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美貌在无限世界封神》 第1章 司尔特剧场 司祈车祸毁容的词条尾巴上缀着一个鲜红的“爆”字,在热搜榜一挂了整整二十四小时,讨论热度依旧居高不下。 “二十四小时了,工作室还是没发公告,看来是真毁容了啊。” “普天同庆,总算不用看她全年无休在各个剧里当花瓶了。” “何止是花瓶,没有演技就算了,她连个好好演戏的态度都没有!台词不背剧本不看,武戏全用替身,文戏全靠p图,演完整部戏连对手演员叫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司小姐在网络上的风评并不是很好。” 装潢华奢的会客厅中,一身黑色燕尾服,脸上戴着素白面具的男人嗓音低沉优雅。 司祈姿态优美地靠在沙发背上,声音清凌凌的,“喜欢我的知道我出车祸毁容了哭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有空在网上放屁。” 男人显然为司祈过于“大胆”的用词怔了一下,面具后的一双眼微微眯起,似乎在微笑,“您说得不无道理。” “你说的那什么剧场真能让我恢复容貌?”司祈没理会对方的话中有话,只关注自己在意的问题。 “司尔特剧场存在于有无之间,接纳一切心怀愿望之人。”自称代行人愚者的男人点点头,“在某种契机下,他们将被接引至代行人面前,选择是否签订下一份雇佣契约。” 愚者戴着白色丝绸手套的手掌拂过桌面上的羊皮卷,“签订契约后,您将成为司尔特剧场雇佣的演绎者,饰演剧本中的角色,登上舞台进行演出。” “契约结束,您恢复容貌的愿望便将得到实现——您在司尔特剧场完好的容貌便算作提前支付的利息好了。” 司祈摸了摸自己如今光洁无损的脸,毫不犹豫地抬笔在摊开的羊皮卷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祈”字的最后一笔落下,那张古旧的羊皮卷陡然腾起一道璀璨煌然的光辉,仿佛普照世间的月华,冰冷而圣洁,显出凛然的神性。 光晕渐渐散去,一张银白色金属制面具静静躺在羊皮卷上。 如镂空展翼的银色凤蝶,其上镌刻着繁复而华贵的纹样,华美异常,巧夺天工。 看到那张至美至奢的面具,愚者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什么?”司祈清冽的嗓音打断了沉默。 愚者恍然惊醒,收起签上了司祈名字的羊皮卷,“这是专属于您的面具——演绎者在剧场唯一的身份凭证。” “请戴上面具,接下来,我将为您宣读剧场守则,分发剧本以及人设牌。” “司尔特剧场守则: “其一,祂是绝对的。 “其二,保持怀疑。 “其三,剧场神圣不可侵犯。” 司尔特剧场流传已久的三条守则宣读结束后,愚单手凭空轻挥,桌面上便缓缓幻现出一封火漆封口的黑色信封,以及一张倒扣着的黑底烫金的卡牌。 愚者将两样物品向司祈的方向推了推,“本次演出为单人非固定结局演出。” “您可以查看本次演出的剧本和您的人设牌了。” 虽然已经戴上了面具,司祈却没感觉到任何不适应,似乎那张面具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属于她,因而与她有着无与伦比的契合。 司祈首先拿起了据说其中封着剧本的信封,拆开火漆封口,抽出了其中薄薄一张的“剧本”。 “剧本名称:荒村鬼嫁” “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据传,青木村常有喜乐奏鸣,鬼影婆娑,为调查真相,实习记者司祈决定亲自前往探查。” 下面的几行字似乎被人涂抹过,大片的墨迹遮盖了原本横平竖直的工整字迹。 司祈微微皱眉,正想询问愚者情况,那片模糊的墨迹便缓缓变得清晰可辨。 “司祈身着凤冠霞帔,坐在喜轿中,准备嫁给她的新郎。” 字迹铁画银钩,瘦劲清峻,和前面的几行文字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笔。 司祈:“???” “剧本不会出问题吗?”司祈满头问号地向愚者确认。 “当然不会,剧本是对舞台、演出场景和故事基本设定的描述,绝对正确,不可违背。违背者将接受惩罚。”愚者语气肯定。 司祈将信将疑地掀开背面印着烫金剧场剪影的人设牌。 瘦劲清峻的字体—— “司祈:被许配给(涂黑)的新娘。” 中间几个字被墨迹涂黑,彻底无法辨认。 司祈:“???” “人设牌也不会出错?” “自然,人设牌是演绎者在演出时必须维持的角色设定,绝对正确,不可违背。违背者同样将接受惩罚。”愚者语气依旧肯定。 “后台准备结束,演绎者可以登上舞台了。” “在舞台上为祂奉献最精彩的演出吧!” 司祈还想开口,眼前却忽然一花。 淡淡的草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司祈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架摇摇晃晃的喜轿里。 身着层叠繁复的大红色喜服,嵌银金线精细地勾画着成双的龙凤。 司祈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摸到面具,反而沾了一手细腻的胭脂。 “七月十五,黄道吉祥——” 不远处,有人吊着沙哑的嗓子叫魂儿似的呼喝,声音回荡在荒野,又渐渐消逝在呼啸的风中。 几乎刺破人耳膜的唢呐高昂地吹着,遥遥还有咚、咚、咚的喜鼓声,沉闷得仿佛在潮湿的泥土中敲击。 司祈戴着金色护甲的指尖微微挑起一点喜轿厚重的轿帘,准备偷偷查看外面的情况。 一张纸白的面孔却毫无征兆贴在了轿帘上,颧骨涂得通红,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有空洞洞的两个深坑。 她的嘴一张一合,下颚也跟着上上下下,仿佛整个下巴都要掉下来一样,黑漆漆的口腔里既没有牙齿,也没有舌头。 “新娘子,莫望来路,一路往黄泉,莫回头。”诡异的嗓音中夹杂着纸片摩擦的杂响,卡拉卡拉,连绵不绝。 一双空洞洞的眼眶死死盯着司祈。 “一路往黄泉,莫回头哇——” 第2章 荒村鬼嫁(1)莫回头 司祈对上对方那双黑洞洞的眼眶,沉默片刻,字正腔圆地吐出一个单字。 “艹。” 声音清湛湛的,仿佛幽谷石涧中冰凉清澈的清泉,干净且空灵。 然而是在骂脏话。 纸扎一般扁平的脑袋已经从轿帘的缝隙中探了进来,仿佛随手画上去的五官正对着司祈。 司祈和明显诡异的“女人”面面相对,一张极致精雕细琢的脸却毫无波澜。 仿佛一尊摆在佛龛里受万千香火供奉的白玉观音,端庄秀美,凤眸清湛,肤色唇色瞳色都很浅淡,周身环绕着说不出的神性。 “女人”纸一样苍白的脸上只有颧骨和嘴唇涂抹得鲜红,脑袋从轿外探到轿内,又绕着司祈的身子转了一圈,似乎在检查喜轿中的新娘子是否足够遵守规矩。 司祈平静无波的目光就落在对方扭出九十度弧线的长长脖颈上。 喜轿内的空气在这一瞬间静止了下来。 似乎是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女人”终于缓缓抽回了自己的脖子。 薄薄一片的脖子和脑袋贴着轿帘的缝隙缩回窗外,隐隐传来娑娑的纸片摩擦声。 直到轿外希希索索的声音停歇下来,浑身已经僵成一块木板的司祈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就差那么一秒,她就要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因为憋气而去世的倒霉蛋了。 司祈,娱乐圈知名花瓶,顶着一张漂亮得蓬荜生辉的脸蛋,操着一副有和没有二象性的演技,实际上是个表情跟不上内心戏的吐槽役。 单押。 回想起刚刚在所谓的“后台”和愚者的对话,司祈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 她合理怀疑愚者发给她的剧本和人设牌都出了大问题——分明有两个不同的字迹就是再明显不过的证据。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正义举报,就被一脚“蹬”进了这个摆明正在上演灵异事件的舞台。 司祈面容端庄秀丽,声音清冽干净,微微垂头自语时,也仿佛观音诵经自渡,“演出……狗屁的演出,老娘t神烦登台演出。” 晃晃悠悠的喜轿外,唢呐和喜鼓的声音依旧连绵不绝,环绕在萧瑟的秋风和荒原之上,司祈坐在略显昏暗的喜轿里,有些烦躁地掐着自己的金色护甲。 剧本上只写了她坐在喜轿上等待嫁给新郎,并没有交代作为这场演出中唯一的“演员”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似乎她只需要顺着剧情的发展,就这样安安静静嫁过去就好了。 但是……结合剧本名称“荒村鬼嫁”,司祈又觉得这莫不是一个巨大的坑,只等着自己跳进去——活人鬼嫁,能是什么好事吗? 她现在还搞不懂这个所谓的“剧场”具体的运转规则是什么,除了刚刚愚者说的“违反剧本或者人设会受到惩罚甚至死亡”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一旦触及就会直通bad end的规则也不清楚…… 到底要怎么做? 司祈扯了扯身上花纹繁复的喜裙,贝齿咬着口腔中的软肉,在逐渐尖锐的疼痛中,她做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决定。 “停车。”司祈端端正正地坐着,脊背挺得笔直,甚至有些僵硬,“停轿!”她又喊了一句,声音加大,几乎盖住了喜轿旁边希希索索的纸片摩擦声。 一张薄纸般的“女人”又将脑袋顺着轿帘缝隙挤了进来,她空洞的眼眶盯着司祈,“新娘子为何停轿?” 司祈面不改色,吐字清晰,“我要尿尿。” 纸做的“女人”一愣。 她显然没想到司祈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一时间整张纸都呆在了原地,随着灌进轿子中的秋风微微颤动。 司祈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她豁然扬起藏在背后的手,黄金铸就的护甲上染着胭脂,猛地向纸人那张完全由笔墨绘制的脸上划去。 撕拉一声,纸人的半张脸应声而裂。 与此同时,司祈拼尽全力向另一侧扑出去,如同突破一层薄薄的黄纸一般,轻而易举便撞破了看似坚硬的轿身,整个人跌落在荒草丛生的地面。 团身一滚,司祈顺势起身向远处狂奔,过长的裙摆倏忽间坠落在地,仿佛一只羽翼华贵却颓然坠落的蝶。 转瞬之间,司祈距离那架血红的喜轿已经有了很大一段距离。 抬着喜轿的是八个纸扎壮汉,刚刚被司祈一护甲划碎了脑袋的纸扎女人应当是随轿的喜婆,此时正发出漏风的呼叫声,“新娘子逃跑啦!新娘子逃跑啦!” “抓住新娘子!” 司祈在喜轿上时就已经用护甲划断了繁复的喜裙,此时又蹬飞了高跷一样的凤头鞋,赤着脚光裸着两条大长腿跑得飞快。 身后紧紧跟着那八个放下轿子向她猛冲过来的纸扎大汉。 一个跑,八个追。 一场追逐战就这么在这片荒原中上演了。 司祈一直计算着自己奔跑的方位,她刚刚在轿子上向外瞥了一眼,得以确认这一路是在往北走。 于是,她从滚下喜轿之后便一直向南拔腿狂奔。 既然剧本中她的身份定位是去青木村探秘的实习记者,那么在登上喜轿之前,“自己”应该是在青木村调查情况的——由此可以推测,那架喜轿应该也时候从青木村起轿的。 司祈打算去青木村。 剧本上特意提到的村子,一定有其存在的必要。 “嘎,新娘子逃跑啦!新娘子逃跑啦!”红眼的乌鸦发出粗粝的叫声,其中甚至还夹杂着某种嘲弄,“把新娘子吓跑啦!把新娘子吓跑啦!” 身着大红喜服的男人轻笑一声,声音低沉而空灵,“她不知是我,才会逃。” 漆黑的大殿中,只有一盏油灯幽幽的亮着,昏暗的光芒涂抹在男人俊美无瑕的脸上,越发显得他如妖魔般邪魅肆意,又如精怪般蛊惑人心。 一身大红色广袖喜袍,薄纱披散在完美如雕塑的身躯之上,隐隐露出线条优美而形状分明的肌肉轮廓。 长及腰间的黑发发尾用红绸松松束着,红绸间两颗银质铃铛轻轻摇晃,“当当”地发出悠扬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 第3章 荒村鬼嫁(2)小黑屋 一道淡白色的炊烟袅袅飘升至半空,其下是隐约的村庄轮廓。 司祈转过头瞥了一眼身后依旧穷追不舍的八个纸扎大汉,低低骂了一声,“d。” 她已经和这群大汉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竞速了将近两个小时,现在竟然不知道该夸奖能一口气狂奔两个小时的自己比较厉害,还是该夸奖能跟得上自己这种速度的八个大汉比较厉害。 好在,村庄已经近在眼前。 司祈提起一口气,猛地加快了速度。 仿佛一道上红下白的云,倏忽间从荒野之间飘过。 与八个大汉之间本已逐渐缩小的距离再次迅速拉大,司祈猛地向前一个跨步,冲进了挂着“青木村”匾额的木牌坊大门。 而当她踏入那扇牌坊后,原本疯狗一样跟在她身后的八个纸扎大汉忽然停下了追逐的脚步。 他们墨笔勾画出的脸上显露出逼真的惶恐,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比残忍的景象,纸片身体在风里哆嗦了两下,而后竟然扭头就跑。 仓皇逃命的态势似乎身后有莫大恐怖。 “司记者,你这……”正在村口大榕树下晒太阳的老人从躺椅上支起身子,表情有些茫然。 司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颇具后现代风格的破碎“短裙”,不急不慢地回应,“这也是记者取材的一部分。” 老人:“…”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来这种荒郊野岭多不安全,”老人不赞同地摇摇头,“村子里最近出了那么多事,我一个老头子都被吓得不轻,你倒好,一个人就敢往荒野里闯……” 这个老人认识剧本中的“实习记者司祈”,并且知道村中的一部分“怪事”,或者说隐秘。司祈很快得出结论,并准备从对方口中套出一些线索。 但…… 套线索要怎么套? 娱乐圈知名花瓶司祈一时陷入了沉默。 以她这种常年身居黑粉数量榜榜一的社交能力,真的能从大概率中立的npc身上获得线索吗? “村子里发生什么事了?”司祈思考良久,终于以自认为最委婉的方式开口。 老人浑浊的双眼忽地一转,“哎呀,那当然是黄三爷爷娶亲,夜夜喜鼓都在响。” “喜鼓响过三月,纳彩、问名、纳征、请期、喜轿迎亲、拜堂,这仪式也就成了。” 司祈微微挑眉,一张白玉观音般秀美雅致的脸依旧平静无澜,“黄三爷爷?” “黄三爷爷可保我们这青木村泰平,是再好不过的一位大人。”老人咧开干枯的嘴唇,露出早就没了牙的黑黄色牙床。 “喜鼓响过三月……”司祈目光在槐树已经渐渐枯黄的落叶上短暂停留片刻,“如今才是秋天吧,要响到明年三月吗?” “村子里没人投诉扰民吗?” 老人嘿嘿地笑了两声,声音仿佛来自空荡幽深的地底,“黄三爷爷是青木村的大恩人,青木村的人恨不得自家闺女有那个福分,能到黄三爷爷身边伺候,怎么会觉得扰民呢?” “是吗,”司祈不置可否,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我今天晚上要睡在谁家?” “从这条路直走,尽头那个青顶大房子,那是村长家,司记者你今晚也睡在那儿。”老人咧着嘴,嘴角几乎要扯到后脑,没了牙的嘴里溢出些混黄的口水。 司祈对发生在对方身上的异样充耳不闻,点点头道了一声谢,“多谢大爷。” 她扯了扯因为长途奔袭有些凌乱的“短裙”,又顺了顺被薄汗沾湿黏在雪白肌肤上的黑发,即便赤着脚走在乡村的砂石土路上,也仿佛一身高定走在遍布闪光灯的红毯上。 虽然此时她的观众只有一个死死盯着她的背影,唾液不断分泌,甚至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老人。 超一线大明星司祈对他人的目光十分敏感,自然感受得到身后放肆到仿佛在用黏糊糊的舌头不断舔舐她的视线。 她只觉得脖颈后面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整个人也僵得仿佛一尊秀美但坚硬冰冷的玉雕。 这个村子里有古怪,司祈微微垂眸,蝶翼般纤长浓密的睫羽上折射着秋日的光辉,色泽浅淡却极为润泽的唇轻启,无声吐出几个字。 “妈个鸡,吓死老娘了。” 什么叫做前有狼,后有虎? 出了村子,她就要被一架喜轿送去结鬼婚,但在村子里,这里的村民似乎也不对劲。 司祈僵直着脊背,在身后老人“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那是一座新中式的青色琉璃瓦顶房子,整体看起来比周围几家邻居要占地宽敞些,房顶也更高,翘起的飞檐上蹲踞着黄色的脊兽。 在一众木质的房子中显得极为突出。 司祈微微眯起眼睛,认出了脊兽的形貌—— 黄鼠狼。 民间又称黄皮子,狐黄白柳灰五大仙中的“黄”。 “哎呀,这不是司记者吗?快进来,屋子里暖和。”隔着玻璃,屋子里的中年女人看见了司祈,连忙拉开窗户热情招呼,“你今天早上一个人跑出去,把我给吓坏了!”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兮兮的?这可不好,”中年女人踮着脚尖碎步跑到门口,推开工艺雕花的玻璃铁门,连声开口,“快点进来,屋子里烧了热水,你来洗个澡,洗干净一点,不然……” 她的话音在“不然”两个字上顿住了,见司祈站在院子外迟迟不肯进来,她的表情一时有些阴沉,一张尖得挂不住半分肉的脸拉了下来,“司记者,你不是要来村子里调查吗,为什么不肯进来?” 司祈沉默片刻,还想拒绝,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道冰冷的机械音。 【被舞台npc质疑,违背剧情,惩罚——】 平板的机械音忽然故障般刺啦刺啦地开始播放杂音。 司祈一愣。 低沉而空灵的嗓音在她耳边缓缓流动,如同世上最完美动人的乐声,“惩罚,关入小黑屋,五分钟。” 司祈:“???” 关小黑屋就关小黑屋,为什么还要搞出一副系统宕机被迫转接人工客服的态势来? 第4章 荒村鬼嫁(3)咬痕 虽然的确是有意不轻不重地违背一下剧情,搞明白愚者反复强调的“惩罚”究竟如何,但司祈没料到自己第一次主动搞出来的惩罚就出了这么大的差漏。 再回想起自己被分到的剧本和人设牌,司祈在眼前一黑被送进小黑屋时还在思考—— 这个司尔特剧场,怕不是什么吃枣药丸的垃圾工程。 小黑屋,顾名思义,就是一个不大的黑漆漆空间。 司祈夜视能力不错,眨眨眼睛适应了黑暗后隐约辨别出了空间正中放着的一张大床。 直径三米多的圆形大床即便在黑暗中也散发着不容小觑的存在感,司祈不知道所谓的“关小黑屋”惩罚具体是什么,便试探着向旁边跨了一步,准备探索一下这张存在感十足的大床。 可跨出第一步后,司祈便注意到了身边有些不对。 馥郁的香气如同骤然爆发的烟云般席卷了这个空间,那是一股初嗅时近于花香,却又远比花香更为冷冽和浓重的味道。 司祈隐约从中嗅到某种金属质的锈腥,某种玫瑰般的带着涩意的清香。 然而在此之上的,是足以让人神魂颠倒的广藿香,浓烈清苦,辛辣阴沉,如同焚烧后苍白的灰烬,如同潮湿腐质的土壤,又仿佛盛放到糜烂的玫瑰。 铺天盖地的香气中,司祈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人缓缓抚过。 对方的手指冰冷潮湿,在她的肌肤上蛇一般游走时带起了剧烈的战栗。 司祈眉头微微皱起,想躲开对方的触碰。 腰间却有一只手臂悄无声息地攀了上来,缓缓地,却充斥着浓烈到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你……”司祈想张口骂人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到说不出话来,对方冰凉的唇正贴在她修长的脖颈上,随着她开口时喉头细微的颤动而浅蹭着那处细嫩的肌肤。 自己这是……被骚扰了? 明明是事关清白的紧要关头,司祈竟然有些走神——挺新奇的,当初在娱乐圈都没人敢骚扰她。 哪怕她顶着娱乐圈第一花瓶的头衔,看起来既没有背景也没有资本。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司祈的走神,他缓缓张开嘴,唇瓣与肌肤相接的位置隐隐濡出一小片湿痕。 而后。 一阵尖锐的刺痛唤醒了司祈。 司祈猛地向后一扬脖子,刺痛只是一瞬间,接下来便是隐隐约约连绵不绝的钝痛。 不用摸司祈都能感觉到被咬的位置已经出血了。 “你t属狗的吗!”对方放开了对司祈的钳制,司祈也终于骂出了口。 一片漆黑中,司祈自己看不到,她白玉般完美无瑕的脸庞被薄汗微微浸湿,一双清洌洌的凤眸因疼痛隐隐泛起水光,眼尾一抹淡淡的红。 仿佛端坐供台的白玉观音被染上人间的烟火,在那一瞬间活了过来。 冰冷的指尖在司祈眼角轻轻划过,摩挲着那点晕染开的绯红,如同在触摸一朵娇嫩的花瓣。 “你——”司祈被疼得还想继续骂,充斥在小黑屋中的馥郁香气却瞬间散去。 鼻翼似乎还残存着那股冷冽的玫瑰广藿香,可空气中又确乎一丝一毫的味道都寻不见了。 如果不是脖子上的咬痕依旧在一抽一抽的隐痛,司祈几乎要以为刚刚自己是做了一个过分香艳的梦。 所以……小黑屋的惩罚方式就是咬人一口? 虽然的确挺疼的,但…… 司祈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离谱。 五分钟转瞬即逝,司祈来不及再去探索这个小黑屋,眼前便又是一花。 再睁开眼时,踮着脚的中年女人依旧趴在门边看她,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浓重的恶意,“司记者,你怎么不进来啊?” 司祈摸了摸自己被尖牙划破的脖子,暗地里骂了一声,“艹。” 而后在中年女人越发阴冷的目光中,迈步进入了并没有关门的农家小院。 前院被进门的石子路一分为二,一边种着稀疏的几颗白菜,一边种着蔫了吧唧的萝卜秧。 中年女人死死盯着司祈,嘿嘿两声,“你进来了——是你自愿进来的。” 离得近了,司祈能清楚地看到女人过于青白的脸色,以及乌紫的嘴唇。 “我是自愿进来的,”司祈重复了一遍,“村口的老爷子和我说,今天晚上我还要在村长家里住。” “村长不在,”中年女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含混地应声,“他和小叔子喝酒去了。” 司祈完全没看出来似的,径直走进了屋子里。 农村的房子只有一个堂屋,两间卧室和一个柴火厨房,司祈自觉地走进了客卧,顺手把门关上反锁了。 “婶子,我早上就出门了,现在很累,先睡一会儿。”司祈对着门缝开口。 隔着门缝窥伺的那只眼睛眨也不眨,隔了好半晌才发出包裹不住唾液的吞咽声,“好,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洗一个澡,洗得干干净净的……” 司祈在客卧的土炕上找到了“自己”带来的设备包和装着衣物的行李箱。 