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春娇》 第1章 先将这如意郎君截下来再说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酒过几盏,气氛正佳,桃林下的小娘子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吃酒闲聊。 正值三月之春,春光灿漫,林间的桃花开得正艳,风来时桃花纷纷,舞姬在空地上翩翩起舞,美轮美奂。 彼时,跪坐在一张案几边上身穿青绿齐腰襦裙点了桃花妆的小娘子使劲摇着边上已经趴在案几上的醉鬼。 “程小五!程娇娇!” “快醒醒,萧二郎来了!” “萧二郎来了” 耳边的叫唤声不绝,身体似乎也被大力地摇晃,程娇觉得自己像一枝树枝,被大风摧残得仿佛都要折断了。 睁开眼时,一个点着桃花妆梳着双髻的女子映入她眼瞳中。 “程小五,你终于醒了。”那人松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惊喜,“你若是再不醒,萧二郎就要来了,到时被那谢璎抢了先,岂不是让她将萧二郎给抢走了吗?” 这话说得,怎么像是磨拳擦掌准备抢男人似的? 程娇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这日光灼灼刺得她眼睛酸疼,她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这小娘子有点眼熟,有些迟疑地开口:“纪荷花?” 对方闻言,当场就气鼓起脸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程娇,你若是再唤我纪荷花,休怪我不顾姐妹之情,你与恩断义绝!” 火气这么大? “纪青莲?” 小傻子是真的纪青莲啊?! 可是可是她不是死了吗?怎么又见到纪青莲了? 难道纪青莲也死了? 她记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还听说纪青莲新婚郎君一心只有他心爱的表妹贵妾,要追求真爱,扬言要休妻呢! 纪青莲重重地哼了一声,愤愤指责:“都叫你不要喝那么多,就算是桃花酒,那也是醉人的,就算要喝酒壮胆,也不能让自己给喝傻了,现在好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程娇的脑子一阵疼痛,脸色也苍白了几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缓了缓疼疼,抬眼看向四周。 彼时正值春日桃花盛开之时,抬眼看去满世皆是桃花织成的风景,而她们跪坐在桃林下设的竹席上,身前摆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各类茶酒点心水果。 诸位小娘子穿着各色锦衣华服、头戴簪钗席地而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赏花吃酒、喝茶闲聊,有的还剪了一支桃枝,簪在友人发髻之上。 有舞姬在矮几前的空地上翩翩起舞,风来时枝头摇曳,桃花落纷纷,将天地衬得如同仙境一般。 程娇伸手按了按额头。 她想起来了,她如今是在平清王府的春日宴上。 眼前的一切才是现实,方才那些憋屈痛苦的事情,都是她醉酒之后做的一场梦。 梦中的她似她,但又不是她。 她似乎不能控制自己一般,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踏进深渊,短短十八载,演尽自己短暂憋屈的一生。 程娇一想到这里,心里的憋屈和火气就一下子涌了上来。 在梦中,她家二姐竟然是个被掉了包的冒牌货,真千金重生归来临安侯府,还看上了她那日后会登上宰相之位的未婚夫萧衡,并且勾得萧衡对她倾心,非卿不娶,甚至未婚有了苟且。 为了遮掩丑事,临安侯府只得说她得了重病,由姐姐嫁过去,成全这桩姻缘。 于是真千金便带着她的嫁妆,风风光光地嫁给了萧衡。 抢男人也就罢了,能抢走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男人,她也不稀罕,可抢她的嫁妆,那是绝对不能忍的。 然而这还不是她梦中最悲惨的事情,最惨的是后来她那庶长姐过世,留下遗言要妹妹嫁过去帮她照顾孩子,她那偏心眼的父亲逼着她嫁了过去。 她堂堂侯府嫡女,竟然沦落到给庶姐做继室,一辈子低庶姐一头,这何等的讽刺可笑? 而她嫁过去之后郁郁寡欢,不到两年就领了盒饭,年纪轻轻丢了小命。 真的是岂有此理! 纪青莲见程娇面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地冷凝的,不知道在想到了什么令人火大的事情,几乎要咬牙切齿,也不敢招惹她。 她目光扫过四周,忽然见桃林的另一头有几位郎君往这边走来,眼前一亮,忍不住拽住程娇的手臂:“你看,那边是不是萧二郎来了?” “程娇,萧二郎来了!” 又一次大力的摇晃将程娇的思绪拉回,乍然听到‘萧二郎’这个称呼,险些忍不住要跳起来了。 “萧二郎在哪?!” 她要看看他怎么死! 有了她这样聪慧可爱、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的未婚妻,他竟然还变心爱上她别人,觉得她好欺负是不是? 今日平清王府的春日宴,其目的本是为了给府上两位适龄郎君办的相亲宴,程娇原本也不打算来的,她早早地相中了一个郎君,那人正是她母族二表兄萧衡。 只是她听闻平清王府也请了萧衡前来,王府的县主谢璎也瞧中了萧衡,打算借这春日宴向萧衡送如意铃表心意。 平清王府不好惹,堂堂县主示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萧衡便是不愿也不敢拒了,但若是他接了谢璎的如意铃,便是接受了人家的心意,做人家的如意郎君。 程娇得知萧衡要来春日宴之后,便改变主意来了这春日宴,打算在抢在谢璎之前送上如意铃,先将这如意郎君截下来再说。 只是没想到萧衡还未至,她借酒壮胆多饮了几杯桃花酒竟然醉了过去,还做了这么一个荒唐的梦。 一想到梦中的憋屈,程娇都忍不住拳头都硬了。 真的是欺人太甚! 纪青莲皱眉:“你怎么了?”怎么一副要杀人一样? “难道是怕被谢璎抢了先?” “她要抢就抢了。” 纪青莲:“?!” 难不成她还真的想将萧二郎拱手相让? 这不对啊,这还是她那一心爱慕萧二郎的小姐妹吗? 纪青莲目露震惊:“你是不是喝傻了?” “你才喝傻了。”程娇压下心里的怒意,手指捏了捏挂在手腕上的如意铃,面露冷意。 “我只是突然觉得天底下的好男儿多了去了,和人抢一个郎君委实没有意思,谢璎若是喜欢,我让给她便是了。” “我倒是想看看他萧衡敢不敢接谢璎的如意铃?” 第2章 啧,胸真小 纪青莲被程娇这一番话震得了,委实是不明白她突然就变卦了,一下子竟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她们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桃林一头走来的人也越来越近,程娇抬眼看去,正好瞧见一众郎君从桃林的一端走出来。 郎君们身穿各色各式华服,或是矜贵或是文雅,比比皆是风度翩翩,俊美不凡。 领头的便是平清王府的谢四郎谢珀和萧衡,谢珀穿着一身宝蓝圆领大袖长袍,仪表端庄,举手投足之间有世家子弟的矜贵也有文人学子的清雅端庄。 萧衡则是穿着一身圆领白袍头戴铜冠,人是斯文有礼,清雅温润,他身姿挺拔如松,站在谢珀身边瞧着温和沉稳,衬得谢珀倒像是一个半大的少年。 一众郎君走上前来,正在翩翩起舞的舞姬正好是跳完,双手叠在腰间屈膝行礼,而后往两边退去。 诸位郎君向主位上的平清王妃作揖行礼: “拜见母亲。” “拜见王妃。” 平清王妃端坐正位,身穿牡丹色华服,头戴一方胜型点缀着花鸟花钿的金宝髻,边上还各缀着一支凤鸟博鬓簪,华贵端庄恍若金殿之上的王母仙妃。 在平清王妃身边还跪坐着一少女,那少女正是平清王妃亲女谢璎,她穿着菡萏色诃子裙外着同色大袖衫,头上梳着繁复的双鬟望仙髻,簪着各类簪钗,看着富贵华贵非常。 “众人免礼。”平清王妃目光扫过见少了一人,微微蹙眉问:“三郎呢?” 谢珀行礼道:“回母亲的话,三兄说他有些急事,稍后便至。” 平清王妃皱眉微皱,但没再说什么,点头道:“入座吧。” 谢珀等人作揖谢礼,而后便转身入座,一行人刚刚坐下倒了一盏茶水,平清王妃身边的谢璎便起身下台。 这一边的纪青莲已经打量了谢璎今日这装扮许久,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发出赞叹的评论:“啧,胸真小。” 程娇:“?!” 不是,你怎么突然就攻击人家了? 程娇扭过头去看了好姐妹一眼,又看着穿着诃子长裙配大袖衫的谢璎,忍不住点头赞同:“确实是挺小的” 纪青莲忍不住道:“我都说了,咱们这些小娘子,合该是穿齐胸裙和齐腰裙好,齐胸裙活泼俏丽,齐腰温婉端庄,可她非要穿那诃子裙大袖衫,原本就没几两肉,这一衬,就更平了。” 纪青莲说着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觉得谢璎这品味实在是不行,不过她看着谢璎从主位上走下来,而后停在一张案几前,脸色当下大变,手中的果子都掉了。 她伸手扣住程娇的手臂:“程小五!!” 要死了,谢璎真的要抢你未来郎君了! “嘶”程娇被她拽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抓住她的手,“轻点轻点。” “轻什么轻?你你难不成真的放弃了?”纪青莲使劲推了程娇好几下,险些忍不住吼出声:再晚了郎君就没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别管这事了。”程娇任由她摇着,愣是坐着没动,也将目光落在那萧衡身上。 那萧衡年岁不过二十二年岁,生得斯文俊美,看着不骄不躁谦逊有礼,像极了一位涵养极佳的翩翩君子。 而且他的学识也极好,今年春闱时还一举取得了头名,人称萧会元,只等殿试之后入朝为官。 如此一个生得好、性情好、学识好、前程好的郎君,但凡是女子大多数都会倾慕吧 程娇手指死死地捏着如意铃,心想着,若是她没有做这一场噩梦,怕是也觉得他是好郎君,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之人。 如今她只想冲上去扇他一巴掌,骂他一声无耻伪君子。 这梦看起来有些荒谬,但她都已经是带着前世记忆投胎的人了,哪里会当作这只是一场梦,这分明是上天对她未来命运的预示。 就在纪青莲与程娇推让的时候,谢璎已经站在萧衡的案几前面,一双美目望着眼前的郎君,面上露出羞涩又忐忑的笑容。 她手指搭在腰间,微微屈膝行礼: “萧二郎,阿璎有礼了。” 萧衡起身一揖礼: “子衡见过县主。” 在场的人见此,都安静了下来,皆睁大眼睛伸长着脖子看着。 谢璎难得与心上人站在一起,面上羞涩难掩。 她的手指在腰间的带子勾了勾,然后将系在带子上的一对铃铛取了下来,含羞带涩道:“赠予二郎。” 如意铃是一对镂空雕花小香球,时下长安城的小娘子们流行在春日宴时将这一对铃铛送给自己的意中人,有‘赠君如意铃,觅得如意郎’之说,故称为如意铃。 若是哪家郎君接了人家小娘子的如意铃,便是接受了对方的心意,愿意做人家的如意郎君的。 在场的人屏住呼吸,皆将目光投向二人,落在萧衡身上的目光有羡慕也有同情。 羡慕是萧衡能与平清王府结亲,日后定然前程似锦。 同情是大家都知晓谢璎这个县主是帝城有名的跋扈之人,平日里在这长安城横行霸道,可不是一个好娘子人选。 萧衡垂眸看着谢璎手中的那一对如意铃,如意铃轻晃,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清凌凌的,仿若女子清脆的笑声。 他抬眼往女眷位置那边看去,却见程娇坐在位置上不动,边上的纪青莲使劲推她,她都巍然不动,仿佛一切事不关己。 萧衡目光微凝,有些意外。 谢璎见萧衡迟迟未动,面上羞涩的笑意渐渐冷凝了下来,她顺着萧衡的目光看去,正好是看到程娇坐在那里,当下就火大。 这程五就是祸害,她都没有给她发请帖,她还来做什么?! 不过此情此景,谢璎也不好当场发作出来,深吸了一口气,似是轻松地笑了笑:“二郎,阿璎心悦于你,你可愿为阿璎的郎君,与阿璎结发为夫妻,此后成连理做比翼” 萧衡顿了顿,而后又是长揖一礼,道:“县主抬爱,子衡感激不尽,只是子衡心有所属,不便接县主的如意铃,请县主恕罪。” 心有所属? 这是拒绝的意思了? 这是谁人能入得他的眼?而且能比得过王府县主? 在场的人都惊得睁大眼睛伸长脖子往这两人身上看去,有些不敢置信,三三两两凑头开始议论了起来。 这萧衡的胆子可真大,竟然敢当众下了这位县主的脸面,真真是不想活了? 第3章 不是,姐妹你眼瞎了吗? 谢璎也没想到萧衡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她。 那张妆点的精致的脸一会红一会黑的,最后都有些泛青,她死死地捏着如意铃咬唇,尖锐地质问:“你心有所属,你倒是说说谁人你是所属?” 说着她便猛一下指向人群中坐着的程娇,“是不是她?!” 谢璎心中像是有一把火在烧,烧得她理智全无:“你说,是不是她?!” 萧衡顺着谢璎所指的方向看去,看见程娇,冲着她温柔地一笑,似是在安抚她,而后低下头沉默不语。 这态度,和默认了没什么两样。 程娇手一抖,当下脸色都变了,萧衡这老狗默认的模样到底是几个意思? 程娇忍不住心头一慌,要说先前萧衡拒绝谢璎,说心有所属,她还敬他是条汉子,连县主都敢拒绝,这头也实在是够铁的,心里都在怀疑那个梦是不是假的了。 可如今萧衡这一番作态,俨然是要将她一起拽入风浪之中,拉着她挡在前面应对谢璎和平清王府的怒火。 如是他真心喜欢一个女子,但凡有点良心,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拖人家下水! 而且程娇自问,她虽然一直觉得这位表兄不错,确实也挺中意他的,但对方对她一直也只是温和有礼,从不逾越,也尚未发展出什么男女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心属于她了? 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谢璎承认心属于她,又如此下谢璎的脸,非但谢璎恨她入骨,连同平清王府怕是都要记上临安侯府一笔。 程娇也不是没有脑子,平日里与谢璎争如何吵闹那都是私下小娘子之间的小打小闹,但在这种场面上,她可不敢下谢璎的脸,与谢璎结下这夺夫之仇。 尤其是这谢璎的母亲,堂堂平清王妃还坐在这上头呢。 萧衡的默认令谢璎当场大怒,就要发作:“程娇你这个贱” “阿璎。”主位上的平清王妃喊了谢璎一声,将她就要脱口而出的话止了住。 谢璎回过神来愣住,手中捏着如意铃,目光愤恨地盯着程娇,恨不得冲上前来撕了程娇的那张脸。 “既然他心有所属,何必强求,临安侯府程五娘也是个好女郎,与他也是极为相配的。” 平清王妃有些头疼,面上有些冷冷,“今日这春日宴是为了你三兄四兄所办的,你莫要胡闹生事,还不快退下。” 平清王妃这话说得温和有宽容,但程娇听了心头一跳,她知晓,若是她再不出声,认了萧衡心属之人是她,且不说得罪平清王府,但平清王妃与谢璎肯定是得罪死了的。 程娇忍不住高声道:“王妃说这话,五娘就不赞同了,萧二郎心属何人我尚且不知,怎么王妃便说萧二郎心属于我,这不是要坏了我的名声,要拦了我的姻缘吗?” 咦咦? 这话有点不对啊! 在场的人闻言皆是一惊,都齐齐转头看去,连同谢璎都愣住了。 萧衡也猛地一下抬头看了过去,面上的表情微冷,他定定地看着程娇,仿佛要在她面上看出破绽来。 平清王妃抬眼看了过来,也有些诧异:“哦?他心属之人不是你?” “自然不是的。”程娇的手心都是汗,“若是他心悦于我,我怎么不知?” “而且今日可是王妃亲自办的春日宴,此宴为何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我与诸位小娘子一样,也是为此前来。” 今日平清王府的春日宴是为了给家中两位郎君相看的。 程娇这意思,便是说她今日是为了平清王府这两位郎君而来。 平清王妃当真是惊了,也有些不信:“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为了我家这两个儿郎前来?” 到了这个时候,程娇只能硬着头皮点头了:“自然。” 平清王妃一笑,却问她:“那你是中意了我家哪个儿郎?说起来本王妃也是极其中意你的,你若是真的看中了哪一个,本王妃便做主应了这门亲事。” 程娇闻言背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她不知平清王妃是真的喜欢她想要她做儿媳,还是不信她想要将她架在火上烤。 而且此时她若是不选一个,说是没看上,先是打了平清王府的脸,也是坐实了说谎之事,今日之后,怕是这满长安城都在传她程五娘看不上平清王府的儿郎了。 谢璎闻言顿时乐了:“就是,程娇,我这两个兄长都是不错的郎君,你不是带着如意铃吗?你若是瞧中了哪个,便将如意铃赠予他好了。” 程娇一顿,看向谢璎:“县主便这样期待喊我嫂嫂?” 谢璎闻言噎得差点被口水呛住,她与程娇不对付已久,每逢见面都得呛几声,要是让她也喊程娇嫂嫂,这不是矮了一头吗? “谁要喊你嫂嫂,你”说到这里,谢璎又顿了下,又冷哼一声,“若是你当真有本事嫁入我家,我喊你就是了。” 只要程娇不是嫁给萧衡就好,如此,萧衡这心悦之人都嫁作他人妇了,早晚都是她的人。 谢璎心想,若此如此,她喊程娇一句嫂嫂也不是不可以的。 “你疯了吧?”程娇被这话惊得不轻,谢璎怎么不跳起来反对了? “你才疯了!” 谢璎脸皮扭曲,头上的簪子上的流苏一阵乱晃,她正想发作,突然想到什么,忽然一笑,“怎么?我敢喊你嫂嫂,难不成你就不敢了?” “也是,有我这么一个小姑子,就算是站在一起,也是压得你连头都抬不起来,你不敢也是情理之中。” 说罢她还微微抚了下鬓角,似乎要将自己最优美的姿态展示出来。 程娇:“?!” 不是,姐妹你眼瞎了吗? 分明是我长得比你白比你美,衣品比你好,胸还比你大! 虽然她现在也是小不点,但是绝对没有谢璎的平! 程娇很想问她一句:你瞎了吗? 这谢璎可能是在娘胎里的时候没长好,瞧瞧她的父母兄长哪个不是容色绝代之人,可偏生她尽挑父母不好的长,虽然也并没有长得丑,可是与程娇一比委实是失了颜色的。 而且这谢璎简直迷之自信,总是觉得自己貌美如仙,合该当选这长安城第一美人。 平清王妃也被惊到了,虽然她也想偏心自家女郎,也可不能瞎眼胡夸啊! 她轻咳了一声:“好了阿璎,勿要再胡闹了,程五娘,我家这两个儿郎你到底是相中了哪一个?” 第4章 是哪家小娘子,眼神这么好? 平清王妃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程娇心知她若是不选,这事情就过不去了。 可她难道真的要选随便选一个郎君? 程娇心跳如鼓,心里是拔凉拔凉,觉得这一次自己真的要完了,但面上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事到如今,似乎只能硬着头皮选一个了。 她的目光落在谢珀身上,见谢珀正襟危坐,面上有些不正常的红,忍不住头皮发麻,赶紧移开眼。 她记得这位谢四郎是有姻缘的,梦中有说过是参加谢四郎的喜宴。 虽不知是娶了哪家姑娘,但她也不能无缘无故截走别人的姻缘,她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那是万万不能这么做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顿了顿,想到另一个人来——谢家三郎谢琅。 也就是谢珀的三兄。 说起谢琅,这可是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了,平日里逗猫遛狗,横行街市,当得鸡嫌狗厌之称,和谢璎不愧是亲兄妹。 而且他仗着自己模样生得好,引得一众小娘子为他神魂颠倒。 但他这人的嘴又十分歹毒,每每凑上去的小娘子都被他那张嘴说得怀疑人生,觉得自己丢尽脸面,恨不得拿一根绳子将自己给吊死了。 久而久之,这长安城里的小娘子们对他是避之惟恐不及。 不过程娇在梦中却看见这个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将会替父领兵御敌,最终为了守护国门年纪轻轻战死沙场,据说连尸骨都没有带回来。 想到这里,程娇心口一跳,心里隐隐地生出一些酸楚来。 这谢琅与她都是倒霉鬼,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 不过眼下,谢琅却是她一个极好的一个选择。 别的暂且不说,光是他嘴毒拒了许多小娘子这点,她就很满意。 若是她说心悦于他,到时候他拒了她,那就算他们谢家的郎君瞧不上她,平清王妃与谢璎应该不会找她麻烦了吧? 想到这里,程娇眉眼舒展,心头微松,面上慢慢地盈上一些笑意。 程娇眉眼微微弯起,嘴角上还含着一些笑意,眼里像是溢满了星辰一般,她转头对平清王妃道:“回禀王妃,五娘心悦的那位郎君并不在这” 不在这? 平清王府的两位郎君,谢珀已经在这了,不在的不就是那谢三郎谢琅了! 这程五娘竟然心悦那纨绔谢琅?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几个小娘子们看向程娇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她难道不知那人的嘴巴是有多毒吗? 平清王妃也愣住了:“五娘的意思是中意我家三郎?” 谢琅什么德行,平清王妃也不是不知,只不过这个继子还有亲娘在呢,她也委实没有资格去管教他。 这位平清王妃百里氏已经是平清王第三任王妃了,原配为他生下长子之后过世,后来得了陛下赐婚,迎娶首阳长公主,生下了谢琅不久之后又和离了,最后才娶了百里氏。 首阳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姐姐,谢琅有这样一个母亲在,还有一个做皇帝的亲舅舅,平清王妃这个继母哪里敢管人家。 “正是。”程娇含羞带涩,面上似是还有些不好意思,娇羞柔弱,“五娘今日前来,便是为了谢家三郎,欲想将如意铃赠予他,让他做五娘的如意郎君,可惜” 可惜他竟然没来。 程娇说到这里的时候竟然有些兴奋,整个人都要发光了。 可她话还未说完,便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声:“谢三郎来了!” “是谢三郎!” “三郎君来了!” 程娇:“?!” 程娇整个人仿佛是被雷劈中了似的,都懵住了。 不会吧? 这么巧? 难不成真的是天要亡她咩? 她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却见一手持折扇的年轻郎君从桃林另一头走出,正往这边走来。 那年轻的郎君穿着一身丁香色暗花纹翻领窄袖长衫,腰束革带,头戴玉冠,身姿修长挺拔,似松柏修竹,五官更是清俊俊美,是世间上少有人能及。 尤其是生得一双修长的凤眼。 那一双凤目微敛时冷冽迫人,令人不敢直视,含笑时华光潋滟,宛若这春日的朝霞潋滟,水光绰绰,又似是这春日里漫漫无边际的桃花。 桃林山色,春光融融。 程娇抬眼看去的时候,正好是对方也看了过来,那一瞬间,她便觉得自己陷入那一双潋滟的凤眸之中,被那双眼睛晃晕。 世人诚不欺我也,平清王府这个浪荡子果然勾人得很。 程娇屏住呼吸,死死地握着手指,一时间脑子有些空白。 “诸位怎么这样看我?这是在说什么呢?”谢琅笑了笑,仿佛满世桃花皆失色,天地间唯有他一人。 在场的小娘子们皆忍不住红了脸,一双眼睛仿佛都移不开了。 程娇都觉得自己心跳都急促了许多,不得不说,这人容色实在是太令人侧目了。 不过下一瞬,他将握在手中折扇展开,轻轻地扇了扇,那折扇上绘制的是婀娜多姿身穿清凉的舞姬,纤腰款款掌中轻,美人回眸含笑,缠绵婉转。 折扇出现这一时间,那绝世郎君的风姿瞬间荡然无存,瞧着他是既风流又浪荡,俨然一纨绔子弟,当真是一点世家郎君的矜贵端庄都没有。 不过这人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依旧是闲适淡然,一派从容安适。 一众小娘子仿若是被踹了一闷脚似的,纷纷清醒过来,顿时觉得胸闷气急,面上的表情都有些难看。 这谢三郎虽然生得好,但挡不住他风流浪荡从来不干正事啊,而且这人还嘴毒如刀,刀刀戳人痛处。 程娇有些僵硬地将目光移开。 兄台,你这样实在是有点伤眼睛啊! 有好事者忍不住开口道:“三郎君,你来得正好,有人说心悦于你,要赠你如意铃,叫你做她的如意郎君呢!” “正是正是。” “三郎君真的是好福气啊。” “还有这等好事?”谢琅轻轻地哟了一声,眼底的笑意似春光潋滟晕开,仿若颠倒众生,“是哪家小娘子,眼神这么好?” 啧! 眼神这么好,在万花丛中相中了他这根狗尾巴草! 第5章 五娘子抬爱,既安便却之不恭了 程娇:“” 眼神这么好,在这万花丛中相中了你这根狗尾巴草吗? 众人善意地给他解答: “是程家五娘子。” “正是程五娘。” “临安侯府五娘子。” “三郎君,程五娘说她心悦于你,今日这春日宴便是为了你而来呢。” “正是。”谢璎也掺合其中,“三兄,程五娘对你一片痴心可昭日月,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的一番情意啊!” 只要是程娇不与她抢萧衡,就算是让她喊人家嫂子,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萧衡定定地看了程娇一眼,眼中闪过困惑,甚至有些不明白程娇究竟为何。 之前这小娘子分明爱慕的是他,看向他的眼神也是亮晶晶的,如今转头却说心悦谢琅,难道是因为不敢与谢璎相争? 纪青莲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看看自家小姐妹又看看萧衡看看谢琅,只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最终只好捂着自己的嘴不吭声。 程娇听着这些话心跳都要停了,但话是她自己说出口的,又不能反驳,闭上眼睛直想死。 真的是天要亡她也。 “哦?是吗?”谢琅轻笑了一声,笑意轻挑又盈满了潋滟春光,叫人看上一眼都移不开眼,小心肝怦怦直跳。 一众小娘子望着他的容颜,忍不住脸又是一红。 其实这位谢三郎君虽然行事放荡不羁了些,但中意他的小娘子也不在少数,但凭着他这张脸就勾人得很。 奈何这人实在是嘴毒,委实是惹不起。 众人看向程娇的目光带着一些怜悯,只觉得她这是要完了,这天底下那么多好郎君她瞧不上,怎么就瞧中了这祸害,难不成又是一个被皮相吸引的肤浅女子? 众人瞧着谢琅抬步往程娇那边走去,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伸长脖子 程娇也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着他走来,手指死死地握紧,有那么好几个瞬间她都起身掉头就跑,可事已至此,跑估计也跑不掉了。 不过是几息之间,那人便踏步走到了她的面前,而后伸出一只手来。 程娇盯着那只伸出来的手,白皙修长,仿若修竹一般干净,像是他那张脸一样好看。 程娇咽了咽口水,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她便将扣在手腕细银镯上的如意铃扯了下来,放在他手中,还冲着他笑了笑,只觉得小心肝砰砰砰地直跳。 大约是这人生得太好了,以至于她也移不开眼。 事到如今了,这如意铃还是要送的,不过她心知这人肯定会拒绝她的。 人家拒绝了也不怪她是不是? 想到这里,程娇面忍不住笑了起来,谢三郎君,请你今日嘴巴再毒一点,我都是可以忍受的。 她原本便生得极好,此时眉眼弯弯,面含粉色,比这满林春日桃花还要娇美动人。 谢琅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一对铃铛,精巧玲珑可爱,拇指大的缠枝花小香球里面放着一颗小珠子,动作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伸手捏了捏,触感清凉生硬,而后侧头看向正一脸期待笑意盈盈看着他的小娘子,忽然笑了笑:“五娘子抬爱,既安便却之不恭了。” 程娇:“???” 咩咩咩,他在说什么?! 纪青莲吓得咬到自己的手,唔了一声,觉得自己都要晕过去的。 呜呜呜,我的小姐妹,完了完了,这个浪荡子看上你了,就算是你为了不得罪平清王府,真的要扯一个心上人,也不能扯这祸害啊! 在场的人也都惊得愣住了,正在喝茶的平清王妃也不顾形象地将茶喷了出去,满脸的不敢置信。 林下一片安寂无声,唯有风来吹过树梢,花瓣落纷纷,林间不时传来几声虫鸟鸣叫声,提醒着大家自己尚在人间。 谢三郎当真是接了程五娘的如意铃,要做程五娘的如意郎君? 不是真的吧? 不是吧? 众人只觉得天上一阵天雷滚滚,仿佛身在梦中一般。 彼时只见那谢三郎君捏着如意铃笑了笑,而后拱手行了个礼,转头往平清王妃那里走去,给王妃行了礼,这才回到边上坐下。 在他坐下的时候,大家似乎才从回过神来,看了看整个人傻住的程娇再看了看谢琅,脑子都是晕的。 接下来的春日宴大家脑子都是晕乎的,都忘记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至于萧衡拒绝谢璎之事,也无人在提起。 程娇比所有人都晕,实在是想不清楚这谢三郎脑子里哪里有坑了,分明是之前他嘴巴非常歹毒地拒绝了那么多的小娘子,怎么到了她这里,就说什么‘却之不恭’了。 屁个却之不恭! 程娇真的想摇醒他,让他收起来重新再说一遍!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怎么就不毒了? 难道是她长得比较美,谢三郎这惯爱辣手摧花的都舍不得对她下手? 程娇频频地看向谢琅,仿佛是想在他面上看出花来,谢琅瞧见了,也冲着她挑眉轻笑,那笑容轻慢戏谑,似是潋滟光华之中带着一些邪气。 程娇不敢多看,连忙收了回来,过了会,见他没有看过来,她又看过去。 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边上有些懵的人都仿佛悟了什么,心道原来这程五娘当真是心悦谢三郎啊! 程娇心不在焉地熬到了春日宴结束,她不敢多留,立即拉着纪青莲麻利地溜了。 出了桃林,侍女们便在那里等候。 程娇抬眼看去,却见林下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那少年郎穿着一身淡青色圆领长衫,头上拿一根巾布束发,面容俊俏,姿容翩翩。 程娇见了他,眼泪都忍不住掉下来了。 “程让!程让!” 呜呜呜~ 这可是她的双胞胎弟弟,在梦中,她被逼嫁给庶姐夫之后郁郁寡欢,不到两年就病入膏肓。 在她临死之际,便是这个双胞胎弟弟闯了那梁家,带着她离开,让她临死之前,有几日清静的日子。 程让见她哭着跑过来,吓了一大跳:“小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 “程让,有人欺负我!” 呜呜呜,程小让,你阿姐我好惨啊! “谁欺负你了?”程让面上的表情微凝,脸色有些难看,“五妹,谁人欺负你了?” 程娇眼泪猛地一停,眼睛一瞪,娇斥道:“住口,你要唤我阿姐!” “五妹!” “是阿姐!” 第6章 难道谢三郎真的是看中了我的美色? “是五妹!” “叫阿姐!” 纪青莲在一旁看着这姐弟俩一言不合就吵起来,都想翻几个白眼给这两人看了。 因着两人是双胞胎,是同一天出生的,大的那个也就大了一炷香的时间,故而一个想做兄长一个想做阿姐,非要争出一个输赢来。 真要论起来,程娇比程让出生早一些,程小让合该是屈居下首俯首称弟,但程小让自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要做兄长,程娇见此,觉得臭弟弟是想翻天了,还不赶快镇压。 程娇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她扯过一旁侍女铃铛递过来的帕子使劲地擦眼泪。 “好好好,阿姐,咱们回去吧。”程让最终是败下阵来,说罢又看向纪青莲,“纪家娘子可要回去?” 纪青莲立刻道,“我同你们一起。”她又好多话想问程娇呢。 “走。” 于是程娇与纪青莲领着侍女上了纪家马车,程让领着两家护卫骑马相护,一路往长安城驶去。 “程娇娇,你方才是怎么回事?”一上马车纪青莲便忍不住问了。 程娇一只手靠在一个靠枕上,歪着身子,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生无可恋的丧气,闻声唔了声,然后将一把白团扇盖在自己脸上。 真真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让她死吧。 “程小五,你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 程娇闻言,一把抓住了白团扇,只得是解释道: “我先前是觉得衡表兄好,可方才谢璎赠他如意铃时,他那副作态,分明是想拖我下水,让我挡在他前面去应对谢璎和平清王府的怒火,可见品性委实不行,要是嫁了他,指不定日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若是她真的恋爱脑,为了萧衡不管不顾,今日便会与谢璎当众抢男人了。 “你说的也有理。”她也觉得萧衡那话有些不对,故而程娇否认了她不是萧衡心属之人,她没有吭声了,只是 “那你做什么选谢三郎啊!啊啊啊,你找死啊!” “我这不是瞧见他拒了那么多小娘子,还嘴毒得将人家说得恨不得去死一死,我便想着他定然会拒绝我的,再嘴毒一点说我一顿,到时我被拒了,只能饮恨放弃,这事儿不是过去了吗?” “谁知他竟然接了,还说什么却之不恭!屁个却之不恭!”程娇伸手捂住胸口,一副‘生无可恋我要死了’的样子,“纪荷花,你说我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呜呜呜~~~” 纪青莲见她悲痛欲绝的样子,勉为其难不计较她又喊自己纪荷花的事情,面上的表情也是万分的僵硬:“估估计是没有” 程娇闻言心口更痛了,她挥起小拳拳捶了两下。 纪青莲又拍拍胸口保证道:“程娇娇你放心吧,要是你没了,我会给你收尸的!” “滚远点。” 这还是姐妹吗?怎么这么想她死? 程娇只觉得自己前途自一片凄凉:“我现在担心平清王府会不会上门议亲到时真的要嫁予谢三郎” 想起谢三郎的丰功伟绩,程娇只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真的,她不想找一个纨绔子弟做郎君,她自己都成天想玩玩玩做纨绔,这两个人凑在一起,难道一起做纨绔? 而且瞧着他那风流浪荡的模样,谁人知道他在外面有几个相好的,给她准备了几个妹妹! “算了,我还是死吧。” “程小五,你别这么快就丧失斗志嘛,至少挣扎一下,说不准谢三郎只是觉得有趣,过会就忘了,再、再说不准,你生得如此貌美,谢三郎指不定对你一见钟情,此后改邪归正了呢?” 说罢,纪青莲还拿出了一把雕刻着青莲的铜镜给她,让她仔细看看自己的美色。 程娇看着怼到自己面前的铜镜,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 铜镜里的小美人一张小脸就比巴掌大点,一双轻烟黛眉,一对又大又黑亮的杏眸明亮俏丽,挺巧的鼻子秀气可爱,朱唇一点透着红花色,肌肤白皙红润,看着就很健康。 头上梳着双髻,发髻间簪着桃花簪之余还赞了一支桃枝,那桃枝上有五朵桃花,三朵开得正好,两个含苞待放,额前的覆额发微翘,衬得她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娉婷袅袅,活泼明媚又俏丽。 程娇一向对自己的长相都是很满意的,前世她身体一直不好,身上都没几两肉,脸色也是常年苍白无血,哪里又这么健康红润,活蹦乱跳的。 “吾确实极美。” 虽然十四岁的小娘子还没完全长开,但姿容已经是极佳,再过几年,在这长安城之中称不了第一,那也是最顶端那几个排得上号的美人了。 “难道谢三郎真的是看中了我的美色?” 纪青莲:“对对对,指不定他就是看中了你的美貌!” 虽然人家谢三郎长得比你美,但是你高兴就好,高兴了,就别跟真的要没命了一样。 程娇欣赏着自己的美色,觉得自己受到重创的心灵被治愈了。 她长得这么美,做什么都是对的,没毛病。 另一边桃林下,客人散去,平清王府众人一错眼就不见了程娇的身影。 谢珀身伸长了脖子到处看,也不见人,于是问撑出手臂支在案几上,手心托着脑袋歪着身子喝茶的某人:“三兄,程五娘子呢?” “跑了。” 谢琅捏了捏手中的如意铃,收放在衣襟的内袋里,然后为自己斟了大半杯茶水。 修长的手指捏在精致的青玉酒杯上,衬得温润如玉,他微微抬眼,嘴角沁出了一声轻笑,凤眸微勾笑意蔓延。 “跑跑了?”谢珀有些懵,“什么跑了?” 谢琅还未作声,便有一穿着嫣红齐腰襦裙的女子上前来,用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看着谢琅:“三郎君” “你是哪家女郎?”谢琅挑眉看了她一眼,见对方欣喜含羞欲答的时候,他又道,“生得如此有碍观瞻,怎地出来晃荡?” 言下之意,生得这般丑,怎么好意思出来乱晃伤人眼?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毒了。 那小娘子面上的表情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谢珀伸手捂脸,心道,明知这人嘴毒,自己凑上来,这不是自找的吗? 谢琅也不管那小娘子,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起身一展自己手中的扇子,大摇大摆地离开。 谢珀见他走了,赶紧追上去:“三兄,你去哪?” “约了人吃酒去了。” “吃酒?” 吃什么酒?眼下不是该想法子娶娘子了吗?你还有心思和那群人喝酒? 谢琅合起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笑得肆意张扬:“人生在世需得及时行乐,喝个酒而已,算得什么事” 难不成他不喝酒,那跑了的小娘子真的能看得上他了? 想到这里,谢琅心中叹气,心觉得合该多饮几杯,解一解这愁思。 “走了,你一会儿陪母亲和阿璎回去” 第7章 阿姐,你看上哪家郎君了吗? 马车一路进了长安城,而后穿过街道一路向前行驶,先是抵达了永平侯府纪家门前,程娇带着侍女铃铛下了马车,上了自家的马车,继续往前走去。 临安侯府与永平侯府就隔了一条巷子,近得很,这也是程娇与纪青莲那玩在一起的缘故,没办法,打小一起长大的,再嫌弃也不能丢了。 纪青莲的想法大约也如此。 马车继续往前走去,程娇掀开了车窗的帘子问骑马走在边上的程让:“程小让,今日你来接我,可是家里有什么事情?” 程让睨了她一眼,语气淡淡:“难不成无事我不能来接你了?” 程娇嘿嘿一笑:“当然能,我家四郎如此关怀我这个阿姐,我是高兴都来不及,吾与程家阿让小郎君一母同胞,情深意切,海枯石烂永不” “停停停!”程让实在是不想听这些虚假的姐弟情。 这哪里是阿姐啊,简直就是个祖宗。 打小他都不知道被她这样忽悠过多少次了,做课业抄经书哪样不是他做的? 程娇又笑了起来:“程小让,你这样不行啊,要是有小娘子与你说这样的话,那你岂不是撒腿就跑,你这样,日后娶不到娘子的。” 程让直接闭嘴,他就知道他说不过她,就不要挣扎了,越挣扎越她越是来劲。 程娇见他不过了,果然也放过他了,认真问他:“家中当真没什么事?” “不知,我今日约了人去登高,听闻你去了平清王府的春日宴,离得近便去接你归家,阿姐,你看上哪家郎君了吗?难不成是为了萧二郎去的?” 说到萧衡,程让整张脸都要拉下来了。 他一直觉得这萧二郎很是虚伪,分明是没看上他阿姐,却任由阿姐在靠近,偶尔给些温情,让阿姐以为他对她也很是在意的。 而且萧二郎那样的出身,阿姐跟着他肯定是要吃苦的。 他只希望她一直像现在这样,每天都快快乐乐的,怎么能吃那萧二郎的苦呢? 程娇想起今日的事情,顿时一阵心虚,不敢说自己将如意铃给送出去了,而且还送予了长安城之中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纨绔子弟,程小让若是知晓了,怕是要气得七窍生烟。 “吾没有。”虽然迟早要知道,但是晚点知道也能多快活一阵,“吾已知晓那萧二郎不是个好郎君,不会再对他有什么心思了?” “当真?” “当真!” 程让闻言一喜,顿时是满意了,不再纠结旁的边边角角。 不多时,马车便抵达了临安侯府门口,程娇才刚下马车,便有一侍女匆匆迎了上来:“五娘子,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命人将五娘子的物件搬出四闲苑,搬到小清苑去!” “什么?”程娇脸色一变,隐隐的有些发黑,“你说什么?” 先前她虽然有预料那一场梦是对于未来的预示,她还不能确认是否是真的,可听了这话,仿佛是心头的那一颗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她原来的二姐名程妩,后来回来的这位真千金名曰程姝。 程姝归来的头一件事情便是抢了她的院子,将她赶去了多年不曾有人住的小清苑去,再后来,便是抢了已经是她未婚夫的萧衡。 虽说要论被掉了包的真假千金,程姝是真千金,便是她要抢夺,也应是抢夺假千金程妩的东西才是,毕竟那些本该属于她的。 这一切与她程娇无关的。 可母亲萧氏最偏爱程妩,程妩还是陛下钦点的太子妃,明年年初便会嫁入东宫,委屈不得,于是这事情最终就落到她的头上了。 既然程妩这未来夫郎是太子殿下,为何程姝不抢太子殿下嫁过去做太子妃?还去抢萧衡做什么宰相夫人? 原因也无他,因为重生的程姝知晓这太子殿下同样是个冒牌货,真正的嫡出皇子在出生的时候就被人掉了包,日后真相大白,这位太子殿下死得很惨。 如此,程姝只需等着程妩嫁过去,而后看着她凄凉下场便行了。 程娇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往府里走去,程让、铃铛亦跟着跑了上去。 一路快跑至四闲苑,便见院中有不少侍女在搬东西,程娇微变,顿时怒从心起,呵斥道:“住手!住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谁人叫你们搬我的东西了!” 程让这会儿也跟了上来,脸色也不佳:“尔等这是在做什么?” 难不成是这祖宗又犯了什么错? 不至于啊,若是真的犯了什么错,最多就是跪一跪祠堂抄一抄佛经,不可能是让她从四闲苑之中搬出来,赶去那小清苑之中。 “四郎君,六娘子。”众人停下行礼。 程让听出了这称呼不对:“什么六娘子?” 他阿姐分明是排行第五,称五娘子。 “四郎君,六娘子。”有一身穿蓝色交襟衣裙的妇人上前来,解释道, “今日的三娘子归来了,夫人与侯爷以及老夫人商议过后,已是让三娘子姝入了族谱,而今乃是府上三娘子,五娘子往后排一排,已是六娘子。” 五娘子六娘子这排行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多出来的一个人。 这谁啊?难道是父亲在外面生的? “她是何人所生?” “三娘子是侯爷与夫人亲女,与二娘子是双生,昔日夫人生女时,生的便是双女,只是被那作贱的婢子抱走了一个,只剩下二娘子,如今终于是将人寻了回来,与家人团聚。” “还有这事?”程让一惊,“若是如此,她能回来与家人团聚确实是好事,可你们搬四闲苑的东西做什么?” 那妇人又道:“回四郎君的话,夫人怜惜三娘子在外受苦多年,如今回来了,自是要将最好的地方给予三娘子。” “旁的院子窄小也多年没有人住,便想着让六娘子让一让,将四闲苑让予三娘子” 这话说得,程让一下子就愣住了。 “我同意了吗?”程娇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的,只觉得心头血液上涌,就要七窍生烟,“我不曾应下,谁人敢搬我的东西?” “这都是夫人吩咐的” “夫人夫人,你让她来同我说去,现在都给我将东西放回去!若不然你们休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 “放下东西赶紧给我滚。” 眼见这些人终于是放下东西离开了,程娇眼睛一红,眼泪啪啪地往下掉,掉头便往祖母的寿安堂跑去。 呜呜呜,她要去告状! 第8章 她又没有在地上打滚 “祖母!祖母!” 程娇一路奔至寿安堂前,未入院子先大哭,一遍哭还一遍喊道,还丝毫不影响她提着裙摆跑。 程老夫人正坐在正房明堂中,这会儿正转着佛珠,听到这喊声,手一抖,顿时一阵头疼。 刚刚喝了一口茶,便见穿着一身桃花色齐腰襦裙头梳双髻的小娘子跑了进来,那眼泪像是流水一样哗哗地下。 “这又是怎么了?是谁欺负我们家娇娇了?”程老夫人放下茶盏,面上还有些笑意,“快过来给祖母瞧瞧,你今日这打扮,可真是好看啊!” 程娇眼睛通红,脸色苍白,哭得仿佛是眼睛都要瞎了,她闻声扑到程老夫人怀里,哭泣地问:“祖母,您和父亲母亲是不要阿娇了吗?这是要将阿娇赶出门去自生自灭了吗?” “?!” 什么赶出去? 程老夫人被她这话问得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谁人说的混账话?你是我程家女,程家哪里会不要你了,还要将你赶出去?” 程娇抬起头来,一脸愤愤:“那为何她们要将我的东西丢出四闲苑去,这不是家里容不下我了,要将我赶出去吗?” 这事,程老夫人是知晓的,她又顿了片刻道,拍拍她的手道:“这是你母亲安排的。” “母亲安排的?难不成是母亲不想要我这个女儿了吗?” “胡说什么浑话,你母亲怎么会不要你?”程老夫人也有些头疼,只得与她解释道,“你还不知,你母亲生你二姐的时候生的是双女,你还有个三姐,她名唤阿姝,出生之时便被人抱走了。” “你母亲怜惜她在外受了苦,想给她最好的,可这府中的院落也是有数的,位置好的院落都叫人占了,便想着让你与她换一换,你便怜惜她在外受了苦,让一让她就是了。” “若是你不愿住那小清苑,便搬来与祖母同住,你就当来陪陪祖母。” 让什么让? 程娇好悬没翻白眼。 她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这是谁人出的主意?” “祖母,出这主意的人是要害我与母亲还有三姐反目成仇吗?” 程老夫人眉头都皱起来了:“此话又从何说起?” 程娇道:“咱们府上谁人不知,我程五娘便是个小心眼的,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三姐乃是我亲生的阿姐,她能归来与家人团聚,我自是欢喜。” “若是三姐过来与我同住一处,我也甚是欢喜,可这位三姐一回来,便要抢了我住了多年的院子,将我赶走,我心中岂能不记恨她?” “既是记恨她了,哪里还当她是我阿姐,只当是与我争夺利益的仇人,哪里有半分姐妹情?” “再说母亲,她心疼三姐在外受苦,难不成我就不是她亲女了?她就一点都不心疼了,她如此抢了我的东西拿去补偿三姐,我心中岂能没有不平,对她这个母亲没有半点意见?” 程老夫人整个人都愣住,她也是知晓这小孙女的性子的,颇有些娇纵任性,心眼也小,什么都吃,就是绝不吃亏,这记恨程姝的事情,确实也是她做的出来的。 程老夫人头疼不已,直叹气:“你也勿要怪你母亲。” “你母亲是打算将你大姐的闹蛾馆给你三姐住,你父亲不愿,说要将你二姐住的绾花苑给你三姐,你母亲也不愿,你父亲母亲为此争闹不休” 程老夫人也不想委屈了这个小孙女,可眼见儿子儿媳吵得都要打起来了,她还能如何? “此事虽是你二姐提出来的,但也是权宜之计,并无要针对你的意思。” “你二姐原本是想将她的院子让出来的,可她明年便要出嫁了,她要嫁的是太子,哪里能去偏小的院子住,若是叫人知晓了,临安侯府颜面何在?” “她也说了,待她出嫁之后,便将院子让予你。” 又是程妩! 程娇暗暗磨牙,心里恼恨得很。 要说不知道抱错真相之前,程妩是她亲姐,她应该亲近才是。 可她这位二姐披着‘贤良淑德’的皮子,干的都是算计人的事情,她小时候不知道被她坑了多少次了,哪里还敢与她姐妹情深? 而且她最恨‘贤良淑德’了。 这个国家有点像唐朝,却唤作大盛朝,皇族也是李姓,国都名唤长安城,虽然这个长安城与她前世记忆中的长安城不同,似是而非,有些同,也有些不同。 但这个时代女子过得挺自由自在的,也没有人要求女子贤良淑德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男女过不下去和离再嫁也不是很新鲜的事情。 甚至那谢三郎的母亲首阳长公主和离之后没有再嫁,独居公主府也养了好几个面首呢。 偏偏程妩就来贤良淑德那一套,她要是真的贤良淑德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是个虚伪的,不管出了什么事,就她一人是仙女一点都没错,错的都是别人。 “至于你大姐那里,虽说你大姐已经出嫁,院子空着让你三姐住进去正正好,可前几日梁家那边传来消息,说你大姐病了,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身体一日一日地虚弱下来,一直不见好,你父亲正为了这事情发愁” 说来说去,就是这个不能委屈,那个有人护着,只有她一个可以委屈,委屈了她,那大家就皆大欢喜,阖家安宁,世界美好。 可她住的好好的院子凭什么搬出来让给别人? 凭什么啊?! 程娇心中冷呵一声,既然道理说不通,那只能撒泼了。 于是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程老夫人眼皮子直跳:“你这是做什么?坐在地上成何体统?” 也不知道她这孙女一不如她所愿就坐在地上是什么毛病。 “快起来。” “我不。” 坐在地上而已,她又没有在地上打滚。 当然,如果情势所需,滚几下也不是不行的。 “祖母,此事不公,孙女是绝对不会同意的。”程娇委屈极了, “说起来,我也没欠她程姝什么,便是有人欠她,那也是父亲母亲欠她的,父亲母亲怎么不把自己的院子给她住,反而是叫我给?” 这可是我从小住到大的院子啊! 第9章 六娘这般骄纵任性的女郎 眼见这孙女直接耍赖,程老夫人是万分头疼:“你闹我也没用,这事情是你母亲做主的,你闹你母亲去。” 真的是要气死她了,这一个个的,全是来讨债的,少生几个,她多活几年。 “母亲不疼我。”闹也没用。 程老夫人呵了一声:“所以我疼你,你就来闹我是不是?”真的是白疼她这么多年了,骂了声,“赶紧滚了。” 程娇坐在地上,小心地瞅了祖母一眼,一脸讨好问:“那祖母这是同意了?” 说到这里,她又眼睛一亮,“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了,祖母是世间上最善良可爱的老太太了。” 程老夫人心里头呵呵了,帮你就是善良可爱的老太太,不帮你难不成就不是了? 真的是欠了她的。 “我只答应同你父亲母亲说说,成不成可不保证。”只要这孙女不来闹她,管那一对冤家夫妻怎么吵呢! 程娇听到这里,忙是拍拍屁股起来,然后蹲在老太太前面给她捶腿,一脸讨好撒娇的模样: “祖母您是谁,您可是父亲的亲娘,母亲的婆母,但凡是您开了口,他们哪里敢不听的,您多拿点老封君的气势来。” 程老夫人很吃她这一套,不过这会儿也不能什么都答应她:“他们要是闹得太过了,祖母也没办法的。” 程娇想了想,然后提起一件事来:“祖母,阿娇和你说一件事,我、我今日去了平清王府的春日宴,我我给谢三郎送了如意铃也不知道那谢三郎是不是喝酒喝傻了,竟然接了。” 程老夫人闻言一顿,有些错愕:“他接了?” 依照谢琅的身份,又生得那样一张好容色,愿意与他结亲的人家也不在少数,只是他自己不情愿,嘴巴又毒,让这些人都歇了心思。 “是啊” 程老夫人想了想道,忽然心中有谱了:“行了,你回去吧,我知晓该怎么和你父亲母亲说了,至于你三姐,她到底是你嫡亲的阿姐,在外头受了十几年的苦,你也勿要与她计较。” 程娇笑笑:“若是她不惹我,我自然是不与她一般计较的,若是惹了,我定然也不会自己吃亏。” “你啊!”也不知道这孙女死都不吃亏的性子像了谁,程老夫人摇头,“快回去吧。” “那阿娇回去了,祖母你好好休息。” “好。” 目的达成,程娇拍拍屁股就走。 等出了院子的大门了,便瞧见程让和侍女铃铛在那等着。 见她出来,程让便忧心地问:“如何了?” “不用搬了。”