眼,这群人警觉性高,怕他们生疑谢云烟也没将门带紧,随意虚掩了一下,落在最后送了送杨队。 下楼的时候杨队再次对她说了句:“抱歉了啊,今晚把你这弄得这么脏乱,明天一早我就安排人过来收拾。” 谢云烟应了声,问道:“你们抓的什么人啊?这么兴师动众的?不会是杀人犯吧?” 杨队笑了笑:“别担心,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人,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上头通知我们人到了云齐山,我这也是奉命找人,谁想这大雨天的跑出来。” 谢云烟扶着把手回道:“有什么消息通声气,我敞开门做生意的,天天人来人往,也不想招惹上什么麻烦。” “放心吧,这几天我派人多跑几趟,你也让下面人都留个心眼,来住店的人多问几句。” 说罢走到楼下,张栋强是最先下来的,彼时已经点燃一根烟,他们下去的时候他手指间的烟灰正好落在了大厅的地毯上,谢云烟皱了下眉对他说:“啊sri,墙上禁止吸烟四个大字认不得?” 张栋强办案多年从未被个姑娘拿捏,自然面上多了几分不快,冷声冷气地说:“逃犯一天在咱们云齐山,工作就一天都停不了,我劝谢老板的态度放端正点,免得让人怀疑。” “呵。”谢 云烟眼眸一撇,看向其余几个警察,媚眼如丝,声音散漫:“我态度不端正了吗?” 其余人没一个敢接话,正在这时毛毛端了几杯热茶过来说道:“各位警察同志都辛苦了,外面雨大,喝杯热茶再走,别感冒了。” 杨队的手下陆续谢过接了茶,谢云烟直接拿起一杯茶朝张栋强走去,面带笑意地对他说:“既然这位啊sri认为我态度不端正,那我就以茶代酒,跟你赔句不是,有哪些地方让你不痛快都在茶里了。” 她长发垂在颊边,眼里荡漾着炫目的笑意,白皙精巧的脸蛋近了些才看得真切,这里的姑娘大多长得黝黑粗糙,谢老板这长相在云齐山一带真真是个无可挑剔的大美人了。 饶是张栋强这个直来直往的大猪蹄子,也很难拒绝一个人间尤物给自己递茶,他一手灭了烟,一手接过茶没再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 一群人匆匆喝了几口茶就离开了,上了车后,张栋强忍不住又点上一根烟,旁边的小王说道:“强哥,外面雨大这窗户都关着的,呛啊。” 张栋强狠狠嘬了一口才灭掉,不太利爽地说:“我就奇怪了,这个谢老板说是洗完澡下来的,头发却是干的。” 开车的小王随口应道:“也许吹干了下来的。” 张栋强眯起了眼睛砸了下嘴:“要说这么在意外表,有吹头发的时间,却没有换衣服的时间,头发比衣服重要?” 坐在后排的杨队接了句:“你的逻辑不成立,姑娘家不喜欢头发湿漉漉的,嫌难受吧,怎么?还能因为一个头发干湿问题盯上小谢了?” 张栋强回头意味深长地盯杨队瞧了一眼,斜着嘴笑道:“杨队这有些护妻心切的味道啊。” 他比这些人都年长些,开起玩笑来也肆无忌惮。 杨队却严肃地说了他一句:“别乱说话。” 张栋强“呵呵”了两声,还没“呵”完,肚子一阵绞痛,他“哎哟”一声叫道:“小王,你快点开,我好像忍不住了,闹肚子。” 这话音刚落,整张脸惨白惨白的,捂着肚子汗直冒。 坐在他后面的小警察嘀咕了一句:“怎么了强哥?刚才不还好好的吗?吃坏什么了?” 这句话倒是突然警醒了车中人,小王和杨队都心照不宣地憋着笑,张栋强猛地就想起刚才接过谢老板茶时,她对自己说的话“有哪些地方让你不痛快都在茶里了。” …… 谢云烟目送两辆警车驶离民宿,而后立马转身盯着毛毛:“找 几件干净衣服给我。” 又走到小林面前跟她交代了一番,毛毛和小林都是附近村子的,家里谢云烟都知根知底,民宿刚建就跟着她了,这么多年下来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大大小小的事,自然彼此之间练就了一套默契。 时间不早了,谢云烟拿了衣服和他们说了几句便匆匆往四楼走去,直接打开房间的门,入眼的是书房,并没有人,她打开灯又走进卧室,里面依然空无一人,她的心拎了一下,快速推开浴室的门,打开灯的刹那,那个穿着黑色T恤牛仔裤的长腿男人正坐在浴缸边上,双腿随意交叠着转动手指间的打火机。 谢云烟才终于松了口,将手中的干净衣服搁下对他说:“你身上湿着,先洗个澡。” 男人转动打火机的手指顿住,抬眸扫视过来,问得第一句是:“为什么?” 为什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他留下? 谢云烟静默地站在浴室门口答非所问地说:“衣服是我同事的,你先将就一下换上,洗完澡出来我们再谈。” 随后她带上了门,不多久里面传来水花的声音,木桌上的药还没有制完,谢云烟几步走过去想继续未完的事情,却发现自己根本静不下心来,她的听觉嗅觉所有感觉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满心满脑都是浴室里男人发出的动静,仿佛每一个声音都牵动着她的心脏,让她呼吸紊乱。 十分钟的时间对她来说仿若在热锅上煎熬,当浴室的门被拉开后,她并没有松口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93章 第 293 章 两柄绣铁刀肮脏的刀锋双双斩进了老王架起来的左右臂,虽然是以肉挡贴,在老王的高韧『性』下,生命值损失合计16点,刀锋甚至还没有接触到尺骨,就被老王硬橡胶一般的肌肉给阻挡住了,着实让两个酒帮暴徒吃了一惊。 王满仓现在可不理会他们吃惊不吃惊,他老哥自己的心思都『乱』着呢,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管别人。 太像了,羸弱的敌人,奇怪的失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问题最终都能变成要他命的威胁,这种危机感还和遇到麦卡伦这种强敌的感觉不一样,正面对决要么胜要么死,无论怎么说都还算是堂堂之阵,可是这种让人恶心至极的死亡恐惧,就像是霉运一样破裤子缠腿,让人糟心不说,还小觑不得,这让他想起来一部早年间看过的好莱坞电影——死神来了。 老王双臂发力,运劲架开吃进肉里的两把绣铁刀,酒帮暴徒的力量比他低,这是之前战斗中他就通过战斗信息得知的,因此老王丝毫不惧和对手角力。 两个暴徒抓住机会砍中了老王,本以为可以借老王兵器脱手的机会废了他的双臂,出招都没有留后手,都是用尽全力的劈砍,可是没想到绣铁刀竟然还能被被肌肉生生格挡,这还不算完,他们还在对方的大力之下被崩开了手中家伙,正赶上旧力使尽新力未生,只能拼命控制住手中的武器不脱手,不过架势只能舍掉了。 老王对上这个两个酒帮暴徒是心里不虚,可也不敢继续在这个有空酒瓶子的区域继续作战了,虽然不能十分肯定,他心里也基本有谱了,这种巧合连续出现如此多次,绝对是有人在背后阴自己。 可是按照竹中说的选拔者认定规则,只要双方交战,不论自己是攻击还是被攻击的一方,都会通过战斗提示出现对方的身份,是不是选拔者也就一目了然,而且,那个神秘的跟踪者号是使用缺陷类跟踪道具追踪资金进入世界的,他只要接近自己,空间老妹儿这边自己就会提示,如此也能辨别出敌人。 