她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套宽松的运动服,默不作声地缩进被窝里,脱了身上破碎的喜服,换了一身新衣。 接着,司祈干脆就躺在尚有余温的土炕上,默默思考自己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剧本中并没有标注她应该做哪些事,也没有显示怎样才算是完成了这次演出……司祈有些烦躁地摸着脖子上依旧钝痛的伤口,知道那个踮着脚走路的中年女人应该还趴在门缝观察着她。 对她垂涎欲滴。 刚才找衣服的时候司祈就发现了,那包相对于自己的体型来说过于庞大的专业摄像设备被人翻过——作为娱乐圈人士,司祈虽然对摄像没有太深入的了解,但平日里被各种设备拍摄得多了,多多少少也有些大致的概念。 不管怎么说,一个专业的记者是不会把镜头毫无保护地扔在设备包底部的。 那东西贵得要死,司祈曾经亲眼见过一位知名摄影师,在手滑摔了镜头之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边扎过来安慰他的工作人员的心,“那是徕卡啊,十万块钱啊,我一个月的工资啊!” 总之,翻她设备包的人显然没有这种设备保护意识,甚至也没想掩饰翻了她的包这个事实。 第5章 荒村鬼嫁(4)偷窥 为什么这些人敢肆无忌惮翻她的设备包? 司祈回想起自己进入院子时中年女人的那句话,大致有了猜测——自愿进这间院子容易,再想离开恐怕就难了。 但她也只能进来。 不只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小黑屋惩罚,还因为司祈这个村子的诡异之处。 除了村口老人给她指过的这间院子,其他路上经过的房子都紧紧拉着厚重的窗帘和门帘,而窗帘的缝隙中,一双又一双饿鬼一样窥伺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她,仿佛在盯着一块肥美的肉。 司祈是一路僵着脊背走过来的,站到这间院子门口时只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一直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的司祈终于感觉到门口中年女人的视线消失了。 她轻舒一口气,又等了一会儿才下炕翻出行李箱夹层里的一个粉白色花朵型吊坠。 村子里的人翻过她的行李,却显然没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吊坠一样的小玩意儿实际上是个u盘。 司祈把u盘插进手机,终于了解到“自己”前来青木村的前因后果。 实习记者司祈的确是在得知青木村的闹鬼传闻后才会来到这里,却并非是从新闻等正规渠道得到的消息。 她是在一个城市论坛里看到这个与其说是闹鬼传闻,不如说是编得丝毫不吓人的鬼故事的。 发消息的人叫做“阿皮”,“我们村子里最近一到晚上就开始敲锣打鼓,出去看是谁扰民又发现根本没人,村里人最初以为是恶作剧,后来晚上还会隐隐约约看见有影子在街上乱飘……” 除了那段描述,阿皮还会在深夜发一些似是而非的录音和图片。 有些是唢呐和鼓声,有些是黑漆漆的影子。 这条帖子甚至一度登上了那个论坛的首页。 实习记者司祈意识到这是个很好的题材——无论闹鬼的传闻是真是假,这篇报道应该都能引起一定的关注。 于是她将所有的文字、录音和图像都存在了u盘里,并且私信阿皮想得知对方村子的具体位置。 当天夜里十二点,阿皮回复她,“我们的村子叫青木村,路途有点远,一般的车不通。” “你如果想来,我可以让村长去接你。” 一心想得到大新闻的实习记者司祈答应了。 u盘中的记录到此为止,实习记者司祈是昨天傍晚到达的青木村,然而等到司祈登上舞台饰演“实习记者司祈”时,她已经坐在了喜轿上。 这期间必然还发生过一些事情。 或许就和村口老人说的黄三爷爷娶亲有关。 司祈拿定了主意,起身打开反锁的房门。 中年女人仿佛鬼魅般无声无息地踮着脚飘过来,上一秒还在走廊尽头的拐角,下一秒已经出现在司祈面前,“你要洗澡吗?洗得干干净净的?” 对方青黑的眼窝紧紧盯着司祈,眼里流露出垂涎的红光。 司祈了然:你婶子开始催进度了。 大约是今日份的恐惧已经用到了上限,司祈如今再面对这些突然变脸的村民已经没什么太大感触了,她点点头,跟着中年女人往建在屋子外面的浴房走。 说是浴房,其实就是用彩钢板圈起了一个不到两平米的空地,烧满热水的大盆放在地上,旁边的条凳上摆着一个水舀,一块肥皂,一瓶洗发水。 司祈在中年女人淌着口水的注视中走进去,坐在条凳上脱衣服。 浴房的门关着,司祈却依旧感觉到某种视线在注视着自己,并非中年女人趴在门缝时吃了自己的视线,而是更加露骨的,另一种准备“吃”了自己的直白注视。 目光如有实质,在司祈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上流连,划过她洁白修长的脖颈,已经不再渗血的咬痕,平直而削瘦的肩膀,线条优美流畅的锁骨…… 司祈挑了挑眉,羊脂美玉似的胳膊背到身后,作势要解开上半身的最后一点束缚。 那道存在感过强的视线却仿佛被烫到一般,瞬间消失不见了。 司祈:“???” 还有这么讲礼貌的偷窥狂? 既然对方已经不再窥探,司祈便安稳地洗了一个热水澡。 她赤着脚在荒原上狂奔了两个小时,双脚虽然没受伤,但也已经脏得不像样子了。 ——所以即便她刚刚躺在炕上盖着被子,一双脚也始终是露在外面的。 洗过澡,司祈披散着湿漉漉的黑发走出浴房。 她身上依旧穿着那套宽松的运动服,被热水冲淋得略微泛粉的肌肤越发显得细腻娇嫩,白玉观音般秀丽端庄的脸上也浮起浅淡的红润,浅色的唇染上花瓣般亮丽的色泽,整个人蒸腾着鲜活的气息。 站在一旁的中年女人死死盯着司祈,混黄的唾液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洗干净了好啊,洗干净了才好c——”中年女人含糊的话音骤然停住,裂开了一个夸张的笑容。 司祈面无表情地往屋子里走,心中暗暗思索,好什么? 恐怕是好吃。 她早就意识到了,这里的村民看着她就像饿了八天的人突然看到一根肥嫩冒油的炸鸡腿,口水淌得到处都是。 或者说,这个村子里的,是不是人还说不定呢。 司祈余光瞥过中年女人踮着脚尖的小碎步,又在心里骂了一句,“d。” ——民间传说,只有鬼才踮着脚走路。 “村长什么时候能回来?”走到客卧门口时,司祈转身问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中年女人。 “天黑之前,”中年女人声音含混,“天黑之前,所有人都要回家的。” “不回家的人会死……发出声音的人会死……” 司祈微微皱眉。 单看中年女人以及其他村里人对自己这个活人垂涎欲滴的态度,可不像是一到天黑就要缩成一团瑟瑟求生的样子。 倒不如说,她一直以为到了夜里这个青木村就会群魔乱舞,百鬼夜行,展现出“鬼村”的风采呢。 所以……他们是在害怕黄三爷爷每晚响起的喜鼓吗? 还是令他们如此恐惧的,其实另有其“人”? 第6章 荒村鬼嫁(5)吊桥效应 青木村的黄昏很短,天黑得也很早。 村长赶在最后一抹夕阳余晖落入地平线之前进了院子,注意到站在客卧的窗户前静静看着院子里的司祈时表情一僵。 “她怎么还在这里?”司祈依稀辨认出了对方的口型。 青木村的村长是个黝黑干瘦的中年汉子,身量不高,一双不大的眼睛里闪着精光。 中年女人背对着司祈,说了什么话司祈看不到,只能看见村长啐了一口唾沫,一巴掌扇在中年女人脸上,将人扇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村长满脸怒气地进了大门,被扇了一巴掌的中年女人捂着脸,低垂着脑袋也跟着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司祈便听见隔壁的柴火厨房里传来动静。 中年女人开始做晚饭了。 农村的房子隔音隔热都不好,司祈坐在客卧的炕上,能听见厨房里传来的咔嚓咔嚓小型食肉动物啃嚼骨头的声音。 司祈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起了飞檐上的脊兽黄鼠狼。 时钟敲响十六下时,中年女人的晚饭也做好了。 都是再简单不过的农家菜,茄子炖土豆,白菜炖粉条,素炒小青菜。 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知道厨房里那些骨头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吃了。 “司记者怎么不吃东西?”中年女人见司祈没有动筷子的意思,表情有些阴沉。 被村长扇过的脸还青肿着,边缘泛起黑紫色的血丝,此时因为沉着脸,那巴掌形的青肿便显得更加可怖。 司祈神色淡然,一双凤眸清泠泠的,“我减肥。” “晚上要控制热量,不吃饭。” 中年女人一愣,一直沉默着的村长抬起头,咧开鲜红的嘴唇,“吃一顿饭怎么了?就算减肥,也可以吃一顿的吧?” “虽然我是实习记者,”司祈开口,“但我的实习记者证是靠潜规则拿下来的。” “我的金主对我的身材要求很高,一旦我的腰围粗了半厘米,他就会让我无法转正,甚至会因此对我厌烦,把我关进小黑屋,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减肥对我真的很重要,它关乎我的职业前景,以及人身安全。” “你们逼我吃这一顿晚饭,就是在逼我去死。”司祈语气坚定,一张端庄秀美的脸看起来仿佛在传播什么世间真理。 院子里正在树上趴窝的红眼乌鸦:“哈哈哈哈哈嘎——” 笑死个乌鸦。 村长:“…” 最终,司祈还是没吃中年女人做的晚饭。 好在背包里还有两块压缩饼干和一瓶矿泉水,司祈就着水吃了半块饼干,感觉八分饱就停了下来。 她有种预感,今天晚上会有大事发生。 其实也算不上是预感,毕竟她如今的身份是个逃婚的新娘,而偏偏青木村里黄三爷爷正在找新娘——司祈实在不觉得这两者只是巧合。 她合理怀疑自己是被村长当成了新娘子送给那位黄三爷爷。 但还有一些疑问,比如那些纸扎大汉为什么在看到自己进了青木村之后扭头就跑;比如为什么应当明年三月后才娶亲的黄三爷爷如今就有了新娘子;比如为什么村子里的人看自己看得眼睛都绿了,却一点下手的意思都没有…… 不如说,无论是村长还是中年女人,对她都算得上是客气。 这可不像是捕食者对待食物的态度。 司祈下意识地摸着脖子上已经逐渐结痂的咬痕,伤口愈合时有些发痒,她用指腹摩挲两下,觉得不太舒服,又用指甲抓了抓。 “嘎,新娘子她说……”红眼乌鸦正用粗粝的声音绘声绘色描述着所见的一切,一双圆溜溜的鸦眼中倒映着身披大红喜服男人的影子。 男人如精魅般蛊惑人心的脸上微微泛起潮红,微启薄唇时隐约可见其中两颗尖锐微凸的尖牙。 倏忽间,他轻轻喘了一声,声音中萦绕着无比的情欲,脸上的潮红如蒸腾起的烟雾般朦胧又冶艳。 仿佛盛放到糜烂的玫瑰,镶着奢颓到极点的黄金潢饰,摆放在干燥的红色天鹅绒中,又被供奉在鞋身的祭坛之上。 “她在摸我的牙。”男人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空灵,微微带着笑意,“很痒。” 时钟敲过十八下,主卧中霎时安静下来。 村长和中年女人再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司祈也躺在被窝里,闭着眼静静等待着自己预感中将会发生的大事件。 整个青木村都笼罩在死一样的寂静中,连野猫凄厉的嚎叫都于那一瞬间止歇了,近乎虚假的死寂中,只有夜风偶尔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过了不知多久,时钟已经不再报时,司祈在半梦半醒间隐约听见一阵敲门声。 当,当,当。 节奏很缓,一下,一下,很有耐心地敲着门。 “我的,新娘子,在这里吗?” “我的新娘子,在这里吗?” “我的新娘子在这里吗?” 尖锐诡谲的嗓音连问了三遍,语调从最初的古怪生硬逐渐变得流畅自然。 司祈屏住呼吸,掌心隐隐有冷汗渗出。 黄三爷爷来找他逃婚的新娘了。 远处咚咚的喜鼓已经敲了起来,唢呐高亢的声音刺破夜空,仿佛在紧紧缠绕着狂跳的心脏,只等待在它狂嚣跳动的最后一刻将其彻底捏成破裂的碎片。 久久没人回应。 门口隐隐传来希希索索的声音,对方似乎已经转身离开了。 司祈缓缓吐出一口气,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脸被某种长毛的东西蹭了一下。 那道尖利而诡异的声音就在司祈耳边响起,夹杂着咔咔的低啸声,甚至扑面带着浓重的腥臭,“我的新娘子在这里吗?” 司祈已经彻底僵住了,浑身都在发凉,脊背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只有脖颈上的咬痕逐渐变得滚烫,彰显着不可忽视的存在感。 长毛的爪子距离司祈的胸口越来越近,尖锐的指甲甚至已经触碰到运动服的布料…… “被舞台npc质疑,违背人设牌,‘被许配给…的新娘’。惩罚,关入小黑屋,五分钟。” 又是那道低沉而空灵的嗓音,响在司祈的耳边,如同最亲密的爱人般耳鬓厮磨,与她轰鸣巨响的心跳声逐渐重叠,仿佛深沉的海中掀起滔天巨浪,仿佛万丈深渊上唯一一条求生的绳索。 在那一瞬间,司祈产生了自己爱上那道声音的错觉。 第7章 荒村鬼嫁(6)一夜 司祈本以为这次进入小黑屋还会被咬上一口,甚至提前准备好了洗得干干净净的脖子——上一次进小黑屋时她还没洗澡,浑身都是在荒原里打过滚的灰尘,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过于脏了。 对方竟然也下得去口。 不论如何,被咬一下就能进入小黑屋躲上五分钟,这对于司祈与其说是惩罚倒不如说是在这个诡异舞台上难得的安全保障。 然而那道馥郁的香气和那种冰凉的触感却并没有再次出现。 不大的小黑屋中只有司祈一个人,她甚至能在这片寂静中听见自己的心跳。 一声,一声,逐渐变得平稳和缓。 在司祈已经把那张圆形大床彻彻底底地摸索一遍之后,五分钟的时间也悄然而逝。 圆形的大床除了非常大和非常暄软之外并没有什么异样,司祈的手上一秒还搭在丝绸般顺滑的床单上,下一秒触碰的已经是粗糙劣质的麻布被罩。 她再次回到了村长家的客卧,依旧躺在原本已经被自己的体温捂得温热,此时却隐隐有些泛凉的被窝里。 客卧中空空荡荡,除了一丝渺茫到司祈都没有嗅到的广藿香,似乎并没有人侵入过的痕迹。 司祈轻舒了一口气。 看来那位黄三爷爷已经离开了。 只是……想到刚刚被关进小黑屋的原因,司祈只觉得心头的疑惑并没有消失,反倒是越积越多——她是因为违背人设牌而被惩罚的。 也就是说,她在这场演出中的人设并不是黄三爷爷的新娘子。 “……” 那她要嫁的到底是谁? 她又是怎么成为对方的新娘子的? 作为新娘子本人却对此毫不知情,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但想到进入司尔特剧场后自己就从来没遇见过什么合理的事情,司祈又觉得这倒也挺合理的。 司祈还在思考自己的“婚姻大事”,主卧却突然传出了一声凄厉到令人耳膜发疼的惨叫。 那是村长的叫声,仿佛经历了什么让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到最后嗓子都叫破了,嘶哑的尾音回旋在司祈的耳畔。 黄三爷爷去了主卧? 司祈默不作声地思考着。 因为村长没有将新娘子送过去,所以黄三爷爷生气了? 凄厉的惨叫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只余下偶尔一声艰难的喘息,证明经历了剧烈痛苦的村长此时勉强还算是在活着。 长夜寂静而漫长。 初亮的天光照破厚重的床帘缝隙时,司祈便从半梦半醒之间醒了过来。 她几乎一夜都没睡,偶尔几个瞌睡也被突如其来的噩梦吓醒了。 梦里,她被一道漆黑的身影追逐着,她拼了命地向前奔跑,身上被道路两侧的藤蔓和荆棘刮得鲜血淋漓,身后的黑影却紧追不舍,甚至距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她已经能闻到对方散发出的腐烂的恶臭,以及淤泥的水腥气…… 然而每每对方追上来的前一秒,脖颈处的咬痕发痒发烫,司祈便从噩梦中陡然清醒过来。 一个晚上这样折腾了七八次,此时司祈只觉得浑身酸痛疲乏,裸露在外的皮肤甚至在微微刺痛。 倒真像是噩梦中的仓皇奔逃成真,她跑了一整个晚上夜路,又被遍地的荆棘划伤一样。 一夜没响的时钟此时敲响了七下。 崔殷听见主卧隐隐传来希希索索的声音,应该是中年女人起床了。 回想起昨夜村长凄惨的嚎叫,司祈脊背有些发凉——昨晚她不敢去看主卧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 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事。 司祈一边暗自调整心态,一边打开反锁的客卧门,在走廊中和同样开门的中年女人面面相对。 对方依旧是一副青白的脸,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窝,踮着脚站在门口,神情十分阴森。 司祈竭尽自己拍过无数烂片的演技,露出一个自认为亲和力十足的微笑,“昨晚我听见主卧里有声音,是发生什么了吗?” 中年女人沉默片刻,“村长起夜时从炕上摔了下去,受了重伤。” 司祈:“……” 真的吗?我不信。 “我可以探望一下村长吗?”司祈又问了一句。 中年女人浑浊的双眼紧紧盯着司祈,司祈面带“友善”微笑与她对视,表情端庄秀正。 过了好半天,中年女人终于开口,“去看看吧。” “村长伤得很重,还没醒过来,你别吵醒了他。” 司祈点点头,并没有多嘴问为什么重伤还不去医院,只是从中年女人身边经过,走进了她一直没有观察过的主卧。 主卧的整体布局和客卧相同,一条贯穿房间的大炕,一组八仙桌置在炕边靠墙的位置,炕对面摆着一台挂式彩电,彩电旁边是紧紧拉着床帘的窗户。 村长此时就躺在炕上,身上盖着厚重的棉被,倒是看不清楚伤到了哪里。 只是原本黝黑干瘦的脸此刻青白而浮肿,紧闭的眼皮仿佛被腐水泡过般水肿凸起,甚至能看清其间青黑色血管的颜色。 中年女人无声无息踮着脚去了厨房,司祈微微眯起眼睛,看清了村长头发上沾着的一点橙红色绒毛。 那应该就是昨晚寻找新娘子未果,于是拿村长出了一通气的黄三爷爷的毛。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司祈转身准备离开主卧,身后却传来一道凄厉而嘶哑的声音,“司记者,害了你的村长叔叔,还准备就这么走了吗?” 已经转过身去的司祈一愣,而后便感觉到几乎能将人冻僵的冷气从背后袭来,那股彻骨的寒意仿佛跗骨之蛆,从她的皮肤一直侵入到骨骼,甚至灵魂。 一瞬间,如坠寒冰地狱。 好在作为经常零下十几度穿露腿全纱礼服走红毯的大明星,司祈对严寒的耐性还算比较强,此时依然还能保持一副不动声色的态度,没有当即就被冻得跳脚。 “我昨晚一直在睡觉,怎么会害了村长?”司祈声音淡定,似乎真的沉沉睡了一整夜。 背后不断响起的响动仿佛在撕扯由血肉和骨骼构成的人类皮囊,皮肉被生生撕裂的声音,鲜血喷涌而出的声音,骨骼一寸寸断裂的声音…… 所有声音都在争先恐后向司祈的耳朵中涌入,带着淋漓的血腥气,将这个不大的主卧染成类似屠宰场的味道。 第8章 荒村鬼嫁(7)在不在? 当那些声音归于寂静时,司祈听到“村长”幽幽问话,“是吗?你睡着了?” 似乎是脱下了一层伪装,此时村长的声音中夹杂着尖利的咔咔声——那是黄鼠狼的叫声。 司祈脊背僵成一块铁板,嗓音却很安然,“我当然睡着了。” “我失眠,所以睡觉之前都会吃安眠药。睡着之后连隔壁杀猪的声音我都听不到。” 昨晚在司祈的隔壁,杀猪一般尖叫了很久的村长:“…” 崔殷仿佛并没有察觉身后不断释放寒意和冷气的村长,继续开口,“村长昨晚不是起夜时从炕上摔下去的吗?怎么会和我有关系?” “难道村长昨晚不是为了起夜,而是准备……夜袭我?”司祈声音清冽,“啊,这可不行,村长你是有妇之夫,并且,夜袭这种事情,是犯法的。”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好公民,我们要坚守底线,坚决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村长你说对不对?” 准备违法乱纪的村长:“……” “我真的是起夜的时候摔了,”过了好半晌,村长才开口,“和你没有关系,刚才只是和你开一个玩笑。” 主卧中的寒气慢慢消散,司祈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抬手,擦了一下额角渗出的冷汗,“我今天想在村子里走走,村长不介意吧?” “记得中午回来吃饭。”散去寒气后,村长的声音变得极为虚弱,似乎是刚刚的爆发耗竭了对方的力气。 司祈应了一声,回到客卧背上自己的越野包,转身出了这间院子。 经过几次试探,她已经大致弄明白了一件事——只要她能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个村子里的人就不能伤害她。 比如昨天的晚饭,又比如刚刚村长的爆发。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村子里的人都这么“懂礼貌”,但这并不妨碍司祈借着这个机会深入探索青木村。 她来到这个舞台是要完成演出的,一直躲在村长家里或许可以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但演出不完成,她就无法脱离舞台。 司祈并不准备一直被困在这个处处诡异的村子里。 在日光笼罩下的青木村和昨天似乎没有什么差别。家家户户都紧拉窗帘和门帘,仿佛惧怕见到光亮一样,躲在漆黑的房间中,默默窥伺着屋外发生的一切。 司祈觉得这样不好。 作为“人”,怎么能不晒晒太阳呢? 她用力敲着村长家的邻居的房门。 司祈记得很清楚,昨天她路过时,一家五口都缩在窗帘的缝隙,五双眼睛死死盯着她,恨不得能从眼睛里长出一张嘴,狠狠地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邻居家没有前院,司祈便不用像昨天进村长家之前先进一道院门。 咚咚咚的敲门声回荡在安静的村子里,激起一阵近乎虚假的回音。 一时间没人回应。 司祈并不气馁,更加用力地敲起了门,“不会有事吧,我记得昨天还看到有人在的,难道是晚上烧煤时一氧化碳中毒了吗?” “要么,我打个120?” 司祈牢记自己实习记者的身份,举起手中的摄像机对着门口咔嚓咔嚓地拍了两张照片,接着就开始从口袋里摸手机。 而在她用指纹解开手机锁屏之后,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老妇人顶着一张僵硬发青的脸,踮着脚站在门帘投下的阴影中,声音阴森,“你想干什么?” 