幸好这俩没有跑进去影响她发挥,程娇擦了擦眼睛,嘴巴扁了扁,“程小让,以后我就是程六娘了。” “六娘就六娘,六六大顺嘛,好听。”程让哄她。 程娇噗哧一下笑了:“是啊,六六大顺,好听。” 既然已经注定的事情,不接受也没法子,开心点啦。 想到程家竟然敢将这真假千金对外成双生,程娇心中无语又担忧。 这些人倒是心大,竟然想瞒着真相将程妩嫁去东宫,也不怕犯了欺君之罪,事发之后惹怒陛下与太子。 而且尤其是这个太子也是个冒牌货,同他牵扯上,日后也没好结果,只是此事临安侯夫妇和程老夫人瞒得严实,她也只能暂时当作不知道,日后徐徐图之。 不过程娇想到祖母说她那庶长姐程娥病了,忍不住心头一紧,不行,她得想个法子将自己摘出去,若不然怕是也会同梦境中一般,被逼着嫁过去给庶姐夫当继室。 她聪明可爱又美丽,又是侯府嫡女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可以给人当继室呢? 而且还是要嫁给庶姐夫,还是为了给庶姐照顾孩子牺牲一辈子,真的是搞笑了。 纪荷花知晓了,怕是要笑她一辈子。 程娇离开之后,程老夫人便让人将萧氏请了过来,对她道:“便让三娘住闹蛾馆,便说是我说的,若是侯爷不同意,便让他来找我说。” “那成。”萧氏对此是没有意见,程娥都出嫁了,院子也空出来了,本应该是让程姝住闹蛾馆的,只是侯爷死活不同意,非要空着闹蛾馆让别人搬。 想起临安侯对杨小娘以及那一对儿女的偏爱,萧氏暗暗咬牙。 程老夫人道:“听说元娘这病得有些不对劲,侯爷也正担忧着这事,你也勿要与他在元娘的事情上争吵。” 元娘,便是指程娥,她是府上这一辈序齿第一的女郎,原本她是庶出,担不起这个‘元’字,但临安侯对她偏爱非常,非要给她这个殊荣。 萧氏点头:“母亲,儿媳记着呢。” “记着便好。”程老夫人面色淡淡,“今日阿娇去了平清王府的春日宴,谢三郎接了她的如意铃。” “什么?”萧氏惊了一下,“谢三郎吗?” 平清王府的谢三郎?首阳长公主生的那个? “正是他。”程老夫人叹气,“若是平清王府有意,将会寻我们议亲,你心里要有数,将这事情同你郎君说一说,他不敢再让阿娇搬院子。” “那谢三郎真的能看中六娘?”萧氏有些惊喜,她也是知晓谢三郎拒了不少人的,没想到应了她家女郎,“这可是真的?若是如此,那可是喜事啊。” 程老夫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见她这般高兴,又忍不住说了一句:“谢三郎身份确实不错,但他素来放荡不羁,性子也不好相与,你可是要想清楚这桩亲事值不值。” 萧氏却道:“什么值不值,六娘这般骄纵任性的女郎,若是能得谢三郎垂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 程老夫人一顿,叹气:“你也勿要将她说得如此不堪,她性子是骄纵了些,但胜在聪慧灵秀,也是个好的。” 程老夫人也知萧氏不喜这个幺女,一是因为当初怀的是双胎,受尽了苦楚,二是因为这幺女与她不是一条心。 萧氏常与妾室杨小娘争宠,妻妾二人水火难容,程娇的气性,是不愿与她一起争求一个男子的爱怜,小时候就懒得搭理她这事,不如长女贴心为她谋划。 故而母女俩渐走渐远,只剩下一些薄淡的母女之义。 是的,是母女之义,而非母女之情。 第10章 她还敢来?放旺财咬她! 程娇回到四闲苑的时候,原本搬走的东西也一一归置到原来的位置,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四闲苑是一处二进院,入门便是正院,后面是后罩房,地方也颇为宽敞,是临安侯府中最好的几个院落之一。 程娇自小在祖母跟前长大,五岁的时候便搬到这个院子里,让人种了一株桃树、一株石榴、一株桂花、一株梅花,一年四季花常在,故取‘四时悠闲’之意,称四闲苑。 另外还种植了许多四季花卉,几乎每一株花草树木都是她的心血,若是她嫁了人了,这院子归谁她不管,可她这还没嫁呢,就要她搬,休想! 程娇是越想越气,这些人当真是觉得她很好欺负是不是? 刚刚喝了一盏茶水压了压心中的火气,却听闻侍女铃镜来报:“娘子,二娘子来看望娘子了。” 在她身边伺候的是两个自小跟到大的侍女,一个唤作铃铛,一个唤作铃镜。 “程妩?”程娇想起让她搬院子的事情是程妩提起的,当下一拍桌子,气道:“她还敢来?放旺财咬她!” “旺旺!旺旺旺!” 一直窝在正房廊下的短腿小白狗闻声惊得跳起,下一瞬便撒腿冲了出去,过了会,门口发出了几声惊叫。 “啊!” “啊!” “又是这条狗!” “程娇!你又放你养的狗到处乱跑!” 程娇冷哼了一声,这才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便见旺财绕着程妩转圈子,将一向端着淑女风范的程妩吓得脸色苍白又气得泛青,但又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快让你的狗回去!” 程娇轻哼了一声,这才开口:“旺财,回来。” 旺财闻声欢快地跑了回来,跑到程娇的身边,伸出爪爪抓程娇的裙摆,程娇蹲下来,摸了摸它的狗头:“旺财好乖啊。” “旺旺旺!” 程妩气急败坏:“程娇,管好你的狗,让它到处乱跑咬人怎办?” “我们家旺财从来不咬人。”程娇轻哼,“定然是你们这些生人来了,惊扰了它,要不然它怎么会跑出来,你看看,这油光滑亮的毛都吓得焉了。” 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程妩气到不行。 “你来我这做什么?怎么?是看看我有没有灰溜溜地搬走?”程娇轻笑,“听说是你提议让我搬的,你可真的是我的好阿姐啊” “原来你是为了这事记恨我,六妹,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你迫不得已与我何干?怎么你迫不得已就将我推出去了?” 说得这么为难,她才最无辜好不好。 程娇都懒得搭理她:“你赶紧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看到你我就生气。” 程妩深吸了一口气:“六妹,如今三妹归来了,你可知?” 程娇不答,都让她搬院子了,她还能不知? 她也知晓程妩是来干什么的,无非是知晓她自己是个冒牌货,想拉着她一起对付真千金程姝。 她像是蠢的吗? 程妩道:“你且让我进去,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 程娇懒得与她说:“你赶紧走,再不走我让旺财追你了。” “旺旺旺!”旺财适当地叫了几声附和。 程妩气得要死,这程娇分明是在与她作对,明知道她怕狗,竟然还养一只狗,她实在是害怕再被狗追一次,气得甩袖就走。 临走之前,她又看了程娇一眼,目光幽幽冷冷。 等她当上了太子妃,一定要程娇和她这只狗好看! 程娇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伸手扶着旺财的两条前腿,笑得愉悦:“旺财,你说我旺不旺?” 旺财端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主子,听见她和自己说话,高兴地叫了好几声。 “旺旺!旺旺旺!” “旺旺!” 很好。 程娇心中满足了。 “看来我很旺,谢谢旺财。” “旺旺旺!”崽,你开心就好。 边上候着的铃铛和铃镜都没眼睛看了,对视一眼之后,齐齐抬头看天,瞧瞧今儿个刮的是什么风啊? 将程妩打发走了,程娇心中正满意着,带着旺财回了院子,让铃铛去拿一些肉干奖励它今天干得好。 “旺财,慢点吃。”程娇坐在一张椅子上,摸了摸狗头。 这只小白狗她捡回来已经两年了,也不知道谁人养的宠物狗丢了,最初捡到时她还让人找找主人,后来没有人认领,便一直养在身边。 程娇轻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却听闻门口处传来了一些动静。 “侯爷”守门的侍女见临安侯黑着一张脸,气冲冲地往里面走,脸色也是大变,只得喊了一声:“六娘子,侯爷来了。” 程娇抬眼看去,便见临安侯气冲冲地从门口闯了进来,不多时便到了她跟前。 “逆女!”临安侯上前来就要抬手打人。 程娇掀了掀眼皮子,抬眼看他,将自己的脸伸过去让他打:“你打啊,打啊,我数着呢!” “我说过,你打我十次,我也算是还报了你给予我生命之恩,此生便不认你这个父亲,算上今日,已经是第五次了。” “你!”临安侯梗了一下,到底没打下来,气得脸红脖子粗,“逆女!逆女!你这个逆女!” 程娇忍不住都想翻白眼了,也懒得搭理他。 虽然这个人是她父亲,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委实是个渣男。 昔日这临安侯与萧氏早就定了婚盟,却在外出平乱时遇见了栗洲杨州府之女,二人齐齐坠入爱河,还想悔婚另娶,但人家萧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哪里容得他悔婚。 后来仍旧是萧氏嫁了过来,而那杨州府的女儿便给他做了侍妾,也就是现在的杨小娘。 心爱的女子给他做了妾室,临安侯自是满心的愧疚疼惜,对于杨小娘与她所生的一对儿女是满心的疼惜,若不是有程老夫人与萧家镇着,宠妾灭妻立即就能发生。 便是如此,临安侯还为杨小娘所生的长女取名为‘娥’,乃是娥皇女英的‘娥’,还给她嫡长女的殊荣,称‘元娘’,儿子取名为‘谅’,什么谅?是原谅他没有给心上人嫡妻身份的谅。 最后,他虽然宠着这心上人妾室,却也不妨碍他和嫡妻生儿育女。 就很膈应。 程娇实在是懒得管他们三人之间的爱恨纠缠。 “父亲上来便说这话,六娘可不明白自己是犯了什么错,又怎么成了逆女了?” “难不成是父亲心情不好,想要找个崽来打一打?” 第11章 这哪里是着凉了,应是有人念着了 “你还说你没有错,不就是让一个院子吗?都是你的姐妹,她在外面受了苦,你让一让她怎么了?你如此,心里可曾有半点姐妹之情?” 姐妹之情? 程娇心中呵了一声:“既然都是姐妹,为何偏生要我将院子让她,大姐却不能将院子让她?” “自大姐出嫁之后,闹蛾馆可是一直空着啊,难不成大姐就可以对姐妹无情无义,而我就要讲究姐妹之情?这是什么道理?” “你还敢说!你还敢说!” “我就敢怎么了?父亲生这么大的气,委实就很没有道理,既然父亲觉得将大姐的闹蛾馆让出来大姐会委屈,难不成我就不委屈了?” “一样是您的女儿,你如此厚此薄彼,一个捧在心里,生怕她受一点委屈,一个就是不愿意委屈,打到你愿意为止。” “父亲这样做父亲,也不怪女儿这样做女儿。” “你!”临安侯被她这话气得鼻子头顶都要冒烟了。 他这个女儿素来都是骄横又不服输的,而且生得一张伶牙俐齿的嘴,说她一句她能顶你十句,将你气得心肝肺都疼。 “圣人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父亲虽为武将,却也没少读圣贤书,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程娇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胎穿而来,一出生便有记忆,她心中原本便住着一对待她极好的父母,将她捧在手心,生怕她有一丁点的不好。 只是可惜,她自生来便得了一种怪病,身体一直很虚弱,在十八岁那年便病逝,心中很是遗憾不能陪伴父母长久。 重获新生,她也曾想过和新的父母好好相处,毕竟是亲生的。 可是她却发现想要与这一对父母好好相处没那么容易,需得她隐忍、忍让、退让,让他们在意的人高兴了,他们才会多看她几眼。 就像是此时,她答应将院子让给程姝,如此,萧氏保住了程妩的院子,程姝也得到了好的,而临安侯也保住了大女儿的院子。 只要委屈她一人,家庭圆满世界大和谐。 想什么美事呢! 她又不是什么受气包,苦情剧女主,怎么可能干呢? “父亲真的心疼,不愿大姐将院子让出来,不如将自己的院子让出来给大姐,这样不管大姐、三姐还是我,那都会很高兴的。” “父亲就受那么一点委屈而已,女儿们都高兴了,也不会争来吵去的,不是也挺好的吗?” 程娇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临安侯,那真诚又开心的模样,让临安侯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话来,最终甩了甩衣袖,掉头离开。 程娇看着他走了,轻嗤了一声,蹲下来摸了摸旺财的狗头,小声同它道:“旺财你要记住,若是有人想欺负你,那你就要比他更凶,更难搞,他就不敢招惹你了。” “旺旺!” “行行行,给你吃,说了你也不懂。” 程娇揉了把狗头,又喂了它一块肉干,让它慢慢啃,自己则是坐在一张椅子上,安静地看着院中的风景,风吹来的时候,桃树上的桃花落纷纷,四处安安静静的。 “桃花落了,春日也将尽了。” 这之后的日子怕是没几日安宁的了。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是不惧的,就算是临安侯这个父亲真的逼着她给庶姐夫做继室,她也不会像梦中那样嫁过去。 若是家里容不下她,大不了她出家做女冠去! 哼! “铃镜。” “婢子在。” “过会你去打听打听,我那新回来的三姐,究竟是住到哪个院子里去了?” “是。”铃镜点头应下,然后送上一封信,“这是上午蓬莱仙居送来的信件。” 程娇接过信件展开一看,忍不住皱起眉头来,最后只得气道:“这昆仑仙居,简直是没脸没皮,我办优惠活动,它办优惠活动。” 程娇十岁之后,便陆续开了两家铺面,一家是脂粉熏香首饰铺子,一家是长安城有名的四大酒楼之一蓬莱仙居。 “我开的酒楼叫蓬莱仙居,他就叫昆仑仙居,他怎么不上天啊!” “我做什么他学什么,要是叫我知道是谁,我定然扒了他的皮子!” 实在是太可气了,她就没见过这样抢生意的! 要是叫她知道了,定然要他好看! 。 彼时,正在蓬莱仙居喝酒的谢琅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边上有人问他:“三郎君,你莫不是着凉了?” 谢琅还未答,边上有一人笑得意味深长:“这哪里是着凉了,应是有人念着了。” 一众纨绔子弟闻言都颇有深意地哎哎了两声。 “指不定很快便能喝上三郎的喜酒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临安侯府程五娘,那可是未来太子妃的亲妹妹,我等是想都不敢想,也就是三郎你能配得上。” “就是。” “莫要胡说。”谢琅喝了一口茶水,压了压嘴里的酒味,“程五娘指不定就是一时想岔了,哪里真的是能看得中我这个纨绔子弟,诸位给我一些面子,日后勿要再提此事了。” “三郎君不必妄自菲薄,你是谁?你可是平清王府的三郎君,是首阳长公主的亲子,亦是陛下的亲外甥,这天底下的女郎,有哪个是你配不上的?” “正是,你接了那程五娘的如意铃,那可是她的福气!” 谢琅心道,便是他如今这般,成日喝酒到处晃荡,平康坊中听曲赏舞也少不了他的身影,世人皆传他在那平康坊中不知有多少红颜知己。 像是他这般名声狼藉之人,人家好好的女郎怎么可能看得上他呢? 如此,莫不是瞎了眼了? 但是想到那小娘子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他心中却又有些不是滋味,觉得今日这借酒消愁的酒简直是白喝了。 他捏了捏茶杯,笑骂:“勿要再提其他,来来,今日难得一起喝酒,便多饮几杯。” “听说平康坊里的来了一姓楚的妓子,据说舞姿跳得极好,还有人称她是‘楚腰纤细掌中轻’会跳那赵飞燕的掌中舞,等喝完了酒,我们便去瞧瞧。” 谢琅这话一出,一众人皆是应好。 “三郎君你不知晓,那楚小娘我们先前便去瞧过了,生得确实曼妙多姿,只是派头可是大的很,让她跳个舞来瞧瞧,就是不肯。” “不过就是个妓子,真的是好大的脸!” “若是三郎君你在,她定然不敢不跳” 第12章 如今你三姐住在小清苑,你可是满意了? 铃镜很快便打听到了消息。 临安侯被程娇怼了一顿之后,便去找了程姝,也不知他与程姝说了什么,最终程姝自己搬去的小清苑,闹蛾馆终究是保了下来。 程娇听闻这个结果,忍不住啧啧了两声:“我这位好父亲,真的是有够疼爱他那个庶长女的。” 连这个庶长女出嫁前住的院子都想方设法保下来,可见真爱。 只是程姝就这样搬去了小清苑,也不知是她自己不行,还是临安侯许了她什么好处? “娘子,夫人命人前来告知,让娘子一会到正院用夕食,也见一见三娘子。” “我知晓了。”程娇点了点头,吩咐她道,“给我挑一身衣裳,素净一些就好。” 一会儿要去见程姝,她又不是要去打程姝的脸,还是低调些为好。 不过她又不想掺合程姝与程妩这对真假千金的仇恨,也不想去那么早,算着差不多到了用饭的时间,她才换好衣裳,带着铃铛铃镜出发去了正院。 这会儿只差她一人便到齐了,临安侯领着三个儿子询问他们功课,萧氏则是领着一众女眷簇拥着程老夫人在明厅里说话。 程家有两房人,皆是程老夫人亲生,程娇的叔父这些年都在外任职,他的妻儿也跟随在外,故而府中只住了长房一家。 临安侯有正妻萧氏,妾室杨小娘、柳小娘、王小娘,妾唯有杨小娘生育了一对儿女,也最受临安侯宠爱。 萧氏一人便生了四个子女,如今因为真假千金之事还多了一个,名下有嫡长子程谦、二娘子程妩、三娘子程姝、六娘子程娇、四郎君程让。 杨小娘则是生了庶长女程娥、二郎君程谅。 至于那排第三的郎君和排第四第五的小娘子则是二房所生,皆不在府上。 “六娘来了。”程老夫人坐在正位之上,抬眼便看见程娇走进来,笑了笑招手让她过去。 程老夫人固然偏疼程娇几分,私下的时候喊她‘娇娇’‘阿娇’,但是诸多姐妹在一起的时候,便一视同仁,喊她排行的。 程娇上前去行礼:“六娘见过祖母,见过母亲。” 而后三个姐妹也一番见礼。 萧氏盯着她看了一眼,原本已经压下的怒意又止不住上涌:“六娘可真是让我们好等,有哪家小娘子像是你这般让长辈等的?” 萧氏这话一出,屋里的气氛微微一凝。 大概谁也没想到萧氏突然发难。 程老夫人面上的笑容微敛,原本的好心情也瞬间没了,要说她有什么地方不满这个儿媳,那就是有时候特别的执拗,也拎不清。 程娇哦了一声,倒是不在意:“母亲是让我过来用夕食,这不是没迟了吗?” “如此,母亲请见谅,是女儿愚钝,不明白母亲是想让女儿早些过来,若是有下回,还请母亲让传话的人叮嘱一句。” “强词夺理。”萧氏脸色不佳,“如今你三姐住在小清苑,你可是满意了?” 程娇听了这话,顿时也明白了萧氏今日发作是为了哪般,原来是为了程姝不平啊! 程娇笑了:“三姐住在何处与我何干?只是母亲在这般心疼三姐,为何不将自己的院子与三姐换呢?” “你” “好了。”程老夫人淡淡地开口,打断了萧氏将要出口的话,“三娘住在小清苑是三娘与她父亲商量的结果,与六娘无关。” “六娘有句话说得不错,你与你郎君真的心疼这个又心疼那个的,何必逼着六娘让,你们自己让就是了,如此皆大欢喜,不必再吵了。” 萧氏闻言噎住了,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程老夫人也懒得理会萧氏的憋闷,她笑了笑,将坐在她下首一个身穿碧蓝齐腰襦裙、头梳同心髻的小娘子指给程娇认识。 “你还未见过吧,这便是你三姐阿姝了,她名唤阿姝,是姝丽的姝,你瞧瞧她生得像谁?” 程娇看清程姝的那张脸,也微微有些诧异:“像母亲。” 程姝这张脸像极了萧氏,只是现在的萧氏脸圆了一些,程姝则是瘦弱了一些。 这般相像的容颜,也难怪她一上门来说她才是临安侯萧氏的女儿,临安侯府的一众人便信了。 “是啊,像你母亲,就是可怜她在外面受了这么多苦,瘦成这样,日后得好好补补才是。” 程家的小娘子生得都极为不错,程娇长得比较像程老夫人一些,但也有些萧氏的影子,年纪小,但样貌已经是极为出色了。 萧氏本身容色也不凡,程姝像她,容色也是极佳,大约是因为人有些瘦弱,还有些潇潇清丽冷清之姿。 便是程妩样貌却差了些,但她性子温婉柔美,多年教养也让她养出了不俗的姿容,端庄又温婉,瞧着就是个宜家宜室的好娘子,也没有被这两个妹妹压下去。 程娇双手叠在腰间,对程姝微微屈膝行礼:“小妹见过三姐。” 程姝也站起来回之一礼:“阿姝也见过六妹。” 如此,便算是认识了。 程老夫人呵呵直笑,对程姝道:“三娘,你六妹名唤阿娇,咱们家里,就属她最为调皮了,就像是个泼皮猴子似的。” 言语之中说是程娇调皮,可喜爱之意难掩。 程姝目光微暗,暗暗打量眼前的小娘子。 今日程娇穿着一身杏色窄袖上衫配着湖绿齐胸襦裙,眉心贴着翠钿,头上梳着双髻,簪着蛾扑花纹小花簪,还簪了一朵绒花。 整个人像是春天发出来的新芽一样,柔嫩美丽,娇俏活泼。 笑起来的时候,杏眸含笑,眉眼弯弯,看起来就非常之讨喜令人喜欢。 原来这便是程娇啊? 程姝微微惊叹,生得如此讨人喜欢,也难怪是在临安侯府全数获罪之后,也有做了宰相的郎君独宠,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是了,程姝已经是重生一世的人了。 在前世里,她甚至没有名字,旁人都叫她孙大丫,她被养父母嫁给了一个大她十几岁的男子,过着清贫清苦碌碌谋生的日子。 只是后来意外听见养父母吵架,这才得知她本应该是侯府尊贵的嫡女,是养母将她换了出来,送了亲女去享福。 还听说那个与她调换的女子已经嫁入东宫做了尊贵的太子妃,日后还要做皇后。 得知这事的时候,她险些就疯了。 第13章 她岂能不疯?岂能不恨? 她的一生,被摔碎在地上,烂在这污脏的泥潭之中。 她原本以为一切皆是她自己的命,她也认命,也从来不敢想过,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 原来她本该尊贵至极的人,可却被人鸠占鹊巢,夺走了她的身份,享受着属于她的人生和尊荣。 如此, 她岂能不疯?岂能不恨? 程姝疯疯癫癫了好几日,待清醒过后,毅然来了长安城,只为求一个公道,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只是还未等她与临安侯府的人相见,程妩便找到了她,派人将她抓了起来,又送了回去交给她养父母。 她的养父母生怕她抢了程妩的富贵,便将她关在地窖里,打算就这样关着她一辈子。 她疯疯癫癫地不知过了几年,有一天终于跑了出去。 之后她便到处流浪,偶然听到有人议论,原来那太子也是个冒牌货,真太子归来,一切真相大白,程妩这个太子妃与临安侯府一干人等皆被问罪。 她听闻程妩与临安侯府的下场之后,终于是清醒了过来,仰天大笑三声,只觉得老天爷有眼,恶有恶报。 不过却也听说这个程娇是个幸运的,临安侯府被问罪,而她的郎君萧衡却立下大功,年纪轻轻已经位列宰相之位,乃是本朝最为年轻的宰相。 程娇没了临安侯府,仍旧可以做她尊贵的宰相夫人。 程娇啊 可真是一个幸运的人啊,竟然有一个做宰相的郎君。 若是、若是她能有这样的一位郎君,那程娇的人生,岂不是她她的了? 想到这里,程姝心头狂跳。 程妩能夺走她的人生,那她为什么不能夺走别人的人生呢? 而且如今临安侯府固然富贵,可等日后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她回来临安侯府,一是为了报前世之仇,二嘛,不就是借着临安侯府给自己寻一门好亲事吗? 那萧衡,不正是最好的人选吗? 程娇见程姝的脸色一变再变,看向她的目光越来越是热切,忍不住拧眉:“三姐怎么这般看我?” 瞧着这眼神热切得,她都以为自己是那招花引蝶的谢三郎了。 程姝越想越是激动,忽然听到程娇的声音,吓了一跳,那些激动的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然后寸寸寒凉。 “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六妹生得实在是好看,也不知道日后要便宜哪位郎君,而且六妹的名还唤作阿娇,真的是好啊,娇娇女郎,灼灼芳华,果然是人如其名。” 程娇闻言一笑,眉眼弯弯:“哪里比得上三姐,三姐清丽婉约,当得姝丽无双之称。” 程姝到底想打什么主意,程娇不清楚,但也不外乎是钱财、男人这两种。 要是为了萧衡,那萧衡如今也与她无关了,程姝自己想捡就去捡去。 但若是为了钱财,程姝若是敢觊觎,她定然不会退让,也不会客气的。 管程姝前世还是今生在外面受了多少苦,又不是她欠的她,冤有头债有主,找债主去! “便宜哪位郎君?”一旁穿着藕荷色齐腰襦裙的程妩轻轻压了压嘴角,笑出声来,“三妹你今日才回来,自然是不知,咱们这位六妹,指不定就要嫁入平清王府去了。” “平清王府?”程姝一愣,有些懵。 什么平清王府? 程娇不是该嫁入萧家吗? “正是。”程妩轻笑,“今日平清王府的春日宴,咱们这位六妹给人家府上的三郎君送了如意铃,对方还接了,如今外面已经传得到处都是。” 虽然早预料会传出来,但这会儿一听,程娇是脸皮都僵了。 “三妹可能还不知那平清王府三郎君,是这帝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据说今日他离开春日宴之后,便去了蓬莱仙居与一众纨绔子弟喝酒,而后又转道去了平康坊。” “据说是平康坊最近来了一个很会跳舞的妓子,能跳赵飞燕的掌中舞,他们这是去看那妓子跳舞呢” 程老夫人听闻这个,脸都黑了:“二娘莫要胡说,平清王府什么门第,咱们家的女郎可配不上他们家的郎君,日后这事情不必再提了。” 程老夫人一听这个就生气,之前程娇说她将如意铃送给了谢琅,她还差人去打听,知晓人又去了平康坊看妓子跳什么掌中舞,简直是不能容忍。 想到这里,她扫了程娇一眼。 她这孙女是眼瞎呢还是脑子被浆糊糊住了,就算是当时非要选一个郎君,她难不成就不能选谢珀,怎么偏生是这个谢琅? 程娇缩了缩脖子,也觉得头有点大,她也是没料想到好嘛,她以为那谢三郎会拒绝的,哪知他竟然接了,搞得她心里也很慌。 她真的是不想要一个时常出入平康坊、不知道给她找了多少个妹妹的郎君! “这怎么行呢!” 程姝突然出声,语气还有些急。 在场的人闻言都看向她,程老夫人微微拧眉,对她道:“三娘,你不知晓那谢三郎是什么人” “三娘是不知谢三郎是什么人的,可三娘小时候也悄悄跟隔壁的老先生读过书,书上有言,君子重诺,一诺当得千金,绝无反悔。” “六妹既然赠了谢三郎如意铃,谢三郎也接了,那、那便是不能反悔了啊” 此时,程娇与萧衡的姻缘还未定下,若是若是程娇嫁给了那什么谢三郎,那岂不是说她更有机会嫁给萧衡。 程姝心里激动了起来。 正在这会儿,有声音从门口传来: “什么君子一诺,阿姐不过是个小女子,当得什么君子,再说了,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有了如意铃,也需得是长辈点了头同意,才算是作数的。” 程娇抬眼看去,正好是见程让从门外走来,走近的时候还恼怒地瞪着她一眼。 程让上前去给程老夫人与萧氏行礼,然后对程姝道:“三姐才刚回来,小弟便当你无知,莫要以为读过两本书,识得几句话便当作是什么圣言。” “那不过是束缚人的东西罢了。” 第14章 当得是风水轮流转,彼时她得意 这话也委实是有些毒。 程娇微微挑眉,心想,这程让怎么学了谢三郎那一套了? 程姝的脸当时就红了。 一旁看好戏的程妩嗤笑出声:“想必是三妹读书读得少了,应该是多读几本。” 程姝脸色一僵,忍不住道:“是啊,我哪里有机会读书,能摸到几本书识得字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哪里像是二姐这般,父亲母亲不知请了多少先生前来教导。” 怼上程娇她还有几分心虚,但是对上程妩,她自然是不怕的。 “我呢,自三岁刚刚会走路,便要帮忙家里的事情,五岁踩着凳子做菜,每日洗衣做家务看孩子,还要给养母洗脚。” “洗脚?!”萧氏突然出声,“什么洗脚?” “什么洗脚?那贱婢让你给她洗脚?”萧氏死死地握紧手指,脸色极为难看。 程姝不知内里,但却知晓这件事定然能让萧氏动怒,于是继续道: “我养母每隔几日便让我给她洗脚,又时常笑言说,天道好轮回,昔日她给人洗脚,今日也有人给她洗脚,还让我好好洗,仔细些,若是洗得不好,便赏我两巴掌。” “还骂我低贱下贱,一辈子只配给她洗脚。” 萧氏双目圆睁,额上的青筋都在噗噗噗地直跳,险些要炸了:“贱婢,好一个贱婢!” “想当年我就不该救她!不应该这样放过她的!” “她竟然敢如此欺辱我的女儿!” 程姝的这个养母钱氏,以前便是萧氏的洗脚婢,伺候萧氏洗脚的。 如今风水轮流转,转过头来了,她让萧氏的亲生女儿如同最低贱的婢子一般伺候她洗脚,她还可以对这个人挑剔、打骂、羞辱。 当得是风水轮流转,彼时她得意。 萧氏一想到那场景,双目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当年她一时心善,捡了一个小乞儿回来,给她一口饭吃,却没想到竟然救回这样的一个山中狼,竟然咬她! 要知道当年正值灾年,她将这贱婢带了回来,赏她一口饭吃,让她洗脚怎么了? 若不是她心善,这贱婢早饿死在街头了。 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歹毒,换了她的女儿不说,还这样折辱她的女儿。 若不是她这个女儿意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找上门来,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受了什么样的苦。 这个钱氏该死,孙家也该死! 程老夫人脸色也极为难看,语气含着怒意,她对程姝道:“三娘,你放心,你受的这些苦,祖母定然会替你讨回来,叫那些人付出代价!” 她好好的一个孙女被人换了,在外面吃了这么多苦,自家养着仇人的女儿,还在她身上灌注了这么多的钱财心血,将她教养成如今这般体面端庄的模样。 固然养了十几年了,也有了感情,但此等混淆主家血脉的行径,那是绝对不能姑息的,若不然日后也不知有多少奴仆胆大包天敢冒死为自家儿女求这富贵命。 但若不是因为陛下赐婚的这桩事,程家也绝对容不下程妩的。 想到这里,程老夫人目光淡淡地从程妩身上扫过。 程妩触及她的目光,身形微僵,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在这个家里,她不怕临安侯这个父亲,但却害怕这个祖母,有时候她觉得祖母看她的目光,仿佛是洞穿她一切的小心思一般,令她无所遁形。 “可是祖母”程姝有些担忧和犹豫,“我养父母到底是二姐的” 说到这里,程姝又顿了顿,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一时间有些慌乱,慌慌张张地垂下头来。 这话,是在点明她的养父母与程妩的关系。 “这同你二姐有什么关系。”萧氏听了这话,却是皱眉,“你二姐是我亲女,你也是我亲女,自是与旁人无关的。” 这可是她养大的女儿啊,和那些人有什么关系?! 而且阿妩当年不过只是刚出生的孩子,一切的过错都是她父母的,与阿妩无关啊! “三娘,我知晓你对你二姐有意见,可也不能说出这种话来?” 程老夫人眉头微拧:“萧氏!” 便是程姝此时提起程妩心思不纯,可她遭受如此不公,有小心思便有了,她们做长辈的若是觉得不好,就当作没听懂就好了。 萧氏如此护着程妩,将程姝置于何地? 她是也不想要这个女儿了吗? “是,是我说错话了。”程姝闻言笑了,那笑容轻飘飘的,仿佛那天边就要消散的轻雾,“还请母亲不要怪罪,二姐乃是母亲的亲女,自然与外人无关。” 程姝原本便没想过这样就能对付程妩了,只是想提点提点,让人知晓程妩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的,只是没想到她这个母亲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 先前她这母亲还怜惜她在外面受了苦,还说要给予她最好的,甚至都逼着程娇将院子让给她,她心里还很高兴,觉得这个母亲对她还是很好的。 只是一涉及程妩,她便立刻变了脸色,转头指责她不懂事。 程姝目光落在程妩面上,目光幽幽:“只是我有一问,想问问二姐,对于我那养父母如何处置,可是有什么高见?” “高见?我能有什么高见?”程妩死死地捏着扇柄,心中对程姝是极为恼恨,面色有些僵硬,“那两人作恶多端,害得三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那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此情此景,程妩也只能是表态自保为先了。 她心知,但凡她有一点表现出向着那两人,这临安侯府便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而且她是临安侯府尊贵的嫡女,可不是那两个低贱之人生的,也不想与他们有什么牵扯。 程妩目光扫落,落在一旁的程娇身上,却问她:“六妹,你说是不是?” 程娇:“?!” 她安静地呆在一旁到底是得罪她们谁了? 程娇心知这两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委实是不想掺合她们之间的恩怨。 程妩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程姝也不善,若是她善良,便不会做出抢亲妹妹的未婚夫的事情,不过都是为了自己得利,连亲妹妹都可以牺牲罢了。 反正她程娇在程姝眼中,是可以牺牲的,如此,便是她怜程姝过往艰苦,也只是不恨她罢了,可没有什么姐妹之情。 程娇笑了:“二姐说的不错,那些害了三姐的人,自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我们临安侯府的女郎,那是何等的尊贵,却被这些歹人带走,如此折辱,我们身为三姐的亲人,自是不可能放过他们。” 第15章 那就要孙家人一双手 “正是这个道理。”程老夫人点头,很赞同这话,依照孙家人做下的恶事,将他们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她问程姝:“你要将他们如何?” 程姝咬唇,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确实想要那孙家人都不得好死,只是具体如何报仇,她也是没有细想的。 程让却是给她出了个主意:“虽然那孙家人歹毒,却也没有伤了三姐的性命,那便留着他们一条命,再以歹毒还之歹毒吧。” 这话也是有理。 要是程姝死了,程家定然要孙家一干人等为程姝陪葬,但不管孙家留下程姝如何的歹毒用心,想要折辱什么,程姝也活到了今日回到程家。 程娇伸了伸脖子问:“如何以歹毒还之歹毒?” 程让却问程姝:“孙家那边有什么人?孙家夫妇最在乎什么?” 程姝道:“在孙家,他们还有三个孩子,两子一女,长子比我小两岁,今年才十三岁,却极为聪慧伶俐,孙家夫妇最为在意,觉得日后这孩子可以走仕途,出人头地。” 程让笑了:“那就要孙家人一双手。” 程让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要一双手? 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程让继续道:“孙家人不过是普通人家,赖以谋生的不过就是劳作,若是断了一双手,日后的日子定然艰难,能不能活下去都难说。” “再说那几个小的,没了一双手,别说是读书出人头地了,便是生存下去也艰难,说不定连嫁娶都没有机会了,就此绝后。” “这主意不错。”程娇头一个赞同,“如此,也算是以歹毒还之歹毒了。” 程让不愧是她双胞胎弟弟,和她一样聪明。 虽然程娇觉得程姝也不是良善之辈,并不想与她有什么交情,生怕对方为了利益坑她。 但程姝变成现在这般,皆是孙家人的造成的。 她不恨程姝,但是恨孙家人。 若是没有孙家人狗胆包天调换孩子,程姝便会在临安侯府长大,不会受那些苦,或许也能如同阳春白雪一般。 既然不能将人弄死了,那就让他们失去所在乎的一切。 孙家人折辱程姝,那便让他们生不如死。 “主意不错。”程姝笑了,笑着笑着,竟然落下两行清泪,“如此生不如死,也是他们应得的。” 说罢,程姝又看向一旁的程妩,心中暗道可惜,若是程妩也如同那些人一样被毁了双手生不如死,她才最是畅意。 只是可惜了。 萧氏瞧见程姝的目光落在程妩身上,将程妩拉到身后,自己挡在面前,怒瞪程姝一眼:“此事与你二姐无关,你二姐是我亲女。” 萧氏的立场仍是在程妩这边。 纵然是知晓程妩并非她亲女,乃是她的仇人之女,对方还坑害了她亲女,那样欺辱她的亲女,也折辱她。 但程妩是她养大的,多年来母女感情深厚,她是没办法割舍的,也可不是程姝这个半途回来、今日才相见的所谓亲女能比的。 萧氏也只能告诉自己,程妩是她亲女,就当是当年她真的生了两个女儿,与那孙家无关,孙家的账和仇只能与孙家算,与程妩无关。 程老夫人闻言闭上眼。 今日萧氏说了这些话,如此护着程妩,此后她与程姝,怕是不会再有什么母女之情了。 程姝不会原谅她这个母亲的,而他们这些长辈的,她不能要求她做一个孝顺女儿。 “是,二姐是您的亲女,一切与二姐无关。”程姝笑了笑,没有再言程妩的事情。 程妩还在临安侯府其实也挺好的,她要嫁太子便让她嫁去,日后等真太子归来,让她一同陪着她的太子赴黄泉也挺好的。 而且,若是将程妩的身份告知天下,那嫁给太子的事情指不定便落到她头上了。 她可不愿嫁给那个假太子。 萧氏见程姝不再纠缠,松了口气,心中也有些愧疚:“三娘,母亲知晓你这些年受了委屈,不过你放心,那孙家人咱们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日后母亲也会补偿你。” “多谢母亲。”程姝语气淡淡,并不是很在意。 事情就这么商定了。 程老夫人拍了拍程姝的手,与她道:“你啊,也是个可怜的,但如今也算是否极泰来,日后平安长久,那小清苑多年不曾有人住了,你若是不嫌弃,便搬来与我这个老太太一同住吧。” “再有,再过一个月便是祖母的寿辰,原本祖母也不打算大办的,如此,便多发一些请帖,到时候将你介绍给世人,叫世人知晓我们临安侯府还有你这个嫡女。” 这也是给程姝做脸,告诉世人,临安侯府很重视这位从小流落在外的嫡女。 “多谢祖母。” 瞧着这境况,萧氏相较程老夫人做人做事,倒是差太远的。 就程老夫人的话说,萧氏还是小娘子的时候,其实是个很果断也很有手腕的女子,可嫁了人之后一心扑在了争宠上,脑子都被这些男女情爱给糊住了。 程让扯着程娇的手臂悄悄出了门。 “你干什么干什么?”等到了院子里,程娇赶紧是拍开他的手,“扯得我手疼。” “你还知道疼?”程让气得不行,额上的青筋都绷不住了,“程娇,你是不是傻了?便是你不喜那萧衡了,也不能将如意铃送给谢三郎啊!” “难不成你不知晓他是个什么人?” “吾吾当然是知晓的”他是来算账的。 “既然知晓,那你还送?你当真是日子过得太好了,给自己找麻烦是不是?” “若是平清王府来说这门亲事,你信不信父亲母亲会应下,到时候你就要嫁给谢三郎那纨绔了!” 程让真的是要气死了,他怎么会有这样没脑子的妹妹,做事之前就不能动动脑子吗? 这是要将自己将来的一生都坑进去吗? “我信。” 程娇肩膀都垮下来了。 “我本以为就着谢三郎的性子,定然会拒绝我的,只是没想到”没想到那纨绔不按常理出牌。 看来是她想当然了,谁人接下来会做什么,那都是不一定的。 “难道我真的要嫁给谢三郎吗?”程娇蹲了下来,直想哭,“听说他在平康坊里,不知晓还有多少红颜知己” 第16章 大兔子蹲完小兔子蹲 程让陪着她蹲下来。 姐弟俩就像是两只兔子一样蹲在那里,浑身都散发着丧气,只觉得前路艰难。 最终程娇摆摆手:“算了,也不算什么事情,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我便出家做女冠去。” “做女冠?”程让眉头都打结了,“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做女冠总比做尼姑好,道家人不讲出家人清规戒律那一套,自在逍遥的,指不定还能修得一个逍遥长生,我觉得可行。” “再说了,做女冠总比嫁给谢三郎吧?”程娇面露嫌弃,“他那么乱,也不知晓会不会得什么病?” 程让:“?!” “能得什么病?” “花柳病。” 程让:“” 程让叹了声:“阿姐,你好歹是个小娘子,能不能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把花柳病扯出来。” 有这个阿姐,他实在是太难了。 欺负他就算了,也别总是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叫人知晓了,还不知道惊成什么样子。 “难道要说马上风?可要是得了马上风,不是要死了就是瘫了啊。” 程让:“” 罢了,他闭嘴。 不过 “做女冠肯定是不行的,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还有什么好法子?只有做女冠是不用嫁人了,也不用嫁给谢三郎了。”程娇戳了戳手指,纠结非常。 两只又沉默了下来。 “你们在那里蹲着做什么?” 二人闻声抬眼看去,只见临安侯领着程谦、程谅往这边走来。 临安侯身为武将,身形高大威武,相较而言,程谦与程谅的身形则是单薄了许多。 “父亲、大兄、二兄。”二人起身行礼。 程谦温和一笑:“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在里面陪祖母和母亲说话?” 程娇道:“闷得慌,四郎陪我玩一会。” “哦?玩什么?”问话的是程谅。 程娇面无表情地道:“兔子蹲。” 众人:“” 程娇继续道:“大兔子蹲完小兔子蹲,小兔子蹲完大兔子蹲,就是这样。” 众人再次:“” 临安侯眼皮子直跳,忍不住道:“你自己喜欢玩就算了,别是拉着四郎一起,他还要读书呢!” 程娇哦了一声:“知道了。” 知道了,下次还敢。 临安侯心头一堵,心觉得这个女儿简直就是来克他的,总是能将他气得有气无处可撒。 “哼,算了,都进去吧。” “是。” 程娇见临安侯气得脸都黑了,忍不住掩嘴偷笑了起来。 这位老父亲心情不好,她就开心了。 哼,渣男! 一众人进了正房明厅,一番见礼之后坐下来说话,程老夫人将关于如何处置孙家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大家都没有异议。 临安侯还道明日便安排人出发去办这件事,他虽然对程姝也没什么感情,但到底是他亲生女儿,由不得旁人欺负。 说完了事情,正准备开席,便有下人来报,说是萧衡来了。 “萧二郎?他来做什么?”程老夫人皱眉,她也是知晓春日宴上发生的事情的,对于这萧二郎也没什么好感。 之前她还觉得这个萧二郎不错,和她家孙女很是相配,却没想到是个心机深沉的。 萧二郎?! 程姝失手扫落了一只茶盏,茶盏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声响,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茶盏里的茶水流出,湿了好一块地方。 程姝整个人都愣愣的。 程娇问她:“三姐,你怎么了?” 听说萧衡来了就这么失态,难不成是已经打上萧衡的主意了? 程娇想笑,明知在她的前世里这是亲妹妹的好姻缘还去抢,程姝确实没什么道德底线。 “没没什么” 程老夫人让侍女去收拾摔在地上的茶盏,然后对来禀报的下人道:“去将萧二郎请进来,正好他也是萧家人,便将三娘的事告知他一声,让他告诉萧家人。” 萧家,是萧氏的娘家,亦是程姝的外祖家,自然是要告知一声的。 “过两日,你便带着三娘去一趟萧家,拜见她外祖母以及舅父舅母,好让他们看看你还有这个孩子,是他们的血脉至亲。” 萧氏应下。 不多时,萧衡便被请了进来。 程姝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个从门口走进来的郎君。 他穿着一袭青衣头戴铜冠,身形挺拔如松如柏,面容俊美斯文,那是他前世今生都不曾见到过的俊美郎君。 程姝心跳如鼓,忍不住捏紧了袖口。 萧衡上前来行礼:“子衡拜见老夫人,拜见姑父拜见姑母。” “是二郎来了,快免礼,请坐。”程老夫人笑容和善,“今日怎么过来了?” 萧衡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落在程娇身上,露出一些温和的笑容来,然后转头对程老夫人道:“回老夫人的话,今日子衡是为了五表妹而来。” 在场的人脸色都微变,程让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程老夫人则是笑了笑:“哦?为了五娘?不过你还不知,我们府上还有个三娘,是你姑母的亲女。” “这姑娘从小便流落在外面,今日正好回来了,府上的小娘子重新排序,昔日的五娘,今日已经是六娘了。” 萧衡微讶:“还有这事?” “是啊,劳烦二郎回去告知萧家,过两日,你姑母便带着三娘回萧家拜见她的外祖父外祖母。” “子衡定然会带到。”萧衡点头应下。 他目光扫过,瞧见了一身穿青色齐腰襦裙、有些瘦弱的小娘子,长得与萧氏确实极为相像,想来便是今日归来的三娘了。 他只是淡淡地扫过一眼,便将目光移开。 却未料他那一眼令程姝心都快跳出来,有些暗黄的脸上也染上的一些红。 萧衡定了定神,又开口:“老夫人,子衡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六表妹,子衡与六表妹两情相悦,若是贵府成全,子衡归去便与父亲母亲说此事,不日便来说亲。” “谁人与你两情相悦?”程让脸色都黑了,虽说那谢琅不是什么好东西,萧衡同样也不是,这两个都是坑,他阿姐是哪个都不会跳的。 “我阿姐乃是最为矜持的小娘子,什么时候与你两情相悦了?” “萧二郎,便是你心悦我阿姐,也不能如此损坏我阿姐的名声!” 第17章 难不成他会输给那个浪荡子? “正是。”程娇使劲点头赞同这话,“我倒是不知,我什么时候与萧二郎你两情相悦了?” “便是我生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倾慕于我,想娶我为妻,也不能如此胡说八道坏我名声啊!” 程让连连赞同。 没错,就是这样子的。 这姐弟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言语表情仿佛都在说萧衡想娶娘子想疯了,都开始胡言乱语到处碰瓷。 大概是那表情太过认真,说得萧衡自己都差点信了。 他疑惑地看向程娇,见她气得脸颊气鼓鼓的,恨不得立刻与他撇清关系,心中觉得奇怪。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这小娘子之前分明是对他有情的,甚至还追到了春日宴上,只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令她矢口否认对他曾有过的情谊。 难道真的是瞧中了那谢三郎的皮相,变了心了,转头倾心于谢三郎了? 想到这里,萧衡面色有些难堪,仿佛是受到了屈辱一般。 难不成他会输给谢三郎那个纨绔浪荡子? 其实他对程娇也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之前程娇在他面前晃的时候,他还觉得有点烦,但碍于是表妹,又是侯府贵女,他只得耐心应对着罢了。 或许是他本身就对这些不知人间疾苦、骄纵任性的世家女不喜,觉得他们没有半点吃苦耐劳的好品质,仗着世家好,便是嫁了人之后也不会伺候长辈。 今日走这一趟,也是他思量许久才做下的决定,相较程娇,那个平清王府的谢璎县主才更为刁蛮任性、骄纵愚蠢,他委实是不想娶这样的娘子。 可如今他已然是被谢璎缠上,唯一敢与谢璎一争的,便只有程娇了。 故而,他只能是做出选择。 程娇总比谢璎乖巧听话,而且对他也有爱慕之心,是他眼下最好的选择。 萧衡闭上眼,然后道:“若是因为今日的事情,六表妹生子衡的气,也是应该,当时是子衡考虑不周,以为告知县主子衡心有所属县主便会放弃,未曾考虑周全,是子衡的不是。” “萧二郎。”程老夫人眉头拧紧,“便是要说亲,便是你父母前来与我们说,哪里容得你这个小辈跑来我这里放肆,说与我家的小娘子两情相悦,还让我们成全你们?” “你此等行为,莫不是在逼迫我等,若是不应了你这桩亲事,便要毁了我家小娘子的名声?” “子衡不敢,子衡只是一时心急,今日六表妹对子衡有些误会,将那如意铃赠予了谢三郎,那谢三郎是个什么样的人,难不成老夫人与姑父姑母不知吗?” “难不成诸位觉得那平清王府是个好门第,便不顾六表妹的死活,去攀附这个富贵。” “放肆!”临安侯怒起,“萧子衡,我们临安侯府的事如何,轮不到你来插嘴!” 萧衡这话,便是指着临安侯府的鼻子骂,若是他们将程娇嫁给谢三郎,便是不顾自家女郎死活攀附富贵的小人吗? 真的是好胆! “姑父莫要动怒,子衡并无他意。”便是被呵斥,萧衡依旧挺直了脊梁骨,不卑不亢,语气客客气气的。 “并无他意?”临安侯冷笑,“这话你说自己信吗?” “是子衡着急了,子衡只是担心今生与六表妹无缘,还请姑父勿要动怒。” 可不是着急了吗? 若不快点,指不定平清王府便要拿着如意铃来说亲了,到时程娇嫁了谢三郎,那他岂不是真的要娶谢璎? 若是平清王府真的要将谢璎嫁予他,萧家不会拒绝,他怕是没得选择,只能娶妻。 便是今日,他先来了临安侯府说这亲事,而不是先会萧家,便是知晓在程娇与谢璎之间,萧家定然会选择谢璎。 萧家与临安侯府本是姻亲,便是再续,那也是锦上添花罢了,可若是能攀上平清王府,萧家定然是非常乐意的。 指不定还会责怪他拒了谢璎的如意铃,落了谢璎与平清王府的面子。 若是他能提前得了临安侯府的同意,与临安侯府定下约定,到时萧家便是想结平清王府的亲事,也要顾及临安侯府与他们翻脸。 程娇看了萧衡一眼,虽然不知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但也觉得没安什么好心。 她笑笑道:“这‘缘’之一字,需得是你情我愿,才能称作‘有缘’,终成良缘,可若只是一方有心,一方无意,非要强求,那便是孽债了。” “同理,这双方皆有此心,才能称作是两情相悦,便是萧二郎你心悦于我,我无此心,那不过只是萧二郎你一人的念想,当不得两情相悦。” “萧二郎说话可要小心,胡言乱语坏了小娘子的名声,小心出门被人蒙上头打死。” 程娇鼓着脸,说着威胁人的话,虽然看着很生气,一双眼睛圆溜溜的,但也是活泼又生动,仍旧是可可爱爱的。 程让微微挑起眉头,竟然笑了,但笑意却不达眼底:“是了,萧二郎,可要小心些,免得不小心便被人打了。” 临安侯府的人似乎都不同意这桩姻缘,而且因为他说的这些话还懂了些怒气,萧衡有些恍惚,一时半会的,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最后他将目光投向萧氏。 萧氏是他的姑母,对他也很是关怀,以前对于这桩亲事,也很乐观其成。 萧氏被他看得脸色有些难看,最终道:“二郎,姑母也知晓你中意你六表妹,只是你六表妹不情愿,此事便这样算了,日后你若是瞧中了别的小娘子,姑母也定然为你说情。” 临安侯夫妇,只要不是涉及到他们最为在意的人,还算是很正常的,但只要涉及,为保他们在意的,旁人就都不重要了。 就像是萧氏,只要不动程谦与程妩,她还是个好母亲,会怜惜程姝在外头受了苦,想要补偿她,便是不喜程娇,若是遇见事情,也会护一护。 萧衡脸色有些不好,转头又看向程娇,问她:“六表妹当真是对我没有情意吗?” “以前我来临安侯府、或是你去了萧家的时候,都很是喜欢凑到我面前来。” 第18章 何不以溺自照,瞧瞧自己是何物? 程娇对上他的目光,冲着他笑了笑,然后道:“我竟然不知二表兄竟然是这样想的,想来是我做错了事情,令二表兄误会了。” 方才都是‘萧二郎’,如今又变成了‘二表兄’,显然不愿过多纠缠,大有以‘误会’化解此事之意。 萧衡拧眉,今日临安侯府的态度如此强硬,若是再闹下去非但不能与程娇定下亲事,反而惹来临安侯府的厌恶。 不过是几息之间,萧衡便下了决定,抬眼问她:“误会?” “是啊,误会。”程娇笑了笑,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去找二表兄,自然是敬仰二表兄。” “二表兄的才学在长安城之中数一数二,表妹不济,作诗词也只会作什么‘闺中女儿不知愁,上两壶好酒’这样词句,惹人笑柄,说起来实在是忏愧。” “只想着多靠近二表兄一些,好沾一沾二表兄身上的才学之气,日后作诗词也能好一些,莫要再惹来什么笑话,叫二表兄误解,委实是小妹的过错,还请二表兄勿要与小妹一般计较。” 程让听了这话,脸色有些不好,但只能是忍下,他心知不是什么误会,不过是萧衡不要脸想娶他阿姐罢了。 只是他们与萧家是至亲,不能真的撕破脸,只能用‘误会’来化解,将那些事情都当作是一场误会,说开了,便无事了。 可是他真的是恨不得一拳打在萧衡的脸上,让他敢算计他阿姐! “原来如此。”萧衡握紧手掌又松开,面上也染上了一些笑意,显得他既温和又谦逊,斯文有礼至极,“原是我会错意了,打扰了六表妹。” 