可现在老王滑了一跤之后,他的战斗信息里面除了酒帮暴徒的数据,屁都没有一个,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王正在战斗当中,思考的时间有限,很多问题根本没时间细琢磨,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想要认真的对付那神秘敌人,料理干净眼前的小喽啰总是好的,等到场子干净了,再好好伺候那个几次三番加害自己老阴贼不迟。 王满仓以一敌二,却没有着急去捡地上的猎人斧子,只见两个酒帮暴徒被他扬手架开后,老王立即合身扑向右手边那个看起来相对瘦弱 些的家伙。 其实这些酒帮暴徒的属『性』早就固定化了,和外形的关系不大,可人的惯『性』思维就是如此,在短时间做出反应的往往都是自己的潜意识,老王是个右利手,右边的敌人看起来有瘦弱一点,他自然扑向自己比较顺的一边。 老王不用兵器,进攻想法是扑抱敌人,以他的属『性』直接对抗酒帮暴徒的属『性』,造成碾压,等到近身肉搏,角力获胜,自然要么就是拧断对手脖子,要么就是对着敌人面门一阵『乱』拳,怎么样也能在左边那个就帮宝图赶过来支援之前先弄死一个,为防万一,王哥还专门粗中有细的看了看地上,溜干净的,啥瓶子的都没有,看来这次进攻不会被打扰了。 然而事情就有这么不遂人意,老王没事儿,酒帮暴徒可是有事! 他见对面黑巾罩面的汉子野牛般的奔过来,双臂张开,面目狰狞,怎么看也不像是要给自己来个热情拥抱的样子,本能的向后退去,可他之前是被老王大力崩开的,本来重心就不稳,慌张向后退去的时候脚步也不赶趟,左脚后跟一扭,立时丢了平衡,仰面倒下,摔个四脚朝天,不过他倒是因祸得福,老王的擒抱,也因此走空了。 老王这个气啊,这他娘就是存心的了,现在不管面前的情况看起来巧合的多么合理,王哥也不愿意相信这就是偶然事件,一定有鬼! 可光这么认为哪里顶用,敌人还是没丢行藏,他也一样有劲使不上,而且这么打下去,等他心浮气躁了,下水道里面的事情再来上一次,他现在可是只有老哥一个,没有科尔沃和伊萨克在身边等他重伤还能及时援手,到时候随便来个酒帮暴徒,那乐子就大了。 老王左手边的那个暴徒已经恢复了架势,看见敌人扑空,立即再度扑上,绣铁刀对准老王的老王的腰眼猛刺过来。 王满仓现在可谓战斗经验丰富,无需听背后声音就知道酒帮暴徒肯定要趁着破绽拿自己的后背,于是他将计就计,重心下沉继续猛扑,整个身子直接压在了倒地暴徒的身上,右臂收紧,肘关节对准地上那厮的面门,狠狠的撞了下去。 这回,屡次帮助酒帮暴徒的好运气没有出现,老王的肘击顺利中敌人的鼻梁骨,前扑的力量再加上老王的自重,直接把那家伙的脸庞砸的塌陷了进去,老王平时诡兵器在手,让人往往忽略了他还有空手搏击的章法可用,不过作为一个坦克,哪怕丢了武器,高强度的骨骼关节同样是他可以依赖的杀器。 背后刀刺老王的酒帮暴徒虽然没有成功命中老王的脏器,刀锋仍 在王满仓的背上划出一道血痕,不过效果不佳,除了让老王损失了5点生命值,什么作用都没带来。 酒帮暴徒的攻击劲道在老王心里早就有底了,按照他现在的属『性』点加成,硬吃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于是,老王本着伤其五指不如断其一指精神,打定主意,就算背后的家伙要继续下手攻击,自己也要拼伤先把面前烂脸的家伙先做掉。 老王把牙咬紧,收回肘尖,右手并指成刀用力切下,强劲的手刀直接剁在那个已经烂脸的酒帮暴徒哽嗓上,伴随着轻微“咯咯”声,那酒帮暴徒的喉结碎裂,命丧当场。 就在同时,老王的预料也没有错,那个在他背后的敌人打蛇随棍上,看老王拼命对同伴下了死手,也双手握住锈铁刀,尖头冲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扎老王的后背。 王满仓在出手刀的时候已经把后背肌肉绷的铁紧,酒帮暴徒双手运刀还加上半个身子的重量,在他面前根本不叫个事儿,这一刀穿透皮肤和肌肉,止步于肋骨之前,老王看看战斗信息,不疼不痒的,就是15点生命值,下一个回合,他就能把这个背后的鸟人掐巴死,这点损失还在能承受的范围之内,用这个状态应对幕后黑手,他还不算特别劣势。 正在这么盘算着,老王看见战斗信息中黑字一跳,他又损失了2点生命值,急忙仔细阅读: “酒帮暴徒武器锈铁刀的被动技能‘急『性』破伤风’对你发挥作用,你将受到每2点3秒,持续时间为60秒的持续伤害。” 狗崽子,怪不得酒帮惯用锈蚀的武器作战,原来船在这弯着呢,利用铁锈整出破伤风给人上状态,还真是黑帮做派,老王不忿的想到。 其实,这种伤害类型对于他这种高防血牛反而更加容易造成生命值的损失,要知道,这种状态型的伤害是完全不计算防御值的,可以直接对生命值造成伤害,这样等于绕过了老王的高防御,直接对生命值本体下手,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神秘的幕后黑手在这场战斗中给自己下了咒,这种触发率并不高的被动技能现在也被老王赶上了。 一分钟后损血40点,老王算了算,自问还撑得住,实在不行,还有战斗中可以使用的巧克力之类可以应急顶一点血起来。 于是他不再多想,发力用后背的肌肉把锈铁刀夹住,然后直接从死尸身上翻滚下来,酒帮暴徒哪里知道他还有这招,他是双手握刀,来不及撒手,直接被翻滚的王满仓带倒身形,也跟着骨碌碌滚到在地上。 老王偷眼见酒帮暴徒骨碌 的方向离自己不远,索『性』没起身,直接在地上翻滚过去,用双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死命收紧,心说你个该死的东西,刚才趁着爹没工夫一刀一刀攮的很舒服吧,现在报应来了。 酒帮暴徒挣扎着『乱』舞秀铁刀想要反击,奈何只能在老王身上留下些许浅浅的血口子,这个场景和原来被他糟蹋的姑娘的痛苦挣扎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会被压在身下的,换成了他。 老王加力把双手合拢,卡的铁紧,酒帮暴徒生命值逐步跌空,最终脸『色』青紫,乌珠崩出,眼见活不得了。 王满仓喘着粗气起身,环顾四周,五个敌人尽数殒命,他身上因为“急『性』破伤风”的效果还在不停的掉血,场面上确实没有仗可干了不假,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94章 第 294 章 “陈行熙!陈行熙!高考分数出来啦!你考了多少分!” 陈行熙一点击接听键,林鸽畅万分激动的声音就从他的手机里传了出来。 陈行熙躺在被窝里,睡眼惺忪,听到林鸽畅的话,稍微清醒了一点点,半睡半醒地说道:“啊?分数出来了啊……畅儿姐,你多少分儿?” 电话那头,经历了短暂的沉默。 听着陈行熙满不在乎的声音,林鸽畅抓狂道:“你快起床!都八点半了!查分!” 突然提高分贝的吼叫声把陈行熙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之间,连被子都掉到了地上。 陈行熙小声说道:“好了好了,知道了,畅儿姐,我这就去查……” 唉……卑微的奴才命呀…… 见陈行熙乖乖听话,林鸽畅得意地说道:“快啦快啦,快去查……真是的,高考多重要啊,你怎么不当回事儿呢!快去。” 陈行熙把被子从地上捡起来,心里默念道:年纪轻轻一个小姑娘,怎么跟我妈一样……明明是我的成绩,怎么看样子你比我还紧张呢?