司祈这才收起根本没准备拨号的手机,又指了指自己挂在脖子上的摄像机,“我是新来青木村的实习记者,想询问您一些事情。” 她一只手拉住开启的大门门沿,另一只手撩开一点门帘,“很简单的取材,可以吗?” 一缕阳光顺着被撩起的门缝照在老妇人的脸上,老妇人的脸瞬间便腾起了一股黑烟,原本凝实的身体也虚晃了一下,仿佛受到了什么重创。 老妇人神情狰狞,当即便准备关门。 然而她干瘦的胳膊上青筋暴起,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连一双浑浊的眼珠都泛起了血色的红光,大门却纹丝不动。 司祈那只如同羊脂美玉雕琢而成,一看便是精心呵护,没干过一点重活的手,仿佛正搭在顶奢品牌橱窗展柜中展示着世上最奢贵璀璨的珠宝。 纤白修长,指若削葱,指尖泛着淡淡的粉。 看在老妇人眼里却如同恶魔的熔岩巨掌。 “怎么……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能和厉鬼角力,还胜得轻轻松松?! 昨天刚刚全速跑了两个小时,连四个纸人大汉一起围追堵截都没被追上的司祈微微歪头,声音清洌洌如乍暖还寒的空谷清泉,“您不说话,那看来就是默认了?” 已经鬼相毕露的老妇人瞪着一双空洞流血的眼眶,转过身去时整个碎裂的后脑便暴露在司祈眼前。 司祈把着门沿的手一抖,险些被吓得把门甩上。 作为一个平日里连鬼片都不怎么看的弱女子,司祈实在不是很接受得了这种刺激的场面。 看过中年女人与正常人几乎一致的面貌后,司祈以为这个村子里的“人”(或者说鬼)都是比较注重自己形象的——就像她在知道司尔特剧场可以拯救自己的毁容后当即便决定来这里当“劳工”,谁知道中年女人只是爱惜容貌的特例。 像老妇人这样大咧咧露出自己碎得仿佛炸裂西瓜一样的后脑勺的鬼也是存在的。 “…”司祈甚至有些后悔来敲这一家的房门了。 然而事已至此。 司祈只能尽量不去注意老妇人后脑中不断蠕动着的白色蛆虫,跟着对方往屋子里走。 一家五口人都呆在同一间卧室里,见到司祈走进来后,炕上大约七八岁的孩子最先拍着手跳了起来,“是活人!好吃的!好吃……” 后面的话被冲过去捂住他的嘴的老妇人强制性堵了回去。 司祈在看到几乎漆黑一片的卧室时悄声舒了口气。 不用看到整整五个可能死状各有千秋的鬼真是太好了。 虽然她的夜视能力很不错,如今也能看到五个人影大致的轮廓,但只要没有高清无码地接触那些可怖的致死创口,司祈便觉得自己还行。 第9章 荒村鬼嫁(8)愤怒的火焰 “你到底想做什么?”老妇人将孙子挡在身后,语调阴森,声音却有些颤抖地发问。 司祈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想知道这个村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其实也想委婉一点,但想到委婉的结局很有可能就是她要敲响这个村子里的所有房门,并且被迫看到各种她想象得到已经想象不到的死亡方式,司祈便彻底从心了。 直白点没什么不好的。 这一家五口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鬼,一定会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的。 嗯,一定会的。 如果不会的话……司祈沉默片刻,又将目光转到了面前的五个“人影”上。 如果他们不肯和盘托出,打一顿不知道有没有用? 司祈自认为自己体能上还算是有点优势,这一家五口看起来又都瘦瘦小小的,说不定……真可以打一顿? 司祈端着一张秀美如白玉观音的脸思考究竟要不要打一顿的时候,老妇人已经开始说话了。 “我们都是可怜鬼……”她哆嗦了一下,“青木村本来就是个鬼村,村子里的都是安安稳稳过日子的鬼,谁知道,几十年前来了个黄三爷爷。” “黄三爷爷又带来几个子孙,他们就此霸占了青木村。”老妇人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怕被别人听见,“村子里的鬼都被当成奴隶,盯上谁家的黄花大闺女就直接抢回去祸害!” “村里的鬼也不敢反抗,黄三爷爷可厉害了,一爪子就能挠得鬼魂飞魄散……” 老妇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一时有些刹不住。 司祈从对方的诸多废话中拎出了几条关键信息—— 第一,青木村原本就是个鬼村;第二,黄三爷爷是外来的,并且带来了一些子孙,也就是对方在这个村子中的帮手;第三,黄三爷爷娶亲不是第一次了,村子里很多人家都遭过祸。 老妇人还在“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诉青木村的惨状,司祈也不想深究从对方眼眶和鼻子中流出来的泛着腥臭的黑红色液体究竟是什么,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她可不觉得青木村的这些鬼村民真的像老妇人描绘得那么无辜——昨天一个个看着她流口水的事情司祈可从来没忘过。 “村长也是黄三爷爷带来的?”司祈打断了老妇人的嘀咕。 老妇人抹了一把脸,“是啊,村长是黄三爷爷最喜欢的一个子孙了。” “要么,黄三爷爷怎么会让他当村长?” 司祈回想起昨天中年女人在提到村长和他的弟弟喝酒时微变的表情,了然。 既然村长是黄三爷爷的子孙,村长的弟弟自然也是黄鼠狼成精。 青木村的原住鬼对黄三爷爷这一窝黄鼠狼都是又敬又惧,也难怪中年女人被村长狠狠扇了一巴掌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村子里晚上为什么一直响喜鼓?黄三爷爷要在明年三月娶亲?”心思回转间,司祈又问。 老妇人愣了一下,“这……村子里的喜鼓一直都在响啊,我算是青木村的老村民了,早在青木村还是青木村之前,那喜鼓就在响了。” “响了不知几百年了。” 司祈微微皱眉,“村口的老爷子说,那喜鼓是黄三爷爷为了娶亲敲起来的。” 她说完之后才觉得不对——那位老人的确没说过喜鼓是黄三爷爷敲起来的,对方只说“黄三爷爷娶亲,夜夜喜鼓都在响”,细究起来,的确没有彻底的因果关系。 这是一个诡辩的文字游戏,只是因为“黄三爷爷娶亲”和“喜鼓响”的确太像是一对原因和结果,导致司祈的思路一直囿于其中。 现在想起来,如果喜鼓不是为黄三爷爷娶亲敲的,有没有可能…… 是给自己敲的? 昨晚黄三爷爷来问新娘子的时候,司祈就因为违背人设被罚了一次小黑屋。 当时的司祈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人设恐怕不是黄三爷爷的新娘子,而如今老妇人提到的响了不知几百年的喜鼓则让她更加意识到——如今的舞台上,还有一位不知名的新郎,完全隐于幕后。 难道演出成功的方式,真的是把自己八抬大轿送到那位新郎的床上? 司祈一时沉默下来,心情有点复杂难言。 “为什么村长媳妇说,天黑之前要回家,不能发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司祈才转换了话题。 即便是有关黄三爷爷的问题都有问必答的老妇人突然吞吞吐吐了起来,“这……这……” 司祈轻轻挑眉,“与那喜鼓有关吗?” 老妇人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如果不是司祈夜视能力好,恐怕都看不出对方的动作。 “我,我也是瞎猜的,做不得数,做不得数……”点了头之后,老妇人又极为慌张地连连摆手,“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的确是问到了重点。 “所以,我昨天的确是被当成新娘子送去给黄三爷爷的?”司祈又换了一个问题。 老妇人应了一声,“村长是说想找一个外来的姑娘家送给黄三爷爷。” “村子里的姑娘黄三爷爷都玩儿倦了,况且鬼和人又不一样……”话已经说到了这里,老妇人干脆就一鼓作气解释了个清楚,“那天村长的弟弟说是在网上勾着了一个实习记者。” 老妇人偷瞄了司祈一眼,见她毫无反应,便继续说话,“昨天,村长就到村外把你接了过来……青木村是个鬼村,一般人是进不来的。” 司祈对自己的“来历”并没有那么感兴趣,只是反问,“我是第一个被这么骗进来的活人吗?这么骗人的只有黄三爷爷的子孙,没有你们这些村子里的鬼吗?” 老妇人张了张嘴,半天没出声。 司祈自然懂了,“之前你们还骗进来不少活人,但既然没有人曝光这里的事情,就说明他们都没活着出去,对吧?” 难怪这个村子里不见养什么鸡鸭猪羊之类的家畜,昨天晚饭前司祈却听见了厨房里动物啃嚼骨头的声音。 骨头的来源已经显而易见。 司祈瞥了正搂着怀里的男孩瑟瑟发抖的老妇人一眼,转身离开了。 这只是司尔特剧场的一座舞台,自己也只是舞台上演出的演绎者,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只是虚拟的——司祈自然知道这些,但…… 司祈的心底还是熊熊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第10章 荒村鬼嫁(9)新郎 司祈已经离开,老妇人终于浑身瘫软下来。 一直站在旁边当壁画的其他几个人也反应过来,有些埋怨老妇人的“诚实”。 “妈,你和她说这些做什么?!要是黄三爷爷知道了怪罪下来,我们不死也要脱层皮!”佝偻着脊背的男人对着老妇人嘀咕了一句。 老妇人恶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你这么能说会道,刚才你老娘和人打周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蹦出一个屁来?” 男人哑了一下,他旁边的女人也轻声开口,“妈,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黄三爷爷那边,我们也不好交代啊。” 怀里的男孩也抬起头,半个脑袋都被老鼠和虫子蛀空了,此时正扑棱棱向外飞着苍蝇,“奶奶?” 老妇人这才长长叹了一声,“你们懂什么啊……” “黄三爷爷再凶,也不过是摸着了那位大人一点边角的黄鼠狼精罢了。”她摇着头,后脑勺有黑红腥臭的腐血滴滴答答往地上淌,“但刚才那人,可是那位大人亲自刻上印记的新娘子啊。” 一直默不出声的老爷子幽幽开口,“这喜鼓,终于是响到头了。” 一家五口中只有老妇人和老爷子是青木村还只有十来户人家时就定居的老人,剩下三个都是近百年的新鬼,有些不解他们两个口中含糊不清的“那位大人”究竟是谁。 老妇人连连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见三个人还是一脸不可理喻,老爷子也只能稍微提点了一句,“你们以为黄三爷爷是怎么有了如今的造化?” “那是它当初一只还没化形的黄鼠狼精,偷吃了那位大人御前的一碗长生香烛。” 这次,无论是男鬼还是女鬼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其中女鬼因为胸口一个巨大的破洞,这一口冷气只吸了一半,就从门户大开的胸口漏了出去。 一碗香烛,就能让尚未化形的黄鼠狼精长成为横行青木鬼村数十年的黄三爷爷? 那位大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嘎!新娘子生气了!新娘子生气了!”乌鸦血红的眼里倒映着走出大门的司祈,扯着粗粝的嗓子嘎嘎地叫。 一身喜服的男人手里把玩着一根漆黑柔顺的头发,闻言轻笑一声,“她一直是这样,看起来清清冷冷,实际上很善良的。” 乌鸦又扑棱着翅膀嘎嘎叫了两声,大殿中那一盏油灯的灯焰被这股微风吹得微微晃动,拉长了男人投在身后墙面上的影子。 拖得很长的影子头戴玉冕金冠,身着繁复衮服,一手持尚方剑,一手持传国玺。 华贵异常,骄奢如斯。 白得毫无血色近乎透明的手指上绕着墨黑的发丝,黑白交映,带着些旖旎的味道。 男人定定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她离开后,你去村长家把那床被子带回来。” 乌鸦:“……” 趁着新娘子被关小黑屋的时候去躺人家躺过的被窝也就算了,还准备在人家走之后把那个被窝打包带回来吗? 乌鸦是这么给你用的吗? 想过一只平平无奇只是会说话的乌鸦到底要怎么拖着一床炕被飞回来吗? 不,他没想过,他只想着自己的新娘子! “遵命。”虽然主人是个满脑子新娘子的主人,但乌鸦是个靠谱乌鸦。 司祈的确愤怒于自己窥察到的关于青木村的一切—— 不想自己家的姑娘被黄三爷爷选中,便千方百计从村子外面骗进来活人。 甚至……司祈想到隔着窗帘缝隙一道又一道垂涎的目光,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甚至也不只是为了黄三爷爷,还有鬼魂对活人的贪欲——他们如此垂涎于自己的血肉,想必是早就已经知道活人的味道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就算那个看起来才七八岁的男孩,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不也是“活人很好吃”吗? 青木村早就从根子里烂掉了。 或者说,当他们作为弱者被欺凌,却因此举起屠刀向更弱者的时候,这个村子便已经彻底没救了。 “不知道演出结局究竟应该是什么,”司祈沐浴在璀璨的阳光下,望着一座座看似干净整洁的房子,缓缓开口,“但至少在我心目中,真正完美的谢幕应该是这样的——” 剔透而神性凛然的凤眸映照着辉煌的太阳,仿佛腾腾燃烧起的火焰。 焰舌吞没一切,为万事万物带来久违的洁净与安宁。 司祈回到村长家时,正看到一个长相肖似村长的中年汉子从主卧走出来。 对方不大的眼睛精光四射,看人时仿佛一只贼兮兮的黄鼠狼。 “小叔子,黄三爷爷今日会来吗?”中年女人站在门口的阴影里,脸上是畏惧和期待并存的表情。 中年汉子咧了咧嘴,“那是自然。” “黄三爷爷的新娘子还在,”他垂涎的目光紧紧盯着司祈,“黄三爷爷自然要来把新娘子带回家。” 司祈面不改色地从对方身边经过。 什么黄三爷爷的新娘子? 她不知道。 她不清楚。 她不了解。 村长的弟弟就是之前在网上发了关于青木村的消息,并且把实习记者司祈骗到这里的“阿皮”。 黄鼠狼又称黄皮子,倒真是个简明扼要的名字。 司祈已经走进了客卧,隐约还能听见阿皮站在院子里和中年女人说话的声音。 “黄三爷爷可满意这个新娘子了,你手脚利索一点,知道吗?”阿皮声音不高,司祈的耳力却很好。 中年女人低低应了一声,嗓音中有些恐惧,“昨晚,黄三爷爷他……” “新娘子身上有个印记,”阿皮说着,似乎摇了摇头,“若是她不亲自松口,黄三爷爷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这,”中年女人语气一惊,“这不是很危险?” 阿皮就嗤了一声,“有什么危险的?当初黄三爷爷咬断了那人的长生香烛,那人不是也没一点动作?” “我看就是那群老不死的脑子都坏掉了,总在那儿说什么不能触怒那人,啧。” 司祈贴在墙角听着两个人压低声音的对话,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似乎已经找到自己的“新郎”了。 第11章 荒村鬼嫁(10)起火 然而找到新郎这件事不仅不能让司祈松一口气,反倒让她连眉头都微微蹙了起来。 司祈本以为所谓的小黑屋是独立于这个舞台而单独存在的,是剧场给予他们这些演绎者的惩罚空间,舞台中的npc并不能施加干涉。 但…… 这种想法在此时被无情打破了。 毕竟从司祈进入这个舞台为止,真正能称得上给她打下印记的就只有在小黑屋时被咬的那一口。 司祈低低啧了一声,难怪自己作为一个“即将嫁为人妻”的新娘子,被人那么暧昧地贴近咬脖子都没被判定为违背人设。 谁让那是她的“新郎”呢? “算了,你好好准备,黄三爷爷来的时候,你可要招待好了。”阿皮摆了摆手,不再谈论关于“那位”的事情。 中年女人点着头应了,又有些畏缩地发问,“那,村长他……” 阿皮嗤笑一声,“他连那张人皮都保不住了,也别想保住他那个村长的位子。” “说什么黄三爷爷最器重的子孙,还不是因为他能从外面弄来好看的姑娘?”阿皮语气轻蔑,“现在黄三爷爷对这个新娘子满意得很,等今天晚上喜事成了,我一定能取代他的位子!” 中年女人又说了些什么,声音太低,司祈已经听不清了。 阿皮离开后,中年女人端着一杯水敲开了司祈所在的客卧房门。 “喝杯水吧,润润喉。你不是刚回来吗,一定很渴了,对不对?”中年女人咧开一个过分热情的微笑。 司祈看了一眼玻璃杯里清澈见底的水,指了指自己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矿泉水,“我只喝这个牌子的矿泉水,四十八块钱一瓶。喝其他水我就会难受,难受了我就会抑郁,抑郁了我就会死。” 中年女人热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我们村子里哪有卖这么贵的矿泉水的……” 司祈点点头,“所以我自己带了水来。” “觉得我很体贴?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中年女人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青白的皮肤上浮现出一块又一块溃烂的斑点,紫黑色的脓水从烂成蜂巢的疮口淌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 腥臭的气味飘散在空气中,仿佛腐败已久的血肉。 “你到底喝不喝?!”中年女人瞪着一双黑红色的眼睛,声音凄厉而可怖。 司祈面不改色,“我说了,喝了你手中的水,我就会难受,抑郁,然后死掉。” “如果我死了,”司祈声音清冽,“想必你也很为难吧?” “喝一杯水怎么会死……”夹杂着嘶吼的声音在司祈耳边不断回响,如同来自地底的低语,在蛊惑着她的神魂。 司祈脖颈上已几乎经愈合的伤口微微泛着痒意,她摸了摸那道尖牙划破的咬痕,表情微微有些怪异。 她昨晚做了一整晚被黑影追捕的噩梦,每次要被追上时都会因为伤口的发痒发烫醒过来。 那时她没怎么注意,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格外困惑——那个素昧平生就咬了自己一口的“新郎”,难道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她? 可是,为什么? 因为自己是对方的新娘子? 还是,对方对自己另有所图? 司祈没有说话,已经满脸脓疮的中年女人却一声惨烈的惊呼,“啊!!!” “疼!!!” 她用力撕扯着自己的脸皮,青黑的指甲深深嵌入腐烂的皮肤中,脓黑的液体从疮口喷溅出来,又淅淅沥沥地淋在她的衣服上。 司祈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免得粘上那些一看就极为肮脏的液体。 “你……你怎么会……”中年女人脸上的皮肉被她挠扯得烂成一团,她却浑然不觉似的,只是剧烈地喘息着,目露惊恐地望向司祈,“你怎么不被影响……” “反噬……” 她的胸腔如同老旧的鼓风机般起伏,隐隐能听到骨骼破碎的声音,“竟然是反噬……” 反噬? 司祈微微皱眉。 她还想问些什么,中年女人的身形却陡然变得虚幻,而后便如同接触不良的画面一般,闪烁了两下突然消失了。 只留下一句惊恐万分的嚎叫,“救命啊!!!” 司祈:“???” 到底谁才是那个凶神恶煞准备害人的恶鬼啊? 她都没叫救命,对方凭什么这么叫啊? 中年女人跑了,司祈又去了一趟主卧。 她本以为村长,或者说职位是村长的那只黄鼠狼会在这儿,却只在炕上看到了几簇黄鼠狼毛。 整个村长家里此时竟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司祈:“…” 这倒是方便了她的计划。 她从厨房里拎出两桶食用油,又在库房里找到了两大桶柴油和满满一麻袋的煤块。 煤块上泼了油,堆在码着柴草的仓房里。 司祈走遍了整个村子。 她没有避讳窗帘缝隙中那些窥伺的目光,但是显然,在天还没黑的现在,并没有人敢离开他们漆黑一片的屋子,走到阳光下质问司祈在做什么。 天色渐黑,司祈坐在村长家主卧的八仙桌旁,静静等待着黄三爷爷的到来。 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消失在地平线时,门口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的新娘子在这儿吗?”黄三爷爷在敲门了。 在隐隐约约的喜鼓声中,司祈缓缓露出一个微笑,“请进。” 她的声音清冽,仿佛冰寒清澈的泉水。 一身红色喜服的男人走了进来,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长着长毛,与其说是人形,倒不如说是一只人立而起的巨大黄鼠狼。 “我的新娘子在这儿吗?”黄三爷爷的声音中夹杂着尖利的咔咔声。 司祈静静看着对方走进来,“我做了一个实验。” 她缓声开口,“黄三爷爷的毛,似乎也不能防火呢。” 黄三爷爷一愣,毛脸上显露出几分怒色,“你在说什么?” 一簇橙红的火焰如花朵般绽放,司祈手中拿着打火机,笑得很漂亮,“当然是……” “我想你们死。” “当啷”一声,打火机落在地上。 柴油遇见明火,瞬间便腾起了巨大的火浪。 第12章 荒村鬼嫁(11)我的新娘子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视线所及的一切,又顺着司祈白天倾倒过的柴油痕迹一路燃烧到屋外,轻而易举便点燃了邻居家的木质房梁,而后火海蔓延,如同倾覆而不可收的滔滔江河,如同燃尽世间一切罪恶的净焰。 整个青木村,在短短的时间内便陷入熊熊火光之中。 漆黑的天幕被火焰染成鲜明的火红色,司祈感受着屋子里不断上升的温度,微微笑着开口,“青木村,这个名字不是就很适合烧起来吗?” “当初造房子的时候,村子里的人为什么都选用木材?不知道木质房屋很难通过防火检验吗?” 黄三爷爷的表情无比狰狞,“你疯了!你也会被烧死的!” “你会死在这儿的!” “你会和我们一起死在这儿的!!!” 司祈猜得没错,即便是被村子里的鬼们无比忌惮的黄三爷爷,也无法抵抗火焰的力量——早上的时候,她偷偷从村长身上摘下了黄三爷爷留下的毛,用火烧过一次。 几根黄鼠狼毛极为快速地化作灰烬,甚至比司祈用来做对比的自己的两根头发烧的还要更快。 大约是因为它们黄鼠狼的力量偏向阴寒,所以更畏惧火焰? 为确保自己的结论,司祈又用村长留下的几簇毛做过实验。 那几簇毛甚至没有直接接触火焰,便已经化成了一团灰白的余烬。 果然。 “就算你烧死了我们,你也会死!”黄三爷爷浑身的毛都被火焰烧焦了,它想逃离这片火海,可一声响过一声的喜鼓却让它的脚步彻底僵在了原地。 那个人……来了? 它在发觉司祈身上有那个人的印记时,还在沾沾自喜——就算对方如何强大又如何?终究是离不开那座黄泉中的大殿。 当初自己误入大殿,偷吃他的长生香烛时,对方不是也无可奈何吗? 