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教昏君做人》 1. 重回故国 晟国,曾经的建德帝复辟成功,改元顺天。 顺天元年三月,顺天帝下旨扩充后宫。 这次的扩充并非像往常那般需经海选、初选、复选、精选四次筛选方可入宫,而是由顺天帝亲自拟定,择朝内重臣之女入宫。 在提笔书写入选贵女们的名单时,他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个人。 去岁,彼时他刚从律国重返国内,因为担心隆庆守将方辉有不臣之心,他进入隆庆城之后并没有停留,而是选择直奔隆庆下辖的浦阳县歇息。 浦阳是边疆小县,地薄人穷,平时风吹大了都能扬起漫天的尘沙。 是以即便是浦阳县令命人精心准备的一桌午膳,在当时的顺天帝看来也不过是粗茶淡饭而已。 鸡肉太干,羊肉火候不够,新鲜食蔬太少,也无甜食,当真是索然无味。 他突然觉得,自己转道浦阳似乎也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但是隆庆城又有方辉,若是方辉不在就好了…… 思绪渐渐飘远。 一年前他率军御驾亲征攻打律国,可惜朝中小人当道,奸臣作祟,再加上主帅指挥不力,竟使他的二十万大军毁于一旦!当真是令晟国的脸面尽失! 更可恨的是护卫军这帮无能之辈!护驾不力!害的他堂堂一国之君被律国俘虏,沦为阶下之囚!当真是奇耻大辱! 这些无能之人,真该叫其死后也难安! 思及此处,顺天帝更是没了胃口,“啪”地放下了手中的竹箸,胸中仿佛燃起了一把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越烧越旺。 他锐利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杀意,眉间也拢起了一座深深的山峰。 但是,这一切毕竟已经是十一个月前的事。 此前被俘律国的时候,奸诈的律国人一直对他三缄其口,是以他直到归国之后才确定,当日他来叫门时方辉真的没有撒谎,自己的确已由当朝天子变成了太上皇! 离京前他为了堵朝臣“京中不可无君”之言而留下监国的傀儡庶弟!没想到竟被推举成了新帝! 他一番苦心孤诣,到头来却全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顺天帝心中不甘。 他犹记得,自己甫一回国,当众人俯首行礼,齐声高喊“恭迎太上皇”的那一刻,震惊、怀疑、愤怒、无措,复杂的情绪霎时间如洪流将他整个人淹没,以至于他竟半晌怔愣,说不出话来。 当时的心情和滋味儿,他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就像一座从天而降的冰山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头,将他内心因为重返晟国而雀跃升腾着的火苗毫不留情的压熄。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没有人给他答案。 太阳照常升起,不会因为他的逃避而带来任何事实上的改变。 已经过去一日,他依然不愿相信……可又不得不相信。 正在这时,浦阳县令端着托盘进来俯首行礼,打断了他的思路。 “陛下,臣的小女听闻陛下还朝,感念上天庇佑不胜欣喜,特意下厨为陛下做了一道养胃粥,”将托盘递给仆从,他又接着道:“说来惭愧,这是小女第一次下厨,臣担心小女厨艺浅薄,难得陛下欢心,但是耐不住她拳拳之心再三恳求……便由微臣转呈,斗胆在陛下面前献丑了。” 顺天帝的面前放了一碗青菜白粥,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别。 不过想来,闺阁小姐第一次下厨恐也做不了什么复杂的菜色,卖相倒是可以,就是不知道这味道究竟如何了。 顺天帝敛思,垂眸看向脚边俯首跪拜的浦阳县令潘为忠。 自从回到晟国,这一路所见之人皆称他为太上皇陛下,只有浦阳县依然只称他为陛下,且对他礼数有加,着实令他心中熨帖,而且没想到不光是蒲阳县,就连他的女儿对朕也是如此赤诚,果然是一门忠心的大善之家。 罢了,一碗粥而已,给卿面子尝之又有何妨。 顺天帝心情好了几分,执起调羹品尝,但刚一入口,却又立刻变了脸色。 呕……这是什么味道! 又苦又咸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滋味,哪怕在律国的时候,他也从未喝过这么难喝的粥! 这浦阳县令,莫不是佯装忠心,实则却包藏祸心? 他颇有些失仪的将口中食物吐在帕子上,抬首刚要诘问浦阳县令潘为忠是何居心,却见前方连接着后堂的门帘忽然被人挑开一隅。 小半张姿容姝佳,清丽动人的美人面映入眼帘。 顺天帝不由眼前一亮,没想到在这等辟凉荒寒之地,居然还会开出如此美丽娇人的花朵。 他目光灼灼,甚至还和那帘后张望的小娘子对视一眼。 而那小娘子似乎是没想到两人会四目相对,目若含珠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便垂下了薄粉的桃花面,害羞似的落了帘子。 顺天帝犹有些意犹未尽。 这浦阳县虽穷,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说起来自出征之日起到现在,他已有一年的时间未近女色了。 在律国时他身边伺候的,除了宦官就是上了年纪的老嬷嬷,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今日乍见美人,顺天帝就像在沙漠中久旱逢甘霖的饥渴行人,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渴望。 而另一边,见顺天帝面色不虞把粥吐掉的浦阳县令潘为忠暗道不好,赶忙俯首请罪。 他心中打鼓,不应该啊,玉儿做好之后他还亲自尝过,没有什么问题啊,为何陛下会如此不喜? 但半晌都没有听到顺天帝问罪的声音,便悄悄的抬起了眼皮。 膳堂是浦阳县令潘为忠为了接驾临时用正堂改的,巴掌大的地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此刻见顺天帝紧盯着门帘一语不发,潘为忠更是急的满头大汗,暗怪女儿莽撞。 “还请陛下恕罪,小女生在乡野不懂礼数,为了一睹天颜竟作出如此无礼之举,微臣日后定当对其严加管教,还望陛下赎罪!” 顺天帝这才回过神来,“潘县令,你说这是令爱?不知是你家中第几个女儿?” “下官家中仅有一女,小女自幼丧母,平日里被微臣给宠坏了,她并无冒犯之意,还望陛下赎罪。”语罢又是深深一拜。 顺天帝却问,“不知令爱的名字是?” 潘为忠一顿,有些迟疑,可见顺天帝目光如炬的直视着他,这才道:“小女名叫嘉玉,嘉奖的嘉,美玉的玉。” 嘉玉,倒真是一块无暇的美玉。 顺天帝若有所思,随后才吩咐道:“起来吧浦阳县,令爱天真烂漫,朕又不是那般没有肚量之人岂会怪罪于她。” 潘为忠这才敢起身,他心中划过一丝不安,有心想去询问自己的女儿究竟是怎么回事,遂叮嘱下人好生伺候,便急忙告退了。 而顺天帝再看桌上的粥,顿觉与方才大不相同,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吃。 好歹是一县之女,平素定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养着,如今却肯为了朕而近庖厨,当真是一片热枕,只可惜朕现在也是前途未卜,不能回应一二。 顺天帝不无可惜,这块美玉大概就要流落民间了,若有朝一日…… “陛下,京中来接您的人到了。” 这时一个身穿长袍宦官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他是之前和顺天帝一起被俘的宦官王宠。 王宠躬身站到顺天帝身侧,见桌上饭菜没动几下便知定然是不合顺天帝的胃口,便道:“启禀陛下,奴婢刚才问过了,来接您的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唐云唐大人,刚才唐佥事跟奴婢说,他担心陛下思乡心切急于赶路累坏了身子,来时便特地带了些京中时鲜的玩意儿,以缓解陛下的思乡之情,这唐佥事可真是个心细之人,听说连陛下以前爱吃的兰花轩的点心也带着来了。” “哦?当真如此?”顺天帝抬首,来了兴致,“那朕可要去看看。” —— 县衙外的街道已被提前清场。 饶是如此,两辆赭色的马车,十几名身穿青绿锦绣常服的锦衣卫和几十名披坚执锐的士兵依次排开,依然将县衙门口本就不宽敞的街道占的满满当当。 为首的是着一身红色飞鱼服的指挥佥事唐云和全副武装的隆庆守将方辉,两人正与浦阳县令潘为忠说话。 方辉:“唐佥事,此番护送太上皇回宫,一路之上你我皆穿官衣是否过于惹眼了些,况且从隆庆到京中路途遥远,就你我带来的这些人手,我担心路上…” 唐云:“方大人不必担心,你们只需护送我们到随州即可,接下来的事情随州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方辉:“如此本官就放心了。对了潘大人,太上皇路上所需的东西都打点好了吗?” 潘为忠:“方大人放心,下官都已经命侍从准备好了,就放在后面的那辆马车里。” 几人正说着,见顺天帝远远的走了出来,便停止了交谈上前行礼。 “参加太上皇陛下!” 顺天帝却是脚步一顿,乜了眼身后的王宠,嘴角压了下来,“你怎么没告诉朕方辉也来了?” 王宠低着头,不敢直视顺天帝此刻仿佛淬了冰的眼睛,委屈的小声解释道:“奴婢也是刚知道原来方大人一直偷偷跟在咱们身后……” “呵。”顺天帝冷笑一声,胸中的无名之火再次熊熊燃烧,将他今日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儿好心情,全都烧了个一干二净。 好啊,这个方辉,可真是好啊! 朕明明不允他护送,没想到他竟然阳奉阴违,自作主张!丝毫不把朕的话放在眼里! 顺天帝的嘴紧抿成一条直线,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快,阔步前行,王宠见状也不敢多言,只得加快了步伐跟在其后。 “潘大人免礼。” “谢陛下!” “这位便是唐佥事吧,唐佥事远道而来辛苦了。” “都是臣分内之事。” 顺天帝亲自将他们扶起,寒暄了一轮过后,才仿佛刚看到仍旧保持着行礼姿势的方辉似的,阴阳怪气的开口道:“这个人倒是有几分眼影,如果朕没看错的话,似乎是方大人吧?方大人的行军速度还真是快啊,朕前脚刚到浦阳,方大人便紧随而至。” 他踱步到方辉面前,冷冷的俯视着,“但朕似乎记得在隆庆的时候已经说过不需要方大人护送了,那么方大人又是为何出现在此处?” 顺天帝的话火气十足,毫不遮掩,不明就里的唐云和浦阳县令潘为忠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旁人不知,但是方辉又岂会不知顺天帝话中之意,他自知定是因为之前拒绝为叫门的顺天帝打开城门从而惹怒了对方,让他记恨上了自己。 方辉心中无奈,当初他拒绝为叫门的天子开城门,一是担心城门打开敌军万一攻进来城内的百姓就遭了殃,二是隆庆作为晟国的咽喉,一旦被攻破,律国人便可长驱直入,一路打到京城,到时国将危矣!他以为顺天帝曾经身为帝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可现实又给了他重重一锤。 顺天帝不仅毫无悔过之心,甚至对他当日权益之下的冒犯之举依然耿耿于怀! 可他身为臣子又能如何?难道无视纲常当面诘问顺天帝吗? 更何况现在已是新帝在朝,既然新帝圣明,那么对于旧帝之事便算了吧。 于是,方辉再次行礼解释道:“请太上皇陛下赎罪,非臣故意不遵守太上皇陛下的旨意,只是仅派几名衙役护送,臣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故而便自作主张了。” “哦,是这样,”顺天帝拉长了声音,丝毫没有领情,“方大人果然忠心耿耿啊,既如此那便是朕的不是,是朕错怪了方大人了!” 这一刻,顺天帝心中虽怒火犹盛,却也猛然感受到大权旁落带给他的无力感。 对于方辉这种人,他竟是罚也罚不得了,若日后再来第二个甚至第三个方辉如此将他不放在眼中…… 顺天帝不敢想下去,他浑身竟生出一丝凉意,一股名为恐惧的凉意。 定了定神,顺天帝不再分给方辉一个眼神,让王宠搀扶他上了马车。 马车虽不大,但是看得出准备的人是用了心的。 座椅上的软垫,解闷儿的书籍,一整套茶具还有各色的点心瓜果。 这唐云倒是有心了。 顺天帝的心里这才算满意了些,他取了一块从前爱吃的雪花饼,还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却叫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 “啪嗒” 久不落字,凝聚的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了还未拟好的圣旨上。 “陛下,陛下。”王宠小声的提醒。 顺天帝这才抽回思绪,看着手中已经被墨迹污毁的圣旨,便提笔在上面划了个大大的叉 “王宠,你去再拿一块黄绢来,朕要重新拟旨。“ “是陛下。” 刚走出去两步,又被顺天帝叫住,“等等,拿两块黄绢过来。” “是。” 京中多雨,顺天帝的御书房建在高地上,此刻他负手而立,幽深的眼眸顺着殿门看向门外。 岿然连绵的宫墙,此起彼伏的殿宇,金色的琉璃瓦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这是皇家的气派,这是帝王的象征。 顺天帝胸中涌起一股鼓豪迈之情。 看,这天下依然是朕的天下。 这天下依然在朕的脚下! 朕,又何须瞻前顾后! 已经三个月了,他心慈手软让一些人又多活了些时日。 已经足够了。 此次充盈后宫是喜事一件,既是喜事那还是要多一些红色来添彩更好。 2. 启程路上 才过午时,天幕变阴沉下来,黑云翻墨,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苍翠连绵的山峦笼罩在了一层白纱似的水汽中,若隐若现。 远远的,蜿蜒曲折的山路间驶来一辆蓝蓬马车。 马车的前后还各跟着两名骑马作护卫打扮的人。 驾车的车夫眼瞧着天色不好,怕赶上下雨,几人淋湿在路上,便回头敲了敲车门,请示道:“小姐,这外面的天恐怕一会儿要下雨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要不要先走的快点找个能躲雨的地方?” “好,你赶车便是。”马车内一道脆似玉磬的女声回道。 “得嘞,”车夫得令,挥舞手中的马鞭,“那您和月姑娘可坐稳当点儿,这路不太好走,别颠着您二位。” 这条路坑坑洼洼,比官道不知难走多少倍。 本来几人是不用受这颠簸之苦的,但是临出发前潘嘉玉突然害了风寒,一行人比预计的晚了几日出发,为了赶时间不得不抄近路。 好在山路虽然难行,但毕竟已经是京城的外围,倒不用担心会有匪盗惊扰。 坐在马车里的潘嘉玉步摇乱颤,垂下的流苏和乌黑的发丝纠结在一起,丫鬟盼月伸手想为她打理,但马车把她晃的东倒西歪,连手都伸不稳,尝试了好几次也没成功。 “算了小月儿,先别管它了。” 潘嘉玉制止了她,然后继续木着脸托腮,盯着一格一格的马车门发呆。 “哎……”片刻,她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盼月还以为自家小姐是被晃的难受,便道:“小姐,是不是颠的不舒服了?要不我跟崔师傅说一声,让他把车驾的慢一点吧。” 潘嘉玉黛眉轻颦,摇摇头,“不用,我不是为这个事。” 离京城越近她就越烦躁不安,哪还有多余的心情去管马车颠不颠。 “好的,小姐。”盼月闻言,也没再多问。 她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想,既然不是因为颠簸,那自家小姐肯定又是因为“那件事”而不高兴了。 这一路之上,自家小姐可没少唉声叹气,离京城越近叹气次数越多。 一开始盼月还以为是因为骤然离家心中不舍,但是问了之后潘嘉玉又说不是,再细问就只推说没事。 盼月身为下人也不好过分打听,便默默在心里将自家小姐缄口不言的原因用“那件事”来代替。 其实,潘嘉玉不高兴的原因很简单,纯粹是愁的。 没有加班后的猝死,也没有因为救过马路的小孩而出车祸,她只是在一个平凡的周末,跟往常一样睡了个平凡的午觉。 结果万万没想到,等她再一睁眼,乳胶漆刷的雪白的天花板已经变成了覆着纱幔隐约而见的木质顶格。 潘嘉玉:? 潘嘉玉:!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赶上穿越热潮……自己是穿成了公主?小姐?丫鬟?特殊职业?还是替身?弃妃?小妾? 潘嘉玉的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 她正琢磨着自己是该按穿越一般套路装失忆还是先默不作声打探一下情况。 一个丫鬟推门进来,见她醒着便惊喜的跑出去唤来了一帮丫鬟婆子,这些人呼啦一下围在她身边嘘寒问暖,瞬间搅乱了她的思路。 潘嘉玉吓了一跳,怎么这群人看她就跟狼见了羊似的。 好在她也从众人的七嘴八舌里,大致拼凑出了原身的情况。 首先原身跟她一样也叫潘嘉玉。 其次原身所在的地方叫浦阳县,且原身还是浦阳县令的女儿。 四天前原身在一个叫苏嬷嬷的人陪同下,坐车前往隆庆城去裁制新衣,结果律国大军却突至边境,在隆庆城下挑衅。 她们在奔逃回浦阳的路上走的太急翻了马车,老嬷嬷掉进沟里当场摔死了,而原身也撞到头昏了过去。 这一昏迷就是好几天,大夫换了好几波,可人就是不醒,原身的父亲也因此罕见震怒,直接重罚了全体下人,原身一日不醒,下人们就少拿一月工钱。 是以,当丫鬟婆子们看到醒来的潘嘉玉时才一个个两眼放光惊喜不已。 老天保佑哎!她们的钱袋终于是得救了。 而这边,潘嘉玉也根据原身的经历,顺势安排上了失忆梗。 不提之后又是如何兵荒马乱,潘嘉玉总算是先在这里落了脚。 之后的几天里,她以了解过去的自己,早日寻回丢失的记忆为借口,正大光明的打探原身之前的事。 但没想到府里的下人们都说跟原身交集甚少,不太了解。 原身平时整日待在房里也不出来,偶尔罕见的在院子里转转,见了她们这些下人最多就是点个头但也不说话。 而且已经出事了好几天,也不见原身有一位朋友前来探望。 再细问原身从小到大身边熟悉的人,居然就只有三个而已。 潘嘉玉推测,原身的性格应该非常孤僻,而且社交圈狭窄到这个程度,或许还有点自闭,因为那唯三熟悉原身的人,一个是从小照顾原身的苏嬷嬷,一个是和原身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最后一个则是原身的父亲。 但是苏嬷嬷摔下马车已经去世了,贴身丫鬟半年前嫁到南方了,仅剩的就只有原身的父亲——浦阳县令潘为忠。 原身自幼丧母,父亲未再娶续弦,原身就成了家中唯一的女儿,作为独女,待遇自然是不差的 不过浦阳县令也只是跟自己小时候的女儿比较熟悉,原身逐渐长大之后,老父亲便秉持着男女大防开始避嫌,与原身远不如幼时亲近了。 没有恶毒的后妈,也没有刁钻的异母兄弟姐妹,虽然亲妈走的早但是亲爹还不错,只可惜古人大概不懂什么叫自闭症,也没有系统的应对方法,白白给耽误了。 原身的情况确实令人唏嘘,但对于潘嘉玉来说却是松了口气。 左右现在身边几乎没有对原身非常熟悉的人存在。潘嘉玉只要掌握好度,日后便可以逐步展现自己的真实性格。 把心放到了肚子里,潘嘉玉又开始打听现在是什么朝代。 这才恍然,原来自己是穿越到了历史上记载的晟国,而且还是晟国历史上除了亡国以外最不太平、最动荡的那一段儿。 潘嘉玉:…… 谁让我穿过来的,可不可以放我回去。 头疼,潘嘉玉忍不住抚额,她觉得如果自己的脸是橡皮泥捏的,现在一定可以拉的老长。 整个晟国史里,除了开头和结尾,她知道的就是这段了。 毕竟是史上第一位被俘虏之后还带着敌军跑到自己家门口叫嚣,让守将打开城门送美女和金钱给敌军的皇帝! 想成为千古一帝的君王有很多,但偏偏有人不走寻常路然后一鸣惊人。 这载入史册的历史性一刻,就发生在前几天,也就是原身出事的那一天。 晟国的先皇帝仅有两个儿子,老大叫秦阳灏,老二叫秦阳平,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老的更偏向哪个小的。 老大不光是先皇帝的心上人所生,还是嫡长子,立储名正言顺且毫无阻碍。 至于老二就完全是个意外了,生母身份低微只是个养马小官的女儿,而且老二身体也不好,根本没办法和自己身强力壮的大哥去争权,大概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好好活着吧。 老话都知道,惯子如杀子。但是也有句话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而先皇帝身为当局者,自然也不认为自己在惯子。 在觉得自家大儿什么都好的滤镜加持下,秦阳灏就逐渐被养成了刚愎自用,固执己见,唯我独尊的性格。 先皇去的早,是以秦阳灏才十五岁就继位了,正是年少轻狂想一展身手证明自己的时候,偏偏有先帝留下来的三位三朝元老辅政大臣在朝中坐镇压制着他,整日对他劝谏约束,这也不许那也不行的。 秦阳灝表面虚心受教,感激涕零,心里却产生了逆反。 三个老东西倚老卖老,整天对朕指手画脚! 因此,秦阳灏开始偏宠身边几个善于奉承,整天说好话捧着他的宦官们。 这几个人分别是韩振、王宠、郭为和喜顺。 帝王心里的天平倾斜了,几人的权势也随着野心不断增加,为日后埋下了祸根。 晟国建德帝十四年,也就是秦阳灏在位的第十四年,三位辅政大臣终于因为年迈而先后身卒了。 建德帝也在日思夜想了十四年之后,终于可以完全掌握朝政说一不二了。 因前几次与律国作战晟国皆胜,就给建德帝造成了一种敌很弱我很强的感觉,不通军务的他只注重结果,却并不在意过程有多凶险艰难。 而宦官集团为首的韩振,因为嫌弃律国送来的孝敬太少,扣押了私下倒卖给律国的羽箭,导致律国不满出兵挑衅。 韩振见状又鼓动建德帝亲征,而没经历过社会毒打,也没见识过将士们在前线尸海中浴血奋战才赢得胜利的建德帝大手一挥,决定御驾亲征。 他迫不及待的想摆脱三位辅政大臣带来的影响,在朝臣面前为自己树立威信,并且为了让臣子们能近距离欣赏自己在前线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英武身姿,建德帝还带了四十余名朝臣、宫廷画师等一同随行。 大臣们是忠言说了,逆言也说了,还有厚脸皮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也用上了,但是依然改变不了建德帝就是要在三天之内急结二十万大军出证的决心。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建德帝仓促出兵反其道而行之。 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隔行如隔山,会写战争两个字不代表就会打仗,建德帝的一通瞎指挥,二十万大军被敌军三万人打的抱头鼠窜。即便这样他依然放任身边的宦官监军行使大权,自己则跑出去打猎,还把战争失利的错都推到武将身上,斥责其指挥不力,毫无领军之能。 就离了大谱。 不光如此,在大军转移的过程中,还非要带着自己一路上搜集而来的古玩字画,仅装载这些玩意儿的马车就需要八匹马才能拉动。 最绝的是,建德帝不光喜欢打猎更喜欢偷偷跑出去打猎,就带了百十号护卫还走迷路了,正面遭遇了律国的先潜军,直接被包了饺子,真说的上是自掘坟墓。 可怜建德帝的护卫军,明知死路一条但是直到生命最后都还妄想能带着建德帝杀出重围。 真是可悲,可叹。 一场儿戏的战争用二十万人的鲜血铸造,更不提城破之后城中的百姓是如何遭人屠戮。 最后得到的结果是诞生了一位“流芳百世”的俘虏皇帝,以及随行的四十五位朝臣皆战死被杀。 这一仗发生在晟国西陵城,历史上又称西陵之变。 而这一仗也被各国史书记载,永生永世钉在了耻辱柱上。 晟国的脊梁从此被打断,晟国的百姓也不再自豪于说自己是晟国人。一条盘旋着正在腾空的巨龙,从此失去了在空中翱游的机会。 以前潘嘉玉每每读到这段历史,都是看的愤懑不已,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辣椒成精,一张嘴就能喷火的那种。 但历史毕竟跟自己的生活相去甚远,潘嘉玉也就是挑着重点看看,看完气一阵子也就过去了,因此虽然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真要去抠细节就不行了。 如果用点线面的关系来递进的话,潘嘉玉是清楚面,了解线,但不知道点。 所以最初她并不知道,狗皇帝被赎回来之后的第一站是到她所在的浦阳。 她暗戳戳的想,如果早几天知道,说不定她就想想办法买通些杀手什么的除掉这个祸害,省的他将来复辟之后的十几年又不干人事。 不过这个想法也只是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毕竟她也知道,这件事的可操作性几乎为零。 因为首先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她眼前,那就是——她没有钱。 她没有钱请人干活… 不过,不能要他命,不代表不能要他病。 索性狗皇帝也没带几个人来到浦阳,唯一带来的太监,还忙着给他打点路上需要的物资,没空跟在他身边。 那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潘嘉玉心里打起了主意,决定好好整治一下这个狗皇帝。 3. 选入宫中 潘嘉玉心里打起了主意,决定好好整治一下这个狗皇帝。 等府里的厨子们忙完狗皇帝的午膳,她便找了个借口将众人赶出去,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内四处打量。 烹制好的菜肴都已上桌,不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沾着新泥的各色蔬菜以及鲜红的肉类。 潘嘉玉啧啧,为了迎接狗皇帝这准备的还真是丰富啊,不过没有现成的捡漏,那我做点什么好呢? 