正在此时,程谦也上前来,与萧衡说道:“二表兄,我最近得了一幅好画,正想着什么时候请你过来瞧瞧。” “我看选日不如撞日,二表兄便同我一起去看看画吧,瞧瞧我花的钱银到底是值不值?” 萧衡好脾气地应了一声‘好’,然后便与程谦一同离开,仿佛之前闹出来的事情都不存在一样,一点都不尴尬。 待他们走了之后,程让终于是忍不住冷哼一声:“真的是好胆子,竟然敢算计我阿姐。” 若是细想一番今日的事情,大约也能猜出萧衡今日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不想娶那谢璎,转头想利用程娇为他挡着。 何不以溺自照,瞧瞧自己是何物? 不行,他回头定然要拿块布,蒙头打他一顿,不然难消心头之恨。 程老夫人对萧氏道:“你这侄子,当真是心思如玲珑,也以为旁人全是蠢,读书读得好,可做人也要讲良知才是。” 萧氏面上无光,只能低头说道:“回头我便回家与父兄说一说,尽早给他许一门亲。” 说到这里,萧氏又瞪了程娇一眼,心觉得这事情也全数是她惹来的,若不是她自己凑上去,怎么会有今日这一遭,害得她也丢脸。 然而这会,程姝突然开口:“祖母此言差矣,三娘以为萧二郎这样正正好。” 这话引来所有人的注目,程姝死死地捏着袖子,屏住呼吸。 程老夫人有些诧异,却问她:“哦,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程姝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萧二郎心思玲珑,学识渊博,是个好郎君,而且方才六妹不是也说了吗,这都是误会。” 程让道:“三姐,你可莫要被他这副模样给骗了,此人乃是十足十的伪君子,斯文败类,他不过就是不想娶平清王府谢家娘子,这才想利用六妹,以为娶了六妹为妻,便不用娶那谢家娘子了。” “可他若真的有攀附之心,那断然不会拒了平清王府的亲事,不攀附权贵,不也是难得可贵?” 这话说得似乎也有点道理。 程老夫人笑了笑:“确实也算。” 纵然谢璎刁蛮任性,飞扬跋扈,在很多人看来,并非一个好娘子人选,可她到底是王府贵女,堂堂君主,若是娶了她,这前程定然是扶摇直上。 萧衡不愿这门亲事,可见还是有点东西。 至少不会为了权势毫无底线。 “而且他今日来此,也只是误会,本以为与六妹两情相悦,却不知是自己会错意,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罢了,如此,也不能怪他是不是?” 程让嘴角直抽:“三姐,难不成你听不出来,阿姐说的什么‘误会’不过只是托词吗?” 他这个三姐脑子怎么时好时坏的? 怎么忽然为萧衡辩解了? “三姐为二表兄辩解这么多,难不成是瞧上二表兄了?”程娇笑意浅浅地问。 程姝微顿,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我听闻过萧二郎之名,觉得他朗朗君子,并非是这样的人罢了。” 程娇道:“世间的谣言到处传,也不知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三姐日后看人,需要仔细地看,勿要再用什么‘听闻’便断定一人好与不好。” 这是她看在程姝是她亲姐姐的份上的提醒,在她梦中,当时萧衡已经与她定亲,却与程姝走得很近,最后生出了感情,非卿不娶,甚至有了苟且,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程姝这个抢亲妹妹郎君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提醒过后,若是他们还要配一对,那就是王八与乌龟看对了眼,随他们自己去吧。 程姝微笑:“多谢六妹,三姐记下了。” 程老夫人道:“好了,那就开席吧,咱们移步偏厅,让人上菜,至于阿谦,便不等他了,让他应付萧二郎吧。” “是。” 一众人起身移步,临安侯与萧氏一同上前去扶着程老夫人去偏厅,一众小辈则是落在后面。 程娇扯了扯程让的袖子,落在了最后,发现是家中少了一个人:“杨小娘呢?” 一直注意着程姝的事情,倒是忘了还有杨小娘这个人了! “去了梁家看大姐去了。”程让想起杨小娘,脸色便有些不好,“听说这一次大姐病得很奇怪,父亲还拿了府上的牌子请了太医来看诊,却也看不出什么病。” “我也有些担心,大姐她会不会出什么事” 第19章 我问你,你可愿娶那程五娘为妻? 说起程娥,程娇心头一凛,心头升起危机感。 虽说她与程娥之间也有些不对付,但到底也是血脉亲人,知晓她活不了多久了,心里也有些难受,但知晓程娥死了之后的遗言,那些难受也全数散去。 若是程娥真的如同她梦中一样死了,还留下遗言让家中妹妹嫁过去帮她照顾孩子,依照临安侯偏爱她的劲儿,怕是真的会逼着女儿嫁过去。 到时候,可能不是程姝就是她了。 程娇压了压嘴角,眼底微冷,为人子女,她也不求这一对父母有多疼爱她,但也不能毁了她将来的一生。 因着小心中挂着事,程娇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委实没有胃口,随便吃了些,之后便去了院子廊下坐着。 太阳的余光洒在地上,为世界染上最后一抹橘红。 程让瞧着她不高兴,凑了上来:“阿姐你不高兴,是因为三姐要搬去祖母那里住吗?” 程姝在外头受了许多苦,程老夫人也心疼她,对她非常的不错,地位也直逼程娇。 程娇摇头:“那倒是没有。” 在她看来,祖母是他们共同的祖母,又不是她一个人的,谁人能得她的偏爱,那都是各凭本事的事情,她心中没有多大的想法。 “那你这是怎么了?” “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郎君。” “什么?郎君!”程让惊得险些跳起来了,被程娇一个眼神杀过去,他这才止了住,可声音忍不住着急,“你竟然想郎君?是谁人?” 谁啊,看他不揍他一顿。 “难道你还想着萧二郎还是谢三郎?” “阿姐,你冷静点,这两个是绝对不行的,明儿个我便去平清王府将如意铃取回来。” 虽然他舍不得一起长大的阿姐嫁人,可女子到底是要嫁人的,他也不能拦着,只是这人选,定然要仔仔细细地挑选才行。 萧衡和谢琅这两人,一个斯文败类一个浪荡风流,皆不符合做他姐夫的人选。 程娇听了这话,有些心虚自己乱丢如意铃惹下祸事,又是因为弟弟暖心的话非常感动:“程小让,这个世间上,果然是你对我最好,呜呜呜~” 知晓她将如意铃送给了谢琅,家里人的态度不一,临安侯、自萧氏知晓之后怕是恨不得将她打包送到平清王府,觉得这是她的福分。 程老夫人虽然听过谢琅的名声,却有待观察考验,没有一开始也没有反对,却也没有同意。 也唯有程让,是坚决要将如意铃取回来的,不让她嫁给那名声狼藉的谢三郎的。 程让道:“你要是做妹妹,喊我兄长,那我定然对你更好,六妹!” “休想!”程娇抹了一把脸,轻哼,“程小让,难不成你不知晓一日为弟终身为弟的道理吗?就算是我只比你大了一炷香,却也是你命定的阿姐。” “你就认命吧!死了这条心吧!” 姐弟俩一胎而生,一个想做阿姐,一个想做兄长,为此不知道争辩了多少次了。 程谦从屋里走出来,也走了过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程让摇头,“就是六妹说可以让我做兄长。” “胡说!我分明没有同意。” 程谦笑了笑,有些羡慕他们二人感情好,他问程娇:“六妹可是瞧中了谢三郎?” “没有,她没有瞧中谢三郎。”还未等程娇开口,程让便替她否认了,“今日之事,都是那萧二郎想拉阿姐下水,阿姐不愿得罪平清王府,这才扯了谢三郎的。” “大兄,谢三郎并非良配,阿姐定然是不能嫁他的。” 程谦道:“我又没问你,着急什么?” 程娇道:“大兄,四郎说的不错,我当时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想嫁予谢三郎的,四郎还说要替我取回如意铃。” “是这样吗?” “是的。” 程谦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程娇与程让见他走了,又忍不住咬耳朵。 “他到底想做什么?” “谁知道呢,只要不是卖了我,管他做什么” 夕霞在天边慢慢地燃尽,临近禁宵之时,有一辆马车在平清王府门前停了下来。 谢琅手里捏着一把扇子,慢悠悠懒散散地抬脚下了马车。 有家仆迎了上来:“三郎君,您可算是回来了,王爷正在寻您,说若是您回来了,便去正院见他。” “哦?”谢琅嘴角微微扯了扯,“他寻我所为何事?” “这老仆便不知了。” 谢琅转了转扇子,点了点头,抬脚往王府的正院走去。 彼时,孩平清王已经用过饭了,正坐在正位上喝茶,平清王妃也坐在一旁给他泡茶,认真地伺候着。 平清王年岁刚过四十五,因着是武将,身形高大,一身气度悍匪,下巴上还留着一茬短胡子,看着样貌就有点匪气,给人的压迫也很大。 “儿子拜见父亲,拜见母亲。” 平清王将手中的茶盏振在案几上,面上的怒意不掩:“你还知道回来,你爹我都以为你醉死在平康坊里了!” “也不知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有你这个的儿子!” 闻着谢琅身上未散的酒气,平清王只觉得要气死了。 他为人刚正正派,一生有四个儿子,大儿子像他,二儿子马马虎虎,四儿子是善良谦逊那一款的,就是这个三儿子,每每令他想起来都要气死。 谢琅并不在意平清王的怒火,笑笑道:“父亲若是有心,不如多将心思放在大兄和四郎身上,至于我,我便只爱这自在随心的日子,不求权势名利,只求今生逍遥。” 见平清王听了这话又要生气了。 平清王妃赶紧劝道:“三郎年纪还小呢,还不知事,王爷与他好好说,父子俩哪里有见面就跟仇人似的。” “他还小?”平清王冷哼了一声,“他今年都已经及冠,已经不是小儿了,都说三岁看到老,他小时候就是这个鬼样子,大了也如此。” “这不是还没成亲嘛,等他娶了娘子,定然能沉稳下来好好过日子了。” 说起成亲,平清王终于想起了今天喊这个儿子过来是干什么的。 “我问你,你可愿娶那程五娘为妻?” 第20章 待我浪子回头,再娶美娇妻 娶程五娘? 娶程五娘为妻? 谢琅愣住了,原本有些混沌的脑子一下子似乎是清醒了不少。 “娶程五娘为妻?” “便是程五娘,怎么?难不成你还不愿了?” 谢琅有心想道‘我不愿’的,像是他这样处境的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何必是连累人家,让她陷在危险之中。 可是他想到那笑起来杏眸含笑的小娘子,到了嘴边的话,竟然说不出来了。 他认得那小娘子许久了,只是她不认得他罢了。 “我愿不愿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女郎愿不愿,临安侯府的女郎多是好郎君可以选择,哪里能瞧得上我这般儿郎?” 他说这话的时候吊儿郎当的,丹凤眼中春光潋滟,既放荡又勾人。 平清王脸色有些发黑:“你还知道你这样不好,我还以为你觉得自己绝世无双,无人能及呢!” “那倒没有。” “你还有自知之明,哼!”平清王见他懒懒散散的样子,只觉得眼睛都疼,“我再问你,可愿娶程五娘为妻,你只答愿不愿,若是愿意,自然有法子让她嫁你。” 临安侯府虽然不错,但还不及平清王府,便是谢琅不堪,可他到底是平清王府嫡子,是首阳长公主的亲子,还有贵为帝王的舅舅,只要多许些好处,临安侯府不可能不点头的。 谢琅心头一跳,握在折扇上的手都紧了紧又松,那一瞬间,心里想了许多,最终却道:“此事日后再说吧,那小娘子瞧着呆呆的,委实无趣。” “谢既安!”平清王震怒,“你以为人家临安侯府是那平康坊里的妓子吗?会跳舞还会唱曲儿,很能哄你开心?” “儿子没有这样说”谢琅拧眉,他可没有拿人家侯府女郎与平康坊的那些妓子相提并论。 “娶妻的事情,日后再说,我如今还未玩够,等我玩腻了,愿意娶妻了再说。” “再说这娶妻的事情吧,也讲究我自己愿意的,现在便是娶了回来,我天天往外跑,将人家置于何地?这家里岂有安宁的日子?” “待我浪子回头,再娶美娇妻。” “你还知道自己是浪子?”平清王被他气得不轻,伸手捂住胸口,终是懒得管他的破事,“滚,给我赶紧滚!” 谢琅等的便是这句话。 “儿子告退。”他潇潇洒洒地作揖一礼,然后转身潇洒离去,半步都不曾停留。 平清王当真要被这儿子气死了,对平清王妃道:“你瞧瞧你瞧瞧,我当真是前世欠了他的,以至于他今生成了我的儿子,天天存心气我!” 平清王妃只得劝道:“王爷消消气,三郎有句话也说得不假,他这会儿还未收心,便是娶了娘子,那必然是要成怨偶的,这日子也不得安宁。” “只能等他再年长几岁,懂事了,再为他说一门好亲事。再说了,三郎这样的身份,难不成还说不上好亲事吗?” 平清王妃说这话,心中微酸,谢琅这个浪荡子不就因为是首阳长公主的亲子,身份便比她四郎身份尊贵,想娶什么样的娘子都行。 “既然不愿娶,为何还接了人家小娘子的如意铃?” “三郎的性子,大概是觉得逗人家小娘子有趣吧” “孽子!”平亲王被气得不轻,但给谢琅说亲的事情也暂且搁置。 谢琅一路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进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唯有廊下的灯散发着亮光,照亮着方寸之地。 有夜风吹来,凉凉徐徐,他站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儿夜风,吹得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他才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了一对香球大小的铃铛。 铃铛微晃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叮铃铃的,听着这铃铛声,仿佛四周都安静下来了,唯有徐徐的风吹着。 天边的明月向人间洒下的一片皎洁的月华。 明月皎皎,月华清清,是天地之间最高洁之物,洒落世间,照亮黑夜。 可是叫人看得着,却摸不着。 明月皎洁,却不是属于他的,他只能是在这一方天地,望而叹息。 “对不起” 他知晓她送这如意铃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想他拒了她罢了,可是在那时,他心中欢喜不已,根本是舍不得拒绝。 赠君如意铃,觅得如意郎。 接了我的如意铃,便要做我的如意郎君了。 他哪里是能拒绝。 只是他也知晓自己的处境,也不敢真娶她为妻,接了她的如意铃,却也不能娶她为妻。 而他能抓住的,或许便只有这须臾的贪妄。 明月终不属我。 或许此生只是遗憾。 黑暗一个人影走上前来,恭敬地低头拱手行礼:“郎君。” “何事?” “今日临安侯府来了一位小娘子,说是临安侯府的女郎,生得与临安侯夫人极为相似,临安侯府已认下她,所言她与府上二娘子乃是双生。” “双生?”谢琅微微挑眉,轻笑了一声。 “正是,府上为她取名为姝,又将府上的女郎重新排序,五娘子如今已是六娘子。” “还有,今日那萧衡又去了一趟临安侯府。” “他去临安侯府作何?” “是想与六娘子定下亲事”那人说到这里,额上的冷汗都出来了,“不过临安侯府的人并没有应下。” 谢琅轻笑出声,那笑声极轻,为有离得近的人才听得清。 “我原本瞧着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瞧着更不是了。”萧衡此举,无非是不想娶谢璎,提前定下一桩亲事。 “他真的是好大的胆子,以为这长安城的贵女便由他挑选利用吗?” 谢琅垂眸,丹凤眼微眯时闪过一些冷意,“听说这位萧会元正准备参加殿试,你瞧着让他摔一跤,最好是摔断手,连殿试都去不得。” 也不怪他断了他的仕途,只是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惹到了他。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善人。 “去吧。” 黑暗中的人应了一声是,然后悄然离去。 院子里又重新安寂了下来。 第21章 不想她再送别人如意铃 次日,程让在国子监请了假,去了一趟平清王府,向谢琅讨要如意铃。 谢琅眯着眼看着眼前半大的小郎君,手指轻轻地搭在彩绘粉桃茶盏上,轻声道:“丢了。” “什么?丢了?”程让原本有些沉定的脸都要黑了,“怎么丢了呢?丢哪儿了?” 瞧着这样子,下一刻就要跳起来了。 谢琅轻笑,心想不愧是是程娇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平日里瞧着有点沉稳,但是一戳就破功,气得要跳脚。 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语气轻轻:“昨日喝了太多了,忘了丟哪了。” “谢三郎!”程让气得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两圈,“你怎么丢了呢?便是你不愿娶我阿姐,也不必这般乱丢吧?” “此乃某无心之失,若是你阿姐怪罪,某愿亲自登门致歉,请她原谅。” “谁要你上门致歉!”他阿姐才不要见这个浪荡子! “那你待如何?” 程让噎住,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 谢琅又道:“只要是程家不认,就算是被人捡到了,那也是假的,毕竟谁人都知晓你阿姐将如意铃赠予了我,哪里会出现在别处。”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眉眼微挑,眼中带着一些笑意,“程小郎君,你不必担心。” 程让简直是想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是该担心如意铃在谢琅手上到时候他来求娶呢,还是被人捡到了惹出事端。 毕竟那如意铃上,可刻着他阿姐的名字的。 “当真是丢了?” “当真,此事,我又何需骗你?” 程让仔细一想,也发现有道理。 若是谢琅真的想要用这如意铃求娶他阿姐,便不会说这种丢了的话,若是不想娶,将如意铃还了就是了,何故如此。 想来是真的丢了。 谢琅见他面色僵硬,心中叹了口气,又与他道:“既然来了,陪我喝盏茶,我这,已经许久都不曾有客人来过了。” “不了。”你自己喝吧。 “告辞。” 程让来去匆匆,连一杯茶都不愿喝。 谢琅看着他离去,伸手在腰间的香囊之中取出了那一对如意铃,如意铃里的小金珠被他拆除了,只余下空铃,再也不会响了。 如意铃,就让它就此丢了吧。 本是他的私心,不想她再送别人如意铃。 他捏了捏如意铃,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 。 程让不敢声张如意铃丢了的事情,只能悄悄地派人循着谢琅昨日去过的地方找,只是找来找去,都不见踪影,最后只能放弃。 程姝回来第二日,临安侯府便派了人去找孙家人算账,而且也将关于‘程姝与程妩是双生’的那一套说辞放了出来。 说什么当年萧氏生产的时候被心思歹毒的婢子抱走了一个,如今终于回家。 萧氏原本便生了程娇程让这一对龙凤胎,故而说她以前生的是一对双生女,大多数人也是信的,虽然还有少少的一些人提出质疑,但都被压了下来。 纪青莲屁颠屁颠地跑到了临安侯府,奔赴第一吃瓜现场。 “程娇娇程小六不不,程六六” “程六六,我听说你还有个阿姐,如今你已经是程六六了。” “五魁首啊,六六六。” 还六六六? 程娇脸都要黑了:“纪荷花,你找打是不是?你才六六六,你三个头六只手,啊啊啊,看招!” 两个小娘子在院子里你追我赶,追上的时候还花拳绣腿地打一架,都是武将家的小娘子,谁人不会点花拳绣腿呢! 程娇小时候还异想天开,想学武功做英雄好汉,还拉着纪青莲一起学武。 但在气走了三个师父之后终于明白自己是一块不可雕琢的朽木,只能饮恨放弃,不过倒是会两招看着好看的花拳绣腿。 两人打闹了一场,累了,就各自躺在一张躺椅上,仰头看天。 “程娇娇,你真的多了个阿姐啊?” 程娇嗯了一声:“我三姐她名唤程姝。” “她真的是你阿姐?” “自然真的。”程姝是真的,只是有某个人不是真的罢了。 “真是神奇,你竟然多了一个阿姐,我怎么就没有阿姐呢?” 永平侯府的人比临安侯府要简单多了,如今的永平侯是纪青莲的堂兄,她伯父伯母早年不在了,而她父母呢,是这长安城里一等一的咸鱼夫妇,只想躺平,多年来唯有她一女。 “要什么阿姐,你为什么没有阿兄呢?” 要是纪青莲有个阿兄,她指不定就嫁过去了,然后一起做咸鱼。 白天晒太阳,晚上晒月亮,正面晒一晒,翻过来再晒一晒。 美滋滋! “我有阿兄的!” “堂的,而且还是个拼命十三郎。”那永平侯可是个狠人啊! “我已经是很久没见过阿兄了,可真的是可怜人。”纪青莲也叹气,“难不成他还放不下那薛昭月?” 薛昭月原本是永平侯定下婚盟的未婚妻,后来老永平侯突然发病去世,薛家疑永平侯撑不起门庭,转头另嫁,如今是那丞相嫡子的妻子。 永平侯大约是受了刺激,这才这般努力,而且如今都二十有四了,都还未成亲,长安城中许多人都说永平侯还挂念着薛家女,只是罗敷有夫,可怜可叹。 “不可能!”程娇直摇头,“你阿兄是何等意志坚定之人,怎会如此挂念一个离他而去的女子,只是如今没遇见合适的,若不然他定然给你娶个嫂嫂回来。” “真的?” “真的!” 纪青莲姑且是信了,然后眼珠子转了转,扯了扯程娇的袖子,悄声道: “听说平康坊里的凝萃楼楼不久前来了一个姓楚的小娘子,据说那楚娘子身姿曼妙,轻轻如燕,还会跳赵飞燕的掌中舞,咱们也去瞧瞧去呗?” 原本什么楚娘子也只是在平康坊中有名,偶尔也在男人之间流传,皆以一睹楚娘子跳舞为荣。 也就是昨日,谢琅离了春日宴便去了蓬莱仙居喝酒,而后又与一众友人转道平康坊凝萃楼看楚娘子跳掌中舞,如此才传开了。 “真的能跳掌中舞?”程娇也好奇。 “能的。”纪青莲使劲点头,“明日便有那楚娘子的表演,我已经差人去定了一处雅间,如何?咱们去瞧瞧?” 第22章 程六六,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程娇有些意动,她也想看看那楚娘子的掌中舞到底是什么样的。 平康坊的妓子亦不全是娼女卖身为生,它相当于诸妓工作之地,所谓‘妓’,而是有技艺的女子,像是琴棋书画、吟诗作赋、轻歌曼舞皆是她们的技艺。 那地方比较像是高级会所集聚地,引得无数才子名流前往,权当是风流雅趣,故而男子去得,女子也不是不能去。 当然,妓子与那些风流才子、贵族子弟春风一度也是常有的事情,也并非正经之地,女子去了,得小心一些,最好是乔装打扮一番,换成男装去。 “怎么?你不想去?难不成你不想看看那引得谢三郎都去看的楚娘子生得如何?跳的舞又是如何?听说昨日那楚娘子本不想跳舞的,可是得知谢三郎来了,这才登了台。” “我去不去与谢三郎有什么关系?”程娇拧眉,“便是我要去,那也只是去看楚娘子跳舞,与谢三郎无关。” 纪青莲点头:“对对对,你说的是,咱们不提谢三郎,那咱们明日就去。” “好。”谢娇点头应下,“我记得你之前在锦绣坊订了一条石榴裙,先让予我了,我那三姐回来,祖母让我们给她都准备一份礼,我仔细琢磨琢磨,便觉得送她一条石榴裙最佳。” 这长安城的娘子,但凡有些家底的,谁人没有几条石榴裙。 在程娇的前世,据闻历史上的武则天最爱石榴裙,故而大唐女子皆爱石榴裙,固然这个朝代是与大唐似是而非的大盛朝,也没有武则天,女子喜爱石榴裙却是不改。 “啊?石榴裙!”纪青莲一愣,连连拒绝,“那是我新做。” “我知晓是你新做的,要去相看郎君的时候穿的,不过我觉得那温家郎君不行,就用不上了。” 纪青莲:“怎么不行了?这不可能啊!” 她要相看的对象,是她堂兄外祖家温家的嫡长孙,算起来也是她表兄。 温家人家风不错,算起来也是知根知底,她阿爹和阿娘都觉得不错,若无意外,她或许会嫁到温家。 程娇冷笑:“难不成我骗你不成,程家那嫡长孙,叫什么来的?” “温如玉。” “对,叫温如玉的,他与寄居在他家中的表妹早有私情,温家为了继续与永平侯府的姻亲,将此事瞒下,逼着他来求娶你的。” “什么?”纪青莲拍桌而起,脸色极为难看,“温家敢骗我?你又如何得知?” “你管我如何得知,我只问你信不信?” 程娇闭眼,在她的梦中,纪青莲便是嫁到了温家。 那温如玉一心只有那表妹,在成亲不久,便与那表妹珠胎暗结,为了这心爱的表妹与孩子,温如玉一度扬言要休妻,还闹得沸沸扬扬。 只是那时候程娇自己都没命了,也不知道纪青莲后来如何。 “信!我怎么不信!”这可是她从小一块长大的姐妹,她哪里是不信的! 纪青莲气得胸膛起伏,小脸一阵黑一阵红的,也实在是呆不住了。 “不行,我要回家去让人查查到底是什么情况,若是真的是温家敢算计我,我定然让他们知晓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哼!” 说罢,她便匆匆起身要走。 程娇赶紧抓住她的手:“哎哎,你等等,石榴裙!” “我都差点被人骗了,你还惦记着我的石榴裙,程六六,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纪青莲大怒。 她这么惨了,还想坑她石榴裙? “我没有良心,谢谢。”程娇摊手,“再说了,这石榴裙留着,你不膈应吗?还是让我送人好了。” “我不膈应!”漂亮的小裙子谁人不爱,再说了,都是小钱钱! 好吧。 程娇竖起两根手指:“两倍钱银,绝不让你吃亏,不能再多了。”看着她这么惨的份上,就多给她点钱钱吧。 “成交。”这还差不多,哼! 纪青莲走了,程娇又躺回椅子上,懒懒地躺着。 三月的阳光洒落在院子,风吹来时,有开败的桃花随风落下,岁月慢悠悠,静悄悄。 平日里她这般躺着看院中的风景都觉得心中安宁,可是这两日,她却怎么也安宁不下来。 风雨欲来吗? 她伸手,拈住了一片风吹来的桃花花瓣,轻轻地放在鼻尖嗅了嗅,良久后,放在手边的茶具托盘上。 边上的旺财撒丫子跑了过来,伸头在她脚边磨磨蹭蹭的。 程娇伸手摸了摸它的狗头,忽然笑了一声。 “旺财啊旺财,今天要多旺两声驱驱晦气才好。” “旺!旺旺旺!” 她笑了笑,心情好了些:“很好,旺财好乖啊!” 正在这会儿,铃铛从门口走了过来,微微屈膝行礼:“娘子,三娘子有请。” “哦?请我?是何缘由?” “今日老夫人以及侯爷、夫人皆送了不少东西给三娘子,说是补偿她这些年缺的,三娘子说她初来乍到,委实不懂,便想请娘子您去小清苑帮忙。” 程娇笑了声,低头拍了拍旺财的狗头:“她倒是个会差遣人的。” “那娘子还去不?” “自然是要去的,她才刚刚回来,什么都不懂,既然她相求,我若是不管,那岂不是半点姐妹之心都没有?” 到时候不说临安侯夫妇了,便是程老夫人都觉得她没有心,毕竟在他们心中,程姝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什么都不懂,姐妹相助她也是应该。 程娇拍拍手,站起身来:“走吧,去小清苑。” 小清苑这边已经被修葺了一遍,但因多年不曾住人,院中杂草居多,如今除了草,这里一个坑那里一个坑,光秃秃的,不甚好看。 程姝知道她来了,亲自出门来迎接,面上还带着笑意:“六妹,你来得正好,这些东西我还不知道如何归置,就有劳六妹帮忙了。” 程姝的变化很快,不过短短两日,她仿佛已经适应了这侯府的日子,端起了侯府贵女的身份。 程娇笑道:“不过是小事,你我姐妹,相助是应该。” 程娇不知程姝是诚心请她帮忙还是打什么主意,做事万分小心。 让人将物件登记造册,该放入库房的放入库房,屏风、摆件等物也寻了合适的位置让仆婢摆放好。 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总算是把事情办妥了。 中间没什么风波,临走的时候,程姝还客客气气地送她出了门。 程娇回来的时候还在纳闷自己是不是多心了,可刚刚过了午时,便有人来报,说程姝身上起了红疹。 “红疹?”程娇心头一跳,“怎么回事?” “听说是三娘子患有毛癣(对动物毛发过敏)” 第23章 她可能是保不住她的旺财了 “毛癣?”程娇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怎么会有毛癣?!” 癣,就是过敏的意思,毛癣,便是对动物的毛发过敏。 程娇养了狗,自然打探过的,得知家里人都不会对狗毛过敏才敢养的,她知晓,但凡是家中有一人有这状况,她的狗便不能养。 毕竟在世人看来,狗哪里有人重要。 若是在当时,程娇也不敢养,只会给旺财另外找一个主人,让别人养着。 可是她都养了两年了,这程姝一回来,因为她有这个症状,便不能养了? 程娇眼睛都红了,心里也着急到不行,她急忙跑出院子去找狗:“旺财!旺财!” 旺财听到了她的声音,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然后撒丫子跑了过来。 “旺财!旺财!”程娇抱着狗眼泪都忍不住掉下来了,“呜呜呜,旺财~” 她可能是保不住她的旺财了。 以前因为程妩怕狗,她养的时候,萧氏已经很有意见了,如今再出了程姝对狗毛过敏的事情,更是不会准许她养了。 若是她非要养,就是不懂事,就是不顾姐妹的安危。 难不成那程姝就是天生克她的? 她程姝一回来家里人就逼着她将院子让给程姝,原本她命定的郎君,也注定要被程姝抢走。 男人抢走就抢走了,能抢走的,她也不稀罕,只是现在,她连她的狗都保不住了吗? 程娇急的眼泪直掉。 铃镜冷静一些,见她急得连理智都快没了,赶紧劝道:“娘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将旺财送走。” 虽然只养了两年,可铃镜也知晓自家主子对这只狗的喜欢,时常亲自给它洗毛毛喂饭食。 “若是不送走,说不准会有性命之忧!” “有性命之忧吗?”程娇仿若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仔细一想,也不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只狗的缘故,害得程姝受罪,家里人可能不会对她太过了,但可能不会放过旺财。 想到这里,程娇也不敢哭了,她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同铃镜、铃铛道:“我现在就把它送走,送去送去纪荷花那边,铃铛,你随我来,铃镜,你收拾一下旺财的东西,稍后将东西送过来。” 铃镜与铃铛赶紧应下。 程娇不敢再耽搁,也顾不上伤心,赶紧带着她的狗出了门,连马车都不坐,一路往永平侯府跑去。 等她到了永平侯府的时候,人和狗都有些狼狈,她的小脸花了,发髻也有些乱了,旺财又白又蓬松的毛都焉了。 见到纪青莲,程娇的眼睛又红了。 纪青莲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你这是怎么了?遭贼了是不是?” “纪荷花呜呜呜,我真的命苦啊,怎么会有这样的阿姐她一来,家里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吗?难不成是我欠了她的?” “我没欠她啊!” 程娇抱着旺财哭了起来。 旺财安静地让她抱着,小心地蹭了蹭她,似乎是在安慰她。 人和狗都可怜巴巴的。 纪青莲脸都青了:“这是怎么了?程姝怎么你了?!” 纪青莲觉得奇怪,先前程娇还向她讨石榴裙说是要送给程姝,她以为这姐妹俩虽然没有感情,却也是亲姐妹,到底没仇。 怎么转头就出事了? 铃铛在一旁赶紧解释:“纪娘子今日离开之后,三娘子便请我家娘子过去帮她收拾东西布置屋子,我家娘子去了,可刚回来没多久,便有消息传来,说她身上起了红疹,竟然是患有毛癣!” “毛癣?”纪青莲也愣住了。 铃铛道:“纪娘子,那三娘子定然是故意的,她难不成不知道我家娘子养了一只狗吗?既然是患有毛癣,为何还要离我家娘子这么近?” “方才我家娘子给她布置东西的时候,她靠得可近了,定然是故意的。” 铃铛说到这里也是眼睛都红了,程姝因为程娇的缘故出了事,上面的长辈定然会怪罪,等回去了,一顿教训定然是少不了的。 她们一直以来也够小心了,便是程娥、程妩在她们面前也讨不了好,有气也只能憋着,竟然没想到她们会栽到程姝的手里。 纪青莲听了一愣一愣的,有些不敢置信:“先前我还以为是个小地方出来的,是个老实的,却没想到竟然这般有心计,旁的不说,她这一回病了,你祖母怕是要对你有意见。” 程老夫人也算是很公正的长辈了,以前临安侯与萧氏各有偏爱,也因为程娇死不吃亏的脾气,对程娇有诸多不喜。 程娇也正是因为得了程老夫人的庇佑,这些年才过得这样自在。 程娇抹了抹脸,小脸微冷:“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也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心,但她的存在,已经是侵犯了我的利益。” “她要争求祖母的疼爱,我并不在意,毕竟祖母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这都是各凭本事的事情,她对祖母用心了,孝顺了,祖母偏爱她也是应该。” “可因为她的缘故,要我将旺财送走,我实在是不能忍了,纪荷花,旺财就暂且交给你帮我养了。” “啊?”纪青莲发懵,“我养?” “当然了,除了你,我还能将旺财托付给谁人?难不成你不是我姐妹吗?” 纪青莲很想说不是,不过是些些虚假姐妹情罢了,但见她如此,似乎也不能拒绝,她呐呐道:“可是、可是我不会养狗啊” 让她逗一逗还行,养她养,这也太为难她了吧? “旺财很乖的。”程娇也是舍不得将旺财交给别人养,可也是没办法,最终她只得说道,“我会经常来看它的,等我成亲了,就把它接走。” “什么?”纪青莲险些被口水给呛到,“你不会为了这只狗,就想成亲嫁人吧?” 要不要这样啊?! 程娇一顿,想了想道:“也未尝不可。” 她是觉得那个家她呆不下去了。 纪青莲被她这话吓了一跳:“程娇娇,你可不能胡来啊,哪里能为了一只狗,就随便找个人成亲!” 第24章 纪荷花,你觉得谢三郎如何? “也不单单是因为旺财。”程娇有些泄气,心里有些难过。 家中原本就不太平,萧氏母女与杨小娘母女为了争宠明争暗斗不知多少年,好在她呆在祖母身边,虽然萧氏记恨她不帮自己亲娘,可到底算是置身事外,日子马马虎虎。 可现在,这程姝就像是她的克星一样,真的是逮着她克,之前是院子,这一回是旺财,下一回还不知道是什么了,指不定她那些嫁妆真的是保不住。 虽然她这些年私下经营,钱银也不少,嫁妆的那点东西,她也不是没有,但该属于她的,别人也别想抢走。 程家将她养大,也是她血脉至亲,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与程家分割开,日后程家若是有什么事情,她也不可能真的不管,如此,该是自己应得的好处,那是绝不能让的。 再说了,还有程娥的事情在那里等着,她也不想被逼着嫁过去做继室,她若是早点定下亲事,也能避免这一劫。 “纪荷花,你觉得谢三郎如何?” 纪青莲被这话吓得整个人一抖:“你脑门被磕了?”傻了吧这是? “我没傻。”程娇抹了一把脸,“我是很认真在想这个问题。” “这是绝对不行的。”纪青莲见她模样狼狈,赶紧让人送来温水给她清理清理。 程娇愣愣地坐着,旺财安静地靠在她的腿边,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程娇摸了摸它的脑袋,心里很是不舍:“我舍不得旺财,呜呜呜~” “就算是你舍不得旺财,也想找个人嫁了,也不能是谢三郎啊!”纪青莲急得晕头转向,生怕这小姐妹一时脑抽了。 “再说了,便是你想嫁,那谢三郎也未必会娶你,他那个人,反复无常得很,一般人都不敢招惹!” “你说的也有道理。”程娇有些头疼,难不成她还要去找谢三郎,问人家愿不愿娶她吗? 谢三郎,应该也不会娶的吧? “你若是非要找个人嫁了,还不如嫁给我阿兄,他准能护着你的。” 什么? 永平侯? 程娇直摇头,那肯定是不行的。 这态度,纪青莲就不乐意了,她伸手叉腰:“难不成我阿兄还比不过谢三郎?” “那倒是没有。”谢三郎那浪荡子怎么能与永平侯这拼命十三郎比呢! “只是,我也只是将你阿兄当成是我阿兄,对他没有这份心思,若是嫁了他,岂不是害了他一辈子,便是要祸害人,那也要找一个烂一点的是不是?” 这说法,令纪青莲嘴角直抽,这选郎君还要往烂的选,就因为祸害一个烂的没有心理负担吗? “这话不对不对!”纪青莲使劲摇头,“你好歹也是侯府嫡女,谁人娶了你,不得烧高香,怎么将自己说成这样。” 程娇强调道:“不受宠的。” “不受宠的嫡女,那也是嫡女。”纪青莲被她说得脑瓜都疼,“算了算了,你暂时别想什么嫁人的事情了,你要是心里实在是难受,那程姝欺负你,咱们就欺负回去。” “程娇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别人就一招,你就退了,为了躲开人家,都想找个人把自己嫁了?” 程娇长叹:“这已经不是怂不怂的问题了,而是而是,她弱她有理你知道吗?” “我与她争,但凡我开了口,便是错了,便是她做错了事,也能以‘不懂’‘无知’作为理由,逼着我原谅她。” 程娇擦干净脸,又让铃铛给她重新梳发,然后便捧着一杯茶坐在那里发呆。 纪青莲坐在一边陪着她,见她如此,叹了口气:“不过也是你这些年不争气。” “我不争气?” “是啊,我都说了,父亲母亲的疼爱你还是要争取的,若不然很容易受委屈,若是你父亲母亲偏爱的是你,哪里需要受这些委屈。” 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是程娇自己不想。 萧氏一心挂念着临安侯,想将得到郎君放在宠妾身上的心,要想得到萧氏的喜欢,就得帮着她争取临安侯的宠爱。 程娇觉得与别的女子争一个男人的宠爱委实没有意思,还劝萧氏说‘天下男儿千千万,不好咱就扔,指不定下一个更好’,气得萧氏险些将她打了一顿。 再说临安侯,一心扑在爱妾杨小娘身上,想要得到他的宠爱,指不定要奉承杨小娘与程娥,她自己也不乐意,而且萧氏若是知晓了,怕是要气死。 之于种种缘故,她选择了置身事外,也导致了她这父亲母亲根本就不在乎她。 程娇将茶盏里的茶水一口闷了,然后拍拍纪青莲的肩膀:“旺财就交给你了,我回去了。” “你这就回去了?”纪青莲很是担忧,“你这时候回去,估计是要受罚的,要不你就在我家住下?” 程娇有一瞬间的犹豫,最后还是摇了头:“该回去的还是要回去,若是久了,指不定以为我不回去了,东西都让别人占了。” “可是” “别担心,最多就是吃点苦,要不了我的命的。” 程娇虽然也觉得为今之计应该躲在外面,免得受苦,等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家里人气消了,她再回去。 她之前就是这么干的。 但这一回不同,若是她躲在外面,估计程老夫人也生气,程老夫人这些年对她还算是不错,她也不想让她太生气。 就当是和程姝撕破脸了,日后她不会与程姝谈什么姐妹之情,程姝也别凑过来。 “要不,我陪你回去?”纪青莲建议道,“若是有我在,她们也不敢做得太过了是不是?” 程娇眼神微闪,笑了:“行啊,纪荷花,不愧是我的好姐妹,最是讲义气。”说罢还冲着她比了比拇指。 纪青莲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了:“你要是再敢叫我纪荷花,休怪我翻脸了!” 程娇闻言投降,立刻讨好道:“青莲妹妹,还是你对姐姐我最好,呜呜呜,真的是老天开眼,让我与你做一对异父异母的姐妹。” “胡说什么,我才是姐!我才是阿姐!” “你这样不行啊,要学学程小让,学会接受现实” 二人吵闹了两句,程娇心情不少,再加上纪青莲陪同她一起回去,也放心了一些。 于是她和旺财告别,让它暂时在这边住着,便回了临安侯府。 等她们刚刚进了大门,便有仆妇前来传话。 “六娘子,老夫人让你去祠堂跪着。” “去祠堂跪着?”程娇一愣,面上有些不确定,“傅姆,这是祖母决定的吗?” “回六娘子的话,这是老夫人亲自吩咐的。” 第25章 她阿姐,难不成就没有一条狗重要? 纪青莲觉得这事情真的很不对头,便是程姝患有毛癣,因为接触养了狗的程娇犯了病,可也不是程娇的错啊,谁人知道程姝有这毛病是不是? “怎么要罚跪呢?此事又不是程娇娇的错。” 那傅姆脸色不变,微微屈膝行礼,面容刻板严肃,却是寸步不让:“此乃临安侯府家事,纪家娘子还是先回去吧。” “你” 程娇扯了扯纪青莲,止住了她要出口的话,然后道:“傅姆说的不错,这算是临安侯府自家的事情,你先回去吧。” 傅姆,虽是仆妇,却是掌管辅导﹑保育主家子女的人,在府上也是身份不低,当得半个主子。 程娇与府中的兄弟姐妹幼时都得过这一位吴傅姆的教导,平日里对她也算是敬重,而她也一直跟在程老夫人身边伺候着。 “可是”纪青莲很是担忧。 “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你也知晓,我这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纪青莲很想问她,这都要跪祠堂了,怎还说不吃亏? 可是在程娇的示意下,最终还是止住了到嘴边的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程娇自己小心,便转身离开了。 吴傅姆领着程娇一起去祠堂。 “可知是老夫人为何罚你?” “知。”不过是因为她得知程姝发病的头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的狗送走,看一只狗比自家姐妹更重要罢了。 吴傅姆叹气:“你好生跪两个时辰,然后便可以离开。” 程娇脚步顿了顿,然后问:“傅姆,我那三姐难道不知我养了一只狗吗?” 既然是有毛癣,为何还要与一个养了狗的人离得这么近? “三娘子说她不知六娘子养了狗,而且三娘子服下药已经好多了,还为六娘子求情,请老夫人不要怪罪六娘子。” “好一个求情。”程娇被气坏了,“她请我去帮忙,我视她为姐姐,知晓她不懂,便去帮了她,转过头来,我的狗留不住了,便是连自己都要在这祠堂跪一跪。” “她可真是世间上最好的阿姐,我此生定然会记得她的好的。” 这话说得,便是她与程姝今日已结下仇怨了。 吴傅姆觉得心头不安,只得道:“三娘子定然也不是故意的,那一个农家出来的小娘子,哪里会这些害人的法子,定然是巧合,六娘子,你也别和三娘子计较,她到底是你亲姐姐。” “是啊,我不能与她计较,如今这一切,也全数是我活该,我不该是心软去帮她,也不该是养狗,或许是,不该活在这个世间上。” “六娘子老夫人已经说了,让六娘子受罚之后再去给三娘子道个歉,这事情就过去了。” “不去。”程娇撇嘴,她受了这样的委屈,还想她与程姝做好姐妹,真的是想得美。 今日之后,她与程姝乃是陌路,再也不过因为对方过去艰难而心慈手软。 “六娘子” “傅姆也不必多言,领我去祠堂吧。” 吴傅姆心中不安,也只能是点头领她过去,程娇二话不说,便在蒲团上跪下,然后对一旁的铃铛说:“两个时辰,你好生记得,是时间到了便喊我起来。” 铃铛担忧地应了一声是。 吴傅姆一路忧心地回了程老夫人居住的福安堂,程老夫人正坐在明厅正位上,手中转着一串檀木佛珠。 听到脚步声,程老夫人睁开眼,问:“六娘可是回来了?” “回来了,按照老夫人的吩咐,老妇让她在祠堂跪两个时辰,只是她拒不道歉。”说到这里,吴傅姆又忍不住道,“老夫人,其实此事也不怪六娘子。” “我知晓不怪她。”程老夫人拧紧了眉头,“你也知晓我为何要罚她,她阿姐出了事,她头一件事不是关心阿姐,反而是怕我们对她养的那条狗动手,立刻将狗送走。” “她阿姐在她心中,难不成就没有一条狗重要?” 程老夫人说起这个就很生气。 若是程娇不急吼吼地将狗送走,她也不会罚程娇,让她跟程姝道个歉就好了,毕竟也不是故意的。 而程娇则是担心这一次程姝出了事,程家人会处置她的狗,若是一怒之下,打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她自然要将狗送走。 在她看来,又不是狗做错了事,若是狗做错了事,她身为铲屎官,自然是会负责的,怎么罚她都没有意见,可分明是她和狗都没做错什么,简直是无妄之灾,她心中不服。 “她这性子也要改一改,若不然日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程老夫人头疼,心中也有些不安,“自从三娘回来之后,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心中总有一些不安。” 一不安是因为程妩,程妩不是他们家的女儿,可他们又舍不得太子妃与将来皇后娘家的尊荣,故而将事情瞒下来,只说程姝与程妩是双生女。 二不安是因为家中的儿女都将要长大,到了婚配,也是决定将来一生命运的时候,家中兄弟姐妹的纷争也到达最巅峰,也不知晓会出什么事。 吴傅姆只得劝道:“几位郎君和小娘子都是极为孝顺之人,定然会顺顺利利的。” “顺利?”程老夫人笑了笑,最终叹气,“但愿吧。” 程娇在祠堂跪了没多久,程妩便来看她,见到程娇跪着,面上的笑意越发温婉温柔:“六妹可是还好?” “还成。” “六妹的本事就这点?”程妩摇头,仿佛是觉得程娇实在是不行的样子。 程娇不想理会她,她哪里是不知道程妩来此是为了什么,一是看她笑话,二是想拉她一起对付程姝的,她又不傻。 “昨日傍晚,我便送了一些东西给三妹,也与她说了几句话,告诉她六妹养了一条狗,那条狗凶得很,会咬人呢!” 程娇闻言目光微闪。 “六妹,她这是想害你呢,正好我也看不上她,不如你我二人联手” “何必呢,二姐。”程娇转头看她, “你如今已是未来太子妃,何必再因为对付谁生出事端,若是事发,叫长辈知晓了,能不能嫁入东宫,也是未知数吧?” 第26章 今日对你的惩罚,可是不服? 程妩脸上的表情都凝住了。 “我能不能嫁入东宫,与你何干?” “是与我无关,二姐便当我今日多话了,你要如何,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将来什么命运,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程娇说罢这些,便闭嘴不语,懒得再搭理程妩了。 程妩自讨没趣,甩袖转身离去。 程娇抬眼看着前面奉着的牌位,轻叹一口气,然后诚心叩拜:“列祖列宗在上,六娘有一事,也不知该如何选择。” 此事还关乎临安侯府的生死。 “铃铛,取一枚铜钱来。” 铃铛在腰间的袋子里摸出了一枚铜钱,然后递了上去。 程娇握了握铜钱,然后道:“我今生生在程家,身上也流着程家的血,自是不能坐视不管,今日便请祖先示下,那些话到底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正面便是说,反面便是不说。” 说着,她便将手中的铜钱轻轻往上一抛,然后落在地上。 是反面。 一旁的铃铛伸长脖子看了过去,也看到了这个结果,想来答案便是不说。 程娇小脸鼓了鼓,然后又捡起了铜钱,竟然耍赖道:“三局两胜,还有两局。” 铃铛:“???” 好吧。 这行径,很她家主子啊! 程娇三局两胜,第二回得了是正面,第三回又是反面,她又拧眉,又道:“三局两胜算什么,五局三胜才叫厉害。” 于是再加两局,凑个五局三胜。 铃铛实在是没眼睛看了。 不过最终后面的两次都是正面,最终也算是如愿。 程娇松了一口气,笑容甜滋滋的,然后叩拜祖先:“多谢祖宗保佑。” 铃铛抬眼看屋顶。 娘子哟,您祖先没保佑您,这都是您自己赖来的。 程娇才不管是不是赖来的,反正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说一些事情,只是需要仔细斟酌怎么说罢了。 跪了两个时辰,虽然有蒲团,但是程娇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僵了,由着两个婢女将她扶起来时,她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六娘子。”吴傅姆再次出现在祠堂,“六娘子可是还好,老夫人有请。” 程娇点了点头:“还好,死不了,那便去吧。” 吴傅姆见她这般,又忍不住道:“六娘子也不要怪老夫人,老夫人只是生气你将一条狗看得比三娘子还重要。” 听到这个,程娇便忍不住轻呵出声:“旺财陪了我两年,她程姝不过是昨日才见的陌生人,难不成也要拿来比一比?当然,你们要拿她与旺财比,我是没有意见的。” 吴傅姆脸都僵了:“六娘子,这话可万不可让老夫人听到了。” 拿程姝和狗比谁重要一点,程老夫人听了,怕是要气死。 程娇摆摆手:“知晓了。” “那就好那就好。”吴傅姆松了口气,“六娘子,一会儿您见了老夫人,多说几句软话哄哄老夫人,老夫人最是心疼您了。” “她心疼的,可不止我一个” 程娇由铃铛和铃镜扶着去了福安堂。 铃镜将旺财的东西收拾好了,也送去了永平侯府,这才回来程娇身边伺候。 进了福安堂,一干人等便给程老夫人行礼,程老夫人掀开眼皮子看了看程娇,良久之后才点头让她坐下。 程娇坐了下来,手中捧着侍女送上来的茶水,也没有说话,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程老夫人转了转佛珠,问她:“今日对你的惩罚,可是不服?” “不服。” “六娘!”程老夫人拧眉。 程娇却笑了:“祖母,方才孙女在祠堂跪着的时候,二姐来过一次,二姐说,昨天傍晚她便去了一趟小清苑看望三姐,和三姐说了些府上的事情。” “二姐同我说,她曾与三姐说起过,她们的六妹妹我啊,养了一只狗,叫做旺财,平日里凶得很,三姐大约是对我很上心,果然是将我与我的狗都记在心里了。” 她这话有些阴阳怪气的,似乎满心的不平与讥讽。 程老夫人脸色微沉:“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是假,祖母问二姐便知,不过我已经受过罚,对我而言,这都不重要了。” 程娇笑了笑,“祖母,您可真的是多了一位好孙女,一回来,便送了我两份大礼,一份是昨日的院子,一份是今日的狗,我心中记着呢。” 程老夫人皱眉,却也保证道:“阿娇,若是此事真的是她算计你,祖母也定然饶不了她。” “这不重要。”程娇并不怎么在乎程姝会不会受罚,“我只是想告诉祖母,我与她之间,此后我不会将她当作是我阿姐,也不会有什么姐妹之情。” “我没有这样一心想算计我的姐妹。” 这话,是要与程姝断绝关系。 程老夫人愣了好一会儿,一时之间心中有些茫然,她忍不住道:“或许只是巧合” “世间上哪里来的这么多巧合,祖母经历过这么多事情,难不成还相信巧合?” 程老夫人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这个世间上,自然是没那么多巧合的。 “可是为什么啊?” 程老夫人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要说程姝有心要算计程妩,因为程妩占了她身份,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那也是说得通,她有这些算计之心,程老夫人也是能理解的。 可程姝算计程娇,这就很奇怪了,程娇是她亲妹妹,而且之前还好心帮她摆设屋舍,处理事情。 “为什么?”程娇嗤笑,“大约是因为,我挡了她的路罢了。” “你有什么挡了她的路了?” “因为啊,她瞧中了萧衡。” “萧二郎?”程老夫人皱眉,“这不可能,她才刚刚回来,昨日与萧二郎才是第一次见面。” “这便是我要与祖母说的事情了,祖母这里,可是有什么私下说话的地方,孙女有几句话想要与祖母说一说。” 说到这里,程娇微顿,“孙女希望这些话,只入祖母之耳,再无旁人知晓。” “此事,或许是关乎程家的生死存亡,还请祖母慎重些。” 第27章 我年仅十八岁,便香消玉殒 程娇是打算将那预示梦的事情与程老夫人说一说。 她想得很清楚了,她与程家几人有过不少矛盾,或许也受过不少委屈,但她生在程家,程家也是将她养这么大了,也给予她富裕尊贵的生活,她是不能坐看程家一步步地踏入深渊的。 若是程家败落,她定然也不能能置身事外,日子怕是也不会很好过。 再说还有程让、还有程老夫人呢,她是不能不管的。 不过她也只是个小娘子,没有什么本事,在家中也没有话语权,要她来做这事,定然是成不了的。 还不如将此事告诉程老夫人,让程老夫人来选择将来的路,日后不管什么结果,她回想起来,也不会良心不安。 她问心无愧。 “什么关乎程家生死?”程老夫人心头一跳,眉头拧紧,看向程娇的目光之中隐隐有些犀利。 程娇闭嘴不语,只是看着她。 程老夫人想了想起身:“你随我来。” 程娇起身要跟上,边上的铃铛、铃镜要上前来扶她,却被她摆手拒了:“又不是瘸了,我自己还能走。” 程娇磕磕绊绊地跟在程老夫人身后,二人走过回廊,然后去了边上的一个小跨院。 那院子不大,却收拾得一尘不染,程老夫人在屋里设了一个佛堂,平日里她便在这里拜佛诵经或是抄写经书。 因着是清静之地,没有程老夫人的吩咐,谁人都不能进来。 程老夫人领着程娇拜了拜佛祖,然后又带着她去了边上的净室,坐在放着茶案的矮榻上,示意程娇坐下。 “此处无人,有什么话就说吧。” 程娇顿了顿,睁着一双眼睛看向程老夫人,心中又斟酌了一番,这才开了口。 “说起来,祖母不会相信,其实昨日的春日宴,我是得知了谢璎想在春日宴上给萧二郎送如意铃,这才赶过去的,为的,便是抢在谢璎之前将如意铃送出去,将这如意郎君截下来。” “祖母也说过,我与那萧二郎也是很相配,待他殿试得中,便要与萧家说这门亲事,将我许给他。” 程老夫人点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她之前也是很看好萧衡的,人是斯文有礼,学识也做得好,便是品性看着也不错。 虽然他是萧家养子身份上差了些,但前程不错,也算是合适。 “可祖母知晓我当日为何放弃了,宁愿是选择谢三郎,也不愿选择萧二郎吗?” “不愿得罪平清王府是一个理由,却也不是最重要的。” “在萧二郎来之前,我便做了一个梦,梦见二姐并非父亲母亲亲生,我的亲姐姐,应是名唤程姝,她与二姐是刚刚出生的时候被掉了包的,敢问祖母,此事可是为真?” 程老夫人吓得一跳,一双眼睛都睁大了,她有些不敢相信:“你是从何处得知?” 程妩与程姝的真正身份,知道的人不多,就她与儿子儿媳,还有程妩程姝知晓,而且她也再三让他们将此事守口如瓶,程娇定然是不会知道的。 “自然是梦见的。”程娇脸色语调微冷,还带着几分讥讽, “我这位三姐归来之后的头一件事,便是长辈逼着我将院子让给她,再一件事,便是勾引已经是我未婚夫的萧衡,二人未婚便有了苟且。” “家里为了遮掩这等丑事,只说是我得了重病,由着她嫁过去,以成全两家的姻亲,而她便带着我的嫁妆,风风光光嫁给了萧衡。” 说到这里,程娇冷笑了一声:“做了这个梦之后,我便立刻放弃了萧衡,让他们这对狗男女自己折腾去。” “这、这不可能吧” 程老夫人有些恍恍惚惚,但她心知,若是程姝与萧衡有了苟且,为了遮掩丑事,确实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祖母,你说,这样的三姐,我岂会对她有什么感情?”程娇目光冷了冷,又继续道,“等他们成亲之时,我便被以‘重病’之名,送到城外田庄休养,等我再回来之时,大姐程娥便病逝了。” “她病逝之前留下遗言,希望有个妹妹嫁过去替她照顾孩子,而你们便逼着我嫁了过去,然后呢过了两年,我便死了。” 程老夫人手一抖,手里的佛珠掉了下来。 “是啊,我死了,郁郁寡欢而死,年仅十八岁,便香消玉殒。” “临终之前,程让闯了程家将我接出来,而你们却又逼着他将我送回去,说我生是梁家的人死是梁家的鬼,便是死了,也要死在梁家。” 说到这里,程娇心头发冷:“我堂堂一个嫡女,居然要给庶姐夫做继室,此生在庶姐的牌位前持妾礼,这一世被一个庶女压得抬不起头来。” “这些,都是程家给予我的。” “这不可能不可能这只是一场梦只是梦而已。”程老夫人手都在抖,她不敢相信,她会连续两个这孙女丧命, “这定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祖母便是会让程姝嫁给萧衡,但也绝对不会让你嫁过去做继室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又不是换个院子这等小事,将嫡女嫁给庶姐夫做继室这种事怎么可能呢?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又不是疯了,再说了她程娥算是什么东西,不过只是一个庶女,也配压着嫡女一头? 便是临安侯这个儿子要发疯,她也要打得他不疯为止! “那我就不知了。”程娇拧眉,“或许祖母也有祖母的难处,只有牺牲我一人罢了” 程老夫人又想说什么,程娇已经摇头:“此事暂且不提,我只希望,若是真的有那么一日,祖母不会让我嫁给什么庶姐夫。” “定然是不会的。” “这些都是次要,还有一桩事”程娇压低了声音,凑过头来,程老夫人也凑了过去。 程娇小声在她耳边道,“我在梦中的时候,得知一个消息,说是当今这位太子殿下,与我那二姐一般,是被人换的。” “什么?!”程老夫人险些要跳起来,整个人都懵住了。 “这、这更是不可能吧?” 当今太子那是先后刘皇后之子,怎么可能让人掉包呢? 第28章 难不成三妹的毛癣之症,只针对狗? 程老夫人是不信的。 程娇道:“我也只是梦见有人说过此事,也不知晓真假如何,祖母若是愿意信便信,不信便不信。” “只是此事事关程家将来,也请祖母慎重,我一个小娘子,也做不了什么,程家将来如何,也全仰仗祖母。” 程娇说罢,便从矮榻上下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你这是做什么?” “阿娇多谢祖母这些年的庇佑,若不然也不知晓会受多少苦,但此后,阿娇会为了自己而活,程家的前程未来,便与阿娇无关了。” “和祖母说的这些,便当作给予程家的报答。” 便当作是还了程家对她的养育之恩,此后,程家走什么路,得什么结果,她也不会有什么愧疚之心。 程老夫人见此,也来不及细想假太子的事情,她心头有些不安:“你是个好孩子,若是那些都是真的,也是家里对不起你。” “不过你放心,但凡有祖母在的一日,祖母便不会让你做什么继室,旁的事情,也无需你来操心。” 这话,便是接过这些事情,不用程娇管了。 程娇松了口气:“多谢祖母。” 程娇和程老夫人说完这些事,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轻松了。 她面上忍不住有了一些笑意,不必背负这些秘密,也不必背负程家的存亡命运,她确实可以一身轻松,自顾自己了。 虽然程妩也做不成太子妃了,可这个太子妃她若是做了,日后也是要用命来填的,她也不算是对不住程妩。 铃铛与铃镜扶着程娇离开,见她的心情似乎不错,心里还有些困惑,老夫人到底和她们家主子说了什么,让她连受了罚都有这般好心情。 程娇回了四闲苑之后,便让人将大门关上:“除了四郎,谁人来了都说我病了,谁也不见。” “是。” 再回到院子里,程娇看着已经没有了旺财的院子,心情又低落了。 或许也只能等她嫁了人,才能将旺财接走了。 毕竟在这府里,便是程姝这一回患病是她自己弄出来的,但知晓她有毛癣这种症状,府里定然是不许养狗的。 程娇想了想,又有些生气:“我不该是这样放过她的,当真是太可恶了!” 铃镜忍不住心想,先前在老夫人面前,自家这主子还道要不要惩罚程姝不重要,这会儿又开始后悔没能报仇了。 铃铛道:“要不娘子去纪娘子那里住一些日子,能和旺财在一起,也能躲个清静。” “好主意。”程娇觉得这主意不错,过会儿指不定有人找她麻烦,去了永平侯府清静多了。 “快给我收拾几身衣裳,对了,男子的衣裳也拿一身,我与纪娘子约好了明日去看楚娘子跳掌中舞。” 还有心思去平康坊看妓子跳舞,看来也没啥事。 铃铛与铃镜嘴角抽了抽,快速地收拾了几身衣裳和要用的首饰钱银,离开了临安侯府,离开之前,只是找了一个侍女去同萧氏说了一声,然后拍拍屁股就走。 萧氏得知之后,气得脑子都晕了:“走走走,她有本事,便一辈子不要回来,她难不成以为那永平侯府是她家是不是?” “真的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有仆妇从门口走了进来,屈膝行礼道:“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请我过去?所为何事?” “不知。” 萧氏应下来,然后便去了福安堂,她来的时候,程妩、程姝都已经在了。 “来了。”程老夫人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让萧氏坐下。 萧氏坐下之后,程妩与程姝也上前行礼,而后各自坐下,有侍女奉上茶水。 程姝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心中有些不安,她此时已经吃过药,身上的红疹也消了,就是面上憔悴,再配上那一张瘦弱的脸,看着有些可怜。 “都来齐了。” “六妹还没来。”程姝苍白着一张脸,小声道,“六妹定然是因为祖母罚了她,这会儿心里还有气呢,这原本是我的错,却害得六妹受罚,等我好些了,定然会向她道歉。” “还是你懂事。”萧氏冷哼了一声,“那逆女已经跑去了永平侯府了。” 萧氏对程娇,委实是有诸多不满。 程老夫人心中叹息,她看了程姝一眼,实在是有些不愿承认,这个刚回来的孙女,竟然是个如此有心机胆量,还没有良知的,竟然连妹夫都抢。 “她不来便不来了。”程老夫人收回目光,然后看向程妩,“二娘,我且问你,昨日你可是去小清苑看了你三妹?” 程妩点头:“去了。” “那你六妹养了一只狗的事情,你可是和你三妹说了?” “说” “祖母!”程姝豁然起身。 她脸色苍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了,边上的侍女赶紧过来扶她。 程老夫人掀开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慢慢道:“你已经喝了药了,红疹也消了,也不至于是突然就要晕了,给我坐稳了。” 程姝听了这话,心头有些不安,手指死死地捏着袖口,却没有再晕过去了。 “是,我与三妹说了。”程妩慢慢地开口,“三妹问了我府中主子的事情,我便与她说了说,还告诉她,六妹养了一条狗,可凶了,让她见了那条狗不要靠近。” “只是不知三妹竟然患有毛癣之症,第二天就发了病。” 程妩简直是想笑,程姝虽然算计得好,也确实是让程娇吃了苦头,连那条狗也不能养在家里了。 不过还是太急了,做事也不够周全,这不,这里便有了漏洞了。 “我也不知自己患有毛癣之症,若是我知晓,定然不会离六妹这么近的啊”程姝想解释。 “可是,我听三妹说孙家的弟弟便养了一只猫,那猫时常出来吓你呢” 程姝顿时噎住。 是啊,她想起来了,她回来诉苦的时候,就曾说过孙家的小儿子养了一只猫,那只猫很凶,总是冒出来吓她。 “奇怪了,既然当初养了猫你没事,怎么如今接触了狗,便有起红疹了?” “难不成三妹的毛癣之症,只针对狗?” 第29章 可能是长安城的狗都与众不同 癣症(过敏)分好几种,有酒癣、毛癣、花癣等等,既然是毛癣,那自然是针对所有的毛绒绒,没有道理接触猫没事,接触狗就出事了。 “难不成三妹并没有什么毛癣?”程妩险些是笑出声。 程老夫人转了转佛珠,面上倒是平静,倒是萧氏脸色大变,豁然站了起来:“什么?你没有毛癣之症?” 若是没有毛癣之症,那先前的事情是为何? 不是因为接触了程娇,也因为程娇养了狗,身上带了毛,这才引发了病症吗? 若是程姝并未患有毛癣之症,又得知了程娇养了一只狗,从而又请程娇上小清苑帮忙与她接触,再弄出一个病症来 萧氏都糊涂了:“三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程姝脸色苍白:“母亲,我没有想干什么我也不知晓到底为何这般,之前我确实是没有毛癣的,可能是长安城的狗都与众不同。” “我自有记忆以来,便没过上什么好日子,想必是六妹养的狗日子过得比我还好,我” 这话,便是在卖惨了。 程妩却不吃她这一套,讥讽道:“狗便是狗,便是它是一条叫旺财的狗,哪里有什么与众不同,三妹这解释,委实是太牵强了吧。” 程姝脸皮都跳了跳,面上有些委屈:“难不成我还能陷害六妹?可我为何要陷害六妹呢?” “六妹乃是我亲妹,我亲近她还来不及,怎么会陷害她?便是要陷害,那陷害二姐你,才说得过去吧?” 这话也说得过去,萧氏点头,毕竟无冤无仇的,三娘怎么会陷害六娘呢? “想必是巧合” “母亲莫要忘了,昨日三妹归来之时,父亲和母亲都决定让六妹搬去小清苑,将四闲苑让给三妹,只是可惜没有成功,三妹记恨六妹,想要给六妹一个教训报仇,你也是正常的事情。” 这因由,似乎也说得过去。 “萧二郎。”程老夫人突然开口,她的目光直直看向程姝,“你可是看上了萧二郎?” 程姝吓了一跳,面上慌乱不已,她急忙摇头:“我我没” 程老夫人又道:“若是你真的看中了萧二郎,过些日子,祖母便让你母亲与萧家说这门亲事,将你许给萧二郎,若是你没有看中,此事就这样算了。” 程姝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全数都卡住了。 萧氏与程妩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程姝是看中了萧衡,但萧衡昨日还想求娶程娇,昨日,程姝还壮着胆子为萧衡说话。 “原来是我小看三妹了。”程妩轻嗤一声。 原来是为了萧二郎啊! 程姝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她是想嫁给萧衡的,凭着她自己的本事,萧衡未必会看得上她,若是有母亲说这门亲事,那很大可能是能成的。 程姝当机立断,扑通一下在程老夫人与萧氏面前跪了下来:“祖母,母亲,三娘知错了,三娘只是一时糊涂,这才做了错事。” “三娘昨日见了二表兄,确实是万分中意他的,只觉得世间怎会有如此光风霁月的郎君,是三娘所不敢想的天上仙人。” “三娘只是为二表兄不平,想给六妹一个教训,三娘错了,等六妹回来,三娘定然向六妹赔罪。” 程姝在底层艰苦求生,并没有这些世家女郎的傲骨尊严,为了自己利益,自是能屈能伸,故而为了能嫁给萧二郎,得到程娇的人生,此时承认错误低头道歉,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情。 程老夫人心头却发冷。 程姝果然是心悦萧二郎。 先前程娇说的事情,程老夫人原本已经信了七成,如今已经是信了八成了。 程姝对萧二郎一见钟情,为了给他出气,连亲妹妹都要陷害,与萧二郎有了苟且,逼得程家不得不换一个新娘,也是说得过去的。 只是她有一点想不通,就是程娥病逝之后,她会点头让程娇嫁过去做继室,她这个人,一直都重嫡,程娥虽然是她孙女,却只是个庶女,她不可能是为了庶女牺牲嫡女的。 而且程娥的小心思太多了,也学了杨小娘那侍妾的做派,她也不喜欢,不可能为了程娥牺牲在自己跟前长大的嫡孙女啊 难道难道是她出了什么事了? 程老夫人心头一跳,手中的檀木佛珠掉在了地上。 程妩见此,便上前去捡起奉上。 程老夫人接过佛珠,慢慢地回过神来。 若是她出了事,家中没有了镇压临安侯的人,临安侯将程娇嫁过去做继室,也不是不可能的 程老夫人闭上眼,胸口里面的心都在剧烈跳动着,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她低头看着跪在面前的程姝,良久之后,叹了口气:“既如此,你六妹被你所害,在祠堂跪了两个时辰,你便跪四个时辰,待你六妹回来了,你便向她道歉,你可愿接受?” “三娘愿意。” 不过是跪四个时辰罢了,比被打一顿实在是轻太多了,程姝并没有放在心上,低头道歉,更是不放在心上,只要是能达成她想要的结果,她什么都可以做。 “只是明日母亲便要带三娘去萧家做客,可否是等三娘回来之后再受罚。” “可以。”程老夫人点头,又与她说道,“但是我也希望你知晓,你要嫁萧二郎如今怕是不容易。” 程姝抬头问:“如何的不容易?” “平亲王府的县主也瞧中了萧二郎,昨日县主还给他送了如意铃,虽然被拒了,但平清王府和萧家未必没有想法。” 按照程娇所言,她应该是在那春日宴上抢先在谢璎之前给萧衡送了如意铃,将这郎君抢了下来。 而后两人定下婚约,这才有了后来程姝与未来妹夫有了苟且,最后为了遮掩丑事,程家换了她嫁给萧衡一事。 可如今程娇并没有拦下萧衡,程姝要与谢璎抢郎君,怕是占不了什么上风 程姝面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所以,便是没有程娇与她抢,她也很可能嫁不了萧衡吗?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没有道理,同样是侯府嫡女,程娇能嫁,她却不能嫁是不是? 第30章 快来人救一救狗命啊! 程娇不知后来的事情,到了永平侯府之后,便和纪青莲一起去看旺财,然后一起吐槽程家和温家的事情。 “程六六,真的是多谢你了,要是温家真的敢骗我,我定然要他们好看。” “你还是叫我程娇娇吧。” “别啊,程六六多好听啊,我决定了,以后它也是你的名字了,五魁首啊,六六六,哈哈哈哈” 程娇嘴角微抽,心觉得这虚假的姐妹情可以断了。 她没有这样的姐妹! “话说,你当真不考虑我阿兄,我阿兄可真的是绝世好郎君,生得好看又上进,而且还是一位侯爷,和你父亲也是平起平坐。” 程娇直摇头,与她道:“勿要再胡说了,被人听到了不好,你阿兄他委实不适合我。” “怎么不适合了?” “你想啊,你阿兄总是冷着一张脸,看起来严谨板正,还经常教训我们这要是真的嫁了,嫁的哪里是郎君,分明是顽固不化的先生,战场上冷血无情的将军。” “再说了,他那样子多无趣的,像我这般爱热闹天天想玩的小娘子,哪里过得了这样的日子唉纪荷花,你怎么不说话了?” 程娇见纪青莲懵然地看着门口,也抬眼看过去,当下,腿都软了。 也不知道何时,门口处站了一个人,那人身着一身蓝色暗绣金竹的圆领长衫,头戴金冠,他身姿挺拔,容色冷峻,那一双眉峰如剑投来淡淡一瞥,散发着迫人的冷意。 完了完了,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在背后说人坏话,现在好了,被逮了个正着。 “阿兄” “永平侯” 两小只抖啊抖的,像是两只不知所措的鸭子。 纪青淮险些笑出声,只是他一笑,那两只背后说人被抓了个正着的更害怕了,那模样,仿佛他是地狱而来索命的阎罗。 他挑眉:“我是顽固不化先生?冷血无情的将军?” 他说一句,两小只就抖一下。 程娇心慌得不行。 救命啊! 快来人救一救狗命啊! 要不然真的是要玩完了! “误会误会!”程娇恨不得举起双手解释,“我的意思是意思是您学识渊博,很有先生的威仪,您还武艺高超,领军作战威武不凡” 呜呜呜,她错了,不该嘴秃胡说的。 纪青淮听了,又忍不住想笑,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教训她们道:“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二人齐齐点头。 纪青淮又扫了二人一眼,抬脚往外面走去:“跟上来。” 二人对视一眼,也只好跟上去,路上的时候还在小声咬耳朵。 “纪荷花,你阿兄会不会找我们算账啊?” “应该不会吧,好歹你也是我异父异母的小姐妹,他至少给点面子吧” “给点面子是多少?” “至少不会揍咱们一顿吧” 程娇:“” 原来不动手打一顿就是给面子了。 纪青淮带着这两人去了书房,刚刚转头坐下便看到了不情不愿走过来的两个小娘子,他道:“坐下吧。” “不敢”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胆子这么小,也敢随便议论人?”纪青淮被这两只给气笑了,“行了,没找你们麻烦,坐下吧。” 二人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只觉得逃出生天,然后依言坐下,身形坐得直直的,规矩又老实。 “我刚刚从温家回来。” 纪青莲在程娇这里得了消息之后便让人给纪青淮送了一封信,说了这事,纪青淮很重视,立刻派人去查了。 温家的人虽然对外瞒着此事,但在府里却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是两个时辰,便查到了确切的消息。 得了消息之后,纪青淮也是满心的怒火。 温家是他母族,是他的亲人,而纪青莲则是他唯一的妹妹了,温家竟然有这个胆子这般算计她,将他置于何地? “从温家回来?阿兄,那事情如何了?温家是不是真的在骗我?”纪青莲连忙问。 “温如玉确实与府上寄居的一位表妹有私情,而且感情不浅,我查的时候,温家就打算将那小娘子送走。” 纪青淮眉峰冷冷,“亲事的事情,就此作罢。” “只是作罢吗?”程娇眉心都皱起来了,对于这样的结果很不满,“永平侯,你可知若是温家计谋得逞,青莲嫁去了温家,她会过什么日子?” “温家是您的亲人,难道青莲就不是吗?” 在梦中,纪青莲可是被温家坑得不知有多惨,虽然不知道后面是否和离,但有了这一桩亲事,真的是恶心到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纪青淮就这样放过温家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纪青莲扯了扯程娇,让她不要说了。 “你说的是,所以我告知温家,让温家日后不要再登我永平侯府的大门,永平侯府给予温家的好处,也全数收回。” “不够。”程娇握了握拳头。 “哦,那你想如何?” “将那出谋划策的人都揪出来打一顿,还有那温如玉,应该吊在城门口让世人好生观瞻一番。” 纪青淮顿住,他皱眉想了想:“这怕是不好动手吧” “也无需你来动手,你只要答应就行了,就让青莲的阿爹阿娘打上门去,也叫人知晓他温家是个什么东西,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出来骗小娘子!” “对!让我阿爹阿娘带人去打!”纪青莲反应过来也直点头,她也咽不下啊这口气,温家人就该打一顿。 “行,那你便让叔父叔母带人去吧。” “多谢阿兄。”纪青莲闻言终于是高兴了,立刻拉着程娇去找她父亲母亲,打算杀去温家,将温家给砸了。 纪青莲的父亲母亲得知此事之后,果然勃然大怒。 虽然他们二人无欲无求做咸鱼,可纪青莲是他们唯一的女儿,那可是他们的心肝啊,哪里容得别人这样算计。 当下将永平侯府的护卫家仆喊来不少,浩浩荡荡往温家走去,扬言要砸了温家。 第31章 萧二郎被人蒙头打了! 纪青莲与程娇悄悄换上一身侍女所穿的窄袖交襟青衣,也跟上去看热闹。 她们到温家门口的时候,温家已经闹起来了,里面传来阵阵惊叫吵闹声,大门口不远处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 “听说是被永平侯府的人打上门了。” “永平侯府怎么打上门了?” “温家欲想与永平侯府结亲,想为温家大郎君求娶永平侯府贵女,但却被永平侯府发现其与寄居府上的表妹私通,还言娶妻并非他所愿,等娶回来丢到一边去就好了。” “这不,人家小娘子的爹娘打上门了。” 喔豁! 竟然还有这事? 以为人家永平侯府好欺负是不是?现在好了,人家直接打上门了! “那真的是活该啊!” 程娇与纪青莲凑在人群之中,兴致勃勃地听着大家的议论,觉得出了好大一口恶气,心里快意无比。 程娇看着纪家叔父叔母将温如玉与那小娘子从府里拽了出来,然后喊来世人观瞻他们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有些羡慕,她怎么就没这样的父母呢。 可能是人的感情都是需要缘分的,若是她没有带着前世的记忆出生,或许她也能做一个好女儿,争得父母的疼爱。 当然,结果也可能是她没有争求得父母的疼爱,反而被撞得头破血流。 因为带着前世的记忆,她有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很小的时候就明辨是非,有自己的立场,也有前世将她放在心坎上的父母,故而抱着一种‘你既无情也别怪我无义’的态度。 想到前世的父母,程娇又笑了笑,心中释然。 看完了温家的大戏,为表庆贺,二人便去蓬莱仙居用了夕食,纪青莲请客,两人在大堂寻了个位置坐下,一边吃饭一边听长安城的八卦。 这会儿大堂里正在用餐的客人也在议论永平侯府打上温家、与温家撕破脸的事情,说来说去,又有人说起一桩事。 “听说了没?萧二郎刚才被人蒙头打了!” “真的假的?萧二郎被人打了?” “真的,就在方才萧二郎与几位友人相聚归来,有人拿了一块黑布罩子将他与随行的小厮一蒙,然后就将他打了一顿,听说啊,右手都被打折了?” “什么?!” 在场的人惊得不轻。 “什么叫做右手被打折了?不是就要殿试了吗?这手折了,那萧二郎还能去殿试吗?” 今日已经是三月初十,大盛朝殿试的日子便定在了三月十八。 萧衡是本届春闱会元,这一次是要参加殿试的,许多人都说那殿试前三甲有他的一席之地,但手都折了,这怕是连笔都提不起了,这殿试还怎么考? 如今只剩下七天了,就算是手能养好,也不是七天之内能养好的。 “谁人手段如此歹毒,这是要毁了萧二郎的前程啊!这一次错过,就要等三年之后了!” “难不成是萧二郎的对手?为的便是他去不了殿试?” 众人一阵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到底是谁人下的毒手,又说萧二郎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这一次殿试,怕是去不成了。 程娇听了这些议论,惊得一双眼睛瞪成铜铃,脑子也是懵懵的。 若是她猜得没错,在梦中,这一次的殿试,萧衡会被陛下钦点为探花郎,到时候临安侯府就会为她与萧衡定下亲事。 可如今萧二郎手被人打折了,可能都去不了殿试了,那这探花郎定然不会是他了。 没有了探花之名,萧衡也未必有梦中那般前程似锦的未来。 想到这里,程娇心里一阵快意,也觉得为自己出了好大一口恶气。 活该啊。 “活该啊!”纪青莲小声嘀咕,“也不知是哪位英雄好汉见义勇为,若是知晓了,定然要请他吃一顿好酒。” 程娇戳了戳碗里的红枣粥,心里却在想着会不会是程让那小子干的,昨日程让对萧衡的态度,看着就很像会蒙头将人打一顿的。 二人一边听着大家的议论一边慢慢地吃饭,算着差不多要禁宵了,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赶在禁宵之前回了永平侯府。 此时夕阳西下,夕霞将退散,下马车时两个小娘子还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皆是觉得温家与萧二郎都是恶有恶报。 “二位娘子终于是回来了,程四郎来了。” “程四郎?他来做什么?”纪青莲问来禀报的家仆。 “说是接六娘子回临安侯府,与程四郎一同前来的,还有临安侯府的傅姆,说是奉了程老夫人之命,前来接人的。” “回去?不啊,回去做什么?”纪青莲冷嗤,“程六六在我这住得好好的,还回去做什么?被人陷害遭人白眼吗?还是觉得跪祠堂跪得不够,回去接着跪?” 纪青莲委实是气得不轻,觉得程家实在是太欺负人了,这不是见着她小姐妹好欺负就使劲欺负吗? 程娇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不要再说了。 她们二人脾性相似,也玩得好,虽然有时候总是互相嫌弃欺负,但却见不得旁人欺负自家小姐妹。 纪青莲轻哼了一声:“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有什么解释,程六六,咱们走。” 二人领着侍女进去的时候,程让与吴傅姆正在待客苑坐着,见到她们回来了,程让松了口气,忙是上前来:“阿姐,你没事吧?” 程娇摇头:“没事了。” “我回来的时候才听说这事,阿姐,你放心,我定然会为你讨一个公道的。”程让委实是气得不行,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真的是恨不得将程姝骂一顿。 真的是好大的胆子,这句竟然敢算计他阿姐。 枉费他还觉得程姝在外头受了苦,要对她多照顾些,如今看来,人家哪里用得着他这个弟弟的照顾,她自己就能谋划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六娘子。”吴傅姆上前来,“老夫人有命,命老妇前来接六娘子归家。” 纪青莲嘲讽道:“回去做什么?难不成是跪祠堂跪得少了,打算再加一些,将人带回去继续跪?” 第32章 英雄所见略同 “纪娘子误会了。”吴傅姆笑着道,“之前事情已经查清,六娘子是无辜的,老夫人命我前来接人,让六娘子回去,六娘子的那只狗,也可以带回去了。” “狗也可以带回去?”程娇惊讶,“祖母同意了?” 这不可能啊,就算是程姝有意陷害她,程老夫人也不可能让她将狗带回去的啊,毕竟在程老夫人心中,狗自然是不能和人比的。 程让道:“阿姐,三姐根本就没有什么毛癣之症。” “什么?!”程娇愣住了,捏着袖子的手都用力了几分,“她没有患有毛癣之症?” “正是,她以前在孙家的时候,孙家就养了一只猫,若是她真的有什么毛癣,那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她也已经承认了,她并没有这病症。” 程娇愣了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为何啊?” 程娇到现在,依旧是想不明白为何程姝突然对她下手,便是为了萧衡,可如今她与萧衡也几乎是不可能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呢? 得知程姝回来之时,因为那预示未来的梦,程娇对程姝作为虽然很恼火,却也念着她在外头受过苦,心中并不记恨她。 甚至还想着就算是此生不会做亲近的姐妹,但也会给她两分薄面。 只是没想到,如今她都和萧衡没关系了,程姝还不肯放过她。 难道是觉得她好欺负吗? 程娇手指握成拳,心头发冷。 程让面色冷沉:“还能为什么?她瞧中了萧二郎,在为萧二郎打抱不平呢,或是觉得同样是姐妹,你在家中过得好,她则是流落在外,看不惯你。” “再则,便是昨日你没有将院子让给她,她怀恨在心。” 程让也不是傻子,仔细一琢磨,大约也能清楚程姝这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他心中也觉得荒谬又可笑。 程姝回到家中,家里人便是对她没有什么感情,可知晓她在外受了苦,也会怜惜她护着她,她倒好,为了一个男子不平害自家姐妹。 “阿姐你不要管她,祖母知晓一切都是她弄出来的,便罚了她跪四个时辰的祠堂。” “正是。”吴傅姆在一旁说,“老夫人已经罚了她,这才命老妇与四郎君前来接六娘子归家。” “罚了?”这么说,现在程姝应该是在祠堂跪着了。 “还未,说是明日要去萧家,等从萧家回来再受罚。” 程娇哦了一声:“原来是没罚啊,那等罚了我再回去。” “六娘子”吴傅姆还想说什么,程娇便摆手打断,“难不成是不想罚,只是说来给我听的?” 吴傅姆道:“并无此意,老夫人说了要罚,那自然是要罚的。” “那就等罚了再说,不就是明日的事情吗?我就在纪家住两日,后日便回家,反正纪家我也熟得很。” 程娇在家中很烦的时候,也会跑到永平侯府过来和纪青莲住几日,等心情好了再回去。 吴傅姆无法,也只能应下:“那后日,老妇便来接六娘子。” 纪青莲道:“若是罚了那程姝你便来,若是没罚,那就不要来了,正好留下给我做姐妹,日后从我永平侯府出嫁,省得回去被人作贱。” “我也留下。”程让不想走,“也好向纪家兄长请教请教。” “那四郎君便留下来。”吴傅姆见此,也只好一人回去复命。 等吴傅姆走了,程娇与纪青莲便拉着程让凑一起说悄悄话。 “程小让,听说萧二郎被人打了,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程让绷着脸摇头,虽然也想打萧衡,但他还未来得及动手呢,不过想到萧衡被打了,也是心情舒畅。 “也不知是哪路英雄好汉见义勇为,真的是打得好。” 纪青莲赞同:“英雄所见略同,确实是打得好。” “只是打得有些过了。”程让有些担忧,“打断了他的手,怕是不能参加殿试了,白白错过这次机会,若是陛下不开恩科,便要等三年后了。” 三年啊,可以做很多事了,指不定萧衡已经站稳脚了。 “于萧家而言,是一个损失。” 程让想打萧衡,却也单单是将人打一顿出气,没想过将人手都打断了,关键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不是要毁了人家前程吗? 挺狠的。 程娇点头,不过 “不过也是他活该,也不知道在哪里得罪人了,让人在这个时候打他一顿,他这人表面瞧着光风霁月,也不知内里有多少算计。” “至于萧家,他不过是萧家养子,若是一朝得了权势,萧家都要在他面前俯首,于萧家而言,也未必是好事。” 若是萧家被萧衡握在手里了,一个不是萧家血脉之人当家做主,相当于萧氏易主了,这萧家简直是养虎为患,反噬其身。 “也是。”程让想了想,干脆是不管了,“不过他被人打了,某心里甚是畅意。” 程娇与纪青莲齐齐点头,也觉得畅意。 程娇与程让便在永平侯府住了下来。 另一边,吴傅姆回到临安侯府,与程老夫人说了此事。 程老夫人叹了口气:“也罢,便让她住两日吧,等她回来时,也差不多气消了。” “去将我先前挑选出来的那套花丝镶宝孔雀头面取来,明日便送去给她。” 吴傅姆微讶:“这可是您挑出来,要给三娘子的。” 程姝归来临安侯府,身上什么都没有,程老夫人怜惜她受苦,便挑了这一套首饰出来,打算给她压箱底的,如今要送给程娇 “既然是赔罪,便让三娘用这套头面来赔罪吧。”程老夫人语气淡淡,“你明日同她说,若是她后日回来,我便让她再来挑几件。” “也多亏了她了”若是因她能避开程家的劫难,确实也该给些奖赏。 吴傅姆应了一声是,心道,若是三娘子知道这本该属于她的头面被用作赔罪给了六娘子,怕是要被气得吐血。 不过谁叫她做错了事情呢? 该! “三娘这边,等她从萧家回来,你便去小清苑那边住一段日子,好好教教她做人的道理” 第33章 好好教教她做人的道理 次日,萧氏便带着程姝去了萧家做客,吴傅姆则是奉了程老夫人的命将那套花丝镶嵌红宝石的孔雀头面送去了永平侯府给程娇。 “哇哇!”纪青莲看着这一套价值不菲的首饰,发出惊叹般的猪叫。 吴傅姆送来的这一套头面是整整一大套,其中有孔雀双飞小山钗一副、孔雀纹双头博鬓簪一对、孔雀衔宝小花冠一只、耳铛一对,还有步摇、花钗、梳篦、小花钿若干 细数下来,足足有二十六件之多,且件件精美贵气,令人惊叹,那价值更是不菲不说,更是难得。 程娇与纪青莲都是没有这样的好东西的。 吴傅姆道:“这一套头面,原是老夫人挑出来给三娘子的,三娘子在外多年,也不知晓是受了多少苦,老夫人怜惜她受苦,便打算是给了她。” “可她心思不正,犯了错,老夫人便道,就将她这套头面送来给六娘子,就当是三娘子给六娘子的赔礼。” 纪青莲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道,这样的赔礼,倒是可以多来几次。 “给我做赔礼?”程娇眨了眨星星眼,有些愣怔,“当真是给我?” 若是如此,那程姝岂不是要吐血? 这一套头面,除了价值不菲之外,也件件精美贵气,工艺精湛,亦有皇室珍宝之大气,想来是出自宫中尚服司的手艺,也不知晓是不是宫中贵人赐下的。 吴傅姆点头:“既然老夫人命老妇送来,自然是要给六娘子的,且老夫人也说了,等六娘子回去了,也可以去她那里挑几件。” 还能挑几件? 还有这等好事? 程娇有些不信的,这挑几件可不是外面银楼里随便买来的物件,而是在程老夫人收藏里挑的,能入她老人家收藏的,那件件皆是珍品。 程娇心中琢磨了一下,大约明白了程老夫人为何这样做。 一是因为程姝的缘故,她错怪了她,算是给她赔礼,二呢,也是最重要的,程娇跟她说的那些,关乎到了程家的将来生死存亡,当是给她奖励。 程娇想通了这里,忽然笑了笑,应承了下来:“那六娘便先谢过祖母了。” 这赔礼自然是不能拒绝的,这罪都受了,若是还没有赔偿,那岂不是亏大了。 而且她想到程姝得知这一套头面落在她头上时,那要气得吐血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地高兴。 活该啊,谁让她心思不正害人的。 吴傅姆松了口气,问她:“那六娘子什么时候回去?” 程娇捏着一只孔雀耳铛,那孔雀耳铛的尾羽上还镶嵌的一排排小小的红宝石,特别好看。 她道:“今日三姐不是去了萧家了吗?等她回来便要受罚了,等她受了罚我便回去。” 她跪了两个时辰,程姝要跪足四个时辰,她才能消气,让这事情过去了,否则休想。 “她今日若是回来,今天跪完了这四个时辰,明日一早我便回去。” 吴傅姆顿了顿,见程娇丝毫不愿退让,也只能道:“那也只能如此了,等三娘子受罚完了,老妇再来接六娘子。” 程娇与纪青莲一起摸着首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手里就没停过,闻言点头嗯了一声:“那就有劳傅姆了,六娘叫你和祖母操心了。” 吴傅姆笑了笑:“这都是老妇应该做的,老夫人也说了,等三娘子罚跪完了,便让老妇搬去小清苑好好教教她做人的道理。” 程娇挑眉:“那傅姆可得好好教了,须知是姐妹不和,小打小闹抢个头花不算什么事,但这害人之心,定然是要不得的。” 吴傅姆平日里对他们几个小的还算不错,但真的严苛起来也是真的严苛,小时候她耍小心思不想学规矩不想练字,被打了不少戒尺。 程让也替她顶锅挨了不少。 希望程姝能在吴傅姆手里改邪归正,做个人吧。 “定然会好好教的。” 吴傅姆来了又去,只留下程姝与纪青莲围在一个装着首饰的孔雀漆盒边上,对着那些首饰这个摸一摸那个摸一摸。 “程六六,你祖母可真大方啊,这一套头面,应是宫里赏的。” 纪青莲羡慕得不行,她家可没这样的好东西,长房那边的私库应该有,或许只能等她出嫁的时候,才能蹭上一套。 程娇点头:“若是我母亲能学得祖母的三分大方,我也不至于这般可怜兮兮的。” 萧氏有这些好东西吗? 自然是有的。 萧氏身为萧家贵女,嫁的还是侯爷,钱银、首饰等物她自然是不缺,然而萧氏便是要给,那也给程妩,可轮不到她程娇。 程娇从小到大,从未在萧氏手上得过什么好东西,能分到她头上的,就是府上给女郎的份例,再有便是程老夫人私下给她添置的,她自己有钱之后自己添置的。 “你还可怜兮兮的”纪青莲觉得牙齿都酸了,“那蓬莱仙居、春风揽月斋” 程娇伸手捂住她的嘴巴:“这都是我的,我的,便是我没有这些,她也不会给我什么的。” 程娇前世身体不好,甚少出门的时候,不过对于一切吃食和一些手工艺却很有研究。 这一世,萧氏这个母亲不管她,故而身家委实是浅薄了一些,于是便筹谋开了一家酒楼和一家手工店,便唤作蓬莱仙居与春风揽月斋。 蓬莱仙居做的是饭食生意,而春风揽月斋的生意门类就多了,有各类香、绣品、香膏花露、绒花、缠花、绢花等,女子巧艺之物皆有之。 这两家铺面在长安城也算是大名鼎鼎,每个月程娇都能赚到不少钱银。 原本程娇是想拉着纪青莲一起的,但纪青莲与她父母一般,只想躺着做咸鱼,不想折腾,程娇只好自己找人做了,没想到这生意越来越好,就这么的在长安城有了名声。 程娇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囊中羞涩,想赚点小钱钱的。 “对对对,是你的,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换衣裳去平康坊了,等一会儿,便要到楚娘子出来跳舞的时间了。” 第34章 不过是红颜枯骨一梦空罢了 昨日二人便约定好了去平康坊的凝萃楼看楚娘子跳掌中舞,虽然这一日之间便发生了不少事,但今日二人心情还算是不错,自然是要去的。 程娇换上了一身雪青色的圆领长衫,长衫上印有图案花纹,头戴幞头帽,手中拿着一把折扇,面容白皙精致,看着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纯洁小郎君。 或许也可以叫做——小白脸。 纪青莲与她一般打扮,不过纪青莲的那一身长衫是孔雀兰色的,两人焕然一新,清爽利落。 程娇拿着折扇挑在纪青莲的下巴上,令她抬起头来:“哟,这是哪家小郎君,生得如此花容月貌,令人真的是摧心肝啊~” 纪青莲脸都黑了:“程娇,你这模样,可真是像极了谢三郎,指不定你与他就是天生一对。” 当日在春日宴上,那谢琅一开口便是这般吊儿郎当轻佻的嘴脸。 “若是我与他真的是天生一对那岂不是挺好的吗?” “还挺好的?”纪青莲瞪眼,“程娇娇,你该不会还想打谢三郎的主意吧?他可是真的不行啊!” “你怎么知道他不行?”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的。 纪青莲老脸一红,恨不得踹她:“我说的不行和你说的不行不一样,你休要再胡说八道。” 真是的,她怎么会有这种姐妹? 真想立刻友尽绝交。 二人吵吵闹闹的,甩下了一众侍女,只带着两个护卫坐着马车往平康坊走去,马车刚刚在凝萃楼前停了下来,便见一穿着桃花色罗纱衣裙的妇人迎了上来。 见两人从马车上下来,她捏着帕子掩嘴轻笑:“原是两位女郎君,今日前来我凝萃楼,不知是要哪个娘子伺候?” 纪青莲张口就道:“这位姐姐” “姐姐?”那妇人咯咯直笑,“竟然还有人喊我姐姐?” 程娇轻咳了一声,扫了纪青莲一眼,示意赶紧回神,调戏她就算了,怎么连这老妓子都要调戏,难为她下得去嘴哦。 “这位娘子,吾等二人来此,是为了观楚娘子一舞的,昨日便命人定下了雅间。”说罢,程娇又让纪青莲将牌子拿出来。 “原来是来看燕儿跳舞的。”那妇人收了牌子,便领着她们往凝萃楼里面走去。 因着楚娘子的名声,今日凝萃楼内早已来了不少人,大堂之中有妓子陪着郎君们喝酒,或是吟诗作赋,亦或是弹唱一曲、兴致好之时又起来舞一曲。 不时地,便会传出一阵叫好声,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 妇人领着几人上了二楼,进了一处为采莲的雅间,便道:“二位女郎君可以在此处窗户边上赏舞,等燕儿出来跳舞时,视野也是极佳。” 罢了,又问,“可是还要奴儿前来伺候斟酒唱曲?” “无需,我们今日便是为了楚娘子而来。”这屋里还算清静,纪青莲甚是满意,言罢又道了一声赏,便见护卫取了一朵红色绢花送上。 那绢花精致美丽,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却也值得半贯钱,是打赏的好用物。 “奴谢过女郎。”那妇人接了绢花,便行礼退下,又去接待后面的客人去了。 。 “三郎君?你怎么不喝酒了?” 凝萃楼里莺歌燕舞,酒香、花香四处弥漫,谢琅便在一处雅间之中凭栏而坐,边上有和他一同来寻欢的友人,也有斟酒唱曲的妓子。 他修长的手指轻晃酒杯,丹凤眼微挑,眼中春意潋滟,叫人恨不得沉溺在其中。 “许是看花眼了。” “看花眼了?”边上有人轻笑调侃,“三郎君,你这样可不行啊,这楚娘子还未出来呢,怎么就看花眼了?” “难道是这百花争艳,各花有各花的娇美,皆令三郎君移不开眼,不知晓是看哪个的好?” “要说这各花之美,这平康坊里,谁人能比得上那楚娘子这一朵名花的,楚娘子容色倾城,一曲掌中舞更是绝代,人称她乃是‘小赵飞燕’。” “赵飞燕?”谢琅轻笑了一声,那笑意极轻,心道,谁人迷她赵飞燕,不过是红颜枯骨一梦空罢了。 “三郎君,楚娘子来了。” 谢琅抬眼看去,正好是瞧见楚燕儿身穿海棠红曳地长裙缓缓而来。 她身穿海棠红的红纱诃子裙,纱裙重重叠叠,摇曳生姿,那诃子裙胸前的裆口处绣着燕燕双飞的图案,外面披着两层轻纱大袖衫,衬得她飘飘渺渺似云烟。 她头梳蝉鬓,面画斜红口涂蝶形红唇,小山眉轻扫黛色,似是令她美丽之中又染上几分缥缈的愁绪。 这位楚娘子,确实是生得极美的,也难怪是刚来平康坊不久,便受到世人的追捧。 “三郎君,诸位郎君。”楚燕儿施施袅袅上前来行礼,一双美目含春带愁,看着眼前的郎君。 她是知晓这位谢三郎的,算是帝城之中的有名的纨绔子弟,也是身份尤其尊贵的一个,此人惯爱与一众郎君在这平康坊里吃酒赏舞,但凡入了他的眼,得了他称赞之人,定然名气大涨。 当然,若是得了他的青睐,为自己赎身,便是做他的如夫人,那是世间女子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别的女子如此,楚燕儿亦然。 这位可是王府郎君,长公主之子,还有一位做皇帝的亲舅舅,跟着他,便能飞上枝头,享受这无边富贵。 楚燕儿脉脉含情地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而后伸手提起绘着粉彩春桃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又要去给对方添酒。 谢琅伸手挡在酒杯之上,一双丹凤眼侧目凝视。 楚燕儿微顿,而后娇柔一笑:“三郎君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这酒不合口味?” “香太腻人。”谢琅侧过头去,然后起身,让边上的人坐在他的位置上,自己则是往那里一坐。 香太腻人? 楚燕儿面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边上的人笑出声来,楚燕儿来时候,飘飘袅袅,身上香风阵阵,很是惑人,怎么到了他那里,就成了这香气令人腻味难忍了。 坐在谢琅原来位置上的郎君笑嘻嘻的,伸手去勾楚燕儿的小腰,笑道:“楚娘子莫要计较,三郎君的嘴,向来就是这般毒,哈哈哈” 第35章 完全不想说话,说就想当即死亡! 长安城里是人尽皆知,平清王府谢三郎放荡恣意,喜好玩乐人间,又生得一张宛若神灵精心雕琢的容色,出身又极为尊贵,引得无数小娘子尽折腰。 就是为人极为不解风情,嘴巴也甚毒。 楚燕儿被这一句‘香太腻人’气得心梗塞,实在是呆不下去,勉强撑着笑容告辞离开,只留下一个倩影和阵阵香风。 边上的纨绔子弟见此有些着急了。 “楚娘子莫走啊” “楚娘子” 任凭这些人如何挽留,楚娘子还是抬头也不回地离去了,众人见此,只恨不得捶胸。 谢琅虽时常混迹平康坊,但最爱的只是听曲赏舞,对于凑上来的女子,也是三言两句打发了,不爱与她们有什么肢体接触。 可这些纨绔子弟不同,面对美人,那是恨不得人都想长在人家身上,搂搂抱抱亲亲不说,还想将人带走,共度良辰。 像是楚燕儿这般的名妓,他们也是眼馋得很,但他们又没有谢琅的面子,不说楚燕儿亲自前来讨好了,便是眼风都不给他们一些。 “好你个谢三郎,你便是瞧不上人家,也无需说这等话将人给气走吧?” “好歹留点面子,你不稀罕,我们还稀罕呢!” “就是谢三郎,你这样,委实是有些不厚道啊!” 先前还口口声声称‘三郎君’,如今因为与美人失之交臂,恼怒之下,就变成了‘谢三郎’了。 谢琅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那一眼极淡,似是带笑,但那几人却在那一眼下忽然一静,身上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冷静下来,他们这才想起这位主儿做事随性得很,他不想做的事情,可别胡说,惹了他,那下回就别凑在他跟前来。 作为长安城的头号纨绔,有的是小弟想在他面前马首是瞻,没了他们,还有别人。 “扫兴。” 谢琅的语气淡淡,眉头微拧,显得很不高兴。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手指捏着酒杯,目光则是落在这微微摇晃的酒水里面,良久才道:“若是瞧得上,自己去寻就是了,勿要在我耳边吵吵。” “是是是”众人一阵应承,不敢再提这事。 “今日就看楚娘子跳舞,不做别的。” “就是叫人去催一催,让楚娘子赶紧出来” 。 楚娘子虽未出来,但是凝萃楼中间的戏台上已经有了妓子在上头跳舞弹曲,程娇与纪青莲凑在窗户前面,看得是津津有味。 “不得不说,这些人确实是有些本事的。”纪青莲忍不住感慨,舞跳得好看,这琵琶这琴也是弹得不错。 “这也是她们吃饭的本事了,自然是下了苦工去练的。” 程娇与纪青莲小时候也是学过这些的,但她们向来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只学了一个面子上好看,不懂的人唬一唬,碰见懂行的,那就不能看了。 程娇还美其名曰‘曲有误,周郎顾’,她是故意的,以后就拿来钓男人,钓一个像是‘周郎’一样的如意郎君。 估计周郎听了都摇头,让她赶紧滚。 “像是那楚娘子,就是跳舞跳得好,引得这么多人追捧,据说还有人为她一掷千金,只为与她春风一度。” “一掷千金?这得多少钱银啊?”饶是纪青莲这个侯府贵女,也忍不住咋舌,这也太多了吧。 “为求佳人一笑,一掷千金又何妨,散尽家财,那也只是笑谈。” 这些年来,为这些名妓疯狂的也不知有多少人,五六年前这平康坊里还有一个名唤赵鸳鸯的妓子,聪慧多情,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引得无数男子追捧,裙下之臣也是无数。 据说有一男子散尽家财为她赎身消籍,为了她,与原来的娘子都和离了,当时那桩事情闹得很大,长安城中议论纷纷。 那位和离的娘子,程娇也知晓,是如今承平伯府世子妇,和离之后高嫁,至于原来的那个男子,带着赵鸳鸯不知所踪。 有人说他们寻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隐居,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也有人说那赵鸳鸯见那男子没了钱财,转头抛弃了他,而他则是因为为了一个妓子失去所有,无颜面对亲友,也不愿回来这长安城。 众说纷纭,真假难辨,众人提起,也只当是一桩风流韵事笑谈,既羡慕对方能独拥佳人,又叹息对方脑子被糊住了,为了一个妓子抛弃所有。 正说着话呢,却听到一阵惊呼,有琵琶声铮铮传来,仿若铿锵之声破开云霄。 楼中原本欢笑作乐的人皆是一惊,转头看去,却见那戏台之上有一众身穿清凉的红红衣舞姬振袖翩然鱼贯而出。 舞姬长袖舞动,身姿轻盈转动,那纤细的腰肢随着轻转展露出来,将一众男子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琵琶声铮铮,舞姬舞动不停,大堂中传来一阵叫好声。 琵琶声刚停,又有箫声响起,箫声幽幽似是从遥远的远方传来,有花瓣从戏台的上方落下,花瓣纷纷扬扬,如梦如幻。 众人屏住呼吸抬头看去,却见一身穿海棠红纱裙的女子手中握着一根吊在上空的红绸,从楼阁之上飞来,她身上的红纱衣裙迎风轻扬,长袖翩然。 真真是翩若游龙宛若惊鸿,仿若是那就要飞仙而去的仙子。 彼时,她的嘴里还咬着一朵红牡丹,回眸间一手握着红绸,一手取下咬在唇间的牡丹花,而后往人群之中轻轻一抛,一众男子回过神来,便上前去哄抢。 楚燕儿嫣然一笑,眸含春光,似是千树万花刹那绽开,她垂眸看着争抢牡丹的人群,抬眸往二楼某一处看去,然后露出笑容来。 程娇与纪青莲看得正起劲,见那楚燕儿往对面看去,程娇也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目光便落入了那凭栏而立的人眼中。 四目隔空相对,双方都有些愣住了。 大约都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对方。 程娇惊了:“”不愧是谢三郎,怎么会错过这热闹呢! 纪青莲也顺着程娇的目光看去,也看见了对面的谢琅,顿时一阵惊喜,拽着程娇的手臂道:“快看,谢三郎!” 谢琅:“” 完全不想说话,说就想当即死亡! 第36章 萧二郎,定然是属于她的! 另一边,萧氏带着程姝去了萧家。 萧家众人早听萧衡说过程姝的事,固然心有疑虑,但见程姝生得与萧氏极为相似,想来是真有此事,也将人认了下来,给了见面礼。 萧老夫人握着程姝的手,那也是一阵嘘寒问暖,又言她受苦了,日后定然苦尽甘来,多来陪陪她云云。 程姝安安静静地听着萧老夫人说话,一副乖巧的模样,心中却是急得不行,她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了。 “外祖母,三娘听说二表兄受了伤,不知现在如何了?” 程姝也听说萧衡被人打了一顿,还打折了右手的事情,从昨日开始,便担心得不行,今日前来萧家,除了认亲,她更想的便是去见萧衡。 “受了伤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歹毒缺德之人,竟然敢害我们萧家儿郎!”萧老夫人听程姝说起这个,也是一阵怒不可抑。 “若是让我们知晓了,定然饶不了他!” 萧氏也担心:“听说是右手被打折了?可是真的?” “是真的。”萧夫人,也就是萧家的当家主母开了口,“连太医都过来看过了,虽然不算严重,但若是要再握笔写字,需得养上两个月。” 这连笔都不能握了,殿试自然是去不了了。 这一次,萧衡是真的要错过殿试了,下一次可能就要等三年后了。 萧家一家人都想晕了。 萧家收养萧衡,也正是因为萧衡读书读得好,人也聪明,日后若是好了,对萧家而言是大有益处。 萧家等了这么久,也是为了等这一日萧衡一鸣惊人。 只是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真真是老血都要吐出来了。 “那二表兄现在如何了?”程姝问。 萧夫人道:“便在院中休养。” “那三娘可否去看望?” 程姝这话一出,便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注目。 萧氏微微拧眉,心中有些不悦,觉得程姝实在是眼皮子有些浅,就这样眼巴巴地凑上去,算得什么? 程姝也反应过来自己着急了,描补道:“二表兄乃是三娘的表兄,三娘也是担心他,想去看望一二,尽一份心。” “你有心了。”萧老夫人点头,“要去看,便让你大舅母领着你与你母亲去吧,对了,二娘和五娘怎么没一起过来?” 萧氏道:“如今三娘回来,府上的女郎重新排序,阿娇如今是六娘。” “哦,是六娘。”