就算是那人选中的新娘,它也敢去染指…… 然而,当喜鼓如同丧钟一般敲在它的耳边时,黄三爷爷却惶恐得仿佛直面世间最大的恐怖。 它一动都不敢动,甚至连思绪都不敢运转,唯恐惊扰那咚咚响在夜色中的喜鼓,仿佛一块死物似的,呆愣愣杵在原地,即便烈火焚身,也不敢挪动半分脚步。 火焰的烧灼下,黄三爷爷的鼻吻逐渐拉长,头顶长出耳朵,身后冒出尾巴,最终化成一只被烧秃了毛的大号黄鼠狼,瑟缩地团成一团,徒劳抵御着火焰的焚烧。 当喜鼓终于渐渐远去,黄三爷爷已经被烧得浑身漆黑焦痕,出气多,进气少显然活不了多久了。 “你也会死的……”一双污黑的绿豆眼睛死死盯着司祈,其间充斥着无限的恶意,“就算死,你也要死在我前面……” 司祈摇了摇头。 在煌煌火光的映照下,她愈发仿佛一尊被供祭在神坛的神像,万丈光芒在身后腾起,为她披上一副金红的纱衣。 如高高在上的神明。 如身着嫁衣的新娘。 “我不是你的新娘子,我也不是别人的新娘子。”司祈轻声开口。 黄三爷爷一愣。 “你在说什……” 它的瞳孔中倒映着—— 焚天灼地的火焰中,一道血红的身影缓缓浮现,对方背后是遮天蔽日的漆黑鬼气,面容却俊美冶艳仿佛盛放到即将糜烂的玫瑰。 他张开双臂,从背后虚虚环抱着司祈。 宽大的喜服衣袖遮住司祈的身体,如同恶龙守护着自己独一无二的珍宝。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被火焰焚烧得皮开肉绽的黄三爷爷,嘴角轻勾出一个笑容,“她是我的。” “我的新娘子。” 他无声地开口,唇角挂着淡淡的笑,眼中却是沉如渊底的偏执和占有。 只那一眼,黄三爷爷便仿佛经受了数千年世上最残忍的酷刑。 “!!!” 它连痛叫都发不出声音,只能感受到深入骨髓的灼热和疼痛。 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遍体的骨肉都在融化,七窍中汩汩淌出猩红的血,在身下积成一滩肮脏的泥潭。 近百年的深重罪恶浸泡在它自己的污血中,被烈焰熊熊焚烧,逐渐化成一碰黑色的灰烬。 黄三爷爷,死了。 司祈说完“我也不是别人的新娘子”那句话后便闭上了眼睛。 她在安静地等待着。 “违背人设牌,‘被许配给……的新娘’。惩罚,关入小黑屋,五分钟。”低沉而空灵的声音如约在耳边响起。 司祈轻舒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赌的就是自己主动违背人设牌,也会因为惩罚进入小黑屋。 五分钟的小黑屋,足以让她躲开这场熊熊焚烧的大火。 已经逐渐熟悉的眼前一黑后,司祈嗅到了那股清苦深沉的广藿香。 “我是你的新娘子?”司祈在点火之前便在衣服上和头发上都泼了水,此时浑身湿漉漉的,宽松的衣服紧紧贴在肌肤上,看起来有些纤瘦的单薄。 她问得很是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句,丝毫不在意对方的答案。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在寂静一片的漆黑房间中显得格外清晰。 司祈甚至能听到对方在发出笑音时胸腔微微震动引起的共鸣。 沉蕴且磁性,诡魅般动人心魄,单是一声笑便足以蛊惑人心,令人从此心甘情愿地沉沦其间,不复挣脱。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的新娘子。” 司祈微微皱眉,“你也是舞台上的npc?你为什么可以进入这里?还有,黄三爷爷偷吃你的长生香烛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黄三爷爷明明应该畏惧你,但又敢对我出手?” 司祈有所预感,这场演出到此便即将落幕了,但她却有很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 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抵在她的唇边。 “嘘——”对方声音轻柔,仿佛这世间最体贴的情人,“那些问题都不重要,我的新娘子,我们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司祈一怔。 “你是我十里红妆迎娶来的新娘子,我们当然是要完婚的。” 在那一瞬间,司祈懂了小黑屋里那张存在感极强的圆形大床的用意。 第13章 我是希夷 “等等。”司祈打断了对方的话,“你到底是谁?” “我总不能和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完婚吧?” 空气中的广藿香越发馥郁,司祈能隐隐嗅到其间浅淡隐约的玫瑰芬芳,仿佛深沉思绪中一个甘甜的秘密,隐隐约约,不可捉摸,却又因此极为勾人。 “我是希夷,”低沉空灵的男声缓缓在司祈耳边开口,他凑得很近,声音羽毛一般扫弄着司祈的耳膜。 希夷? 司祈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莫名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在哪里呢? 回忆尚未开始,冰冷的机械音便打断了她的思绪。 【荒村鬼嫁剧本已完成。】 【本次演出落幕,演绎者即将返回剧场。】 司祈似乎听到了希夷低低的一声啧,可当她再想去追溯那声音的来源时,周遭的一切已经彻底变换成了另一番景象。 “啧。”一个人空落落留在小黑屋的希夷食指指腹还残存着柔软温润的触感,可面前面容端庄秀美的新娘子已经消失不见。 仿佛千年来他无谓的追寻都是一场空梦,并没有一身火红嫁衣的姑娘短暂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又仿佛流星般转瞬即逝。 他只是一个人,生时如此,死后如此。 “嘎!新娘子放了把火!差点把本鸦烧成烤鸭!”红眼乌鸦叼着足足能把它彻底包住的被褥,歪七扭八地飞进大殿。 希夷没有理它,它便又叫了一声,“嘎!新娘子走了!” “但你还有她盖过的被褥!”张开翅膀的乌鸦把叼着的被褥往希夷身上一扔,“本鸦冒着被烧秃的风险给你抢救回来的!快谢谢本鸦!” 被花花绿绿的被子兜头罩住的希夷,“…” 司祈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间装潢极度华贵奢靡的接待室,无论是镶金嵌银的室内摆饰,还是雕工精湛的沙发茶几,都显示出布置者高超的审美和雄厚的财力。 “欢迎来到司尔特剧场,演绎者。”侍立在一旁的红马甲侍者微微躬身施了一礼,“我是司尔特剧场的引导员。” “您在首场演出中遇到的困惑与问题,您对司尔特剧场的未知与疑虑,都可以向我提问。” 司祈了然——这大概就是迟来许久的新手教程了。 隔着鎏金雕琢的隔断,司祈隐约看到其他房间中也有人相对而坐,一人戴着面具,另一人则身着红色马甲。 想必是另一组演绎者和引导员。 “舞台上除了演绎者之外的角色由谁来扮演?”在单人沙发落座后,司祈提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她本以为那些“人”就和游戏中的npc类似,是完全虚假的数据,但希夷的存在却让她陷入了怀疑。 对方在整场演出中不仅没有为她设置任何困难,反倒以印记和“惩罚”的方式为她提供了很大的方便,但…… npc应该是这样的吗? 司尔特剧场雇佣他们作为演绎者,甚至可以实现他们的愿望,总不会是要他们来这里享受的。 但希夷所做的一切,显然都是在变相为她降低演出难度。 甚至……司祈怀疑,如果当时自己并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坐着喜轿一路走下去,说不定真的就会被抬到希夷面前,和他成婚。 “剧场中所有非演绎者都是偶人——当然,您也可以称他们为npc。”引导员的回答却让司祈微微皱眉。 她不准备把希夷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被涂抹过的剧本和人设牌,以及希夷的声音被替换的机械音提示都让她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因此司祈提问时也有所隐瞒。 “我在舞台上遇见了帮助我的npc。”她轻描淡写地开口。 引导员点点头,“舞台上npc对您的态度视您的人设和行为而定——”说到这里,他甚至简单地开了个玩笑,“剧场中曾经有一位演绎者爱上了舞台上的npc,并为此不断进入这位npc所在的舞台进行演出,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呢。” 司祈意识到对方话中的隐含之意,“演绎者可以自行选择演出的舞台?npc不只存在于一个舞台?” 她连着问了两个问题,引导员便一一回应。 “有一些剧本是公开的,可供演绎者自行选择。您可以在剧场大厅中看到这些剧本的基本消息,并且选择接取。” “就像电影会有第一部、第二部,会有前传、后传,会有相同世界观下的不同故事……剧场中的剧本也是如此。有所联系的剧本便有可能发生在同一舞台之上,其中的npc自然也存在是同一位的可能性。” 司祈怔了一下。 也就是说,她还有见到希夷的可能? 司祈很难说清自己对希夷的感觉。 只有短短几次接触,连话都没说上两句,喜欢自然谈不上,但…… 对方却时时刻刻给她一种熟悉感。 在得知了对方的名字之后便更是如此。 这种熟悉感让她无法简单地把对方归之为因她的人设对她施加帮助的npc。 “我在剧场的这段时间要住在哪里?以及,我们演绎者要进行多少次演出,有数量的要求吗?”司祈暂时放下关于希夷的种种猜想和困惑,转而问起了与当前息息相关的问题。 引导员依旧挂着礼貌的微笑,“演绎者由剧场雇佣,自然也由剧场提供食宿。” “至于演出,剧场的规定是,演绎者每三天必须进行一次随机分配的剧本演出,至于您在剧场大厅自行接取的剧本,则没有数量限制。” 引导员说着,将一把钥匙和一张写满标注的地图递给司祈,“这是您的宿舍钥匙,住所位置已经标注在了地图上,您可以自行前往。” “还有一件事,”他笑眯眯的,“剧场中也有供您消费的场所,您可以花费剧场币购买需要的物资——每次演出结束都可以得到剧场币作为薪资,您可以选择到地图上标注的演绎者工会结算剧场币。” “您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您便可以离开了。” “祝您在司尔特剧场得到您想要得到的一切。” 第14章 倒霉的孟子明 司尔特剧场名为剧场,其大小却更接近一座大中型城市,从接待室的边门走出,最先看到的便是坐落在整个剧场正中心,占地面积将近四百公顷,高达九百九十八米,共一百九十八层的建筑。 那是司尔特大剧场,也是整个司尔特剧场最为恢弘和最为高大的建筑。 无论是刚刚司祈所在的接待室,还是引导员提到过的接取剧本的大厅,结算司隆的演绎者工会,其实都是这座庞然建筑的一部分。 倒是演绎者宿舍所在的居住区位于整个剧场“城市”的东北角,可以通过直通的蒸汽公车前往。 司祈对着地图思索了一会儿,准备先去演绎者工会取钱——按照她稀薄的生活常识,搬入新家总要买些日常用品的。 演绎者工会占地面积极大,将近两个足球场大小的大厅中,百余个窗口同时开放。 即便如此,每个窗口前也有十几人在排队。 所有人都戴着形式各样的面具,司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金属面具,默默排在了最短的一列队伍末尾。 尽管司尔特大剧场无论是面积还是高度都已经超过了司祈所在的世界,但司尔特剧场的整体科技水平和建筑风格却更类似于蒸汽时代的维多利亚风格。 夸张凸出的装饰和复杂雕饰的框架,矫饰古典的细部配合繁复的线板及壁炉,搭配水晶灯饰、蕾丝窗纱、彩花壁纸、精致的瓷器和细腻的油画…… 以及随处可见的齿轮、管道、螺旋桨、活塞、轴承…… “演绎者司祈,”队伍很快排到了司祈,坐在玻璃窗后的接待员看了一眼司祈脸上的面具,“目前可结算三千司隆,请问准备提取多少?” 这倒是和维多利亚时期完全不同——取钱时不需要长时间的预约,不需要申请手续繁复的账户,反而看到代表个人身份的面具当即就能得到结果。 “全部提取出来吧。”司祈并不清楚司隆的购买力,但想想也知道仅仅第一次演出发下来的薪资不可能让她一年吃穿不愁。 “好的。”接待员应了一声,很快从保险箱中取出了三十张面值一百的钞票。 司祈又让接待员帮她把其中的一百司隆换成了零零碎碎一些散钱和硬币。 在蒸汽公车站台等车的时候,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年轻人凑了过来。 “这位……女士,你也是刚来司尔特剧场吗?”他声音有些发颤,问话时也显得小心翼翼的。 司祈点点头。 “那个,你也要回演绎者宿舍吗?”年轻人搓了搓手,语气更加卑微了。 司祈这才转过头看向对方,“你有什么事吗?” “啊这……”年轻人酝酿良久的发言被骤然打断,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才勉强开口,“其实是……” “我第一场演出才结算了十司隆,”年轻人摊开手掌,给司祈展示自己掌心可怜兮兮的一枚硬币,“我刚刚打听过,从这里到宿舍的车票要十五司隆……” “我想着,能不能请你借我五司隆?”年轻人说到最后,羞耻得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但他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从大剧场到演绎者宿舍,直线距离五十公里,相当于一个全程马拉松还多,他实在没办法单靠两条腿走回去。 “我一定会把钱还你的!我已经在大厅接了一个剧本,明天就能演出挣钱,到时候我还你十倍,你看成吗?”年轻人说到“演出”时瑟缩了一下,显然第一次演出带给他的并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司祈微微摇了一下头,在年轻人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的时候缓声开口,“我不需要你十倍还我。” “你能和我讲讲你的演出过程吗?” 年轻人松了一口气,而后连连点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他还以为对方要拒绝了。 司祈的确对其他人的剧本和演出过程很感兴趣——她自己的第一次演出由于希夷的介入,显然很没有参考价值。 公车叮叮当当驶入站台时,年轻人也和司祈讲起了关于自己的演出。 “我叫孟子明,刚刚大学毕业,还在找工作的时候就被高空掉下来的一个花盆砸成植物人了。”年轻人简短地解释了一下自己来到司尔特剧场的缘由,“我从小运气就特别差,但差到被从天而降的花瓶砸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然后我就看到一个人,她说自己是代行人,可以让我从植物人状态恢复过来,并且以后不那么倒霉。”孟子明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当时还挺开心的,谁知道……”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 “我第一次演出的剧本名字叫‘活过第三天’,演出成功的要求就是活过第三天,舞台还是个很正常的现代都市背景——听起来根本没什么难度对不对?” “但是!”他又强调了一遍,“但是!我在进入舞台不到两个小时之后就被从天而降的一条冰冻三文鱼砸死了啊!” 司祈:“???” “从天而降的冰冻三文鱼?” 孟子明一脸悲怆地点点头,“没错!甚至我所在的舞台还是个内陆城市。” 司祈:“…” 孟子明显然也觉得自己这点演出经验实在有点不值司祈为他代付的五司隆,连忙掏出一张黑底烫金的卡片,“我再给你看一下我接取的第二个剧本吧。” “大厅公示板上能看到待选剧本的名称,如果有感兴趣的就可以直接接取,接取后就能看到对应的剧本提示,”孟子明解释了一句,“但看起来简单的剧本抢的人实在太多了,我只能挑了一个选择人数没那么多的。” “对了,听说这些剧本的接取也是有次数限制的,一个剧本在上演一定次数后就会被暂时封存。” 司祈点了点头,看向孟子明手中的卡片。 巴掌大的卡片上只有两行字。 第一行是剧本名称——“人鱼传说”。 第二行则是剧本提示——“海边、研究所、多人合作剧本”。 “你看……对你有帮助吗?”孟子明小心翼翼地发问。 司祈应了一声,“如果明天这个剧本还在的话,我也想接取下来试试。” 第15章 人鱼传说(1)设定牌 听到司祈的话,孟子明一愣,“真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两个人还能互相有个照应……”孟子明说完,想到自己那被冰冻三文鱼砸死的倒霉运气,讪讪改变了说法,“不是,是还能请您稍微照应我一下。” 司尔特剧场分配给每个演绎者的宿舍是标准的单人公寓格式,一卧一卫一厅,外加一个不大的小厨房。 宿舍里的一应用具都很齐全,床脚摆着全新的床上用品,衣柜里挂着还没拆封的浴袍,卫生间里也提前放置好了简单的洗漱用品,倒是真正实现了所谓的拎包入住。 虽然床是没有床垫的硬板床,浴袍是粗劣到磨得皮肤疼,洗漱用品简单得只有牙膏和香皂,洗澡都只有冷水和不那么冷的冷水。 天色已经不早了,司祈便也没再挑剔住宿的环境,手法颇为生疏地铺好床,洗了一个冷水澡。 宿舍一楼是供给整栋四层小楼的餐厅,所有演绎者都可以凭面具免费领取饭菜。 司祈吃了一顿味道很难违心称得上好的晚餐,又在硬邦邦的床上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上,孟子明来敲门。 两个人一同坐着晃晃悠悠的蒸汽公车,到了司尔特大剧场。 已经去过一趟剧场大厅的孟子明十分热络地给司祈指路。 早上八点,剧场大厅已经是一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繁忙景象。 大厅正中央摆着一块极为巨大的公示板,人群如同罐头中的沙丁鱼一样挤成一锅粥,司祈单是看着就一点凑过去的兴致都没有。 好在孟子明虽然运气差,但十分识时务,见司祈站在人群之外,当即十分主动地开口,“我先挤进去看看吧。” 司祈便看着对方十分努力地挤进人群,其间被左右的人群踩了二十多脚,前后的人群手肘杵了十几下,甚至被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秀发糊脸,险些窒息。 司祈:“…” 运气差的人活着,原来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吗? 过了将近十分钟,孟子明才艰难地从人群另一侧挤了出来。 他向司祈晃了晃手里的纸条,“这个就是准入券,万幸,还剩下最后一张。” 说完咂摸了一遍这句话,又有些心酸地开口,“我竟然也能说出万幸这两个字,真是……” “难以想象。” 司祈把孟子明给她的准入券反手交给玻璃窗后面的接待员,换来了一张黑底烫金的卡片。 “一小时后,到十三号后台进行准备。” “演绎者的第一场演出是没有后台准备的,都是由选中该演绎者的代行人直接分发剧本和人设牌,但之后的演出就多出了一个后台准备的环节,在这个环节,代行人会为演绎者们分发剧本,分发人设牌和可能存在的设定牌。”司祈拿到卡片后,孟子明开始和她念叨刚刚打听到的情报。 “司尔特剧场的剧本是由二十二位代行人分别掌管的,并且每位代行人都有对应的后台,像十三号后台对应的代行人就是死亡。”孟子明语气沉重,“听说演绎者们最不想见到的代行人中,死亡排行第四。” “据说这位代行人不仅性格糟糕,手里的剧本也一个比一个挑战人的生理极限。” 孟子明也没料到自己那离谱的糟糕运气在选择剧本时也会发作,此时满面愁容,显然很是担忧。 司祈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让她觉得好奇的是另一个问题,“可能存在的设定牌是什么?” 所谓设定牌,指的是在原有的设定基础上追加的其他设定,可能是舞台设定也可能是人物设定,可能是当即获得立死诅咒也可能是忽然手持砍必死大剑,可能是邪神他老爹的身份,也可能是与最终boss血海深仇的背景 只有不敢想想不到的,没有不能追加不敢追加的。 与在演出开始之前分发的剧本和人设牌不同的是,设定牌的获取方式除了后台分发外,还有一种则是在舞台上获取。 获取方式有很多,比如高好感度npc赠送、解密获得、完成npc发布任务奖励,甚至可能是地面上随便捡的…… 设定牌的牌型则分为明牌和暗牌。明牌在获得设定牌的同时即可看到其追加的设定,暗牌在未绑定前则只能看到所属牌组。 牌组共四种——权杖、圣杯、宝剑、星币,分别对应不同类型的追加设定。 剧场的官方说明是:权杖对应行动与创造;圣杯对应人际与情感;宝剑对应伤害与思考;星币对应物质与享受。四行加粗加重的黑体大字下面是两行小字,要用放大镜才看得清的那种,“本说明仅供参考,一切解释权归本剧场所有”。 “所以,设定牌很重要。”司祈总结。 孟子明连连点头,“设定牌是唯一能在舞台上逆天改命的道具了。” 毕竟当被怪物追杀身处绝路时忽然捡到一张追加“你力大无穷,能杀死所有怪物”的设定牌,说不定就可以当场翻盘,彻底走上人生巅峰。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司祈和孟子明一同穿过剧场大厅,走进更深处的后台区。 与他们一同进入十三号后台的还有其他三个人,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欢迎你们来到十三号后台,”一身黑色长袍的死亡歪在高高在上的高背椅上,肤色苍白,面容秀丽,身后杵着高达两米的镰刀,“真挚祝福你们在舞台上不幸死于非命。” 五个人在圆桌边坐好,死亡便随手拆开手里火漆封口的黑色信封,照本宣科棒读手里的烫金剧本,“剧本名,人鱼传说。” “这是人鱼的传说,也是人鱼的传说。” 死亡的脸上写满百无聊赖,语调也很生硬,“人类第一次接触到人鱼,是在一百年前。” “人鱼这种生物,美丽,虚幻,又脆弱。它们似乎无法适应陆地的生活,也无法与人类和谐地生活在一起。” “人鱼研究所应运而生,研究所致力于让人鱼更加顺遂地生活在陆地,与人类建立友好的关系。” “但最近,研究所出了一些小小的问题——时常有研究员反应,他们在睡梦中听到海浪的声音,嗅到海水的腥味。” “甚至,有人发觉,自己开始逐渐长出细小的鳞片。” 第16章 人鱼传说(2)大明星 “研究所一时人心惶惶。有传言称,这是深海塞壬的诅咒——它在诅咒掳走它的子民的人类。” “有人切断了研究所与外界交流的一切通道,所有人都被困在这座孤岛之上……” “演出成功要求:得到深海塞壬最珍贵的宝物。” 将简短的剧本读完,死亡撩起眼皮打量了一下围着圆桌端坐的五个人。他的瞳孔是很浅的灰色,盯住人时充斥着浓浓的恶意。 “本次剧本人设牌公开,”死亡换了张纸,继续棒读,“你们可以依次公开自己的人物设定了。” 