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学生苦读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考上一所好大学吗? 不管是教授知识的师资力量,还是适者修炼的资源倾斜,好大学都要比普通大学要高出好几个档次。 越是重要的大都市当中,学府的级别也就越高。 在这全华夏众多的大学当中,最顶尖的无非也就是龙京、魔都、山都等城市中的那几所。 而龙京大学,屹立于首都龙京,从灾变的废墟上重建,至今已有三百年历史,是全国知名度最高、资源最丰富、师资力量最强大的大学! 哪个学生,不想考到这种学校呢? 揉了揉眼睛,陈行熙看到小烨正坐在凳子上,笑着看自己。 陈行烨:“哥,我还以为你会睡到中午呢。” 一边穿着衣服,陈行熙一边说道:“我这可不是睡懒觉,完全是因为我昨晚修炼到太晚了!” 陈行烨摇着头,无奈道:“同样都是八小时的睡眠,十一点上床七点起床不好吗?哥,为什么你非要熬夜到两点,然后一直睡到十点?” “……(陈行熙无语中)” 陈行熙气急败坏,狡辩道:“那是因为……晚上大家都睡觉了,天地间的灵气比较充足,没人跟我同时修炼……我这叫‘错峰’、‘分流’!” 这次,轮到陈行烨无语了。 错峰?分流? 陈行烨并没有出言反驳自己的哥哥,倒是林鸽畅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你快别扯了!赶紧查分!多跟人家小烨学学,早睡早起!” 陈行熙这才想起来,林鸽畅的电话还没有挂,说道:“好啦好啦,我这就去。” 说完,又用林鸽畅曾经“诅咒”自己的方式“诅咒”了回去,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道:就你这么凶,以后肯定找不到男朋友! 陈行烨微笑着:“哥,你来看,我已经帮你查好成绩了。” “小烨真贴心,我也想有个这样的弟弟。” 铠沙默默说道。 陈行熙没理他,把头凑了上去,靠近陈行烨的手机屏幕,看到了自己的高考成绩。 emmmm,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看起来,绝大多数的学校,都没有问题。 陈行熙:“小烨,你考得怎么样啊?你多少分?” “嘿嘿。”,陈行烨腼腆一笑,说道:“哥,你比我高了两分,还好,我们应该可以考到同一所学校。” 高考的时候,确实是一分之间就能隔着成千上万的考生,但是,在最高端的分数上,是没有那么焦灼的,一两分之间,并不会隔着太多的考生。 林鸽畅等了小半天,听到陈行熙和陈行烨正在讨论分数,说道:“讨厌鬼!陈行熙,你考了多少分啊,我一大早就给你打电话,提醒你查分数,难道你不应该了。 过了今天这场成人礼,这些少年的适者们,便要真正成长为大人,用手中的枪,去守护这个世界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95章 第 295 章 “名次沉浮都是常有的事,玩笑归玩笑,别太过在意,也别不以为意。” 万永夜拍拍乔以煜的肩膀,在宽慰也是在警醒。 “多谢殿下关心。”乔以煜苦笑,看了眼一直在旁边不做声的康亦雅,抱拳见礼道:“许久不见,康少宗风姿越发出众了。” 别看康亦雅在诸天万界天骄榜上排名不如他,但人家是货真价实的赤霄天宗的少宗主,家世宗门还有未来的男人,都比他强。 “康少宗……”康亦雅有点无语,带着些许埋怨道:“怪不得乔公子得不到福贵妹妹青睐,你这一开口就能得罪女人的本事,也是天骄级的。” 乔以煜一脸茫然,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万永夜在旁边有点忍俊不禁地微微一笑,提醒道:“乔公子还是喊亦雅康姑娘吧,康少宗这种男性化的称呼,对女人来说,确实不大乐意听。” “乔某唐突了,康姑娘见谅。”乔以煜唯有苦笑道歉,他确实难以理解女人的心思。 “紫霄居然也来了,听说令师身体有碍,玉鼎天宗那边怎么说?”万永夜收起笑容,带着一丝意外,问武紫霄。 “会尽力炼制阵丹,人手不够的话,也请我们见谅。”武紫霄眼中闪过一道黯然,对于叶谦那天在天下第一炼丹房中的提议,他已经禀告了师父,但师父那边还没给他准确的回复。 “如果有需要本殿帮忙,紫霄尽管开口。”万永夜许诺道。 “多谢殿下。”武紫霄一脸淡然,根本没放在心上,真要跟万永夜开口,还不如答应叶谦的请求,至少叶谦的胃口,不会有万永夜大。 “不知这两位是?”万永夜目光在两个不认识的人身上巡视,能与颜福贵、乔以煜、还有武紫霄平起平坐,至少也该是诸天万界天骄榜上靠前的人物,但离火大世界的天骄,他都认识,这两人却非常面生,阴柔少年还不错,但旁边这个剑修就差得有点多了。 “这位是王天林,应宗门邀请来参加出龙之战。” “这位是玉鼎天宗外门长老周志文,也会参加这次出龙之战。” 乔以煜介绍道。 “见过永夜殿下。”周志文连忙上前见礼,这位殿下哪怕在离火天朝皇室中,也是最顶尖的皇子之一,以他的身份,若不是机缘巧合,他根本接触不到,对于乔以煜,他心生感激,只要在这位殿下心中留下点映象,以后或有大用。 对八大天宗的宗门弟子来说,出了山门,最好是能在离火天朝朝廷内混个 一官半职,借着离火天朝这个更大的平台来获取丰厚的修行资源,若有了这位永夜殿下照顾,远比他在玉鼎天宗里混个外门长老要来的有前途,他是剑修,一间破万法不代表他不需要海量的修行资源勇猛精进。 周志文这边还美美的想着,却见万永夜殿下眉头一锁,开口说了句:“本殿觉得上面那些位置比较适合周长老,不知周长老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玉鼎天宗出了个叫周志文的天才剑修,万永夜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这个周志文居然这么没点自知之明,乔以煜传音给他稍微解释了下,别人不好开口,但万永夜没那么多顾忌。 “……”周志文闻言宛如被雷劈了,一时间呆立当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永夜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他刚才有什么地方得罪这位了么? 万永夜见状,心中更加不喜,却也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再多说什么,转头对王天林笑着道:“欢迎来到离火大世界。” “殿下客气。”阴柔少年王天林不咸不淡道,他对于一进来就自然而然接管整个场面的万永夜非常厌恶,这种人,在通天大世界,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有时间再寒暄吧,一会决战就要开始了。”康亦雅一脸没趣地说着,直接离开万永夜,坐到颜福贵右侧空着的宝座上。 “去吧。”万永夜宠溺地看了一眼康亦雅,视线一一在其他几位天骄身上划过,却唯独没去看周志文,完全当他不存在一般。 说完,万永夜就往康亦雅那边走去,打算与康亦雅共坐一位,却见康亦雅瞪了他一眼,顿时心中了然,苦笑着转身坐到了康亦雅有右边的宝座上。 