太复杂的她不擅长,太简单了又怕狗皇帝嫌弃。 她左挑右捡,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抬首时却见灶台上的锅半掩着锅盖,掀开一看,锅中温着半锅米粥。 可别小看这简简单单的白粥,民间有粥是天下第一补品的称号,历来养生都非“粥”莫属。 潘嘉玉心中一喜,这可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想什么来什么,决定了!就你了! 不过只是白粥的话,到底还是单调了些。 潘嘉玉又随手捡了几颗枸杞、撕了几片菜叶子切碎,扔进锅里做个点缀。 而另一边,为了准备接驾事宜,从清晨一直忙碌到正午的浦阳县令潘为忠,已经将近四个时辰水米未进,腹中早就空空如也饥饿难忍。 好不容易等顺天帝落座用午膳,他终于能歇上一口气,便赶紧趁着这个空当,到厨房想寻些吃食垫补,没想到却在这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玉儿,你怎么在这?”他问:“其他人到哪去了?” “我在这做饭啊,其他人我让他们先出去了。” 潘嘉玉手上的动作不停,青菜的清香和大米的糯香结合,在她不停的搅拌下,逐渐漫延开来。 “咕—”潘为忠腹内不由传来一阵雷声。 他老脸一红。 潘嘉玉轻笑一声,见粥煮的差不多了,有条不紊的盛出一碗,又取个调羹放到碗里。 “忙活了一上午饿坏了吧爹,先喝碗粥垫一垫,尝尝味道怎么样。” 穿越到晟国一年的时间,从最初的别扭拘束,到现在潘嘉玉已经可以毫无芥蒂的直接喊潘为忠为父亲了。 无论穿越的诱因是什么,总归她现在占用了原身的身体,享受到了原身的身份带给她的优渥生活,那她也该懂得回报,替原身履行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如果说这些是道德层面使她接受的理由,那么情理层面的,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潘为忠也当真是一位温善敦厚的好父亲。 思及家人,潘嘉玉又想到了在现代的父母,当初自己离家工作,三年都没回去,父母每次打电话她都说忙,却不想这次想回去倒是回不去了,也是讽刺。 压下心中的一丝酸涩,潘嘉玉细心的用帕子将碗包好,以免潘为忠烫到了手。 潘为忠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又大感稀奇,“玉儿,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下厨了?这还是爹爹第一次见你下厨。” 他尝了一口,青菜爽脆,大米软糯,虽然滋味寡淡,但对于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饱腹才是第一,味道倒是其次。 几口粥下肚,潘为忠空虚的胃里这才好受了些,说来这还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吃到自己女儿亲自煮的粥,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难掩喜悦,忍不住夸赞说:“没想到我女儿竟然还有如此天分!第一次下厨居然就做出了粥中上品。” “哈哈……也没有吧。”潘嘉玉被夸的尬笑一声,她自己的水平她还是清楚的。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她这个古代爹还有女儿吹的属性,搞的她都不好意思了,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厨房的大师傅粥熬的好,她只是微微加工了那么一下。 潘嘉玉又舀了一碗寻了个托盘盛着,趁着转身的功夫,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小布包,迅雷不及掩耳的将布包里的东西抖在了碗里,又若无其事的拿调羹搅拌了几下。 这是潘嘉玉为了狗皇帝特制的加料包。 无毒,但是内容既新鲜又丰富。 比如新鲜的西阁土,新鲜的头皮屑,还有头天晚上让丫鬟搓下来的新鲜脚皮磨成的粉。 三重混合加料大礼包—潘嘉玉独门研制配方。 这些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一碗虽然肉眼看不见,但实际上却在散发着幽幽黑气的黑暗料理。 潘嘉玉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她有先见之明没有把料直接加到锅里,否则像现在这样,要是有人突然进来要喝粥,那可就露馅了。 “这是去哪儿啊?”见她端着托盘要走,潘为忠不由好奇。 潘嘉玉头也不回,“我去送给太上皇。” “你说谁?咳咳!”潘为忠呛的咳出声来,他简直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赶忙把手中的碗扔到一边,将潘嘉玉拦下,面上带了几分严肃,“你再说一遍要给谁送? “太上皇啊,爹我不是都说了一遍吗,你这么吃惊干什么。”潘嘉玉不解的眨眨眼。 潘为忠有些不悦,“你没事给太上皇送什么粥?府里难道没有下人了吗,还需要你一个小姐亲自下厨?” “这你就不懂了吧爹,女儿亲自下厨更能显示出女儿的诚意啊,”潘嘉玉开始胡扯,“女儿对太上皇在律国忍辱负重十分佩服,就想表达一下女儿的敬仰之情,可是女儿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只能亲力亲为太上皇做点小事聊表一下心意了。” 话说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恶心。 但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还是继续强忍着瞎编道:“而且爹您想想,太上皇之前在律国,那肯定是吃不好也穿不好,指不定受了多少罪,说不定还生了暗疾,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必然是要精心调理一番。可是您看今天的膳食,全是大鱼大肉,虽然这是您的一片心意,也是您对太上皇的重视,但是这些油腻又不好克化,太上皇他的胃不一定吃的消啊,”潘嘉玉向前一步,把手里的托盘举到潘为忠眼皮子底下,“所以,您说这时候的太上皇,他是不是需要一碗清淡解腻的粥食呢?” 潘嘉玉说的振振有词。 而潘为忠虽觉得她亲自前往的行为不妥,但仔细一想,也觉得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浦阳地偏,没什么有名气的厨子,为了彰显隆重,他让人准备的大都是些荤食,但有句话说虚不受补,太上皇来的时候确实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这万一真有个好歹,他可担待不起。 这一点他倒是疏忽了,不过自己女儿第一次下厨煮的粥送给外人? 潘为忠老大不乐意,“那便让厨子再做一份,你做的就算了。” 让厨子重做那我加的料怎么办?这可不行。 潘嘉玉继续反驳,“爹,等厨子再起灶烧锅,太上皇都该睡午觉了,这有现成的不是正好?女儿刚才看您挺爱喝的,还以为自己做的挺好,但是您又不让我呈给太上皇,难道女儿做的很差吗。”眉眼瞬间低落了下来。 “怎么会?你没看到爹爹刚才都吃光了吗?你做的自然是极好的。”女儿吹潘为忠有些着急,忙解释道。 这半年一向沉默寡言的女儿好不容愿意开始跟他多说几句话,他大喜过望,自然是不敢拂了她的意。 最终他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不过自己的女儿到底未出阁,主动伺候陌生男子,哪怕这个人是太上皇那也不行,让别人看了会怎么想。 他突然想到什么,面色一凝,上前走近压低了声音,“玉儿,你跟爹爹说实话,你刚才说的对太上皇仰慕,应该不是爹爹以为的男女之间的那种吧?” “当人不是,怎么可能。”潘嘉玉大为震惊,“爹你怎么会那么想?” 那狗皇帝,他也配?! 见她说得干脆,神情不似做伪,潘为忠才放下心来,随后压着嗓子继续道:“若真是涉及男女之情,思慕当今圣上倒是可以,至于太上皇,他毕竟大势已去,就算了吧。” 潘嘉玉:……… 她这个古代爹想的还挺多…… “你想什么呢爹,”她觉得好笑,“都是没有的事,我谁也不喜欢。” 双方交谈到最后,潘为忠拍板由亲自替潘嘉玉转呈,这一决定倒打了潘嘉玉个措手不及,可潘为忠寸步不肯退让,直言不愿就作罢。 潘嘉玉有些头疼,主意是自己出的,事儿也是自己做的,怎么能让老父亲给自己背锅? 于是潘为忠前脚刚走,放心不下的她后脚便跟了上去,想着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自己也好及时帮着解决。 当然,她也想看看狗皇帝喝粥的现场版。 潘嘉玉已经想好了,哪怕狗皇帝觉得难吃她也有正当理由给自己辩解的。 做的难吃很正常啊!毕竟她是第一次下厨,但是你不能因此就质疑我的心意啊! 心意又不等于厨艺术水平! 她悄悄溜去前院躲进后堂,等了几瞬却听不见声音。 怎么没动静?她心中好奇,忍不住偷偷挑起帘子打量。 她挑帘的时机也是凑巧,巧到正好和刚抬头的狗皇帝来了个对视。 潘嘉玉:艹! 潘嘉玉:? 这狗皇帝看我的眼神怎么怪怪的! 潘嘉玉涨红了脸。 气的! 因为她清晰的从狗皇帝的眼神中捕捉到了色/狼的气息。 啊啊啊! 潘嘉玉内心尖叫,果然是个狗皇帝! 她落下帘子绷着小脸,强忍着恼怒又听了一会儿,确定狗皇帝那边没再生什么枝节,才脚下生风的匆匆离去。 一回到房里,潘嘉玉就生无可恋的载倒在了床里,她的心中怒气未消,但同时也有一丝不甘。 明明她付出了劳动和智慧,还搭进去了不少时间,但是这么一通折腾,她不光没有/爽/到,还把自己恶心坏了。 一想到刚才狗皇帝的眼神,潘嘉玉就忍不住浑身掉鸡皮疙瘩。 而且刚才狗皇帝还问她爹自己叫什么。 想到这里她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心中暗道不好。 坏了!这狗皇帝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原身的长相还挺好看的,这狗皇帝不会见色起了贼心,一会儿喊她去端个茶倒个水的伺候着,然后越看越满意,走的时候顺道也把她给带走吧! 潘嘉玉越想心越沉。 不行不行!绝对不可以!潘嘉玉疯狂摇头,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 此刻她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悔意。 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折腾这些干什么,就默默的做一个隐形人不好吗? 都怪她一时上头! 她急忙喊了个丫鬟去前院盯着,在房中坐立不安。 还好没一会儿丫鬟来报,说京中来人已经将狗皇帝接走,潘嘉玉紧绷的弦儿这才放松,浑身泄了力气重新载回床上。 这一番下来,她都有点饿了。 恰好丫鬟盼月给潘嘉玉取了午食推门进来,见她躺在床上一副神色恍惚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忙问:“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今天前院热闹被惊到了?” 或许是因为一年前原身昏迷的事让潘为忠心中后怕,在把盼月调到潘嘉玉身边伺候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交代的,让盼月总有一种她是个易碎瓷娃娃的错觉,动不动就是冷着了热着了的。 不过就今天的情况来说,潘嘉玉确实是小受惊吓。 她继续保持大字型躺在床上,撇了撇嘴,回道:“看到了一个丑陋的动物,可是受了不小的惊啊。” 动物?盼月心中嘀咕,府里除了后院的大黄狗还有什么动物吗?再说大黄也不丑啊,小姐前几天不是还夸它可爱来着吗。 盼月想不通,但她素来不是爱揪微探秘的性子,便索性不再想了。 她以前在后院烧火,调到潘嘉玉身边伺候不足一年,但对自家小姐时不时的一些古怪行为和发言,却是见怪不怪了。之前伺候小姐的嬷嬷意外过身,而小姐也撞到头昏迷了好几天,估计就像小姐说的,是有什么后遗症还没好吧。 ———— 之后的一年时间里,无论是京中还是偏远的浦阳县,都陆陆续续的发生了不少事,不过最举世震惊的还要属曾经的建德帝复辟成功,重登皇位了。 建德帝改年号为顺天,取顺应天意之意。 而夹在建德和顺天两朝之间,也就是秦阳灏被推举为皇帝的庶弟秦阳平,属于他的启明朝,不过短短两年时间便落下帷幕,秦阳平更是被顺天帝下令幽禁。 这些事潘嘉玉早就知道,她还知道接下来的十五年,这个国家会在昏庸的顺天帝的领导下江河日下,属于晟国的辉煌也彻底一去不复返,而晟国走向终点倒计时的指针,也会缓慢但坚定的开始转动。 潘嘉玉偶尔觉得,有的时候提前知道未来也不见的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当你无力去改变的时候,只能看着它们沿着既定的时间线,一件一件变为现实。 无论是局外人还是局中人,她都只能做一个看客。 因为她就是个普通人,既不是救世主,也没有救世主的能力。 否则还能怎么样呢? 在秦阳平还在位的时候跑到皇宫跟他说你的兄长会复辟而你最终会死? 或者是联系那些在日后会被顺天帝冤杀的大臣让他们提前跑路? 别开玩笑了,潘嘉玉嗤笑。对方信也好不信也好,但可以预见的是无论哪种,她的下场都不会好过。 最终,几缕感慨和惆怅随着风、和着雨慢慢消散,平淡的日子一如既往。 但让潘嘉玉万万没想到的是,一道从天而降的圣旨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 狗皇帝竟然下旨召她入宫! 她全家都震惊了。 她老父亲是震惊的欢天喜地、眉飞色舞,然后便奔去原身母亲的牌位前报喜。 而身为当事人的她则是震惊的犹如当头一棒,脑晕目眩,差点没站稳。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 一年了,都过了一年的时间啊! 她都快忘了狗皇帝长什么样了,没想到这狗皇帝居然还惦记她! 她欲哭无泪,我是长得有多倾国倾城啊让狗皇帝这么念念不忘! 潘嘉玉忍不住腹诽,我看人真准,这狗皇帝他就是个色/狼! 她在心里唾弃自己,让你当时手贱腿贱!做的什么饭!看的什么热闹!这下好了!自食恶果了吧! 恭喜自己喜提昏君版: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潘嘉玉真情实感的想哭了。 因为她还不能逃婚或者找人替嫁。 逃婚,连累一片人就不说了,替嫁就更不可能了!这狗皇帝都对她心怀叵测一年了还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吗?怎么找别人代替? 潘嘉玉这一着急,晚上辗转反侧就多吹了会儿风。一时却忘了现在自己这具古代的身体可是个弱柳扶风的娇娇小姐,不像现代的自己,在雨中撒欢儿,在雪中打滚儿都没事。 这一疏忽造成的后果就是她第二天就染了风寒,在家休养了好几日才不情不愿的出发了。 4. 初次相见 哗啦哗啦,一场大雨如约而至,从天幕流淌下来。 潘嘉玉一行人紧赶慢赶,总算找到了一座山间小庙暂避风雨。 刚进来没一会儿这雨势就仿佛银河倒泄陡然加剧,狂风卷集着骤雨,打在门窗上噼啪作响。 几人不由庆幸,若再晚一点,那就不只是淋湿衣摆,怕是浑身都要被浇个彻底。 进门的时候太过匆忙,也没顾的上细看牌匾上的庙名和院内的一应建筑,是以等她们进入正殿才后觉,这殿内的空间甚是狭小,她们一行七人就占了约三分之一的面积。 而且不光是地方小,这庙里的人也少。 据方才迎她们进门的老和尚说,这庙里就只有他十岁的小徒弟两个人。 屋外天空阴云笼罩,仿若蒙上一层厚重的黑纱,明明还没到未时,天光却如同夜幕降临之时那般暗淡。 几人正忙着擦干身上的雨水。 老和尚见殿内变得晦暗不明,便吩咐小和尚取了火折子,将殿内的香烛点燃。 如豆的灯火一盏一盏燃起,昏暗的殿内也一块一块变得清晰明亮。 殿内阴凉,潘嘉玉打理好自己,拢了拢盼月刚给她披上的斗篷,明眸转动,借着星星点点的烛光打量起来。 这庙看起来着实有些年头了,柱子上的红漆都已斑驳,梁上的彩绘也年久失色难以辨认。 唯独这供奉的神像,身上的油彩倒还余几分光鲜。 只不过……这神像却有些怪异。 说怪,倒不是指它奇形怪状。 一头乌发用金冠竖起,白面三目,神色威严,三条长髯飘荡垂下,身披五色彩衣,一手持金鞭呈挥舞状,好似下一刻就要重重落下。 看起来气势恢宏,威风凛凛。 只是…… “你们瞧,这似乎不是佛像吧?”潘嘉玉指着道。 盼月看过去也点点头,“我瞧着也不大像。” 印象中常见的如来、菩萨、弥勒还有罗汉,没有一个是这样的形象。 一名护卫辨认了半晌,开口道,“小姐,这是道家的神像,如果小的没认错的话好像是雷神,叫什么天尊的,名字挺长我记不起来了,小的幼时曾经跟家人去外地的时候见有人供奉过,跟这个很像。” 其余人听闻脑门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是,你这两个和尚是怎么回事? 众人大为不解,大为震撼。 两个和尚,不拜佛祖,却拜道家的神仙? 让佛祖知道了都得气的下凡吧! 虽说这小庙,也或许该称呼它为道观?总之无论叫什么,它的位置虽然也算不得偏僻,但如此异乎寻常的情景还是让人心生不安。 这其中别是有什么诈吧?四名护卫顿时紧张起来。 或许是一路之上的顺遂让他们在进门时松懈了片刻心神,眼瞅着到了京城脚下,可万不能出现意外。 这一老一小面上看着倒是没什么威胁,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几人还是把手搭在了腰间的刀上,将潘嘉玉簇拥在中间。 山野小庙,内无长物,殿内摆设除了神龛和神像,就只有地上的几个蒲团了,虽逼仄却也显得空荡,因此说话间也反射着一波波回音。 几人刚才贸然开口,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正在殿内的小和尚自然也听到了。 刚好他点完最后一支蜡烛,便熄了火折子,转过身来冲几人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大大方方道:“这位施主真是好眼力,这神像正是道家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天尊司掌普化群生,赏罚善恶、驱逐妖魔之责,亦是雷部的最高神。” 小和尚稚嫩的脸上藏不住情绪,睁的圆溜溜的眼中写满了意外,彷佛在说你们居然也知道。 而得到当事人之一的亲自肯定,潘嘉玉几人的怪异感却更甚。 你要说这师徒二人是心怀不轨,但总不至于扮成僧人却连该供奉什么都不知道,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关键是你问对方,对方也没遮遮掩掩,反而是直接承认了。 但若说不是,那这又怎么解释呢? 潘嘉玉见对方态度还算坦诚,便直言道:“怎么你们和尚还供奉道家的神?” 雨深湿寒重,方才老和尚将潘嘉玉她们一行迎进殿中后,便去后厨为几人烧热水了。 当他从侧门回到殿中的时候,恰好听见潘嘉玉的话,便笑呵呵的回道:“施主这就有所不知了,若施主不嫌弃,那老衲就唠叨一番了,诸位就权当听了个故事。” 潘嘉玉:“那便劳烦大师为我们解惑了。” 把手中的壶和一摞粗瓷碗递给小和尚,老和尚才面向几人,收敛了笑意正色道,“诸位应该还记得两年前在西陵的那场战役吧?老衲本是西陵戒华寺的住持,这是老衲的徒弟兴安,当日西陵战起之时,老衲恰巧带小徒弟进山采药,也因此在西陵被攻破的时候躲过一劫。” 他替小和尚将盛好的水碗分发到几人手中,惭愧道:“几位喝些热水暖暖身子吧,穷乡陋室拿不出一套趁手的茶具,便委屈几位了。” 随后又叹了口气,继续道:“当时山下大乱,老衲带着徒弟无路可走,便索性在山中藏了旬月有余,等律国人被打出西陵之后才带着小徒弟下山回寺。” “可惜寺庙已被焚毁,寺中僧人也都不见踪影,我二人无处可去,老衲便带着小徒弟一路西行,想寻个安全的地方找间寺庙挂搭,但不知为何一路之上却无人收留,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二人行至此处恰遇见这间无主的道观,便决定在此栖身。” 他喟叹一声,“说来我们虽是佛家子弟,但却被自己同门排斥,最后反倒是得了道家的庇佑。不过再怎么说,既然我们享受到了他人的荫庇,便不能只受恩却不思回报,因此我二人便常在前供奉香火,也算投桃报李了。” “老衲从前只知侍奉佛祖,不理尘事,但,老衲终究还是个人……经此一事,佛也罢,道也罢,只要能济弱扶倾,便是人间正道,又何必拘泥于一格管它是谁。” 老和尚说到最后声音已几不可闻,轻的如烟尘在空气中袅袅消散。 丝丝缕缕的凉风透过门窗的缝隙钻进殿中,一室的烛火霎时如萤光舞动闪烁,几人的心也跟着乱了。 老和尚的话勾起了众人的回忆。 西陵距离隆庆并不远。 想当初隆庆在皇帝前来叫门的时候都很是风声鹤唳了一阵。 就更别说作为战场的西陵了。 虽然老和尚对于自己的经历一笔带过,但读过历史潘嘉玉知道当时的百姓们有多艰难。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①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嶣峣。① 人间至悲,凄风楚雨不外如是。 此刻她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揉了一把似的,闷的发慌。 想要道声节哀,却又觉得这两个字份量太轻。 潘嘉玉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安慰的话该怎么说。 救命啊,这种事我没有经验啊! 然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老和尚却已收拾好情绪,又变回那副无喜无悲的模样。 或许尝遍世间苦的人便不会再知苦滋味,盖因已经习惯了。 说来悲哀,说来无奈。 老和尚的年纪看着实在不算小了,眉毛虬髯上下皆一白,洗的有些褪色的僧袍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许是曾经饱经风霜的缘故,整个人带着几分沧桑和破旧。 他阿弥陀佛叹息一声,“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②。老衲现在只盼着小徒弟能早日长大,如此便也了却老衲心中的挂碍。” 小和尚懵懵懂懂,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安,他扯了扯老和尚的衣角,怯怯的望着他,“师父…” 老和尚但笑不语,摸了一把他光秃秃的脑袋。 人们常说命中注定。 上天的意识无法违背。 但潘嘉玉从不这么觉得。 所谓命运,既有命又有运。 命,人的生老病死,是必然、是谁也逃不开、是谁也必须经历的定数;但运不同,运是可以改变、可以预测、也可以抓住的。 潘嘉玉缓缓摇了摇头,“听方丈的意思似乎信天命却不信人命,我倒是有些不同的见解。” “比如一个乞丐问上天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过上好日子,上天对乞丐说,你将来可以住上大房子,到时就会过上好日子,而乞丐听了之后从此也不乞讨了,天天坐在街上等着他的大房子出现,最终却把自己饿/死了。” “相反如果当他知道自己将来可以住大房子,为了得到这栋房子,他找了一份工作开始认真赚钱,并将得到的工钱攒起来,那么早晚他会真的获得属于自己的房子。” “由此可见,我们的命运不是由天来决定,而是由自己的行为决定的,而我们的行为又由自己的意识来决定。” “举个例子,比如我们吃饭,先产生吃饭的想法才会产生吃饭的行为,而吃完饭填饱了肚子,我们的身体才不会因为饥饿难受,身体舒适健康了,我们才有力气去做别的事情,比如去上工赚钱,而有了钱之后才能去买米面才能继续有饭吃。” “意识会促进我们产生积极的行为,反之消极的意识会促进我们产生消极的行为,而无论积极的还是消极的行为,最终它们的结果又会回馈到我们自己身上,形成一个循环,就像种瓜得瓜,你种下了坏果也只能收获坏果。” “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方丈何必笃信天命由别人主宰。就像我晟国的太/祖,他早年穷困潦倒靠给人放牛为生,若他顺应所谓上天给定的命运,那岂不是一辈子给人放牛,又何来我们如今的晟国?借太/祖的一句话与各位共勉,天要灭我我灭天,我命在我不在天③!” 困难的从不是逆水行舟迎难而上,而是用顺从、屈服来禁锢自己,给自己额外加了一道牢固的枷锁。 潘嘉玉不带停歇的一口气说完,还有些微喘。 而众人听完的话无不愕然,怔愣的望向她。 命运可以由自己来决定吗?他们以前从未想过。 盼月是孤女;几名护卫则是蒲阳县底层的衙役;而借居的师徒两人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犹如世间漂萍。 这样的我们也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吗?他们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而一时热血上头的潘嘉玉还不知道自己的话在众人心里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她还兀自沉浸在自己情绪里,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神色。 她想到了狗皇帝。 想到了自己起初无比排斥进宫,但现在她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潘嘉玉握拳,谁说入宫是她人生的终点?