他随手指了指坐在右边的男人,“就从你开始吧。” 一身横练肌肉的男人先是双手合十对着虚空拜了三拜,嘴里念叨着菩萨佛祖耶稣保佑,又不伦不类在额头和心口各画了个十字,这才小心翼翼把手伸向自己面前桌子上的黑底烫金人设牌。 卡片上一行黑字。 “张泽康:研究员,身强体壮,或许能与一头牛角力?” 黑色金属面具下无比忐忑的张泽康终于长出一口气,还好这次他运气不错,分到了这种有增益作用的人设——上一次演出他的人设是自残癖,每个小时都要在自己身上制造一道伤口,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坐在张泽康右边的女生战战兢兢拿起属于自己的卡片,只恨自己进入后台之前忘了洗手。 “翟梦云:长相普通身材普通性格普通的普通研究员,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很普通。” 翟梦云:“???” 她几乎要呵呵两声,普通人怎么了?!普通人招谁惹谁了?普通人就得被这么贴脸嘲讽?! 翟孟云右边坐的是个身材曼妙的红裙少女,一双染着银红色指甲的芊芊玉手伸向素白卡片,画面十分和谐好看。 “唐恬:研究员,是个难得的医疗人才——可惜只会治疗除了人之外的动物。” 唐恬右边就是孟子明,他长长出了口气,这才拿起桌面上的人设牌。 “孟子明:研究员,运气差到喝凉水都塞牙呢,倒是因为经受过的倒霉事情太多,有了对危机的预感,该说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孟子明:“…” 最后公开人设牌的是司祈。 “司祈:研究员,是个正宗的花瓶,没什么可评价的了。” “淦。”翟孟云听见她字正腔圆地吐出一个单字。 司祈的确有很多问候词要献给这个鬼人设,说出口大概就是一连串的哔哔哔哔哔。 然而死亡却没给她自由发挥的机会,恶意满满的脸上摆出一个笑容,“现在开始抽取设定牌。” “本次演出后台每人抽取一张设定牌,牌型为明牌。舞台内共存在十张设定牌,牌型为五张明牌五张暗牌。后台分发设定牌必须绑定,不可交换;舞台内设定牌无限制。本次剧本无绑定设定牌数量限制。” 圆桌正中心此时倒扣着五十六张牌。牌背上是斯尔特剧场的标识——鎏金的一座巍峨剧院剪影,正中挂着一张素白色毫无装饰的面具,下面一行烫金大字“司尔特剧场”。 五人各抽了一张。 司祈看着自己的牌只觉得额角青筋鼓动。 “圣杯三:你被一条人鱼深深爱着。” 这设定牌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后台准备结束,演绎者们可以登上舞台了。”死亡挥挥手,后台那扇厚重的红木大门轰然打开。 跨过那道门,之后就是完全未知的舞台。 司祈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黑洞洞的大门。 红木大门贴着最后一个经过的张泽康的脚后跟咣当一声关闭,震起一股腐朽的灰尘味道。 登上舞台后,原本戴在演绎者脸上的面具就会幻化为他们在舞台上的身份装扮——五个人身上都穿着研究员的白大褂,司祈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银丝边的眼镜。 司祈正在翻看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忽然听见翟孟云一声短暂的惊呼。虽然尾声很快就吞进嗓子里,她却还是瞥了一眼过去。 结果就发现那个容貌普通清秀的女孩满脸通红,双手捂着嘴无声尖叫。 意识到对方的反应是对着自己的,司祈蹙了下眉。 果然下一秒就看见对方往她身边凑了两步,压低声音又惊又喜地问,“你,你真的是司祈?!” “你不是看到了吗?” 翟孟云激动地眼眶都有些红了,“我,我没想到能亲眼见到七七!”小姑娘声音都有些发颤,“其实刚才看到七七你的名字我就猜会不会是你,但又怕只是同名你的声音和平时节目里也不太一样我真是七七你的粉丝,你的每部戏每个综艺每个采访我都看过!我,我还买了所有买得起的代言,杂志我也全都买了,就是没去过见面会” “我说,追星能不能别追到这儿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行吗?”长相甜美可人的唐恬有些无语,说话时也不怎么客气。 滔滔不绝的翟孟云这才反应过来,戛然而止,闭紧了嘴巴。 “这种时候还有空追星,也真是……”唐恬见翟孟云不说话,啧了一声便就此算了。 浓重的疑惑浮上心头,翟孟云又看了看另一边认真翻着口袋对这边的小小冲突不发一言的张泽康,对方板着脸和她对视一秒,似乎也不太理解她见到偶像的激动反应。 “”虽然司祈黑粉很多,但像她这样一星期至少占领五天热搜的超顶流,在场其他人怎么都表现得好像毫无印象?不应该吧,哪怕不是她的粉丝,至少也该知道她的名字啊? 抱持着这种求证的心态,翟孟云把视线投向一直没说话的孟子明。 对方的确显得很震惊,却是震惊于司祈的容貌——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又这么毫无瑕疵的人。 显然,他在此之前也是完全没见过司祈的。 注意到翟孟云一直盯着自己,清泠泠开口,“怎么,你想到什么了?” 翟孟云这才完全从遇见偶像这件事中脱离出来,后知后觉意识到已经进入舞台,迟来的惶恐爬满全身,“我,我就是听说,死亡的剧本都很难” 第17章 人鱼传说(3)人鱼 司尔特剧场等级森严,除了一位名讳不可提及甚至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剧场主人,其下便是二十二位代行人。 代行主人的旨意,代行主人的恩典,代行主人的责罚。 二十二位代行人属于剧场的管理层,其下则是岗位不同的仿生人们,他们是剧场的正式员工,演绎者们在剧场见到的工作人员全部都属于这一类。 至于演绎者们,他们只签了雇佣协议,属于临时工,自然是剧场的最底层,没有五险一金不说,生存环境也堪忧。 说回代行人,每位代行人手中剧本的倾向都各有不同,其中死亡的剧本大部分都格外挑战人的身心极限,属于是演绎者们绝对不想碰到的类型。 “我知道有一个演出几十场的大佬,在一次演完死亡的剧本之后,回到剧场就自杀了。”张泽康这次才参与进谈话,“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据说他在里面被最爱的人分尸了十几次” “嘶——”翟孟云已经感同身受觉得疼了。 唐恬瞥了翟孟云一眼,“大惊小怪,剧场里这种事可太多了。你要是接受不了,还来这儿干嘛呢?” 翟孟云抿紧唇没说话,余光悄悄望向司祈。 即便是司祈的死忠粉,翟孟云也得承认,司祈黑粉多是有理由的。 毕竟家境不错,长得又天上有地上无的,性子矜贵一点也正常,可司祈实在是娇贵得有点过分了。 比如黑粉们最常骂的,司祈凡是拍带点动作和武打的戏都要靠替身——那是因为司祈怕不小心伤到自己完美的脸,更何况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总之不适合她活动筋骨。 比如每次骂司祈都要拎出来鞭尸的一部司祈大女主的剧,结果几乎三分之一戏份都是p图——那是因为剧组驻地在沙漠,司祈怕天干气燥吹坏她娇嫩的皮肤。 更别提所有综艺里需要体能的游戏司祈都摆烂划水,规定清晨集合她一觉睡到中午等等壮举。 在翟孟云的印象里,司祈就是需要轻拿轻放的白玉雕像,稍微磕碰一下都会受到不可弥补的伤害。 可让她震惊的是,即便听到这些话,司祈也依旧是那一副冷淡又庄重的模样,半垂着眼,竟真好像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玉观音。 “你们几个,工作时间怎么还在偷懒?!”翟孟云还想说话,一道厉喝打骤然破了宁静。 喊话的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一身白大褂穿在身上,被浑身横练肌肉撑成了紧身衣,与其说是个文职的研究员,倒不如说是个杀猪卖肉的屠夫。 “都去工作!别以为最近研究所乱了,你们就不用工作了!”壮汉胸口挂着他的工作证,职位是这间研究所的所长。 几个人应了一声,正准备离开,又被壮汉副所长叫住了,“等等,你们几个偷懒也要有些惩罚……” 他的眉目间流露出一股阴沉的恶意,“正好给实验品给喂食的勤杂工都不在了,今天这份工作就由你们来做吧。” 所长这句话刚说完,五个人手腕上戴着的形似手表的仪器便滴滴响了起来。 “今日工作:为07号实验品喂食。” 司祈看了一眼“手表”终端的液晶屏幕上出现的文字,微微皱眉。 剧本中明明提过,“有人切断了研究所与外界交流的一切通道”,那么,研究所所长所长所说的“不在了”的勤杂工,究竟是怎么不在的? 是离开了,还是……死了? 想必是后者。 五个人被副所长赶猪似的赶到了冷库,“一人两桶,桶里的肉一块儿不能剩,全都喂给实验品,听懂了吗?”所长声音冷厉。 烟雾缭绕的冷库里,摆着十个半米高的红塑料桶,桶里装着湿血淋漓的肉块,乳黄黏腻的脂肪,断茬分明的骨头。 满满一桶肉将近一百五十斤的重量,翟梦云憋红了脸才连拖带拽地抱起来一桶。 溢出的血水顺着倾斜的桶壁滴在她的白大褂上,溅开一片晕染的红。 腥臭的气味充斥着鼻腔,翟梦云脸色十分难看,却不敢多说一句话,双臂发颤地抱着塑料桶,尽量屏住呼吸。 所长的目光在翟孟云、唐恬和孟子明的脸上扫过,“一群废物!连两桶肉都提不起来!” 转而看向轻飘飘一手一桶的司祈和张泽康,点了点头,“你们两个倒是有点样子。” 翟孟云垂着脑袋,偷偷瞥了气定神闲的司祈一眼,险些没抱住怀里的桶——她看到了什么? 司祈,据说连剧组里的一把塑料假剑都嫌重的那位司大明星,竟然面不改色地提着将近三百斤的重量! 那可是三百斤啊! 是三个翟孟云的重量啊! 研究所所长交代过喂食实验品的工作后便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冷库里只剩下五位演绎者面面相觑。 “那个……”翟孟云忍着手臂传来的酸痛,轻声开口,“我们现在就去喂实验品吗?” 唐恬啧了一声,“不然呢?虽然我们要找珍宝,但首先要在研究所活下去,才能考虑后续吧。” 张泽康也接上一句,“所长似乎对我们有敌意。”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背对着冷库中的摄像头。 在这样一个到处都是摄像头和监控的研究所里,五个人连彼此交流都要小心翼翼——毕竟他们的人设是这里的研究员,而不是来玩spy游戏的奇怪家伙。 好在实验品所在的地下室距离冷库只有一层电梯的距离,三个做不到同时搬两桶的人来回两趟,倒也没耽误多少时间。 用手腕上的终端刷开厚重的金属门后,目之所及的一切让几个人一时无法言语。 ——整个地下室都被改造成了巨大的玻璃水池。 而水池中游动着的,正是人鱼。 美丽,虚幻,“柔弱”的人鱼。 过曝的白炽灯将水波和荡起水波的人鱼影子一同投射在纯白的墙壁上,仿佛一场美丽的梦境。 人鱼们拥有着非人的美貌,水藻般的长发,如梦似幻的鱼尾。 却伤痕累累,残破不堪。 第18章 人鱼传说(4)喂食 “人鱼,”孟子明低低喃喃一句,“竟然是真的……” 当传说中的生物真正显露于人前时,那份难以言喻的美丽甚至让人由衷感到畏惧。 一条银尾的人鱼注意到了外人的到来,它摆动着被裁去鱼鳍,拔去鱼鳞,光秃秃的丑陋尾巴,栽栽歪歪地游到几个人面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掌搭在半米厚的玻璃上,露出被剃去蹼膜,修长却扭曲的五指。 它有一头如同流银般的长发,飘飘荡荡在水中伸展着,如同海面荡起的月辉。 “好美……”翟孟云的眼神迷离,语调也飘忽不定,“真的好美……” 她一步一步向对方走去,如同被操纵的傀儡一般,抬起手与银尾人鱼隔着厚重的特化玻璃掌心相对。 口中絮絮地念着谁都听不懂的语言,低沉含混,仿佛浸泡在冰冷深沉的海中,带着阵阵海浪的回响。 接着,她忽然开始抽搐,身体剧烈颤抖,双眼翻白,痛苦地嚎叫着,声音尖利得几乎刺破人的耳膜。 司祈微微皱眉,快步走过去,在翟孟云的后背拍了一下,“醒醒!” 翟孟云猛然一惊,明明只过去了几秒钟,她却仿佛从一场经年的大梦中苏醒,浑身都是冷汗,连最外层的白大褂都被汗水浸湿。 “我——”她张了张嘴,如同溺水的人终于从深不见底的海中挣脱,嗓音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唐恬看着她的鬓角,表情十分难看,“你的脸上长出了鳞片。” 细密的透明鳞片从翟孟云的两颊开始向脸部中心蔓延,如今已经长到了眼角,如同未被同化完全的怪物,看起来极为诡异。 翟孟云呆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半晌才低低地苦笑一声,“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变成了人鱼,和其他所有人鱼一起接受实验……” “他们……那些研究员们硬生生拔去我们的鳞片,锯掉我们的尾鳍,割裂我们的蹼掌,甚至取走我们的内脏,又将很多其他动物的内脏埋进我们身体里……” “我们都很痛,很痛……” “我们一直在痛哭,在哀嚎,在诅咒……” “可没有人帮助我们,甚至没有人理会我们…” “我们只能被囚禁在这个小小的水池里,浑身的伤口都在腐烂,有很多人鱼都死去了” “它们死后还被浸泡在水里,研究员们想观察活着的人鱼对此的反应” “一旦有人鱼表现出对同伴死亡的悲伤,那些研究员就会哈哈大笑。” “‘野兽也会有感情吗?!多好笑!’他们这么说” 翟孟云浑身都在发抖,死死咬着唇,连鲜血从齿缝间渗出都丝毫不知,似乎梦醒后仍然在感受着梦中那无边无尽,不止不休的痛苦。 张泽康眉头皱得死紧,“人鱼会让人陷入梦境,并且同化入梦的人?还是梦境中的一切会变成现实?” 翟孟云深吸两口气,情绪稍稍缓和过来一些,她摇摇头,“应该不是梦境变成现实。” 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在梦里被那些研究员一刀捅进了心脏,如果不是七……司祈唤醒我,我可能就会死了。” “但在现实中我并没有受伤。” 唐恬啧了一声,表情略显难看,“也就是说,被人鱼蛊惑进入梦境的人,就会被逐渐同化?” “那在梦境中死了的人,在现实中也会死吗?” 这个问题无人能够回答。 并且谁也不想用自己的性命去试答案的对错。 “该喂食了。”司祈看了一眼如同惊弓之鸟的几个人,清洌洌开口。 声音如同幽谷寒泉,让慌躁的几个人逐渐平静了下来。 孟子明搓了一把脸,“也是,我们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先把副所长交代下来的任务做完吧。” 喂食口在透明廊道的另一边,那里有一扇仅供单人通过的小门,门外是一条狭窄的突出平台,平台就建在水池上方不到一米高的位置,其下就是毫无防护措施的水池,十几条人鱼的影子投射在水池池底,显现出美丽却诡异的波纹。 “这些人鱼是肉食性动物啊……”张泽康已经戴好了放在一旁的乳胶手套,在自己拎过来的桶里翻了翻。 “艹!”包裹着乳胶手套的手掌触及到一块触感奇异的皮肉,张泽康突然甩开手,脸色极为难看地高声咒骂了一句。 被张泽康甩开的红塑料桶因为重心偏移缓缓倒在地上,其中的肉块也黏黏糊糊地滚了出来。 而让所有人神情凝重的,是一块还残留着黑色发茬,鲜血淋漓的皮。 那是……人皮。 翟孟云,唐恬和孟子明已经捂着嘴开始干呕。 司祈的表情也不好看。 回想起研究所所长说的“给实验品给喂食的勤杂工都不在了”,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那些不在了的勤杂工,恐怕就是以这种零零碎碎的方式出现在了人鱼们的肚子里。 “妈的!”张泽康又用力骂了一声。 他的乳胶手套上还沾着刚刚翻动肉块时残留的血,此时淡红的血水正滴滴答答顺着他的指尖坠落地面,溅开一朵又一朵肮脏的花。 “怎么办……”翟孟云嗓音都在颤抖,“我们还要喂吗?” “这可是,是……”她的脸色青白,剩下的话全部卡在喉口,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司祈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她的胃里其实也在不断翻腾,但开口时声音却如常清冽,“自然要喂。” “但——”孟子明双眼都是红的,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司祈打断了。 “如果我们不喂,下一次在桶里的可能就是我们了。”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过了好半晌,张泽康才沉声开口,“我先来吧。” 说完,他便拎起两个塑料桶走过透明廊道,用终端刷开小门,走上了那条仅有半米宽的平台。 向他游过去的正是那条银尾人鱼。 人鱼口中不断发出高亢而悠扬的啸鸣,似乎正在遥遥呼唤着什么。 张泽康表情僵硬地将桶里的肉块倾倒在水池里,浓重粘稠的血液顺着水波荡漾开来,传出浅淡的血腥味。 人鱼扬起被拔秃的尾巴,浇了张泽康一身晕染开的血水。 看着湿漉漉满身淡红色血水的张泽康,它似乎是发出了一声短暂的轻笑。 而后便张开色泽浅淡形状优美的薄唇,露出被生生用锯子磨平了的牙齿。 很快就将水里的肉块吞噬干净,甚至连断茬的骨头都嚼碎咽了下去。 翟孟云和孟子明遥遥看着,又一次发出压抑的干呕声。 那些被吞噬的血肉和嚼碎的骨头,都是…… 人。 曾经活生生的人。 第19章 人鱼传说(5)黑尾人鱼 张泽康喂食的工夫,司祈已经戴好了乳胶手套,拎着两个红塑料桶走上透明廊道。 和拎着空桶走回来的张泽康短暂地接了一下头。 浑身湿漉漉血水的张泽康坦然向司祈展示自己的双手—— 他的手背上已经长出了透明的鳞片。 细碎的鳞片密密麻麻排列在皮肤上,在高明度的白炽灯下闪烁着动荡的光芒。 仅仅是喂食人鱼都会被同化吗? 司祈微微皱眉,还是……因为那条人鱼泼在张泽康身上的血水? 留给她思考的时间不多,透明廊道只有十几米长,几步过后便是那道隔绝了人鱼与人类的小门。 司祈刷了一下终端,小门自动打开时,她注意到一条黑尾人鱼缓缓游了过来。 对方并没有被拔去鳞片,连轻纱一般在水中随波流动的鱼鳍都是完整的,一头墨色长发微微卷曲,海藻般披散在冷白的肌肤上,美得好像深海中最夺目的明珠。 它有一双夜空般纯黑色的眸子,连光线都无法逃离的漆黑瞳孔中,隐隐闪烁着淡银色的光辉。 这就是07号人鱼吗? 司祈的目光停留在对方的脖颈处。 那里有一道漆黑裂纹般的伤痕,从下颚与脖颈的交界一直延伸到锁骨凸起处,仿佛剔透的白瓷上一道长长的瑕。 却凭空为它增添了几分诡谲的美丽。 和不断发出高亢叫声的银尾人鱼不同,07号黑尾人鱼显得十分安静,它无声无息地游到司祈身旁,黑纱般轻透曼丽的鱼鳍在水中微微浮动,如同无害且柔软的漂亮生物。 司祈正想效仿张泽康将两桶肉块倒进水池里,黑尾人鱼却摆着流虹般无比绚丽的鱼尾凑到了平台下方。 将近两米长的鱼尾让它足以在水中撑起身体,双臂搭在平台的边缘,一张精致到足以祸乱人心的脸贴近司祈的小腿,湿哒哒的头发铺散在平台上,如同一团乌色的云。 司祈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半步,神情冷淡,后背却渗出了层层冷汗。 它要做什么? 要同化自己?还是要伤害自己? 司祈紧紧攥着塑料桶的把手,准备对方一旦暴起,她就一百五十斤,一百五十斤地砸过去。 然而黑尾人鱼似乎真的只是为了和她贴贴,冰玉一样微凉的脸在司祈的裤脚上蹭了蹭,一双修长纤直的手搭在司祈面前的平台上,指甲略长,但边缘很圆润,指尖还泛着淡淡的粉。 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甚至因为肤色过于纯白,而显出几分柔弱。 司祈无法自制地回想起剧本中对人鱼的描述,美丽,虚幻,又脆弱。 眼前的这条人鱼,仿佛就是这三个形容的代名词。 黑尾人鱼注意到司祈的警惕,它微微歪头,露出一个青涩而腼腆的笑。 漂亮得像是初春里挂在娇嫩桃花瓣上的一颗露水。 司祈:“…” 说实话,她的确有点心动。 虽然可能没什么人知道,但司祈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尤其喜欢那种浓墨重彩的好看,喜欢那种西方古典宫廷油画丰腴柔贵的美人。 而不知该说巧合还是不巧的是,眼前这条人鱼完美的符合了司祈的偏好。 甚至比司祈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光华夺目。 黑尾人鱼伸出手,指尖搭在司祈拎着的红塑料桶上。 司祈下意识想把桶里的肉块倒出去,却被冰凉潮湿的手指挡住了动作。 漂亮的人鱼对着她摇了摇头,而后摆着鱼尾游到平台最角落的位置,向司祈做了个挥手的动作。 似乎是在叫司祈过去。 司祈沉默片刻,到底还是走了过去。 毕竟她被分配到的任务是给07号人鱼喂食,人鱼不配合,她总不能掰着人家的嘴往里面塞。 司祈走到黑尾人鱼面前,微微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对方指给自己看的东西。 那是一个不算很大的下水口,应该是平日里用来给水池换水的。 黑尾人鱼的鱼尾拍了拍下水口的盖子,又用手指了指司祈手里拎着的塑料桶。 “你想让我……把这些肉倒进下水口里?”司祈斟酌着开口,微微皱起眉。 黑尾人鱼笑眯眯点头,鱼尾又拍了拍水面,掀起一点动荡的波纹。 那条银尾人鱼看起来可不像是能和人无碍交流的样子,到底是无法与人交流的银尾人鱼特殊,还是能够与人交流的黑尾人鱼特殊? 司祈试探着把桶贴近了下水口。 黑尾人鱼便格外乖巧地退到不至于被下水的强力吸力漩涡影响的位置,继续笑眯眯地看着司祈。 似乎在静静等待着司祈接下来的动作。 司祈用力扯开堵着下水口的塞子,把两桶肉块全部倒了进去。 巨大的漩涡将所有黏腻血肉吞噬了个干净,转瞬便又是清亮亮的一个水池,透明而冰凉的水顺着下水口哗啦啦地流。 司祈手疾眼快把塞子重新塞回去。 黑尾人鱼又一次凑了过来,这次甚至更加大胆地双臂揽住司祈的小腿,脸颊隔着裤腿在她的膝盖上蹭了蹭。 一副温顺的样子。 有了司祈打样,接下来三个人都效仿着她的动作将桶里的肉倒进了下水口里。 倒不是他们刻意虐待人鱼不给人鱼喂食,而是除了那条银色人鱼,水池里的其他人鱼看着桶里的肉块,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连凑近的意思都没有,更别提过来“吃饭”。 为了防止被副所长挑到错处,几个人只能以这种方式把那些肉块处理干净。 最终,除了莫名被银尾人鱼蛊惑的翟孟云,以及给银尾人鱼喂食的张泽康,其余三人身上都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一毫被同化长出鳞片的样子。 “所以,有问题的是那条银尾人鱼?”唐恬挑眉。 “其他研究员们长出的鳞片也是因为银尾人鱼吗?”