颜福贵、王天林、乔以煜和武紫霄也各自回到座位上,将周志文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周志文茫然环顾四周,没有鄙视,没有嘲弄,没人看着他,他忽然想起刚刚进来,落座后,颜福贵等人的表情,没错,那时候他们就已经觉得他周志文没资格与他们这些天骄平起平坐。 就是这么简单,什么玉鼎天宗外门长老,什么半步问道、道景外显,什么宗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剑修,平时也就客气客气,他却当真了。 “一个连诸天万界天骄榜都没上过的废物?你也配?” 周志文忽然记起,叶谦曾经骂过他的话,没有骂醒他,哪怕楚今朝直接把他扔出玄源天宗别院,他也没醒悟,但今天在, 在这至高擂台,他才真正明白其中的意思,真正醒悟。 周志文心如死灰,低着头,脚步有 些踉跄的往天级擂台的门口走去,他现在只想离开,离开这个让他再无一丝尊严,让他成为笑话的地方,但让周志文绝望的是,他根本出不去。 天级擂台,在决斗结束前,许进不许出。 似乎更丢人了!周志文惨然一笑,茫然而绝望地回头望了眼,根本没有人注意这边,他却觉得更加悲哀,靠着墙边选了最高的第九层站台。 这一层非常空旷,没有任何修炼者,周志文瘫坐在地上,借着石质的栏杆依靠在墙角,脑中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场决战快点结束吧。 万永夜吗?叶谦听到周志文的称呼,已经知道这个男子是谁了,娄素薇曾经提醒他,说离火天朝执政亲王的十六子万永夜已经来到大宇皇朝,还要宴请诸多天骄。 叶谦记得当时万永夜就是排名第十八,这次诸天万界天骄榜大换血,万永夜的名字落地生根一般,依旧是十八。 至于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96章 第 296 章 “呃……咳咳,这个……你们休息吧,我无所谓。”叶谦耸了耸肩膀,用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说道。实际上心中却是有些苦逼的,唉,如果能够钻进她们的帐篷里去,该有多爽呀! 不过算了,反正也没啥,叶谦独自一人行走在外面的时候,那还不是随便找的地方睡的,有时候是石头上一躺,有时候就在树枝丫上坐着。 几女都是掩嘴一笑,倒是林语溪说道:“这样吧,我们轮换值守,毕竟让叶公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合适,下半夜的时候,叶公子叫我起来,你到里面来休息吧。” 叶谦笑着摆手说不用,林语溪反倒坚持了起来,让叶谦先去休息,她来守夜。叶谦无语,这才答应下来,让她先休息。 夜色微凉如水,叶谦从储物戒指里翻找出一瓶酒来,坐在石块上慢悠悠的喝着,石块下方,便是两个帐篷,隐约还能听见两名侍女瞧瞧咬耳朵的声音,倒是林语溪那边,没有什么动静。 天气并不算冷,所以,火堆早已经熄灭了,再者几人都不是普通人,窥道境四重的人物,早已经无惧普通的寒冷了。而火堆在夜间,并不算是什么安全的因素,固然是可以吓跑一般的野兽,但是一般的野兽修仙者谁也不会畏惧,反而是会吸引来一些强大的妖兽,或者人类。 刚刚喝了半壶酒,看月色,现在还早,可能还没有到午夜时分,忽然间的,这片荒野开始喧闹起来。 叶谦早已经注意到了,那是一批赶夜路的人,大概是看天色太晚了,再继续赶路可能会不方便,会更加危险,便打算休息。显然的,他们看中了那栋废弃的石屋。 毕竟在野外能够看见这样的一栋石头屋子,相当的令人惊喜。那群人自然就选中了石头屋子,开始在那边扎营,叶谦的感知力惊人,虽然隔了还有几百米远,但是他也发现,那边可能是某位大人物出行,因为似乎有一些服侍的下人。 那边人叫马嘶的,自然也惊动了林语溪和两个侍女,她们探出了帐篷,问道:“怎么回事?” 叶谦飘然落在帐篷前,看了看石屋那边,说道:“有赶路的人看上了石屋,准备在那边过夜。” “怪不得……叶公子并不想选择那里。”林语溪目光之中露出光芒,显然的,如果她们真的在石屋那边过夜,现在肯定被人吵醒了,甚至……或许还会遇见更多的麻烦,比如说被人逼迫着让出位置,甚至可能会被人贪图美色想要动手。 在外面,这种事情太正常了。 两名侍女也明白了过来,对叶谦 这里的佩服和崇拜,更加的多了。“叶公子真是太厉害了,经验丰富!”香儿说道。 叶谦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打量着因为睡觉而穿的有些单薄的香儿,笑眯眯的道:“哦?香儿,我哪里经验丰富,我哪里厉害了?” “你行走野外的经验呀!”香儿不明所以的说道,旁边的巧儿却是噗嗤一声,没好气的白了叶谦一眼。 显然的,叶谦的话里有话,味道古怪,香儿没有听明白,巧儿却是明白了。 旁边的林语溪连忙说道:“好啦好啦,叶公子,那边来了这么多人,我们……怎么办?” “唉,怪我思虑不周,这里距离石屋还是近了些。”叶谦摇了摇头,说道:“我本来以为,可能有人在那里歇脚,但没想到是这么多的人。这么一大群,似乎是有一位大人物在其中,很多护卫和侍者。如果只是几个过路的人,他们或许不会检查太远,但是有这么多人护卫的大人物,为了安全可能会把这片山坡都搜查一下!” “那怎么办,发现我们之后,会不会引起什么麻烦?”林语溪有些担心的问道。 叶谦却摇了摇头,说道:“还不知道,你们就在帐篷里,我过去查看一番。” 说完,叶谦的身影宛如暗夜之中的夜枭,瞬息之间便消失在树林之中,不多时,他飘然回来,笑道:“没什么,那边的确是有一位大人物,似乎是某个家族的公子哥。不过,他身边的护卫里,最强的也就是窥道境五重,不碍事。” 听他的口气,仿佛只要不是高于窥道境五重,就不必在意。两名侍女都不知道叶谦为何这么自信,但林语溪却很相信叶谦,因为她知道,叶谦既然说不必在意,那就不必在意,那边的人他能够对付。 因为他去查探了轻松归来,那边的人却毫无发觉,显然在实力上,根本不如叶谦。如果说叶谦是怀着恶意去的,此刻那边估计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想明白这一点,林语溪便道:“那好吧,继续休息。” 两名侍女点了点头,钻进了帐篷,林语溪却没有进去,反而是披着衣服走了出来,她抬头看见了石头上摆着的酒,轻轻一跃到了上面,拿过酒壶便喝了一口。 叶谦也跳上了酒壶,笑道:“你这样,咱们算是亲嘴了吗?” “唔……”一口酒还没下去的林语溪,差点没被噎住。她狼狈的吞下酒水,怒视着叶谦,骂道:“本小姐喝你喝过的是看得起你……” 叶谦笑了笑,夺过酒壶喝了一口,啧啧的叹道:“不知 道为何,觉得现在喝比刚才更有滋味了。” 那意思很明显的,是在说这酒壶林语溪喝过,他觉得很美味。这是赤果果的调息了,林语溪却只是瞟了叶谦一眼,没有生气的样子,正打算说什么呢,却忽然间的,叶谦沉下了脸色,说道:“有人过来了。” 林语溪微微一怔,但她的修为也不低,即将突破窥道境五重,也很快感应到了有人过来了。 果不其然,有两名仿佛护卫一般的人,四处查探的走到了这附近,忽然看见前面的帐篷和巨石上的人,两人都是愣了愣,喝问道:“什么人?” 叶谦笑了笑,语调却是很不客气的说道:“什么什么人?我们在此休息,你们过来干什么?” 