萧老夫人也想起来了,“是我忘了,那二娘和六娘怎么没回来看看她们表兄?” 萧氏顿了顿,道:“二娘在家中陪着她祖母,至于六娘,跑去永平侯府玩去了,这不知晓的人,还以为她是永平侯府的女郎,是那纪青莲的姐妹呢!” 说起这个,萧氏便十分生气。 程娇与自家姐妹不亲,倒是和纪青莲亲得跟什么似的,她都怀疑自己这个女儿,是为永平侯府生的。 而且昨日府上也派人去接她回来了,她竟然还说不回来,这脾气也实在是大。 萧氏很说,她要是这么有本事,今后就别回来。 “我这女儿当真是白生了,就是个没有心的!” “这又是怎么了?”萧老夫人见她这般生气,也是无奈,“你们母女二人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就是了,何故如此” 亲生母女如此不和,这也是少有了。 萧老夫人无奈:“她还小,若是有不懂事的地方,你多教教她就是了。” “教她?她还需要我来教?”萧氏冷笑,“我说她一句,她便能顶我十句,厉害得很呢!” “先前也不过是让她将院子让给她三姐,她三姐在外面受了不知多少苦,她都不愿体谅退让,还说既然我这般心疼三娘,干脆我将院子让给三娘就是了,真的是没有半点姐妹之情。” 这话说得,叫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老夫人与萧夫人对视一眼,心中无奈。 萧氏怜惜程姝受了苦,让程娇体谅姐姐,将院子让给姐姐,似乎是说得通,但程娇说的也没错,既然是这般心疼,何必叫别人让,自己让就是了。 而且将自己的院子让给旁人,是个人都是不愿意的。 “行了行了,不提她了,你们不是要去看二郎吗?这就去吧。”萧老夫人觉得此事说不通,也不想再说了,便打发她们离开。 程姝心头一喜,正想着自己终于可以见到萧衡了,便听见有人来报,说是谢璎来了,她愣住了。 谢璎? 那不是平清王府的县主吗? “谢璎县主?她怎么来了?”萧夫人问前来禀报的人。 “说是来看望二郎君的。” “看望二郎的?”萧夫人心头一喜,忙是道,“快快有请县主。” 说罢,又转头对萧老夫人说:“母亲,平清王府的县主来了。” 原本得知萧衡拒了谢璎的如意铃,她们还有些生气,觉得是错过了一门好亲事。 若是萧衡能娶一位县主,从此萧家与平清王府结了姻亲,就算是萧衡没有高中,凭着这一门亲,于萧家也是好事。 “好好,既然是县主来了,便请她进来吧。”萧老夫人看起来没有萧夫人这般欢喜,但态度也是极为温和的,想来也是很赞同这门亲。 程姝听了这话,原本要去见萧衡的欢喜一点点地冷下来,仿若整个人坠入永夜冰窟,整个人就要冻僵了。 她想起了程老夫人的话。 程老夫人说,谢璎也瞧中了萧衡,而且两家对这两人结亲也是很乐意的,她要与谢璎这个尊贵县主争,怕是争不过人家 想到这里,程姝徒然握紧了手指,指甲仿佛都要将手心戳出血来。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既然她今生回来了这里,那萧衡定然是属于她的,程娇这个前世夫人抢不走,谢璎也定然是抢不走的。 不管用什么法子,她此生一定要嫁给萧衡,将程娇的人生抢过来,做将来风光的丞相夫人 萧衡萧二郎,定然是属于她的! 一定会的! 程姝闭上眼睛,良久之后睁开,握紧的手也松了开。 第37章 不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县主快里边请!” 萧夫人欢喜得亲自出门去接了谢璎,与她一路说着话进来。 程姝抬眼看去,只见萧夫人领着一个穿着齐胸襦裙的小娘子走了进来。 她上身穿着团花纹杏色窄袖衫,配着折枝花纹石榴裙,头梳流云望仙髻,再配上一头金灿灿的首饰,衬得她是容光焕发,便是只有五分容色,也被这一身衣着衬成了七分。 本朝唯一一家异姓王家的县主,确实是金贵得很。 彼时她微微抬起下巴,便是对着萧夫人这样的长辈,面上虽然有几分客气,但态度也是有几分倨傲的。 进了屋子,一番见礼之后,谢璎目光扫一扫,便瞧见了程姝,微微挑眉:“这位便是临安侯府刚回来的小娘子?” “正是。”萧氏点头,同她道,“这是我们府上的三娘阿姝,三娘,来见过县主。” 同为女郎,一个是后封诰的王府县主,一个只是侯府嫡女,自然是前者比较尊贵,合该是程姝给谢璎行礼。 当然,若是熟了,以同辈相交便可,可如今才是初次见面,行个礼也是应该。 可程姝心中却有些不情愿,原本这谢璎就是来跟她抢萧二郎的,若是她低头,岂不是矮了一头吗? 一时间,程姝僵着不肯动。 “三娘!”萧氏脸色微变,语气之中有些警告。 “无妨。”谢璎却没有要为难程姝的意思,“她才刚回来,不懂礼数,日后好好学就是了。” 她倒不至于是与一个无知村姑计较,当然,也看不上。 “吾今日前来,是为了看望萧二郎的,不知府上可否方便?” “方便,自是方便。”萧夫人赶紧应下来,“便由我带着县主前去吧。” “有劳。” 萧夫人笑意盈盈地将谢璎带去看萧衡,程姝目光看着她们离开,手指握成拳,脸色有些苍白。 萧老夫人道:“既然是县主要去看二郎,那等县主走了之后,你们便去看望吧。” “母亲。”萧氏回头看向萧老夫人,“您是觉得二郎与县主是个好亲事?” 萧老夫人道:“若是二郎能娶县主为妻,自是最好的。” 先前临安侯府也曾透露过让程娇与萧衡结亲的事情,萧老夫人是乐见其成,可那春日宴上的风波她也知晓了,便知那两人是不成了。 但萧衡能娶一位县主,却也是极好的。 “母亲”萧氏欲言又止。 萧老夫人看了程姝一眼,见她垂下头来,却掩不住面上的苍白,有些无奈:“我知晓你想说的什么,可是不合适。” 若是程娇也就罢了,到底是侯府多年教养出来的嫡女,配萧衡,那是萧衡上辈子积福才有的运道。 可若是程姝,一个刚刚从农家接过来,连礼数都不懂的小娘子,那就有些不合适了。 “萧家收养二郎,确实是希望他出人头地后报效萧家的恩情,于他是有恩,却不想结仇。” “怎么是结仇了?”程姝忍不住开口,“二表兄原本便不中意县主,若不然在那春日宴上也不会拒了县主的如意铃,若是强逼他娶县主,同样也不是结仇吗?” “再说了,二表兄原本便不是萧家的儿郎,若是他娶了县主,一朝得势之后,焉知不会有二心?” 萧老夫人闻言,终于是抬起眼皮子认真地打量程姝一般,程姝仰起头,任由她打量。 良久,萧老夫人笑了一声:“你倒是有几分胆识与聪慧。” 不错,萧老夫人也担心萧衡一朝得势之后,反压萧家,转头萧家为萧衡做了嫁衣。 之前她能点头同意程娇,也是因为程娇也是萧家的血脉,她嫁给萧衡,到时候萧衡的子嗣也有了萧家血脉,那就彻彻底底成了萧家的人了,还不为萧家鞠躬尽瘁。 “只是你不行。”萧老夫人最后下了评论。 “我为何不行?”程姝微微咬唇,双目明亮,却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坚定。 “你也知晓萧家为何收养二郎,自然也是存了与他交好之意,你若是从小养在侯府,让你嫁他,我自然是乐见其成。” “只是你从小养在农家,学识、礼仪、处事待人、眼界也是不同。” “那、那若是二表兄自己愿意呢?”程姝这般问。 “哦?”萧老夫人真的是诧异了,“你这孩子,难不成是觉得你可以让二郎心甘情愿娶你为妻?” 程姝握了握手指,却道:“不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外祖母若是不信,便让我试一试就是了,试过了,便是二表兄还是看不上我,于我、于萧家,也并无什么损失是不是?” 这话说得就很有意思了。 萧老夫人笑了起来:“你倒是像极了你母亲。” 不但模样像,性子也像,甚至还要更聪慧一些。 从农家出来的姑娘,有这般心性,也是难得。 昔日临安侯想要悔婚另娶,还闹得挺大的,萧家恼怒之下,也有些不想结这个亲了,可是萧氏自己坚持嫁了过去,说的差不多便是这些话,不管结果如何,这南墙都想撞一撞。 不过结局似乎也不差,便是这些年,临安侯府虽有杨小娘在,临安侯也偏宠妾室,可萧氏生了五个儿女,嫡长子是侯府世子,次女是未来的太子妃,日后有的是她的福气。 程姝笑:“我与母亲乃是亲母女,自然是一脉相承,像母亲,也是应该。” 萧老夫人心想,也很会说话,思量片刻,最终道:“既然你有如此要求,我这个做外祖母的,也不好拒了你,便让你一试。” “多谢外祖母。”程姝心头大喜。 萧老夫人淡淡道:“且不必谢,一切皆看你自己,若是你能让他亲自开口要娶你,我便应了你这桩亲事,若是不成,便就此作罢。” “那期限呢?” “期限?”萧老夫人想了想,道,“就在二郎定亲之前吧。” 定亲之前? 程姝觉得时间太短了,萧衡如今已经二十二了,早到了该定亲的时候了,估计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可她也心知,争得这个机会不容易,也不好要求更长的期限。 “那外祖母,三娘可否在萧家陪外祖母一段日子?” 第38章 真的是眼皮子短浅 既然程姝提出要留下,萧老夫人自然是应下,让她留在萧家多陪自己一些日子。 萧氏独自一人回到家中,福安堂那边来问程姝在何处的时候,才想起程姝回来是要受罚的。 没办法,只能亲自去和程老夫人说明此事。 程老夫人脸上的表情都顿住了:“她留在萧家了?” 那她答应了程娇要罚程姝跪四个时辰的事情怎么办? 程老夫人真的是有些懵了。 程娇那气性,若是程姝没有受罚,指不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家了,而且程姝自己也答应受罚了,如今竟然跑了? “是啊她也是为了二郎留在萧家,母亲,若是她能嫁给二郎,那也是一桩好姻缘,既然她想自己争取,便由着她去吧。” “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程老夫人伸手拧眉,“便是她要争取这个机会,也得是让她过一段日子在去萧家,如今她刚刚回来,程家还没住几日,她便去萧家去了,成什么体统?” “这传出去了,还以为我们程家亏待她了!” “再说了,她如今最重要的,应是学好规矩做人做事才是,哪里能一股脑地将力气往男子身上使,但凡她日后出色些,多的是郎君让她选择!” 程老夫人觉得程姝一心想方设法想讨得男子的欢心,心头止不住有气。 “真的是眼皮子短浅。” 若是她本身不够出色,便是取得男子的欢心嫁过去又如何? 须知这男子的喜欢也未必是长久的,日后那点喜欢没有了,那日子可就难了。 程老夫人已经给程姝安排好了教导之事,只等下个月她生辰之时,将她带到长安城众人的眼前,好叫人知晓,程家的女郎君,便是自幼在农家长大,却也分毫不差。 如此,便是萧衡这桩姻缘不成,她也有别的选择。 她倒好,转头去萧家讨好男子去了! “你派人去萧家接她回来,将道理与萧老夫人说一说,再与三娘说,若是她执意要留在萧家,那今后便不要回来了。” 萧氏听了这些,也觉得头有些大,应了下来,派人去接程姝回来。 。 平康坊凝萃楼这边,程娇与纪青莲都在认真地看着戏台上的舞蹈。 楚燕儿手持红绸,翩然起舞,不时地起落踏在戏台上舞女的肩上。 美人轻盈而舞,仿若翩翩欲飞,飞仙而去,引得一众男子痴痴望着,仿佛被勾了魂一般。 虽然此舞并不是真正在掌中起舞,但那翩然之姿,却也差不离了。 “这楚娘子,确实有几分本事。”纪青莲啧啧了两声,“《洛神赋》中有诗词有云‘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我以前还不信有这样的人,如今也算是真的见识到了。” “程六六,你说,这位楚娘子会不会将当年的那位赵娘子一般,引得诸位郎君为她大打出手呢?” “难说。”程娇可说不准。 “怎么就难说了?”纪青莲抬了抬下巴,让她看向对面,“你看谢三郎的那些狐朋狗友,看得都痴了。” 程娇抬眼看去,只见谢琅有些僵硬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没看戏台上楚娘子跳舞。 只是他同行的几个人,一个个都像是丢了魂似的。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对方抬起眼看了过来,不知怎么的,似乎是心情不好,脸色也有些不自在,倒是没了平日里吊儿郎当轻佻放荡的模样。 “纪荷花,你是不是对谢三郎有什么意见?”程娇侧头看身边的小姐妹。 “没啊没啥意见”她说到最后,有些没有底气,在程娇的注视之下,只好认输,含含糊糊地解释道,“我这不是想让你放弃这个危险的想法吗?” 什么危险的想法? 自然是嫁给谢三郎这种想法了! 在纪青莲看来,委实是很危险,选什么不好,偏生要选择这个浪荡子,眼下正好看看对方如何的放浪形骸。 只是可惜了,今日这谢三郎怎么就像是焉了一样? “难道是不行了?”纪青莲打了一个激灵。 “什么不行了?” 纪青莲将她拉了过来,小声道:“你看今日的谢三郎焉巴巴的,像是一株焉了的菜似的,瞧着就挺不正常的。” “有吗?”程娇茫然。 “有有有。”纪青莲笑得意味深长,“我瞧着他是不是玩得太多,所以不行了” 程娇:“!!!” 所以她说‘不行了’是指谢三郎可能不行了吗? 程娇抬头仔细看了看,瞧着他确实像是焉了的小青菜似的,这戏台上怎么大一个美人都没兴致看,难道是真的不行了? “或许,你说的对”是的吧? “是的吧,我跟你说——”纪青莲忍不住高兴起来,正想说什么,程娇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 “你小声点,小心被人听到了!” 她可不想被谢三郎当场抓住她们在背后议论他不行,不知晓有什么下场。 纪青莲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使劲地摇头,表示自己不敢再胡说了。 等到程娇将手放下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有点瘫了。 “还好还好”还好对方没听见,要不完她就玩完了。 正在这会儿,戏台上的表演的到达了尾声。 楚燕儿拉着红绸滑下,轻盈翩然地落在戏台上,冲着人群柔媚一笑,正想说些什么,突发异变。 突然有一男子从人群中冲了上去,伸手抓住了楚燕儿,然后从袖子拔出一把匕首,将锋利的刀口抵在楚燕儿的脖子上。 边上的舞姬和围在边上的客人皆发出一阵惊叫。 场面一片混乱。 “不要过来!谁要敢过来!我便杀了她!”那挟持楚燕儿的男子双目泛红,面目阴狠。 “放放开我”楚燕儿脸色苍白,晶莹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瞧着美人落泪,令人心疼万分。 一众男子见此,脑子一懵,不顾危险就要冲上去救佳人。 “不许动,不许动,谁要过来,我便杀了她!” 第39章 他很清白的! 场面上一片混乱,在二楼雅间的程娇与纪青莲也吓了一跳,护卫赶紧上前去将雅间的大门锁紧,然后护着这两位主子。 若是真的闹到这边来,这道门拦不住,他们便会带着主子离开。 一楼的大堂一片混乱,有人围去戏台想去救楚燕儿,有人往大门处跑去,惊叫声不时传来。 楚燕儿回头看到男子的面容,露出惊恐的表情来:“洪、洪志是你?” “你还记得我?!哈哈哈!你还记得我?!”这个名叫洪志的男子哈哈大笑,“怎么?见到我没死,是不是很意外的?” 喔豁! 这难道还有什么内情? 程娇与纪青莲听了,都忍不住伸头往楼下看去,很想知晓这是一段怎么样的恩怨仇杀。 洪志又哈哈大笑几声,越笑越是癫狂悲痛,笑着笑着,眼泪便落下来了。 “楚燕儿,你个贱人!贱人!”洪志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抬手就用匕首往楚燕儿脸上划出,当即那脸上就有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血都流出来了。 “啊!我的脸!为我的脸!” “你个贱人!贱婢!不就是仗着这张脸到处欺骗人吗?我就是瞎了眼了才被你骗了,今日我便毁了你这张脸,看你还如何骗人!” 这洪志简直是疯了,又是一刀往楚燕儿的脸上划。 他面目狰狞如恶鬼般残忍狰狞,楚燕儿惊叫惶恐,像是要被恶鬼拖入地狱一般。 程娇与纪青莲看着这场面,脸色苍白,忍不住靠在一起。 “什么什么情况?”纪青莲脑子发懵,这是有多大的仇啊! “不不知道啊”程娇使劲摇头。 正在这会儿,有人敲门,两人被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是我,谢三郎,开门。” 谢三郎?! 二人对视一眼,还是有些懵,不过还是让护卫去开了门,将人放了进来。 谢三郎一身绛紫色宝相花纹圆领长衫,腰束革带,头戴莲花金冠,身姿挺拔如同松柏修竹,那一张容颜还是与往昔一般的出色,能勾得小娘子移不开眼。 “谢三郎。”二人回过神来,要上前去行礼。 谢琅的目光在这二人身上扫过,面上不显,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此处危险,暂时莫要出去,免得被误伤。” 正在这会儿,楼下已经有护卫上前去制服那男子,将楚燕儿解救了出来,可是她脸上已经被划了好几道,一张芙蓉脸流血不止,看着格外的瘆人可怜。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手心都是血,整个人都疯了。 “我的脸——我的脸——啊——” “哈哈哈——哈哈哈——”洪志见此也疯狂大笑,“贱婢,没了这张脸,看你如何勾搭别人!” “想当初我便是被你蛊惑,为你赎身带你回家,可是你呢?趁着我外出,竟然将我妹子卖了,将我的家财变卖带走,令我阿娘活活饿死!” “我恨啊!你这般贱人,如何配活在这世间上!” 这些话一出,凝萃楼里还未来得及离开的人当时都惊呆了。 有人说‘妓子无情无义,眼中只有钱财’,但她们命运凄苦,若是能从良嫁人,大多数也都能安稳下来过日子。 这等将人家妹子卖了,卷了钱财离开,还将人家母亲饿死这种事情委实是少数。 也不怪人家回来之后发疯。 真的是活该啊! 楚燕儿闻言双目红得仿佛滴血一般,发了疯似地冲上去撕打洪志,洪志挣脱护卫的禁锢,又是她撕打在一起。 楼里的人这下子也不跑了,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原来还有这等缘故,那这楚娘子当真是活该啊!”程娇摇头,这一下子也不觉得楚燕儿被人划伤脸很惨了。 人家妹子被卖了,母亲被饿死了,家财还被卷走了,岂不是更可怜? 纪青莲眼珠子转了转,然后问谢琅:“谢三郎,你怎么不去救楚娘子?”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救美人? 谢琅见她说话时眼底有些得意和幸灾乐祸,嘴角轻抿:“她与我何干?为何要救?” 咦咦? “你这般是不是有些冷血无情了?方才人家容色美丽的时候,便是心中明月,如今人家容颜不保,就与你无关了?” 这话委实是有些险恶用心了。 谢琅头皮发麻,只觉得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千不该,他就不该来这平康坊的。 “她不是我心中明月。”他的心中明月,是个可爱又蠢蠢的小娘子,哪里是这些妓子能相比的。 他手指在折扇的扇柄上摁了摁,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程娇,见她一副她也很想知道的样子,心中叹气,直觉得这‘纨绔风流’的名头害人不浅。 “我只是来看跳舞的,哪里管她是楚娘子还是赵娘子,更不管她到底是好看还是丑。”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我来平康坊,就是听曲赏舞的,旁的一概都没有。” 他很清白的! 纪青莲:“哦。” 程娇:“哦。” 谢琅:“” 这语气,听着就像是在说‘大兄弟,不用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我们懂的’。 心好累,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他最终是叹了一口气,让这两人跟他离开:“跟我离开这里。” 程娇与纪青莲点了点头跟上,两个护卫也紧跟而上,一行人下了楼,从一处偏僻的侧门离开凝萃楼,往边上绕了一圈,到了一处街道,这会儿,她们的马车也过来了。 原来是谢三郎也派人过去让车夫将马车赶过来。 程娇与纪青莲松了口气,然后向他道谢。 谢三郎虽然是个纨绔,但也是个好人,瞧见了她们这两个小娘子,还会帮助她们。 谢琅道:“平康坊并不安全,今日这事情虽然闹得过了些,但也时有发生,你们若是想来玩,便让你们的兄长带你们过来,不可再悄悄过来了。” 二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多谢谢三郎。” “回去吧。” 谢琅看着马车的车幔放下,护卫簇拥着马车摇摇晃晃地离去,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马车消失在街头转角,他才将目光收回。 “三郎君。”随侍上前来,“长公主请您去公主府一趟。” “请我去?”谢琅嘴角微勾,面上似是有些笑意,眼底却一片冷然,“怎么?难不成她是终于有了几分慈母心?” 第40章 她们是美人,不接受反驳 程娇与纪青莲坐着马车匆匆离开平康坊,等终于出了平康坊,二人才松了口气。 程娇道:“纪荷花,没想到谢三郎虽然是个纨绔,但也是个好人。” 纪青莲点头:“是啊是啊。” 她错了错了,不该背后说人家不好的,谢三郎虽然是个风流浪荡的,却也是个有良心的,认出了她们,还将她们安全送走。 但是 “但是他就算是个好人,也是个不知道有多少红颜的纨绔,你绝对、绝对不能打他主意的。” 这件事情必须要杜绝的。 程娇:“哦。” “哦?”纪青莲扭头看她,“你哦咩?” “知道了。” 听了这话,纪青莲终于是放心了。 瞧着差不多到午时了,二人打算寻一处酒楼吃些东西,顺便听一听这长安城里的八卦,二人思来想去,便去了蓬莱仙居,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吃自家的不亏。 等她们在蓬莱仙居坐下,不到半个时辰,关于名妓楚燕儿的事情便传得到处都是。 原来楚燕儿原本在蜀州,是当地有名的妓子,后来那叫洪志的商贾看上了她,花了大价钱为她赎身,将她带回家去,还想娶她为妻。 岂料这女子竟然是个蛇蝎心肠的,趁着洪志外出做生意的时候,竟然将洪志的妹妹给卖了,又卷走了洪志所有的钱财,饿死了人家的母亲。 洪志听闻她在长安城,便千里迢迢赶来报仇。 众人听罢,皆是一阵唏嘘。 又是唾骂楚燕儿是个无情无义的贱妇人,又是骂洪志脑子不好,被一个妓子所骗,还连累了母亲和妹子,为了一个妓子,如今当真是一无所有了。 “那楚娘子的脸真的毁了?”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被划了好几刀呢,就算是治好,那脸上也有疤了。” “可惜了” “可惜什么?这等无情无义的女子,那也是活该。” “说起来,我又想起了当初那为了名妓赵鸳鸯和离,带着赵鸳鸯离开的宋二郎,也不知晓是如何了?难道是如同这位洪大郎一样吗?” “谁知晓那承平伯府的世子夫人,据说是先前和离的那位,据说又要办满月宴了。” “这都三个儿子了承平伯世子,真的是好福气啊!” 宋二郎便是为了名妓赵鸳鸯和离,为赵鸳鸯赎身销籍的那个人,后来带着赵鸳鸯不知所踪,而他的前妻甄氏二嫁承平伯世子,几年过去了,生了三个儿子了。 八卦下饭,吃嘛嘛香。 程娇与纪青莲在大堂角落的一个桌子上,一边竖着耳朵听八卦,一边开心吃吃吃,等这肚子圆润了,八卦也听得差不多了,该撤了。 程娇摸了摸下巴,摇头晃脑地叹了句:“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难过卖酸摊,可见是很有道理的,可叹,可叹!” 这绝世美人,总是有男子为他们掏心掏肺,付出一切,啧啧啧。 说罢,她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脸,她也生得很好看啊,怎么就没有人为她掏心掏肺呢? 纪青莲:“?!” 什么鬼? “你不要乱作诗了,诗都要被你作死了!” 这比‘闺中女儿不知愁,上两壶好酒’还离谱。 程娇哎哎了两声:“这又不是我作的,不过我还是觉得有道理的。” “哪里有道理了?”前面一句倒是正常,这后面这一句都不知道歪到哪去了? 程娇摸了摸肚子,然后道:“撑了,想吃酸。” 纪青莲顿了顿,也摸了摸肚子:“我也想吃。” 那还等什么,走起! 于是两人便去了一家卖蜜饯果脯的小铺子,买了一些盐津青梅、盐津山楂等等果子,高高兴兴地一边吃一边回家。 “呜呜呜,程娇娇,你说的没错,美人难过卖酸摊,说的就是我们唉” 她们是美人,不接受反驳。 二人玩好了吃饱了,这才打道回府,下午歇了一会儿,醒来便是夕阳日落了。 程让在国子监归来,又来了永平侯府。 程娇见了他还问:“你回家了吗?那程姝可是受罚了?” “受着呢,现在还跪在祠堂里。”程让压了压嘴角,“听说她原本想留在萧家的,估计是想躲避惩罚,还是后来祖母让母亲派人去将她回来。” “听说回来之后还与祖母吵了几句,祖母命她在祠堂跪完四个时辰。” “她哪里是淡淡为了躲避惩罚,也是为了萧二郎。”程娇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肌肤白皙,手指纤细,摸上去还有些肉肉,指甲染了一些淡淡的粉红,看起来健康又好看。 “为了萧二郎?” “是啊,你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今日谢璎县主也去了萧家看望萧二郎,想必是撞见了,三姐心悦萧二郎,你也知晓了,如此,不得留下讨郎君的欢心吗?” 程姝连亲妹妹的未婚夫都抢,可见是多想嫁给萧衡,这不得多表现表现,免得被谢璎抢了去。 程让闻言,脸色有些难看。 他实在是不知道程姝到底是怎么想的。 先是为了一个才见了一面的男子不平,出手陷害自己的亲妹妹,现在又为了这个男子,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吗? 她才刚刚归家,不在家中与家人多相处相处培养感情,反而去讨一个男子的欢心,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家人在她心中,比不过一个男子吗? 程娇道:“你回家去吧,有事没事多陪陪祖母。” “那阿姐呢?什么时候回去?” “我明日便回去,不用担心我,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这话倒是真的。 “那旺财” 程娇沉默了一瞬,眼底有些冷:“旺财还是留在永平侯府。” 虽然说程姝没有什么毛癣之症,她是可以将旺财带回去,但她又觉得现在的临安侯府并不安全,一个程妩、一个程姝,焉知这两人会不会再利用旺财算计什么。 所以还是留在永平侯府比较安全。 等她嫁人了,再来接它。 “对了,阿姐,我刚才听说首阳长公主亲自去平康坊抓了谢三郎,让人将他打了顿。” “什么?!”程娇都愣住了,“你说,谢三郎被他母亲打了?” 第41章 他不会和解,她亦然不会 “怎么会被打了呢?” 程娇有些担心,先前那个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人打了呢? 程让答曰:“是首阳长公主叫人打的,说他成日不干正事,到处惹是生非,是该打。” “是首阳长公主?”程娇回过神来,松了一口气,既然是首阳长公主叫人打的,那就没啥事,大概是恨铁不成钢,想给他一个教训。 “是的。”程让忍不住笑了笑,“他也是活该,谁人让他成日到处晃荡不干正事,阿姐,你别管他。” 程娇点点头,当真是不管了,又与程让说了一些话,便让他回家去了。 彼时,长公主府中。 首阳长公主一身宫装华裳,高坐正位,微微垂眸看着跪在眼前的人。 谢琅嘴角的有些伤,额头也破了皮,低着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时,外面的天也阴沉了下来,冷风席卷而过,大雨瓢泼而下,哗啦啦的,仿佛一颗一颗雨水重重地砸在人的心头上。 屋子里的侍女安安静静地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如今可是清醒了?”首阳长公主的声音压得极低,“成日吃酒听曲赏舞,放浪形骸,你像是个人样吗?” “儿子一直以来都清醒得很,也知晓自己想要什么。”谢琅依旧低着头,“现在这样自在随性的日子,也是很好,让母亲失望了。” “你舅舅说让你去金吾卫。” “不去。”谢琅笑了笑,眉眼之间尽是肆意无畏,“如今这般逍遥自在的日子多好,去什么金吾卫,这是人家上进子弟的差事,我这个纨绔可不合适。” “母亲一心忙于公事,以前不曾管我,如今也不必管我了。” “你的意思,是本宫忽略了你?” “不敢,只是觉得一直像以前那样就好,我便是这般了,母亲也不必对我有什么期待,毕竟期待多了,失望也就越多。” “听说你接了程六娘的如意铃,可是愿意娶她?说起来,你也到了及冠之年,也是时候该娶一位娘子回来了。” “不娶。”谢琅抬起眼,眼底有些讥笑,“儿子只是见她呆呆傻傻的,想逗逗她,哪里会真的娶她呢?母亲也不必听外面的那些传言,觉得我真的要娶她。” “她这般小娘子,胆子也小得很,若是我将她娶回来了,天天在外面玩不着家,那她岂不是天天哭,烦都烦死了,娶回来做什么?嫌日子太好过了吗?” “你当真是不愿?” 谢琅无所谓地笑笑:“像是我这般儿郎,能潇潇洒洒过一辈子,便是我所求的,娶妻什么的,都是浮云。” “母亲也莫要问我娶谁了,若是无事,儿子便告辞了。” 说着,他便起身,微微作揖行礼,也不等首阳长公主应下,便转身大步离开。 便是外面还下着雨,他也不惧,一脚踏入院子,冒着风雨离开,一刻也不想多留,回到家中之后,他又借口病了,关了院子的门,谁也不想见。 平清王倒是去看了他,见他脸上还带伤,有些无奈。 “你也别怪你母亲,她只是希望你成器,你身为她唯一的儿郎,却如此不成器,丢尽她的脸面。” 平清王到底与首阳长公主做过夫妻,大约是知晓她那要强的性子,还是这大盛朝手掌兵权的长公主,自然是看不得儿子只是个纨绔子弟。 谢琅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心中却道,若是我优秀一些,估计白骨都埋在地下了。 “陛下也与我说了,你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个事,让你去金吾卫历练历练,其他的日后再说。” “不去。” “怎不去?”平清王眉心都拧成川了,“这一次你非去不可,你已经二十岁了,不是两岁,我已经跟陛下应下了,再过一个月便去上任。” “你也别想着赖着不去这一套,你若是敢不去,今后就别进我家的大门,我没有你这样没有出息的儿子!” “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吧。”平清王搁下这句话,也赶紧离开,一点都不想和这个儿子说话,说的越多他越是生气。 谢琅看着他甩袖离开,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许久未动。 等到天都完全黑了下来,有随侍进来掌灯,屋里才有了一些明亮,慢慢照亮这一间屋舍。 这时候,他这才回过神来,闭眼听了听外面的雨声。 雨停了不少,但还在飘着雨丝,天地被雨水浸湿,檐下的灯笼点亮,散发出光芒照亮小小的一片天地。 “郎君,先上些药吧?” “不必。”谢琅伸手摸了摸嘴角上的伤口,并不在乎,“小伤罢了,毕竟她大约也不想担起打死儿子这种名声。” “可是难不成郎君与长公主便一直这样下去,没有和解的可能吗?毕竟也是亲母子” “和解?”谢琅轻轻呵了一声,讽刺意味显而易见,“她恨我,见不得我好,哪里是能和解的?”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便知晓,他的母亲一直将下嫁平清王、将有他这个儿子视为人生污点,很想要他的命呢! 但凡他优秀一些,她看向他的目光就冷沉沉的,仿佛下一刻就忍不住要将他弄死。 小时候吃过亏,险些没了命,他才学乖了,做一个无能的纨绔,才能好好地活下去,让他与她和解? 他不会和解,她亦然不会。 “无需再说什么,下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随侍领命,拱手一礼,而后退了出去。 待随侍离开之后,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唯有烛台上的灯烛安静地烧着。 谢琅伸手在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了那一对如意铃,放在手心里捏了捏,目光却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是啊,不能是这样下去了。 幼时,他还小,为了活下去,只能如此苟活。 可他如今已经长大了,虽然能力不足以与这权倾朝野的首阳长公主相抗衡,但保护自己,也是可以的。 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死了,那也是他的命运。 总好过一生便这般无趣无能地过下去。 第42章 首阳长公主来访 第二日清晨,程娇与纪青莲一同用过早食,这才打算回临安侯府。 临走之前,她去与纪青莲的父亲母亲拜别,又叮嘱纪青莲仔细照顾她的旺财。 纪青莲还不放心,想要送她回去,也被她拒绝了。 “你放心好了,原本就是程姝犯了错我受了委屈,他们还能对我如何了?放心吧,我改日在回来看你,要不你来看我也行。” 纪青莲听了这话,想想也是,终于是放心了。 再回到临安侯府,程娇的心情有些复杂,不过是两天的时间,这个原本属于她家的地方,似乎变得很遥远,再也给不了她踏实安稳的感觉。 程娇一回来,就被请到了福安堂,程老夫人又命人将萧氏、程妩、程姝请过来。 “你这两日在永平侯府如何?” “极好的。”程娇微笑,“我与纪娘子到处玩。” 程老夫人笑道:“这般喜欢永平侯府,若是让你嫁到永平侯府去,你觉得如何?” 嫁到永平侯府? 那不是要嫁给纪青淮这个永平侯吗?永平侯府如今可只有他一个还未成亲的郎君。 程娇脸上的表情僵住,她急忙摇头:“祖母莫要开玩笑,我与纪娘子一般,将永平侯当作兄长,而且我这般爱玩的小娘子,也当不起什么侯夫人。” “永平侯自有他的良缘,祖母,也莫要乱点鸳鸯谱了。” “当真是不愿?” “当真。” 程娇自认为自己也不是什么优秀的女子,也觉得配不上纪青淮这个拼命十三郎,就不拖人家的后腿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一直将纪青淮当成兄长,实在是没有这种心思。 程老夫人面露可惜,她真的觉得那永平侯极好的,是个极为出色上进的晚辈,程娇若是与他定亲,得了他的庇护,将来也能安稳。 程老夫人听了程娇说的那些话之后,心里便在想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以至于家中连嫡女给庶姐夫做继室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故而,她便想早点将几个孙女的亲事安排妥当了。 永平侯虽然年纪大了一点,却也是她看好的小辈。 “阿娇。”程老夫人叹气,“祖母自认为也是心疼你的,若只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像是让你换一个院子给程姝这种事或许会做,但你说的那些事,定然是不会的。” “祖母不能预料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只希望你早日定下亲事。” 程娇心头一凛,脸色都变了:“这这怎么可能?” 依照程老夫人的说法,她老人家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这才有后来的那些事。 “不会的怎么可能”她祖母身体虽然算不得多强壮,但也算是身体健康,怎么会突然就出事了? 程娇不敢相信。 程老夫人倒是看得开:“也并非是真的会发生,不过你的亲事,确实要赶紧定下来。” 若是有一日,她真的不在了,便没有人护着这个孙女了。 “也不必太担心我,我都是一把老骨头了,这辈子子孙满堂,也都算是孝顺,也没什么遗憾了。” “祖母才不老。”程娇扁扁嘴,“祖母今年才五十五,还是个年轻的老太太,将来还要长命百岁,看着底下的子子孙孙。” 程老夫人哈哈直笑:“长命百岁,算了算了,还是别活这么老了,子子孙孙,我也懒得看了。” 这半辈子操心也是够够的了,也不想多看着他们了。 祖孙二人说了一会儿话,程妩便到了,再然后就是萧氏,程姝来得最迟,是拖了又拖,拖不下去才来的。 程老夫人将原来的事情说了说,然后让程姝给程娇道歉。 程姝这一回倒是爽快地低了头:“六妹,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害得你受了这些苦,还请六妹原谅则个。” 说罢,还微微屈膝行礼,向程娇道歉。 程娇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礼,面上冷淡:“三姐不必道歉,三姐在外受苦多年,我也不知,心中也有些愧疚,如今这一遭,便当是我还了三姐的,此后对三姐无恨,亦无愧疚之心。” “当然,我将话放在明面上了,日后与三姐也不会有什么姐妹之情,只当是陌路人,三姐有什么事,不必找我相助。” “不过,三姐若是再敢冲着我用什么手段,那便小心着些,若是被我逮到了,可不会顾念什么姐妹之情的,到时候,谁人也不能来求情说什么看在姐妹的份上。” “这一点,还请祖母、母亲、二姐作证。” 这话说的委实是绝情,屋子里一时间有些安静。 程老夫人转着檀木佛珠,没有说什么,程妩轻轻地笑了笑,轻抚手上的团扇扇面。 倒是萧氏,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她道:“何故如此,你们二人到底是姐妹” “母亲这话说的,三妹为了一个男子陷害六妹,让六妹受罚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六妹是她的姐妹。”程妩的笑意温柔,“怎么如今倒是要六妹念及姐妹之情不与三妹计较呢?” 程娇也笑:“二姐说的是,这感情的事情,那都是互相的,你既无情,我勿怪我无义。” 就像她与萧氏之间的母女之情,也不过就是这般。 “三姐,就这样说好了,若是再有下次,也休怪我不讲情面打你了。” 程姝目光看向屋里的三位女眷,程老夫人仿佛是不想管这姐妹之间的恩怨,程妩幸灾乐祸,萧氏也是无可奈何,最终没办法,也只能点头应下。 程老夫人道:“那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三娘,你好好跟吴傅姆学一学规矩道理,你的兄弟姐妹都得过她的教导。” 程姝应了一声是,心里也有些后悔,她不该现在对程娇动手的,太心急了,反而是坏了事。 正在这会儿,有仆妇前来禀报: “禀老夫人、夫人、三位娘子,首阳长公主前来拜访。” “首阳长公主?”程老夫人一愣,惊得都站起来了,“她怎么来了?” 他们临安侯府与首阳长公主可没什么交情,更不谈首阳长公主亲自前来拜访? 第43章 长公主今日前来,是为了提亲? 程老夫人与萧氏领着几个小娘子去迎接首阳长公主,将人请到了外院正院,而后也一一见礼。 首阳长公主一身男装,身穿绛紫圆领襕衫,头上束发,用一个莲花镶宝金冠与玉笄固定,腰束金镶玉革带,足踏祥云靴,端看身姿修长,颇具威严。 看着就像是个端正从容的男子,哪里像是一个女郎妇人? 程娇看了她一眼,心跳砰砰砰的,对于这位长公主,她也是仰慕已久了,天底下有哪个女子能与她这般,以女子之身手掌军权的? 这简直就是女英豪,巾帼不让须眉。 首阳长公主在主位坐下,目光在几个小娘子身上扫过,问程老夫人:“哪个是六娘?” 程老夫人一顿,心想,这首阳长公主莫不是为了程娇来的,想到这里,她心头一跳,有些不安。 程娇上前一步行礼:“程六娘拜见长公主。” 首阳长公主侧首看她,见她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小娘子,生得倒是娇娇俏俏的,一双杏眼也是有神。 不过她也知晓这个程六娘是个爱玩的,成日只想玩玩玩,而且脾气也骄纵倔强,连长辈也都敢顶嘴。 “你便是程六娘?” “正是。”程娇恭恭敬敬地任由她打量。 这位首阳长公主可真是很厉害的。 她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在夺嫡之争之中,也正是因为有了她,姐弟二人联手,将其余敌手斩杀,踏着尸骨登上帝位。 世人常说,若非首阳长公主身为女郎,这登上帝位的便是她了,哪里轮得到如今这位陛下,可便是她不曾登上帝位,也是这大盛朝手掌兵权,权倾天下的镇国长公主。 不说她们这些人了,便是宫里的宫妃见了她,那都是要恭恭敬敬的。 据闻这位首阳长公主极度不喜欢谢琅,盖因昔日为了稳住朝堂,拉拢平清王,陛下将她赐婚给了丧妻的平清王,两人夫妻不过两年,生下谢琅不久便和离,将谢琅丢在了平清王府。 “倒是个机灵人。”首阳长公主面容冷淡。 程老夫人道:“长公主谬赞了,这孩子,其实就是个调皮又任性的,成日闹得我头疼。” 首阳长公主道:“你也不必谦虚,临安侯府的女郎都是极好的,不说别的,便说你们二娘,贤良淑德,聪慧明理,与殿下也是良配。” 说起程妩与太子殿下的这桩姻缘,程老夫人心头一跳,萧氏与程妩倒是有些欢喜。 程姝低下头来,心中却有些不屑,心道,如今程妩倒是高兴了,那就多高兴几日,等真太子回来了,那她便要陪这假太子共赴黄泉,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想到这里,程姝心中有几分快意,只希望那一日早点来,她等着看程妩去死。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先嫁给萧衡,有萧衡护着,她才能平安度过这一劫,到时候最好与临安侯府断绝关系。 程妩也就这点用处了。 萧氏眉开眼笑:“长公主说的是,太子殿下与我家二娘确实是良配,太子乃是贤德之君,我家二娘亦是贤良大度,日后定然是佳妇。” 都说‘千金为聘娶佳妇,十里红妆嫁新人’,她家的二娘如此贤良,自然是当得‘佳妇’之名。 “极好。”说起这一桩姻缘,首阳长公主看向程妩的目光有些满意,又对几个小娘子道,“本宫新得的一些物件,都带了过来,你们三个小娘子一人一件。” 程妩、程姝与程娇皆起身行礼:“多谢长公主。” 而后,便起身去隔壁挑选首阳长公主所赐之物了。 待三个小娘子走了之后,首阳长公主便问程老夫人:“听说我那孽子接了你家六娘的如意铃?” 程老夫人捏着佛珠的手都顿了顿,心中猜不透首阳长公主到底想做什么,于是便道:“都是小娘子小郎君打打闹闹,长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首阳长公主半阖上眼帘,慢慢道:“我那孽子,我生来就没有养过他,也不知晓他怎么变成今日这样子,只是他也到了及笄之年,这亲事还未有着落。” “眼瞧着你家六娘也是个好女郎,眼神清明,配他也算是他上辈子积福了,只是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程老夫人与萧氏皆是一愣,这首阳长公主的意思,是要定下谢琅与程娇的亲事? 程老夫人斟酌了一番,问:“长公主今日前来,是为了提亲?” “并非来提亲,只是前来问你们的意愿,你们若是点头同意了,本宫便让平清王府前来提亲,只是到底是儿女亲事,正好我眼下无事,便亲自走一趟。” 听闻对方只是问临安侯府意愿的,程老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萧氏却抢了先:“六娘若是能嫁予谢三郎,那也是六娘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等,自然是万分愿意的。” “萧氏!”程老夫人脸色微变,“此事还有待商议。” 说罢,程老夫人又对首阳长公主道:“长公主恕罪,到底是婚姻大事,我等需得好好商议商议,等商议好了,不管是成不成,都会与长公主说一声。” “这也是应该的,那你们好好商议,尽快予本宫一个答复。” “好。” 首阳长公主来去匆匆,在临安侯府呆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便离开了,程老夫人与萧氏亲自送了她上马车离开。 等马车离开之后,程老夫人的脸当场就黑了。 “萧氏!六娘也是你女,我先前就说过,让你仔细斟酌此事,莫要觉得那谢三郎出身好,就将自己的女儿许出去,你真的是真的是” 程老夫人真的是要气死了。 然而萧氏还振振有词:“母亲,我也是仔细斟酌过了,你瞧瞧六娘,她那是多任性的人,这辈子能嫁予谢三郎,已经是她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了。” “这也是她运道好,误打误撞,这才得了这么一个亲事。” “若是不立刻答应下来,回头了,首阳长公主与平清王府知晓她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后悔了怎么办?” 第44章 难道真的要嫁谢三郎? “后悔了便后悔了!”程老夫人咬牙, “既然她性子不好,便是瞒着嫁过去了,难不成日后就不会被人发现了?到时候人家岂不是更后悔?那她还有什么好日子?” “就算你一向都不喜这个女儿,可到底是你亲生的,你难不成还不盼着她好?” 程老夫人真的是无语又生气,实在是觉得萧氏目光短浅,瞧见一点好处就想凑上去,她当年怎么就看上这个儿媳了? “你是她母亲,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不管你,但凡她过得好了,你也能沾光,她若是过得不好,难不成你还能不管她了?” 平平顺顺地将女儿嫁出去,不求她嫁得能有多好,只求她未来一生平安顺遂,这才是一个母亲应该做的。 萧氏被训了几句,心里有些不高兴,她都多大岁数了,还被人这样训骂。 她不敢忤逆婆母,却也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可到底是长公主亲自前来说的亲,咱们还能不同意不成?” 程老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又是变了变。 是啊,首阳长公主亲自来说这亲事,他们临安侯府还能不同意吗? 难不成她家的六娘,真的要嫁给谢三郎那纨绔? 想到这里,程老夫人又觉得脑子有些发昏。 另一边,程妩、程姝与程娇去挑了首阳长公主的赏赐,程妩选了鸾凤步摇簪,程姝选了一对金钗,二人为此还争了争。 而程娇则是选了一对金丝镯,镯子秀气又好看,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葡萄缠枝,她很是喜欢。 等到首阳长公主走了不久,她们又被重新请回了内院福安堂,程老夫人也与她们说了首阳长公主的来意。 程娇觉得手腕上的金丝镯都不香了:“祖母说,长公主想要将我说给谢三郎?” “正是。”程老夫人叹气,“首阳长公主亲自来为她儿子说这桩亲事,咱们家怕是不好拒绝” 首阳长公主是何等人物,但凡她开了口的,便是陛下,那也是不会拒了她,何况是他们临安侯府。 “六娘,此事你是如何想的?” 程娇从懵然中稍稍回神,想了想道:“此事六娘要仔细想想,一时半会的,难下定论。” 程妩道:“这有什么好想的,既然是长公主亲自开了口,想必是拒不了的,你啊,就等着定亲,日后嫁过去吧。” 这话委实是很现实。 程娇心中有些沮丧,虽然她之前还和纪青莲叭叭说要嫁谢三郎,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委实是有许多不愿意的。 她这个时代又不是她的前世,不愿意不嫁就好了,这个时代讲究天地君亲师,讲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首阳长公主既然是开了口,便没有她拒绝的余地了。 若是她拒了,驳了首阳长公主的面子,到时,便是首阳长公主不会亲自出手打压临安侯府,那也多的是人为了讨好她,对临安侯府出手。 “其实六妹也不必太过担忧了些,待嫁过去了,将人管住了,那不就成了吗?实在是不行,便闭上眼过自己的日子,别管他行了。” “说起来,殿下与谢三郎也是表兄弟,咱们姐妹同嫁表兄弟,日后也可互相扶持。” “二娘说的不错。”萧氏点头, “其实六娘嫁了谢三郎也挺好的,长公主虽不待见谢三郎,但谢三郎到底是长公主亲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又是平清王府嫡子,然后也能帮到殿下。” 太子殿下虽贵为储君,可在陛下的一众皇子之中却已经排到了第五,前面四个兄长没了两个,却有两个是已经长成了,再往后,还有如今陛下盛宠姚贵妃所生的九皇子。 太子殿下要坐上那个位置,可也不容易。 若是程娇与谢琅成亲,程娇与程妩是亲姐妹,这不是等同于将首阳长公主与平清王府都拉过来了吗? 程老夫人皱眉:“你们说的是什么胡话,六娘要嫁人,要嫁的自然是她的姻缘,听你们说的,像是她要为了相助她二姐与太子嫁人似的?” “六娘,你且回去好好想,别管旁人怎么说,你只要想清楚自己想不想嫁就好了。” 程娇动了动嘴唇,她很想问,若是她真的不愿嫁谢三郎,那真的可以拒绝吗? 定然是拒绝不了了。 这个好好想一想,怕是要她想通,然后接受嫁给谢三郎的事实罢了。 程娇低头看了看地面的砖面,良久才开口:“那六娘,便告退了。” “去吧。” 程娇行了礼,然后离开了福安堂,外面的冷风吹了吹,才使得她混沌的脑子有些清晰。 她无奈小声嘀咕道:“程小让若是知晓了这事,怕是要气疯了。” 程让一直觉得萧衡不是良配,谢琅同样也不是。 铃铛与铃镜跟在她身后,铃铛忍不住有些着急:“娘子,现在哪里是说四郎君会不会生气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想着如何拒了这亲事?” “拒了?”程娇摆了摆手,“怎么可能拒了,长公主是何等人物,既然已经开了口,我们如何敢拒绝?”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那怎么办?”铃镜也急了,“难道真的要嫁谢三郎?” “听说谢三郎与平康坊好些妓子不清不白呢!” “听说他还与那些纨绔子弟以及三教九流的人都混在一起呢!” 程娇头疼:“你们闭嘴。” 不要再说了,越说她就越烦。 “着什么急,我且好好想想这亲事,若是我真的不愿嫁,还是有别的法子的。” “什么法子?” “若是不想嫁,我便去找谢三郎,让他来拒这亲,到时候他谢三郎不想娶,首阳长公主总不会怪我与临安侯府头上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 铃铛与铃镜眼睛一亮,不过转瞬又有些担忧。 “可是娘子,谢三郎怎么会同意开这个口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程娇深思也好一会儿,发现实在是想不到该怎么办。 “算了,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了,实在是不行,那就嫁吧?” 第45章 难不成年纪大了,想当慈母了? 首阳长公主去临安侯府并没有什么遮掩,她离开之后,便有消息在长安城传开,说是长公主也相中了临安侯府的女郎。 谢琅得知消息之后愣了好半晌,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你说什么?她去了临安侯府?” 她能去临安侯府做什么?她与临安侯府可没有什么交情,而且还是亲自走一趟? “众人猜测长公主去了临安侯府,其实、其实就是为了郎君与程六娘子的婚事” “我不是与她说过,我不愿娶妻,更不会娶程六娘吗?!”谢琅的脸色极为难看,“她难不成就听不懂人话,只要自己想便做,不管别人愿不愿!” 那个人向来就是如此,只要她想做的,她就做,也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愿不愿意,便是有不服,那也得憋着。 谢琅实在是坐不住,匆匆去了长公主府,却被人告知首阳长公主已经去了军营,接待他的是公主府的管事。 “她何时归来?” “少则日,多则十日半个月,郎君寻长公主是为了何事?若是有急事,可以派人去禀报长公主一声。” “禀报?”谢琅被噎得不轻,“便是禀报了,她难不成也会当一回事?她这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早就与她说过了,我不成亲,也不想娶什么程六娘,她为何非要这样做!”