不!这恰恰是她要打到狗皇帝的起点! 等着吧狗皇帝!我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咱一个现代人难道还斗不过你一个古人? 殿中烛光倒映在潘嘉玉坚定的黑瞳中,她的眼中放佛有一团火苗在熊熊燃烧。 老和尚浑身一震,垂下的眼皮猛然掀起,他没想到潘嘉玉会说出此番言论,沉默了半晌长叹一声,“阿弥陀佛,老衲不如施主通透。” 几人一时无言,只余窗外风雨飘摇之声。 这时老和尚突然想起什么,便问:“老衲疏忽,刚才忘了问了,几位施主今日可要在庙中留宿?实不相瞒小庙地方太小,总共只有两间僧房,一间我和徒弟住,另一间给了几位过路染疾的病人住,若是几位想留宿的话恐怕…” 见老和尚转移了话题,潘嘉玉也不知道对方听进去多少。 不过她也不是圣母,不会死缠烂打的强求。能帮的她就帮,不能帮的尽到心就行了。 “多谢大师告知,”潘嘉玉回了个礼,“我们几人今天不在此留宿,等雨停了之后便走。” 这一路走来她们都是在客栈住宿,虽然花费些许财帛,但整日赶路颠簸的浑身酸软乏累已是吃了不少苦头,若晚上再休息不好,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潘嘉玉自己不愿,也不忍他人跟着受累。 “好,那几位请自便,老衲要和徒弟念经了,几位若是有什么需要与老衲说便是。” “多谢大师。” 老和尚单掌施礼,正要转身,殿外的雨幕中却突然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 老和尚顿步,“阿弥陀佛,看来小庙今日要有新的客人了。” 下一瞬殿门便被人大力推开。 凉风裹挟着磅礴的湿气扑面而来。 原来是一群身穿青绿锦绣常服的锦衣卫。 似是没想到殿内有这么多人,他们脚步一顿,不由戒备的握紧了手中的短刀。 为首之人扫视了一圈,才带着身后的人进入殿内。 这一行有十三人,十二名锦衣卫带着一名颈上带枷,眼蒙黑布,铁带封嘴的囚犯。 他们在外应该奔波了不短时间,此刻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雨滴顺着下摆,似断了线的珠子,顷刻间就在地上汇聚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洼。 当然形容最狼狈的要属那个被他们押解的犯人了,斑白散乱的头发正不断滴水,脚上的鞋子也少了一只,或许还被石子嗝破了脚底,一路走来在地面上留下几个染血的脚印。 老和尚见状忙迎上前去,“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远道而来淋坏了吧,正巧老衲刚烧了热水,待会儿几位饮用一些暖和暖和身子吧。” 说完便吩咐小和尚再去取些碗来。 “多谢大师好意,不过我们几人暂时不需要。”为首的人抱拳拒绝。 他们在外公干岂会随意将陌生人送来的吃喝入口,若是渴了他们自会去接雨水。只不过这些却不用为外人道也。 这个人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眉间留有一道深深的沟壑,不知道以前经历了怎样激励的战斗,眼皮上竟还横亘着一条疤痕,若再深一分怕是要刺入眼中。 他带领手下的人退到东侧,拧干身上的雨水,靠墙歇息,双臂环在胸前,手中的刀更是一直没有放下。 突然涌进来这么多陌生的男人,哪怕是官家人,潘嘉玉身边的几名护卫也负责任的上前,将潘嘉玉和盼月两名女眷挡在了身后。 潘嘉玉的几名护卫带着刀,锦衣卫中的几人初见时倒很是探究的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但是见到对方身后护卫着女眷,其打扮又不似寻常的平民女子,便很快收回了目光,心中盘算着估计是哪家的小姐带着护卫出门。 这下庙内倒是更热闹了。 潘嘉玉见那犯人束缚的如此严密,只怕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便带着盼月悄悄向着角落里挪了挪。 她要离这帮人远一点。 这时另有一年轻男子上前抱拳,“诸位,今日天公不作美,我们便暂借贵宝地一用,既然相逢便是有缘,希望今日能与诸位结个善缘。” 这话的未尽之言,便是你们最好老老实实不要惹我们,否则我们也不客气。 不提老和尚,潘嘉玉一行是绝对没有心思跟这些锦衣卫多做纠缠的,毕竟她马上就要进宫,若这时候让引起了狗皇帝爪牙们的注意,到时候他们到狗皇帝面前给自己上点眼药那可就糟糕了。 见他们不喝水,潘嘉玉便索性让盼月把壶拿到自己这边,她们久坐不动身上渐渐生了冷意,正好想借着壶的温度暖暖手。 潘嘉玉又从包袱里扒拉出来点茶叶,往常这个时候都是她的下午觉时间,尤其是马车里晃晃悠悠的更是让人困顿,今天因为大雨倒是睡不成了,可这生物钟上来了又让人直犯困,索性喝点茶水来醒醒神。 潘嘉玉和盼月把手贴在壶上,一边取暖一边等着茶泡开;老和尚与小和尚坐在中间的蒲团上嘴中念念有词不知说的什么经;而那些锦衣卫则靠在墙角。 众人泾渭分明,一时倒也有些和谐。 潘嘉玉老老实实的盘坐在蒲团上,一副乖巧的不得了的模样。 不过她人老实了,眼睛却不老实。 频频用余光打量那些锦衣卫。 她心里有点小激动,毕竟这可是活生生的锦衣卫哎!她还是第一次见! 以前看电视剧时那些飞檐走壁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潘嘉玉眯了眯眼似在回味,也不知道这些人打斗起来像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她心中好奇,不过这些人从外表上也看不出什么厉害。 哦不对,也有一个例外。 这群人当中有一人与其他人的画风格格不入。 潘嘉玉刚才就注意到了。 让她怎么形容?就好比在灰扑扑的砂石中混入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昏黄的烛光打在他精雕细刻的脸上,给他镀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光影交错,显的有几分疏离。 得益于原身给潘嘉玉提供的纯天然无污染的5.3视力,潘嘉玉无比清晰的看到。 一颗晶莹的雨珠调皮的顺着那饱满光洁的额头,沿着斜似刀裁的浓眉,湿润了羽扇般的长睫,然后继续向下滚动,划过那低垂的眸子,最终来到那两瓣粉中透白的薄唇间,没入其中。 妙啊!真是妙啊! 此情此景潘嘉玉忍不住想赋诗一首来赞叹,可是话到嘴边就想出来一句: 这也太好看了吧! 和用滤镜彩妆修饰过的那种好看不一样,这种纯天然的更为震撼。 她忍不住借着喝茶的动作用余光一看再看。 嘴角也无意识的荡漾着迷之笑容。 下一瞬,掀起的眼帘露出了一双如黑水晶般深邃的黑眸,与潘嘉玉直直的对上。 潘嘉玉双目微睁,心头一跳,赶忙收回视线。 脸上的热气未散。 坏了坏了,怎么又跟陌生男人对眼了! 上次招惹了个昏君,这次可别再给自己招惹什么麻烦了。 偷窥被人现场抓包,潘嘉玉像被人揪住了小辫子,埋着头心里尴尬极了。 “小姐,你脸怎么红了?”偏偏盼月还不看不懂气氛。 “嘘!嘘!”潘嘉玉涨红着脸连连让她噤声。 她十分窘迫,连头都不敢抬。 可惜天不遂人愿,越是不想什么就越来什么。 那男子竟上前一步,锐利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潘嘉玉,朝她们抱拳道:“敢问姑娘可是第一次出门?不知姑娘是哪里人士,去往哪里要做什么?” 5. 初次交锋 他这一开口,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潘嘉玉,就连被押解的犯人也向外侧了侧头。 瞬间成为人群之中的焦点,潘嘉玉的脸上不可避免的产生一丝尴尬。 这,怎么突然跟我说话? 难道发现我偷看他,他生气了? 潘嘉玉倒没脸大到自作多情,以为对方对自己有什么别的意思。 毕竟对方好看的脸上此刻不苟言笑,神情冷肃。 潘嘉玉仰着头望向他,总觉得被人俯视在气势上矮人一头,遂站起身来。 不过,换了个新的角度看,这个男人的脸依然那么完美,依然那么丰神俊朗。 她的思绪飘远了一瞬又唰地收回。 潘嘉玉微微一笑:“我们几个来自隆庆城,有个远房亲戚在京城得了重病快死了,就代表家里来探望一下他。” 潘嘉玉随便找了个由头搪塞过去,虽然美色当前赏心悦目,但是毕竟她跟这帮人也不认识,没必要说的纤悉无遗,而且她一没犯法二没犯罪,也犯不着把自己的家底抖露个一干二净。 她张口就来,完全不知道她身前那几个黑色的头顶的主人,在听到她的话时表情有多丰富。 盼月更是骇然瞠目。 嘶— 小姐还真是……太敢说了吧! 她们明明是进宫当宠妃的,怎么成来奔丧的了? 不过若是让潘嘉玉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恐怕也会拍手赞同,进宫和奔丧有什么区别吗? 但她却没料到自己话一脱口,那群锦衣卫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如针尖一样向她刺来。 哐啷— 那犯人不知为何似乎想站起来,可惜没能成功反而向后一载,颈上的枷也撞到了墙壁,发出一声钝响,两名锦衣卫眼疾手快,将他狠狠按住。 “老实点!” 潘嘉玉觉得莫名其妙。 我说的是有什么问题吗? 她复盘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说奔丧应该不至于让他们反应这么大,毕竟人生在世谁家没个红白喜事,排除它,那看来就是说自己是隆庆人的缘故? 但这有什么问题?潘嘉玉不解,这古代难道还搞地域歧视?不至于吧。 不明就里,但是觉得自己好像莫名被人针对了的潘嘉玉心里有点儿不大高兴,刚才见到这些锦衣卫时的新鲜劲儿也消失殆尽,她皱着眉,忍不住直接发问道:“是我说自己是隆庆人有什么问题吗?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男子当然看到了自己同僚们的侧目,可有些内情必是不能跟潘嘉玉透露。不过他的本意只是出言提醒,并不是造成误会,遂解释道:“姑娘怕是误会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听一道急促又悲痛的声音,自后面由远及近的传来,即便还未见人至,也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焦急。 “师傅!我大哥他快不行了!他流了好多血!你快过去看看吧!” 一道身影像风一样从侧门窜入殿中,然后又猛然刹住,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是没想到殿内此刻门庭若市,站着的坐着的有一群人。 这个中年汉子身量很高,长得孔武有力,但骇人的是此刻他浑身是血,双手上的血珠子更是沿着指尖一滴一滴的不断往下落。 众人俱是一惊。 无论是那些依墙休息的锦衣卫还是潘嘉玉的护卫们,全都第一时间挺身而立进入戒备状态。 那中年汉子也被这阵势一惊,倒退了一步,隐隐做出防御的姿态。 但须臾,自己兄长危在旦夕的急况便让他顾不得这些,他一把拉起老和尚的手作势就要把他带走,口中还急急的喊着,“师傅快跟我去看看我大哥!” “且慢!”刚才的男子喝住了他。 中年汉子却没理,可拉老和尚却没拉动,回首一看才发现,那锦衣卫竟然攥住了老和尚的另一只手。 两人一时呈拉锯状态。 老和尚赶忙出声打圆场,“诸位施主稍安勿躁,这是借住在本寺的病人家眷,他们是山里的猎户,病人在山中被熊咬成重伤,老衲略痛医术,且让老衲随这位施主前去看看吧。” 男子闻言却没撒手,冷冷的板着脸看向那个中年汉子,“哦?敢问阁下的兄长是在哪座山?又是在什么时候被咬伤的?阁下难道不知道你脚下的这片山林是禁止捕猎的吗?” 他发现这人下盘沉稳有力,跑动起来更是脚下生风,一看便是个习武之人,而且武艺应该还不低,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一个猎户,更别说是被熊咬伤? 他目光如炬在两人身上游移,底是这个人在撒谎还是老和尚在撒谎? 他又厉声发问道:“不知阁下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可否借公凭予在下一观?” 中年汉子急的抓耳挠腮,他知道锦衣卫素来嗅觉灵敏,若是想打消他们的疑虑,少不了要精心准备一番说辞,可现下十万火急,他哪有这个功夫去细想,只能略一思索便快速的回道:“小的是吴江人士徐照,里面的是我的哥哥徐岸,几位官老爷行行好!让师傅随我进去看看吧!再耽误下去我那哥哥怕是不行了!” 这中年汉子急的眼眶通红,差一点就要落泪了。 可男子却不为所动,“我方才问了你两个问题!但你却只回答了第二个!”,男子锐利的双眼上下审视着这个名叫徐照的人,脑子里快速的过了一遍筛,锦衣卫的通缉榜中似乎没有徐照和徐岸这两个名字。 要么是真的没有,要么就是假名! “把你的公凭交出来!” 那叫徐照的汉子闻言急的潸然泪下,“扑通”一声直接跪下,声音带着几分嘶吼,“大人们!我求求你们行行好吧!先让师傅救救我哥哥吧!大不了一会儿等他好了你们把我抓走行不行!” 男子冷峻的眉头蹙起,似乎还要说什么,一旁的潘嘉玉却是看不下去了。 说实话这个叫徐照的刚进来的时候她还有点害怕,但他满身的血,也恰恰说明了伤者的情况有多么严重! 哪怕潘嘉玉不懂医术,但也知道就伤者的这个出血量来说,就算医治好了,不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的恐怕也下不了床。 更别说古代又不能输血,这个出血量…万一不及时止血再失血过多,那人可就真完了。 潘嘉玉忍不住皱眉,就算有什么问题,不能先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再说吗?你们有这么多人难道还怕这兄弟两人吗?而且现在这兄弟俩现在只有一个能算的上战斗力。 不过…这个徐照和徐岸的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潘嘉玉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她便索性先将其抛到脑后,走上前开口道:“病人都命悬一线了,再不施救是想让他死吗?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你们若是闹出人命来可不好吧?” 男子张口还要再说什么,刚才为首的年长锦衣卫却突然拦住了他。 “明赫,不可多事。” 随后便将他拉到一边,两个人神情严肃,声音压的极低,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徐照没想到自己居然能逃过一劫,还犹有些怔愣,潘嘉玉却是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看你哥哥啊!” “哦哦!”他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锦衣卫们,见他们并无动作,这才拉着老和尚飞奔而去。 潘嘉玉替他们松了一口气,转身走回自己刚才的位置,一边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稀里哗啦-她仿佛听到了某种滤镜碎掉的声音。 心中忍不住感叹,这人啊,还是不能只看脸,性格也是很重要的! 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便问车夫,“崔师傅,咱们的包袱里是不是还有些药材?有止血的吗?” 崔师傅想了想,“有的小姐,有金疮药,三七白芨茜草之类的草药也有一些。” 潘嘉玉点点头,“你拿着去问问,看看他们需不需要,需要的话给他们送一些。” “好的小姐。”崔师傅转身离去。 潘嘉玉继续坐回自己的蒲团窝着,闭目养神等待雨停,因此也就错过了刚才男子在对面望向她时,那充满复杂的眼神。 ———— 骤雨倾盆,却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窗外便只剩淅淅沥沥的声音,为首的锦衣卫到窗边推开一条缝,见雨势趋缓,便招呼他的手下准备启程。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门外走去。 那犯人被两名锦衣卫驾着,走的有些踉踉跄跄,他脚底的伤口还未愈合,行走间依然不断的有鲜血渗出。 想到外面现在雨天路滑,泥泞难走,潘嘉玉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喊了一声,“请等一下!” ……… 一片静谧。 锦衣卫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并没有人理会她。 潘嘉玉:就……好尴尬呀。 倒是刚才那男子听见她的声音,回首看了她一眼。 那男子本走在队伍的末尾,不知为何突然疾步走到为首锦衣卫的身边,两人隔的太远说话的声音传不过来,潘嘉玉便只能看到他们的神情。 不知道男子说了什么,那为首之人蓦地紧皱眉头,一副颇为不赞同的样子,但男子又说了几句,为首之人略做思索状,才最终点了头。 随后男子便没有继续跟随其余人一同前行,反而独自退回了殿中。 老和尚和小和尚都已经去忙活病人,车夫去送药了,这下子殿里就只剩下潘嘉玉几人和刚才那个叫“明赫”的锦衣卫了。 6. 分道扬镳 没多大一会儿,窗外的雨声便彻底停歇。 屋檐上的积水,化作一颗颗晶莹的雨滴,似珠子一滴一滴坠落。 潘嘉玉打开殿门,雨后泥土湿润的气息扑鼻而来,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被洗涤过的空气中混合着淡淡的青草香,闻起来既清新又怡人,叫人心情都舒畅起来。 这雨停了,倒是可以启程了。 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走下台阶,院内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已经聚积了一层不浅的积水,她今天穿的的绣鞋底子太薄,怕被沾湿了鞋袜,便没再继续往前走。 不过,虽然骤雨消散,但是天幕却依旧阴云密布,昏昏沉沉。 看来得早点赶路了,潘嘉玉心道,看天色估计今天天黑的要早,这古代也没有路灯,到时候路上黑灯瞎火的也不安全。 于是,她便转身回到殿里,开始吩咐几名护卫,“王大哥,麻烦你下去看看外面的路上是什么情况,路上好不好走?李大哥,麻烦你去看一下崔师傅怎么还没回来;张大哥和刘大哥,再麻烦你们去后面准备一下咱们的马和车。” “是小姐。”几人转身离去各司其职。 而另一边,倚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安静的仿佛自己不存在的男子突然睁开了眼。 殿内被风吹的明明灭门的烛光和殿外洒进来银白色天光,两种不同的光晕交织着投射在他的脸上,衬的那张精雕细琢的脸有一种不似真人的虚无感。 他深邃而明亮的眼睛看向潘嘉玉,声音低沉而又有磁性,“这位小姐,若是无事便尽早上路吧,此地并不太平,听我好言相劝,尽早离开。” 潘嘉玉以为他指的是有熊伤人的事。 方才观他做事不分缓急、吹毛求疵,让潘嘉玉对他因长相而产生的第一印象大打折扣,此刻见他出言提醒,便觉得这个人虽然办事能力不行,但心地倒也还可以。 心中对他的感官也改善了几分。 潘嘉玉的眉眼缓和下来,“我们正打算要走的,不过你怎么没跟你的同伴一起走?是留下有事?” 光见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也不见有其他动作,潘嘉玉搞不懂他留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不过这终归是人家自己的事,潘嘉玉和对方也不熟,最多就是心里好奇,礼貌性的问一下,也没指望对方能回答。 倒是见他身上的衣服还湿漉漉的沾染着大片水迹,唇色也比刚才更苍白了几分,才真心实意的关切道:“你要不要去后面厨房烤烤火?老穿着湿衣服会得风寒的。” 男子闻言身形微动,调整了一下抱臂的姿势,却并没有迈步离开,只是淡淡的开口道:“无事,待你们走之后我便离开。” 潘嘉玉:??什么意思? 她的脑袋上不禁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下她倒是真的奇了。 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就好像我们不走你就不走似的? 潘嘉玉困惑,她觉得这人说话云里雾里的,让人猜不透。 不想盲目揣测的潘嘉玉有心再问,那男子却已盍上双眸,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继续如苍松翠柏似的驻立在那里。 潘嘉玉顿时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中,既上不来又下不去。 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只得作罢。 她知道像锦衣卫这种敏感的身份,肯定不可能对一个陌生人事无巨细的交待的事情的原委,但是,好歹在允许的范围内把话说的清楚一点吧,要不然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她在心中忍不住吐槽,但转念又想,自己也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计较。 毕竟以后两个人应该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潘嘉玉随即想开了,为了一个不会再有交集的陌生人而过分调动自己的情绪实在不值当。 所以管他呢,就随他去吧。 再说了距离才会产生美,就把他当作一副用妙笔描绘的出神入化的丹青画卷,静静的享受他的外貌带给人赏心悦目的美感就好。 毕竟人的颜值长相又不是和性格画等式,何必过于纠结呢。 潘嘉玉宽慰自己。 但是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在男子的脸上流连忘返。 讲真,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也的确不多见,还是多看几眼吧,毕竟现在是看一眼少一眼,等进了宫以后可就没得看喽。 想到这,潘嘉玉心中无不惋惜。 岂止是人,这一路走来的秀丽风光,那郁郁葱葱的连绵山川,那流水潺潺的蜿蜒清溪,还有路旁虽然叫不上名儿却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野花丛。 等她进了宫,被那高不可攀的宫墙一圈,就全都见不到了。 她的心里忍不住漫上一丝惆怅。 没想到来到古代之后唯一的一次长途旅游,竟然是奔向让自己失去自由的束缚牢笼。 这就好比对一个刚能走路的人说,恭喜你,我们要抓你去坐牢,以后你再也不用走路了! 这让潘嘉玉很不是滋味儿,想到这,她的心里立时不痛快极了,好看的秀眉也紧拧了起来。 都是那狗皇帝!—她迅速锁定罪魁祸首。 俗话说别人敬我一尺,我敬别人一丈。 既然狗皇帝让她这么不痛快,那她要是不回报一二,岂不是违背了她做人的美好品质! 潘嘉玉紧绷着脸,心中愤愤,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吐出一口浊气。 ——— 派出去的几人都还未归,没一会儿潘嘉玉就等的有点不耐烦了,便想着给自己找点事做来打发时间。 正琢磨着该做点什么好,她突然灵机一动。 “月儿,咱们来都来了,不如去转转?”潘嘉玉提议,黑珍珠似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好啊小姐。”盼月自然是依她所言。 说走就走,两人相携从侧门出去,一进入院中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不似正殿的腐朽陈旧,这院中的山石景观错落有致,覆盖了一层盎然的植被,倒是显得生机勃勃。 正巧她看到刚才离去的李侍卫和崔师傅从不远处走来。 潘嘉玉和盼月迎上前去,忙问道:“怎么样?病人情况怎么样了?” 崔师傅道:“回禀小姐,小的并没有进房,所以不太清楚病人的具体情况,不过性命应该是没有大碍的,那徐壮士忙的抽不开身,让小的代为转达他的谢意,还有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潘嘉玉眨了眨眼。 崔师傅面上瞒然,犹豫了一瞬,“大师和徐壮士在忙着救治病人脱不开身,小师傅年纪又太小能帮的忙有限,徐壮士便给了小的二人一包药,让小的们帮他把药煎出来。” “然后呢?”潘嘉玉挑眉,煎就煎吧,她又不会不同意,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李护卫讪笑,接茬道:“方才小的二人到厨房一通鼓捣,可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没有办法才来跟小姐回禀,想,想借盼月姑娘一用。” 潘嘉玉:“………” “你们两个啊……”潘嘉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脸不成器的看着他们两个。 那二人说完也俱是惭愧的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潘嘉玉的眼睛。 “一看你们平时在家里就不怎么干活!,”潘嘉玉毫不留情的点出,“算了算了,你们去后院和他们一起收拾马车吧,这事就交给我和盼月吧。”玉手一挥,示意他们离开。 关键时刻还是得她亲自登场,发挥带头人的作用。 二人闻言自是喜不自胜,这才敢抬起头来直视潘嘉玉,连忙道谢,“那就多谢小姐了,厨房在那边,”说着指了一个方向,“药包在灶边,劳烦小姐和盼月姑娘了,小的二人先告退了。 潘嘉玉摆摆手催促,“走吧走吧。” 