那两人一愣,但或许是身后有大人物,所以平时气焰嚣张惯了,顿时来了火气,冷冷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97章 第 297 章 突然的靠近让花云染心神有些恍惚,红着脸往后退了几步,狠瞪了一眼印殇冥,信誓旦旦的反驳: “谁吃醋我都不会吃醋,你带谁来都我可能都会信,你喜欢莫若问,你觉得我会信?” 要是印殇冥喜欢莫若问,她还能看不出来? 上次下药都没能让两人成功,她这一走,两人就在一起了,还偏偏在她出现的地方装恩爱? 谁信? “不信?”花云染的不相信在他的意料之中,印殇冥一把搂住莫若问的腰,在她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一吻毕,印殇冥回头挑衅的看着惊愣之中的花云染,一副坦然的模样说道: “自你走后,本座才发觉自己喜欢的是阿问,所以,有你没你都一样。” 说的还有模有样,要不是花云染了解印殇冥对自己的执着她还真就相信了他的话。 气恼的踩了一脚印殇冥,拉着苏云悦离开:“那我就祝你们百年好合!二姐,我们走。” 她要是在在这儿看印殇冥和莫若问两人装模作样她就是猪! 只要印殇冥不是来限制她自由的,谁管他喜欢谁,喜欢猪都和她没关系! 花云染和苏云悦走后,印殇冥愉快轻松的模样全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阴郁和冰冷。 “客官,您要的上好的胭脂水粉,你看看喜欢哪样,我给你包好。”留香坊掌柜的端着上好的胭脂水粉出来。 “不用了,谢谢。”莫若问也没了买东西的**,对着掌柜的聊表歉意,转身就要离开。 印殇冥拎住她的衣领将她拽回来回来:“什么叫不用了,本座说要买就要买。” 说完对着掌柜的说道:“你拿出来的本座全要了。” 掌柜的难以置信的看着印殇冥:“客官,这些全要了可是要花不少银两,你确定全都要吗?” 印殇冥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说废话,伸手就要伸向莫若问的怀里掏银子,一番动作行云如流水。 眼看手就要伸向莫若问的怀里,莫若问察觉到他的意图,警觉的快他一步的自觉把银子和银票都拿出来塞到印殇冥手上。 印殇冥自然没错过莫若问惊慌的表情,有些好笑,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郁结,总觉得自己被莫若问给嫌弃了。 没关系,回去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某人! ‘啪’的一声把银子和银票全放柜台上,冷眼扫向掌柜的:“可够?” “哎, 够,够,多的都有了。”掌柜的点头,拿出算盘开始结账。 “不用算了,这银两和银票都是你的。”印殇冥拎起已经打包好的胭脂水粉就要走,他可没什么闲情逸致看掌柜的在这儿敲算盘。 “哎,好嘞,下次再来,我给你打折。”达官贵人掌柜的遇到不少,出手这么阔绰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印殇冥要走,不代表莫若问也要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银子对着掌柜的说道:“这银两是我给的,他说了不算。” 印殇冥脚已经迈出去了,又被莫若问给扯了回来。 “这?你看?”掌柜的看着印殇冥,让他来定夺,毕竟说全给他的是印殇冥。 “没听到她说什么?本座说了不算。”印殇冥勾住莫若问的脖子霸气回道。 “您稍等,我这就帮你算算。”空欢喜一常的掌柜无奈的重新拿起算盘敲起来,几百两的银票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心里对印殇冥的好感全然消失,还以为是个出手阔绰的富家子弟,没想到是个吃软饭的。 吃软饭的印殇冥出了留香坊把自己身上几千两银票都揣进了莫若问的怀里:“没银两和本座说,本座不缺钱财这些身外之物。” 塞她手里就好,揣她怀里做什么? 印殇冥难道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被别人当成流氓吗? “刚才那样我不太喜欢,以后别这样了。”回家的途中,莫若问突然说了一句印殇冥不太懂的话。 “什么?”他刚才做了不少事,印殇冥不确定莫若问说的是那件事。 “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莫若问摇头,不打算再做过多解释。 有些事太斤斤计较对大家都不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挺好,最重要的是现在陪在印殇冥身边的是她。 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印殇冥也没打算深究,莫若问想告诉她的事自然会告诉。 如果不说,那或许真的不重要。 送莫若问回到家门口,印殇冥没有进去,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莫若问:“本座还有事,你自己进去。” “你......嗯。”莫若问收回想要询问他去哪儿的话,点点头,自己提着东西进了府里。 苏府东苑,花云染怒气冲冲的躺在床上,翻滚来翻滚去,心里烦躁的不行,抱起床上的抱枕一顿猛敲: “哼,臭流氓,死男人,我才走几天就喜欢上别人,还说有我没我都一样,谁稀罕你喜欢!死控制 狂,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死男人,臭男人!” “小染儿这么生气,莫不是喜欢上本座了?”印殇冥欠揍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花云染翻身起来一看,被她骂的体无完肤的男人正慵懒惬意的坐在窗边。 大半个身影挡住了想要照射进来的太阳光线,精致的五官一半处于阴影,一半被太阳光线找的清晰透明,伴着窗户外的点点绿色形成一副精妙绝伦的画,而印殇冥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泛着金光的神明。 花云染呆愣几秒,不屑的收回视线,不过是披着一副好看皮囊坏事做尽的魔头,还搁那儿耍帅装逼: “我生我的气关你什么事!不去陪着你的阿问跑我这儿来做什么,不是说有我没我都一样吗?” “小染儿,本座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吃醋吗?”印殇冥眼眸里占满了笑意,花云染现在这可爱的小模样明显在吃醋。 “呵呵,你恐怕是想多了。”花云染给了印殇冥一个无情的白眼。 她就说两人纯粹是装给她看戏,这不又跑来招惹她了,想用这招来让她吃醋,可笑又天真! “是吗?你没吃醋为什么一回来就跑房间里骂本座?”印殇冥双手环腰,心情愉悦的问道。 “我骂你怎么了?我想骂就骂不行,你欠骂不行?”花云染朝着印殇冥扔了一个枕头,仰着脖子理所当然的说道。 “可以”印殇冥精准的接住花云染扔过来的枕头跳下窗户,向着花云染缓缓走来,眼里的笑意不言而喻。 “你要做什么?我可告诉你,这里是苏府,只要我喊人,立刻会有人进来的!”印殇冥一步一步靠近,花云染一步一步往床里边退去,直到退无可退才紧张的提醒。 