这不是存心让他不痛快吗? “她便这么恨我,恨不得我过得不好是不是?” “郎君息怒,长公主定然也是为了郎君着想,郎君如今都到了及冠之年了,确实也应该定下亲事,长公主可能是觉得程六娘子很好,与郎君很是相配” 谢琅讥笑出声:“且不管那程六娘好不好,若是我不愿,便是不相配,若她不想日后成亲之时新郎逃婚,尽管一试。” 谢琅说罢这些,便甩袖转身离开。 谢琅真的是被首阳长公主气得脑子都糊涂了,他情愿是她像以前一样不管他,任由他自生自灭,怎么到了如今,就想插手他的亲事了,还不顾他的意愿给他定个亲事。 难不成年纪大了,想当慈母了? 谢璎得知此事却很高兴,等着谢琅回来,便忙不迭地去找他:“三兄,长公主是要给你与程六定亲吗?” “你要娶程六了?那真的是真的是太好了” 若是她三兄娶了程娇,便没有人与她抢萧二郎了,这萧二郎定然就是她的了。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谢琅嫌她吵:“我劝你别想什么萧二郎了,他定然是不会娶你的。” “怎么就不会了?”谢璎可不赞同这话,“昨日我去看望了萧二郎,他对我可温柔了。” “因为你生得丑,还没有半点自知之明,萧二郎眼睛也不瞎。” 这话,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谢璎当即暴起:“谢琅,别以为你是我三兄我就不敢打你,我告诉你、你你死定了” 兄妹二人当即吵了起来,一个正有气无处撒,一个被踩到痛脚,谁人也不让谁,最后还是谢珀回来劝架,将谢璎给拉走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谢璎气得呼吸起伏,头顶都要冒烟了,“他就和那程六一样,委实是很讨厌,我可是他亲妹妹,他竟然说我丑!” 谢珀无奈:“你去招惹他做什么?你难不成不知,他本来就不想成亲,就想一个人自在逍遥,长公主若是真的给他塞了一段姻缘,他这会儿定然正生气呢!” “你这你这不是自己找事吗?” “我找事?”谢璎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末了还有些心虚,又见声音放低了一些,“我哪里是找事了,这不是在关心他吗?他就是这么对我的?亏我还当他是我兄长,他就是这么对我的?” “好了好了。”谢珀也是无奈,“你想想,你若是不惹他,他都是懒得管你的,虽然不算很称职的兄长,可与我们也没什么仇是不是” “你想想大兄二兄” 平清王府的嫡长子与次子,嫡长子乃是原配所生,次子则是原配死了之后,纳了原配身边的侍女所生。 那二人对后面生的几个都很仇视,生怕有人抢了他们的爵位,逮着机会估计都想弄死他们。 想到另外两个兄长,谢璎果然是消停了,暂且原谅谢琅口不择言说她丑的事情。 “对了,我答应了萧二郎,请父亲帮忙说他要去参加殿试的事情。” “他要参加殿试?”谢珀有些诧异,“他不是被人打折了手吗?难道这么快就好了?” “没好。”谢璎摇头,“他的意思是,请陛下另外给他安排一个大殿参加考试,再安排一个人帮他写,他来口述,毕竟若是错过这一回,之后没有开恩科,那就要等三年后了。” 谢珀皱眉:“这不可能吧?历来就没有这么干的” “怎么就不可能了?”谢璎不信,“这次的事情委实也是太过恶劣了,若是不让萧二郎不参加殿试,那日后岂不是人人都敢这么干,将对手的手都给打折了,让对方去不了殿试,自己独占鳌头。” “这话是萧二郎说的?” “是啊!”谢璎沾沾自喜,“他是不是很聪明啊,萧二郎说了,只要是父亲这般上言,陛下定然会同意他去殿试的。” 谢珀无奈,问她:“那你答应了帮他的忙,他可是给你什么好处吗?” “什么好处?”谢璎茫然,“萧二郎既然是有困难,我能帮他,自然是帮他了,还要什么好处?再说了,他才学这么好,若是被埋没了,多可惜啊!” 谢珀险些是被气笑了:“阿璎,你可是这世间上有多少人想请父亲帮忙吗?” “你可知晓每日每个月送给过来的干谒诗有多少?就算是父亲只是一个武将,看不懂那些自荐诗词,可依旧是络绎不绝,四位相爷那里更多。” “他萧二郎凭什么想请父亲帮忙,父亲便要帮他?” 若是萧衡是平清王府的女婿还好说,可眼瞧着这萧衡并没有要娶谢璎的意思啊! “他分明是想利用你,还不想娶你!” 第46章 蓬莱仙居与昆仑仙居 谢琅烦得在家里呆不住,便去了昆仑仙居喝酒。 这一次他没有喊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而是独自一人带着他的随侍逢春,在昆仑仙居三楼处慢慢地喝酒,低头看着街道上的人来去匆匆。 “你说,我这样的人生,是不是很无趣。”真的是半点自由都没有,人不由己,命不长久。 要说他想不想娶程娇,其实他也不是不想的。 可首阳长公主突然来这一招,令他很恼火,她亲自前去过问,临安侯府与程娇便是再怎么不情愿,也不敢忤逆了她的意思。 谁让她是长公主呢? 可他觉得,这世间的男女之情,该是两情相悦,才成良缘,他这样的人,人家好女郎哪里愿意嫁他,便是嫁了,也是憋着一口气嫁,哪里会高兴。 而且他这样的人,也并非什么良配。 逢春劝他道:“郎君何必苦恼,我知郎君对六娘子也是有心,若能成姻缘,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且不管这姻缘是如何成的,只要是成了就是喜事。” “郎君若是担心六娘子不愿,不如亲自问她一问,指不定她就愿意了呢?” “再说了,郎君也并非真正的纨绔子弟,心中亦有大才大智,便是六娘子一时不情愿,可日后知晓郎君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也是庆幸能嫁予郎君的。” “至于长公主,便也由她去吧。” 大约是长公主与郎君今生就没什么做母子的缘分。 早年为了拉拢平清王,陛下将长公主赐婚给了平清王,长公主心中本来就不愿,只是碍于大局,只能下嫁。 后来生了谢琅,便立即和离。 谢琅,说是长公主与平清王的儿子,其实就是平衡皇族与平清王府的一个工具罢了。 长公主何等骄傲的人啊,自然是视这个儿子为她一生耻辱,是她不堪回首的一段过去,便是她如今和离了,也有不少人说她堂堂镇国长公主竟然嫁给一个鳏夫做继室的事情。 有一段时间,长公主真的是恨不得将谢琅给弄死,不留半点痕迹在这世间。 可谢琅多无辜啊,当年首阳长公主和平清王生下他,利用他,却又厌恶他的存在,可这一切,又不是他的过错! 反倒是那两个做父母的,一个转头离去,一个再娶新妇,只留下他一人艰苦地长大。 谢琅的目光闪了闪:“你说的对,在这里苦恼,还不如去问那程娇娇问程六娘子愿不愿?” 若是她自己愿意,这桩亲事也不是不能成,管它谁人定下的姻缘,只要能将娘子娶到手,旁的边边角角那都不是事。 若是她不愿,他想法子拒了就行了,实在拒不了,那他还可以逃婚,没了新郎,看这桩亲事如何能成。 虽然新郎逃婚有些丢人,可总比嫁给一个不愿意嫁的人好吧。 谢琅想到这里,顿时心中的憋闷去了七八成,也没那么愁了,眼底也总算是有了一些笑意,那丹凤眼中似是盈满了潋滟春光。 “只是,若是想见程六娘子怕是不容易” 逢春又道:“见六娘子不容易,可见程四郎还是很容易的,郎君只需说是寻到了如意铃,叫那程四郎来取,程四郎定然不会不来。” “六娘子与程四郎乃是双胎而生之姐弟,感情向来都是极好,此事,他定然会帮忙的。” “不错不错主意不错。”想到那急得跳脚的程让,谢琅又有些想笑,这还是个不稳重的小郎君啊! 正在这时,有人在门口敲门,谢琅点头应了一声:“进来。” 门外的人推门抬脚踏入屋内,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拱手礼:“郎君。” 来人是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的中年男子,下巴处留着一把羊须胡,头上带着巾帽,看着像是个极为儒雅的男子,倒是那一双眼睛,不时地冒出金光来。 此人,正是这昆仑仙居的东家兼管事。 不过许多人都觉得他并非这昆仑仙居的东家,故而皆称他一声方管事。 “郎君,这便是昆仑仙居上个月的账本。”方管事关上门,然后将账本奉上,“上月二月,生意还算不错,除去各类花销,盈利三千六百七十二两。” 谢琅随手翻了翻,也没仔细看,他道:“你办事,我也是放心的。” 这方管事确实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他出身商贾之家,原本也有家财万贯,却遭受权贵欺凌抢夺,险些全家人都活不下去了,碰巧谢琅救了他,又帮他报了仇,故而他便一直留在谢琅身边做事。 方管事捏了捏一缕胡子,笑得有些奸:“不过呢,最近那蓬莱仙居对咱们意见挺大的,那蓬莱仙居的沈管事还扬言说要带人来砸了咱们这里,以泄心头之恨。” “郎君,你说,咱们要不要请他们吃个饭?和解和解呢,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应是和气生财,何必闹成这般” 谢琅无奈摇头:“说起来,你也不能只逮着蓬莱仙居学啊,瞧着把人家气成这样,和解?打你都是轻的。” 方管事笑得有些深意:“要怪,也只能怪蓬莱仙居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什么点子都能想得出来,确实很有用处。” 所以,也别怪他学是不是? 最近三月初,正值踏春之时,蓬莱仙居那边便出了一个‘春日宴’,其中就有各种春日的吃食,吸引了不少人过去一尝。 不过转头就被昆仑仙居学了过来,推出了一个‘百花宴’,其中有各种花做的吃食,也吸引来了不少客人,把蓬莱仙居的那些人气得都要吐血,扬言要来砸了昆仑仙居。 “郎君,你说蓬莱仙居的东家究竟是何许人?” “不知。”谢琅都不想探究这些,在钱财这方面,他其实并不看重,这昆仑仙居也是方管事一手建立起来了,他就是个万事不管的。 不过他还是要叮嘱一声:“虽然不知晓主子是谁,不过能在长安城开这个酒楼,可见还是有些门路的,你见好就收,莫要太过分了,小心人家蒙头打你。” 方管事笑了:“郎君且放心,属下定然会万分小心的。” 第47章 难不成你想娶我阿姐? 程让在书院便听闻了那些传言,心里急得不行,好不容易挨到散学回家,便去质问程娇事情的真假。 程娇也是无奈,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长公主确实有这个意思?没办法,实在不行就嫁了吧。” “什么叫做实在不行就嫁吧?”程让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阿姐你真的要嫁给谢三郎那个纨绔?” “也也不是不可以” 程娇也想了大半日了,竟然觉得此事有些靠谱,毕竟她先前也动过要嫁谢三郎那纨绔的心思。 此人身份尊贵,人也是个纨绔,嫁了他不会有人求着她上进,做一条咸鱼还是可以的。 上回在凝萃楼,他还帮过她,看起来是个很有善心的好人,说他去平康坊都是听曲赏舞的,旁的一个没有,她姑且也信了。 最重要的是他长得真好看啊! 每天对着,她都能多吃一碗饭! 程让差点就这话噎死了,他伸手捂住胸口:“阿姐,这可是婚姻大事,你你就不能上点心吗?难道真的是因为谢三郎生得好看,你就被他迷了眼?” 他这个阿姐,也是个喜好好颜色的,巧得很,那谢三郎就生得一张好脸。 “也不单单是因为那张脸吧,我觉得他那个人还行” 什么叫做‘还行’?就谢三郎那样,居然也还行? “你是不是眼神不好?” “我眼神好得很!”程娇坚决认为自己眼神好得很,这才会在万花丛中相中谢三郎这根狗尾巴草。 只要谢三郎去平康坊不是为了找美人春风一度,什么听曲赏舞,那都不是事。 喜欢是吧,大不了她和他一起去,夫妻一起听曲赏舞,其实她也很想去呢! 程娇看程让仿佛都要找块墙撞一撞,只得再解释解释:“你仔细想想,我也不是那些贤良淑德的女子是不是?” “人家要娶佳妇贤妻,以求其撑起一家门第,这多累啊,我呢,只想随性自在地做一个女纨绔,没有什么忧愁。” “谢三郎身份高,也是个纨绔,若是嫁了他,定然也不会有谁期待我做一个贤惠淑德的娘子,大家一起做纨绔吧!”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叹气:“别人结成姻缘,那都是郎才女貌,到了我这里了,指不定是郎豺女豹唉” 程让嘴角直抽,心道,就算是你想嫁谢三郎,也不必这般自贬吧,还郎豺女豹? “我就知道,你就是看谢三郎长得好看,所以就中意他!我说你” “好了好了,此事你不必发愁,顺其自然就好,就算是我愿意,人家谢三郎也不愿意是不是?” 说的也是,那谢三郎一看就不是一个想成亲的。 程让想到这里,心里就放心了,决定不管了。 然而这一放心,也没放心几日。 某日从国子监散学归来,便有人来寻他,说他名叫见夏,是谢琅身边的随侍护卫,请他去昆仑仙居一见。 程让拧眉:“你家郎君要见我做什么?” 见夏道:“郎君找到了六娘子的如意铃了,请四郎君去取,四郎君可愿走一趟?” 找到如意铃了? 程让听到这里,自然是没有迟疑,带着随侍一同去了昆仑仙居,上了三楼见了谢琅,谢琅果真是将如意铃交给了他。 程让收了如意铃,心里松了一口气:“多谢。” “不必言谢。”谢琅给自己倒了一壶茶,请他坐下说话。 程让拿到了如意铃,也不好甩袖就走,面子还是要给些的,便问他:“不知三郎君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效劳的,若是在下能办到的事情,定然尽力。”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谢琅身上打量了一番。 不得不说,这谢三郎当真是人模狗样的,这一张皮囊就很会骗小娘子。 “什么效劳不效劳的,就不说这个了,某今日前来,是想问问你,能不能见你阿姐一面。” 程让险些被口水呛着了:“谁人?你要见谁人?” “你阿姐,程六娘子。”谢琅语气定了定,“某欲见程六娘子一面。” “谢三!”程让豁然站了起来,“你” “你且不必动怒。”谢琅笑了笑,“想必你也知晓,长公主去过你家,提了我与你阿姐的亲事,想来,你家中长辈,并没有办法拒绝长公主是不是?” 虽然谢琅名声不好,可他到底是首阳长公主与平清王之子,占了身份上的好处,就算是他嘴毒,但若是能嫁给他,长安城七成女郎都是会点头的。 就临安侯府来说,谢琅虽然有缺点,却也不是嫁不得,再加上首阳长公主亲自为儿子提了这桩亲事,很大可能会同意的。 程让冷静了下来,又重新坐回去:“你待如何?” “也不如何,某只想见程六娘子一面,想问问她究竟想如何。”谢琅垂眸看着桌面上的茶盏。 问她阿姐想如何? 程让仔细一想,脸色当下就变得古怪:“难不成你想娶我阿姐?” 谢琅看了他一眼,仔细斟酌了一下词句道:“我想不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阿姐她想不想?” 他阿姐想不想? 想到程娇关于‘郎豺女豹天生一对’的言论,程让忍不住嘴角直抽,心觉得他阿姐实在是太能胡来了,这可是婚姻大事,怎么可以随随便便? 难不成他阿姐真的瞧中了谢琅,才会说出这样的胡话来? “我阿姐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若是她想,我便与她定亲,若是不想,我便拒了这桩亲事,定然不会耽搁她。”谢琅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我不信旁人说的话,只想听她自己说。” “如此,某想见程六娘子一面,不知四郎可否成全?” 程让一时之间十分犹豫,若是由谢琅来拒了这门亲,自然是最好的,可瞧着他阿姐的样子,瞧着对这谢琅也是挺中意的 如此,她若是见了谢琅,脑子一昏答应下来怎么办? 这谢琅长得真的像是个妖妃! 程让心思千转,越想越是发愁。 谢琅坐在边上静静地等着,抬手呷了一口茶,见是差不多了,便与他道:“你可知,你二姐与三姐并非双胎而生?” 不是双胎而生? 程让抬头,然后又听他道:“你二姐应是孙家女,她母亲当年趁着你母亲生产,将亲女与你三姐掉了包。” “亲女被人换走,临安侯府觉得甚是丢人,又舍不得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故而对外言说是双生女。” 程让愣了好一会儿,有些不敢相信,但仔细一琢磨,竟然觉得有些道理,三姐生得像母亲,二姐与家中之人,是一个像的都没有。 “你又从何处得知?” “我从何处得知并不重要。”谢琅语气平淡。 “重要的是,你二姐与太子有一桩亲事,若是让人知晓你二姐并非程家亲女,那么这一桩亲事将会如何?” 程让瞳孔一缩。 “或许,你阿姐,便要替你二姐嫁去东宫了” 第48章 六娘觉得,三郎君其实是个好人 程让自然是不想程娇嫁去东宫的。 在他看来,那宫里的人心思特别多,每一句话仿佛都藏着深意,一不注意就会被人坑惨,轻则倒霉,重则丧命,他阿姐看着精实则傻,要是进了宫,指不定把命都给丢了。 想到这里,他心觉得谢琅也不是不可以,于是便将事情应了下来,回去之后便与程娇说了此事。 “你说谢三郎想见我?”程娇捏着重新回到手中的如意铃,还有些迷茫,“他为什么要见我呢?” “就是想见见你。”程让轻咳了一声,犹豫道,“阿姐,其实谢三郎似乎也不错” “哦?你竟然觉得他不错?”程娇就觉得奇怪了,到底是什么让程让改变想法了? 说起来,在这个家里,就这个弟弟全心全意护着她,不问得失,不衡权利弊,只求她过得高兴,所以这个弟弟的意见,她还是很在乎的。 “也不是不错,就是、就是日后他别往平康坊跑,那就不错了” 大概是谢琅真的很会拿捏程让的心,在太子与谢琅之间选择,程让定然会选择谢琅。 谢琅日后若是敢欺负他阿姐,他还能去找谢琅麻烦,可若是太子,如今已经是储君,将来还是皇帝,便是阿姐受了欺负,他可能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委屈。 程让对姐夫的要求,真的不高,身份前程什么都不重要,对他阿姐好点就行。 “你到底去不去见?谢三郎还留了人,等着我回话呢!” “见,怎么不见!”程娇也想见见这谢三郎了,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虽然还不知他是何意,但见一见,也好筹谋将来的事情。 “不过不在昆仑仙居,让他去蓬莱仙居吧,明日午时,蓬莱仙居三楼见。”她是一个铜板也不会便宜了昆仑仙居的! “成。”程让将事情带到,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担心,“要不,我明日陪你一同?” “你去做什么?”程娇摆手拒绝,“我要好好会会谢三郎,你在我就不好说话了。” 程让见此,也只好作罢:“那成吧,不过你也要警醒些,别是对着他那张脸就人家说什么都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 她才是姐姐好嘛,这臭弟弟竟然反过来管她的闲事了。 难不成她长得一副容易被男人骗的模样? 程让便是见她应下了,可这心中还是不放心。 到了第二日清晨,险些赖着不愿去国子监,但最后还是被程娇赶走了。 程娇回四闲苑收拾了收拾自己,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铃铛铃镜去往蓬莱仙居。 路上的时候,铃铛与铃镜也很忐忑。 她们是自小跟在程娇身边的侍女,可以说一生生死荣辱全系于主子,主子过得好了,她们才能好,若是主子过得不好,她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娘子,当真要嫁给谢三郎吗?”铃铛小声开口问。 “还不知。”程娇摇了摇手中绣着葡萄纹的团扇,“若是谢琅不算太差,嫁了他也行。” “如何才算是不太差?” 这个问题嘛 程娇想了想道:“至少不会给我添各种各样的妹妹,我这人心独得很,嫁的郎君只能有我一人,是不能接受旁人的。” 这个要求,这满长安城就没几个符合的吧? 铃铛铃镜有些发懵。 “啊?可是可是这样的男子,应是不多吧?” “实在不行,做表面夫妻也行,他过他的,我过我的,有朝一日谁人遇见了中意的人,那便和离成全对方。” “再不行,我便去做女冠。” 要说在这个朝代,程娇最满意什么,那便是这个时代信奉道家与佛家,她可以出家做道士。 本朝立朝以来,出家做了道士的贵妇贵女也有好几个,算不得什么惊世骇俗之事。 “好了,无需担心,什么事情等见面之后再说。” 铃铛、铃镜闻言也只好作罢。 马车慢悠悠地往前走去,临近午时,便在蓬莱仙居门口停了下来,她刚刚下了马车,便有侯在一旁的伙计拱手行礼,而后帮忙引着车夫驾着马车去停放。 程娇站在蓬莱仙居的门口之时还停顿了片刻,不过也就是片刻,她便踏脚往里面走去。 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得失姑且不管,在梦中她被逼着嫁给庶姐夫做继室的事情一直都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她情愿是嫁给谢琅这个短命的,等他过世了守寡一世,也不愿嫁给别人做继室给别人养孩子。 而且还是程娥的孩子,还要她一辈子矮程娥一头,她想想就吐血。 她要尽快定下一门亲事,若是谢三郎合适,那就再好不过了。 “娘子安好。”上了三楼,便有一侍女相迎,“客人已至春风阁。” 蓬莱仙居是一栋三层酒楼,一楼是大堂,设有柜台桌椅,靠窗边处还用屏风隔开一处处隔间。 在大堂中间还设有一处高台,平日里有说书先生在这里说书或是手艺人上去表演弹奏歌舞。 二楼则是分隔成一处处雅间,三楼处,除了一处沈管事平日工作待客的地方,便隔成了四个大雅间,名为:春风、夏日、秋月、冬雪。 程娇点了点头,让侍女带路,不多时,便到了春风阁门口,侍女轻轻地敲门。 过了会,便有一随侍打扮的男子开了门,微微拱手行礼:“六娘子安好。” 说罢,便抬手请她往里面走,程娇点了点头,抬脚踏过门槛往里面走去,铃铛与铃镜想要跟上,却被拦了住。 “二位请留步。” 程娇进了雅间之后,身后的门便被关上,春日微凉的风从窗口吹来,她仿佛还闻到了风中淡淡的花香。 她抬眼看去窗前,只见那身穿暗绣金莲纹的紫色襕衫男子便站在窗口前,居高临下看着脚下的屋舍街市,听着风中传来的话语声。 “程六娘子。”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了看,那一双丹凤眼中似是盈满了这昭昭春光,明亮且潋滟。 程娇每每看到他的眼睛,都觉得心头触动。 这个长安城之中颇负盛名的纨绔子弟,生得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仿佛多看一会儿,便能吸走人的魂魄似的。 “谢三郎君。”程娇回过神来,微微屈膝行礼。 谢琅轻笑,他一笑,仿佛这满世的春日之花灿烂绽开:“我还以为六娘子不会应某之约。” 程娇微微侧过目光,不敢多看他,闻言只道:“既然是三郎君相邀,六娘自然是要来的。” “哦?你便不怕我算计你?” “六娘觉得,三郎君其实是个好人。”若不是内心善良之人,当日凝萃楼混乱之时,他也不会多管闲事,将她与纪青莲安全送离。 “好人?” 谢琅都愣住了,忽然有些想发笑,他长这么大,倒是头一次有人说他是好人。 而且,他哪里是什么好人? 第49章 这个世间上,总有人爱你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窗口处有风吹来。 春日的风微凉,仿佛带着春日的暖光以及青草百花的香气,映照在窗前的那一片地方,也映照在他的身上。 “是啊。”程娇笑得眉眼弯弯,“六娘知晓三郎君并非世人说的那般不堪,心中存有善心,怀有仁义。” 除了那一日凝萃楼的事情,她还知道他将来,知道他年纪轻轻会死在战场上,以血肉之躯守卫家国,战死而不退。 她觉得这般大义之人,就算他是个纨绔,心肯定是不坏的,纵然她嘴上说得欢,说他这不好那也不好,可心中也有一杆秤,不曾真的瞧不起他,觉得他不堪。 若不然,她也不会说出要嫁予他的话来。 虽然她确实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好娘子,但她也自认为人美心善,是个好的,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能相配的。 “那日在平康坊的事情,还未亲自谢过三郎君。” 谢琅真的是被她说得都愣住了,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眼前这小娘子笑起来时杏眼含笑,双眉弯弯,看你时眼里满是你,人是明媚又活泼,像早春里刚刚探出头的小苗苗,似是脆弱又似是坚韧如同蒲草,在这春日里满世蔓延撒欢。 像是春日里的暖光,映照到了他阴暗的世界里,让他从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里清醒过来。 他很想伸手抓住这一缕光,又怕将她拽入自己黑暗的世界之中,与他受一样的苦。 世人皆言他谢琅是个纨绔浪荡子,可独独她一人说‘他存有善心,怀有仁义’,就像是当年,他对人生无望,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的时候,她突然闯了进来。 那一日春日灿漫,他坐在湖边假山石上,在前院,他的长兄正在迎娶娘子,坐上世子之位,春风得意。 而他只能隐在背后,听别人说他无能,本该属于他的世子之位,都被他母亲以‘无能’之名,指给了他那同父异母的长兄。 分明当年就约定过,让他这个流着皇族与平清王府血脉的人来继承爵位,将皇族与平清王府彻底绑在一起的,以求日后共守天下。 可他母亲却说他‘无能’‘不配’,爵位合该是嫡长子继承才合理。 真的是很奇怪了。 她见不得他优秀,希望他平庸无能,可当他平庸无能了,她又觉得他是块烂泥,什么好的,都是他不配的。 这可是他的母亲,对他,却宛若仇人一般,恨不得将他当成一把烂泥一样踩在地上,让他一辈子烂在那里。 若不是眼前这个小娘子突然闯了进来,在那年春日,他应是不想活了。 知晓他的苦恼之后,她同他说‘这个世间上,总有人爱你,总有人不爱你,只是遇见了或是还没遇见的问题,总有一天,你会遇见那个爱你的人,便是没有人爱你,你也自己爱你自己。’ 她还说,她父亲母亲也不爱她,父亲爱大姐,母亲爱二姐。 不过他们不爱她,她也不爱他们就是了,人的一辈子很长,她总会遇见愿意爱护她的,就算是没遇见,那也没关系,她会爱护她自己。 他还问她‘什么是爱’,她答曰‘是很多很多的喜欢,喜欢到知道那个人过得很好,心里就很高兴’。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六七岁的小豆丁,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 大概是见他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和他说了很多话,最后又对他说,若是没有人爱他,她就做那个人,她就住在月亮里,若是他想她了,就看看月亮,她在月亮里看着他。 这宛若哄三岁小孩的话,令他实在是想发笑。 他只当是这小娘子哄他话,而她后来估计也忘了有他这么一个人。 只是他每每到了夜晚,看着天上的明月时,心中有些许安慰,觉得活着还行,或许有一天可以再见到她,或许有一天,他真的遇见了那个爱他的人。 从此释怀了过去,不再去求别人的宽容与关怀,他们都不爱护他,他便自己爱护自己。 谢琅闭上眼睛,压下心中忽然涌现的情绪,缓缓开口:“不必言谢,既然是碰见了六娘子,自然是不会置之不管的。” 既然她觉得他是个好的那便做个好的吧。 总不能让月亮里的仙子太过失望。 想到这里,他面上总算是有了些笑意,觉得今日的春风也甚是令人舒心。 他请她去隔间坐下:“六娘子这边请,我已让人准备了些吃食,蓬莱仙居的点心做得相当的不错,最近还有一个叫‘春日宴’的配餐,我让人送了一份上来,听说是很不错,六娘子可以试一试。” “我已经试过了,确实是好。” 当然是好了,这可是她亲自列的菜单取的名。 东西好吃寓意好,这一份吃食算不得太贵,最合适那些小娘子出来食用了,其中还分了二人份、三人份、四人份的不同搭配,可以根据需求点餐。 “比那昆仑仙居的什么百花宴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程娇想起昆仑仙居就很气,面上也忍不住带了一些情绪。 “三郎君也多用一些。” 谢琅微顿:“六娘子不喜昆仑仙居?” 程娇摇摇头:“不喜欢。” “为何啊?”蓬莱仙居的饭食茶酒好吃,昆仑仙居也多不承让,怎么就不喜欢呢? 为何啊? 程娇捏着团扇扇柄的手指都紧了紧。 她心道,那昆仑仙居就是个学人精,她的蓬莱仙居费尽心思弄出一些东西来,对方很快就学过去了,还用来赚钱,同她抢生意,她哪里是喜欢的? 她恨不得昆仑仙居明日就关门大吉,立即扑街! 不过这等话不好对人讲,她只好道:“那昆仑仙居有点不讲究,我不大喜欢。” “怎么就不讲究了?” “你看啊,这蓬莱仙居弄了什么,这昆仑仙居就弄什么,人家叫蓬莱仙居,他就叫昆仑仙居,人家出了‘春日宴’,他就出什么‘百花宴’。” “而且他们那个方管事,看着就极为奸猾可恶!” 谢琅:“” 奇怪了,他怎么有一种他要完了的直觉。 第50章 便是做不成夫妻,做兄弟也好啊 虽然方管事行事实在是有点不讲究,但也也不算太过分吧? 而且他与方管事,那完全是两路人,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我也觉得那昆仑仙居有些不讲究。”谢琅立刻抛弃了对他忠心耿耿的方管事,“实在是太过分了!” “就是!”程娇点头赞同,恨不得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英雄所见略同,希望那昆仑仙居早点关门大吉在,到时候咱们来庆贺庆贺。” 谢琅笑不出来了。 这什么怨什么恨啊,就这么高兴人家关门大吉? 看来这昆仑仙居真的是将她给得罪的不轻啊! “不说这个扫兴的事情了。”谢琅不愿在这件事上再纠结,将她请到隔着屏风的隔间去。 那里临窗处设了一处木榻,木榻上中间放置了一张矮桌,正好可以坐在上头一边看窗外的风景一边用饭。 此时,矮桌上已经摆了不少吃食,而且都是一些精致好看又好吃的点心,是小娘子们最爱吃的。 再泡上一壶花茶,简直是一大享受。 程娇也没忸怩,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与他对坐在矮桌前,抬手拿起筷子吃了些。 谢琅对于这些点心倒是并没有多喜好,就吃了两块,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怕是盯着她看不好,便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风从窗口吹来,清清凉凉,不多时,天空竟然飘起了细雨。 细雨细如牛毛,轻飘飘的,随风起扬,偶尔还见不知风从何处卷来几片花瓣,也随风纷扬起落。 抬眼看去,小巷里不知谁家院子里的老桃树桃花落了一地,街市上有人奔跑避雨,有儿童在细雨中嬉闹。 谢琅的心竟然奇异地宁静了下来。 那一刹那,仿佛这个令他厌烦的世界变得美好了起来,不管是那飘洒细雨还是众生百态的繁华热闹,都变得令人心中平静。 这是他诵念不知多少遍佛经都不曾得到过的宁静,或是说,心之安然。 程娇侧头见有细雨飘在窗外,呀了一声:“下雨了啊!” 是啊,下雨了啊! 谢琅在心中附和。 “先前我还与纪娘子约好了,哪一天下雨了,便去仙子庙前乘画船游湖。” “好玩吗?” “好玩,不过得春日下细雨的时候最好,细雨飘飘扬扬的,落在湖面上,我们便在画船里用红泥小火炉烧水煮茶,尽赏湖光雨景。” “你们何时去?” 咦咦咦? 程娇回过神来,转头问对面的人,问他:“三郎君也要去吗?” 谢琅看着她点头:“既然六娘子说好玩,我便想去看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去瞧瞧也好。” 若是能与六娘子一起乘着画船游湖,那就更好了。 程娇想了想道:“我们说好了是下细雨的时候去,若是下回下细雨,没有别的事情,我们便去了。” “对了,三郎君若是去了,要在仙子庙前面租赁画船,还要带上两个会水的护卫,万一落水就不好了。” 谢琅应下,道了一声谢。 “对了。”吃得差不多了,程娇终于想起正事了,“不知三郎君今日请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谢琅握着茶盏的手一顿,收回来捏了捏袖口,心想,这小娘子难道是现在才回过神来要问他今日的目的? 他心里都不知将那些话斟酌几个来回了。 他说她呆呆傻傻的,其实也没错。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有一桩人生大事,“长公主之前去临安侯府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是如何想的?” 当日首阳长公主离开临安侯府之时,世人只是猜测她的目的,可不到午时,便有消息传出,说首阳长公主是想为谢琅说亲,说的便是这临安侯府六娘子。 如今这事,算得上是长安城中人尽皆知了。 “我如何想?”程娇顿了顿,然后坐正了身子反问他,“那三郎君,又是如何想的?” 谢琅被她问得一时无言,心里有许多话,竟然不知道答哪一句的好。 程娇将双手支在矮桌上,手心拖着下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她道:“其实我也很想知晓,三郎君究竟是怎么想的,可是想娶我?” “长公主的意思不好拒了,若是你我二人能达成共识,便是做不成夫妻,做兄弟也好啊。” “兄弟?”谢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我想娶的小娘子,竟然想和我做兄弟,这是什么见了鬼的提议? “你不愿?要不做姐妹也行。” 谢琅:“” 也不知道她的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他的嘴竟然还有说不过的一天。 谢琅又是无奈又是想笑,然后问她:“做夫妻如何?做兄弟又如何?” 这小娘子,怎么能这么可可爱爱呢! “这就很有讲究了,我且问你,你这些年在平康坊,当真只是听曲赏舞,没有干别的事情?以前没干,今后会不会干?” “我与你实话实说,我这人,性子独得很,还善妒,若是嫁了人,是不能忍受郎君除了我之外还有旁的女子,你要与我做夫妻呢,就得答应这个条件。” “这是我绝不退让的事情。” 若是要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她真的是情愿去做女冠,反正她自己有钱银,一辈子潇潇洒洒的也挺自在的。 “若是你有别的女子,那若是真的要成亲,咱们就兄弟也好,姐妹也罢,就像现在一样,闲着的时候可以坐在一起吃个饭。” “其余的,便各过各的,若是谁人遇见了心悦之人,便和离成全对方。” 原来做兄弟是这样的兄弟,谢琅心头一凛,赶紧摇头:“没有,我哪里和那些人有什么”他是清白的,“以前没有,今后也没有。” “至于什么听曲赏舞,你若是不高兴,那我也不去了。” 程娇摆摆手:“不去倒不至于,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好了。” 谢琅:“???” 一起去? 夫妻俩一起逛青楼吗? 谢琅表示大受震撼。 不过等等,等等,似乎是哪里不对劲? 谢琅恍惚间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相信:“六娘子的意思是,愿意与我结成夫妻?” 第51章 小娘子,你这样很容易被人骗的 “可以啊!” 程娇觉得此事可行,大大方方地点了头,半点都不带含糊的。 谢琅:“???” 这就答应了? 怎么瞧着就很不对劲呢? 谢琅此时心中非但没有高兴,反而生出一种自己在哄骗小娘子的罪恶感。 “你知晓嫁人是什么意思吗?” 小娘子,你这样很容易被人骗的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她又不是傻的! “嫁人,就是要嫁个郎君,以后要与他过一辈子,我今年十四岁了,不是三岁!” “那你还敢随便应?” 你这样,小心我真的娶你了! “怎么就不敢了?”程娇觉得自己的逻辑没有问题,她掰着手指给他数。 “我现在需要一个亲事。”这是最重要的,她可不想做后娘,对给别人养崽也没兴趣,更不想矮了程娥这个庶女一头。 “你虽然是个纨绔,但是本质还行,只要不找别的女子,也不杀人放火害人伤天害理,就是个好姻缘。”都这个时代了,想找没有别的女子的郎君,真的是太少了。 “我也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子,和你算得上是相配天生一对。”所以也别祸害别人了。 “最后,反正都是要嫁人的。” 谢琅:“” 说了这么多,就没有‘她心悦他,想嫁他吗’? 这小娘子果真是情窦未开,觉得嫁人就是这么一回事,找个差不多的,日子可以过的,就嫁过去就成了。 要不,先娶(骗)回去再说? 反正若是他不娶,指不定她就去找别人了。 而且,她现在确实需要一桩姻缘。 纸总是包不住火的,程妩的身世,知晓的人也不少,终有一日,会瞒不住的,到时候陛下坚持要为太子聘娶临安侯府之女,那她就很危险了。 临安侯府这两个嫡女,程姝刚刚接回来,之前又一直养在农家,定然是不适合入东宫为储君妃的,也只有她一人,是最为合适的。 她这样的性子,若是进了宫里,也不知晓什么时候被人害了。 而且她这般天天快快乐乐的,多好啊,要是去了那等地方,便是能稳坐高台,那面上无忧无虑的笑容,怕是也不会有的。 若是嫁给了他但凡有他在的一日,他总会护她周全,任由她怎样都好。 他不知道将来的命数会如何,但将人放在自己身边,总比将她的一生欢喜交给别人好。 而且她也说了,她性子独,容不得郎君有别的女子,便是这一条,这满长安城勋爵权贵之家的郎君,就没剩下几个了。 虽然彼时天下女子善妒成风,皆想要求郎君只有她一人,可顶风作案的也比比皆是,便是事发了,也比比皆是那侍妾下场凄凉,如此反复。 她若是嫁了旁人,便是此时答应了,这将来也未必能遵守,他就不一样了,他心中只有他住在月亮里的仙子,对于旁的女子,真的是没有什么想法。 他希望她过得高兴,更胜于一切。 谢琅心思千转,见她拿着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扇子摇啊摇,仍旧是那般天真自在的模样,斟酌了一下词句道:“你你若是应了,就不能后悔了?” 程娇却不怎么在意:“也没什么好反悔的,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和离就是了。” 谢琅:“” 这话说得成亲和离怎么就跟喝杯茶一样简单? 谢三郎觉得他有话要说清楚。 “这一旦成亲,便是一辈子的事情了,也不是说和离就能和离的,若是真的简简单单就能和离了,这天底下就没有那么多的怨偶了。” “你若是嫁了我,便要有打算与我做一世夫妻,别想着日子过得不舒坦了,便要和离,挥一挥袖子就走人。” “那是当然,只要你没有我不能忍受的事情,我自然不会想着和离。”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着,嫌日子太好过了。 “我很认真的。”程娇眨了眨眼看他,“三郎君,你也晓得,有时候我也挺麻烦的,也不想做人家的贤内助,助他安家族内宅,助他直上青云。” “我呢,只是觉得人生就这么长,只想为我自己而活,自在随性快活,做个女纨绔也好。” 这是瞧中了他是个纨绔,她嫁了不必做贤良淑德的娘子。 谢琅懂了,然后竟然有些想笑。 他没想到竟然有人因为他是个纨绔才瞧中他。 这样的话,做一个纨绔似乎也不错的样子,潇洒自在地做这一世人,无忧无虑的。 她若是过那样的日子,似乎也挺好的。 “你说的很不错。”谢琅笑了起来,伸手给她添了一些茶水,“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说定了。” “说定什么了?” 谢琅总结道:“成亲,一起做纨绔!” “嗯嗯嗯。”程娇的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可见有多高兴。 谢琅笑了起来,心道:这小娘子,真好骗。 程娇也笑了起来,心道:谢三郎,真好忽悠。 二人达成了一致目标,当下结成联盟,谢琅还教她如何做后续的事情。 “你我见面的事情,除了程四郎,谁人也不要说了,便是他也不要往外说。” “若是家里人问起你要不要嫁,你便先拖着,实在拖不下去,那再‘忍辱负重’点头应下,他们既然想要你嫁纨绔,那不是得多许点好处。” 程娇使劲点头,表示懂得了。 这谢三郎实在是太合她胃口了,这是想到一块去了,程娇原本就想着,要是她真的点头答应嫁谢琅,定然要临安侯与萧氏出点血才好。 “你也一样。”她叮嘱谢琅。 谢琅含笑应下:“好。” 双方会晤圆满结束,两人达成一致目标,程娇走的时候面上满是喜意。 回程的路上,铃铛、铃镜连连看了她好几眼,将询问的话忍了又忍,最终只能先忍下来,待回去再问。 程娇回四闲苑之前,先是去了程老夫人的福安堂,她在蓬莱仙居给程老夫人带了她喜欢的阳春白雪糕。 刚刚踏入明厅的大门,却见程老夫人端坐在主位,程姝则是俯跪在地上,屋里安安静静的,边上伺候的人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程娇:“?!” 这又是怎么了? 程姝又搞什么大事了? 第52章 三娘非他不可,求祖母成全 不过看着程姝倒霉,程娇心里可高兴了,于是她蹭蹭蹭上前去,还伸出脖子好奇地问: “怎么了这是?祖母,可是三姐犯了什么错了?” “是六娘回来了?”程老夫人脸色缓了缓,将手里的佛珠扣在手腕上。 “六娘拜见祖母。”程娇上前去行礼,也不管跪在地上的程姝,叫铃铛将提盒拿过来,然后取出一碟子雪白的糕点,“祖母,六娘给你带的阳春白雪糕,您最爱吃了。” 阳春白雪糕是蓬莱仙居的一大特色糕点,取的是茯苓、山药、芡实、莲子等物所制,是糕点,也是一道药膳。 此药膳能健脾胃、益肾养元气、宁心安神等功效,老年人也很适合吃。 虽然功效有些夸大,但确实也有些效用,偶尔吃些,对身体也好。 而且那雪白的一块块糕点堆在一个白瓷碟子上,上面还点缀了一朵桃花,看着就十分的好看。 “是阳春白雪糕啊,六娘有心了。”程老夫人接过铃铛递上的筷子,尝了一口,心情稍稍好一些了。 程娇在立刻离开或是坐下看戏之间左右摇摆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在边上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睁大眼睛看戏。 程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不过也算是默认她留下来了。 “三娘,祖母也已经同你说过了,你如今刚刚回来,最重要的,还是将心思放在学习上,端起你侯府嫡女的身份,而不是让你一心只想着一个男子,为他筹谋。” “可、可若是二表兄错过了这次殿试,便要等到三年后了,三年时间,便可以让二表兄立下根基,将来前程似锦” “祖母,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是不是?只需父亲在朝会上言说一句话而已,可却是关乎二表兄一生的前途啊!” 程娇听了这些,恍惚明白程姝今日跪在这里是为了萧衡去参加殿试的事情,可萧衡手都折了,怎么去殿试? 程老夫人接过吴傅姆递过的茶水,喝了一口,听了这些诉说,只是摇头:“你以为,那仅仅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你父亲在朝堂,虽不是举步维艰,却也有不少人盯着他,需得小心谨慎,不敢踏错一步,朝堂之上朝议天下事,这一句话,便能决定这社稷山河大事,哪里是一句话的事情?” “一句话说错了,那也是百年经营化为乌有。” “你曾祖一生戎马,跟随高祖定天下,因军功受封侯爵,护佑我程家百年,你祖父,你父亲,你长兄,同样为家族尽心尽力。” “你便为了一个都不知将来是不是你郎君的男子,就让你父亲站出来说这等话?还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程姝不服:“可父亲在朝为官,以求公正严明,这不是应该做的吗?二表兄也是被人所害,这才会错失殿试,若是放任不管,日后定然是谁人都敢作乱?” “是,为官者,应是如此。”程老夫人叹气,“可你难不成是不知,没了萧二郎之后,本次殿试呼吁最高的那人是谁吗?” 程姝低头不语。 程老夫人道:“看来你是知晓,乃是当朝闻相公之孙。” 大盛朝的宰相并不是一位,而是四位,分别为中书省中书令、门下省侍中、尚书省左、右仆射,中书令闻中书,正是其中的一位宰相。 为萧衡出头确实是一件好事,可若是为此得罪闻相公,那可就是大事了,这谁人愿意开口? 临安侯府亦不愿。 若是没有涉及闻相公,念及萧衡算是临安侯府的亲戚,程姝又中意他,开这个口也行,可如今涉及了那样的朝臣,定然是不行的。 “你说得这般轻巧,怎么不问问萧家那边怎么不开这个口,反而求到你这里来了?” 程老夫人简直是想笑,萧家真的是好算计,想保住萧衡,又不想亲自出头,倒是开始利用起女子来了。 “可可是若是如此,那二表兄岂不是” “便是他错过了这一次殿试,那也是他的命罢了,这一次不成,三年之后再说了。” “那怎么行!”程姝不肯,也有些急了。 萧家那边可是给她传了话的,若是她能让临安侯为萧衡开口上言,请陛下准许萧衡去殿试,另外安置大殿由萧衡口述旁人来书写,若是事成,便应下她与萧衡的亲事。 “怎么就不行了?”程老夫人轻笑,手中的佛珠飞快地转了几下,“不过是让他等三年罢了,想来他今年不过是二十二,便是三年之后,那年岁也不大。” “年轻人,太过拔尖,也是遭人记恨,多出来的这三年,就让他好好沉积沉积。” 程姝还是不愿,她道:“祖母,萧家已经应了我,若是我能相助此事,便让我与二表兄定亲,三娘不想错过” 若是错过了,也不知晓还有没有机会。 “三娘此生别无他求,只求能与二表兄结成姻缘,恳求祖母成全。” 说罢,她又是俯身磕头,态度坚决。 程老夫人见她如此冥顽不灵,狠狠地皱眉:“你见过几个郎君,像是萧二郎这般的,外头也多了去了,你怎么就非得是他了?” “三娘便是非他不可!” “祖母,三娘流落在外多年,是家里人的疏忽,令三娘在外受了多年的苦,如今三娘只求这一件事,就当是家里还了之前欠三娘的。” “求祖母成全。” 看了这么一场大戏,程娇啧啧了两声,心中直呼精彩。 程姝确实也是个狠人,别说是为了萧衡对她这个亲妹妹动手,便是连全家押上去,那也是舍得的。 程娇灵机一动,倒是有了主意,忽然开口:“祖母,六娘倒是有些想法,或许可以解决此事。” 程老夫人顿了顿,问她:“你有何想法?” 程娇道:“这旁人不敢得罪闻相公,但太子殿下定然是不惧的,若是由二姐出面,求得太子殿下开这个口,那谁人也不敢有什么记恨是不是?” 程老夫人心头一松,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六娘说的是,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程妩到底是欠了程姝的,由程妩帮忙,成了程姝所愿,也算是还她所欠的。 第54章 谢三郎的水深得很 这下子,全家人都将目光投到了程娇身上。 临安侯与萧氏的态度明确,要她嫁,还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她这般骄纵任性的女郎,能嫁给谢三郎已经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听得程娇只想翻白眼,很想问这一对夫妻,这福气你们要不要? 程让知道程娇与谢琅见过面,虽不知这两人到底说了什么,但见程娇私底下一副很想嫁过去摆烂做纨绔的样子,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最终想想算了,只要谢琅不到处找美人,他勉强还是可以认这个纨绔姐夫的,于是直接闭嘴。 程老夫人倒是让她自己考虑清楚:“嫁人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需得仔仔细细地考虑清楚,想想这日子能不能过,能过下去的,那就是好姻缘。” 程娇点头:“祖母,六娘知晓的,六娘又不是三岁小孩,会好好考虑的。” 程老夫人见她面上恹恹,便没有说什么,便让她回去了。 程娇回了四闲苑,然后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里有些烦躁:“谢三郎这主意似乎是不通啊!” 临安侯府与萧氏说来说去,就是让她嫁,可没说什么要多给她一些嫁妆,多给多少。 就算是不能与程妩这个将来太子妃的一样,也不能差的太远是不是? 虽然说借着结婚扒家里东西有些不合适,可谁让这家里有两个偏心的呢? 程娥出嫁的时候,一个庶女出嫁,临安侯私下都能补贴她一个十里红妆,羡煞长安城一众人。 萧氏多年积攒的东西,从程妩与太子定亲开始,便琢磨着都塞给她。 没有道理,同样是女儿,有什么事情她躲不掉,好处都全是别人的是不是? 世间上总有那种不公平的父母,偏爱一个孩子,好处就全给这一个,有什么事情就找其他的孩子,若是你不帮,就是你不孝,你没有良心。 父母的偏爱,她已经是看开了,但钱财这方面,定然是不能吃亏的,程娥、程妩准备的什么嫁妆,给她的也要跟着掂量。 至于掏空家里,更是谈不上,家里可以准备给小娘子多少嫁妆的,平着分,就算是只分几文钱也都不在乎,只求公平。 但全给了一个,和另一个说已经没钱了,你要顾念家里,家里还要过日子,别要什么嫁妆了,那就不好意思了。 当然,若是能多给点,她自然是更高兴了,将来有什么事情要她搭把手的,她更是尽心尽力。 铃镜:“三郎君什么主意?” 程娇哦了一声:“让我多要点嫁妆再点头。” 铃铛也懵:“可是可是娘子也不缺钱银啊” 程娇点头,是啊,她不缺,蓬莱仙居和春风揽月斋这几年不知道为她添了多少钱银。 “就算是我不缺,可该是我的,我还是要的。” 娘家不能不管,父母也不能不管,那该是她的那份嫁妆,也是她应得的。 铃铛、铃镜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可是,如何才能提出嫁妆这件事呢?” 临安侯与萧氏只是让她嫁人,闭嘴不提什么嫁妆,程娇作为未出嫁的小娘子,也不好自己提啊。 正在此时,有守门的侍女从门口走了过来,在门口台阶下恭敬行礼:“娘子,世子来了。” 世子? 程谦啊 程娇有些惊讶:“他怎么来了?” 末了又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于是便点头:“请世子进来,铃镜,去奉茶。” 程谦慢慢地从门口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圆领阑珊,腰间束着柿子纹腰封,翩翩君子,谦逊温和,当得这个‘谦’之名。 程娇对程谦的感情实在是很复杂,按照道理来说,这是她亲兄长,应该很亲近才是,可两人关系平平,最多就是比亲戚多了一层兄妹关系罢了。 程谦这个人是个儒将,看着谦逊温和,实则是寡言又冷情。 他对程娇程让,不算好也不算坏,要说多庇护关照那也是没有的,就很平平常常,反倒是与程妩的关系一直很不错。 “大兄。” “六妹。” 兄妹二人见礼,而后坐下,在铃镜奉上一盏茶水,程娇便问他:“大兄怎么有空来我这四闲苑?” “我是来找你的。”程谦倒是直接,“亲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大兄怎么也管起了这姻缘之事?”程娇微讶,转瞬拧眉,“难道大兄也是来劝我嫁谢三郎的?” “那倒不是,你嫁与不嫁,皆由你自己。” 这话,程娇就更困惑了:“那大兄是来做什么的?” 既不是来劝她嫁,也不是来劝她不嫁,那他今天来是干什么的? “来做什么?”程谦愣了好一会儿,良久之后才道,“原来不知不觉,你也到了要嫁人的时候。” 这么多年来,他几乎没有与这个妹妹像现在这样坐下来说说话。 原来那个只会到处耍横的小女娃,如今都长成这样,都到要说亲的时候了。 程娇:“?!”听这话,似乎是感慨良多啊。 程娇尴尬地笑了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和这位长兄,委实是不怎么熟,这么凑在一起说这么感慨的话,实在是有点尴尬。 二人坐在那里相对无言,沉默了许久。 程娇觉得实在是有些煎熬,直接问他:“大兄,是不是我又犯了什么错了?若是有错,你直说就是了,何必这般看着我” 程谦盯着她半晌,最终道:“首阳长公主对谢三郎这个儿子是极为厌恶,当年原本陛下与平清王约定好了,将谢三郎立为平清王府世子,继承爵位。” “可是几年前,首阳长公主突然反悔,说谢三郎‘无能’,不配继承平清王的爵位,将世子之位指给了原配所生的谢璟。” 