就这样,潘嘉玉和盼月临时起意的游览活动刚开始便宣告结束了。 二人转道向着厨房走去,一路上潘嘉玉都在纳闷,怎么煎药还能不会呢?点了火把锅一放,再加点水到锅里不就得了。 潘嘉玉想的简单,可她却忘了前世自己用的是火焰大小和温度都可以恒定调节的燃气灶。但是在古代,哪有这么方便趁手的工具可以使用。 所以不出意外的,潘嘉玉在第一步就遇到了阻碍。 此刻,潘嘉玉和盼月一左一右的蹲在地上。 “这打火石怎么用啊?”潘嘉玉一手拿着一块打火石,无辜的眨巴着杏眼,真诚向盼月发问道,“就放在一起碰几下就行吗?” 说着她还“啪啪”试验了两下,但是半点儿反应也没有,就跟砸石头玩儿一样。 嗯?不好用? “不是这样的小姐。”盼月失笑,把打火石从潘嘉玉手里取过来,拿在手中对准火石上一个点一擦,便轻松的点燃了细微的火苗。 “哇哦!”潘嘉玉惊奇。 接下来就是潘嘉玉围观盼月的个人表演时间,只见盼月井然有序的把炉火点燃,将药材倒进药罐,加了三碗水之后将药罐放在药炉上,又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小蒲扇,轻轻的在炉边扇风控制火势。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潘嘉玉在一旁看的直接星星眼。 真厉害啊,我家盼月真是啥都会干! 潘嘉玉用自己的肩膀轻轻顶了一下她,笑意盈盈的称赞道:“真是多亏了有你啊月儿,等到了宫里我带你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盼月闻言顿时喜上眉梢,眼睛笑成了一道弯弯的月牙,受宠若惊的道:“真的吗小姐!盼月谢谢小姐!其实盼月不求吃香喝辣,只要咱们在宫里能平平安安的就好,到时候小姐吃肉我喝汤就行!” “哎,这怎么行,”潘嘉玉不赞同,姐俩好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吃啥你吃啥,咱们同甘共苦!” 两人正在这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说着小话。 一道幽灵般的声音却突然从两人身后传来。 “在下不是已经提醒小姐了吗,那徐氏兄弟可疑,为何小姐就是不听劝呢?” 这声音乍然出现,就像子夜时分划过夜空的一道惊雷,瞬间吓了两人一跳。 潘嘉玉“妈呀”一声吓的直接跳起来,盼月也是差点歪倒,手中的小蒲扇都摔到了地上。 潘嘉玉拍了拍自己上下起伏的胸口,说不清是因为生气还是惊恐,心脏犹在砰砰直跳。 潘嘉玉回头怒瞪他,“你想吓死人啊!跟鬼一样在别人背后出现!你会武功了不起啊!你走路没有声音啊!干嘛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还偷听我们说话!” 潘嘉玉的声音越拔越高,一步一步的向男子逼近,近到男人那张俊美无暇的脸仿佛触手可及。 似乎有淡淡的热气随着呼吸喷薄在男子脸上,但是男子却丝毫没有退步,依然是那副冷淡的神态,没有因为潘嘉玉的恼怒泄露半分情绪,他看向缭绕着药香的药炉,目光沉沉,“小姐这是在给那徐氏兄弟煎药?” “不是!”潘嘉玉冷一哼,把脸撇倒一边,不想看他。 男子却直接点破,“那为何在下闻到有止血草药的味道呢?在下对医术倒是略通一二,需不需要在下为小姐一一道来?” “哼哼,用不着!我熬给我自己喝不行啊?”潘嘉玉叉着腰,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直接开口回呛,“而且我们熬什么药是我们自己的事吧!这位公子是不是管的太宽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能不能该干嘛干嘛去?” 见潘嘉玉说话这么不客气,盼月是听的胆战心惊,忍不住在下面悄悄地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姐,这可是锦衣卫啊,你这么大声…… 男子的眉头微动,突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哦?那不知小姐可否为我解惑,好端端的喝止血药做什么?” 好啊,是给脸不要脸了吧这个小事儿精!非得好奇心这么重刨根问底! 既然你想听,那我就给你掰! 潘嘉玉一仰头,理直气壮道:“怎么,我量大止止血不行啊?” “啪”盼月手中的蒲扇又一次摔到了地上,她错愕的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家小姐这是说了什么。 “嗯?”男子好看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他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看丫鬟反应这么大又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而潘嘉玉似乎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给他个好看,不怀好意的详细给他解释道:“是不是不懂我说的什么意思?既然你这么喜欢揪微探秘,那本小姐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本姑娘月事的血量太大,有点贫血,所以喝点药给自己止止血,你的明白?” 男子:“!” 男子瞳孔地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清冷的神情难得有一瞬间怔愣。 世,世间怎么会有女子如此说话? 他忍不住开始回忆自己以往所见过的那些人,艰难的发现,哪怕那些穷凶极恶大放厥词的亡命之徒,也没有一个人能像眼前的女子一样说出让他如此震撼的话。 他难得认真凝眸,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 女子很白,说是肤如白雪也不为过,此刻因为刚才的动怒,双颊染上一抹薄红,就像落了春日的桃花,亮晶晶的眸中好似有灿星在点点闪烁,两缕青丝垂在耳前,显得与那雪肤黑白分明。 男子突然发现,眼前的女子相貌竟然不错。 他仍是有些怔楞,不知如何应对,但看着此刻一脸得逞的潘嘉玉,藏在背后的手掌还是忍不住握了松、松了握,反复好几次,最终气哼一声,“你这女子真是不知好歹!”而后便拂袖而去。 男子落荒而逃,眼尖的潘嘉玉瞧见他转身时染上了霞色的耳廓,笑的一脸得意思。 ———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潘嘉玉一行终于要启程上路了,绕回正殿出门的时候,她看到男子依然挺立在之前的老位置。 彼时她刚才一时上头的情绪已经渐渐趋于平缓,看到男子再联想到自己刚才所说的话,难免有些尴尬。 好在此刻那男子的心里也不比她好过到哪去,这次便装聋作哑装的彻底。 潘嘉玉紫色的裙角刚消失在门外,男子就倏然睁开了双眸,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他还是头一次遇上这般女子,真是让他难以形容。 若此刻有人在他身后,便会发现他耳朵上的红晕未消。 马车咕噜噜的声音逐渐远去,殿内便只剩下了男子一人。 老和尚悄然进入殿中,站到男子身侧,“阿弥陀佛,没想到自一年半之前拜别,老衲居然有幸还能见到唐公子。” 男子,也就是唐明赫,此刻他冷冷的乜了一眼老和尚,半点没有他乡遇故人的喜悦,凛冽的目光里满是审视,“多日未见,大师倒是变了许多。” 他瞥了一眼老和尚,又瞥了一眼殿内的神像,意有所指,“大师还是走正道的好。” 老和尚呵呵一笑,“老衲不过是为生活所迫,说起来如果不是当年唐公子赐老衲财帛,老衲说不定还坚持不到此处。” “哦?”唐明赫挑眉,眼中冷意更甚,“这么说我是助纣为虐了?” 老和尚笑容不变,“唐公子若是这么想老衲也别无法,不过唐公子总归是老衲的恩人,老衲再多说上几句也无妨,还请唐公子相信老衲并无恶意。” “大师要如何证明呢?” 闻言,老和尚收敛了笑意,目光幽深的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眼中晦涩不明,“那就只能交给时间来证明了。” “师傅!”这时候小和尚哒哒哒跑进来,刚想跟老和尚说话,但是一看殿内还有外人在,瞬间闭口不言,躲到老和尚身后小心翼翼的张望。 老和尚便对唐明赫道:“唐公子,女施主们已经走了,你也可以下山了,唐公子放心,女施主刚才赠药给我们,老衲是不会恩将仇报的。马已经让徒弟给唐公子牵来了,唐公子请吧。” 老和尚明晃晃的下逐客令,唐明赫也没再硬留。 他知道这里的水或许不浅,不过一来这不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再者现在情况未明,他孤身一人实在冒险。 于是,便顺着这个台阶下了。 临走前他侧首看了一眼小和尚光秃秃没有点戒疤的脑袋,目光深长,“大师好自为之吧。” 语罢便转身离去。 7. 醉心权势 唐明赫拉住缰绳,长腿一蹬跨上了马背,随后双腿夹紧马腹,策马直奔山下而去。 小和尚看着唐明赫离去的背影,好奇的向老和尚问道:“师傅这个人是谁啊?你和他认识?” 老和尚睁开浑浊的双眼,没有解答小和尚的疑惑,神色莫辨的看着远去的喧嚣烟尘,半晌又盍上了眼皮,“阿弥陀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 由此方向入京的近路就只有这一条,不出意外的,唐明赫遇见了潘嘉玉她们悠悠前行的马车。 他没有多做停留,只是在擦肩而过时用余光扫了一眼,随后便继续直视前方,向着目的地前进。 京中的四月热闹非凡,春寒消散,百花开始争相竞放,一入城就闻到阵阵香气。 街上人头攒动更是热闹非凡,楼阁亭台无不是精心之作,彰显着朔京身为都城的气派。 唐明赫入城之后,先去了北镇抚司述职。 待汇报完毕准备返家时,却在院中遇到了指挥使同知杨成知。 唐明赫上前行礼,“杨大人。” 杨成知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缕了缕自己的山羊胡,眼睛胖的眯成了一条线,“哦?是唐贤侄回来了啊,我最近听说你有意打算以后留京,正巧我这里有一个长期的任务,京城里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啊?” 留京?唐明赫闻言挑眉,瞬间明白,恐怕这又是他的好父亲趁他不在京中时私自做的安排。 明明事关自身,唐明赫却总是最后一个知情。 他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杨成知便神神秘秘的把他拉到一个无人的房间。 两人在屋内交流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 杨成知认真嘱咐道:“此事绝密,万不可对旁人提起,包括你的父亲,至于要不要应下,那就看你自己了。” 唐明赫深邃的眸中划过一抹迟疑,事关重大,他无法立刻做出决定,遂道:“杨大人可否容下官回去考虑一下?” “当然当然,这是应该的。”杨成知笑着点头。 唐明赫又跟他行了一礼,随后转身告退。 杨成知目送他离开,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抚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倒是个好孩子,就是可惜了。 ——— 唐明赫离开了北镇抚司之后并没有立刻返家,而是先去兰花轩排了好长时间的队买了一大盒荷花酥。 兰花轩的点心在京中非常出名,不光因其价格高昂食用者大多非富即贵,更主要的是其味道真乃一绝,就连当今圣上吃过之后也赞不绝口,甚至还想将兰花轩的点心师傅召进御膳房,只可惜兰花轩的老板曾经有恩于点心师傅,师傅不愿意离去,顺天帝也不好强人所难,最终作罢,可即便如此,也还是会隔三差五的吩咐人出宫采买。 包好的礼盒依然抵挡不住糕点香甜诱人的味道时隐时现。 唐明赫把马交给门口的下人,提着点心进了门便直奔着后堂而去。 在府内等待多时的下人一见到他的身影,立刻迎上前去将他拦下,恭敬道:“公子,老爷让小的在此等候,说是看见您回来让您立刻去书房见他。” “现在?” “是的,老爷是这么吩咐的。” 唐明赫心中疑惑,以往他归家之后都是直接去拜见母亲,盖因父亲公务繁忙经常不在府中,有时甚至还未等父亲归家,他便已经出发去执行下一个任务,是以这几年父子两人相聚的机会并不多。 但今天父亲却特意在府内等他,甚是稀奇。 唐明赫斟酌了一下,这个时间母亲估计还在念经,既如此那就正好先去见父亲吧,且看看他找自己所谓何事。 他将手中的糕点交给下人,吩咐道:“你先替我拿着,等我出来再给我。” “是少爷。” ——— 去岁迎接顺天帝返回京城时,唐云还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但是因为今岁协助顺天帝复辟有从龙之功,唐云被擢升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并赐百金。 他深得顺天帝信任,被委以了不少重任,不仅兼管南镇抚司同时还协理北镇抚司,一时间真可说的上是如日中升、风光无限。 甚至还有传言,圣上已经内定唐云是下一任指挥使。 而此时的唐云正在书房,一边等待着自己的儿子,一边翻看着从全国各地汇集而来的密报。 他随便翻看了几封,发现不是一些模棱两可缺少可操作性的内容,要么就是一些拐弯抹角来拍他马屁的,他眉头不禁微微蹙起,忍着不耐继续往下翻,待看到一封从隆庆传来的密信时,手中的动作一顿。 密信中说隆庆知府近日多次和方辉的副将私下见面。 唐云将这封信挑出,仔细端看。 眼下方辉刚入京,这两人便动作频繁,若是日后知道方辉被……不知到那时,这两人又会有何举动,隆庆是兵家要塞,而且还有大军驻守,万不能出一点意外。 他谨慎的将这封密信单独放到一个木盒中,剩下那些无关紧要的信件则随手扔到了脚边的一个篓子里,等着将其焚毁。 “父亲。” 这时唐明赫走了进来。 他来时见书房门大开,显然是特意等他而来,遂通禀了一声便直接进入,待他入内下人便将房门关上,而后站的离房门远远的在外候着。 唐云也有许久未见到自己的儿子,见他来了立刻欣喜的起身迎接,“我儿回来了!” 他走到唐明赫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慈父一样的关怀道:“我儿瘦了,也黑了,这次任务辛苦了!”说着,还鼓励似的拍了拍唐明赫的肩膀。 得到父亲的夸赞,唐明赫的面上却不见半分喜色,依旧神色淡淡毫无波澜,他略微低了低头,以示恭敬,“都是给皇上办差事,自当竭尽全力,苦点累点也是应该的。” 他这话说的十分场面,可偏偏唐云听了却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不错,你我父子都是皇上的臣子,一定要时刻谨记,身为臣子,无论何时何地、任何事情都要以皇上的意思为先。” 唐云虽然已经年过四旬,但是依然神采奕奕,哪怕身居高位应酬频繁,身形也笔直健硕,丝毫不像某些与其同秩官员那样膀大腰圆。 他的长相和唐明赫看起来只有三四分像,但是与唐明赫的清冷如霜姿容昳丽不同,唐云的长相没有唐明赫那样极具冲击性,看起来要温和儒雅的多。 而且虽然身居高位,但无论是他的衣着还是房中的摆设,都极为简朴,是个初次见面能给人留下很好印象的人。 “这次你前去执行任务做的不错,为父会在圣上面前替你进言,升你为百户,正好这次回来之后你也别走了,留下来帮衬为父,为父年纪也大了……” 唐云的话还没说完,唐明赫就已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出声打断道:“父亲是不是弄错了,我这次跟随赵大人出去,最多也只是从旁协助而已,主要的功劳都在赵大人和他的手下的亲卫,况且赵大人现在都只是个试百户,我又如何能一跃而上?” 唐云听闻哂笑一声,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刚直一点也不知道变通。 他转身到桌前取了一封书信,递给唐明赫,“自己打开看看吧。” 唐明赫将其打开,还没看几行,便觉得越看越荒唐。 明明这纸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是连起来他却看不懂了。 唐明赫认出这封信的笔迹是出自于赵大人之手,在信中赵大人夸赞他一路上勇武无双,居功甚伟,不仅带领众人多次躲过暗杀,还在领队决策失误差点造成全军覆没的情况下力挽狂澜,保住了众人的性命。 这明显是一封为自己请罪且替他人请功的信件,按道理应该呈送御前,只是不知道为何却在唐云手中。 唐云见他看完,颇为自得的一笑,“如何?为父的一番苦心安排你可还满意?” 满意?唐明赫心中只觉得讽刺。 这上面写的事他一件也没有做过,事实上这一路他们行进的相当顺利,除了天气不好淋了场雨,其余的没有任何意外。毕竟他们是先礼后兵秘密抓捕,而且锦衣卫是皇帝亲卫,一路之上有几个敢不长眼的对他们下手? 他眉眼冷冽了下来,断然拒绝,“这封信父亲还是收回去吧,儿子没做过的事是不会认的。” 他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表面上看这是父亲为他铺路的一番操作,但当初他们一行有十几人,人多口杂,但凡有一个人泄露事情的真相,那后果都不堪设想。所以如何保证这些人不开口?要么是付出了让他们满意的代价,要么就是让他们永远也开不了口,唐明赫心中一沉,不光如此,信中提到的那些所谓的刺客又从哪里来?又要往谁的头上来泼这个水? 这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唐明赫这件事情并不简单,给他铺路只不过是锦上添花顺手而为,背后真正的目的恐怕另在它处。 “你啊你,”唐云收回了信,看起来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倒也没因为唐明赫的拒绝而恼怒,反正这件事他只是通知而已。 但随即想到了什么,他又用颇为不成器的眼神看了一眼唐明赫,“你又犯这等妇人之仁!” 唐云坐回到圈椅上,漫不经心的把信件往桌上一扔,指尖轻点桌案,“为父可是都听说了,你这一路之上可没少给赵志胜添麻烦,为了让他帮这个忙,为父可是费了不少力气,不过你我是父子,老子帮衬自己的儿子也是应该的,但赵志胜可是外人,又好歹出了些力,到时候你还是要去好好谢一谢人家。” 听起来是老父亲对自己的儿子的谆谆教诲,但话里话外透露的都是利益和算计。 唐明赫越听越不耐,胸中压着一口闷气。 又是这样!又要将自己像傀儡一样摆布!仿佛自己不是个人,而是一件趁手的工具! 他脑海里突然想到了来时杨大人问他是否要接手的那个差事,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他眉头紧拧,微微提高了声线,“我的事不劳父亲担忧!我当然会留在京中,只不过恐怕不能为父亲所用了!我已经答应了杨大人进宫的差事!” “杨大人?杨成知?”唐云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底积压着一层厚厚的阴云。 此刻他撕下了自己和煦的面具,犹如一头游走在暴怒边缘的狮子,仿佛只要唐明赫给予肯定的回答,就会狠狠的发起攻击。 “是!”唐明赫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鉴定回答。 “你这逆子!”唐云爆喝一声,拍案而起,带的椅子都晃动几下。 他疾步来到唐明赫面前,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这力道不可谓不大,打的唐明赫的脸直接歪到一边。 唐云怒火中烧,“你不是不知道杨成知给你安排的差事是什么!你以为进宫是什么好事吗?你这是在自毁前程!”用手狠狠的指着唐明赫,“你有没有脑子?你知不知道哪怕差事你完成的再出色,陛下也会对你们这些人起了隔阂,以后打发到边边角角的还算好的,重则丢了性命你懂不懂!” 唐云心中愤懑,为什么偏偏是杨成知!但凡是别人,哪怕是指挥使大人,他都可以去运作一番,可偏偏是杨成知! 唐云愤恨,这个老贼一定是故意为之! 唐明赫僵了片刻才回过脸来,他的半边脸上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脸颊也霎时肿了起来,口腔里还隐隐泛着血腥。 他面无表情,看起来仍旧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可内心却酸涩异常,微微泛红的眼眶更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唐云丝毫不在意自己儿子的情况,兀自急的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一边走还一边继续指责他,“你说你招惹谁不好,你去招惹杨成知,这个老东西一贯跟我作对!” 看着眼前为了权势急不可耐、风度全无的父亲,唐明赫的脑海里不由浮现了幼时那久远的记忆。 那时候他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一家人身无长物挤在漏雨的房子里,虽然日子艰苦,可父亲会在下值之后握着他的手亲自教他写字,告诉他要做淑人君子。 跟他讲什么是“不履邪径,不欺暗室①”。 教他如何“积德累功,慈心於物②”。 盼望他能“忠孝友悌,正己化人③”。 但记忆里的美好又温暖的一切终究如水中花镜中月,再也不可及。 有些事恐怕也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了。 时间将记忆中眼神慈爱的父亲和眼前狰狞暴怒的人,割裂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让唐明赫时常感觉到遥远和陌生。 这时有下人突然在门外大声禀报“大人,左都御史王大人现在门外!” 下人刚刚禀报完,左都御史王恒的声音便由远及近的传来,“唐兄,怎么大白天还关着家门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打破了屋内凝滞的气氛。 眼瞧着人就要走到门口,唐云赶紧冲唐明赫使了个眼色,“从窗户出去!你的事等会儿再说!” 说完便瞬间变脸,换上一副笑意盈盈、温文尔雅的模样。 唐明赫刚翻出窗外,唐云便将左都御史迎进房中,唐明赫关窗的动作一顿,留了一条缝隙。 目光透过缝隙,他清楚的看到自己父亲脸上那阿谀谄媚的笑容。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母亲曾经说过的评价父亲的话,“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备以其所好,反自为祸。④” 8. 精于算计 唐明赫离开书房后,从下人手里接过糕点,避开府中的仆拥护卫,穿过一进又一进的院落,直奔后院而去。 临近佛堂,掌事的嬷嬷远远地就见到他的身影,躬着身迎上前去,待走近了才发现他面上有异,顿时骇然,“公子你的脸?” 唐明赫却并不回答,反问道:“母亲可在佛堂里?” 嬷嬷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但也猜到大概是谁所为,毕竟在府中能给唐明赫如此难堪的恐怕就只有那一人。 虽然心中犹在惊疑,但见唐明赫不愿多提,嬷嬷到底也没逾矩多言,恭敬的垂首道:“夫人正在殿内为小姐诵经。” 唐明赫点点头,临走前反复叮嘱她不要在母亲面前多言,以免母亲多虑,随后便推门而入。 待他离开,掌事嬷嬷压下了嘴角,赶紧招呼身边的小丫鬟,“快去取些清凉消肿的药来!” ———— 佛堂内挂着厚厚的帐缦遮蔽了渗进来的天光,乍一进入,骤然转暗的光线让人眼前一黑,唐明赫顿了顿步,适应眼前的光线后继续走向昏暗的内室。 几盏正在燃烧的莲花灯在鎏金的佛像前默默地散发着自己的光辉,梵香袅袅飘散着悠长的檀香气。 内室中,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背对着唐明赫,虔诚的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娘,儿子回来了。”唐明赫放下手中的糕点,恭恭敬敬的俯首向唐母行了个大礼。 “一切众生未解脱者,性识无定,恶习结业,善习结果……①” 唐母置若罔闻,并未回应唐明赫,口中兀自念诵经文。 见母亲未理会自己,唐明赫也没有直身,恭敬的保持着俯首跪拜的姿势。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唐母诵经完毕,这才睁开了紧闭的双眸,开口与唐明赫说话,“赫儿回来了。” 唐明赫这才直起身子,继续跪在唐母身后。 比起唐云,唐明赫的长相显然和唐母更为相似,一样的眉目如画,一样的容则秀雅。哪怕唐母的眼尾已经爬上了岁月的纹路,整个人也因长年郁结于心而显得消瘦憔悴,但是依然能分辨出其芳华时的风采。 唐母没有回头,继续对唐明赫道:“这次你回来以后,就不用再四处奔波了吧?我听闻你父亲有意让你以后留在京中。” “是,父亲已经跟孩儿说了此事。”唐明赫应道。 谈及此事他心中就忍不住郁闷,这种众人皆知,而自己却蒙在鼓里任人摆布的感觉真让人感觉压抑。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此事倒不像以往那般无可奈何,他已寻到应对之策。 唐母近几年身子衰败的厉害,大夫说要保持心情平和,不可思虑过度方为长寿之道。 是以唐明赫并没有向唐母仔细言明刚才父子之间的冲突,只是拣了重点,一笔带过,“不过孩儿也另做了安排,并没有完全依父亲所言,但以后虽然也在京中,怕也不便常与母亲见面。” 唐母闻言叹了口气,宽慰道:“无妨,总归是在眼皮子底下。”她话锋一转,“给你妹妹的荷花酥买了吗?” “当然,孩儿怎么会忘记,”唐明赫动了动身旁的纸盒,发出一声响动。 唐明赫垂眸看向纸盒,眼前好像浮现了记忆中那个梳着发包的少女,嘴一拱一拱像小兔子一样吃点心时的模样。 