翟孟云摸着自己脸上的细密鳞片,表情有些难看,“他们也和银尾人鱼有过接触?” “那些人鱼都是……实验品,研究员和实验品有接触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就算这条线索是真的,深挖下去估计也没什么意义。”张泽康沉声开口。 “反倒是黑尾人鱼……”他看了司祈一眼,语调有些犹豫,“它好像和你很亲近。” 司祈回想起自己抽到的设定牌,“圣杯三:你被一条人鱼爱着”,神色不变,依旧一副端庄秀美的玉观音模样。 心底里却暗暗骂了一声。 “艹!” 第20章 人鱼传说(6)并非巧合 “司祈,你是知道些什么吗?”翟孟云小心翼翼抬眼看了司祈一眼。 此时他们正在研究所一间杂物室里,借着堆叠起的杂物挡住了房间中的摄像头,五个人才能稍微放松一些,但也不敢泄露自己的演绎者身份,谈起话来依旧需要细细斟酌。 司祈摇了一下头,“我不太清楚。” 口中说着不太清楚,手指却在虚空中画了一张面具的形状。 其余四个人瞬间就懂了。 张泽康低低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我们身上的这些鳞片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泽康手上的鳞片还算容易隐藏,翟孟云脸上的鳞片却避无可避,他们从地下室走到这间杂物室的路上,就有几个研究员注意到了她的脸。 那些研究员似乎并不意外于对方的容貌,看向翟孟云的表情甚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听力很好的司祈隐约听见他们在离开后的低声交谈,声音中全是悉悉索索的窃笑。 “翟孟云可倒霉了!” “鳞片长在脸上啊,估计没几天就完蛋。” “我记得昨天她还没事呢?” “你不知道?所长让他们去喂人鱼了!” “嘻,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安全了。” “安全什么啊,万一梦里又看见那家伙……” “嘘!你疯了!还敢说这种话!” “那家伙可千万别盯上我啊!” …… 司祈把之前听到的对话挑着重点和四个人讲了一遍,“我怀疑有些研究员已经推测出了身上长出鳞片的原因。” 否则也不会在得知他们被所长要求去喂人鱼后就松了一口气。 看来给人鱼喂食的确是身上长出鳞片的原因之一。 而夜晚做梦梦到“那个家伙”想必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只是不知道所谓的“鳞片长在脸上”和“没几天就完蛋”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翟孟云浑身都在哆嗦,“完蛋的意思,是……” “我会死吗?” 唐恬啧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怕什么?在舞台上死了也不表示你在现实中就会死。” 这句话唐恬是凑在翟孟云耳边说的,声音很小,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谁也没听见。 唐恬已经做好了违背人设牌被惩罚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机械的提示音只是在她耳边滴滴响了两声,最终也没将惩罚付诸行动。 反倒让唐恬有些困惑。 剧场之前是这么好说话的吗? 翟孟云渐渐平静下来,脸色依旧发白,表情却显出了几分坚韧,“抱歉,我刚刚失态了。” “要么,我们去问问那些研究员吧?”张泽康看了看眼眶微红的翟孟云,又看了两眼站在一旁思考着什么的唐恬、孟子明和司祈,询问似的开口。 孟子明自从登上舞台就一直保持着唯司祈马首是瞻的态度,听见张泽康的建议后首先做的就是抬头看向司祈。 倒是唐恬迅速回过神来,点了一下头,“是要去问问了,否则……我们怕是要栽在研究所所长手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所长显然对他们这群人有敌意。 否则也不会在明知道给人鱼喂食有危险的情况下还以“偷懒的惩罚”为由让他们去喂食。 那种态度与其说是抓几个无辜的人垫背,倒不如说是顺水推舟借着偷懒的由头让他们不得不接受。 奈何进入舞台的演绎者并没有扮演的角色本身的记忆,几个人也只能自行探索剧本中没有涉及的线索和消息。 司祈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我和孟子明两个人一起吧。” 张泽康应下,又看向唐恬和翟孟云,“你们两个小姑娘一起,我就单独一个人吧。” “我力气大,没事的。”注意到唐恬似乎有话想说,张泽康笑了笑,安抚道。 五个人就此分成三路。 孟子明亦步亦趋跟在司祈身后,一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座灯光过分明亮的研究所。 研究所坐落于远离海岸线的孤岛之上,整座孤岛只有研究所一座人类建筑,一应生活物资都需要通过货轮从陆地运输。 也因此,这座研究所除了各种标准的实验室外,还有不少供应研究员生活娱乐所需的场所。 比如,小型赌场。 时值傍晚,大部分研究员都已经下班,迎来难得属于私人的时光,不大的赌场沸反盈天,明黄的灯光照映下,甚至透露出某种末日来临前最后疯狂的意味。 司祈在兑币处刷了一下自己的终端,兑换出来一百枚筹码。 孟子明跟着照做。 二十分钟后,司祈手中的筹码已经翻了五倍,孟子明却空着两只手,站在老虎机旁边满脸尴尬。 他一个运气差到写进人设牌的家伙,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进赌场来着? 司祈:“…” 毕竟是提供给研究所内部成员的小型赌场,一应赌具的赔率都不大,像孟子明占据了二十分钟的这台老虎机,每轮最多也只能加注到三枚筹码,再加上孟子明自知运气不好,每轮都只投一枚筹码,从来不加注。 也就是说,他硬是一枚筹码、一枚筹码地输,在二十分钟里输光了一百枚筹码。 一次都没赢过。 这运气差得有点过于离谱了。 “你们两个倒是有意思,一个一直赢,一个一直输。”旁边一个和司祈玩过两局梭哈的中年研究员笑了出来,“这就是所谓的运气守恒定律?” 孟子明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能别笑话我了吗?我一天的工资就这么投进去了。” “我还没见过你们两个呢,是新来的研究员?”中年研究员还穿着工作时的白大褂,胸口挂着身份牌,“人鱼繁育科科长”。 司祈点了下头,“我们刚来不到两个月。” 终端可以查看每个人的入职时间,司祈他们五个人都是一个多月前来到这座研究所的,几乎是他们来到这里的三天后,研究所就出现了种种怪事。 在睡梦中听到海浪的声音,嗅到海水的腥味,甚至长出细小的鳞片 似乎一切并不是巧合。 第21章 人鱼传说(7)深海塞壬 虽然运气极差,但在与人交流方面孟子明却是个难得的人才。 至少比黑粉多的手拉手可绕地球三圈的司祈要强上不少。 与中年研究员攀谈了将近一个小时,在离开小型赌场的时候,孟子明已经整理出了不少消息。 “最初是几个研究员做梦的时候听到了海浪的声音,嗅到了深海的味道,但是因为研究所本来就坐落在海上,他们每日研究的又是与海有关的人鱼,所以这些梦并没有被重视。” “后来有一些研究员甚至开始产生幻听和幻嗅,即便是在清醒的时候耳边似乎也有海浪声一阵一阵传来,鼻端也能嗅到腥咸的味道,这些研究员怀疑自己工作压力太大,所以去咨询了研究所中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本来是建议他们休个短假,到陆地上放松放松的,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其中幻听幻嗅症状最明显的研究员身上开始长出鳞片。” “这件事情引起了研究所所长的重视,他联系了救援船希望将人送到陆地上的医院,但研究所被封锁了。” “无法与外界联系,研究所中的人也无法离开。” “晚上做梦的研究员越来越多,身上长出鳞片的研究员也越来越多。” 说到这里,孟子明轻轻吸了口气,“最初开始长鳞片的那名研究员……已经在十天前彻底退化为了毫无理智的野兽。” “浑身长满鳞片,只剩下了撕咬和吞噬的疯狂本能……” 从中年研究员口中打探出来的消息让孟子明极为恐慌,“到今天为止,这样的野兽已经多达五个,并且每一个研究员都是在鳞片长到大脑时开始变异退化的。” 而刚刚被银尾人鱼蛊惑的翟孟云,她长出鳞片的位置就在鬓角,距离大脑只有一寸之遥。 按照研究员们总结出来的规律,她脸上的鳞片只要再向前蔓延一点点,翟孟云就会当场变成理智全无的怪物。 难怪看到她的那些研究员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翟孟云会死吗?”孟子明表情近乎一片空白。 司祈沉默片刻,没有说话。 她至今不知道在舞台上死亡会发生什么。 按照孟子明的说法,他第一场演出就因为死亡而演出失败,但演出失败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除了只结算十司隆以至于坐不起公车。 但发生在孟子明身上的到底是普遍现象还是孤例目前依旧说不准,更何况…… 即便可以复活,想必死亡的滋味也不好受。 更何况翟孟云的情况更加复杂——即便失去理智后她也不会死,但当演出结束离开舞台后,她能否恢复神智也未可知。 司祈心中发沉。 上一场演出的轻松度过惩罚显然有那位npc希夷帮助的原因,她不敢保证这次的惩罚依旧还是小黑屋那种不痛不痒的类型…… 况且这次演出还有演出成功的要求,可别说得到深海塞壬的宝贝,时至如今他们连深海塞壬是什么在哪里都搞不清楚。 再加上悬在他们头上的危机还有很多,比如来自副所长的敌对,来自被人鱼“感染”的威胁…… 司祈食指指甲烦躁地刮着衣角,脚步略有些沉重。 回到杂物室时,张泽康正坐在杂物堆里休息。 “我这边得知了一个坏消息。”看见司祈和孟子明,张泽康苦笑一声,“很坏的坏消息。” 过了不到十分钟,唐恬和翟孟云也走了进来。 “我们这边只问到一个消息,”步履匆匆走进来的唐恬率先开口,“我就先说了。” 见其余几个人都点头答应,唐恬沉了口气,低声说话,“深海塞壬,是人鱼的首领。” 司祈一怔,就听见张泽康接着唐恬的话说了下去,“我得到的消息也和深海塞壬有关。” “据说,深海塞壬能够蛊惑人类,并且,它对人类具有很深的敌意。” 难怪张泽康说他得到的是很坏的坏消息。 如果深海塞壬真的敌视人类,他们想得到对方的宝贝自然是困难重重。 “人鱼都被这么对待了,深海塞壬作为人鱼的首领,不敌对人类才奇怪吧?”孟子明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说得过于有道理,以至于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过了好半天,翟孟云才摸着自己的脸颊缓缓发问。 她已经从孟子明的口中得知自己或许很快就会变成全无理智的怪物,此时的神情却还算是平静。 “找到深海塞壬。”张泽康说完就闭紧了嘴,毕竟连他自己都觉得说了句废话——当然要找到深海塞壬,可问题就是,被彻底困在这间研究所的他们,到哪里去寻找所谓人鱼的首领? 司祈微微皱眉,“究竟会是谁切断了研究所与外界的联系?” 孟子明一愣,“什么意思?” “研究员们认为是深海塞壬在诅咒伤害他的子民的人类,”司祈食指一下一下敲打着一旁的塑料管子,发出当当当的声音,“而结合研究所不停发生的惨案,是不是有一种……” 她停顿一下,接续开口,“故意让我们认为是深海塞壬封锁了研究所的感觉?” “难道不是吗?”唐恬有些茫然地反问,“那个不会错的吧?” 在舞台上不能直接提及剧本,唐恬便用“那个”指代了所有人都知道的名词。 司祈摇摇头,“未必。” 她只说了一句未必,心里却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如果深海塞壬真的有封锁研究所的能力,又何必要费心费力地“诅咒”研究员,让他们在漫长的时间中逐渐变异成怪物呢? 直接切断研究所中的食物供给,不是更加方便快捷的办法吗? 只需要很短的时间,这座研究所就会变成一片死域。 毕竟如今的研究所虽然无法与外界联系,但和储存着食物淡水及生活物资的仓储中心却是连通的。 ——研究所在建立初期就考虑过海啸风暴等情况下货轮无法及时补给的情况,因此特意开辟出了一个仓储中心,其间储存的各类物资足够研究所中的所有人员度过至少一年时间。 也正因为如此,即便已经与世隔绝将近一个月,研究员们依旧吃穿不愁。 第22章 人鱼传说(8)梦 能将整个研究所封闭的深海塞壬,不可能无法封堵住研究所与仓储中心的通道。 基于这种判断,司祈始终认为深海塞壬并非真正封锁研究所的人。 她理解唐恬的质疑——愚者也曾经和她说过,“剧本绝对正确,不可违背”。 但是,剧本绝对正确,却未必代表剧本不会间接引导他们向错误的方向思考。 想到这里,司祈又重重敲了一下一旁的塑料管子,“你们有记日记的习惯吗?” 上一场演出中实习记者司祈的u盘给了她很大的便利,换了一个舞台,司祈还是觉得万一呢? 万一真就有人每天都记日记呢? 孟子明小心翼翼举起手,在四个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时,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不是我不说,只是……” “这日记实在是没什么内容啊。” 他从手腕上卸下自己的终端,把备忘录中的内容展示给众人。 说是日记,实际上大致就是个简单的工作记录,只偶尔掺杂了几句日常。 比如,“今天食堂的饭很好吃,于是多吃了一碗”、“实验服破了个洞,需要换一件新的”、“去看海了,很好看”、“被组长骂了一句,生气”…… 零零碎碎都是些简单随笔,的确不涉及任何能够从中破译几人来头的内容。 司祈把近三个月的内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忽然抬手点了点两个多月前一篇的记录。 “相亲遇见了一个漂亮姑娘,真好,想发展一下。” “不觉得有点奇怪吗?”司祈发问。 孟子明挠了挠后脑勺,“有什么奇怪……啊!” 他意识到了什么,“要是真想和相亲对象发展一下,怎么可能几天之后就来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根据日记记载,研究员孟子明在来到人鱼研究所之前就是陆地某个研究所的研究员,他与那个研究所的同事们关系很好,并且很满意自己的工作,对当前的研究课题也充满热情。 此外,他与父母在同个城市生活,虽然不住在一起,但每周末都要去父母家小住,算得上是十分的孝子。 这样一个念旧情的人,又有了一个正准备发展的相亲对象,却突然来到这样一个位于孤岛的研究所,数月甚至数年都不能回家一次…… 怎么想都不太正常。 听到孟子明的话,张泽康也皱了皱眉,“的确,除非来到这里是别有所求。” 他的话说得不算清楚,其余四个人也已经懂了——研究员孟子明身上有还没解开的秘密。 甚至,如果结合五个研究员来到这里之后没几天,研究所就被莫名封锁的状况来看,即便猜测就是他们这些研究员封锁了研究所都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司祈表情微动,“回去后可以翻翻行李。” 几个人都点了点头,怀揣着满肚子的猜测,默不作声回到了各自的宿舍房间。 司祈锁上房门后便沉沉舒了口气。 今天这一天过得看似平和,似乎远没有上一个舞台那样危机百出,司祈却知道,不过是重重危险都被包裹上了虚假的外衣,等待着他们在毫无防备间坠入无尽深渊。 先不提人鱼带来的威胁,单是他们各自的身份以及研究所所长的敌视,都足以让几个人如履薄冰,一步踏错则满盘皆输。 心中有些烦躁的司祈洗了个舒畅的热水澡,这才裹着浴袍开始检查研究员司祈带来的行李箱。 单人宿舍和宾馆套间的格局差不多,司祈坐在外间的沙发上将“自己”的两个行李箱翻了个底朝天。 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似乎真就和人设牌描述的差不多,研究员司祈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花瓶,行李箱里连有关科研的资料都不多,少有的几份纸质报告还是有关海洋灾害的。 整个房间甚至没找到一本有关人鱼研究的书或参考资料。 一无所获的司祈啧了一声,将自己摔进暄软的大床里,沉沉闭上了眼睛。 阵阵海浪声在她的耳边响起,与此同时回荡在房间中的还有隐约的歌声,悠扬空灵,如同童话故事中蛊惑人心的海妖。 司祈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可即便是狠狠掐着手臂也感觉不到痛意,更无法让自己清醒过来。 沉蓝幽邃的深海中,司祈怔怔地睁着眼睛,看见发光的鱼群在头顶游过,仿佛深深夜空中璀璨的星河。 空灵的歌声还飘荡在司祈的耳边,司祈听不懂歌词,却隐隐察觉到了歌唱者的心境。 对方在示爱。 这个念头让司祈猛然一惊。 示爱? 司祈努力在不断流动的海水中站起身来——这个动作有点困难,好在司祈对身体的控制能力还算不错,在经历了两次歪歪斜斜的上下转体后,她终于找到了将自己固定在流水中的方法。 深海中只有各种发光的海藻和鱼类在莹莹散发着光晕,司祈眯起眼睛,想看向歌声传来的方向。 毫无所获。 映照在她的瞳孔中的只有漆黑的海底,歌声隐隐约约地传过来,似乎是在很遥远的地方。 司祈憋了一口气——其实从在深海中醒来后,她就发觉自己可以在水中呼吸,但下意识的憋气已经成为了身体习惯,司祈也并没有刻意纠正自己的行为。 赤裸的纤足拍打着海水,司祈如同一条游水的鱼儿般顺着歌声的方向游去。 她的速度很快,甚至逐渐超过了周围浩浩荡荡的鱼群。 全然看不出几分钟之前还在海底栽栽歪歪找不准方向的样子。 梦境中很难判断时间,司祈不知道自己游过了多久,那道歌声越来越清晰,似乎就响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 司祈微微眯起眼,她已经模糊看到了一道身影,银白的长发,银白的鱼尾,在漆黑的深海中如同一轮银月,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对方背对着她坐在礁石上,在低声唱着歌。 歌声悠扬而空灵,如同这世上最纯澈的天籁。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和低低的歌声,也足以让人心神动荡。 第23章 人鱼传说(9)鱼头人身 银发,银尾…… 是那条银尾人鱼? 司祈正想游过去看一眼对方的庐山真面目,眼前忽然一黑。 海浪声犹响在耳边,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研究所宿舍房间漆黑的天花板。 “……”结果还是没看到那条人鱼的脸。 司祈沉默片刻,捞过一旁的终端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四点。 终端幽幽的蓝光映照在司祈的眼底,她微微皱着眉,走进了卫生间。 明亮的顶灯灯光投下一片光明,司祈看着镜子中胸口处玫瑰枝蔓般蔓延开的鳞片,低低啧了一声。 因为早已有了预感,此时倒也没有太过慌惧。 只是……司祈照着镜子,总觉得自己左胸胸口这块巴掌大小的鳞片奇怪——无论是翟孟云还是张泽康,他们身上的鳞片都是无规则蔓延的,并不像她胸口这块,明晃晃是朵玫瑰的样子。 难道花瓶人设还有这种效果? 或者是,司祈微眯着眼睛,看向镜子中玉观音般端庄秀美的倒影,无声开口,吐出一个字,“艹。” 她又想起了自己抽到的那张设定牌——“圣杯三:你被一条人鱼深深爱着。” 如果设定牌指定的人鱼其实是梦里那条银发银尾人鱼…… 司祈只觉得冷汗快要浸湿了后背。 如果研究所的异状都是那条人鱼搞出来的,那她司祈就相当于被一个杀人如麻的连环杀手盯上了。 虽然人鱼对付研究所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受到研究所的太多虐待,司祈自然不会圣母地要求对方被肆意欺凌还不还手,但理解对方的行为却不代表她愿意被这样一个满心复仇的人鱼爱着。 可惜事已至此,设定牌是她自己抽出来的,司祈除了暗暗咬牙自己的手气之外也怨不了别人。 窗外的天色从漆黑渐至昏紫。 初生的朝阳跃出地平线,将天边的一角染成瑰丽的红。 司祈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海上日出,隐约间看到一抹银辉在遥远的海面一闪而过。 如同转瞬即逝的流光。 那是……梦里的银发银尾人鱼吗? 将近七点钟,五个人一起去了研究所的食堂。 昨天晚上几个人为了探听消息都没来得及吃晚饭,司祈这样需要控制体型因此一向吃得不多的明星还好,像张泽康和孟子明这样消耗比较大的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食堂里已经有不少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在用餐,每个人都在安静地俯首吃着盘子里的餐食,既不与身边的人交谈,也不对周围发生的事情施加丝毫关注。 食堂中安静得近乎诡异。 只有叮叮当当金属餐具与瓷盘碰撞的声音,以及牙齿撕裂肉块的咀嚼声。 “这些研究员……是不是有点奇怪?”翟孟云压低了声音开口,“他们看起来有点……不太像活人。” 的确不像。 大约是恐怖谷效应作祟,从远处看还算是正常的景象,在几个人推开食堂玻璃门走进后,便显露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一面—— 食堂中的研究员们每个人都瞪着泛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餐盘中的食物,动作僵硬,神态死板,仿佛一条又一条早已死去的鱼。 唐恬食指抵在嘴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翟孟云当即闭上嘴,一双眼中写满惶恐。 而当几个人走到那些研究员旁边时,餐盘中的食物便毫无遮掩地展示在他们的面前。 鲜活的生鱼,小虾,以及一团一团的海藻。 与其说是人吃的食物,倒不如说是……鱼食。 司祈抬眼望向对面的打饭窗口。 不出所料,窗口中除了生鱼生虾,各种海藻,此外并没有任何适合人类食用的早餐。 而窗口里站着的,也并不是笑容和蔼但手抖个不停的食堂阿姨,而是长着硕大鱼头,鱼嘴还在不断翕乎的“人”。 鱼头人身,长满湿滑鳞片的头顶装模作样地戴着白色厨师帽,不断有黏腻的液体从它的鳞片上滑落,滴滴答答地砸在雪白的围裙上,染出一片脏黄色。 见到司祈等人走进来,“他”的鱼嘴咧开一个难以辨认的弧度,露出嘴中一层一层的尖利牙齿,“你们来了?