程娇不知他为何提起这一出,微微皱眉:“大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桩事情,虽然过去好几年了,但还是偶尔被人提起。 那些人也无一不说是谢三郎无能,首阳长公主这个谢三郎的亲生母亲都看不下去了,这才夺了他的世子之位。 程娇,亦是知晓这事的。 程谦闭上眼:“谢三郎的水深得很。” “六妹要想清楚,可否要趟进这个浑水里?” 第56章 纵然相望即相逢,青山绿水转头逢 “烟雨蒙蒙呀风细细,摇桨涉水动莲舟。 杨柳岸,碧波涛。 水悠游~~~ 吾与君同游~与君游” 画船踏浪在碧波之上,轻烟含笼,细雨蒙蒙,有吴浓轻语在轻烟之中传出,似是很远,又似是很近,春风柔柔,轻雨细细,歌声轻轻。 画船扫开河岸垂枝,顺着水波往下,轻悠悠,慢悠悠,水悠悠。 程娇与纪青莲在船头的栏杆处赏这湖光山色,船夫在船尾处撑船漫游。 在小船里,侍女取来茶叶,就着红泥小火炉烧热的清泉水来泡茶,再将点心从食盒之中取出,摆放在铺着一块青布的小桌上。 轻烟细雨,画船游湖,尽览风光,再喝点茶,吃些点心,实在是一桩美事,仿佛整个人都得到了精神升华。 纪青莲还提出要作诗。 “作诗?”程娇震惊地看着她,心道她也不噎得慌,她们两个,像是会作诗的吗? “是啊,此情此景,若不赋诗两首,实在是遗憾。” 道理是这个道理的。 可是 “可是你会作诗吗?” 这也太看不起人了! 纪青莲小脸一鼓,就道:“程娇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要说不会作诗的人,那也是你不是我,不要将我与你混为一谈!” 程娇娇的诗词,与她人一样绝,前一句倒是挺好的,后一句总是不知道歪到哪里去,而且她从来都不对韵。 而且她还美其名曰,作诗嘛,就是要随心发挥,不用这么严谨。 可是作诗的事情,能不严谨吗? 程娇哦了一声,仿佛是不大信她会作诗。 纪青莲道:“你若是不信,我便作来给你听听。” 程娇立刻应下:“那你作来,我品品。” 这是让她一人作诗,她程娇在一旁听的意思了。 纪青莲轻哼了一声,心中直骂她奸诈,不过此时她心中激荡,只想赋诗一首抒胸臆,也不与她计较了。 想了想便赋诗道: “春水煮清茶,听雨且看花。 绿云绕青山,轻雾笼莲舟。” 赋诗罢,她又问:“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呀?” 程娇哈哈笑了两声,不愧是她的小姐妹,都是挺没有自知之明的。 程娇忍笑点评道:“不能说不好,只能说是与诗毫无关系,哈哈哈!哈哈哈!” “程娇!”纪青莲闻言大怒,撩起袖子就要动手。 “好了好了,与你开玩笑的。”程娇忍住笑声,轻咳了一声,认真给她点评, “最后那两句‘绿云绕青山,轻雾笼莲舟’还是非常不错的,你要不将这两句放在前面,另外再作两句结尾?” 纪青莲拧眉深思片刻,觉得有些道理:“你说的不错,那我换两句。”只是冥思苦想,一时半会的,也想不到什么好的。 于是她又同程娇道:“要不你也作两句,反正没有旁人,我也不笑话你。” “我嘛” 这个时代作诗很流行,不会作诗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读过书,只是程娇就不爱作诗,大约是因为自己读过许多的名诗佳作,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嘴秃说出来了。 “怎么?你不愿?可我想听嘛” “好吧。”既然想听,那试试也无妨。 程娇想了想,正好铃镜给她送上了一盏茶水,她看了看这烟雨蒙蒙的天,决定学学李白,开口就惊天动地。 “天上借来神仙酒,地下取来忘忧泉。 渡我三生三世劫,不笑浮生一场空。” 话音刚落,忽然一声轻笑声传来。 二人抬眼看去,却见一青衣男子立于一个画船船头,风过时,吹起柳枝轻扬。 那画船从在湖面上缓缓而来,那青衣男子衣带翩翩,轻笑之时,一双丹凤眼似是盈满了昭昭春光。 这个人 “三生三世一场劫,万丈红尘一湖中。”那人轻笑出声,湖面水波绰绰,似是在应和,末了,他又接,“纵然相望即相逢,青山绿水转头逢。” 是以,你我又相逢。 “是谢三郎”纪青莲拽住程娇的手臂,看着乘着画船而来的人,脑子有些懵,“他怎么也来了?怎么、怎么又遇见他了?” 程娇也懵,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谢琅。 哦,她想起来了,之前谢琅也问过她游湖的事情,她说了,在下一回下春日细雨的时候便来,今日正正是。 “谢三郎” 两艘画船相接,画船微晃,水波微漾,来人一袭青衫宛若青山松柏,身姿修长挺拔如修竹,容色无双清俊隽永。 “二位小娘子,可是要游湖?”他轻笑,眼底盈着潋滟春光,仿佛是将这湖光山色全数压得黯淡无光。 烟雨朦胧山水色,哪及这昭昭春光? 程娇与纪青莲都被他这笑晃得有点晕了。 这谢三郎,果然是勾人得很,像是一只狐狸精! 此时,他又问:“不知某可否有幸,与二位同游?” “有幸有幸您请您请” 程娇顿了顿,心想我还没张口呢,这话怎么就出来了,然后发现这话不是自己说的,哦,是纪青莲说的! 她拽了一下纪青莲的袖子,纪青莲啊了一声回神,见自己答应了这事,当下恨不得将自己的嘴缝起来。 完了完了,她怎么就管不住她的嘴呢? 这要是让人上了画船,这不是将狼放进来了,然后叼走她的小姐妹吗? 呜呜呜~ 呜到一半她又噎住,她今天还说她不会呜呜呜的。 谢琅站在船头,看着这两个小娘子的动静,笑了笑,又问程娇:“六娘子,不知某可否有幸?” 程娇看了看谢琅,又看了看边上的纪青莲,犹豫了好几个来回,然后道:“要不,我去你船上?” 这画船实在是太小了,这三个人挤在一起是不是很尴尬? 谢琅面上的笑意更浓了:“六娘子有意,既安自是却之不恭了” 程娇闻言,又忍不住面上一热。 她忽然想到了春日宴那一日,她将如意铃赠予他,他便说‘五娘子抬爱,既安便却之不恭了’。 第57章 愿与六娘子永世相守 纪青莲一脸懵地看着程娇带着两个侍女准备上谢琅的画船,准备抛弃她而去。 “来。” 谢琅伸出手来,要拉程娇过去,端的是温柔又体贴,是个好郎君。 两艘小画船相靠在一起,画船微晃,湖面的水波微微荡开,一圈圈往外扩散,河岸边柳枝随风轻扬摇摇,烟雨蒙蒙,丝雨绵绵。 此情此景,仿佛似那‘青山绿水两相逢,才子佳人一回眸’。 纪青莲看着程娇小脸都红了,然后似乎是有些害羞,嘴角轻抿着,微微垂首,拧了拧袖口,这才将手伸了过去。 真的是神奇哉,程六六居然还会害羞? 这谢三郎,可真的是不得了,这也太会勾搭小娘子了吧? 这一边,谢琅将程娇扶着走过了画船,待他松开手的时候,程娇似乎还感觉到那握在她手上的温度和力道。 今日他身上还有着淡淡的香气,清淡淡的,微冷,像是这春日里的徐徐微风,风一吹,仿佛有尽数散去。 “纪娘子,我等便不与你同行了。”谢琅笑着对纪青莲道,“待到下游再见。” 纪青莲心里有些不高兴,原本小姐妹是陪自己游湖的,怎么半途被‘野男人’拐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 不过她见程娇微微咬唇,杏眼清亮,有些欢喜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心中冷哼,心道这人真的是见色忘友,这心里怕是不知道将她抛到哪去了。 只是这谢琅这一次应是特意来找她的,想来对她是有心,而她对谢琅,瞧着她现在这样子,也不是一点喜欢都没有。 纪青莲见此,只得认命:“那我便在下游等三郎君,程六便有劳三郎君了。” “好。” 谢琅应下,而后让船夫撑着画船离开。 程娇笑了笑,冲着纪青莲挥了挥手,纪青莲见了,险些是要翻一个白眼给她。 哼! 见色忘友的东西,回去了定然要她好看! 画船慢慢地远离,湖面的水波微漾,不多时,两艘小画船便已经隔着遥遥湖水相望。 纪青莲见人都走了,也没心情看风景了,转头便进了画船里,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程娇站在船头,风吹来时,吹起了她的一缕发丝,丝丝细雨落下,在她的头发上像是落下的一点一点的白霜。 谢琅接过随侍临江送上的一把油纸伞,为她遮挡雨水。 程娇抬眼看了看头顶的那把伞,却又听旁边的人道:“轻雨如丝,虽不至于淋湿,却也是微寒。” 程娇微顿,目光扫过四周,画船在湖中慢慢行驶,丝雨随风起伏,挥挥洒洒,湖岸一路柳树成荫,繁花一路。 “三郎君”程娇回过神来,转头问他,“三郎君今日,可是特意来寻我的?” 也不怪她自作多情,谢琅今日的行为,瞧着就像是特意为她而来的。 若是不是,便是在途中遇见了,也是打个招呼,然后各玩各的,怎么会将她带走呢? “是。”谢琅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湖面,忽然笑了笑,“上回听闻六娘子要来游湖,便想着我若是也来,是否能遇见六娘子,再与六娘子同游” 其实来早了一个时辰,也在这湖面上晃荡了一个时辰,等了又等,总算是找到人了。 程娇心口一跳,有些惊讶地抬眼看着他。 “我有些不明白为何啊?” 是啊,为何啊? 恕她直言,虽然她整天嘴秃,说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人美心善’,但她心知,自己并没有这个时代好娘子‘贤良淑德’的品质。 她爱玩,天天只想玩,做咸鱼做纨绔,还性子独,嫁人也不能接受郎君有旁的女子,这样的她,委实不是什么好娘子人选。 这谢琅,何必是为了她这般用心呢?瞧着就像是真的心悦她,而且还是心悦得不得了的样子。 真的是奇了怪了! 要不是还有一丢丢良心,程娇都很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了。 “为何?”谢琅不知程娇心中的腹诽,捏了捏伞柄,又是笑了笑,“哪里有什么为何,六娘子,是我心之所钟罢了。” 心之所钟? 这便是喜欢她的意思了吧? 程娇心中有些错愕,面上也有些茫然,一时间竟然忘记反应了。 真的是天地良心,这都两辈子了,可从未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实在是让她整个人都懵了。 “心之所钟?”她指了指自己,面上的错愕惊讶难看,“你心之所钟,于我?” 真的是我? 姓程名娇,小名程娇娇,真的没搞错? “是啊。”谢琅点头,而后又看向湖面,慢慢道,“吾愿与六娘子永世相守。” 永世相守? 程娇更愣了,大约是她从未想到,世间上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人,说对她‘心之所钟’,说愿与她‘永世相守’。 她一直以为,这个时代找那些一心一意的男子实在是太难了,她都做好了打算了,实在是不行,就找差不多的人嫁了,若是这日子过不下去,那就和离,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再不济,她还可以选择做女冠,如此也可以潇潇洒洒一世。 程谦同她说谢琅的水很深,让她谨慎趟这个浑水,其实她也已经有了一些犹豫,只是答应了谢琅在前,若是她突然后悔,却也是失信,委实不妥。 她虽然也偏向信守诺言嫁予他,可程谦的那些话,确实是令她有些动摇的,而且对自己与谢琅的将来,心中已然没有了之前的乐观。 可是这个人,今日又出现在她面前,与她说了这番话,要与她永世相守? “你你可是真心的?” “自然。”他自然是真心的,“六娘子难不成不知我是什么性子的,若是我不愿的事情,谁人能强迫于我?” “若是我对六娘子无心,当日在春日宴上,也不会接六娘子的如意铃。” 若是换做旁人,他哪里会那般作为,指不定还要骂人家‘有碍观瞻还想肖想他’。 “我愿与六娘子永世相守,六娘子意下如何?” 第58章 我一人的心之所念,不愿与外人道也 程娇捏了捏袖子,望着这春湖细雨,却未回答这个问题。 良久之后,她才开口:“我不明白” 她是真的很不明白。 “我与三郎君,不过也只是几面之缘,三郎君便是对我一见钟情,也不至于这般深情” 就很奇怪是不是? 她又不是什么貌比天仙的女郎,能让人一见倾心,二见断肠,这谢三郎怎么就对她情深了? “并非是几面之缘。”谢琅见她不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追问,“只是你忘了我罢了。” 程娇:“?!” 他们曾经见过,什么时候? 她怎么没有印象? “当年,大约是你六七岁的时候,你可是还记得,我长兄成亲之时,你曾来过平清王府,迷了路,闯进了一处花园里?” “平清王府?”程娇一惊,看向谢琅的目光有些古怪,“你便是那躲在假山石里的小少年?” “是我。” “这不对啊!” “怎么不对?”谢琅转头看她,见她拧眉深思,脸色有些不好。 程娇道:“当日平清王府喜宴过后第二日,我便亲自去过平清王府找你,还见了你父亲平清王,你父亲说,那个小少年是府上亲戚的孩子,已经离开了。” 这事情,程娇印象还挺深刻的。 她并不是真的小孩子,当年见到这个小少年,觉得他挺可怜的,又似乎是不想活了,自然是上心。 还问了平清王他是不是府上的小郎君,若是,请父母多上点心,免得有一天人真的没了,后悔就来不及了。 若是仆人的小孩,她看看能不能将人带走,指不定能给他寻一条活路。 谢琅愣住了:“你曾回来过?” 他一直以为,这个小娘子早已忘记有这件事,也早忘了有他这个人,徒留他一人,夜深人静时,对着明月,回想曾经她曾说过的话。 没想到,她竟然还回来了,只是大概是被人骗了,以为他并不是平清王府的人,还早就离开了。 谢琅想到这里,心里呵了一声,丹凤眼微眯,眼底的冷意蔓延,捏着伞柄的手都微微用力。 “是啊。”程娇使劲点头,“我看你都想死了,既然是遇见了,怎么能不管呢?” 她又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是他骗了你!”谢琅脸色难看,隐隐的含着怒意。“大约是觉得我那个鬼样子,传出去了叫人笑话。” 便是当初,知晓他过得不好,平清王也不曾管过他,任由他自生自灭,到如今了,还责怪他不是一个孝顺儿子,惹他生气。 他变成今日这般,难道只是他一人的责任了? 他们做父母的,便没有错? 将他生出来当成工具,却又极度厌恶他的存在,忌惮他有朝一日掌权偏向某一个,都妄图让他烂在泥里。 程娇见他气得整个人都要炸了,忙是道:“你别生气,先别生气,生气多不好,他们对你不好,是他们的错,可你气着自己了,这不是叫他们如意吗?” “可是可是” “我不计较的。”程娇赶紧说道,“我当年所求,只是希望你好好活下来,小小年纪的,哪里有那么过不去的坎儿,如今你活得好好的,已然是圆满。” 程娇也不希望谢琅再与平清王起什么冲突,她道:“人生若是有缘,终有重逢的一天,便是他当年阻拦了我见你,可是你看,我们长大了,不是再相逢了吗?” 程娇也知道谢琅的一些事,原来的平清王爵位应该是属于他的,只待他及冠,便要立他为世子。 只是在他长兄谢璟成亲之前,首阳长公主夺了谢琅的世子之位,让予了谢璟。 那时,谢璟刚刚成为世子,又娶得佳妇,春风得意,而谢琅则是因为自己母亲的缘故,失去了爵位,心中定然有诸多怨念不甘。 再加上首阳长公主、平清王对他也不好,所以才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你便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还对我一往情深,想要娶我为妻?”程娇突然笑了起来,“可是谢三郎,我当年只是小孩儿,你竟然有这样的心思,这是不是有点” 有点不做人啊! “胡说什么!”谢琅那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有些破功,“我当年可没有这些心思!” “哦?那你是什么时候有的?” 程娇知晓他与自己竟然有这番渊源,虽然不知他如何对自己生出感情来,却也明白他不是骗自己,心里有些高兴。 “不想说。”谢琅有些郁闷,心觉得再说下去,估计他的脸皮都要扒下来了。 “哦,不想说啊”程娇将声音拉得长长的,语气似乎是有些遗憾,似乎表示她特别想知道。 谢琅坚决说这些,他总不能说,等他长大之后,长本事了,找过她,在两年前终于是知晓她是谁,随着她一天天地长大,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她曾说,若是没有人爱护他,她便做那个爱护他的人,她会在月亮里看着他,若是他想她,就看看月亮。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曾想将明月留在他身边,让这明月属于他。 谢琅被她哦得有些烦躁,拉着她往画船里走去:“既然是不想看风景了,那便回里面吧,外面的风挺冷的。” 这个样子,哪里还有方才站在船头风度翩翩宛若谪仙的模样? 这人就是个纨绔! 先前的那副作派,想来是装给她看的。 不过她还是喜欢他现在这个样子,觉得很自在。 “谢三,你方才还说要与我永世相守,如今竟然这么敷衍我?” 可恶,她刚才都有被他骗到! 分明知晓他原来是个什么样子的,竟然也被他骗到,难道真的是色迷心窍吗? “你应了吗?”谢琅反问她,“你若是应了,将来做我娘子,你问我什么都同你说,你要是不应” “不应又怎样?” “若是不应,这便与你无关了。” 若是不应,这便只是我一人的心之所念,不愿与外人道也。 第59章 六娘,愿嫁予谢三郎 画船慢悠悠地顺着水流往下走,二人一同共赏一路湖光水色,一个时辰之后,画船便在下游靠了岸。 下船上岸之后,程娇便与谢琅告辞,与纪青莲一同归家。 待上了马车走了一段路之后,纪青莲用手臂推了推程娇:“你确定是要嫁给他了?” 程娇嗯了一声,小声与她道:“他说” “说什么了?” “他说愿与我永世相守”说到这里,程娇脸色微红,有些羞耻又有些高兴,“我何其有幸啊” 这怎么扛得住啊! 而且谢三郎还端着那样好看的一张脸,说这样深情的话,纵然她知晓他本质并不是那样的光风霁月翩翩君子,可还是被他那个样子骗到。 说实在的,她这会儿都有些晕,实在是没想到啊,竟然有生得如此好看的郎君对她一往情深嗳! 看来真的得多做点好人好事,如此还有福报。 纪青莲哟哟了两声,心道那谢三郎真的很会骗小娘子,这不,就骗到一个了?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 “大约大约是真的吧” 程娇悄声与她说了这人之间的渊源。 纪青莲听罢,大约也是觉得当年程娇对谢琅有过帮助,而长大之后生出感情,于是也不管了: “那就他吧。” 谢三郎吧,瞧着也还行,与程娇也算是相配。 既然这两人都有心,这亲事大概是要定下来了,纪青莲想到自己还是孤单单的一个人,也有些发愁:“你是有着落了,我还不知道如何呢?” 一个人游湖的滋味,她实在是不想再体会一回了。 程娇道:“你别急啊,既然是姻缘,那定然是需要点缘分的,指不定转头就遇见的,像是谢三郎诗里说的,‘青山绿水转头逢’。” “有道理。”纪青莲想了想,便不纠结此事了。 二人一同归家,程娇先去了永平侯府接旺财,然后回临安侯府,只是她刚回到院子,正准备给旺财洗毛毛的时候,程妩的侍女便来请她去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自从程姝‘毛癣事件’之后,她对于帮忙这种事,那都是敬谢不敏。 “是杨小娘回来了,说是大娘子病得很重,需得用千年人参保命,杨小娘便回来要人参。” “要人参?千年人参?”程娇茫然,他们家没这玩意啊,几百年的好参倒是有。 见程娇茫然,那侍女又解释道:“六娘子忘了,陛下为太子聘娶二娘子,聘礼里就有一株千年人参!” 程娇惊得杏眼圆睁:“所以,杨小娘是想要二姐聘礼里的千年人参?” 这可是陛下亲自点给程妩的聘礼,便是自家也不敢贪了,到时候给她带走,这杨小娘,怎么就不上天呢?! “只是我也没有什么法子,这千年人参虽然贵重,可眼见着姐姐病重却不愿拿出来给她用,旁人都会指责二姐无情无义。” 杨小娘这是捏中了程妩的命脉了。 程妩要做太子妃了,于名声上自然是很看重的,定然是不能冠上一个不顾姐妹死活的名头的。 “那六娘子,我家娘子该如何是好?”侍女很着急,“这可是千年人参,是世间少有之宝物,日后有什么事情,也是能用作保命用的,难不成真的要让出去?” 而且还是要给程娥这个从小斗到大的庶姐用,程妩自然是更不愿的,想想都想吐血。 可杨小娘又说了程娥等着人参救命,她若是不给,日后程娥真的死了,很可能所有人都责怪她无情无义,甚至将程娥的死都怪罪到她的头上,认为是她见死不救才害死的。 程娇咬唇:“除非是再寻到一株千年人参,否则无解。” “可这千年人参啊!哪里能找得到第二株?” 这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程娇也没办法。 她道:“我只能和她说,若是最后没办法解决,只能让出人参,到时候勿要让自己吃亏。” “二娘子如何才能不吃亏?” “大姐和杨小娘不是想要她的人参吗?便让他们拿出钱来,没有钱,父亲不是给她们备置了不少东西吗?便让她们换,总不能白白吃亏。”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侍女走的时候忧心忡忡。 程娇让铃铛将温水抬过来,她要继续给旺财洗毛毛。 大概是毛绒绒都不爱洗毛毛,旺财有些不乐意,但被她瞪了一眼,只好乖巧躺回木盘里,小声呜呜,瞧着有些可怜,可惜它的铲屎官是个铁石心肠的。 “娘子,你说二娘子真的要将人参让出来吗?” “说不准。” 这种牵扯到人命的事情,程妩不好拒绝,若是拒绝了,程娥死了,临安侯第一个恨她入骨。 再来程老夫人,程老夫人便是不待见程娥,却也是她亲孙女,程妩若是见死不救,她心中定然也觉得这个孙女太过无情无义。 程妩不是程家亲生,程家可是对她有恩啊,若是拒了,也是忘恩负义,自私自利。 不过程娇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顿住了。 程老夫人听她说过那个梦之后,便下定决心不让程妩嫁太子的,到时候将程妩的身份告知陛下与太子,该退婚就退婚。 可这聘礼里头最为珍贵的千年人参被用了,这婚太退得了吗? 到时候是不是真的换一个女儿嫁过去? 程娇心头一跳,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指不定她都要遭殃了。 她立刻站起来:“铃铛,你帮我把旺财洗干净了,铃镜,你随我去福安堂一趟,我要去见祖母。” “是。” 二人领命,铃镜便跟着程娇匆匆去了福安堂。 这会儿萧氏也在这里,正和程老夫人说话,程娇听了两句,便知道她们便是在说那千年人参的事情。 程娇进了明厅,上前屈身行礼:“六娘拜见祖母,拜见母亲。” “六娘来了。”程老夫人伸手摁了摁额头,有些头疼,“听说你与纪家娘子去仙子湖游湖去了?” “是啊,刚刚回来,便前来拜见祖母。” “哦,是有什么事情吗?” “祖母,母亲。”程娇又是一礼,而后道,“六娘今日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愿意应了长公主提的亲事。” “六娘,愿嫁予谢三郎。” 第60章 这得是什么极品渣爹啊! 程老夫人有些惊讶:“怎么突然就愿意了?” 这前两天不是一直犹犹豫豫的,说在考虑,怎么突然就愿意了。 程娇嘴角轻抿,扬起一些笑容来:“今日与纪娘子出门走了走,觉得天大地大,突然就想通了,谢三郎已是极为不错的选择了,六娘不敢贪妄得太多。” 既然已经是下了决定的事情了,便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指不定要出事。 萧氏闻言一喜:“你能想通了就好,谢三郎多好的儿郎啊,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姻缘,若非是有长公主做主,谁人能嫁过去?” 程娇笑了笑:“母亲说的是。” 萧氏又道:“那既然你愿意了,那我便派人去长公主府回个话。” 程娇又笑:“有劳母亲了。” 萧氏得知了这个好消息,也暂且先放下人参的事情,高高兴兴地去安排事情去了。 程娇回头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面上的笑意敛了下来。 “阿娇。” “祖母。”程娇回过头来。 程老夫人问她:“你可是真心想嫁谢三郎的?” 程娇道:“自然是诚心的,祖母放心,我是仔细想过,这才下决定的。” “那就好。”程老夫人不知是该无奈还是松一口气,“咱们程家虽然贵为侯府,受着权势庇佑,享着荣华富贵,却也比寻常人有许多的不得已。” 如今首阳长公主手握重兵,她要做的事情,便是陛下都要掂量一二敢不敢拒了她,何况是他们这些人? 自程老夫人想过,若是程娇不愿这门亲事,该是如何拒绝,可程娇若是愿意,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的。 “六娘知晓,也不会怪家里。”若是她不愿,谁人也强迫不了她,最多她真的做女冠去,这辈子不嫁人。 “既然如此,那便就这样应下了。”程老夫人心中有些欣慰,又问她,“你说,若是你大姐有了千年人参,是否会好起来?” “这个六娘便不知了。”程娇确实是不知,在梦中程娥确实是死了,可她有没有得到这一株千年人参,她就不知道了。 “只是祖母,这可是太子殿下给二姐的聘礼”若是那桩亲事能成也就罢了,若是不能成,用了人家如此珍贵的东西,可不好收场啊。 程老夫人心头一凛,竟然顿住了。 是啊,若是用了这株千年人参,他们又从何处寻一个一样的还回去? 若是还不了,这亲事怕是不能退了,必定是要有一个人嫁过去。 可程娥 程老夫人一下子陷入两难之地,她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看向程娇:“你是不是为了这个,这才答应了谢三郎的亲事?” 程娇也不瞒着她:“祖母,前车之鉴已在,六娘,自然要为自己着想。”嫁给谢三郎与嫁给一个将来必死的假太子,根本都不用选择。 “也请祖母体谅六娘。” 程老夫人脸色发白,心里乱糟糟的。 若是如此,几个孙女,必定是要抛弃一个。 放弃千年人参就等同放弃救程娥的命,留下了千年人参,亲事就不能退了,如此,不是瞒着程妩的身世让程妩嫁过去,就是换一个姐妹嫁过去。 程姝在农家长大,自是不能担起太子妃之位的,余下的,便只有程娇了。 而且这个太子,很大可能是被人掉了包的嫁太子,谁人嫁了他,日后定然是要陪着他一起死。 无论哪一个选择,都是要舍弃一个。 程老夫人眼前发黑。 程娇道:“六娘在此,劝祖母与父亲,谨慎选择。” 当日,临安侯下值归来,杨小娘便去找了他,哭哭啼啼地求他要千年人参救程娥的命。 临安侯最心疼的便是程娥这个长女,知晓有药可以救她,自然是同意,与杨小娘一同去问程妩要千年人参。 萧氏得知消息之后赶来,与临安侯大吵了一架,最后程老夫人赶来,为了此事也争吵了起来。 程娇得知此事之后,觉得是吐出了一口恶气。 在梦中的那些事,可能她还未经历过,可若是按照原来的发展,她定然会成为被牺牲的那个人。 她是由衷感谢谢琅的存在,将她在这些事情之中摘了出来。 至于这些人吵来吵去,到底选择要牺牲谁,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程娥、程妩、程姝,皆不无辜。 一连几日都为了此事争吵,程娇在自己院子里躲清静,顺便看看蓬莱仙居与春风揽月斋的账本,再想想接下来要做什么生意。 若是太闲了,在数一数自己到底有多少钱银。 期间程姝过来看过她,但程娇连门都没让她进,大概意思是她养了狗,程姝患有毛癣之症,自己远着些,别又犯病了赖她。 府上吵了几日,最终是有了结果,千年人参先拿去给程娥用,但是要程娥与杨小娘跟程妩换,有钱银便给钱银,没有钱银就拿房子田庄铺子或是物件抵。 至于这少了的千年人参,就由临安侯来想法子补上。 “父亲爱女心切。”程娇摇头,“这千年人参啊,哪里是好找的?” 又不是大萝卜,满地可以捡,这可是顶级珍品,顶级的权贵人家怕是也只有这一个,留着用来救命的。 “千年人参是不好找,但总有人能找到。”没了人参,程妩心中有些恼火,可想到临安侯会重新准备一个,她还得了程娥与杨小娘这么多东西,心情还算是不错。 “六妹,你要小心了。” “我小心什么?”她都要与谢三郎定亲了,还要小心什么? “若是父亲找不到千年人参,你说,他会不会要求首阳长公主或是平清王府下聘的时候,准备一株千年人参?” “千年人参,旁人没有,首阳长公主,或是平清王府,说不准是有的” 程娇瞪大眼睛,整个人都惊呆了:“不会吧?他他不会这么不要脸吧?” 所以,绕了一圈,这事情很可能会绕到她身上? 这到底是什么恩什么怨? 难道她程娇,便注定要为程娥牺牲的吗? 程娇嘴角微扯,目光有些发冷:“若是他敢这样要求,我就敢不嫁,他要嫁,就让他自己嫁过去!” 他要是敢,这得是什么极品渣爹啊! 第61章 祖母,您一定要替二表兄做主 程娇心中不安,按照临安侯偏心的德行,确实做得出这种事。 如此,她得多注意些才是。 临安侯府给了首阳长公主回信之后,首阳长公主便让平清王府那边的人和临安侯府商议亲事,至于谢琅到底是愿不愿意,于首阳长公主、平清王而言那都不重要。 也不过是七八日,长安城之中人尽皆知程娇要被定给谢琅,有人羡慕,觉得她高嫁了,亦有人怜悯,觉得她好好的一个小娘子实在是可怜,竟然被许了这么一个纨绔。 随之而来的,也有各种打着探望名头上门来打探消息的小娘子,令程娇烦不胜烦,一有机会便躲了出去。 三月底,殿试张榜。 榜首状元郎不是萧衡不是闻相公之孙,乃是横空出世的一匹黑马——青州学子仲永年。 仲永年学识做得一般,秋闱春闱排名虽然不错,却也不算拔尖,但是殿试策问(考官提问政事、考生表达见解提出应对之策)堪称一绝,言语犀利,应对之法也绝佳。 陛下大戏,钦点他为状元。 榜眼是一位考了多年的学子,年岁都四十了。 探花郎便是闻相公之孙闻敏之,这位闻敏之在长安城也颇负盛名,探花郎也是名副其实。 萧衡未进前三,只得了第五。 这结果一出来,程姝整个人都懵住了。 “第五?怎么会是第五呢?”她不敢相信,在前世里,她可是知晓这位未来最年轻的宰相是状元郎出身的,如今怎么是第五了? “这不可能!不可能!” “祖母,定然有人有人做了什么!对,定然是有人做了什么!”程姝直觉是有人在里头动了什么手脚,若不然萧衡怎么不是状元了呢? “祖母,您一定要替二表兄做主啊,定然是有人动了什么手脚,您可一定要” “闭嘴!”程老夫人见她像是疯癫了一样胡言乱语,狠狠地拧眉,“这可是殿试,何人敢动什么手脚?你这话可勿要再说,若是说了,岂不是质疑陛下不公?” “再说了,你为了一个男子,如此疯疯癫癫的,成什么体统?” “可是可是祖母,二表兄应是高中状元的啊!” “什么应该是?有什么是应该是谁的?”程老夫人脸色难看, “便是他才思敏捷,才学无双,昔日无尽风光,可他如今手受了伤,请的是旁人代写,就在字上,便过不去,难不成你不知?” 字写得好不与不好,也是要考究的。 这字都写不好,还当什么状元? 程姝闻言,愣了好一会儿:“可二表兄是受了伤了啊这又不是他的错” “受了伤,那也是自己保护不周,叫人钻了空子。”程老夫人闭上眼,“此事不要再论了,你便是再吵,也不会有人给他一个状元。” 程姝也知晓是没办法,只能是咬牙认了,但是她又想起了另一桩事:“那那我与二表兄的亲事,还作数吗?” “怎么不作数?”程娇在边上喝茶,听到这里,却是开了口,“昔日萧家要求的是萧衡可以去参加殿试,咱们也办到了,如今萧衡自己落榜,那也怪不得别人。” 求你了,和萧衡绑死吧,别去祸害别人了。 “自然是作数。”程老夫人睁开眼,“他们不敢不作数,言而无信,日后也勿要再与我临安侯府有什么往来。” 程姝听了这话,稍稍放心了一些,可是不知怎么的,心中却有些不安。 如今事情发生了变故,萧衡不再是什么状元郎了,那将来将来,他还能成为宰相吗? 不不会的! 凭着萧衡的本事,就算不是状元,那定然也会凭自己到底本事得到一切的。 对! 程姝只能这样劝服自己。 程娇笑了笑:“等过一段时间,萧家就该过来商量亲事了,恭喜三姐得此良缘。” “多谢六妹了。”程姝听了这话,心情瞬间就好了许多,心里还有些得意,心想着程娇还不知道她错过了什么,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气得吐血。 程娇也是不知她心中所想,若是知晓了,定然会道一句‘尊重祝福’,让他们绑死,她帮忙焊上。 然而,临安侯府左等右等,却一直等不到萧家上门来议亲。 程姝生怕是出了什么变故,很想派人去萧家问一问是怎么回事,可派去的人也被程老夫人拦了下来,让她不要去问。 一个有身份地位的女郎,那都是等着人家上门来求娶的,哪里有她这般自己恨不得贴过去的。 那萧衡算得什么东西,当得她如此? 程姝心道,自然是当得的,就冲着萧衡的前程,便是脸皮都豁出去了,那也是值得的,为此,她借着出门的机会,悄悄去了一趟萧家看望萧衡。 萧老夫人得知程姝一人来了,也很是惊讶,便命人将她请了进来。 “外祖母,三娘冒昧打扰,不知二表兄眼下如何了?” 萧老夫人听她问起萧衡,也是叹气:“这些日子一直在养病,你既然来了,可要去看看他?” 程姝使劲点头:“多谢外祖母。” 萧老夫人遂命人领着程姝去看望萧衡,对赶来的萧夫人道,“三娘对二郎,也算是有心了,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萧衡因为伤了手,错失良机,若不然依照他的才学本事,不说状元,那探花定然是他的。 “那萧家与临安侯府的这桩亲事可是还要成?若是他如此一蹶不振,不如让他娶了县主,也算是对萧家有助益。” “自然是要成的。”萧老夫人冷静地开口,“若是咱们出尔反尔,你以为临安侯府是好欺负的?” “可不是有小姑子在” “你小姑子上头还有个婆母呢,那位才是做主的。” 都是年岁差不多的老太太,又做了亲家,谁还不知道谁呢,若是萧家敢反口,临安侯府定然是要记上萧家一笔的。 “就这样吧,等程老夫人生辰宴过后,萧家便准备上门提亲。”萧老夫人一言将事情定了下来, “三娘到底是我亲外孙女,既然她如此中意二郎,我这个做外祖母的,自然是要成全。” 第63章 程老夫人寿宴 谁来了?谁来了? 谢三郎?! “谢三郎在哪?”程娇宛若垂死病中惊坐起,左看右看,这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谢三郎,她还在自己的寝室里。 见铃铛忍笑,她脸色有些发红,佯装发怒:“铃铛,你皮痒了!” “婢子没有!”铃铛赶紧摇头,“娘子,您醒了快起来吧,一会儿还要去福安堂陪老夫人用饭,再然后,客人就来了。” “而且谢三郎今日也一定会来。”铃铛说得肯定,两家有意要结亲,谢三郎又不是像外面说的那样对这桩亲事无意,那肯定更是会来的。 思量着真的不能睡了,程娇也赶紧起来,洗漱完毕便让铃铛铃镜给她绾发点妆,最后再换上昨日准备好的衣裳,去了福安堂。 程娇来得不迟不早,和大家差不多,她到了一会儿,家里的人便陆续都来了。 “既然都到了,那便用早食吧。”看着这满屋的孙辈,程老夫人满心高兴,人这一世,像她这般的,也算是圆满了。 程老夫人一声令下,一行人便转道去了偏厅,分两桌而坐。 女桌这边,程老夫人坐主位,萧氏坐在她右手边,三个小娘子则是随意坐,至于那三位侍妾,包括杨小娘,那都是没有坐下吃饭的资格的,只能站在一旁帮忙伺候着。 程娇看了好多年,都觉得眼疼。 也不知晓这杨小娘到底会不会后悔给临安侯做侍妾,好歹是州府之女,便是庶女,那也是官员之女,纵然不能嫁给什么侯爷,可挑一个出身不错的郎君,那也是很相配的。 “二姐,你怎么了?”程娇看程妩有些心不在焉,夹了一块糕点许久不动,便喊了她一声。 程妩回过神来,然后低下头,慢慢道:“没什么,我就是想着今日太子殿下会不会来?” 程姝笑道:“二姐可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太子殿下便是百忙之中,也应该走一趟,若不然,其实不是对二姐不上心?” 这话说的,太子殿下若是不来,便是对程妩的不上心。 程妩闻言笑得温柔,她善解人意道:“太子殿下乃是一国储君,多的是协助陛下处理国事,我虽是太子殿下未来的娘子,可到底还是国事重要,三妹勿要胡说。” 萧氏点头:“二娘说得不错,太子殿下乃是储君,诸事繁忙,若是来了,我们欢喜,若是不来,也不会放下心上,还是国事重要。” 程姝闻言心中撇嘴,心道什么国事不国事的,那破太子迟早都要完蛋。 程老夫人道:“又不是什么大事,若是有空闲,来了咱们家欢迎,不来,也不算什么事情,各有各的事情,有的就是不巧,你们姐妹几个,也无需在这上头比。” 程妩笑了:“祖母说的是。” 程姝也道:“祖母说的是。” 程娇低头吃东西,只当自己不存在。 这场景她见多了,以前是程妩与程娥,如今换成了程妩与程姝,打又打不起起来,就说两句似是而非刺人的话,实则是无趣。 要她说,真的有本事打起来啊,看谁厉害点。 待她们用完早食,临安侯等人该当值就当值去,该读书的便去国子监,程老夫人与萧氏则是带着几个小娘子一同接待上门的客人。 白天来的都是女眷,若是有男客要来,那就得等傍晚男主人归来才会过来。 往年程老夫人不办生辰,就只有走得近的几家过来坐坐,今年难得发了请帖要大办一场,虽知晓她是为了新接过来的孙女做脸,却也非常给面子,送了请帖的基本都来。 时间不过是午时,已经来了不少人了,院子里也热闹了起来。 程娇与程妩、程姝跟着程老夫人与萧氏见客,行礼行得腿都僵了,面上的笑容也越发牵强。 “您老可真会教导孩子,这三个小娘子,当真是一个比一个优秀。”众人看着这三姐妹,也是满嘴称赞。 不说程妩程娇这两个在家里长大的,便是回家不过一个月的程姝,那也是有模有样的,一点也不胆怯小家子气。 “哪里哪里,都是她们自己聪慧好学。”程老夫人自谦道。 “自己本身就好,你们教的也好,二者缺一不可,这才有了今日。” “可不是嘛” 今日这三位小娘子,皆是仔细打扮过。 程妩穿着一身丁香色团花纹齐腰交襟衣裙,外穿同色大袖衫,看着就端庄贵气、贤惠温婉、宜家宜室。 程姝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齐腰襦裙,上衫还绣着朵朵白玉兰,温静美好,容色姝丽。 她的容色确实是很不错,刚回来的时候瘦瘦的,脸色也有些暗黄,这一个月下来,肉养回去了不少,面上的暗黄也退了去,再加上脂粉妆容遮掩,如今看上去是一点都没有了。 瞧着真的好似一点都看不出是在农家长大的。 程娇则是穿着杏色上衫配着齐胸石榴裙,她年纪最小,仿佛还未张开一般,模样是活泼又娇俏,看着就令人喜欢。 这三个小娘子,瞧着那都是极好的,只是可惜旁人下手快,都定了两个了。 “说起来,也是太子殿下与平清王府下手快,这表兄弟二人就定了你们家两个女郎了!” “也不知你们家三娘可是有人选了,若是没有,你瞧瞧我家六郎” 程姝坐在边上,听到这里,心头一紧,生怕程老夫人反悔不让她嫁萧衡,给她应下一门亲事,当下手心冷汗都要出来了。 她正想说什么,却听到程老夫人道:“三娘的亲事且不急,她才刚刚回来,许多事情都不懂,也比不得从小在家里长大的,这亲事,需得慢慢看。” 程姝与萧衡的亲事,虽然先前有口头之约,也不见萧家过来说这亲事,也不知将来有没有变故,所以也不好往外说。 “祖母”程姝有些着急,“我” 程老夫人扫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三娘,也不必说什么不想嫁人,想陪着祖母这种话。” “你有这份孝心,我与你母亲都心领了,但女郎到了年岁了,就应该要嫁人的。” 第64章 玩不起就直说嘛 程姝很想说‘我没有不想嫁人’,可听着在场的人都开始夸她有孝心,当下什么话都噎在嘴里,不敢再说了。 可是她心中却担心祖母是不是不承认她与萧衡的亲事,不想让她嫁给萧衡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心不在焉。 程老夫人怕这些小娘子在屋里呆得无聊,便让程娇她们三人带着他们去花园那边玩去,于是一群小娘子便转道去了花园。 程妩带着人喝茶吃酒玩飞花令,程娇则是带着人玩投壶,程姝不会这些,便与几个小娘子一起玩选官图。 一时之间,临安侯府的花园便热闹了起来。 谢璎来的时候,便瞧见了众人在园中玩乐的场面,她微微挑眉,然后上前去:“程娇!程六!” 程娇抓着长箭的手顿住,转头看去,却见谢璎与一个穿着鹅黄齐腰襦裙,头戴牡丹步摇的小娘子走了过来。 那小娘子生得一张温良温柔的相貌,右边眼角下还有小小的一点痣,那小痣非但没有坏了她的容色,反而是为她添了几分俏丽。 “原来是县主。”程娇笑了笑,与园中的小娘子向谢璎微微一礼,而后便喊她过来,“谢璎,你要不要一起来玩啊!” “住口!”谢璎边上的那小娘子突然脸色微变,“休要直呼县主姓名,还不快跪下向县主赔罪!” 啥? 跪下赔罪? 程娇愣住了,谢璎也愣住了,院子里其她的小娘子也愣住了。 要说谢璎虽然贵为县主,可与她们这些小娘子也都是同龄同辈,见了面,微微一礼,便算是礼数到了就好了。 而且她们这些小娘子虽然没有谢璎这个县主尊贵,可家里也是有头有脸,地位不低,可也不需要跪着捧着谢璎的。 这也是程娇为何敢和谢璎呛气的原因。 小娘子之间吵吵闹闹的小事,各凭本事输赢,长辈是不管的,但若是谁人要欺辱谁,那长辈也是不同意的。 “你要我跪下赔罪?”程娇笑了,“那你先问问她敢不敢受我的跪了?” 谢璎摇头:“我不敢。” 开什么玩笑,虽然她是县主,可程娇以后可是要做她嫂子的,让未来嫂子给她下跪,她这是活腻了还是咋了? 再说了,这可是临安侯府,她上临安侯府做客,让主家女郎给她下跪赔罪,用不了半个时辰,估计这事情就要传遍长安城了。 她不要名声了吗? 而且人家叫她谢璎怎么了?她还叫人家程娇呢! “你带来的什么人啊,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在临安侯府让我下跪。”程娇轻嗤了一声,仔细打量那女子,却问她,“这是让我跪谢璎呢,还是要我跪你?” “想让我跪你直说嘛,何必拐弯抹角顶着谢璎的名头呢?” 那小娘子脸色一僵,顿时有些羞恼,温良贤淑的脸皮都端不住了。 谢璎有些尴尬:“程六,这是我母家表姐百里鸢,最近这些日子便在王府做客,故而我今日便带着她一同前来,她也没什么坏心,你莫要与她一般计较。” 莫要一般计较? 程娇忽然笑了,然后脸色一整,目光冷然地从百里鸢面上扫过,冷声呵斥:“给我跪下!” 此话一出,园中忽然一静,满园死寂。 百里鸢脸色一黑,反应过来程娇这是叫她下跪,勃然大怒:“当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你算得什么东西,敢让我下跪!” “像是你这般女郎,也不怪三表兄根本就不愿意娶你,你但凡识相些的,便立刻拒了这门亲事,也好过日后被休弃!” 程娇闻言微微拧眉,然后又是一笑。 她还以为是什么人来找她麻烦,原来是谢琅的野桃花啊,不过也委实是不要脸,竟然敢舞到她前面来,还想欺辱她。 “你何必这般动怒。”程娇轻笑,“我知晓你没什么坏心,刚才让我下跪也只是想同我玩,我呢,也没什么坏心,叫你跪下,也是和你玩而已。” “你瞧,我都没有动怒,你这是何必呢”说罢,她又小声嘀咕,“玩不起就直说嘛,我又不介意让你” 院子里的小娘子闻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些还笑出声来。 是啊,玩不起就直说嘛。 百里鸢被这一阵笑气得脸是一会青一会红的,很是精彩。 她胸膛呼吸起伏,手指使劲地拽着白团扇,看向程娇的双目仿佛都要喷火了。 谢璎见百里鸢要又要发火了,赶紧拉住她:“表姐!” 她这表姐哪儿都好,就是眼瞎,看中哪个郎君不好,非得看中她三兄。 “表姐,若是你再生事,母亲知晓了,定然是饶不了你的,你若是不想留在这里,我便命人送你回王府去。” “我不走。”百里鸢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脸上的表情。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被首阳长公主选中的女郎,能有什么好的。 谢璎心想,这么闹了一场,还要留在这里,难道就不尴尬吗? 她不尴尬,她也替她尴尬了。 程娇倒是无所谓,反正丢脸的不是她:“来者是客,既然不想走,就这边请吧,亭子里有茶水吃食,你们看看是想与人聊天说话还是和大家一起玩,自便就是了。” 谢璎赶紧拉着百里鸢往亭子里走去。 程娇也不看她们,抬手将手中的长箭一丢,正入壶中,她拍了拍手,笑了:“我赢了,诸位,承让了。” 纪青莲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大声问她:“程六,你真的要嫁给谢三郎了吗?” 程娇配合地点头:“都是长公主的意思。” “那是,也就是你格外的优秀,是个好女郎,所以长公主才在众多女郎之中挑中了你,想为谢三郎聘娶你。” “说起来,你和谢三郎当真是最相配了!” 程娇暗暗向她比了比拇指,心道不愧是我的姐妹,真会说话。 一旁刚刚走进亭子的百里鸢听了这话,当下又是一阵心堵,气得长袖一扫,扫落了石桌上的一个酒壶。 当下,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第65章 ‘野桃花\\’与‘烂桃花\\’ “我、我不是故意的”百里鸢注意到旁人看过来的目光,脸色腾的一下就红了。 天地良心,这一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程妩笑了笑,然后道:“岁岁平安,岁岁长安,百里家娘子不必放在心上。”说罢,她有让侍女将打碎的酒壶和地上的酒水收拾干净。 百里鸢松了一口气,倒是诚心向程妩道了一声谢。 程妩又问:“百里家娘子可会下棋,不如你我二人手谈一局。” “好啊。”百里鸢更是松了一口气,坐下来与程妩下棋。 纪青莲暗暗撇嘴,拉着程娇在一棵树后面说小话:“你这个二姐,可真是宽容大量,很会做和事佬。” “她也只有这点优点了。”对外总是这副贤良大方、善解人意的模样,故而人人都称她贤良淑德。 “这百里鸢,该不会看中了谢三郎吧?这才来针对你?” 程娇听到这里,轻哼了一声:“估计是谢三不知道从哪儿招来的野桃花。” “野桃花?”纪青莲听了这形容,忍不住咯咯直笑,“这话听着怎么有一股子酸味?我闻闻是从哪儿传出来啊。” 程娇赶紧推开她:“你真烦人啦!” 哼,等她日后找郎君的,看她还不转过头去取笑她去! 纪青莲咯咯直笑,活像一只鸭子似的。 程娇说百里鸢是谢琅的‘野桃花’,可当萧衡走到谢琅面前的时候,谢琅面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心道,这就是程娇招惹的那朵‘烂桃花’。 果真是很烂啊! “谢三郎。”萧衡站在了谢琅面前。 “原是萧二郎。”谢琅轻笑,颇有些吊儿郎当的,“不知有何事?” 此时已经是下午,前来临安侯侯府的客人也陆续到来,谢琅在平清王‘反复劝说’‘威逼利诱’之后终于答应过来一趟,只是他刚刚被请到待客苑不久,便遇见了这位。 瞧着,是来找茬的。 萧衡仔细打量了谢琅一遍,心里的那点不痛快仿佛越演越烈,就要从心底奔涌而出。 “谢三郎果真是生得好容色。”也难怪是那些小娘子多看上两眼就被他勾走。 自春日宴上,程娇突然反口说她心悦谢琅开始,再到后面他上临安侯府求亲被拒,萧衡心中便有很多不平。 输给一个纨绔,简直是毕生耻辱。 纵然萧衡对程娇并非钟情到非卿不娶,可这心里委实是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也想看看这纨绔除了这一张脸长得好看,还有什么本事? “谢萧二郎赞。”谢琅笑答,“某这张脸,确实比某些人好。” 这‘某些人’用得就很有灵性了,众人对比了一下这两个人的容色。 萧衡颇有几分温润君子的模样,气度确实是可以,但谢琅容色是难得一见的俊美,在五官上便胜了萧衡许多。 尤其是那一双丹凤眼,笑起来的时候仿若昭昭春光蕴含其中,很是勾人,便是他平日里有些吊儿郎当的,一副纨绔浪荡的模样,一点儿都不正经,可瞧着更勾人了。 大概是邪里邪气的坏郎君也很勾小娘子心动。 边上的人窃窃私语,似乎在比量这两人的容色。 萧衡听见大家都说他生得不如谢琅,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心中觉得甚是荒唐,堂堂郎君,比才学诗词、骑马射箭就罢了,什么时候比容色了? 难道就是因为他长得不如谢琅好看,所以不但是曾经倾心他的女郎转头奔向谢琅,连旁的都比不上吗? 萧衡有些不服气,他道:“容色再好,亦有人老珠黄,红颜枯骨那一日。” 谢琅笑了,手中的折扇一展,慢慢道:“才学无双,亦有萧郎才尽,无力提笔那一日。” 他骂他总有一天容色老去,他就反骂他迟早有一天江郎才尽。 萧衡:“” 谢琅又是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某说错了,是江郎才尽,并非萧郎才尽,不过人不过是短短数十年,不管是容色还是才学,那都会成为枯骨。” “既安兄说的不错。”边上有一身穿青衫的男子点头应和,“不管如今如何,百年之后,不过是孤坟枯骨” “咳!”程谦重重地咳了一声,“诸位慎言。” 这些年轻人是怎么回事啊?! 今日可是他祖母生辰,就在这里议论什么枯骨不枯骨的,谢琅也就罢了,他这个人嘴就是这么叫人想打,但这萧衡今日是怎么了? “某说错了,失礼。”谢琅当即道歉。 “某也失礼。”谢琅边上的青衣郎君也致歉,说着还取出一个瓶子来,“此乃某集了多味珍贵药材所制之人参保心丸,赔予程世子。” “这”程谦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是该不该接,这名字听着是好东西,但他也不知真假。 “这位郎君还是收回吧,此等” 谢琅扇子一折,对程谦道:“他这人相当固执,说是给你赔礼就收,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用的人参都是千年参。” 千年参? 众人闻言一阵哗然,这可是世间少有的宝物啊。 程谦也拒绝不了,于是便接过:“多谢,还不知郎君姓名?” 既然得了好礼,稍后一定备上一份厚重的回礼。 那人道:“某姓薛,名空青。” 空青,是一味药名。 “原来是空青兄,幸会。” “幸会。” 得了这么一个好礼,程谦赶紧请谢琅与薛空青往屋里坐,至于那萧衡,已经是顾不上了。 “空青兄是大夫?”程谦亲自为这两人添了茶水。 “算是大夫,亦是药师。”薛空青的性子仿佛永远都是淡淡的,没什么起伏,一袭青衣长衫,玉笄冠发,宛若山间青竹,清静又干净。 “听闻府上设宴,某还未见过勋贵之家的宴席,便与既安兄前来讨杯酒水。” “我等甚是欢迎。” 便是薛空青只是一介青衣,无官无职,可没有人会拒绝与以为大夫往来,尤其是还能拿千年参制药的一位大夫。 不管去到哪里,那都是上座贵客。 第66章 难道我就不配有娘子吗? “空青兄可是长安城之人?” “并非,四海散人,随处行走。” “那边不知空青兄前来长安城所为何事?若是有在下帮得上忙的,定然绝不推辞。” “某此番前来,是为了考医举的,听闻太医署所藏医书众多,便去一观。” 大盛朝文武并重,文举与武举皆是每三年一次,为朝廷挑选将士文臣,同样的,每隔三年,也有一次医举。 不过医举不同文举武举,所需的人也不多,虽说同样是三年考一次,可能录取的,不过是一二人,甚至有时候一个人都没录取。 听薛空青这话,倒像是考中医举只是平平常常的一件事,而且也仅仅是为了去看人家的藏书。 看来是医术极好。 “那便祝愿空青兄高中。” “多谢。”三人以茶代酒,喝了一盏,程谦也不多留,忙着去接待其他客人去了。 “你这药丸子不多啊,怎么就拿出来做赔礼了?”谢琅问他。 “身上无长物,唯有此物还算是上得了台面,给了就给了。”薛空青倒是不放在心上,“还有,它名唤人参保心丸,不叫药丸子。” 请不要看不起他的药丸子,人家有名的。 谢琅啧了一声,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药丸子就是药丸子了,就算是你取一个仙人回春丸,那也是药丸子。” “你不要?那还我?” “唉唉,不要这么较真啊,我可是出了人参的!”这一副药,得的药丸不过八颗,二人各取一半。 “你家娘子呢?怎么不见她?”是的,薛空青今日前来,便是想瞧瞧谢琅这未来娘子的。 谢琅用折扇轻轻敲了敲桌面:“勿要胡说,人家还不是我娘子,而且人家是女郎,这边接待的是男客,她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薛空青面上的表情凝了片刻:“你们这些权贵人家委实是麻烦” “比不得你四海为家自在。” “那是。” 谢琅:“” 不是,兄台,你听懂了吗? 我这是说你没有家,只能浪迹四海呢,你这个深表赞同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谢三郎的这张嘴在薛空青这里似乎用处不大,人家真的觉得四海为家自由自在。 “你要见她,开席的时候应该可以见到的,快了。”谢琅真的搞不懂,“怎么好奇这个呢?” 