时光荏苒,一晃已经过去七年了。 唐明赫的心间漫上一抹惆怅。 手抚上纸盒,就好像从前抚摸妹妹的头顶那样,唐明赫眼中流露出了深深的眷恋,“月儿今年又长了一岁,也到了及笄之年,我寻思着她肯定是又长高了几分,胃口也肯定比以前更好了,便多买了些荷花酥,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心猿意马的时候,孩儿还让人准备了些别的新鲜玩意儿,到时候一起给她送过去。” 他提前亲手做了一个风筝。以往每到四月,草长莺飞的时候,父亲母亲会带着他和妹妹去京郊放风筝,他还记得他拽着风筝在前面跑,而妹妹在后面怎么追也追不上急的跳脚的模样。 只可惜记忆鲜活,现实冰冷。妹妹走了以后再也没有人陪他放风筝了。 唐母闻言顿时潸然泪下,心脏像是被人剜了一刀,一阵阵的抽痛。 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如果还活着,现在必然已经长成一个婷婷少女,在母亲膝下承欢,等待着家人为她挑选一门最好的亲事,到时候风风光光的出嫁。 然而,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的事。 唐明月的美好年华就只有短短八年时间。 一想到这,唐母的眼眶又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意,只是此刻她还有要事要与唐明赫交代,这才强忍着心中悲痛道:“你有心了,你对月儿这么好,她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高兴的,”声音犹带着一丝哽咽,她深吸几口气,平复下情绪,才接着道:“对了,来时你应该见过左都御史了吧。” 唐明赫本来还沉浸在一悲一喜的回忆中,却听唐母突然提起左都御史,顿时一愣,有些不明就里。 左都御史前脚刚进府,在唐明赫都还未至的情况下,身在后宅的唐母却已经知晓。 但唐明赫却并没有问母亲是如何知道的。 唐母虽然长年礼佛,但不代表对府中事务就撒手不管,就凭着她和唐云即使分居多年却依然是这后宅第一人,便知其是颇有些手段的。 虽然这些年她待唐明赫冷淡,但毕竟是自己仅有的孩子,也无法做到毫不关心,虽然往日的温柔耳语不再,但遇有大事发生还是多次支会唐明赫。 也因此,唐明赫对于自己母亲掌控府内宅院的程度,略知一二。 于是,他直言道:“见是见了,不过出了点意外,并没有正面遇见,不知母亲为何提起王大人?” 唐母不禁嗤笑一声,告诉唐明赫一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的好父亲给你攀了一门好亲事,正是左都御史家的千金!你是男子,平日不便打听后宅之事,为娘倒是替你打探了一番,你可知左都御史家的千金今年芳龄几何?” 唐母一顿,语气突然变得森然而尖锐,“她上个月才刚过了十一岁生辰。” 声音幽幽,好像来自深渊的最底层。 十一岁! 唐明赫闻言猛然抬首,一向云淡风轻的面具霎时碎成一块一块,脸上充斥着肉眼可见的震惊。 十一岁?十一岁! 他难以置信,跟着了魔似的心中反复念叨这几个字。 居然才十一岁! 他眼眶发红,只觉得心口仿佛漏了一个大窟窿。 一股深深的悲凉感如奔腾的洪流,顺着这个窟窿涌入心间,将所有美好正面的情绪全部冲走。 只留下了悲、怒、痛、怨。 父亲……竟然算计他到如斯地步吗? 难怪,难怪……他突然恍然大悟! 刚才他还奇怪父亲怎么会和左都御史纠缠在一起,现在他知道了,原因竟是在这里! 可笑,当真是可笑! 唐明赫悲笑出声,“母亲,你说我们在父亲眼里算什么呢?” 可以在为命悬一线的女儿请大夫的途中转身去抓让自己加官晋爵的通缉犯。 也可以在自己儿子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出于利益,把他当作无知无觉的木偶算计一次又一次。 唐母起先没有听到他的回答,猜到他心中必然是惊涛骇浪,遂没有再出声,留给他缓冲的时间。 但随后又听到他发问,呼吸不由一滞。 她长叹了一口气,权势世所重,富贵迷人眼,亘古不变的法则岂是你为我之力可以改变的。 唐母目光悠悠的望着眼前的佛像。 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逼身,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② 她供奉的是观音菩萨,菩萨慈眉善目,低垂眼眸俯视众生,仿佛将一切苦难尽数收入眼底。 唐母心中蓦地一软,说来,她也有几个月未曾见到自己的儿子了。 “此事你有何打算?”唐母问。 她转身刚想对唐明赫慰藉一番,没想到却借着幽暗的烛光却看到唐明赫脸上异常的红肿,顿时脸色大变,“你的脸是谁打的!” 唐明赫也没料到母亲会突然转身,以往他到佛堂来拜见母亲,母亲从未转身看他,是以他始料未及,完全没来得及躲闪,让唐母瞧了个正着。 他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母亲我……” 还未待他说完,唐母便一个箭步冲到他跟前,一脸心疼的捧起他的脸,但须臾,眼中又闪过一丝恨意,笃定道:“是不是唐云打的你!” 此时的唐母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凶兽,随时准备给予伤害自己孩子的敌人致命一击。 唐明赫还做着最后一丝挣扎,想把事情压下去“不是这样的母亲。” 他这么做不是为着唐云,而是唐母身体不能动怒,怕母亲生气伤了身子。 唐明赫的大脑飞速运转想找个由头把事情圆过去。 可唐母却不给他机会,干瘦的五指紧紧的捏住他的下颚,长长的指甲深深的陷在了他的颊肉里。 唐母犀利的盯着唐明赫的双眼,眼中隐隐有一丝疯狂,一字一顿道:“一个字不落的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9. 有女兮若 潘嘉玉觉得自己被误导了。 为什这么说呢? 她大体总结了一下自己以前看过的宫斗剧,基本上可以归纳总结为四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女主角刚入宫的时候,年轻貌美天真烂漫,为了得到皇帝的宠爱在后宫立身而进行宫斗;第二个阶段是到了青年时期,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需要孕育子嗣,以及如何保证子嗣能存活下来而宫斗;第三个阶段则是中老年期,孩子们都长大了而皇帝却老了,这时候就要为了扶自己的儿子上位而宫斗;第四个阶段是老年期,女主角已经当上太后,开始看自己儿子的后宫斗。 第一到第三个阶段基本每个宫斗剧都会有,但是第四个阶段就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主要还是看编剧和导演安不安排这一段。 有些立意高的,期间可能掺杂着点什么国仇家恨啊~家国天下啊之类的,主打阴谋诡计的诸如换子疑云,流落民间~讲究爱情的则是朱砂痣白月光替身等等。 但是无论修饰的情节再多,万变不离其宗,中心主体还是依照她总结的四个阶段。 可是,当进入后宫这件事真实的发生在潘嘉玉身上的时候,她却觉得受到了深深的欺骗。 印象中的后宫:宫斗宫斗还是宫斗 现实里的后宫:学习学习还是学习 她已经做好准备,雄赳赳气昂昂。 但预想中入宫第一天的刀光剑影、唇枪舌剑、明嘲暗讽统统都不存在。 一张安排的密密麻麻的课程表像山一样直接压下来。 潘嘉玉知道入宫之后肯定是要有宫规礼仪培训的,毕竟各家的规矩都不一样,进哪家门就得守哪家的规矩,更遑论天家,规矩肯定是繁琐的一套一套的。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课程的生动丰富性远超乎她的预料。 比如今天的课程主打的就是一个看实物说话。 立体、形象、真实。 —————— 立德宫。 贵人们齐聚一堂,正在聆听尚仪局张司乐的教习。 “各位贵人请看,”司乐女官指着身侧的一排造型各异的佛像,依次为众人介绍。 “这个是观世音菩萨,这个是弥勒佛,这个是文殊菩萨……” 这就是今天的看实物说话课程,也就比看图说话直观那么一点吧。 本来这些涉及宗教祭祀的相关事宜该归礼部管,但后宫性质特殊,不可能让外男随便进入,因此便落到了后宫自有的女官机构—尚仪局的头上。 至于为什么会教导众位贵女们研习这些,主要是因为顺天帝的生母刘太后现在笃信神佛。 现在笃信,也就是说刘太后以前是不信的。毕竟她能从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女做到皇后再做到太后的位子上,靠的肯定不是天天求神拜佛。 但是等她的好大儿被俘虏之后,朝中令立新君之后,失去依仗和尊荣的刘太后或许是病急乱投医,便开始笃信神佛,无论佛教的还是道教的,凡是能叫的上名的神仙都开始在宫中供奉,希望能借助神秘的力量让自己翻身。 而且后来顺天帝不仅真的回来了,还干倒启明帝复辟成功,这就让刘太后更加觉得冥冥之中是有神佛在保佑自己。 若说以前是功利,那现在就绝对是心虔志诚了。 这不,司乐刚介绍完佛教的,又让人换了一批道教的神像上来,继续挨个为众人介绍。 “这是玉皇大帝,这是元始天尊,这是三清……” 好家伙!潘嘉玉忍不住在心里直呼好家伙,这是什么前所未有的神仙大聚会! 潘嘉玉只精神了一秒,随后就听的眼神涣散…逐渐失去焦距…逐渐开始迷离… 记不住啊,真的是记不住啊…… 这些神像一个个都是鎏金的,大家的衣着全都一个颜色,撞衫撞的这么厉害,让人怎么分清啊? 潘嘉玉有点抓狂,她忍不住想,如果有财神的话她或许还会使劲记一记装在脑子里。 但突然她又想起,好像一直没听到提起财神呢? 潘嘉玉又仔细的在脑海里扒拉了一遍,确定是真的没有提及。 她忍不住疑惑,难道财神不重要吗? 但倏尔又恍然,也是,狗皇帝都被俘虏了,供奉财神也没用啊,难道要保佑他在被俘虏的期间发财吗?况且皇家也不缺钱,用不到财神保佑。 潘嘉玉神游了一会儿,又开始忍不住打量起对面一起上课的同学们,哦不对,是贵人们。 她们现下都没有封号,需得在立德宫进行宫规等一些列的教导之后,才能进入皇城内城,也才会被授予封号。 因此当下,彼此之间都是以贵人互称。 坐在她对面的是工部尚书的女儿苏文英,此刻苏文英眼眶泛红,使劲儿的瞪大着眼睛,一看就是跟她一样强忍着困意。 往左一个是礼部侍郎的女儿郑宁雅,和温文尔雅的名字不同,她的长相倒十分明媚成熟,如果化一个小烟熏或者带点混血感的妆容会更好看,不过古人的审美不一定能接受。 再往左一个是右都御史的女儿孙燕来,是她们这些人里面年纪最小的,才十四岁。 而坐在首位的则是兵部尚书的女儿朱兮若。 潘嘉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朱兮若是在座所有人之中最美的一个,同时也是最虚弱的一个。 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整个人消瘦的厉害,面白如纸,甚至虚弱的连礼仪都顾不得,只能斜斜的靠在椅背上。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让潘嘉玉如此关注她,那就是朱兮若她爹是兵部尚书朱廷益! 说到这个人潘嘉玉可熟啊。 在顺天帝被俘虏、几十位大臣被杀以后,不仅率先站出来力挽狂澜,拥立新帝稳住朝纲,之后又整饬军备,亲自部署前线督战,集合了二十万大军,和大将军陈江,一文一武珠联璧合,大败律国。 之后律国妄图以被俘虏的顺天帝要挟议和,朱廷益却以“社稷为重,君为轻”不允,最后迫使律国将顺天帝释放归还。 后世评价其为民族英雄,他也的确实至名归。 但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朱廷益也因为他的这句话被顺天帝记恨。不过朱廷益到底在朝堂声望颇高,顺天帝复辟之后为了笼络朝臣,一时也不敢动他,甚至还召他女儿入宫。 这看起来是恩宠加身,但是依然抵挡不住顺天帝对朱廷益暗藏的杀心。 果然,没几年朱廷益就被顺天帝找借口杀/死,而他的女儿朱兮若更惨,进宫不到两年就死了。 具体的死/因史书没说,只言进了宫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潘嘉玉起先还心中存疑,觉得又是后宫的阴谋诡计被遮掩了,但是等她见到了真人之后,对史书上的记载则深以为然。 的确,这身体看着真的太不好了,她一拳能打十个点感觉。 一想到民族英雄的女儿就这么没了,潘嘉玉就觉得惋惜,决定等下课之后去拜访一二看看情况。 她觉得自己身上突然多了一份责任感。 朱兮若她爹朱廷益远在天边,自己有心无力,但现在朱廷益的女儿就近在眼前,她说什么也不能管! 这时司乐已经结束了她的教习,最后叮嘱道:“各位贵人一定要牢记微臣刚才所说,以后贵人们在宫中侍奉陛下和太后,少不了要陪着陛下和太后一起礼佛崇道,太后虔诚,贵人们在御前一定不可将仙家名字记错。” “不光是不能记错仙家的名字,在跪拜祈祷进香等等环节,都有言行举止上的要求,待会儿李司仪会继续为各位贵人们教习。” 什么?这茬还没完? 潘嘉玉听她这么说直接头大,脸顿时跨了下来,这课程怎么还带捆绑销售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对面工部尚书女儿的眼睛似乎睁的更大了,还隐隐泛着水光,亮晶晶的,倒是怪好看的。 ———— 这个培训走的是速成填鸭式教学。 毕竟贵女们入宫的目的不是为了来学习的,不可能给一年半载的时间让众人去细细研究。 因此每天的知识量都浩如烟海,从日出直到天有暮色才算结束。 一天结束,众位贵人们起身,准备回到各自的住所用膳。 每个人都是前呼后拥,身边都至少跟着两名丫鬟,只有潘嘉玉身边仅有一名丫鬟跟着,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倒不是潘嘉玉的爹潘为忠小气,潘为忠虽然只是县令,比不上京官们权利大,但一县治下好歹也有几万人,总不可能多一个丫鬟都给她找不出来。 是潘嘉玉觉得天高地远而且前途未卜的,没必要带那么多人,让别人跟着进宫受罪,就连盼月她一开始也不想带,可是潘为忠也不可能真让她一个人入宫,这不成个样子而且他也放不下心来。 最后还是还是盼月主动请缨,她是个孤女,没牵没挂,去哪儿都是去,而且小姐是个好小姐,跟着她,盼月自然愿意。 潘嘉玉已经忍了一天,甫一结束,就头晕脑胀的拉着盼月赶紧返回了居住的东院。 两个人关起门来吃完了晚膳,潘嘉玉便让盼月抱上一罐腌制的酸果子,前往朱兮若所在的西院。 10. 探病毁容 “小姐,起来用些晚膳吧,再不吃可就要凉了。”朱兮若的丫鬟夏香,看着桌上一动未动的晚膳有些发愁。 小姐今日又没好好用膳。 “不用了,”朱兮若靠在美人榻上,身上盖了一层薄毯,没精打采的半闭着眼,“撤下去吧,我今日吃不下。” 她身旁站着的丫鬟冬雪闻言,立刻不赞同起来,劝道:“小姐今日就只有早膳的时候喝了一碗粥,一天没吃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奴婢扶小姐起来,小姐多少用一些吧。” 夏香也点头一起劝道:“是啊,近来小姐都未曾好好吃过东西,这几日宫中在宫中学习甚是辛苦,若是累垮了身子,老爷和夫人在宫外会担心的。” 她们两个是真的很担心,浓浓的忧愁缠在眉间化不开。 以前的小姐骑马射箭无一不是好手,可如今却变成这副样子,真是让人看的心痛如刀绞。 但朱兮若却无动于衷,“我是真的吃不下,撤下去吧。” 她浑身放佛被人抽走了力气,只想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躺着,哪怕近一个月都没吃过一天囫囵饭,但却总觉得胃里、心里,都被堵的满满的,塞不进多余的东西。 夏香和冬雪无奈,小姐不吃,她们做奴婢的也不能硬往嘴里塞,只能急的干瞪眼。 这时门外有宫女来报,说东院的潘贵人前来探望。 夏香不由奇道:“真是奇怪,咱们跟潘贵人也不认识,这潘贵人怎么突然来看咱们小姐?” 朱兮若昏昏欲睡,冬雪俯下身,凑到近前小声问她,“小姐,潘贵人来看您,小姐可要见她?” 潘贵人? 朱兮若闻言,挣扎着睁开了眼,她对这位潘贵人倒有些印象,这批进宫贵人中,此女是家世最低的,父亲仅是个偏远小县的县令,不过即便如此,她本人的长相倒真可以说的上是花容月貌,而且身上有一股让她羡慕的生气。 朱兮若掀开薄毯,“让她进来吧,冬雪扶我起来。” 传话的宫女出去回禀,没一会儿,潘嘉玉便在宫女的引导下进入了内室。 朱兮若让冬雪扶她坐起身子,免得失了礼仪,夏香又找了个斗篷给她披上,免得着凉。 一进来,潘嘉玉就看到坐在塌上,虚弱的仿佛一把枯草的朱兮若,顿时皱起了眉。 白天的时候裹着一层又一层宽大的衣裳尚且显得瘦弱,现下褪去了繁复的外衫只穿着里衣,简直可以说的上是瘦骨嶙峋了。 潘嘉玉坐在夏香搬来的椅子上,还没先问好,便忍不住关切道:“白天还看不出来,朱姐姐怎么瘦的这么厉害,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她余光扫见屋内桌子上没人动过的晚饭,心中更是担忧,都这么瘦了怎么还不好好吃饭? 潘嘉玉顿时有一种老母亲看自家不省心孩子挑食的感觉,“朱姐姐这是没吃晚饭吗?虽然厨子做的是一般了点儿,但是不吃饭也不行啊,你都这么瘦了。” 她招手让盼月把怀里的罐子递过来,“姐姐要是没胃口或者不想吃饭的时候,可以就着点儿这些酸果儿,这是我丫鬟盼月腌制的,可好吃了,我平时不想吃饭的时候就会吃上几个,吃完了就想吃饭了,特别开胃。” 朱兮若还没搞清楚潘嘉玉为什么来此,就见她连珠炮似的一通关心,还递了东西过来,虽然有些诧异,但见她眼神真挚,心中不由一暖,到底没拒绝她的好意。 她让冬雪接过罐子,强撑着微微一笑,回道:“多谢妹妹厚赐,劳妹妹挂怀专门跑一趟,不过妹妹不必担心,我无事,都是些老毛病了,养一养就好了。” 朱兮若一副看淡一切的模样,一旁的夏香和冬雪却听的心中酸涩,才不是这样,小姐以前身体明明很好的。 但潘嘉玉不知真情,听到朱兮若说是老毛病,便信以为真了,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这可还真有点棘手啊……天生体弱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调理好的。 潘嘉玉心中暗暗决定,看来以后要多走动走动了,免得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再出什么岔子,就朱兮若这身子骨,估计连一波宫斗抵挡起来都费事,多一个人盯着也是多一份保障。 “不知道妹妹还有别的事吗?” 那边潘嘉玉有点走神,这边朱兮若却是有些扛不住了,眼皮越来越重仿佛有千斤一般,怎么睁也睁不开。 一旁的夏香见状,麻溜的扶她躺回榻上,冬雪也立刻放下手中的罐子,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塞到朱兮若嘴里。 片刻后,朱兮若的呼吸变得绵长。 围观了整个过程的潘嘉玉不禁大惊失色,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夏香、冬雪,你们家贵人这是怎么了?” 冬雪给朱兮若将薄毯盖上,这才和夏香一起过来向潘嘉玉行了个礼请罪,“请潘贵人恕罪,我家小姐体力不支,怕是不能接待潘贵人了。” 夏香的语气有些难受,“小姐近来身体是越发的不好了。” 冬雪轻咳一声,“潘贵人送予小姐的果子,待小姐醒来之后奴婢会提醒小姐食用的。” 她心里祈祷,若真能像潘贵人说的那样,令小姐胃口大开就好了。 两人闪烁其词,潘嘉玉虽犹有些惊魂未定,但也没再强问。毕竟她们现在也算不得熟悉,人家有些话跟她也说不着。不过心中倒是愈发坚定以后要经常走动。 于是,潘嘉玉接过话头,顺势提出了告辞,带着盼月走出去两步之后又想到了什么,回首对二人说:“要是你家小姐吃不惯的话就别吃了。” 就朱兮若这个情况,她有点怕吃出什么问题来。 —————— 此时夜幕已经逐渐开始沾染上墨色,屋前廊下还有一座座殿宇内的宫灯都已经全部燃起,散发着明亮的光芒洒在大地上。 见天色还不算太晚,潘嘉玉便带着盼月溜溜哒哒的往回走。 今天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潘嘉玉虽然早有预料,但心里到底还是像猫爪子挠了一样,痒的厉害。 她忍不住问盼月,“小月儿,你说朱贵人得的是什么病啊?你见过吗?” 盼月摇头,“从来没有。连听都没听过,奴婢也好奇,朱贵人的身子骨看起来也太差了。” “对啊,”潘嘉玉附和道:“咱俩是饭都吃不够,人家是饭够都不吃。” 盼月:……… 盼月默了一瞬,忍不住纠正道:“小姐,不是饭吃不够,是膳房提供的饭菜太少了!” “对对对!”潘嘉玉举双手赞同,“你说的非常对!就是这个样!” 这膳房跟养猫似的,每次就给那么两口猫食,哪够吃的。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慢悠悠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片花树前。 一团又一团的梨花在有些暗淡的夜色映衬下,就像千片万片的雪花落在了枝头。 潘嘉玉深吸了一口气,丝丝缕缕的香气仿佛透过鼻间渗透进了四肢百骸,“盼月你闻,这花还有点香。” 她走上前几步,埋首在花枝间深嗅。 “这样离的近了闻着更香。”她招呼盼月,“你也来闻闻。” 盼月依言凑上前去,惊喜道:“真的哎小姐!这香味好闻又清淡!咱们要不要摘一枝带回去插瓶子里。” 潘嘉玉闻言眼前一亮,对盼月抛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你这个提议不错。” 话音刚落,她便迅雷不及掩耳的折断了一根枝子,带起点点花瓣飞舞。 盼月顿时大惊,“小姐?!我们不挑选一下吗?” 潘嘉玉乌黑的眼睛在夜色中仿佛闪着光,滴溜溜的左顾右盼,悄声道,“还挑啥,万一再让人看见,咱赶紧走!” 说着手就扯上了盼月的袖子。 盼月无奈,叹了口气拉住她,“小姐,不用担心,我之前看到有宫女剪花拿去插瓶的。” 潘嘉玉迈出去的脚步在半空中急刹车。 “嘶!”她倒吸了一口气,幽怨的回望盼月一眼,“下次再有这种事,一定要早告诉我。” 两人赶在夜幕彻底浓黑前回到了东院。 盼月将花枝插到了梅瓶里 回头就见潘嘉玉已经懒洋洋的准备往榻上躺,便出声提醒了一句,“小姐记得去净手哦。” “等一会儿洗脸的时候再说吧。”潘嘉玉已经被床封印了,她表示现在起不来。 “那小姐现在千万别用手碰脸哦。”盼月又提醒。 “?”潘嘉玉疑惑,“为什么?我的手不就刚才摘了个花吗,也不脏吧。” “你忘啦小姐,”盼月见她没有动作,便索性湿了帕子亲自过来给她擦手,“管家说你以前摘花的时候不小心把花汁抹到了脸上,结果第二天就起了满脸的大红包,一个多月才下去。”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潘嘉玉直起身子,从她手里拿过帕子,一边擦手一边回道:“你也忘啦,我之前不是撞到头都想不起来了吗,对了,当时的情况很严重吗,我看我现在脸上挺好的啊,也没留什么印迹。” “这件事说来也真是奇了,管家说当时小姐脸上可严重了,老爷为此还特地从城里请了大夫来,大夫给开了药膏但是也没什么用,等到一个月之后就自己消失了,而且消失的干干净净一点印儿没留。” “是挺特别哈。” 潘嘉玉啧啧称奇,没想到原身居然还有这么个情况,真是闻所未闻。 她把擦好的帕子还给盼月,想继续躺回床上,但是刚一沾床又猛的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等等! 沾了花汁就长包? 潘嘉玉顿时联想到,如果把花汁涂脸上长包,就相当于毁容了,这样就不会遭狗皇帝那个色/狼惦记了,这样就能逃过一劫! 潘嘉玉豁然开朗,妙啊,真是妙啊。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原身这个体质不正好解了她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的隐忧吗! 潘嘉玉喜上眉梢,差点笑出声,目光幽幽的看向梅瓶里那支新鲜的梨花。 哼哼,今晚就让我试验一下效果怎么样。 —————— 第二天潘嘉玉起了个大早。 盼月都还没来叫她起床,她就急不可耐的一跃到铜镜前。 这铜镜不似现代的水银镜那么清晰,照起人来也会有一点点变形。 但即便如此,潘嘉玉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嘶—” 这也太,吓人了吧! 饶是潘嘉玉自己都忍不住瞠目。 一个又一个豆大的红包密密麻麻的分布在曾经肤白如雪的脸颊上,那红中还透着点紫,看起来既可怖又恶心。 潘嘉玉摸着自己的脸上的疙疙瘩瘩、起起伏伏,短暂的惊吓过后,心情又开始愉悦起来。 不疼、也不痒、就是看着吓人,真是不错哎! 潘嘉玉坐在镜前上下左右的欣赏自己的成果,这时,来叫潘嘉玉起床的盼月,端着洗脸水推门走了进来。 “小姐该起床了!” 盼月刚进屋就看见一个身影坐在梳妆台前,正在诧异自家小姐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转身的时候却猛的看到了自家小姐的脸。 “哐当”盼月手里的水盆直接掉在了地上。 盼月骇然瞠目,“小姐你的脸!” 11. 封为美人 潘嘉玉不是个马后炮。 她在离家之前就跟盼月仔细言明过,自己志不在后宫,也无意争宠。 只想当个低调隐形的透明人,能吃饱饭、能苟住就行。 不过,如果有那么些个恰到好处的机会,可以给狗皇帝使绊子的话,她也是很愿意开动脑筋,付出自己的智慧和劳动的。 当然,这后半句她只是在心里默默说给自己听,并没有宣之于口,毕竟这话在这个时代人们的认知里,实在是太过大逆不道。她又不是脑残,怎么会满世界到处宣扬。 因为有潘嘉玉之前的坦诚之言,盼月一看见她这么作践自己的脸就知道所谓何故。 顾不得还扔在地上的水盆,盼月一脸心疼的奔过去,“小姐怎么这么傻,女为悦己者容,小姐用什么方法也不能拿自己的脸开玩笑啊。” 