印殇冥放下枕头坐在床边,大手轻轻一拉,花云染就被轻松拉进他的怀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柔声说道:“小染儿,本座可以再原谅你一次你对本座的伤害,你愿不愿意和本座回去?” 花云染怔愣了几秒,猛的推开印殇冥,讥讽道:“和你回去?然后又开始过那种没有自由,只能经过你的同意才能出去的生活?” “只要你不要想着离开本座,本座可以给你完全的自由。”印殇冥承认,他还是放不下对花云染的执着。 他甚至想直接把人掳回去关起来,可是不能,这样只会让他和花云染越走越远。 “印殇冥,你不觉得你太自以为是了吗?我凭什么要跟你走,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现在又跟你回去,你以为我是吃饱了 撑着没事做?你滚,我不想看到你!”她毫不容易才想方设法的离开印殇冥,现在又回去算什么? “本座会让你心甘情愿跟着本座回去,这个送你。”印殇冥能看出花云染已经慢慢喜欢上自己,他不着急,这一次他会慢慢来。 塞给花云染一样东西,印殇冥消失在房间。 花云染摊开手心,是一盒胭脂,还是刚才在留香坊她看上的那盒。 臭流氓这个魔头,控制欲真的很强很讨厌,可偏偏总是对她这么好。 花云染迷茫的躺在床上,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对印殇冥是该喜欢还是该讨厌。 说是讨厌,看到他和莫若问卿卿我我又难受,即使知道那是在演戏给她看; 说是喜欢,她又不愿意跟着印殇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98章 第 298 章 说实话,魏风心里也并不是云淡风轻的,但是他得装成很轻松的样子,看着廖雨琴说道:“没事的,如果很困难的话,我们回去不就行了,资金总会有方法解决的,现在就看是什么情况了,假如那个黄振平并不是王二的兄弟,而是赵光辉的人,那么赵光辉一会就应该知道我并不是王二了,假如他不是赵光辉的人,那我们继续按照计划行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这个人我们得尽量少接触,防止他看破我的身份。” “他和你电话联系?” “没错,赵光辉会把我的电话告诉他的,接下来我们就和他电话联系就行了。”魏风抽了口香烟,笑着说道,“没事的,放心好了,我们并不会那么被动的。” “你说的倒是简单,你就会骗我。”廖雨琴撅了撅嘴巴,“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们了事家族居然有一天也会因为资金的问题而苦恼,现在还要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帆风顺的,收益永远都是伴随着风险,我们既然想要得到那笔庞大的资金,那就需要付出等同的风险,这个再怎么小心也不会改变的,放心好了,我会拿到资金的,也会保护好你不会那个早乙女伤害的。” “我相信你!”廖雨琴抿了抿嘴说道。 “好了,现在没有出问题的话,应该就不会出问题了,我们去酒店休息吧,我是过来搞资金的,并不是过来经营nbb金融的。”魏风笑了笑。 “真是的,原本在廖氏公司的时候,咱们那么忙,而这个王二居然能够当甩手掌柜这么长时间,nbb金融发展的还是那么好。”廖雨琴有些心理不平衡的说道。 “他可没有当甩手掌柜,他并不靠正规的生意赚钱,他赚钱都是靠骗钱,所以他在不在公司都无所谓的,不过他消失的时间太长了nbb金融也开始走下坡路了。” “所以赵光辉的能力和王二根本没法比咯。”廖雨琴摸了摸下巴,“风哥啊,我的直觉告诉我,黄振平和赵光辉说的那个事情并不是一个套路,我以前也关注海外的银行市场,如果那个安塞尔家族的银行真的能够开起来的话,确实能赚到不少钱,但是我们手上并没有钱。” “或许这只是个套路而已。”魏风耸了耸肩,金融大街给人下套的比千门的成员还要多,而且精英也有不少,他们的一个套路可以圈很多钱,只要一个成功就能圈到无数的钱。” “不可能吧,那可是安塞尔家族……” “他们家族能够不温不火的维持那么长时间,你觉得是什 么原因呢?” 廖雨琴歪了歪脑袋:“他们家族的小辈一直都混迹在金融大街,做的事情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情,但是他们可是大家族,这么做的话,难道不怕被报复吗?” “有多大利益就有多大的风险,他们想要赚到那么多钱,就得承受风险,这种问题并不是我们考虑,而是他们考虑的事情,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所以这个投资银行,里面恐怕是很复杂的。” 廖雨琴沉思了一会,然后舔了舔嘴巴:“他们在金融大街能够赚到不少钱,一定是坑了不少人,不然的话,他们的家族发展也太快了,但是如果做那么大的局,他们局不怕撑死吗?” 说完,她微微突出一口气:“算了算了,这种事情我们在这想也没有什么用。” “行,那么我们先回酒店休息一下吧。” 魏风刚刚要和廖雨琴离开,赵光辉就来了,他先祝福廖雨琴不要说话,说实话,以魏风的境界,很少有那种隔墙有耳的情况发生了,只要有人接近,他就能很快的感受到。 “王二哥,现在方便吗?” 魏风挑了挑眉毛,这特么是在你的办公室,你觉得会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吗? 这人的思想,真特么刚脏啊! “方便!” 赵光辉依旧是刚刚那副激动的样子,一进门就说道:“王二哥,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黄振平我以前就接触过,他可是那种投机的天才,如果能够把握这次机会的话,我们一定能够成为顶层富豪的!” 说实话,魏风根本就不想在这听赵光辉放屁,他很明白赵光辉的目的是想要王二的那笔资金,什么做银行股东都是假的,而且,即便王二投资了银行,他也不可能让赵光辉尝到甜头的,只要赵光辉得到那笔资金,那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将王二从这个世界上除掉。 “投资银行,我的考虑考虑,我不喜欢和大家族沾上关系,而且,即便要投资银行的话,我也得去看看安塞尔家族的情况,万一是个局怎么办,咱么千门的人被别人骗,这不是太丢人了吗?” “不是啊,王二哥,我已经全部查清楚了,你可一定要相信我啊,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说谎的,我从来不在生意上说谎的啊,我们三个人可是按着这个约定走到现在的。” “扎克也瞒着吗?” “他又不是我们自己人,不用理他。” 魏风眯了眯眼睛:“我考虑考虑吧,这不是什么小数目,这 是要把我们整个nbb金融搭进去的项目。”魏风抽了口香烟,“行了,我不能让我一直的王国毁在一次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的项目里,你先做好你该做的,等我最后拍板。” “明白了……” 魏风抽了口香烟,看着他说的:“四大家族来了两个?” “是的,小李氏和叶家的人已经到了,但是安塞尔家族最想要合作的还是井上家族,他们过来就是趁机赚一点钱而已,假如你把那几百个亿拿出来,那么我们在安塞尔家族银行的董事会就比他们要占比大得多了。”