想吃什么?” “今天的海藻很新鲜,鱼也不错,肉质细嫩,还有点回甘。当然,如果喜欢有嚼头的,我推荐这款小虾,虾壳可以直接入口,还能补钙……” 食堂“鱼人”的嗓音中夹杂着阵阵海浪声,听起来让人有些头晕。 司祈努力把视线从对方硕大的鱼头上移开——虽然昨天对长着鱼尾的人鱼接受良好,但鱼头人身实在有些考验人的接受能力。 “有三文鱼吗?”她表情轻淡,嗓音清洌,仿佛只是在一家普通早餐店询问有没有肉包子。 “鱼人”的嘴咧得更大了,“他”没有舌头,嘴里只有层层叠叠直直长到喉咙的尖密牙齿,此时大咧开的厚重鱼唇下,一排排尖牙仿佛尖利的刀刃,“有的,有的。” “三文鱼肉质厚实,脂肪丰富,喜欢吃的还不少呢。” “他”说着,拎开一旁扣着的金属罩,从里面夹出几块巴掌大小的三文鱼块。 几个人依次端着托盘接了肉,婉拒了“鱼人”关于其他早餐菜品的推荐,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勉强用生三文鱼填饱肚子。 就当是在吃三文鱼刺身了。 “研究员们似乎只在食堂才会变得那么奇怪。”草草吃过一顿早餐,五个人又去了昨天那间杂物室,唐恬微微皱着眉开口。 他们吃饭的过程中有几个研究员离开食堂,而几乎是他们迈出食堂玻璃门的下一秒,原本僵硬发白的眼球便恢复了黑白分明的原状,无法闭合的眼睑也长了回来,眨了两下眼睛离开了。 “在那间食堂,研究员们的状态更偏向鱼……”张泽康也补充了一句。 司祈点点头,接着说起自己昨天晚上的梦,“我梦到一条银发银尾的人鱼在唱歌,凌晨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胸口有鳞片。” 她食指虚点了点自己的左胸胸口,“你们做梦了吗?” 唐恬摇了一下头,孟子明却苦丧着一张脸,撩开自己额角的头发。 距离大脑只有半指的距离,生长着细密的透明鳞片。 第24章 人鱼传说(10)绑架 孟子明摸着自己额角生长出的鳞片,苦笑一声,“我的运气的确是不怎么好。” 翟孟云低低抽了口气,她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自己鬓角细密的鳞片,“我还以为我已经是最危险的了……” “现在你们两个必须要尽量避免接触人鱼。”张泽康紧紧皱着眉,“我们今天必须尽快找到有关塞壬的消息……” “不如去找所长。”司祈突然开口,“既然所长对我们有莫名其妙的敌意,那深究其中的理由,想必也能得到很多线索。” 唐恬先是点点头,而后又叹了口气,“问题是,我们怎么从所长嘴里得到线索?” “既然他对我们有敌意,想必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的。” 司祈沉默片刻,“绑架他?” 唐恬:“???” 司祈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提议很有道理,“我们可以直接去所长的办公室,把他堵在里面,将对方作为人质,强逼他说出自己知道的所有线索。” “即便研究所的其他人发觉了我们的动作,有所长在我们手中,想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是认真的?”张泽康看着一脸端庄的司祈,表情有些微妙。 司祈点点头,声音清冽,“当然是认真的——你们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吗?” 十分钟后,孟子明愣愣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所长,“……” 满身横练肌肉的所长被捆猪一样捆在办公室的立柱上,嘴里塞着擦地的抹布,眼睛上绑着张泽康贡献出的袜子,双手背在身后,用结实的绳子捆了整整十八条。 “呜呜呜——”所长不断挣扎,却只能蛆虫一样挣扎蠕动,额角青筋暴出,仿佛狰狞的恶鬼。 “现在,我们问,你答——最好不要和我们耍花样,否则……你不会想知道结果的。”司祈回顾了一下自己曾经拍过的刑侦剧,努力模仿出了剧中大反派审问时的一丝神韵——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翟孟云:“…” 要怎么告诉七七,她的演技实在是过于“精细化”,微表情实在是过于难以察觉,以至于根本无法辨认? 张泽康把抹布从所长的嘴里扯下来,“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他的表情中还带着些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这一步的茫然——十分钟前他们还觉得司祈“绑架所长”的提议过于离谱,十分钟后他们已经把人绑了,甚至自己连袜子都贡献了出去…… 只能说司祈那张过分漂亮又过分端庄神性的脸的确很有蛊惑性。 “你们疯了!你们不想在研究所干了吗!”所长又怒又惧,声音颤抖,却强撑着不肯服软。 唐恬啧了一声,“绑都绑了,再不从你嘴里问出点东西,我们岂不是亏大发了?” “再说,你认清现在的情况好不好?如今我们是刀俎,你才是案板上那块鱼肉。要是不想日子过得更不舒服,我劝你趁我们心情还好的时候痛快点答话。” 面容甜美可爱的唐恬说起各种垃圾话来倒是得心应手,隐隐有种站在高中门口,不好好穿校服,吊儿郎当小太妹的感觉。 所长沉默了好一会儿,在唐恬终于忍不住准备拎起旁边的实木摆件给他一榔头的时候,他才颤着嗓子开口,“你们来到研究所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如今事情做成了,你们开心了?” 司祈微微皱眉——所长果然是知情者。 并且,他们几个的研究员身份果然也有问题。 “你是说封锁研究所?”司祈反问。 所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嘲讽,“明知故问。” “你们不就是来封锁研究所,放出人鱼的吗?”说到这里,所长冷笑,“哈,你们以为人鱼是什么好东西?” “没错,人鱼的确美丽并且脆弱,也的确被研究所虐待——你们不就是一厢情愿相信研究所虐待人鱼,所以才来帮助它们复仇的吗?” “可惜你们信错了人,”所长的双眼还被张泽康的袜子绑着,此时只能预估一个方位向众人转头,“人鱼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它们脆弱,但危险。” 所长的话信息量极大,几个人一时有些恍然——他们来到研究所的目的竟然是帮助人鱼完成复仇? 或者是所长得到的消息错误,他们并没有这种心思? “即便人鱼危险,也不是在危险还没显露的时候就囚禁虐待它们的原因。”司祈声音清冽,“是研究所先打破人鱼的生活环境,强行掳走在深海中生活的人鱼,将它们关在研究所进行研究的吧?” “那是因为我们不能容忍不可控的事物存在!人鱼的能力太过危险!它们会将同化人类!人类甚至无法抵抗!”所长义正辞严,语气甚至带着些舍我其谁的豪迈和愤慨。 孟子明终于反应过来,却是摸着自己脸上的鳞片哼笑一声,“这个世界不可控且有危险的事情多了,天上的太阳说不定哪天还会突然爆炸呢,你怎么不现在就把太阳炸掉?” “更何况……”想起昨天喂食时看到的伤痕累累的人鱼们,孟子明的嗓音也越发沉重,“就算需要预防人鱼带来的风险,也不是虐待它们的理由。” “正常的实验研究或许是可以的,但,那种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你们怎么下得去手的?!” 所长语气轻蔑,“它们又不是人类——你们也是研究员吧,你们用小白鼠、兔子、猩猩做实验的时候,可没说什么。” “还不是因为它们长了张好看的脸?” 唐恬那一“榔头”到底还是朝着所长的肩膀砸了下去,“我告诉你!老娘当年上学用兔子做实验的时候,都知道给兔子耳缘静脉注射空气,让它们安乐死!” “你自己不把生命当回事,就不要给自己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你承认自己是个漠视生命的变态人渣有这么难吗?!” “难不成你这种畜生也有羞耻心——哦,不能叫你畜生,那是侮辱畜生了!你就是坨大粪!” 可谓是简单的嘴臭,极致的享受。 第25章 人鱼传说(11)人设牌探索度+30% 虽然比不上司祈和张泽康轻飘飘左手一百五十斤,右手一百五十斤,但唐恬好歹也是个能双手拎起一百五十斤重物的女子,蓄满怒气值的一“榔头”砸下去,研究所所长的肩膀清晰可闻一声脆响。 估计是骨头裂了。 “啊啊啊!”膘肥体壮的研究所所长发出一声杀猪般尖利的嚎叫。 声调飙着高音往上拔,离得最近的唐恬猝不及防被音波攻击,脸上的表情更加“凶恶”了。 她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把实木摆件换了只手拎着,抡起胳膊又是狠狠一下。 这次砸的是所长的大腿。 伴随着咔的一声轻响,所长脖颈上青筋暴出,脸憋得通红,连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稍微解了些气的唐恬随手扔掉摆件,恶狠狠地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们来这儿是为了帮助人鱼的?又怎么知道是我们封锁了研究所的?” “说说吧。” 所长急急地倒着气,疼得浑身都是冷汗,却又不敢不说话,嗓音发飘地应,“我接到了匿名举报……” “昨天早上,我的办公桌上……出现了一封信,信里说,你们是塞壬的信徒……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拯救人鱼。” 研究所所长断断续续地说完,又磕磕绊绊地补充,“我不知道信是谁放在桌子上的……我调查了监控……没看到人……” 司祈微微皱眉,“关于人鱼会同化人类,研究所如今得到了什么信息?” “办公桌的电脑上有完整的报告……”所长声音虚弱。 张泽康已经按照所长口述的密码打开了电脑,点开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和我们猜测的差不多,”张泽康一目十行地看完报告,又将电脑传给其他人观看,“同化主要来自那条银尾人鱼,凡是和银尾人鱼有所交集的行为都会导致被同化,此外,做梦梦到对方也是一种被同化的原因。” “重点在于——”张泽康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不忍,“这种同化发生于……那条银尾人鱼吃了人肉之后。” 司祈已经看到那份调查报告。 “3月9日,研究员a与研究员b发生冲突,并意外致研究员b死亡。” “为掩盖罪行,研究员a将研究员b分尸,并将尸块藏进冷库,对外声称研究员b已于昨日偷渡货轮离开研究所。” “3月10日,勤杂工c将藏有尸块的肉喂给09号人鱼。” “3月12日,研究员a开始出现幻听。” “3月14日,勤杂工c、研究员d开始出现幻听。” “3月19日,研究员a、勤杂员c、研究员d被诊断幻听、幻嗅。” “3月22日,研究员a身上出现鳞片。” “3月23日,研究所被封闭。” 09号人鱼,也就是那条银尾人鱼。 即便调查报告上的文字冰冷而无感情,翟孟云也已经有些看不下去了。 然而记录还在继续。 “3月27日,研究员a彻底成为无理智的怪物。其基本特征为:鱼头,人身,生食鱼虾,藻类,且对人类有攻击倾向。” “3月28日,勤杂员c、研究员d身上出现鳞片。” “3月29日,经研究所内部表决,所长通过,处死勤杂员c。” “3月30日,09号人鱼开始暴动。” “3月31日,喂食09号人鱼勤杂员c尸块,暴动停歇。” “4月1日……” 调查报告在四月一日戛然而止。 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愚人节的一场恐怖笑话——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调查报告上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真实到仿佛一个恐怖笑话。 “疯了……这个研究所已经彻底疯了……”翟孟云垂着头喃喃自语。 无论是杀人藏尸的研究员,还是被轻而易举判处“死刑”的勤杂工,以及即便死后都不得安宁的尸体处理…… 整个研究所仿佛一滩狰狞而黏泞的泥沼,随时等待着将人连血带肉,连皮带骨地吞噬。 所有身处其间的人都无法逃离。 “四月之后,你们都做了什么?”司祈并没有理会研究所所长表现出的痛苦,声音极其清冽地发问。 研究所所长却只是茫然地摇头,“我不记得了。” 接下来,无论司祈几人问什么话,他都只是茫茫然地重复着,“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有点奇怪。”拖死猪一样将所长拖进办公室小套间里的卫生间,又用从套间床上拆下来的床单和被罩将人五花大绑在马桶上,五个人转身回到外面的办公室,张泽康才低声开口。 唐恬点点头,“之前所长还在说他昨天早上接到匿名举报,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但刚刚再问他,他又仿佛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似乎那个信誓旦旦司祈等五人是研究所叛徒的所长被人替换了一样。 “会是……人鱼的能力吗?”孟子明斟酌着道,“翟孟云昨天不是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吗?” “说不定所长自四月一日之后就一直在梦里,直到刚刚才清醒呢?” 他指的是翟孟云在和银尾人鱼隔着玻璃掌心相对时做的那个变成人鱼的梦。 “但是,人鱼为什么要虚构出一封匿名举报信?”翟孟云轻轻摇头,“就为了针对我们五个人吗?” 司祈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们昨晚查看过行李箱吗?” 几个人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却还是一一应了。 “我的行李箱中全是关于海洋灾害的资料。”司祈开口。 唐恬一怔,“我的也是。” 其余三个人皆是点头。 “这件事和海洋灾害有关?”张泽康皱起眉,“这么复杂吗……” 司祈轻轻摇了一下头,“未必是研究所发生的事情和海洋灾害有关——我怀疑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调查某起即将爆发的海洋灾害。” “我始终不觉得我们是为了帮助人鱼进行复仇来的——实则就是我的行李箱里根本没有任何与人鱼有关的书籍或者资料。” “在研究所封闭之前来到这里,应该只是一个巧合。”司祈语调平淡,“我们的真实身份……应该是潜入这个研究所调查海洋灾害的研究员。” 【演绎者司祈对人设牌探索度+30】 【奖励:设定牌1】 【牌型:暗牌】 【牌组:权杖十一】 第26章 人鱼(12)设定牌 司祈微微一怔。 她的手上凭空出现了一张黑底鎏金的卡牌,卡背印着烫金剧场剪影,卡面却只有居中一柄繁复而华丽的鎏金权杖,以及权杖下方大写的罗马数字十一。 【如需绑定该设定牌,请手持设定牌复述口令:“绑定”。】 司祈回忆着进入舞台前孟子明给自己讲解的内容——权杖牌组的设定牌,意味着…… 行动与创造? 不知道会追加哪方面的设定…… 司祈心中好奇了一下,却半点都没有绑定的意思——能看到追加设定的明牌还好说,这可是一张暗牌。 万一追加出来的设定是“当场抹脖子自杀”,司祈哭都没地方哭去。 其他几个人也看到了司祈手中多出的卡牌,却并没有过多询问的意思。 虽然这次的演出他们是合作者,但合作者彼此之间也需要一定的隐私空间,比如在后台几个人便十分有默契地没有公开各自的设定牌,而如今司祈得到一张新的设定牌,也没有人不懂事地提议要看上面的内容。 这大概就是演绎者们的自觉。 司祈随手将设定牌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开口,“不管匿名举报的人究竟是谁,选择我们作为替罪羊的原因已经很明晰了。” “其一,我们是新人,和这座研究所的其他人都不熟悉,也比较容易取信;其二,我们来的时间太过凑巧,刚好是在研究所封闭之前几天;其三,大概就是我们来到这里的确另有目的,因此会做出一些值得人怀疑的行为。” 张泽康点点头,“有道理。” “但海洋灾害和研究所又有什么关系?” 孟子明若有所思,“难道是研究所导致的海洋灾害?” 司祈微微摇头,“我猜,应该和深海塞壬有关。” “你的意思是……因为人鱼被虐待,所以深海塞壬想通过海洋灾害的方式覆灭研究所?”唐恬听懂了司祈的言外之意。 “可是人鱼不是很脆弱吗?”翟孟云微微皱眉,剧本中明确形容过人鱼的特点——“美丽、虚幻、脆弱”。 司祈只是反问,“有谁定义过深海塞壬一定是人鱼吗?” “…”翟孟云沉默下来,的确,虽然收集来的消息中有一条是深海塞壬是人鱼的首领,但谁说人鱼的首领一定是人鱼呢? “所以,人鱼脆弱,又和深海塞壬有什么关系呢?”司祈接着补充,“我甚至怀疑那条银尾人鱼是不是真正的人鱼。” “能轻易让人陷入梦境,并同化人类,这样的生物可以被称为脆弱吗?” 孟子明有些不解,“脆弱可能是指它的身体吧?毕竟它浑身都是伤……” 司祈食指轻轻敲着桌面,“只是猜测而已。” 她会作此猜测,主要还是因为昨晚的梦——梦里,那个一直在歌唱的人鱼就是银发银尾。 在逐渐了解研究所的内幕后,司祈怀疑那条银发银尾的人鱼就是传说中的深海塞壬。 但是……她在后台抽取的设定牌是“被一条人鱼深深爱着”,如果深海塞壬不是人鱼,对方的求爱之歌究竟是唱给谁的? 搞不清楚的问题还有很多,司祈便也没把自己的猜测完全说出来。 “往好处想,至少我们了解到的关于深海塞壬的消息越来越多了。”张泽康揉了一把脸,露出一个尽可能放松的微笑。 唐恬还想说话,小套间的卫生间中忽然发出一声哗啦啦的水响。 “什么声音?!” 张泽康首先向声音的来源冲了过去。 入目是一滩污红的水渍,以及……散落在下水口旁边的细密透明鳞片。 而原本被死死困在马桶上的研究所所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用来捆绑他的床单和被罩散落一地,被污红的水渍染成黯淡的颜色。 “怎么可能?!卫生间和小套间都反锁着,就算他能挣开那么多道绑绳,又能解开反锁的房门,想离开这里也只有外面的办公室一条路可走,”孟子明表情中满是诧异,“可是,我们就守在办公室里啊?!” “所长是怎么逃脱的?!” 司祈指了指被掀开的下水道堵盖,“估计是从这里吧。” “???”孟子明看着不过婴儿拳头粗细的下水道,“你是认真的?” “刚刚调查报告上的内容还记得吗,”司祈绕过水渍,走到下水道口附近,蹲下身子捡起一片透明鳞片,一边对着光打量鳞片的形状,一边漫不经心开口,“同化的最终结果是鱼头人身的怪物。” “说到鱼头人身,你们能想起什么?” 唐恬应了一声,“食堂的打饭……鱼人。” “没错,”司祈点了点头,将捡起的鳞片传给众人依次观看,“研究员们在食堂时吃的都是生鱼虾,以及海藻,这是符合调查报告中对鱼头人身怪物的描述的。” “但是,他们却依旧是人类形态——除了眼睛比起人眼更像鱼眼之外。” 张泽康微微皱眉,“这能说明什么?” “孟子明刚才不是说过吗,或许所长一直在人鱼编造的梦里,”司祈站起身,在一旁叠好的新毛巾上擦了擦手指,“或许一直在人鱼编造的梦里这件事是对的。” “但入梦的人不是所长,而是我们。” 翟孟云一愣,“什么意思?” “简单来讲,我们所看到的、听到的、感知到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形象。”司祈举了个例子,“比如,在我们看来,所长是个魁梧的中年壮汉,但实际上,他可能只是一条巴掌大小,鱼头人身的怪物。” “食堂是距离地下室水池最远的地方,在那里,人鱼的力量有所削减,所以我们才能窥探到其中一部分真相。” 张泽康表情有些犹疑,“就因为所长凭空消失这一件事?” 司祈微微摇头,“可以论证的论点还有很多——比如为什么四月一日之后就没有了调查记录,很有可能是所长已经成为了怪物。” “还比如为什么在这样一个人心惶惶的时刻,无论是赌场还是食堂都正常开放。” “因为这些都只是我们的幻觉——真正的研究所,恐怕已经沦陷了。” 第27章 人鱼(13)海啸 司祈的声音落下,在场的几个人表情都有些难看。 如果真如司祈所说,研究所已经彻底沦陷,从研究所的所长到各个研究员都已经被同化为鱼头人身没有理智的怪物,那么…… 他们的安全还能得到保证吗? 毕竟调查报告上提到过,被同化的怪物对人类具有极强的攻击性。 “那些研究员们对我们好像没什么攻击性?”孟子明后知后觉地开口。 张泽康也点点头,这就是为什么他始终无法完全相信司祈这个恐怖猜测——即便按照司祈的说法,是他们被人鱼蛊惑进入了梦境,因此看到的都是人类状态的研究员,但视觉和听觉可以被蒙蔽和被欺骗,自己的感知总做不了假。 如果他们真的被其他研究员攻击了……他们为什么丝毫没有感觉? 司祈点了点站在一边的翟孟云,“她可是在梦里被一刀捅过心脏的。” “既然梦里感受过现实中不曾发生的痛苦,那么蒙蔽现实中感受到的痛苦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张泽康沉默片刻,“你认为我们是什么时候进入梦里的?” “不如问另一个问题,”司祈食指放在眼前,轻轻摆了摆,“我们现在还是人吗?” “什么意思?”张泽康一愣。 司祈首先推翻了自己刚刚得出的结论,“虽然理论上的确存在我们的身体已经因为种种攻击破烂不堪,但在人鱼捏造的梦里我们依旧正常活动的可能性,”她停顿了一下,给其他几个人留足了思考的时间,“但显然,这不符合常理。” “研究所中其他人都已经被同化为怪物,为什么人鱼会独独放过我们?”司祈提问,却没有等到回答便自己说了下去,“最大的可能是——” “我们并没有幸免于难,不如说研究员司祈等五个人已经被同化为了没有理智的怪物——而这才是我们没有受到其他人攻击的原因。” “因为我们和他们是同类。” “他们只对人类有敌意,对同为人类转化的怪物却没有敌意。” 孟子明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我们已经……成为怪物了?但……我们还有理智啊?” “这恐怕才是我们真正的特殊之处。”司祈说着,又用食指在半空勾画出一张面具,“我们依旧保有理智。” 这很容易理解——毕竟剧场让他们这些演绎者上台是为了贡献演出,而不是一登台就开始无意识发疯的。 “很难接受……”唐恬啧了一声,“但的确有道理。” “或者说到目前为止似乎没有比这个猜测更加有道理的了。” 翟孟云下意识抚摸着鬓角的鳞片,“所以,我们要怎么找到塞壬呢?” “打碎这个梦境。” 司祈声音冷淡,面容端庄秀丽。 如同一尊无爱无恨,无喜无悲的白玉菩提。 “既然我们在对方塑造的梦里,那么打碎梦境,自然便会眼见真实。” “要去地下室吗?”张泽康跟上了司祈的思路,“真相应该就藏在那些人鱼之间吧?” 