潘嘉玉心情倒是还挺好,见盼月来了还哈哈一笑,“这不是正巧赶上让我知道这个办法了吗,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盼月闻言却面有瞒燃,眉眼都低垂了下来,“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昨天多嘴!哪壶不开提哪壶,没想到竟然害了小姐!” 盼月愧疚的眼含泪光,说着就要跪下请罪,潘嘉玉哪见的了这个,再说她一点儿不怪盼月,便连忙拉她起来。 拍着她的手安抚道:“你不用自责,是我自己决定要这么做的,即使我不知道这个情况,那明天我也会想其他的办法的,况且与其再让我担心好几天绞尽脑汁的想办法,眼下这个情况不是正好解了燃眉之急吗?再说了这只是临时的,就像你说的一个月之后不就好了吗,也没留印子,别担心。” 盼月吸了吸鼻子,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姐还是叫个太医过来看看吧,之前那次管家说有涂抹药膏在脸上的,也不知道没留印子到底是不是跟涂药膏有关,以防万一还是叫太医来看一下吧。” “好好好。” 见她眼睫上还挂着泪珠,潘嘉玉又怎么能不答应。正好也借着太医来给她看诊,说不定能把她毁容的消息传到内宫去,让一些对她不怀好意的人暂时偃旗息鼓。 毕竟入宫的都是一帮高门大户家的小姐,但是这里面偏偏混进来一个小门小户的自己,多惹人眼! 况且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肯定有人知道狗皇帝当初在浦阳县待过,说不定一些人还会因此认为,当初自己是耍了什么手段才获得狗皇帝的青睐,指不定怎么在背后编排她。 这些和她一起入宫的姑娘们还年轻,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心思都比较纯善。但是后宫里的那帮老油子可不一样了,估计都已经进行到第二阶段了(前前章开篇),说不准还有些心急的已经摩拳擦掌在为第三阶段准备了,她一个职场新人可斗不过这些资深前辈,所以哪怕现在看起来风平浪静,她也得给自己降降热度,免得太过招人眼。 —————— 潘嘉玉料想的没错,当太医为她请过脉之后,立刻便有好几个小太监跑到太医院去打听。 当小太监们带回来潘嘉玉毁容的消息后,各位娘娘们很是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其它的贵人她们倒不担心,却唯独担心这个潘贵人。 晟国为防外戚干政,一直以来都是严格控制后宫女子们的家世,有的甚至直接出身寒门。 比如皇帝的生母刘太后就是县令之女,而皇帝的元配,已经薨逝的郭皇后,家世更低微,其父仅仅是县中典吏。 也因此,后宫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后妃等级越高,家世就要越低。 再加上后宫中手里有消息渠道的的人打探出来,皇帝归国时曾在蒲阳待过,联想到潘嘉玉的入宫,顿觉这肯定是个不安分的人。不过好在这些人觉得潘嘉玉现下已经毁容了,一时半刻的也翻不起什么浪来,心也就暂时放回了肚子里。 —————— 御书房 顺天帝阅完给贵人们拟定封号的圣旨,满意颔首,随后将圣旨摊在桌上。 “王宠,用印吧。” “是,陛下。” 王宠取出玉玺,盖在圣旨上,待印泥干透后小心的将其收拢,放在盛装的托盘上。 顺天帝拿起一封奏本,一边阅览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那人可带回来了?” 王宠闻言,先是挥手示意殿内的小太监们退下,待人都走光后,这才躬着身向顺天帝回道:“昨儿个指挥使大人来信儿说人已经下到昭狱里头了。” “昨儿个?”顺天帝翻阅奏折的手一顿,冷冷的睨了一眼王宠,声音听不出喜怒,“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朕?还要等朕问你你才说?” “陛下恕罪!”王宠立刻变了脸色,哆哆嗦嗦的跪到地上,“昨天指挥使大人来信儿的时候已是深夜,臣担心打扰陛下休息这才没有禀报。” “那为何今早不报?”顺天帝的目光冷若冰霜。 “是臣自作主张!臣见陛下勤劳朝政,不敢让这些小事扰乱了陛下的心神耽误正事!”说着一遍又一遍的用力磕头请罪。 可这话非但没有疏解顺天帝心中的不快,反而如一把干柴,直接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 “你这狗才!”顺天帝暴呵出声,“这都是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你的眼里还有没有轻重!愚蠢!当真是不堪大用!” “是臣失言!是臣失言!”王宠听的背后冷汗直流,不停的抽自己嘴巴,连连请罪,“臣该死!臣该死!求皇上恕罪!” “啪,啪,啪”,皮肉拍打的声音不绝于耳。 顺天帝紧蹙着眉头,听这声音听的心烦。他自认自己是位仁善之君,见不得这些体罚,况且王宠这事虽然办的不利落,但归根结底也是为他着想,虽然自作主张,但其心可悯,遂决定暂且饶过他,只是心中犹有些不快,声音也十分冷淡“好了!退下去宣旨吧!再不可有下次!” “是!谢陛下开恩!谢陛下开恩!”王宠连滚带爬的站起来。 顺天帝又道:“告诉张顺,今晚朕要见他!” 王宠连忙应是,身子躬的像个虾米,连头也不敢抬,端着圣旨快步离去。 看着他离去时佝偻的背影,顺天帝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到底还是不如韩振懂他。 怎么上天就如此残忍,非要把韩振从朕身边带走呢! 不行!韩振服侍朕尽心尽力、忠心耿耿,朕岂能因为他身死就让其埋没! —————— 另一边,王宠出了殿门直到转角处,一直紧绷着的弦儿才算彻底松下来,他依在阑干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停的擦着自己额头的冷汗。 他心中后怕,真是好险!陛下的龙威是越来越重了。以前跟在韩大人身边的时候还没觉得陛下这么难伺候,要是韩大人还在的话就好了,说不定也能提点咱家一二。 王宠不无可惜的想到。 这时,刚刚被赶出殿的小太监功才,有意打探刚才殿内发生了何事,便跟在王宠身后寻了过来。 见他此刻满头大汗、脸部红肿、全是巴掌印,不由大惊失色,忙不迭的上前关切道:“干爹您这是怎么了!您的脸怎么成这样了?” 王宠此刻当真是形容狼狈,他本来就是想避着人到角落里缓口气,若是其他个不长眼的来打扰,他此刻定是要好好惩治一番,但是见来人是自己的干儿子,他虽不悦,但到底还是压着怒气,没好气的道:“你这小崽子怎么到这来了?” “嘶-真疼!”王宠扯到了嘴角,觉得自己脸上就像是放了两个火炉,烤的火辣辣的疼。 功才凑上前去,试探性的开口,“儿子这不是关心您吗,您这是?惹皇上生气了?” 王宠叹了口气,“那不然呢,除了皇上谁还能让咱家这样?你们啊,都羡慕宠臣,可是宠臣是那么好当的吗?天天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有点风吹草动就是直面天威!” 说罢,他又使劲儿的点了点功才的额头,颇为不成器的眼神看着他,“你们啊,没一个能顶的起事儿来的。” 功才捂着额头,装模作样的哎哟一声,陪笑道:“这不是还有干爹您吗!” 王宠又叹了口气,才正色道:“好了,别在这插科打诨了,还有正事要干呢,你替咱家跑个腿,到立德宫去宣旨。” —————— 立德宫 众人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功才打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封右都御史之女孙燕来为正四品婕妤,赐号福……封兵部尚书之女朱兮若为正五品婉仪,赐号惠……封工部尚书之女苏文英为从五品嫔,赐号英……封浦阳县令之女潘嘉玉为正七品美人,赐号淑。钦此!” “谢陛下天恩。” 众人在丫鬟的搀扶下陆陆续续的起身。 功才扬着笑脸,上前道喜:“奴婢在这儿恭喜各位娘娘了,待会儿午膳过后会有人迎接各位娘娘去西宫,各位娘娘可以先让下人们准备着点儿。” 他说完不着痕迹的扫视了一圈,燕瘦环肥各有千秋,但看到一个青绿色的身影时,目光猛的一凝。 功才眯了眯眼,这位是谁?怎么还蒙着面纱? 蒙着面纱的当然是潘嘉玉,本来她今天外出的时候是没有带的,可是出门后,路上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像交响乐一样,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 一个个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看出个洞来。 饶是她十分满意自己的成果,但也经不住这么多人如此直白的打量。 一个两个的也就算了,这么多人,她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于是她果断的决定让盼月回去替她取个面纱,而事实证明,她的做法是非常有先见之明的! 年纪小的孙燕来见到她直接吓出了声,而随着她这一嗓子,众人的视线瞬间聚集到了潘嘉玉身上。 随后又是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 潘嘉玉:…… 她似乎已经能想到自己进入内宫见到更多人之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反响了。 —————— 申时 一抬抬步辇载着众位新晋的妃子出了立德宫,走过一条长长的巷子便进入了迎喜门。 过了迎喜门,众人这就算正式进入了皇宫的内宫,也就意味着她们离彼此未知的未来更近了一步。 她们好像天上的星子,短暂的聚集之后又四处散开,然后在茫茫广阔的天幕上终其一生寻找着自己的人生轨迹。 潘嘉玉居住的地方叫“望月轩”,她刚才上辇之前跟抬辇的小太监打听了几嘴,小太监虽然有些奇怪淑美人怎么带着面纱,但还是老实的告知望月轩是个清静雅致的地方,就是位置有些偏。 不过对于潘嘉玉来说可不是问题,应该说这正合她的心意,住的离狗皇帝越远她越高兴! 一通七拐八拐之后,潘嘉玉终于到了目的地。 “淑美人,望月轩到了。” 抬辇的小太监们放下步辇,盼月扶着潘嘉玉下辇,早已候在此处的太监宫女们立刻屈膝行礼。 “给淑美人请安!” “都起来吧。” 12. 再次相遇 望月轩当真是个极为清净雅致的地方,青绿色的阑干上雕画着花草交缠的图案,院中有假山怪石,其下还有一汪浅浅的水池,几尾红鲤在水中肆意畅游,池边点缀着一些各色的小花,苍翠的竹子在转角、回廊边参差点缀,虽然院子不大,但却让人一见就心生喜欢。 潘嘉玉的封号是美人,按规矩宫中派了太监宫女各两名来服侍她。 潘嘉玉刚吩咐她们起身,作为她贴身丫鬟的盼月就立刻摆开了架势,“你们几个都向美人介绍一下自己吧。” 她的声音犹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紧张,毕竟这还是盼月第一次以上位的姿态去命令别人,她毫无经验心里也有点发怵,但为了给自家小姐撑脸面,到底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四人本来都低着头,听到盼月的话才从左至右一个接一个的抬起头介绍自己。 “奴婢钟研慧见过淑美人。” 第一名宫女说完抬头,疑惑的瞪大眼睛,淑美人怎么蒙着脸? “奴婢窦盼青见过淑美人。” 第二名宫女说完抬头,疑惑的瞪大眼睛,淑美人怎么蒙着脸? “奴婢秦俊生见过淑美人。” 第三名太监说完抬头,疑惑的瞪大眼睛,淑美人怎么蒙着脸? 潘嘉玉将几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却并未解释,反正等她摘下面纱,大家就一切就都明白了。 这时轮到了第四名太监。 “奴婢张岑之见过淑美人。” 与前者不同,最后一道声音低沉又极具磁性,随着话音进行到尾声,这人缓缓抬起头来。 一张丰神俊朗,仿佛雕刻家手下最完美作品的俊颜霎时映入潘嘉玉和盼月的眼帘。 但两人却没有心思欣赏。 潘嘉玉&盼月:!!! 二人皆是瞳孔地震! 这!这不是之前庙里遇见的那个锦衣卫吗?!他,他怎么成太监了!? 两人如遭晴天霹雳、心神大震,大为不解,大为疑惑。 而伪装成张岑之的唐明赫,见到两人也是面色一凝,瞳孔紧缩。 其中一个分明是他之前在庙中见过的那个女人的丫鬟!而且,他也马上辨认出,那蒙面女子的眉眼和当初那个女人一模一样!是她无疑! 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楚,还得多亏当初潘嘉玉那一番惊世骇俗的发言,在他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难怪!他心中暗道,怪不得刚才低着头的时候就觉得对方的声音如此耳熟。 原来是她们!没想到她居然是皇上的美人? 唐明赫眼底一暗,一股浓浓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怎么偏偏是她们!这可真说的上是无巧不成书了,但,我们此次是秘密进宫,她们二人之前见过我,若她在大庭广众下提及我之前的身份,恐怕会有暴露的风险! 想到这,唐明赫心猛的一沉,明明是初春他的背后竟生出了津津冷汗,尤其是他见潘嘉玉眼睛瞪的浑圆,生怕她开口,便忍不住率先抢白道:“淑美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望月轩里已经给您备好了水,让奴婢几人服侍您梳洗一番吧。” 每一个新进宫的妃子入了宫之后都要安排一场“扫洗”仪式,所谓“扫洗”,简单点的是用杨柳枝在妃子们的身上象征性的扫几下,然后用沾湿的梳子给妃子们梳头;复杂点的则是需要在妃子们沐浴的时候,辅用沾湿的杨柳枝扫其头部。 其意为扫除宫外带来的污秽,扫除心间的阴霾,以焕然一新的姿态迎接在宫内的生活。 脸上还蒙着面纱,潘嘉玉并不担心别人能看见自己的表情,因此毫不遮掩自己的愕然,嘴巴大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她对唐明赫的突然出现倒没想的那么复杂,只是单纯的感慨。 好好一个美男,怎么说嘎就让人给噶了呢…… 正巧唐明赫又说话,潘嘉玉这才慢慢合上大张的嘴巴,从吃惊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她和盼月神色复杂的对视一眼,随后在众人的簇拥下相携进入望月轩。 潘嘉玉攒了一肚子好奇,非常想问问唐明赫是怎么一回事,但又怕贸然在众人面前发问,会揭了他的伤疤,于是便选了最简单的扫洗仪式,匆匆走完过场之后便遣了其他三人出去,独留下他。 潘嘉玉坐在美人榻上,侧着身子让盼月给她擦拭沾湿的头发。 “你…这是怎么回事?”她神色复杂。 唐明赫站在她的面前,剑眉微微蹙起,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奴婢犯了些错误,受到了惩罚,所以被送进宫…做了太监。” 潘嘉玉震惊,“是什么错误,能让你被嘎…不对,能让你受到这么重的惩罚!” 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那惩罚他的人是不是嫉妒他长得好看啊! 潘嘉玉忍不住恶意揣测。 唐明赫默了一瞬,刚才须臾之间,他的脑海里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对策,该如何将这件事圆过去。 他决定用欲扬先抑的方法,先贬低自己塑造一个可怜的形象,获得对方的同情,然后再趁机宣誓自己的忠心,彻底打消对方的疑虑。 于是他装作一副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请淑美人恕罪,奴婢是进宫做了太监才捡回一命的,对过去的事实在是后怕不已,而且以前的一些事也涉及机密,奴婢不敢轻易提及,怕让他们知道了再来揪着奴婢的错,不过奴婢之前身份到底特殊,担心让其他人知道之后心生芥蒂,无法接纳奴婢,还望淑美人不要对旁人提及奴婢的过往…不过奴婢。” 可惜,潘嘉玉却没有给他按照自己节奏进行的机会。 听他前半句,见他不肯多言事情的起因,潘嘉玉当时就想着不说就算了,她虽然有点八卦,但是也明白八卦要适度,知道的太多了也不是好事。 再联想到几日前初见时,他那糟糕的办事能力,潘嘉玉猜,或许这就是他受罚的原因。 又见此刻的唐明赫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明明身形健朗高大,但却摇摇欲坠一副虚弱无比的样子。 再想到他之前仗剑时的意气风发,冷峻高傲,现在却低三下四一口一个奴婢。 这强烈的反差让潘嘉玉心里顿时心生了一股浓浓的同情,她下意识的猜测肯定是因为他刚刚被嘎,那儿还没有痊愈,带的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好了…… 哎!女人何苦为难姐妹啊! 心痛之下,潘嘉玉就打断了唐明赫即将脱口的表忠心的话。 也因此,唐明赫的欲扬先抑,最终也没扬起来。 潘嘉玉起身上前握住唐明赫的手,触手的体温冰冰凉凉。 潘嘉玉更是痛心,瞧瞧这手冰的,这是失血过多都导致手脚冰凉了吧! 被女子柔软温热的双手拉住,唐明赫猛地一震,除了自己的母亲,他还从未与其他其他女子这样接触过。 对上那双仅露出的黑珍珠似的眼睛有一瞬的慌乱,愣了一下才想着赶紧把手抽回,可手上的那片温暖却不肯让他挣开。 潘嘉玉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一脸痛惜的对他说,“那谁,小张是吧?过去的事我们就让他过去吧,你还很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放心吧,你的事我肯定不会对别人提的,另外我这刚来也没什么事,就先给你放两天假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唐明赫:? 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唐明赫还想继续把自己的话说完。 潘嘉玉却是已经开始动手把他往外推。 “去吧去吧,快回去休息吧!” “淑美人?”唐明赫的头上挂出一个问号,这淑美人是什么意思? 可很快他就分不出心神来思考旁的。 女子的手掌触碰到自己,明明隔着衣服,却仿佛有灼热的温度透过衣服,留在相接触的那片皮肤上。 唐明赫浑身僵硬四处躲闪,两人你推我往,像转圈跳舞一样,不知不觉来到门口。 潘嘉玉瞅准机会一个用力,将唐明赫推出门外。 她不容置喙的道:“好了,接下来的两天,不对,三天!接下来的三天都不要让我见到你,给我回去好好休息!” “嘭”的一声,房门在他面前紧紧关闭。 唐明赫在门外一脸莫名其妙。 这个女人是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而门一关,潘嘉玉佯装正色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刚才气势汹汹的她瞬间变得萎靡不振。 她小跑回去,扑到盼月身上,扼腕哀嚎,“月啊,你说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怎么变成太监了?” 她如鲠在喉,有一种久旱逢甘霖,一滴;他乡遇故知,结果是债主①的感觉。 盼月也是一脸可惜,不过她想了想之后,心里产生了些别的想法,“小姐,我觉得这或许不是个坏事。” “这是怎么说?”潘嘉玉抬起头来,还是皱皱巴巴个小脸。 盼月认真道:“小姐你想啊,张公子肯定是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所以才会遭了宫刑,但是就像他说的不管怎么样好歹保住了一条命不是?生命重于泰山,这对张公子来说是个好事啊!另外对咱们也是好事一件!张公子羞于启齿自己以前的事,咱们也算捏了他个把柄,有这个在他以后肯定是不敢背叛咱们!” 潘嘉玉听的震惊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盼月。 好,好有道理! 这一刻潘嘉玉突然觉得眼前的盼月好像高大了许多。 于是,在另一边唐明赫担忧自己话没说完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这边潘嘉玉和盼月,已经自行在彼此心里替唐明赫将这事给圆了过去。 —————— 兵荒马乱、出人意料、跌宕起伏的白日就这么过去了,转眼间已经月上中天。 孤高的明月悬挂在夜空,俯视着人间,洒下他清冷的光辉。 潘嘉玉早早的便睡下了,今日初进宫没什么事,但是明天她还要起个大早去给狗皇帝和他妈请安,又是一场硬仗。 潘嘉玉的意识越来越沉。 在梦里,她逐渐来到一片厚重的浓雾之间,环顾四周皆是一片白,她想逃离这里,那浓雾却放佛有了手,拉着她陡然出现在夜空中,她看到了近在眼前的硕大月亮,比她以往任何时候看到的都要大,还没等她欣赏,那浓雾推着她一直向前飞,脚下一座座在清辉下闪着点点银光的金色琉璃瓦,仿佛一条金色的河流。 突然,浓雾带着她在一座灯火通明的宫殿前停下,她正疑惑,脚下却一空,整个人像一颗流星一样极速下坠。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直接尖叫出声,她眼前阵阵发黑,就像被人蒙住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的眼前才慢慢出现亮光,这光太过通明,刺的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她用力眨了好几下才重新找回焦距。 只见一名穿着红色衣服,衣服上还绣着一些分辨不出来纹样的中年男子,正屈膝跪在她的面前。 那男子冲她开口。 “臣锦衣卫指挥使张顺参见陛下!” 13. 附身皇帝(上) 眼睛逐渐适应了眼前的光线之后,潘嘉玉有一瞬间的怔愣。 潘嘉玉:? 入眼的一片明黄闪闪简直要刺/瞎她的眼睛。 潘嘉玉心中疑惑,她明明在自己房内睡觉,怎么一睁眼却到这个地方来了? 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是她很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因为在梦中,人是不会如此清晰的感受到眩晕和头痛的! 所以…我这是又穿越了? 一想到这种情况,潘嘉玉的心就难以抑制的砰砰跳了起来,微蜷的手掌心更是直热冒汗。 老天啊这怎么又穿越了!她在心中呐喊。 但突然,她又注意到自己的眼前有一个身穿红色绣花纹样、官员模样打扮的人正低着头跪在自己面前。 潘嘉玉隐约记得,自己意识刚刚回笼的时候好像听到面前的人冲她喊陛下? 还未理清头绪,下一瞬,她的瞳孔又猛然紧缩,眼帘中自己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一看就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分明是一只男人的手! 我这次是穿成了一个男人?潘嘉玉的心跳的更厉害了。 我怎么会穿成一个男人? 潘嘉玉难以置信的四处打量,越看她心中越感觉不妙。 她的身上穿的是用金丝线绣制的龙袍,面前的桌子上放的是一封封用锦缎做封的奏本,身旁站着的是之前在浦阳县见过的顺天帝狗腿子王宠,头顶上画着二龙戏珠,更要命的是还有个官员跪在自己面前喊自己皇帝! 短短的几瞬间,她的心间激起惊涛骇浪,眼前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向潘嘉玉表明,她不光是又一次穿越了!还穿到了狗皇帝的身上! 顿时,有无数的想法涌现在她的脑海里,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她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 潘嘉玉紧紧握了握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要紧张,放平心态,先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努力的定了定心神,她佯装无事的轻咳一声来掩盖自己的紧张。看向跪在面前身形微晃的人,尽量语气平静的开口道:“起来吧!” 话一脱口,她又有些后悔,刚才是不是说的太快了?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对不对?是该说起来还是该说平身? 潘嘉玉陷入了纠结中,可对面的人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依言站了起来。 起身后他又接着抱拳行礼,“陛下,敢问罪臣方辉要如何处置?” 谁?方辉? 潘嘉玉瞬间不纠结了,现在她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他说的方辉是自己知道的那个隆庆守将方辉吗? 潘嘉玉的心猛的一沉,她记得历史上的方辉确实被睚眦必报的狗皇帝给弄/死了,但是她没记清具体时间,难道…是现在这个时间段? “你们…”情急之下吐出两个字,但潘嘉玉就顿觉不妥,立马收了音。她心中暗忖,不行,我要先打探一下情况,我现在根本没有狗皇帝的记忆,万一露了馅可不妙。 她顿了一下决定把问题抛给殿内的两人,“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置呢?” 这话一出,倒叫殿内的两人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之前陛下不都是一副必须弄/死方辉的样子吗?怎么今天反倒问他们怎么处置? 两人面面相觑,直觉这背后必有深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 张顺犹豫了片刻,试探性开口道:“臣认为方辉罪该处死。”