赵光辉认真的说道。 …… “叶家和小李氏……不清楚是派谁过来了,莫非是叶擎天和李剑凜吗?”魏风坐在回酒店的车上,不停地在自言自语道。 (本章未完,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99章 第 299 章 血骨魔天掌!  原横天率先祭出属于血骨界域独有的高等武学,数不清的血水在其身后冲天而起,旋即凝聚出一尊高达数百丈的血骨魔皇。那血骨魔皇浑身血骨泛着妖艳的魔光,一 只骷髅手掌将天穹云层撕裂,朝着林云狠狠抓了过来。 这一击若是真的击中林云,不止是林云,这整艘宝船上的人全都会为之陪葬。 轰隆隆!  伴随着血骨魔掌的落下,其恐怖的威压将整艘宝船硬生生挤进了江河之中。船身两侧水浪冲天而起,宛若高山被劈砍一般,整个江河从中崩溃,等那磅礴浩瀚的水浪 腾空之时有疯狂旋转了起来。 这等异象太过骇人,宝船上的人全都吓疯了,不少人想要弃船而去。 可看了眼船舱外的异象,面上当即便没了血色,那翻腾的黑色江水在他们面前就是一堵严实的墙壁。 且在旋转之间,有着恐怖不得气息流动,冲进去肯定必死无疑。 可留在船上同样无法避免,一时间人心慌慌,每个人的眼中都露出绝望的神色。 “该死!” “逃不了了,赵锋之前原来说的是真的,苍龙榜上的妖孽动手,根本就不能随便观摩。” “可恶,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想要跳出船舱的人被直接逼了回来,神色痛苦,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这次真的玩大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赵峰,眼下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暗中蓄积真元。祈求林云的实力能够强上一些,将这血骨魔天手的威力大部分都承受下来,那样的话余波还不至于太 过恐怖。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地间突然有爆喝,从那甲板上少年口中传来。 那少年腾空而起,一手结印,一手出拳。 白皙的手指在半空中变幻出各种手印,在他身上爆发出茫茫无尽的金色光辉,有异象不停的诞生。 火鸟成群,金乌翱翔,神人展翅…… 等到异象达到巅峰,林云紧握的五指,一拳轰了出去。 无限的金光,将这一方天地的所有全都渲染成耀眼的金色,旋即滚滚燃烧起来。 那等火焰,犹如少年心间的热血,一往无前,永不言弃。、 “神阳碎天印!” 林云怒吼而出,义无反顾的冲向了那撕裂天穹落下的血骨魔掌,他的眼中充满了坚韧和力量。 天地间,大日成双,各自争锋! 咔擦! 只一瞬,那血骨魔掌便碎裂开来,有血色流光不停剥落。 火焰余波激荡,对方血骨魔天掌衍化的异象,被烧的干干净净,一片荒芜。 天地就在这刹那,重新归于平静。 噗呲! 原横天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将要跌倒之时,单膝跪在地上,又是一口鲜血狠狠吐了出来,血中还有许多碎裂的内脏。 “王者级造化武学!” 原横天死死的看向还在空中的对方,咬牙切齿的说道,眼中尽是无法置信的神色。 以对方的境界,修炼霸主级的造化武学都不可能成功,可眼下竟然轰出了一击媲美王者级造化武学的杀招。 直接将自己的血骨魔天掌给碾压了,那是武学品级上的碾压,两大高等造化武学的差距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咻! 有杀气在身旁迸发出来,那是血骨界域剩下的一人,想趁林云刚刚施展完造化武学,直接将他镇压重创。 是个机会! 原横天眼中顿时闪过抹寒芒,以对方的境界,施展出此等杀招必然会留下较大的破绽,至少会有那么几个呼吸的虚弱。 呼哧! 可他念头刚起,就有鲜血飞溅喷了他一脸,却是身边那人刚刚迈不出去一步,直接被一抹剑光斩成了两半。 嘶!! 林云稳稳落地,手中葬花缓缓末入鞘中,剑身与剑鞘在摩擦之间发出细腻而尖锐的嘶鸣。 原横天张大了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咔! 等到葬花完全末入鞘中,原横天方才如梦初醒,不由自主的惊呼道:“上品道兵!” 他没看错,他绝对没有看错,那柄剑的锋芒绝对达到了上品道兵的品级。 高等造化武学,上品道兵,还有强横到令人发指的剑意。 最可怕的是,此人修为境界虽低,真元却磅礴浑厚远非天魄一重境的武者能比,一旦渡过天魄劫,没想象会发生怎么样的蜕变。 这是一个潜力惊人的妖孽! 原横天咽了咽有些干燥的喉咙,看向缓缓走来的林云,脸色变幻不定,想不清楚对方为何不杀他。 咻!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一道黑影窜了过来,直扑他腰间的储物袋。 原横天本能的想要用手去捂,可那黑影速度太快,反应过来之时,腰间储物袋已 经落在了对方手中。 嘿嘿! 原横天定睛看去,却是一指龙猫拿到了他的储物袋,正咧嘴而笑。 咔擦! 还来不及有所反应,猫形态的血龙马,伸出爪刃轻轻一划。有爪刃呼啸而去,原横天身上的衣衫立刻就被全部抓碎,浑身上下光溜溜一片,当即惊叫起来。 血龙马却是不由分说,将他胸前挂着的玉佩,直接扯了过去。 见对方身上,确实没有其他宝物后,方才有些不满的离去了。 “林云,你欺人太甚!” 原横天羞愧不已,脸色青白不定,他堂堂苍龙榜上的妖孽竟然被一只龙猫给扒光了。 一旦传出去,将会是何等大的笑话。 林云瞧得此幕,嘴角抽搐了下,这二货,真的是摸尸摸上瘾了,现在连活人都不放过了。 不过也无妨,血骨界域这帮人反正已经不死不休,再怎么羞辱都不过分。 想要追杀自己,就要做好付出任何代价的准备,林云可从来不是什么烂好人。 “林云,你别以为拥有上品道兵和高等造化武学,就能和我血骨界域作对。这通天之路,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都难逃一死!!” 原横天怒目而视,死死的盯着林云,一字一顿的说道。 他说话之时气的浑身都在颤抖,此般憋屈和羞辱,几乎让他快要崩溃了。 “谁说我要逃了?” 林云看向对方,淡淡的道:“十天之后,我会出现在苍龙禁区炎云城中。到时候你血骨界域,可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00章 第 300 章 恶魔之岛存在这么多年,无数的前辈用自己的生命将这大定律贯彻到了每一处地方。 有许多刚送到恶魔之岛的的孤儿,善心未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最后他们都死了,少数没有死的也变成了施暴者。 屠龙少年终成龙。 在恶魔之岛中,他们便是天然的竞争者,数千数万人每年争夺那一百个活下去的名额。 也只有出了恶魔之岛,他们才能捡起一点所谓的善心,道德。 