司祈点点头。 地下室依旧是一片过分明亮的水域,其间数条人鱼正缓缓游动着,其中银尾人鱼和黑尾人鱼最为夺人眼目。 “我猜……就是这两条人鱼中的一条……”孟子明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司祈说自己昨晚梦里见到的也是条银发银尾的人鱼,但我总觉得另一条黑尾人鱼更让人忌惮……” “说起来,我现在感觉有点不太妙……”孟子明摸了摸莫名起了一层细密鸡皮疙瘩的后脖颈,嘶了一声,“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他正说着话,忽然发觉其他三个人都在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他——司祈其实也在瞪他,但奈何司祈面部表情犹如一潭死水,孟子明没能分析出那个细微表情里的难以言喻。 “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啊?”孟子明寒毛都站起来了。 唐恬长出一口气,“你还记得自己运气差到什么地步吗?” 孟子明下意识点点头,眼神依旧茫然。 唐恬只能点明,“你因为经受过的倒霉事情太多,已经有了对危机的预感!” 这是孟子明的人设牌中对他的运气做出的补充说明。 显然,这份对危机的预感已经奏效了。 “什……”孟子明还想说话,他面前足足半米厚的玻璃突然发出轻轻一声。 “咔嚓——” 声音十分细微,却如同急急敲在众人心头的一口巨钟,回荡出让人心寒胆战的巨响。 “糟了!”张泽康最先反应过来,“玻璃要炸了!!!” 在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孟子明已经眼睁睁看着距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的玻璃上裂开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而后那缝隙仿佛炸裂的烟花般迅速扩大加深,蛛网一样向四周急速扩张,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几乎要响得连成一片。 在越来越巨大的声响中,五个人朝着地下室的出口狂奔。 然而就在张泽康和司祈两个人已经冲到那扇金属门时,司祈骤然停下了脚步。 紧跟在她身后的唐恬一个急刹不稳,狠狠撞在了她的背上,“怎么?!” 唐恬语气急切。 司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听到门后的动静了吗?” “什么?”唐恬一怔。 “是海啸。” 司祈声音依旧清冽冷淡,手心却已经被冷汗浸湿。 张泽康已经趴在了金属门的缝隙处,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大约三秒钟,他神色颓然地开口,“研究所应该已经被淹了。” 金属门外,是汹涌的海浪波涛声。 一浪大过一浪,时不时还有海浪裹挟着桌椅之类的重物撞击在金属门上的声音。 “咣……咣……咣……咣……” 如同催命的钟响。 翟孟云表情难看,“但是这边水池也要炸了!” “不管我们出不出去,都会被水淹!” 司祈低低骂了一声,“妈的,难怪我们研究的是海洋灾害。” 想必是深海塞壬之前已经有过几次掀起海啸巨浪的试探,所以他们这些研究海洋灾害的研究员才会易姓更名进入研究所,其目的大概就是分析研究所附近发生过的异常海洋灾害的起因。 第28章 人鱼传说(14)你给了面前的人鱼一个吻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一声急过一声的玻璃碎裂声里,孟子明焦急地发问。 “找出深海塞壬的宝物!”张泽康高声吼道,“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想想我们已经得到的线索!说不定能找到有关宝物的消息!” 唐恬正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玻璃的不断炸裂,但显然无计可施,闻言语气也很冲,“要是能找到那什么宝物,我们早就找了!” “不是说这都是梦吗!那梦里被淹死,现实中我们也会死吗?”翟孟云表情惶然,“如果……现实中没有这些呢?” 司祈啧了一声,“这是个好问题,但我们根本没办法确认现实中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敢赌吗?” 翟孟云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如果那条银尾人鱼就是塞壬……它的宝物会是什么?完整的尾巴?或者抽象一点,是自由之类的?”孟子明有些停不住嘴地碎碎念叨,声音都在发抖,却还是不敢停下来。 “你不是说黑尾人鱼看起来更危险吗?!”唐恬用力推着即将向外炸裂的玻璃,在轰轰作响的水声中大声开口。 孟子明有些神经质地摇头,“不……银尾人鱼,塞壬一定是银尾人鱼……” 他的双眼已经开始硬化泛白,眼皮的开闭也逐渐变得生硬。 “怎么回事!你发什么疯!”唐恬高喊。 孟子明却已经不再回应她,只是不断地喃喃着,“塞壬一定是银尾人鱼……” “塞壬……” “我们的首领……” “我们的王……” “你为我们带来一切……” 翟孟云距离孟子明最近,清晰地看到了对方变化的过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片,她颤抖着嘴唇开口,“他……他脸上的鳞片又长出了一点……” “已经覆盖到他的大脑了……” 孟子明的头逐渐开始覆盖上层层鳞片,眼睑消失,嘴唇突出加厚,鼻子退化,脖颈长出翕乎的鱼鳃。 在短短的两分钟内,他便从原本的人类变成了鱼头人身的怪物。 新生的鱼鳞透明而薄弱,一层一层覆盖着其下的皮肤,如同密密麻麻排列的塑料薄片,不断有淡黄的黏液从鳞片交合处分泌,在空气中散发出腥臭的味道。 翟孟云抖着手摸了摸自己鬓角的鳞片,忽然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惶的叫声,“我……我也要变成……” “怪物”两个字尚未出口,翟孟云原本普通清秀的少女面容已经被狰狞而诡异的鱼头取替。 几乎是转眼的功夫,在场的五个人便只剩下三个依旧维持着人形。 唐恬的眼圈都红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什么都没做,怎么会……” 孟子明和翟孟云变成的怪物都没有发起攻击的意思,司祈却依旧不放心,用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和张泽康身上的白大褂分别捆住了他们两个的手。 两个“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即便被捆住也一动不动。 仿佛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躯壳,真正的神魂理智早在化为怪物时便已经从身体中抽离而出。 “我猜,是梦境即将破碎,所以我们开始依次回归现实。”听着越发剧烈的海浪声,司祈开口,“刚刚不是有过猜测吗?” “现实中的我们,就是这幅样子。” 左胸胸口的鳞片隐隐发烫,司祈声音清洌洌的,“而回到现实的顺序,就是鳞片的生长位置。” “想必我应该是第三个。” 毕竟张泽康的鳞片长在手背上,而唐恬根本没长出鳞片。 “可……”唐恬还想说话,忽然发觉水池里正悠哉摆尾的黑尾人鱼忽然凑了过来。 已经布满蛛网纹的玻璃本就已经在摇摇欲碎的边缘,黑尾人鱼看似轻飘飘甩在玻璃上的尾巴就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哗啦——” 玻璃彻底碎了。 铺天盖地砸下来的海水带着巨大的冲劲,几乎是立刻就将几个人拍到了走廊的墙壁上。 司祈下意识屏住呼吸,腥咸的海水却从她的眼睛、鼻子、耳朵灌进去。 “唔……”司祈努力在巨浪的席卷中保持平衡——她不敢让自己真正顺着冲过来的浪潮随波逐流,因为到处都是还没彻底碎裂的玻璃,一旦被这些碎玻璃划伤身体,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命。 然而汹涌的巨浪根本不给她留下任何喘息的空间,一口气已经要憋到底,更大的浪却扑头盖了过来,如同泄洪般的水流砸在人身上都会激起闷闷的疼痛,更别提刚刚后背狠狠撞在墙壁上,疼得司祈几乎要叫出声来。 但她不能张口。 因为一旦张开嘴巴,她就会被灌上满嘴海水,彻底窒息。 海水刺激得眼睛火辣辣的疼,司祈半眯着眼,隐约看到一张黑色卡牌从自己面前飘过。 而后被两根修长纤白的手指捏住。 那是司祈之前抽取到的设定牌——司祈绑住翟孟云的时候,那张设定牌便随着司祈身上白大褂的易位到了翟孟云的身边。 想必是大浪的冲刷将原本塞在白大褂兜里的设定牌冲了出来。 而捏住设定牌的是…… 司祈顺着削长的食指和中指向上望去,看到了一条白得恍若初雪的手臂,接着是平直疏阔的肩胛,线条流畅分明的锁骨,修长的脖颈,下颚与脖颈的交界一直延伸到锁骨凸起处的漆黑裂纹,以及一张美到令人窒息的脸。 正是黑尾人鱼。 司祈饱受海水刺激的眼不断流出生理性泪水,在浩浩荡荡的浪潮中本该看不出来,那条人鱼却似有所感般伸出手,缓缓抚摸着司祈的脸庞。 它长着淡黑色纱蹼的纤长手指在水中擦去司祈的泪水,而后如同好奇的孩子一样,将擦过泪水的手指放到淡色的唇边,伸出粉嫩柔软如春樱的舌尖,试探着舔了一下。 接着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它张开嘴,似乎是做了一个口型,司祈蒙着泪水的眼看不清楚,只能感觉到胸口的鳞片热度更甚,似乎在冰冷的深海中灼灼燃烧。 平板的机械音在司祈耳边响起。 【已绑定设定牌权杖十一。】 【权杖十一:你给了面前的人鱼一个吻。】 第29章 人鱼传说(15)一个吻 【权杖十一:你给了面前的人鱼一个吻。】 【限时:三十秒。】 【30,29,28,27……】 机械的倒计时一声一声响在司祈耳边,如同一声快过一声的催命钟声。 司祈:“???” 什么东西? 给了什么? 什么吻? 吻谁? 司祈几乎要陷入“马冬梅”的困境。 她和面前的黑尾人鱼大眼瞪小眼,恍惚间竟然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一抹淡淡的银辉。 【……6,5,4】 倒计时还在兢兢业业地倒数着秒数。 司祈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在心中默念一声冒犯,便一个头槌向黑尾人鱼砸了过去。 她原本瞄准的是对方的额头,可就在义无反顾的头槌砸到对方额头之前,黑尾人鱼神情有些困惑地抬起了头。 他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司祈突然暴起,然而抬头的动作和司祈的头槌撞在一处,就导致—— 本来瞄准额头的唇准确贴上了一处冰凉而柔软的触感。 司祈:“!!!” 她的初吻! 她演了那么多年电影电视剧都没丢掉的初吻! 没了! 给了一条鱼! ……哦,是人鱼。 一时间司祈甚至顾不上越发灼热的胸口和明明自己没有绑定却莫名出现提示音的设定牌,全部的感知都集中在了唇与唇的交接处。 她那一个头槌用的力度很大,司祈隐约能尝到唇齿间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咸涩的海水,味道算不上好。 但触感却出乎意料的好,如同早春沾着露水的花瓣,或者丝滑而冰凉的布丁。 黑尾人鱼没有动作。 司祈一时也没有动作。 这个不知该不该称之为吻的姿势便维持了将近一分钟,直到被浪潮冲过来的张泽康擦着司祈的身边经过,才打断了有些诡异的氛围。 司祈下意识身子向后仰,尽自己所能与黑尾人鱼保持一个礼节性的距离。 虽然刚刚“强吻”过人家之后也没什么理由做出这样的姿态…… 黑尾人鱼一双漂亮到足以蛊惑人心的桃花眼微微弯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蹭到了一处破碎的伤口时极为生动地皱了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司祈就生出一股唐突美人的心思来。 “…” 似乎正是那一个吻过后,司祈胸口不断灼热发烫的鳞片安静下来,而她也骤然发觉——自己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了。 就像昨晚的梦里一样。 张泽康和唐恬两个人还在水里随波逐流地扑腾,每个人都呛了不少的水,表情狰狞痛苦,显然快要撑不下去了。 司祈瞥了一眼脸颊微微泛起些红晕的黑尾人鱼,在心里低低骂了一声,转过头飞速游到两个人面前,一手拎着一个,把两个人的上半身拎出水面,就这样浮在稍微停歇下来的浪潮中。 唐恬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出了水便陷入半昏迷状态,张泽康比她要好一些,至少意识还算清醒,呛咳两声之后便声音沙哑地发问。 “刚刚……怎么回事?” 司祈不想多谈这件事,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抽到的设定牌。” “现在的问题是找到塞壬。”司祈说话时牵扯到了嘴角的伤口,又骂了一句,“艹,疼死老娘算了。” 张泽康:“…” “我怀疑——”司祈的话说到一半,眼前忽然一阵恍惚。 张泽康的询问骤然离司祈远去,司祈的视线彻底陷入黑暗之前,隐约听到对方破了音的一声尖叫。 “你怎么长出鱼尾了!!!” 鱼尾? 司祈再次睁开眼睛时,神情还有些恍惚。 她听到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一群废物,连心脏移植手术都做不明白!”那是研究所所长的声音。 司祈微微皱眉,刺目的白炽灯照进她的眼底,也照出了面前鲜血淋漓的手术台。 台上躺着一只被开膛剖腹的人鱼,而一旁的心跳检测器已经扯出一条毫无起伏的直线。 那条人鱼已经死了。 而它的胸膛中塞着一颗明显不属于它自己的心脏。 这是……翟孟云之前描述过的梦境? 司祈努力平复着胸腔里猛烈跳动的心脏——骤然看到这样的场景几乎让她无法保持面上的冷静。 实在是太过血腥,也太过诡异。 人鱼的尾巴拖到手术台之下,被来来往往的研究员毫无怜惜地踩在脚底,如同轻纱般美丽的鱼鳍已经破败脏污不堪,沾着血和灰尘,如同一块脏烂的抹布。 研究所所长就站在人鱼旁边,破口大骂着主持这次“实验”的几位研究员。 司祈打量着他们的胸牌——除了昨天见过的人鱼繁育科科长之外,还有人鱼生理研究科科长等七个人。 “还有你!”所长刚巧将矛头指向了人鱼繁育科科长,“你不是说孵出了一枚人鱼蛋吗?蛋呢?!” 繁育科科长垂下头,回答得毕恭毕敬,“胚胎还在孵育中……还是有生命征象的。” “呵!每次都说有生命征象,每次都长不大!”所长食指一个一个点过去,语气凶狠,“我告诉你们!上面下了死命令,要是再不出成果,我,你们,都得提着脑袋去请罪!一个也逃不了!” 所长撂完狠话,便转身走出了实验室,只剩下几个研究员面面相觑。 最终是生理研究科科长打破了沉默,“你们那边的到底实验怎么样了?” 繁育科科长有些焦躁地抓了抓本就不够茂密的头发,“我没说假话!真的是有生命征象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停止发育,也不是死了,就是……停止发育了……” “现在我这边攒了将近五十个半死不活的胚胎,愁都愁死人了!” 生理研究科科长眼球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培养胚胎的两种细胞都是从人鱼身上提取出来的吧?” “不然呢?”繁育科科长翻了个白眼,“我要是真像你们把猪心往人鱼身上移植似的给人鱼嫁接一个猪的卵细胞,生出来个长着猪脸的人鱼,不用上面的人怎么样,所长就能先扒了我这一身皮!” “你是不是傻!”生理研究科科长也翻了一个白眼,“我说的是人!” “人!你懂吗!” 他说着还觉得很有道理,“反正上面的人要的也就是人鱼那一张好看的脸,找个基因好一点的人和人鱼杂交,说不定生出来的混血人鱼还能更好看一点呢?” 第30章 人鱼传说(16)再见,我的珍宝 “这……”繁育科科长有些犹豫。 生理研究科科长便又加了一把火,“你仔细想想,就你之前那点试验进度,到时候拿头去和上面的人交代?” “反正也就是取个卵细胞的事,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你也不算犯罪,对不对?” 繁育科科长想到所长给他们下的军令状,到底还是咬咬牙认了下来,“行,我试试。” “哎,我这儿刚好有一个合适的人选。”生理研究科科长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 他从白大褂里掏出手机,点开相册中的一张照片展示给繁育科科长看,“怎么样,是个美人吧?就算是和人鱼比都是佼佼者了。” “…这是?” “我一个学妹,学海洋危害的,叫司祈。”生理研究科科长提到这个名字时表情有一瞬间垂涎,“给脸不要脸,我当年追她,她还不同意,呵!” 最后一声笑中全是泄愤似的嘲讽。 一直仿佛一个摄像头一样站在旁边的司祈:“…” 显然,他们两个人提到的应该是剧情中的那位研究员司祈。 接下来,繁育科科长以某种特殊手段取得了研究员司祈的卵细胞,并将其与来自人鱼的精子结合。 最终…… 成功孵化出了一条银尾人鱼。 银发银尾,一双黑色的眼睛。 司祈看着那条银尾人鱼,心中已经确认——这就是地下室的那条银尾人鱼。 五官上的细节都一模一样。 银尾人鱼在短短两年里便长成了成年人鱼的模样,并且具有极强的自我恢复能力,也因此承受了最多的实验。 它的鳍被一次一次割裂,蹼掌被一次一次剃出,尖利的牙齿被磨平,长长的指甲被拔去,浑身都是伤痕,无数次奄奄一息。 司祈却只能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发生——她此时的状态仿佛一只无人察觉也无法做任何事情的幽灵,对于一切事情都只能旁观,而无法哪怕稍加改变。 因为这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吗? 司祈不知道。 而在银尾人鱼又一次重伤垂死的时候,司祈终于从那些研究员的交谈中得知对方的另一半基因来自谁——那条黑尾人鱼。 “真是奇了怪了,野生人鱼下的崽,尾巴颜色总要随爹妈中的一个吧?这条人鱼怎么不一样?” “它爹是黑尾巴,妈又是个人类……怎么也该是黑色的吧?” 一个研究员看着躺在血泊中的银尾人鱼,啧啧称奇。 “你管它尾巴什么颜色,银色多好啊?上面那些大人物比起黑色,肯定更喜欢银色。”另一个研究员开口。 “我这不是担心基因突变嘛,变好看了好说,要是变丑了,我们可不会被……”他摆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 研究所的黑尾人鱼只有那一条,司祈听到这个堪称重磅的消息,一时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原来在她和黑尾人鱼接吻之前,他们已经连孩子都有了吗?! 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jpg 虽然真正算起来,和黑尾人鱼有了孩子的是那位研究员司祈,但…… 司祈还是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所长办公室的调查报告中提到过的——有研究员杀人藏尸,勤杂工将尸块喂给银尾人鱼,银尾人鱼暴动,研究员身上长出鳞片,研究员变成鱼头人身的怪物…… 而调查报告戛然而止的四月一日,同样发生了一场大事。 这一天,银尾人鱼被恶向胆边生的几个研究员杀死了。 大概是恐惧反而会催生出盲目的“勇气”,几位身强力壮的研究员在所长的蛊惑下坚信银尾人鱼是带来一切灾厄的源头,只要杀了它,研究所就会恢复原状。 银尾人鱼的确被他们杀死了。 人鱼是脆弱的生物,它们甚至敌不过赤手空拳的人类,更遑提手持尖刀利刃全副武装的十几位壮汉。 血液溅在行凶者的脸上,如同生长出一朵妖艳的花。 当天夜里,所有参与行凶的研究员都变成了怪物。 之后的几天,再没人幻听幻嗅,甚至连众人身上的鳞片都在逐渐萎缩。 就在幸存的研究员们长舒一口气的时候,铺天盖地的海啸来袭了。 浪潮轻而易举便冲进封闭的研究所,如同一只无比硕大的巨手在轻而易举戏弄着手中的小小模型,水淹没了一切。 到处都是海水…… 一切都被海水浸泡着,翻搅着,撕扯着,沉沦着…… 研究员们身上再次长出鳞片,长出硕大而丑陋的鱼头,长出足以让他们在痛苦中挣扎苟活的鱼鳃…… 他们一遍一遍经历着自己曾对人鱼做过的事情,开膛破腹,割裂皮肉,切除内脏…… 司祈看着这一切,表情不变,心中却在发冷。 掀起海啸的是深海塞壬。 而之前研究所的种种异变则来自混血银尾人鱼——银尾人鱼有一半的血脉来自人类,因此当它误食人肉后,便已经失去了理智,成为与那些鱼头人身的鱼人一般无二的怪物。 而最终所有研究员的宿命则是银尾人鱼留下的,最后的诅咒。 司祈无法评论发疯的银尾人鱼对研究员们的做法是否恰当,同态复仇这件事向来很难界定对与错,但她很感激深海塞壬的那场海啸。 一切罪孽都被海浪淹没,被深沉的大海接纳,这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人鱼们得到自由,研究员们罪有应得。 司祈隐隐有一种预感——这段很长很长的梦就快要醒了。 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耳边逐渐听到张泽康和唐恬的声音,如同絮絮叨叨的蚊子嗡嗡作响。 余光中忽然有一道银色的光辉划过。 正准备清醒过来的司祈一怔。 她看到一条人鱼,银发,银尾,银色月辉一样剔透而美丽的眸子。 是…… 那条黑尾人鱼。 对方的尾鳍上还残存着一点淡淡的黑,很快,就连这抹黑色也褪去了。 它如同海中的月亮,清冷明亮,美得让人心折。 深海塞壬…… 司祈忽然有了某种明悟——对方就是刚刚掀起巨浪的深海塞壬,也是自己曾经“喂食”过、亲吻过的黑尾人鱼。 深海塞壬脖颈正中依旧残留着一道黑色裂痕似的伤口,它张开口,做了一个口型。 已经逐渐模糊的视线看得不甚清晰,司祈还想仔细观察,对方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笑容青涩,而甜蜜。 【人鱼传说剧本已完成。】 【本次演出落幕,演绎者即将返回剧场。】 当冰冷生硬的机械音响起时,司祈才有些恍然地破译出那个口型的秘密。 深海塞壬在对她说—— “再见,我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