他这回答虽然没有新意,但是却胜在稳妥。 而王宠则对张顺的回答心中不屑,他自认为自己在顺天帝身边待的更久,对顺天帝也更了解,认为顺天帝定然是觉得死太过于便宜了那方辉,想让他们给想个更解恨的主意。 于是他侧回身,堆着笑脸恭敬的冲“顺天帝”道:“陛下,那方辉目无君上是为不忠,放任君上身陷囹圄是为不义,德行有亏事后却一不悔过二道歉是为不诚,陛下,像这样一个毫无用处之人若不叫其五马分尸、凌迟处死,真是难消世人心头之恨啊!” 王宠每说一句,潘嘉玉就皱一分眉头,她在心中直呼好家伙,这些奸臣的嘴可真能说啊,白的都给你说成黑的,这要是有不明就里的人说不定还真得信以为真了。但心中也确定了他说的真的是隆庆守将方辉。 不管潘嘉玉心中此刻是如何波浪滔天。 那边,自以为揣摩透圣意的王宠得意洋洋,若此刻他面前的是真·顺天帝,那或许是真的能说到对方的心坎上去,只可惜,他今天遇到的是潘嘉玉。 “顺天帝”的眉眼压了下来,声音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反问道:“方辉就真的如你所说的这般不堪吗?不是还有很多人说他守城有功吗?这样的人朕若这么对他是不是不太好啊?” 王宠还没察觉出来“顺天帝”语气的异样,以为他是在说场面话,遂继续道:“哪里是他守城有功,明明是陛下您降赐天恩,给了他这个机会,说到底还是陛下您的功劳,他不思还报君恩还自罢了,居然还恩将仇报,实乃罪大恶极!” 潘嘉玉看着他自以为是的模样就想笑,这还真是个蠢货,都没发现自己刚才说的话算是变相承认方辉确实有守城之功了。 潘嘉玉无奈的在心里摇了摇头,这狗皇帝身边这都是些什么货色,一个不会说话的太监,一个脑满肠肥的锦衣卫。 不过……潘嘉玉又看了两人一眼,心里突然有了些别的想法。 以前她无能为力,只能徒劳的看着记忆中历史逐渐变化成眼前的现实。 但现在她是谁啊?她是皇帝啊!这说什么还不都是她现在一句话的事! 潘嘉玉的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火焰。 这个方辉,她今天保定了。 14. 初次附身(下) “哦?照你们这么说那方辉确实该死了?”“顺天帝”挑眉看向两人,不冷不热的开口。 王宠仍是笑的一脸谄媚,“此人罪大恶极,自然是留不得。” “顺天帝”不言,又睨了一眼张顺。 不似王宠平日只与皇帝和宫人打交道,张顺从底层一路摸爬滚打,坐到如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形形色色的人见的数不胜数,他敏锐的感觉到,今天皇帝谈起方辉时虽然语气冷漠,但却并不带着往日的恨意和怨气,而且这冷意倒似乎…倒似乎是冲着他和王宠两人来的。 因此,他斟酌一瞬,才谨慎的开口道:“一切但凭陛下作主。” 而王宠到底也不是傻的,他对顺天帝的琢磨虽然远没有以前的韩振那般透彻,但听到张顺的回答也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居然替陛下做了主! 他的脸色唰一下变的惨白,额头冷汗直流,忙给自己找补道:“这方辉是朝廷命官,他的生死自然是掌握在陛下您的手中,微臣等自然是全听陛下您的吩咐。” 潘嘉玉可不知道须臾之间王宠的心里就产生了这么多弯弯绕,但是听他说“生杀大权都掌握在皇帝手里”,心中却十分满意。 没错,今天我是皇帝,所以方辉就必须得活着! 于是她开口道:“既然二位卿家都说让朕来作主,那朕就赦免了方辉吧!” 张顺&王宠:!! 二人闻言,皆是瞠目结舌。张顺愣了愣倒很快平静下来,他心道果然如此,他就觉得皇上今天的态度很不对劲! 王宠却是忧心如焚,人都押进京了,怎么说不/杀就不/杀了?这人要是不/死,他还怎么跟陛下举荐… 情急之下,他便忍不住道:“陛下,您这是?不是之前还说要将方辉绳之以法吗?”这怎么说变就变了?他方才竟是全然会错了意! 潘嘉玉:? 潘嘉玉问号脸,她大为震撼,这个小老弟是怎么回事?刚才还说一切都听皇帝的,现在皇帝说不/杀了,你又搁这儿质疑起来了?谁说了算? “顺天帝”闻言,眼神顿时冰冷下来,“一没成文二没昭告天下,如何算得了数?” 她虽然没有真·顺天帝的记忆,但见今天只有他们三人在殿内讨论,便知此事肯定进行的颇为隐秘,也因此她赌顺天帝一定没有下过圣旨。 而王宠接下来的话也证实她确是赌对了。 “可是…”王宠眼神游移,显然是还想再劝,“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将人秘密押解进京,听说这一路上也受了不少罪,若是不杀了,这君臣之间的疙瘩要怎么解呢?”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个意思,还是杀了好! 而“顺天帝”闻言却沉下脸,锐利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直射向他,猛的一拍案,怒斥道:“怎么?难道是朕说话不管用了吗?口口声声说听朕吩咐,朕说不杀你又这么多话!朕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是听你的还是听朕的?难道你在觊觎朕的帝位,也想来当家作主了?” 潘嘉玉顶着顺天帝的壳子激情开麦,这番话说的不可谓不重,犹如一记记重拳打在王宠身上。 王宠顿时大惊失色,跪在地上“嘭嘭”地磕头求饶,“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都是臣滥言多事!”他面色发苦心道不好,白日里刚因办事不利被陛下责罚,晚上又说错话,这下肯定是不能善了了。 而很快,他的猜想就得到了印证。 潘嘉玉穿越到古代两年多,虽然一直在努力适应古代的各种生存法则,但骨子里到底还是个现代人,平日里见到别人对自己磕头跪拜还是觉得非常别扭。 但此刻看到王宠这个奸贼趴在地上求饶,心中却觉得十分爽快,这个奸贼!历史上没少在狗皇帝身边煽风点火帮着害人!今天正好让你好好尝一尝报应!吃一吃苦头! 于是,“顺天帝”又对闲在一旁的张顺命令道:“你,去给朕抽他二十个嘴巴,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本来还在默默装隐形人的张顺,听到皇帝突然提及自己顿时浑身一僵。 这让他该如何是好……他和王宠私下里没少往来,王宠认的一个千户干儿子甚至还娶了自己的小女儿,说起来两人也算得上亲家,这还真让他有点下不去手… 但今天皇帝龙威发作……张顺飞快的看了一眼“顺天帝”,见对方怒形于色,又担心自己如果出言求情,恐怕会殃及自身…… 没有办法,张顺咬了咬牙,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把王宠提起来,道了一声,“王大人,得罪了。” 王宠自是不敢求饶反抗,被虎背熊腰的张顺像拎小鸡子一样给提溜了起来,紧接着蒲扇般的大掌便一掌又一掌落在了他的脸上。 “啪,啪,啪……”声音清脆却不响。 潘嘉玉听的直皱眉,这是闹呢?这声音都没自己夏天拍蚊子的时候响,你一个魁梧大汉就这点力气?放水要不要这么明显? “顺天帝”皱起了眉头,不冷不热的开口道:“张顺,你今日来时是没吃晚饭吗?若你只有这点儿力气,那指挥使的位置看来是不适合你了!” 张顺顿时大惊,这下他哪还敢再放水,冲王宠使了个抱歉的眼色,下一刻便不再保留自己的力气,用力的抽打。 “啪!啪!啪!…” 二十个嘴巴下来,王宠已是脸歪嘴斜,他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是却强忍着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擦了擦额头疼的汗,颤颤巍巍的起身后恭顺的站回顺天帝身侧,心中一阵阵后怕。 他心中暗下决定,从今天开始他就修闭口阐!以后能不说话他就绝不会再多嘴!嘶…真疼啊…这张顺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啊!感觉自己的牙都快掉了! 他还没缓过劲儿来,却听“顺天帝”又道:“王宠,你替朕拟一份赦书,朕今日被你气的头疼懒的去想了,内容大概就写…” 潘嘉玉斟酌了一下,觉得让方辉继续留在京城不是一个好主意。虽然她现在穿到了顺天帝身上,但谁知道这个时效是多久?万一明天她又穿回去了呢? 如果方辉继续留在顺天帝眼皮子底下,日后难免会被使绊子,不如就让他回隆庆,隆庆还有大军驻守,也算是他的依仗。 想到这,她顶着顺天帝的壳子继续道:“就写朕赐他百金,以示慰抚,命他明日,不!命他即刻启程返回隆庆!一应职责照旧,好了你写吧。” “似。”王宠应声,没想到话一出口声音都变了。 他听顺天帝的吩咐心中仍是十分疑惑,他是掌印太监不是秉笔太监,平时这活儿也不归他管,可经历了刚刚那一遭,他又哪敢多言发问,老老实实的去写字了。 不大一会儿,王宠将写好的赦书呈给“顺天帝”预览,内容虽然是文言文形式,但是大体的意思潘嘉玉都能看懂,她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这奸贼写文章到还可以,只可惜入错行了。 不过…潘嘉玉突然想到,若是等她穿回去狗皇帝又反悔了怎么办?不行!我得把狗皇帝反悔的路给他堵死! 于是,“顺天帝”看完之后又对王宠道:“再给朕加一句,如果朕日后再因心胸狭隘追究当日之事,那便猪狗不如,人神共弃!” 说完,潘嘉玉自己心里都乐了,哈哈狗皇帝,看你还怎么后悔! 此言一出,王宠和张顺又是面色骤变,他们今晚受到的来自“顺天帝”的刺激实在是太多了。 这话一加上哪是赦书啊!说是罪己诏也不过分啊!然而话多的王宠已经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他不敢再多言。 但没想到他不说了,一直沉默寡言的张顺反倒开口了。 “陛下万万不可啊!陛下对方辉的恩宠已是比山高、比海深了,若再加上这句臣只怕方大人福薄消受不起啊!” 然而“顺天帝”根本不听,反而冷冷的看着他,“怎么?你是在教朕做事吗?还是说你也想和王宠一样来做朕的主?” 一旁的王宠拼了命的给张顺使眼色,张大人你看看咱家啊!你看看咱家这个前车之鉴啊!咱家这个前车之鉴近在眼前啊!你快闭嘴吧!可别说话了! “顺天帝”这顶帽子给张顺一扣,张顺顿时觉得压力山大,再看到王宠快挤出朵花来的神情,心中一凛,老天爷,我怎么今天也这么多话了! 他不敢再劝,老实的像个鹌鹑,抱拳道了声“微臣不敢”,心中释然道,算了,我在这劝个什么呢,陛下干的比这令人惊奇的事多了去了。 “顺天帝”这才满意的颔首,怡然自得的靠在椅背上,命令道:“等圣旨拟好,你即刻去宣旨不得耽误,要大张旗鼓的去!要敲锣打鼓的去!明白了吗?”最好搞的众人皆知才好!要不然只有小部分人知道,到时候狗皇帝堵了他们的嘴,还是有反悔的可能! 做完这一切,潘嘉玉忍不住有点得意,哎呀,咱这可真是煞费苦心啊,没办法,能者多劳嘛! —————— 夜深人静。 后宫西北角,在一片浓郁的暗色中有两座殿宇依然亮着光。 一名宫女悄悄的躲在院中的假山后,见去北边院子的人都走没影儿了,这才一溜烟跑回南边的院子推门进去。 南院内室中,一名女子正坐在炕沿上,借着炕桌上的灯光读《帝范》。 她的容貌虽然算不得多么漂亮,但也称得上是端庄秀丽,年纪虽然不大,约莫三十左右,眉宇间却笼罩着一抹化不开的郁气。 宫女走到她跟前行了个礼,一脸讽刺的禀报,“娘娘,郭侧妃回来了。” 女子闻言,从书上抬起头来,瞥了一眼北边,发出一声冷笑,“呵,哈巴狗即使穿上了人的衣服也扮不成人的样子,这郭丽琅真是自甘下贱,像条狗一样跟在仇人母亲的身后摇尾乞怜。” 宫女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娘娘,以前陛下在的时候多疼她,可她呢,翻脸比翻书还快。” 女子听到自己的丈夫,眼中忍不住泛起了湿意,“也不知陛下现在如何了,秦阳灏趁他重病时犯上作乱将他幽禁,现在已经快四个月了,这四个月来我多次求见,可是秦阳灏都不许,也不知陛下他现在是生是死,你说他会不会……” 女子的面上涌现出一抹浓浓的担忧,眼中的害怕更是化作一颗颗泪珠滴落下来。 宫女忙掏出帕子,上前给她擦拭,安慰道:“娘娘别担心,那秦阳灏重登帝位名不正言不正的,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拉拢朝中的大臣们,他甚至不惜违背祖制,选了那么多选高门女子入宫,可见他心中还是颇多顾虑的,所以您放心,此时他必然不敢暗害陛下毁了自己的名声。” 女子闻言心中却没多好受,仍是丧气道:“夫也不良,国人知之①。他干出叫门这么不要脸的事儿都好意思再登帝位,宁可遭天下人的非议也不愿舍了这滔天的权利,怎么可能会轻易的放过陛下!” 说罢,女子的哭声顿了顿,她紧紧握住宫女的手,抬首正色道:“琴音,咱们得做好最坏的准备。” 15. 再见皇帝 旭日东升,清晨的阳光和煦又耀目,驱散了昨夜残留的寒气。 苏醒的鸟儿们成群结队的聚在墙头上叽叽喳喳。 一派朝气蓬勃的景象。 此刻,潘嘉玉正在盼月的搀扶下,有些没精打采的站在慈安宫的回廊中。 昨晚她莫名其妙的穿到了顺天帝身上,半是惊奇半是激动的好一通角色扮演,虽然这种经历是生平仅见头一遭,但她自认为还是超水平的发挥出了自己的演技,而且最终取得的结果也尽如人意。 但事成之后,还没等见到第二天的太阳,她的意识就突然抽离顺天帝的身体,回到了“潘嘉玉”身上。这短暂的穿越犹如昙花一现,搞的潘嘉玉云里雾里摸不清头脑。 她觉得自己有种被临时叫去加了个夜班的感觉。 估计是晚上的经历过于光怪陆离,刺激的她脑细胞太活跃,惊醒之后她下半夜都没怎么睡着,直到窗外开始隐约泛白才总算浅浅入眠,可惜好梦没过多久就被盼月从被窝里给捞了起来。 今天是她们正式入宫的第一个早上,按规矩新晋的妃嫔们要先拜见太后和众妃,等皇帝下朝后再拜见皇帝,叩谢圣恩。 只是现下她们人还没来全,潘嘉玉便和其它几个来的更早的妃嫔们,在回廊中等待其余人的到来。 对于她们这些人中的大部分来说,这是她们人生中第一次觐见皇帝和太后,因此在穿着打扮上无一不是精良考究。 而潘嘉玉,却随便选了一件没什么花样纹饰的粉裙,头上的珠钗更是怎么简单怎么来。究其原因,一是她的脸上还戴着面纱,不想借着穿衣打扮再招人眼,再者,就是她的家底真的薄… 不过,说起来一开始太后宫中的女官见她戴面纱还不同意,面见凤颜怎可遮面无礼?但是等潘嘉玉把面纱摘下来,刚才还义正词严的女官面色顿时五彩纷呈,呆愣片刻,随后有些僵硬的建议她重新戴回面纱。 女官:感觉自己瞎了…… 潘嘉玉也很无奈,听人劝吃饱饭!偏偏有的人就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咱也是不理解。 没一会儿其它人陆陆续续的到齐了,朱兮若也在冬雪的搀扶下最后一个到来。 她今天仍是一副虚弱苍白,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见到潘嘉玉便冲她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 随后众人便按照各自的位份站好,在领事太监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进了内殿。 慈安宫不愧是太后的寝宫,装潢大气富贵,一看便是名家精巧之作。 一进殿内,这浑身上下都觉得暖意融融,仿佛盖了层柔软的毯子在身上 “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黑压压的跪了一片,向刘太后行大礼。 刘太后今日穿了一件绣着珍珠镶着七彩宝石的凤袍,头上点缀了许多金饰,其中最瞩目的要属一支九尾纯金凤簪,衬的整个人华贵无比。 刘太后看着这些曾经需要她仰望的高门贵女们,如今一个个恭顺的跪在的自己面前,心中涌起一丝得意,她满意的的点了点头,笑呵呵的道:“都平身吧,从今往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谢太后。” 众人纷纷起身,随后又向在座的其余几位妃嫔行屈膝礼。 “参见金贵妃娘娘、德妃娘娘、贤妃娘娘、愉妃娘娘、琪妃娘娘、庄妃娘娘、参见丽贵嫔、彤贵嫔。” 这几位妃嫔都是从前便跟在顺天帝身边伺候的老人了,年龄也都和顺天帝相差无几。平素她们虽然保养得当,今日又有华服珠翠做点缀装饰,但跟这一帮才十几岁,鲜灵的能滴出水来的年轻姑娘们相比,到底还是差了一大截。 金贵妃作为众妃之首,比顺天帝的年纪还要大上两岁,她早已过了拈酸吃醋的年纪,此刻见这么一帮如花似玉的姑娘,倒真心觉得仿佛跟进了百花园一样赏心悦目,随和的开口道:“众位妹妹们都起来吧。” “谢贵妃娘娘!” 众人谢了恩之后便依次落座。 然而金贵妃能心平气静,却不代表其它人也似如她一样有此等好肚量,至少在贤妃看来,这些人之中有一个人极为碍她的眼! 后宫的封号都讲究避讳,现在从二品妃位之首的“淑妃”位子空悬,可偏偏陛下却封了一个“淑美人”,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真是令人深思。 贤妃早得到消息,知道这淑美人的脸毁了,又见人群中站一个戴面纱的女人,料定此人定是淑美人,遂阴阳怪气的开口道:“怎么有位妹妹还戴着面纱?不知道这是哪位妹妹?怎么如此不知礼数?在太后凤颜面前居然不显露真容?” 贤妃的眼尾高高的上挑,配合她说话时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而她这话一脱口,一些用余光隐晦打探的视线直接大剌剌的集中到了潘嘉玉身上。 潘嘉玉心道,终于来了!这宫斗的经典场面-初次见面的下马威! 她不慌不忙的站起身行礼,道:“禀贤妃娘娘,臣妾得了花粉过敏症,容貌有损,怕污了各位娘娘们的眼,便带了面纱遮掩。” 潘嘉玉可不信这帮宫斗高手,不知道自己毁容的事,而事实上,她们也的确知道。 庄妃侧了侧身,看向潘嘉玉道:“这位便是淑美人吧,淑美人小小年纪还挺爱美,花粉过敏症也不是什么大病,还值当让你在见太后的时候都带着面纱?” 丽贵嫔也接着开口,状似关切道:“容貌对于咱们女人来说可是重中之重,不知道妹妹可有请太医看过?太医是怎么说的?” 几人一唱一和,潘嘉玉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一个个的无非就是想叫她摘面纱看她笑话呗,只可惜啊,这帮女人不知道这脸是她自己弄的。 想看她的笑话可没那么容易。 潘嘉玉也不跟她们啰嗦,直接把面纱摘了下来。 她这脸比前两天更严重了,下半张脸密密麻麻的就没个好地方,脸上的脓包即使隔着好远都能看到此起彼伏的凹凸不平。 “嘶!” “好吓人!” “这脸是怎么回事?!” 这一摘可算是炸了锅了,刚刚还一个个端着优雅姿态的妃嫔们立时花容失色。 一直作壁上观的太后也是吃了一惊,宫女跟她说淑美人的脸毁的厉害,她当时还在想到底是什么模样?今天见人蒙着面纱来看不清真容,但露出的眉目也是如画一般,还琢磨着或许没有那么严重,没想到摘了面纱才知道,居然…居然这般骇人! 太后忍不住皱起了眉,这才姗姗开口,轻斥道:“好了,你们几个一个个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跟年轻人计较!淑美人回去座吧,别理她们!把你的面纱带上吧!”看着真是碍眼。 “谢太后。”见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经达成,潘嘉玉这才慢条斯理的把面纱戴回,遮住了她嘴角生出的一丝嘲讽。 而听闻太后的话,刚才还跃跃欲试找麻烦的三妃心里又瞬间不乐意了,这太后怎么还拿她们的年龄说事啊! 一场短暂的风波很快便风平浪静。 潘嘉玉落座之后,坐在她斜对面的安容华-方南乔,偷偷的打量了她好几眼,瞧她神情淡然,心中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宫女们开始给众妃上茶。 金贵妃刚端起茶碗,便闻得一阵豆花香,她掀开茶盖,只见碗中之茶,叶微带黑,不甚苍翠,点之色白如玉(1),顿时面露惊讶,“这莫非是虎丘茶?” 太后闻言笑而不语,她身边的掌事嬷嬷冲金贵妃福了福身,道:“贵妃娘娘真是好眼力,此茶确为虎丘茶。” 这下众人皆是大惊,唯有不识货的潘嘉玉主仆二人还一头雾水。 虎什么茶? 金贵妃顿时大喜,“没想到臣妾有生之年也能喝上这样的稀世名茶,这也真是借了众位妹妹的光让太后娘娘如此破费。” 贤妃也跟着堆笑,“还是母后疼爱我们,今天我们可是有口福了。” 庄妃也打趣道:“听说这虎丘茶自茶树被铲断了根,便存世稀少,没想到母后今日居然拿出这么多招待众位姐妹,可别是让我们把母后的库存都喝光了,那可就罪过了,让陛下知道了再说我们姐妹几个嘴馋。” 太后顿时喜笑颜开,笑骂道:“你这丫头真是促狭!皇帝啊非跟哀家说这茶又多么好,往哀家宫里送了许多,可是哀家一贯又不爱喝茶,这放着也是放着,正好今天人多热闹,还能叫你们帮我多喝一些。” 众妃的笑容多了一丝勉强,刚刚还说说笑笑的几人心里顿时跟吞了苍蝇一样。 呸!她们就说这个抠门的老太太怎么今天这么大方!原来在这里等着她们呢! 潘嘉玉听这话也觉得有点别别扭扭的,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这个老太婆在炫耀? 而其余的几位新晋妃嫔则仿佛置身事外一样,不言不语的兀自品茶,只有年纪尚小的福婕妤吩咐宫女添了次水。 —————— 顺天帝的心情今天可以说是非常不好。 若要形容,那便是心烦意乱、惶恐不安。 早朝的时候有御史进言,言他虽然赦免了方辉体现了君王的宽宏仁心,但秘密抓捕却实为不妥,往小里说会寒了边关将士的心,往大里说也有引发军中哗变的风险。而且一抓一赦,也容易造成君臣隔阂,此举实为不妥。 但顺天帝闻言顿时骇然,“你,你是如何知道此事?!” 此事绝密!为何这御史会知道! 那御史颇为不解的看了一眼皇帝,“不是陛下您让敲锣打鼓的去宣旨的吗?” 意思就是这事儿都已经传遍了。 顺天帝惊的瞳孔紧缩,朕没有!朕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圣旨! 昨天晚上朕明明让张顺进宫是要,等等,让张顺进宫…进宫后又发生了何事?为何朕想不起来! 冷汗刷一下的流下来、顺天帝的心神一下子乱了,为何想到昨晚的事,他的脑子里就像蒙了一层白雾,一片空白! 兵部尚书朱廷益此时也进言,道:“陛下,流水清浊,在其源也,君者政源,人庶犹水(2),陛下惟善是务、知错能改,此方为明君之范。” 若是往常,顺天帝听到他的话,少不了要跟其敷衍一番,可眼下他心中犹如惊涛骇浪一样不能平静,实在没有旁的心sii,匆匆下朝后便急召王宠和张顺。 然没一会儿,太监便回报,王宠病中口不能言,顺天帝无法,只得召见了张顺一人。 “将昨夜之事,事无巨细的给朕复述一遍!”一见到人,顺天帝便急不可耐的发问。 张顺虽感诧异,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复述一遍。 而顺天帝听完整个过程,整个人如遭雷击,瞪大了眼睛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这…这不是朕做的!朕不可能会这么做! 他呼吸急促,心跳如擂鼓。 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顺见状,忙关切道:“陛下可是龙体不适?是否要召御医前来?”他不理解为什么皇帝面色大变,难道是对昨晚的决定后悔了?不过,咳咳…加了那么句话,想反悔也不行了。 顺天帝此刻哪有心思理他,让他退下之后,一个人坐在那里如坐针毡、如临深渊。 为什么他对这些事一点印象也没有,谁?是谁要害朕! 正在他惶惶不安的时候,有慈安宫的太监进内传话,“启禀陛下,太后娘娘遣小的来问陛下,众妃都已经在慈安宫候着了,陛下何时起驾?” 顺天帝这才回过神,对了,竟忘了还有这茬。 不可让母后久等。 顺天帝紧蹙着眉头,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命令摆驾。 还没进入慈安宫,便听得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 众妃们纷纷从座椅上起来,恭候皇帝的到来。 “臣妾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十几道女声交织在一起,一袭袭各色的裙摆在地上铺开,仿佛一朵朵绽放的鲜花。 顺天帝顿觉好似置身于燕语莺声的花园之中。 原本郁闷的心情也好了几分,他的目光忍不住在人群中搜寻,寻找那个记忆中的身影。 很快,他便看到了一双朝思暮想的美目。 如记忆中那般,像两颗亮晶晶的黑色宝石般璀璨生辉,让他移不开眼睛。 就是不知道脸上为何蒙着面纱。 他情不自禁的出声,“玉儿为何蒙着面纱?” 玉儿?陛下居然这么叫她! 众妃闻言,眼神像尖刺一样像潘嘉玉射去。 潘嘉玉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就像被拿棒子照头上打了一下。这狗皇帝发什么春!他想害我! 潘嘉玉只感觉如芒刺背,她暗道不好,只怕狗皇帝这一嗓子又会让她被人记恨。 于是,她决定继续发扬自己刚才少说话、多做事的优秀品质,直接唰的把面纱摘下来,“启禀陛下,臣妾得了花粉过敏症,容颜有损,实在难以见人,故而才戴了面纱!” 明明刚才已经遭受过一次冲击,但是众人还是不习惯的纷纷别过眼,而皇帝则更为震惊,看着潘嘉玉的脸直接嫌弃出声,“你怎么变成了这幅丑样子!?” 之前他被俘于律国,好不容易归国之后又得知自己失去帝位,正是人生最失意的时候,却意外得缘,有了对潘嘉玉的惊鸿一瞥。 这一见,就像有一颗种子落到了他内心贫瘠荒芜的土地上,而没想到分别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颗种子反倒在他的心里悄悄生了根、发了芽,开出了一朵婀娜多姿的花朵。 他一直期盼着两人能再次相见的那天。 可没想到今日重逢,记忆中的人儿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顺天帝心间的花,一下子枯萎了。 16. 解围提点 潘嘉玉:?? 刚才好像有只狗在叫? 