这少年十几岁便能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来,一定有其过人之处,还是不要探究的好。 收回视线,丙七三九直接将别人停在路边车的车门打开,坐进去,连接线路。 噗噗噗~呜~ 汽车直接开了出去,丙级战队成员们也纷纷使用各种方法打开路旁的车辆。 他们并不会管这些车辆的主人看见后会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在意警察和世俗的法律。 对他们而言,这一生早已经是千疮百孔,自然是怎么快活怎么来了。 好不容易从恶魔之岛活出来,还因为这原因,那原因的顾虑不自在,那活的好不痛快啊。 车辆一辆一辆地开走,人也一个一个的消失。 最终大楼附近街道的停放的车几乎已全部开走。 “怎么能这么不讲道德呢?”白衣少年叹了口气。 拿着买来的雨伞,往道路旁的共享单车亭中走去,投下几枚硬币后一辆自行车便从地上升了起来。 少年抖了抖灰尘将伞关上,随后挂在车头,便骑上自行车,往队员们离去的方向追去。 这座大楼几条街道的另一栋大楼底下,普斯耳朵微动,“是冲着我来的?” “这......”普斯回想他们刚才下来时下楼时的方式,直接转身往远处逃去。 从他们的下楼方式上看,它并没有很大的把握打败他们,即使是他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不用太多,只用一半的高度便足以摔死。 而他们哪怕是用降落伞和武器卸力,依然很了不起。 用同样的方法让普斯来做的话,虽然比他们要轻松一点,但也好不了太多。 这么多人围攻,它一定不是对手。 普斯打开井盖正准备往下水道中跑,却想起下水道中的露丝卡尼亚,“不行,我不能将敌人引到这里。” 它又将下水道盖关上,左右看看,迅速从一栋楼的外墙爬上去,爬到楼顶。 最后,在楼顶上跳跃逃跑。 街道上,十几辆车轰鸣着在楼下追逐着普斯的身影。 砰~砰!哗~ 一栋栋楼的遮阳棚,花草坛子被踩塌陷,被打破,在黑夜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普斯在上面迅速转移,回头看一下,想知道他们追到哪里。 这一看,它楞了一下,它注意到了车队后面一个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青衫少年。 少年身穿白衣短袖,牛仔裤,面容俊朗,正闲庭信步的骑着一辆自行车,看似踩得很慢,却诡异地跟上了车队的步伐。 普斯停下脚步睁大眼,瞳孔突然放大,定睛看去。 不是慢!相反,是太快了!所以才会给人一种慢的感觉。 普斯罕见的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危险,这是动物的天性和强化过后的感官察觉出来的。 “他能杀我!?”这种情况很罕见,因为人类本身很脆弱,全是依靠工具才在宝蓝星中占据了主导地位。 而这个人类却好似凭借自身便足以杀掉他? 车队越来越近,普斯连忙转身继续逃跑。 车队见状,立即迅速扩散,往周围各个大楼开去,然后逼近。 围住,车上的人下车。 他们并没有走楼梯,而是用各种方法直接上楼,上到楼顶。 普斯站在他们所在的大楼中间的那楼,周围的楼顶上都是敌人。 那个少年也在这群人中间选择了比较分散的一栋楼,停下了自行车,将自行车放到马路旁专门用来停放自行车的棚子里面。 随后,慢悠悠的沿着楼梯走了上去。 丙七三九拿出资料,这上面有普斯的各种分析。 “常年包裹严实,伪装成人类在人类世界活动......很好,就是他了。” 话语刚落,一个黑人便按耐不住,直接将腰间的砍刀拔出,后退几步,蓄力往前冲去。 “你丫去死!!!”黑人迅速往前,在即将到达大楼边缘时,双腿用力使劲一蹬,便在空中飞跃而起,上手持砍刀,一刀砍下。 砰~ 黑人自身的力量加上地心引力使普斯感到一丝威胁,连忙后退几步躲过黑人的一砍,一只手抬起挡住了天台崩碎的碎石。 “嘿~” 黑人见一击不中,冷笑一声又迅速朝普斯冲来。 唰~ 黑人大刀从右上往左下劈,普斯一个闪身,将它手 腕握住一拳打在他的脑袋上。 嘭~ 黑人倒退几步,摇了摇晕眩的脑袋,“力气挺大......” 他呢喃一声,又迅速朝普斯冲来。 普斯活动了一下有点儿酥麻的右手,这人脑门儿也太硬了,如果是普通人的话,他这一拳便足以将他脑袋打碎,但这个黑人似乎也只是感到有些眩晕而已。 黑人再次重来,普斯心有忌惮不敢硬接,连忙后退。 左右看了看,眼前一亮,迅速转身,拔起将一旁的栏杆钢筋,回身一击,将黑人的有一次劈砍化解。 黑人与普斯打得难舍难分,而其他大楼顶上剩下的十四个人,都在这里看着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怎么样?上去帮忙吗?”一个丙级战队成员走过来,问丙七三九。 “这......”丙七三九有点犹豫,从任务尽快完成上自然是上去帮忙最好,但,他们不同。 毕竟,恶魔之岛出来的人,自私自利惯了,而且很讨厌别人插手他的事情。 有很多人认为,任务是一个小队的的目标,于是在别人战斗时上去帮忙,快速将任务完成。 这是很好的选择,但这种人后边大多被帮助的人杀掉了。 因为他多管闲事,因为他插手他们之间的战斗,因为他想要他动感情。 不要动感情,任何感情都不要动! 这是恶魔之岛出来的人都知道的一件事情,动感情意味着心软无论是主人家还是他们自己都不会允许自己心软。 他们说是护卫,其实性质和杀手差不多,若是动了感情,就会使他们有除了实力之外的破绽。 这样很不好,主人会忌惮他会做出十几年前那个护卫的事而将他毁灭,他们自己也会因为心有软肋而刀不利,枪不准。 动感情就是个开始,所以他们要扼杀在萌芽之中。 丙七三九迟疑间,黑人与普斯之间的决斗出了结果。 刚开始,他还能和普斯打个来回,留下一两道伤口,但很快,这个黑人便有些坚持不住了。 普斯太过灵活,且精力充充沛,持续作战能力比他强得多。 很快,他便气喘吁吁,被普斯抓到一个破绽,一把将钢筋的尖锐部分捅入了他的心脏。 “嗬......嗬嗬......”这黑人嘴巴开合,想说什么,但嘴角流出的鲜血将他的话堵了回去,只能无力倒地。 丙七三九看了一眼,说道 :“当然要帮,一起上!” 说完便从背后拔出双刀,从大楼边缘跳跃到另一栋大楼上,迅速接近普斯。 普斯见状,立即将一个花坛拿起,往这边砸来。 咔~哗啦~ 丙七三九刀往上一撩,将花坛劈开,迅速奔跑跳跃,接近普斯。 剩下的队员也纷纷拿起武器冲向前。 两个身材火爆的白人女子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把把银针飞镖往普斯这边飞射而来,三个白人男子则拿出拿着机枪往这边扫射。 砰砰~叮叮当当~ 普斯挥舞栏杆,将大多数子弹飞镖弹射到一边,但仍有少数陷入了他的肌肉里面。 这时,枪声与引种非标突然停下,另外一个拿着进武器的黑人男子与丙七三九冲了上来。 两人虽各自为战,没有丝毫想要配合的意思。 但哪怕没有默契,他们高超的战斗意识依然使他们发挥出了不下于默契伙伴的实力 黑人猛劈一刀,将普斯劈退几步,丙七三九立即窜到普斯背后一刀砍来。 普斯反应迅速,回身一跳,钢筋砸下。 铮~ 钢筋与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