她差点忍不住当众给顺天帝一个白眼,心中暗骂,这狗皇帝可真不会说话,这么多年的书是怎么读的,知不知道什么叫语言的艺术? 但是表面上,她还是压着不快,尽量克制自己的表情。 一旁的贤妃听到顺天帝的话立刻“扑哧”一声,直接笑出了声,阴阳怪气的打趣道:“陛下怎么能这么说潘妹妹呢,潘妹妹容颜有损,心里本来就很难过了,陛下再这么说她,怕是要让她无地自容了呢。” 贤妃用帕子挡住自己嗤嗤的笑容,胸中的闷气就像被春风拂过,消散的一干二净。 她暗自腹诽,这潘嘉玉刚进宫就让陛下这么嫌弃,以后的路恐怕也很难走长了。 顺天帝艰难的回过神来,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她!她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不死心的想让潘嘉玉重新抬起来头来,自己再仔细瞧一眼,可视线接触到那下巴上露出的一抹红,就没忍住逃也似的移开了视线。 顺天帝的心里有些不能接受,他仿佛看到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摔在地上变成了七零八落的碎片。 对于妃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刘太后可没那么多心思管,自从顺天帝回来,她就一门心思的全扑在了自己儿子身上,一天见不着他就坐立难安。 此刻,刘太后见顺天帝的眼神一直流连在后妃身上,居然都没注意到自己,有些不悦的耷拉下嘴角,高声唤他,“灏儿!” 顺天帝这才反应过来,忙向她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刘太后见此,方重新展颜,亲热的招呼他坐下。 众人也跟着重新落座,就这短短的片刻时间,贤妃还特意回首,挑眉看了潘嘉玉一眼,眼中尽是带着奚落的得意。 潘嘉玉凭着自己5.3的视力,将她那仿佛斗胜了的母鸡一样的神情尽收眼底。 潘嘉玉心中不屑,到底还是没忍住,在垂首的瞬间翻了个白眼。 这女人还真以为狗皇帝是个香饽饽,人人都喜欢他啊?冲她得意个什么劲儿。 这刘老太刚才说的真是没错,年纪也不小了,还做这种小女儿情态争风吃醋,一点儿也不成熟。 —————— 茶过三盏,太后说要留皇帝吃午膳,她们这些外人自然是不在邀请的范围之内,便纷纷有眼色的主动提出告退。 潘嘉玉担心回程的路上会遇见贤妃,到时候会再被她没事找事,冷嘲热讽一顿,为此她还特意四下扫视了一番想避开这个找事儿精,没想到左看右看都没见到她的人影。 咦?这人呢?怎么不见了? 潘嘉玉有些纳闷,但又觉得看不见正好,眼不见为净,她先溜为上!便吩咐抬撵的太监麻溜出发。 众人都是同一时间返宫,有的人回去的路还是同一条,走在路上一前一后的难免有些拥堵,而且位份低的也不敢走在位份高的前面,还得提前避让。 得益于以前看的电视剧,潘嘉玉非常有先见之明的让抬撵的太监绕道走回去,就怕遇到这种麻烦的情况。 没走一会儿,远远的,她便闻见清风送来一阵暗香,只见前方突然花团锦簇,花树、花丛、芳草,错落有序五颜六色,一片布置精巧的园林出现在眼前。 潘嘉玉顿时眼前一亮,忙问抬撵的太监,“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回淑美人,这是到御花园了。” 原来是御花园啊!潘嘉玉了然,心道这可是个好地方,正好坐了一上午,不如下来活动活动,逛逛此处。 于是她便让太监们落撵,问好回去的路,便吩咐他们先下去休息了。 待他们一走,盼月一脸稀奇的向潘嘉玉道:“小姐,原来这就是御花园啊。” 潘嘉玉点了点头,兴致勃勃的就要往御花园里冲,却被眼疾手快的盼月一把拉住了。 盼月木着脸,提醒道:“小姐,你忘了,你现在不是对花粉过敏吗,怎么还能往花园里扎!” 对哦!还有这么个事呢! 潘嘉玉突然想起来,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她能说她刚才完全忘记自己的人设了吗。 她嘴硬的给自己挽尊,“我当然没忘!我就是想在外边看看,在外边看看总没事吧!” 盼月眼神怀疑,刚才要不是有她拉着,只怕自家小姐此时已经在园中辣手摧花了。 潘嘉玉眼神游移,就是不跟盼月对视,她干咳一声,拉着盼月换了个方向走,转移话题道:“那个,我们到这边来看看吧!” 两个人开开心心的还没走出几步远,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怪声怪气的女音,“哟,这不是淑美人吗?淑美人的脸这是不想好了?怎么还跑到御花园来了?” 潘嘉玉脚步一顿,简直头都大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人!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这些找事儿精是一个个没事做,天天就等着宫斗打发时间吗?一茬接一茬的还没完没了呢!实在闲的慌就挑大粪去不行吗! 盼月见她面色不虞,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小姐,是庄妃娘娘来了。” 庄妃?潘嘉玉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清秀不足寡淡有余面容。 是她啊,潘嘉玉撇嘴。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后宫也是如此,纵然潘嘉玉心中再不悦,但对方既然叫她了,她也不能强行装听不见,只得压下心间的不快转过身去。 须臾之间,庄妃已经走到近前,潘嘉玉便和盼月一起向庄妃福身行礼。 “参见庄妃娘娘。” “奴婢参见庄妃娘娘。” 庄妃眼神冷淡,高高在上俯视着两人,却又不叫她俩起身,反而绕着潘嘉玉走了一圈,一边口中啧啧一边眼神挑剔的上下打量。 “妹妹没生过孩子,这身段儿就是比我们这些上了年纪又生过孩子的要好啊,只是可惜,这身段好有什么用呢,在这后宫里,女子最重要的还是容貌,妹妹这脸只怕好了之后也是要留疤了吧,哎…你说说你,以后你可该怎么办呢?真是让姐姐替你担心啊,哎…”说完,还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 庄妃这话说看似关切,但实际上句句扎人心,若潘嘉玉是那种拘泥于容貌醉心争宠的人,只怕此刻心中定是悲不自胜。 可惜,对于一心避宠的潘嘉玉来说,看到庄妃如此做作的表演,只觉得胃里的隔夜饭都快被呕出来了。 这庄妃,口口声声说容貌重要,自己都不带照镜子的吗?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怎么好意思来嘲讽别人呢?哦,她可能没有镜子,但是没有镜子难道还没有尿吗? 她好普通,但是又好自信。 潘嘉玉真不理解这帮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都说三岁一个代购,难道这就是她们之间存在的250个代沟的威力吗?可怕,真是可怕! 潘嘉玉心中摇头,而让她更不爽的是庄妃迟迟不叫她和盼月起身,两人腿肚子酸的都都开始颤抖起来。 潘嘉玉咬紧了牙,心中气愤,这个女人,挑粪这个活儿对于她来说太高贵了! 正在她摇摇欲坠的时候,旁边却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双素手突然从她身侧伸出来,将她扶起身。 潘嘉玉一愣,转头一看,竟然是瑾容华-方南乔。 都说户部是天下的钱袋子,方南乔作为户部尚书的女儿,锦衣金饰,却一不俗气二不老气,反而尽显大家风范,总之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女儿。 方南乔飞快的向庄妃行了个礼,也不等她应答便自行站好,看向庄妃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疑,“敢问庄妃娘娘刚才是在这里做什么?” 方南乔的声音很柔,听在潘嘉玉耳中,简直如沐春风、令人享受。 可这话传到庄妃耳中,却让她不自觉的产生一丝心虚。 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庄妃对上方南乔瞬间收敛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什么事也没有啊,刚才本宫只是在这里和潘妹妹说说话,瑾容华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哦,原来是这样啊,”方南乔看破但没说破,“那不知道庄妃娘娘和淑美人说完话了吗?臣妾也有几句话想跟淑美人说。” 庄妃满脸堆笑,“这是自然,姐姐便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有什么尽管说,姐姐就先走了。” 说着,庄妃的便像后面有人在追赶她似的,带着自己的宫女风风火火的走了。 潘嘉玉看着庄妃精彩的变脸,心中直呼好家伙,这还是个表情管理大师!就是……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庄妃好像有点怕方南乔? 见人走了,方南乔这才笑着对潘嘉玉道:“你啊,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刚才寻你遍寻不到,还好遇见了给你台撵的太监,才知道原来你在这里。” 潘嘉玉顿时一头雾水,“不知道瑾容华找臣妾所谓何事?” 不会又是一个来找茬的吧?潘嘉玉暗忖。 却见方南乔爽朗一笑,道:“叫什么瑾容华,直接叫我的名字南乔就行,起了名儿不就是给人叫的,你叫瑾容华倒让我感觉不像自己了。” 见她态度落落大方,也不像是来找茬的,潘嘉玉这才回以笑容,“好。那礼尚往来,南乔也直接叫我嘉玉吧。” 二人相视一笑,微风吹起了一阵花雨落在两人肩头。 林下风气,衣香鬓影,当真是养眼极了。 方南乔帮潘嘉玉把发丝上的花瓣摘下来,语重心长的道:“之前在立德宫也没和嘉玉说过话,对你也不太了解,今日一见倒是真觉得相见恨晚了,嘉玉比我勇敢,我自愧不如。” 她话中饱含深意,潘嘉玉听得眉头微动,这方南乔是什么意思? 潘嘉玉佯装不理解她话中的意思,“不知道南乔这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一个弱女子,怎么还和勇敢沾边了?” 方南乔见她警惕,叹笑一声,转头吩咐自己的丫鬟,“婷儿,你和淑美人的下人在此处等我们,我和淑美人四处转转。” “是小姐。” 潘嘉玉不明就里,但还是回了个眼神给盼月,示意她照做。 方南乔神神秘秘的把潘嘉玉拉到一边,这才正色道:“我虽佩服妹妹勇敢,但妹妹做事还是得妥帖一些,你我既已身处后宫,纵然心中不喜,也绝不可以像今日如此表现。” “南乔这是什么意思?”潘嘉玉一怔,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什么情况?这方南乔好像知道什么的样子!难道她知道我让自己过敏的事?这不应该啊! 潘嘉玉的心湖泛起了阵阵波澜。 方南乔怕她误会,忙安抚道:“嘉玉不要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来提醒你一下。无论我们心里怎么想,但是事实既定,在这后宫里,皇帝就是我们最大的依仗。你可以不得宠,也可以没有高贵的位份,但是却绝对不能失去帝心,让皇上忘了你、不在意你甚至厌弃你。 “在宫里这种地方,人人都想往上爬,你失势了,连奴才都会踩你一脚。嘉玉初来乍到想要低调,这当然可以理解,但是万不可本末倒置,最重要的还是皇上,有些事,你再不情愿,但哪怕是装也要装出来!” 方南乔说完,见潘嘉玉仍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也没再多说,笑着弹了一下她的脑门,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 随后便带着自己丫鬟留给潘嘉玉一个远去的背影。 盼月快步回潘嘉玉身边,见她愣愣的捂着额头发呆,还以为怎么了,忙问道:“小姐怎么一直捂着额头,可是有什么不适?” 潘嘉玉这才回过神来把手放下,她还在回味着刚才方南乔的话。 突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潘嘉玉看向盼月,问道:“月儿,你说我今天的表现,就是见到太后和其他妃嫔以及皇帝时的表现,有什么不对吗?或者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吗?” 盼月作为旁观者,肯定比她这个当事人看的清楚。 盼月低头思索了一番,斟酌道:“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感觉小姐表现得太平静了。实话实话,如果是我的话,别说被男子了,就是被女子看到自己的容貌是现在这样,那也是自卑的不敢抬头见人,但是小姐今天表现的有点太从容了,感觉毫不在意似的,还有小姐见到皇上的时候也是,有种迫不及待想让皇上看自己脸的感觉。” 听她这么一说,潘嘉玉这才恍然大悟,是了是了,恐怕方南乔也从她的态度里猜到她或许是自毁容貌,要不然也不会夸她勇敢。 她明白方南乔的意思了。方南乔肯定是猜出来她不喜皇帝,但是却觉得她表现的太直白了,所以建议她哪怕心里不喜欢,甚至自毁避宠,但是装也得装的对皇帝有感情。 要不然一个又丑又不喜欢自己的女人,皇帝凭什么要看在眼里。到时候真是失了势,不好过的还是她自己。 看来以后见了皇帝还得发挥自己的演技,扮演一个“我心里是有你的,但是我现在不好看,我不敢面对你,但是我又恋着你,而你也不要忘了我”这样一个欲言又止、欲拒还迎、欲擒故纵、情根深种的糅杂形象。 潘嘉玉深吸了一口气,这活儿可不好干啊……操着主演的心,拿着群演的钱。 17. 解开误会 望月轩。 开心游园的潘嘉玉还不知道,此刻盼青和研慧正焦急的站在门口,四处张望。 盼青搓着手,脚下来回踱步的速度越来越快,快的都要出影儿了。 研慧被她晃的眼晕,上前一把将她拉住,“别着急,已经午时了,美人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但盼青又怎么能不急,她皱眉道:“已经午时二刻了,美人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这宫里的娘娘们没几个好惹的,咱们美人的脸又成这样了,指不定还要怎么受她们白眼,若是美人能忍下来那倒还好,若美人气不过出言顶撞,就怕…就怕…”盼青越想心越沉。 研慧见她失措,紧紧攥住了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不要慌,千万不要慌!刚才俊生不是去膳房领午膳了吗,等他回来问一问路上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美人再怎么说也是皇上下旨特招入宫的,其它娘娘们多少也得顾及着点儿,放心!一定会没事的!”这话既是说给盼青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 纵然宫里已经多年没有新进的妃子,但是按照一般的流程,最晚巳时人也就该回来了,可直到现在都没见到人,就免不了让人担心是否出了什么意外。 这事儿盼青明白,研慧自然也明白,可是盼青已经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研慧自然是不能再渲染紧张的气氛,只能勉强安抚,可心里却也没底。 不过研慧的话到底也是起了些作用。 “对!对!你说的有道理,那我等俊生回来!”盼青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她深吸口气努力定下心神,这才安静下来继续和研慧站在一起等待。 说起来,昨天她们看到潘嘉玉面纱下的掩藏真容后,初时确实吓了一大跳,不过很快,她们内心的惊诧就被一抹浓浓的担心所取代。 一是担心潘嘉玉明日觐见太后和后妃们会受到刁难;二是担心潘嘉玉毁了容会失去圣宠,连带着她们几个做奴婢也跟着愈发的低人一等。 她们这么想倒不是嫌弃潘嘉玉,只是现在大家毕竟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们心里自然也希望潘嘉玉能越来越好。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还没见潘嘉玉还没回来,俊生提着食盒的身影倒出现了。 两人赶忙小跑着围上前去,你一言我一语的问他。 研慧:“怎么样,你在路上可有听说太后那边散了没?” 盼青:“你回来的路上有没有见到美人和盼月她们?” 俊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被她俩搞的头都晕了,“两位姐姐别急,容我一个个的回答。太后那边刚散没多久,听说是陛下前朝有事,来晚了就给耽搁了;回来的路上我没看见美人,不过我倒遇见了瑾容华,她说咱们美人在御花园那边儿逛园子呢。” 盼青和研慧闻言,这才双双松了口气,美人能去御花园,那看来心情应当是不错,想来大概没受什么委屈。 研慧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又见俊生还呆愣在原地,催促道:“别在这儿站着了,赶紧进去给美人把午膳摆上吧,正好她一会儿回来就能直接用膳了。” —————— 潘嘉玉和盼月悠闲的溜哒回望月轩,还没走到大门口,就被等候多时的研慧和盼青簇拥着迎了进去。 两人像两只在枝头蹦蹦跳跳的百灵鸟,在潘嘉玉面前争先恐后的说个不停。 研慧:“美人可算是回来了,上午一切还顺利吗?” 盼青:“美人是不是饿了,刚才俊生把午膳拿回来了,进屋就能吃了。” 研慧:“美人和其它娘娘相处的怎么样?见到陛下了吗?” 盼青:“俊生提回来的食盒好大呢,里面肯定装了不少好吃的。” 两个人各说各的,让夹在中间的潘嘉玉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事好。 可听她们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关心,四肢百骸就好似涌上一股暖流,汇聚到她的心里,暖的她心都热了。 她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你们别着急,我一个一个跟你们说。” —————— 今天的午膳是五菜一汤一点心。 糖醋鱼炸的外酥里内,酥皮咬在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把雪白的鱼肉剥下来浸泡到糖醋汁里,一口下去又软又酸又甜;红烧狮子头虽然是常见的菜色,但御厨的手艺实在不一般,肉质劲道却不塞牙,丸子吸饱了肉汁,吃到嘴里汤汁在口中迸出,鲜咸美味;百合小炒虽然清淡,但爽脆清口缓解了两道荤菜带来的油腻;莲子羹清热去火,特别适合春末夏初时逐渐上升的燥热之气;饭后的点心是枣泥酥,一块一块做成了花瓣的样式,滋味像花蜜一样甜。 美美的吃完一顿中午饭,潘嘉玉正享受的靠在玫瑰椅上,晃动着腿儿歇歇食,张岑之却突然前来求见。 正好潘嘉玉也打算找他问事,两人这也算是不谋而合了。 潘嘉玉屏退左右,吩咐他搬把椅子坐下,张岑之也就是唐明赫,倒也没扭捏推辞,直接坐到了她对面。 潘嘉玉想找他的原因很简单。经过今天的事,她才后觉自己对宫中诸妃实在知之甚少。 不了解她们的底细,也不清楚她们的性格,今日冒然撞上,让自己连连受挫。 但这也没办法,她和盼月都是从外地来,在京城里一无势力二无人脉,不了解的事多了去了,而且她也没有可靠的渠道获取信息,事到眼前了才发现真可以说是两眼一摸黑。 但张岑之的出现却给她黑暗的前路带来一丝曙光。 他之前做过锦衣卫,哪怕现在转行了,但以前整日东奔西跑,手里积攒的消息也肯定比一般人要多得多,而且他现在怎么说也是自己手底下的人,两人一条绳上的利益共同体,问他是最合适不过了。 而且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未来的时间里她们估计要长期相处了,所以日后两人即使做不到推心置腹,她也希望至少能相处和睦。 所以今天除了找他问事以外,潘嘉玉也想跟他来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因为她仍对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发生的事心存芥蒂,她不想把这些疙瘩留在心里,让它们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影响她们以后相处。 而本该在强制休息的唐明赫,他来见潘嘉玉的原因就更简单了。 同样是因为容貌,前几日唐明赫进宫后,管事太监嫌他长相太过惹眼,若是放在一般嫔妃身边,让陛下瞧见了恐怕会心生不悦。为了不让自己吃瓜落,也为了保唐明赫一命,管事太监便把他安排到了位份又低、寝宫还僻、容貌也毁了的淑美人身边。 当时他第一反应便觉得这突如其来的毁容实在可疑,他下意识的猜测,这是不是又是后宫的阴私……只是当时唐明赫还不知道这个淑美人就是他见过的潘嘉玉。 而潘嘉玉昨日刚一到来,就打发他去休息,因此他也没能第一时间看到潘嘉玉的脸到底损伤到了什么程度。 在这高墙深宫,女子若是失了容貌,就好比上阵的士兵丢了兵器,处境将会一落千丈。这些年他走南闯北,手里也得了不少珍稀的好药,他有心想去打探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但当时夜色已深,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便再上门造访,因此便想等第二日再去,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方才听到张岑之求见,潘嘉玉便重新把面纱戴回了脸上。 明明她不戴面纱面对其它人的时候都泰然自若,可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张岑之那张精心雕刻、完美无瑕的俊脸,她就下意识的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现在这幅糟糕的模样。潘嘉玉觉得,或许是因为对方的外貌实在是太出众了,自己对上他实在是令人自惭形秽。 唐明赫湖水一样深邃的黑眸,紧紧的盯着潘嘉玉脸上的面纱,目光仿佛要将其穿透,“听说美人在其余几人面前都是不戴面纱的,为何在奴婢面前就偏偏戴着呢?”他想亲眼见一见潘嘉玉的脸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好判断自己手上的药哪一种更适合她。 潘嘉玉闻言一时语塞,这真实的原因她怎么好意思说呢,便搪塞道:“我这不是担心你见了会害怕吗!” 这话唐明赫可不相信,潘嘉玉是忘了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了吗?理由太敷衍。 他挑了下眉,直接戳破,“这么说来,美人只担心奴婢害怕?却不担心她们会害怕?那看来他们在美人心中的份量,不如奴婢重啊。” 潘嘉玉知道他话里有话,但还是理直气壮接茬道:“那是当然!咱们认识的比他们早啊!” 她接着又“哎呀”一声,皱眉抱怨道:“你别再揪着这事了!我还有别的事想问你呢,这几天已经有很多人在盯着我的脸了,我听她们说你的脸怎么你的脸怎么了,听的都快烦了!” 说完,潘嘉玉有些心累的向后一靠,仰头无语望天。 真的求求了,别再关注她的脸了!她的本意是给自己降低热度免得招人惦记,怎么现在看来这热度不降反增,有些适得其反呢?潘嘉玉百思不得其解。 而唐明赫自然也听到了些消息,他见潘嘉玉如此,还以为是自己又提及此事,戳到了她心中的痛点,眼中不由得划过一丝歉意。 他索性不再拐弯抹角,从袖中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放到潘嘉玉身旁的桌案上。 “这是什么?”潘嘉玉这才抬起来打开布包,只见里面放了七八个瓶瓶罐罐,不知道装的什么。 唐明赫解释道:“这是奴婢近年来在各地搜集到的一些治疗皮肤伤痕的奇效药膏,瓶子上贴的红纸背面有药膏的说明,若美人信的过奴婢的话,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酌情使用。” 听他这么说,潘嘉玉顿时兴致大起,这怎么那么像武侠小说里那些绝世大侠用的东西呢! 她满脸神奇的拿起来一个个看,唇间念念有词,“火竹散,治疗烧伤烫伤;玉芙蓉,治疗刀伤剑伤等利器伤;拔毒膏,治疗各种脓包疮患。”潘嘉玉把这个单独挑出来,眉眼弯弯的对唐明赫道:“这个我能用!” 唐明赫微微颔首,也明白了潘嘉玉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潘嘉玉低头摩挲着手中的瓷瓶,心里对张岑之的印象大为改观。 这张岑之虽然总是一幅神色冷淡的模样,但是今天的举动倒真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只看他今天行事,绝对算得上是个助人为乐体贴入微之人,就是不知…那日面对濒死之人时,他又为何咄咄逼人? 潘嘉玉也不想憋着了,便直接问道:“其实有个问题憋在心里很久了,我一直都想知道答案!之前是以为没机会再知道了,但是没想到又能再宫里遇见你,所以我实在是好奇,实在是忍不住想知道,为什么那天在山间的庙里,你对那个徐岸还是徐照来着,态度那么差。” “是徐照,”唐明赫严谨的纠正道,随后又有些疑惑的看向潘嘉玉,“这么久了,你是真的一点也没发现异常?” 潘嘉玉不明白什么意思,她摇了摇头。 唐明赫向前搬了搬椅子,和潘嘉玉的距离一下子变得触手可及,他悄声,确保她能听见自己的低音,向她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