薛空青想了想道:“看你嘴这么毒的,找到一个什么样的娘子?” 谢琅:“???” “听你这口气,难道我就不配有娘子吗?” “是啊。” 谢琅表示不想再和这个人说话,于是就闭嘴喝茶。 想想又觉得心里不痛快,平日里只有他噎得别人说不出话来,怎么也有自己吃亏的时候。 待客人都来完的时候,时间也过了申时,也就到了开席的时候,一众人便被请到了开席的院子里。 这院子大概是用来开宴的,屋子里隔间也打通了,正房、东厢、西厢甚至是院子里的空地,都是可以摆桌子开席的。 客人分了男女,东厢坐男客,西厢坐女客,正房这里呢,招待的则是比较亲近或是尊贵的人家。 主人家在明厅摆两桌主桌,两边偏厅各摆六桌,右边坐男客,左边坐女客。 谢琅直接是带着薛空青去了正房右偏厅寻了个位置坐下。 边上的人见到这个生面孔,皆是将目光投了过来,心里猜测到底是何人。 酒菜送上,客人入座,程老夫人与临安侯皆感谢了诸位客人的到来,然后便让客人坐下来用饭。 “哪个是要与你定亲的小娘子?”薛空青的目光在主桌那边扫过,见位置上坐着三位小娘子,心里算不准是个一个。 “石榴裙的那个。”谢琅也不瞒他。 薛空青又是看了一眼,见那小娘子生得模样极佳,活泼又俏丽,一双杏眼仿佛总是笑着,看起来就令人舒服。 薛空青心道,谢琅的运气真不错,瞧着这小娘子知晓要嫁给他还这般没有忧愁,可见并没有对他有什么不喜。 另一边,程妩也在和程娇议论他们:“六妹,今日谢三郎带来的郎君不知是何人?是个大夫吗?” “我不知晓。”程娇是真的不知晓,“二姐问这个做什么?估计是他友人,管他是不是大夫呢?” 只要不是那些不正经的人,管人家是做什么的。 “可是” “可是什么?”程娇觉得有些奇怪,“难道是二姐想让他帮忙看病?你得病了吗?” “那倒是没有。”程妩摇头,“只是想着,若是他医术好,可否去给大姐看看,指不定能治好大姐了。” 程娇心中呵了一声:“二姐可真好心啊!” 依着程妩与程娥的恩怨,程娇心中琢磨着,程妩心中怕是巴不得程娥早点死了,怎么可能有这么好心? 程妩并不在意程娇的冷嘲热讽,笑笑道:“到底是一家姐妹,若是能有机会治好大姐,自然是最好的。” “道理确实也没错。”程娇也希望程娥别死了,虽然这个人挺令人讨厌的,可若是她不死,那便没有后来要妹妹给她夫君做继室的事情了。 “不过也别抱什么希望,大姐的病,也请了太医署的太医过来看过了,个个都不知是什么病,他就算是个大夫,可还这般年轻,难不成还能比太医署的太医厉害了?” 也不是她贬低那位年轻的郎君,只是觉得不要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若不然到时候他治不好,反而惹了一身骚。 说到这里,程娇都忍不住嘀咕:“听说父亲还想请尚药局的太医给大姐治病呢,可真有本事。” 宫中有尚药局、药藏局、太医署,尚药局里的太医,那是专门给皇帝治病的,临安侯可真敢想,也真的是心疼这大女儿。 程娇心中正吐槽着临安侯如何的偏心,坐在主位上的程老夫人突然脸色一僵,手一抖摔了手中的碗筷,然后整个人往后面仰倒。 看到这一幕的人脸色大变,萧氏整个人都僵住了。 还是程姝动作极快地上前去,直接摔坐在地上将人抱住,这才没有让程老夫人摔在地上。 “母亲!” “祖母!” 第67章 救治 寿宴上当即乱成一团。 程家人皆是慌忙上前查看。 几声惊叫声响起,在场的客人见程老夫人突然摔下去了,当下也是一慌,也要涌上前去查看。 “都不准过来!不准过来!”程娇从慌张之中回过神来,快速地反应过来,“你们别围过来,大夫!府医呢!快叫府医来!” 不过是几息之间,程老夫人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口吐白沫,她双目圆瞪,死死地抓着程姝的衣衫。 “祖母!祖母!”程姝也是慌得很,她的手都在不听地颤抖。 “是啊,大夫!快叫大夫!府医呢?” “快快,快去喊府医来!” “我是大夫。”薛空青从右偏厅走了出来,然后上前去给程老夫人查看,“让人立刻散开,不要留在这院子里。” “空青兄,麻烦你了。”程谦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安排客人散去。 薛空青给程老夫人查看片刻,从袖袋中出去一个小布包,他将小布包打开,众人便见里面是一排细长的金针。 薛空青取金针在程老夫人的要穴刺下,护住了程老夫人的心脉,然后又取出一个小药瓶,喊道:“水。” 边上的程让立刻送来半盏茶水。 “要温水。” 程让又立刻去倒温水。 得了半盏温水,薛空青将温水倒去一半,将药瓶里的药粉倒入一些,药粉轻轻然融在水中,那水变成了淡淡的青色。 “扶她起来。” 临安侯将人扶了起来,然后只见薛空青捏着程老夫人的喉咙与下颚处,将药水给她灌了进去,过了会,她脸上的青黑慢慢退去了一些,也不口吐白沫了。 程娇见此,狠狠地松了口气,眼泪都止不住掉下来了。 今日才是老太太的寿辰,前些日子,她还说着要给几个孙女准备嫁妆,让她们都嫁得风风光光的。 可就是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里便出了事 程娇听她说过,她说她不可能将家中的嫡女给庶姐夫做继室,除非她是出了什么事情,管不了这个家里的事情了。 程娇当时有些担心,可是她觉得程老夫人健健康康的,定然是不会有事的,可是谁能料到,就突然突然 程家人见程老夫人情况好转,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如何了?” “没事了吧?” “” 薛空青等程老夫人面上的青黑退去,又让程让取来一些温水,问程谦要刚才的那颗药:“把刚刚那颗药给我。” 程谦不敢迟疑,将药瓶给他,又见他捏了四分之一的药丸子昂在温水了,摇晃几下溶于水中,又灌给程老夫人服下。 过了会,又给程老夫人把了一次脉,见情况稳住了,这才给她拔针,最后将还剩下的药丸子放回小药瓶,还给程谦。 “先将她带离这里,然后帮她清洗一遍。” “好好,多谢空青兄。”程谦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脸色也总算好一些了。 到了这个时候,府医才满头大汗地赶来:“怎么样了?老夫人怎么样了?” 程娇闭上眼,祖母病发突然,若是今日没有薛空青在,等府医赶来,怕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程娇心里拔凉拔凉的,又是暗暗庆幸。 临安侯抱着程老夫人回福安堂,萧氏跟随,程谦则是领着几个兄弟姐妹送客,今日这寿宴,实在是办不下去了。 客人们见此也不敢留下来打扰,纷纷识趣离开。 孟家人、萧家人以及谢琅留下来没走。 孟家是程老夫人的娘家,萧家是府上姻亲,谢琅则是在等薛空青。 “哭了?”谢琅见程娇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瞧着都有些肿了,心里是一阵烦躁。 程娇又是担心又是委屈:“祖母我、我祖母”说着,她又要掉眼泪。 “别哭了。”真的是求你了。 谢琅在怀里取出一个帕子塞在她手里,“赶紧擦擦,你这这样就不好看了。” 谢琅知晓她最是爱美了。 “你放心吧,薛空青虽然年轻,可是他自小跟着师父四海游历,见多了各种疑难杂症,而且刚才情况也有好转,你祖母肯定不会有事的。” 程娇也知晓这个道理,可是想想又觉得心里难过,差一点她就没有祖母了。 “谢三郎,谢谢你和薛郎君。”她诚心道谢。 谢琅无奈:“你别哭就是谢我了,哭得多丑,瞧着就伤眼。” 程娇一愣,当下是真的哭不出来了:“谢三,你给我闭嘴!” 气死了! 气死了! 她都这么难过了,哭两下怎么了? 他竟然还说她伤眼! 这个郎君是真的不能要了! 谢琅赶紧闭嘴,同她说道:“我们去看你祖母吧。” 说起要去看祖母,程娇也不与他计较了,嗯了一声,然后喊上程让一起去寿安堂,末了,又喊上程姝。 看在她刚刚冲过去给祖母当垫子的份上,她便不与她计较以前的事情了。 一行人一起去了寿安堂,程谦、程谅以及程妩则是落在后面。 程妩有些心不在焉,脸色有些苍白。 她问:“阿兄,祖母应该不会有事吧?” 程谦摇头:“肯定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程妩松了一口气,然后又道,“怎么突然就就这样呢?先前还好好的啊” “我也不知。”程谦脸色难看,“此事,定然要仔细查一查。” “定然是要查一查的。”程妩蹙眉,垂首看了看地面,而后便没有说什么,与两位兄长一同去了福安堂。 院子里的侍女去给程老夫人洗漱,薛空青则是与府医在商量程老夫人突然发病的原因。 薛空青仔细闻了闻方才程老夫人换下的衣衫和首饰,微微蹙眉。 府医问他:“怎么样?薛大夫可是有什么发现?” “并无。” 薛空青也觉得有些奇怪。 他方才已经查看过程老夫人用的膳食和今日在院子里用的香,发现并没什么问题,如今这换下来的衣衫首饰也没有什么问题。 想了许久,他问府医:“程老夫人可是有什么禁忌?” 第68章 一点葵 “禁忌?” “比如说吃不得什么东西?碰不得什么东西?”薛空青回想了一会儿,“程老夫人不像是中毒,而是接触了什么不能接触的东西。” “应该是没有。”府医摇头。 他在临安侯府几年,从未听说过程老夫人有什么症状。 府上的三娘子说她有毛癣之症,后来又说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是一点葵。” 谢琅、程娇、程姝、程让从门口走了进来,说话的是程让。 “一点葵?” “是的。”程让点头, “一点葵,开黄色的小花,花开时候不过米粒大小,花也并无什么味道,而且多是在山林之中生长,祖母闻不得这花,闻了便觉得呼吸不畅。” 这事情还是幼时,他们这些小辈陪同祖母在田庄小住才知晓的。 “不过因为一点葵花小,不好看也没香味,且生在林荫之处,长安城之中甚少见到,而且就算是碰见了”程让拧眉,觉得事情很不对。 程娇接道:“而且就算是碰见了,祖母也只是呼吸不畅罢了,怎么会突然发作” 这突然发病,仿佛是立刻就要口吐白沫窒息而死,想来是大量吸入。 香炉! 程娇与程让对视一眼,程让立刻冲了出去,去开席的院子找香炉。 薛空青细细地闻了闻程老夫人的衣裳:“衣裳上虽有熏香,但确实有一点葵的味道。” 一点葵本来就没什么味道,再加上衣裳上有熏香,风一吹,真的就没什么味道了。 而且今日香炉中燃的香也混合了许多香料,这些味道与一点葵混杂在一起,除非是嗅觉很灵敏,又懂得药性的人,否则是闻不出来的。 巧了,薛空青就是。 程娇的脸色极为难看:“到底是谁人要害祖母?” 祖母向来和善,少与人为恶,而且都是一把年纪的老太太了,谁人会害她? 临安侯便坐在一张圈椅上,脸色阴沉沉的,极为吓人:“此事,定然要严查。” “是的,定然要严查。”程谦与程妩从门口走了进来,程谅跟在他们后面。 “胆敢害祖母,临安侯府便是豁出所有,也不能放过他。” 如今临安侯府的后嗣,那可全是程老夫人的血脉,不管是谁敢害她老人家,身为后嗣,定然不惜一切为她报仇。 临安侯道:“阿谦,你带人亲自去搜,府上各处都不能放过。” “是。”程谦领命而去,余下的人则是在福安堂等候。 等侍女为程老夫人清洗完毕,这才又请了薛空青与府医进去查看。 这会儿程老夫人安静地躺在临窗的木榻上,刚刚清洗过的头发还未干,正有侍女拿着干净的布巾给她擦拭。 这会儿她脸色虽然很苍白,不过也比之前好多了。 薛空青上前给程老夫人把脉,过了会道:“好多了,不过老夫人也上了一些年纪了,经过这一遭,身体也有些损伤,我先前给的那个药丸子,分三次给她服下,一日一次。” 临安侯是知晓那药丸的,听闻是叫什么‘人参保心丸’,还是千年人参所制,一听就知道是好东西,而且方才还用来给自家母亲救命。 于是他问:“不知薛大夫手中可是还有那人参保心丸,本侯愿花重金交换。” 谢琅和程娇听了,险些没翻白眼。 虽然程娇也想要一颗,可知晓这东西非同一般,若非有什么特别让薛空青动心的东西,便是还有,他也不会与人交换的。 这可是保命的东西,和你换,又不是傻了。 薛空青淡淡道:“此药珍贵,以千年参,再佐以各类珍贵草药,用特殊手法凝练而成,一株千年参,不过是只得了两颗。” 临安侯急忙问:“那还有一颗呢?不瞒薛大夫,我有一女,如今不知得了什么怪病,身体一日一日地虚弱下来,若有此物能救她性命,本侯定然” 薛空青摇头:“余下的这一颗,某要献给陛下。” 献给陛下? 谢琅看着薛空青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险些忍不住笑了。 这老实人说谎,原来也是这样一本正经,脸不红气不喘的,还没有人觉得他说的是假话。 “是要献给陛下吗?”临安侯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若是要献给陛下的,他自然是不能拿的,若不然叫人知晓了,那就 “若是侯爷能集得那些好东西,某倒是愿意替侯爷制作一份人参保心丸。” 峰回路转,临安侯松了口气,询问:“那除了千年参,还要什么东西?”千年参他们用了一点,还剩下很多。 “千年灵芝,千年何首乌,还有一些别的,那些容易找,就这三样难寻。” 临安侯听了只想晕。 当然难寻了,都是千年份的,随便拿出来一样都是世人抢破头的至宝。 他本来以为有千年人参便可以制作,没想到竟然还要千年灵芝、千年何首乌? 临安侯不知怎么的,想到了程谦手中用去了四分之一的那颗药丸,于是他问:“那、那若是我母亲不吃余下的人参保心丸会如何?” 程娇脸色大变,忍不住拔高了声音:“父亲,你疯了!这是要给祖母用的!” “祖母可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你竟然想抢夺她老人家的药给别人用,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为了程娥这个女儿,他是连母亲的生死都不顾了吗?! “我没有!”临安侯脸色一黑,“休要胡说八道,为父只是问一问罢了,若是你祖母用不用这药关系不大,留着给你大姐用怎么就不成了?” “你大姐可是你祖母的孙女,想必她也愿意让的。” 薛空青见这父女俩就要吵起来了,便道:“程老夫人这一次发病有伤根本,服下这药,之后休养两三个月就能好了,若是不用的话” 临安侯急忙问:“若是不用的话如何?” 薛空青道:“大约需要受一番罪,这几年应该不会很好过,安安稳稳休养五六年应该也能好全了。” 安安稳稳?可若是不安稳呢? 临安侯一时哑口无言。 良久之后,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真的真的是没有第三颗了吗?” 第69章 我绝对没有害祖母之心 临安侯有些颓废茫然。 程娥是他长女,也是他第一个孩子,又是与心爱之人所生,而且这心爱之人还迫于无奈给他做了妾室,他心中对她有许多的愧疚,同样那些愧疚与恋爱也全数加在了这个长女身上。 他给了她嫡女的殊荣,给她十里红妆风光大嫁,世人皆言,她便是庶女,可在临安侯府,却也比嫡女更为尊贵。 难不成是他给了她本不该有的一切,这才使得她有了今日报应吗? 萧氏面色阴沉地看着临安侯无力颓废的模样,手掌死死地握紧,心中真的是恨程娥恨得要死,巴不得那程娥立刻就死了。 其他人则是保持沉默,便是程娥的同母弟弟程谅都没有说话。 程娇缓了一口气,她不管临安侯用什么法子去捞程娥的命,只要是不和祖母抢这救命的药丸子,就与她没什么关系。 不过她一会儿也要和程谦说一声,让他将这药丸子收好了,免得临安侯真的动了心思。 一行人看了程老夫人,便去了外院正院等候。 程让也将今日开席屋中点香的香炉送了过来。 那香炉是一对两尺高的金鹤,金鹤以金来打造,形态或是展翅或是仰首,其鹤身中间镂空,可在此点香,点香之时,有袅袅轻烟从鹤嘴里升起。 薛空青仔细查看了金鹤里面香燃烧过的香灰,又闻了闻还未完全散去的香味。 “确实有一点葵的味道。” 一旁的萧衡忍不住开口问:“你说是一点葵便是一点葵?可有什么证据?” 什么一点葵,他可是从来不曾听说过有个叫‘一点葵’草木可以害死人的。 “证据?”谢琅轻笑,将绘着西府海棠的折扇展开,语气带笑,“这还需要什么证据?萧二郎以为这是公堂吗?既然是不信,觉得空青兄在说谎,我等走就是了。” “谢三郎勿要生气。”程让闻言赶紧出言拦着,“薛大夫方才救了祖母,我们自然是相信薛大夫的。” 言罢,他又对萧衡道,“二表兄,此乃我临安侯府的家事,还请二表兄莫要多言。” 程让不大喜欢谢琅这个未来姐夫,觉得他成天每个正形,实则是纨绔中的纨绔,有点上不了台面,可他更不喜欢萧衡,萧衡委实就是心机深沉、自私自利的伪君子。 “既然表弟都这样说了,是子衡多言了。” 萧衡对谢琅有诸多不平,心觉得谢琅不过是因为脸长得才胜了他一些,不觉得与谢琅这等人混在一起的人有什么本事。 可是程让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提,提一句是他不信薛空青的本事,但再说便是找事了。 不过是半个时辰,程谦便带人将临安侯府搜查了一遍,并且将搜查所得的东西带了过来。 一把干枯的一点葵花。 在场的人脸色微变。 临安侯问:“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程谦目光从屋子里的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程姝脸上,脸色有些复杂:“我是在小清苑院子的草丛里寻到的” “什么?” “什么?” 小清苑? 那不就是程姝的住处?! 在场的人脸色大变。 “这不可能!”程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大声为自己辩解,“那绝对不是我的东西,我也绝对没有害祖母之心!” “逆女!”临安侯一拍桌子,那桌子被他拍得轰然倒地,桌上的茶具也随之摔落在地上,溅了一地茶水。 他脸色阴沉得下人,质问程姝:“你还狡辩,东西便从你院子里搜出来,不是你的,难不成是别人的?” “我没有!” “你怎么没有?我知晓你在外多年,日子过得艰难,你心中怨我们恨我们,可自从你回来了,我们没不管你了吗?” “你想嫁萧二郎,我们也替你如愿,谁知你心肠如此歹毒,连你祖母都敢害!” “父亲。”程谦见临安侯就这样认定是程姝害了祖母,忍不住皱眉,“此物虽然是从小清苑搜出来的,可到底是不是三妹的,还有待查证。” “是的。”程娇也觉得临安侯这样认定程姝是凶手太过片面,“指不定就是凶手放在小清苑嫁祸给三姐的,父亲如此便定了三姐的罪,岂不是正中人家下怀。” “而且,三姐才刚刚回来,哪里知晓祖母闻不得一点葵的香气,还特意将一点葵找了回来。” “对,没错。”程姝使劲点头,“我回来不过一个月,哪里知晓祖母闻不得一点葵,而且我又是从何处得来的一点葵?” 程娇又道:“今日是祖母的寿辰,祖母是为了将三姐介绍给长安城众人才大办了寿宴,今日祖母出事,对三姐又有什么好处?” 程娇真的不认为是程姝害了程老夫人的,临安侯、萧氏各有偏爱,也唯有这位祖母对她还算公正庇护,程姝吃饱了撑着才会想法子去害程老夫人。 而且就算是心中有恨,想害,也不应该是今日。 程娇心头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什么亮光,只是那亮光太快了,她茫茫然没有抓住。 “是啊!”萧氏回过神来,也赶紧道,“定然是有人要害三娘,定然不是她做的” 程姝的目光在萧氏脸上扫过,神情淡然。 她刚才可是看得很清楚,临安侯说是她害了祖母的时候,萧氏脸上的震惊和不喜。 她这个母亲同父亲一样,都相信了是她害了祖母。 便是受过她陷害的程娇都觉得事情不一定是真的,觉得她可能是被人害的,可她这一对父母查也不查就要给她定罪。 何其可笑? “六妹和母亲说的是。”程谦就事论事,“如今三妹虽然有嫌疑,却也未必说是她做的,如今只能继续往下查了。” “如何查?”程姝着急,额上都有了一些汗迹。 程谦道:“此事我会亲自查,三妹且放心,不是你做的,为兄定然会证明你的清白,只是这段日子,需得委屈三妹留在小清苑里了。” 言下之意,是要将程姝禁足在小清苑。 程姝脸色不好:“若是一直查不出呢?” 若是查不出,那她岂不是要一直背着谋害祖母的罪名? 第70章 程小让,你觉得谁人会害祖母? 没有人回答程姝的问题。 若是一直查不出程姝是清白的,她这罪名怕是洗不清了。 程谦让人将程姝送回小清苑禁足,而后与程让一同送萧家人以及谢琅薛空青离开。 孟家人担心程老夫人,便打算留下来暂住一些日子。 程谦对谢琅与薛空青致歉道:“今日招待不周,还请几位勿要怪罪。” 谢琅平静道:“事发突然,我等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如今只希望贵府老夫人平安。” 程谦见他终于说了一句人能听的话,心里稍稍舒坦了一些:“借你吉言。” “我等就此告辞。” “慢走。” 谢琅遂与薛空青登马车离开,萧衡留在了后面,他问程谦:“贵府便是为了与平清王府结亲,才定下这桩亲事吗?” 昔日程娇与临安侯府拒了他、转头却与谢琅定亲给萧衡的打击很大,也令他一直耿耿于怀。 大概是不愿输给一个仗着出身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 而且如今两家还要定下他与程姝的亲事,何其荒唐? “二表兄慎言。”程谦如何不知萧衡心中的不满,“谢琅与六妹姻缘天成,是首阳长公主亲自指的亲事。” 萧衡闻言顿了顿,而后再也没说什么,转头离开。 程谦看着萧衡厉害的身影,忍不住道:“二表兄,似乎是变了许多?” “变?”程让转头看他,“大兄说错了吧,他原本便是这般无耻自私的伪君子,如今也只是因为遭受了挫折,将那张光风霁月的皮撕下来了罢了。” “哦?”程谦微讶,“你如何得知?” “我如何得知,大兄便不必知道了。”程让脸色不佳,不愿与程谦多聊。 昔日程娇有意嫁给萧衡,他也是查过萧衡的。 此人面上就是个光风霁月、天资不凡之人,还被称作是‘长安城第一才子’。 可是他总觉得这萧衡颇有些自私薄幸,不说别的,萧衡在春日宴上想拉程娇下水、后来为了躲避娶谢璎,独自一人上门想求娶程娇这两桩事里,便知晓他的本性。 “大兄还是尽快查清到底是谁害了祖母,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有,那余下来的药丸,也不能交给父亲,我怕父亲拿去给大姐用了。” 程谦脸色一僵,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他道:“你放心,我会亲自带着这药,不会给旁人的。” 只有这一颗‘人参保心丸’,既然祖母要用,那定然是要留给祖母的。 祖母,自然是最重要的。 兄弟俩商议完毕,便将这事情定下了。 程谦去查明事情真相,程让则是要去福安堂守着程老夫人。 程让回了自己的院子将自己浑身上下都清洗了一遍,换了干净的衣裳,这才去了福安堂。 他到的时候,程娇与程妩已经都在了,二人也是换了一身衣裳才过来的。 此时夕阳西下,余晖仿佛烧尽余晖的火,染红了半边天,待到余晖燃尽,日光开始黯淡,夜幕也将要降临。 程娇道:“今夜便我来守着,等到了明日,你们再来如何?” 虽有下人伺候,可也需要自家人在跟前看着这才放心,临安侯、萧氏得处理今日的事情,程谦要去查今日的真相,只余下他们几个了。 对了,还有程谅。 程妩摇头:“还是我守着吧。” 程让道:“我与六姐守着,二姐你先回去吧,等明日你与二兄再来。” 程妩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头,然后离开。 姐弟二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良久之后,程娇问:“程小让,你觉得谁人会害祖母?” 是外面的仇人?还是自家人? 若是外面的人,到时候有仇报仇,可若是自家人程娇有些不愿去面对。 “我不知。”程让也不知,“待大兄查明一切,自然是真相大白,只要祖母没事,旁的事情,你我便不要多管就是了。” “怎么能不管”程娇摇头,“今日若不是薛大夫,祖母祖母的境况,定然是不太妙” 若是等府医到来,程老夫人可能人都没了。 就像她梦中很可能发生的那样,她的祖母,或许就是在今日,便离开了人世。 所以到了后来,她被临安侯逼着给庶姐夫做妾,萧氏又不护着她,她自己没本事,只能落得那样的下场。 程娇的眼泪忍不住簌簌往下掉。 她伸手抹了一把眼泪:“若是让我知道了,不管是谁人做的,我定然叫他生不如死,后悔来到这人世间。” 姐弟二人在福安堂守了一夜,等到了早上的时候,程老夫人终于醒来,看着守在跟前的孙子孙女,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些笑意。 程娇红着眼睛,又强忍着不掉眼泪。 “好孩子,都别怕,祖母没事了。”程老夫人还有心劝这两个半大的孙子孙女,“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祖母啊,日后还能活得长久呢。” “祖母,真的是吓坏我们了。”程娇靠在程老夫人床榻边,“阿娇日后肯定会听话,不会再让祖母为难,祖母要陪着我们长长久久。” 只要祖母还在她身边,她可以不和临安侯和萧氏呛气,安安分分乖乖巧巧。 程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笑了:“这倒不必,你啊,就过自己开心的日子就好了。” 末了,程老夫人又拍了拍程让的手,“四郎也一样,过自己开心的日子,也不必是因为祖母,才忍气吞声委屈自己。” “你们都是好孩子” 程老夫人醒的时候天色才刚亮,刚喝了半碗粥,程妩便到了。 程老夫人道:“你们守了一夜了,回去歇着吧,白天就让二娘守着。” 程娇与程让守了一夜确实也累了,与程老夫人和程妩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姐弟二人半途分开,程娇回了四闲苑,洗漱了一番吃了点东西,便爬上床睡了过去。 昨天白天累了一天了,晚上又是一夜没合眼,她真的是累得不轻。 沉睡之时,她迷迷糊糊地又开始做梦。 时间似乎回到了昨日,临安侯府举办寿宴,客人陆续到来,门前车如流水,马如游龙,很是热闹 “差不多开席了,快,将香炉里的香点起来” 第71章 真相 香? 点香? 程娇打了一个激灵,视线从居高俯视的半空落在了昨日开宴的屋子里。 这会儿客人还未入席,院子里只有仆妇侍女在忙碌,说话间,几个侍女便要往正房走去。 程娇紧跟而上,却在门口处遇见了两个仆妇,那两个仆妇半低着头,手中端着铜盆往外走去。 几个侍女进了门,便去取香盒子里的线香点上,程娇顿了片刻,转头便去追刚才那两个仆妇。 这几个侍女没问题,应是有人提前将要用的香给换了,刚才走出去的两个仆妇,是眼下她唯一可以追查的线索。 所幸这两人走得不快,程娇在门口便追上了,其中一个仆妇捂着肚子说肚子疼,想去茅房,与另一个仆妇商议了一下,便将自己的铜盆交给了对方,转头匆匆往茅房走去。 程娇紧跟而上,随着她进了茅房。 那仆妇见看了一下四周无人,便从窄袖里取出一块帕子,那帕子不知包裹着什么,有半尺长,有点像像线香的长度。 程娇走到她的身边,看到了帕子里的东西。 果然不出所料,是换下来的香。 那仆妇将线香搓搓碎碎,然后丢进茅坑,转头大步离开,待她与另一个仆妇汇合,打水的时候还用皂角洗了洗帕子,给自己擦了擦脸。 “大志家的,你的事情如何了?夫人可是应了你?” “没有。”那仆妇摇头,“想要脱籍谈何容易,夫人说我夫家是因罪贬为奴,又没有立下什么大功,哪里能说脱籍就脱籍的。” “我们这些人为奴为婢倒是不打紧。”另一个仆妇又叹息,“可是你家阿树,真的是可惜了,会读书识字,就因为是奴籍,这辈子都不能上书院读书考科举” “会好的。” “难啊” 二人又端着铜盆要离开,程娇还想跟上,只是眼前一阵眩晕了,她又晕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青罗帐顶。 盯着帐顶看了片刻,回过神来时,她猛地一下坐了起来,掀开床帐。 看着屋子里熟悉的陈设,恍惚之间才想起自己是在自己的屋子里。 可是那个梦 那个夫君叫大志的仆妇 想到这里,她心就怦怦怦地跳个不停。 她伸手捂住了心口,掀开被子下床,冲着外面喊:“铃铛!铃镜!” “娘子醒了?”铃铛与铃镜推开寝室的门走了进来,旺财也从她们脚边挤了进来,然后跑到程娇腿边磨磨蹭蹭。 程娇蹲下来揉吧揉吧它的狗头,差点把它揉得要翻白眼。 “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午时了。”铃铛答了一句,又问,“娘子可要吃些什么?” 程娇没什么胃口,但也有点饿了,想了想道:“让厨房那边给我煮一碗粥吧。” “是。”铃铛领命,转头便出门去厨房。 程娇则是问铃镜:“祖母现在如何了?大兄那里查出什么来了吗?” “刚才得来了消息,老夫人已经好多了,夫人如今也在福安堂,世子那边倒是没什么消息传来,目前在审查几个人,就是没什么进展。” 程娇心头一紧,觉得这事很难。 若是不出所料,那妇人如此做,是为了帮她儿子脱去奴籍,便是查到她身上,她宁愿死,也不会将这背后的人供出来的。 事情仿佛又陷入僵局。 铃镜劝她:“娘子莫要太过担心了,世子定然会将事情查清的,绝不会让害了老夫人的人逍遥在外。” “但愿如此吧。”程娇还说什么,只是希望能如此了。 用了一碗粥,程娇便去找了程谦。 “可是查到什么了?” 程谦平静的眼中含着冷意:“抓了几个人,但一直没什么进展。” “大兄可是想过,从这些人背后入手?” “此话怎么说?” “这人害人,总该是有点原因的吧?大兄查一查谁人家里遇见了什么难事,迫切地想要求得什么,如此,若是有人许诺了她什么,她才会下手呢?” 程谦心头一凛:“六妹说的不错,确实可以从这里入手。” 程谦是相信程娇的,程娇自小便在祖母身边长大,在一众孙辈之中,与祖母感情最好,不可能为了什么去害祖母。 “只是,就算是查到了人,怕是也不会松口。”程娇是担心这个。 “无妨。”程谦不认为这是什么难题,“只要找到人,要她开口便不难。” 听他这么说,程娇就好奇了:“哦?那怎么让她开口?” 程谦顿了顿,然后道:“能让人开口的酷刑无数,我便不信她能受得住,便是受得住,那若是毁掉她所在乎的一切,她是不是还能死撑着不开口?” 程娇瞳孔微缩。 是了。 确实是个好法子。 程谦见她如此,又解释道:“六妹,不管是这个人为了什么害了祖母,都不是无辜的,既然敢做,便要承担一切后果。” 哪怕是付出生命,付出所在乎的一切。 这些话有些残酷,却也是生存法则。 “我明白的。”程娇也不同情那妇人。 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既然害了人,那不管是什么结果,那都是应得的报应。 “希望大兄早日查清此事,为祖母报仇。” “好。” 程谦的动作很快,仅仅用了两日,便寻到了下手的仆妇,再用一日,便撬开了她的嘴。 害程老夫人的不是别人,正是程妩。 程妩 程娇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有些懵。 “你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临安侯震怒,“你你这个” 萧氏脸色苍白,满脸的不敢置信:“是啊,阿妩,你怎么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可真相却是摆在这里。 程妩允诺了那仆妇帮她儿子脱去奴籍,让她将掺了‘一点葵’的香换了屋子里原本的香,又让人将一点葵干草放在了小清苑草丛里。 若是谁人都不知程老夫人是被人害的,事情就过去了。 若是发现了,有人查了,那矛头也直指程姝,与她无关。 第72章 程妩,你就是欠我的 “我为什么?呵呵呵你们竟然还问我为什么?” 程妩呵呵直笑,越笑越是癫狂,那一双眼睛红得仿佛滴血,满是恨意,“我还想问问你们为什么?” “为什么想退亲?为什么不让我嫁给太子?” “为什么呢?就因为我不是程家女,所以便不让我嫁给太子?” 程妩恨恨地看着程老夫人:“我嫁给太子不好吗?不好吗?” “都已经对外说了,我与程姝是双生,只要我们自己不说,谁人也不知道我不是程家女是不是?” “只要是我嫁给了太子,做了太子妃,临安侯府日后就是外戚了,你为什么要反悔要退亲呢?” 这些话信息量有些大,不知内情的有些懵。 什么叫做程妩不是程家女? 什么叫做要与太子退亲? 程老夫人苍白的脸色微凝,问她:“是谁人告诉你,我打算让你退亲的?” “是是我”说话的是萧氏。 萧氏有些惶恐,她呐呐道:“那一日母亲和侯爷商量此事的时候,我我听到了一些就”就告诉了程妩。 “我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啊” 她哪里知道程妩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竟然敢害程老夫人,差一点,真的是差一点就 “母亲,儿媳也不知也不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 真的是天地良心,她可没有什么害人之心,要是真的有,她头一个弄死杨小娘了。 “这倒是不怪你。”程老夫人叹息,心中却在想,是不是她命中有这一劫。 原本她不告诉萧氏,便知晓萧氏会不同意,也会告诉程妩,从而引发诸多事端,只等着将事情告知陛下与太子,等真的退亲,事情尘埃落定再说。 可因为临安侯拿了聘礼里的千年人参给程娥救命,聘礼里少了一株千年人参,也没找到代替的,事情便一日一日地拖了下来,直到现在都还没退 若是早退了,尘埃落定,估计也没有这一出了。 程老夫人缓了一口气,眼底恢复平静,对程妩道:“我是打算让你退亲。” “都不是我程家的女儿,程家养你这么多年,至今也没让你离开,可以说是仁至义尽,难不成还要为你背上一个欺君之罪?” 程老夫人知晓程妩想做太子妃,天底下许多女郎都想做,做了太子妃,若是不出什么意外,日后便是皇后,是这一国之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 她有不满、不甘、不平也是在程老夫人的预料之中,程老夫人甚至还想着为她再说一门好亲事,又如何补偿她。 可她万万没想到,程妩为了嫁给太子,竟然想要她这老太太的命。 程家就算是不是她的血脉至亲,却也养了她十几年,对她有恩啊,她自问这些年对她也不差了,她竟然也能下得了毒手。 这心肠何其歹毒阴狠,和她那个生母一样。 程老夫人心头一片寒凉,对程妩也是失望彻底。 “自从同意将你留下,便也认了你这辈子都是我程家的人,与孙家毫无关系,程家对你生母的恨,也从未算在你的头上过。” “但凡你还将程家当作你的家,当成你的亲人,便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不将你们当成亲人?”程妩又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那你们又何曾将我当作亲人?自从她——”程妩伸手指着程姝, “自从她回来之后,你们是如何对她的,又是如何对我的?我不是你们的亲人吗?可是你们都觉得是我亏欠了她的!” “她回来了,便想让我将院子让给她,因为这一切本该是属于她的,我不过鸠占鹊巢的外人,她想嫁给萧衡,为了让她如愿,你们也不顾我的处境,让我向太子开口?” “倘若她说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你们是不是也要让我退让?” 亲人已经不再是亲人,程妩唯一的保住的,便是那一桩亲事,等她做了太子妃,那么一切就安稳了,可是连这桩亲事都保不住,她心中岂能不恨? 她恨,她恨不得程姝不存在,若是没有程姝,她怎么会不是程家的女儿呢? “不可能。”程老夫人又道,“便是三娘要嫁给太子,我也不会同意的,不管是你,还是她,我都不会同意的。” 且不论假太子一事是不是真的,程妩与程姝本身就有问题,并不适合做太子妃。 程妩是身份上有问题,若是叫人知晓她并非程家女,那便是欺君之罪。 程姝呢,自小在农家长大,什么都不懂,而且莽撞、固执,也不适合。 “二娘啊,你真的是迷障了”程老夫人摇头叹息,心中失望不已,不想再说什么,她起身喊程娇,“六娘,来扶祖母回去歇着。” 程娇从茫然之中回神,起身去扶她。 程妩突然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然后磕头恳求:“祖母,是二娘一时糊涂了,是二娘错了,求祖母宽恕二娘一次吧,二娘以后再也不敢了。” 程妩知晓,这些事情被揭露,她可能没有什么好下场,唯独得到程老夫人的原谅,她还有一线生机。 “祖母,二娘知错了” “知错?”程姝冷笑,“你毒害祖母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错了?你陷害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错了?” “程妩,你就是欠我的,你占了我的身份,做了十几年侯府贵女,而我,却被你母亲羞辱,打骂。” “为了折辱我,让我给她洗脚,她就是一贱婢,竟然让我给她洗脚。” “我前半生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你们母女而起,你就是欠我的,欠我的,就算是剥了你这一身皮,用尽你的一生,也还不了我受的苦。” “你还有脸面害我?” 程姝连连冷笑,目光扫过四周,然后道: “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了,这个家里有她程妩就没有我,你们看着办吧!” 第73章 一个无耻无信无能的狗杂种! 先前程妩想借程老夫人之事陷害程姝,如今程姝亦反过来逼迫程家舍弃程妩。 真假千金,大概是从命运交换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注定此生不死不休,哪一个逮住机会,就要置另一个于死地。 当然,这一次,是程妩心思歹毒,害人在前,程姝身为受诬陷之人,心中恨她,不愿与她在一个屋檐下,也是情理之中。 在场的程家人,大概除了萧氏不舍,其余的人都已经决定舍弃程妩。 若是程妩犯下的是别的错,念在十几年相处的感情上,或许能宽免一些,给她一些惩罚,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可她谋害程老夫人的性命,这是程家人都不能容忍的。 程老夫人转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程妩,然后由着程娇扶自己进了寝室,直到寝室的大门关上也再也没有回头。 “二娘,你谋害你祖母,罪不可恕,我们程家也不需要你这样的女郎,从今日起,将你逐出家门,你日后好自为之。” “至于你与太子的亲事,明日我也会禀明陛下与太子,请太子另聘佳妇。” 程妩闻言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懵住了。 “此后,你也不再姓程,便遵循你生父的姓名,为孙姓吧。” 言下之意,要将程妩逐出家门,断绝关系,此后再无瓜葛。 “何至于此”萧氏茫然,忍不住道,“二娘再怎么说,也喊了我们十几年的父亲母亲,就算是她有错,她大错特错,却也不至于将人逐出家门啊” 程妩,可是她自小宠到大的女儿啊,就这样要被逐出家门了? 萧氏心如刀割,手也在不停颤抖,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我们对她宽容,可是她呢?她如此心肠歹毒,连她祖母都敢下手!我们程家,可不要这样忘恩负义的人!” “忘恩负义?”程妩听了这话,回过神来,忍不住轻轻地呵了一声,“我是忘恩负义罪该万死,父亲又是什么?父亲宠妾灭妻,天理难容,亦是罪该万死。” 临安侯脸色唰的一下就冷了下来:“逆女,你住口!” “我住什么口?”眼见这就要被赶出门,程妩也不惧他, “你宠妾灭妻,世人皆知,一个小小的庶女,竟然能骑到嫡女头上,一个小小的侍妾,也能在家中翻起风浪,抢夺嫡女的聘礼拿去给庶女用。” “先前我陷害程姝,你便一口认定是她做的,是她心思歹毒,是逆女,甚至不愿听她半句辩解便定了她的罪,如今我罪有应得,也同样是歹毒心肠,是逆女。” “也是,除了程娥在你心中更是好女,其它的女儿都是逆女,但凡有一点错,便是上不了台面,就是罪该万死。” “大兄,你还不知道吧,父亲一直想过将世子之位给程谅,只是祖母不准,这才只能作罢,而且至今还未死心,哈哈哈!” 程谦有些惊讶,可是惊讶完了,只是看了临安侯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住口!住口!”临安侯勃然大怒,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休要胡说八道,若不是因为你母亲不知廉耻非要嫁过来,当初润珍便应该是我的妻子,她本应该是我的嫡妻,元娘和二郎应该是我的嫡子嫡女!” “是我欠了他们的!也是你们欠了他们的!” 萧氏脸色越来越来白,白了之后开始泛青,最后怒不可抑,哈哈笑了两声:“侯爷说得当真是可笑至极,什么叫做我不知廉耻?” “当初你我有婚盟在前,她横插一杠要抢人郎君,难道就光明正大,要说不知廉耻,她才是头一个,她就是贱人中的贱人,淫/妇贱种,后来抢不过我了,竟然怀着孽种进门为妾。” “你所谓最在乎的女儿,也不过是一个奸生子,她的存在就是耻辱,叫人恶心。” “还有你,你也不知廉耻,不是个东西,明明与我定下婚盟,却与旁的女子苟且,还不守诺言要悔婚将我抛弃。” “我不愿被你抛弃了,就是不知廉耻了?那你算是什么?一个无耻无信无能的狗杂种!” “你闭嘴!” 明厅之中夫妻两人吵成了一团,互相指责揭短,闹得不可开交,险些是动起手来。 寝室之中,程老夫人拍了拍程娇的手,叹气:“就在当年,我便知道他们二人有今日啊” 昔日临安侯与萧氏有了婚盟,却与那杨小娘有了私情,想要悔婚另娶,然而萧家不同意,萧氏也不同意,自然是悔婚不得。 只是萧氏嫁了过来没多久,杨小娘就顶着肚子进了门,后来便生下了程娥。 心爱之人做了妾室,临安侯对杨小娘是百般愧疚,对杨小娘生的程娥程谅亦是视为珍宝,恨不得给他们嫡子嫡女所该有的一切。 至于萧氏生的那些,估计知晓有这些儿女罢了,有出息的,看一眼,没出息的,就视而不见。 程老夫人闭上眼,叹息:“到底是我与你祖父没有教好他。” 程娇心中有些不安,她问程老夫人:“祖母,是不是阿娇做错了事情?” “怎么说?” “阿娇不该是与祖母说这些,若不然祖母也不会” 若不是她与祖母说了那个梦,祖母也不会想退了程妩的亲事,程妩也不会想害祖母了。 “这哪里是你的错。”程老夫人摇头,“我原本就觉得此事有些不妥,思量再三,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同样的决定,在程妩知道之后,她自然也会有同样的劫难。 “你无需自责,或许是我这老太太命中有这一劫,如今这劫难也过去了,那就是好事,我啊,也安心了。” 程老夫人之前就想过自己会出什么事,如今应在这里了,她也平安度过,心觉得是好事。 “只是没想到你二姐啊,竟然这般狠得下心” 毒害祖母这种事,她也做得出来,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做太子妃,真的那么重要?” 程娇想了想道:“或许对二姐而言,很重要吧。” 装了这么多年,得了‘贤良淑德’的名头,得陛下钦点为太子妃,以后便是人上人了,对程妩而言,应该是很重要的。 “不过她有今日,也是她自作孽,心思歹毒,祖母不必为她伤怀。” 第74章 孙家下场:就一个字,该! 程妩有今日,是她咎由自取。 毒害长辈,乃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当日,临安侯府便将她逐出了家门,并且不准她带走府上的任何东西,萧氏与程谦亲自送她出门。 萧氏哭得眼睛都肿了:“你先在萧家住着,等你祖母好些了,母亲再替你像你祖母求情,等她原谅你了,你便能回来了。” “我可怜的阿妩啊,你怎么这么糊涂,怎么这么糊涂” 萧氏说着又流泪不止,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啊,就算不是亲生的,可十几年的相处,那感情也是极深的,如今要将她赶出门,这简直是割她的血肉,让她浑身发疼。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 若是程妩犯下的别的错,她便是拼尽全力也要将她护下来,可她这是谋害祖母性命,程家容不下她啊 “你先去萧家住着,你外祖母肯定会护着你的,你别怕别怕” 程妩,不,应该是孙妩了,孙妩淡淡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程家已容不下她,萧家自然也容不下她的,她如今,已是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了。 程谦给了孙妩一个包裹:“这里头有几身衣裳,一些钱银,还有你这两个侍女,也跟着你吧。” 孙妩抬头看了看站在后面有些不安的两个侍女,点了点头:“多谢大兄。” 程谦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道:“好生保重自己。” 孙妩抱着包裹,却问程谦:“大兄对我是不是很失望?是不是恨我害了祖母?” 问罢,她也不等程谦回答,自己便自答,“想来是失望的,也是恨的。” 程谦没办法不恨,也没办法不失望。 他一直以为,那后面的双胞胎有些蠢蠢的,将来只能靠他们兄妹二人,为这临安侯府百年谋划,她足够聪慧,也懂得做什么对自己最有利。 只是他没料到,她竟然会如此无情狠辣,对祖母动手。 这也是他不能容忍的。 孙妩见程谦不答,说罢这些话,便转身离去,萧氏站在门口看着她离开,好几回都要冲上去将人拉回来。 “啧啧,好一对感人的母女之情。” 萧氏与程谦等人闻言,转身看去,正好看见程姝站在门口,面上还带着一些笑意,“母亲与二姐,当着是母女情深啊,可惜我此生就没什么母女之情。” “母亲与二姐母女情深之时,我在给钱氏洗脚,她不高兴,就赏我一巴掌,或是一脚将我踹开,骂我是下贱胚子,一辈子就只配给她洗脚。” “三妹!”程谦语气微冷,隐隐含着警告。 程姝却不在乎:“怎么了?这是事实,难不成我就说不得了?” “钱氏母女害我一世,我遭受多少耻辱,受过多少苦楚,她身为我的亲生母亲,不护着我,反而对那仇人之女母女情深,恨不得掏心挖肺,将我置于何地?” “多可笑啊,她将程妩,哦,现在是孙妩了,她将孙妩视为珍宝,可别人却在欺辱她的亲生女儿,还沾沾自喜,觉得她就是个蠢货。” 程谦脸色不好,有些头疼道:“你也体谅体谅母亲,她与二妹到底是十几年的母女,她” “我在钱氏手里,可是遭了十几年的践踏羞辱,她怎么不体谅体谅我?”程姝嗤笑一声,“大兄该不会也想让我体谅体谅大兄,毕竟大兄与孙妩可是做了十几年的兄妹,感情极深啊” 程谦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 程姝可怜,受了这么多苦,她心中有怨有恨,见萧氏对孙妩这个鸠占鹊巢的仇人好,她心中更恨。 可萧氏也可怜,亲生女儿被人换了,养了十几年的竟然是仇人之女儿,可都有了感情了,她自己又舍不下,刚回来的这个亲生的,没有感情,和她不亲,还怨她恨她。 她又怎么办呢? 错过的十年已经过去,这一对母女,似乎已经没办法和解。 程谦徒然握紧了拳头,他不敢恨程姝或是萧氏,只能去恨孙家人。 恨不得是扒了他们的皮,才能泄这心头之恨,断了他们的手,那是轻的,就该连双腿一起断了才好。 也知道那边现在如何了。 。 此时,远在青州的孙家,事情也刚刚落幕。 孙家一家上下,无论男女,皆被打断了手,还不准人来治,孙家屋里一阵哭嚎,凄惨无比。 外面围观者议论纷纷。 “听着这声音,也怪渗人的,孙家也是真惨。” “惨什么惨,也是他们活该,没想到孙大丫竟然是侯府嫡女,也难怪是生得这般好看。” “这孙家可真歹毒,将一个侯府嫡女偷了过来,还这样折辱人家,那孙大丫被她欺负了这么多年,还给孙家当牛做马,可恨啊。” “高门世家之女,恐怕只有她一个是这么惨的。” “官府那边也发话了,人家临安侯府要孙家所有人一双手,不准人来治,谁要治了就是与临安侯府为敌,若是养好了,谁人去打断了,还有赏。” “这断了手,不说是干活挣钱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日后不得活活饿死。” “活活饿死算什么,不将他们送到官府去,砍了他们的脑袋,那都是幸运的,这可是侯府贵女,被他们如此折辱,临安侯府盛怒之下,孙家就该尸骨无存。” 就一个字,该! 人都是护犊子的,孙家动了人家的孩子,就得承受人家的怒火。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我儿子吧!”钱氏被折断了双手,一身狼狈,痛哭流涕,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儿子他们是无辜的啊!是无辜的!” “他还要读书,还参加科举,他前程广大,这手不能断了啊,不能断了啊!” 然而临安侯府派来的人并不听她的恳求,直接将孙家两个儿子的手打断,连那个女儿也没放过。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两个儿子的手都被打断,钱氏双目圆睁,当下就要疯了: “啊啊啊!儿啊!我的儿啊!” 钱氏叫声凄惨癫狂,听见的人觉得渗人之外,只觉得活该。 你害了别人女儿的前半生,别人还你儿女的后半生,是你应得的报应。 第75章 首阳长公主反口 隔日,太极殿朝会之后,临安侯便向现任皇帝元景帝禀明了此事。 “此女生母无德无耻,害我家女郎,此女亦心狠手辣,不孝之至,害她祖母,亦然不配为太子妃,只求陛下收回圣令,为太子殿下另聘佳妇。” “此女,委实不配,且因她谋害祖母,罪不可恕,临安侯府亦将她逐出家门,再无瓜葛。” “昔日陛下为太子娶妻所下之聘礼,臣也会全数送回,只是聘礼中的千年人参,臣也已经拿去给长女保命之中,还请陛下允臣一些时日,臣定然另寻一株千年人参归还。” 临安侯俯跪在地:“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元景帝愣了好半晌没反应过来,半晌才道:“也就是说朕看中的儿媳没了,千年人参也没了?” “陛下恕罪,千年人参,臣一定竭尽全力寻一株补上。” “陛下,臣、臣程家也是被人所骗,臣之女在外受苦多年,如今便是归来了,也与家人不亲,臣” 元景帝不想退亲,退亲一事麻烦不说,还遭人议论一番,于是他问:“你家中可是适龄女郎?” “有是有,只是” “只是什么?” “如今臣还有两女未嫁,皆为嫡女,三女便是被人抱走哪一个,自小在农家长大,鲁莽无礼,委实配不上殿下。” “那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是幺女,在家中排行第六,前不久,首阳长公主便相中了她,要为谢三郎说这门亲,如今平清王府也已经上门说亲,只待挑选良辰吉日,便来下聘。” “朕倒是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首阳长公主相中了临安侯府六女,这事他便是在宫中,也是有所耳闻。 只是如此一来,这临安侯府,确实没有合适的女郎了,难道真的要换一家? 元景帝有些头疼,这临安侯府,也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本事还可以,也不出挑,当太子妃的外家最为合适。 “此事朕已知晓。”元景帝缓了一口气,看着这个给他找事的臣子,“不过此事错在于临安侯府,亦在于你,你辩无可辩,你可是认?” “臣认。”亲生女儿被人换了,给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这也全数是因为他不谨慎,这才有了今日。 “罚奉三年,自省三个月。” “臣领旨。”临安侯松了口气,暗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忙是谢恩,末了又问,“那聘礼的事情” 元景帝心想,不必拿回来了,可是他当时命人准备聘礼的时候有好些好东西,临安侯府又不嫁女儿了,也不能就这样给了。 “朕会命太子将聘礼取回。”算了算了,丢给太子自己烦去吧。 “谢陛下。” 临安侯松了口气,离开的时候恨不得足下生风,赶紧逃离,免得陛下一怒之下与他算账。 毕竟储君被退亲,说起来实在是有些丢脸。 待回了家中,临安侯便让人将孙妩与程姝真正的身世传出去,又道此女不配为太子妃,先前的亲事不作数了,陛下将会为太子重选佳妇。 程家对孙妩的最后一点怜惜,大概是没有将她毒害程老夫人的事情传出去,若不然,孙妩今后在这长安城定然是人人喊打。 这也是萧氏跟程老夫人求来的结果。 对此,程姝有诸多的不满。 “她倒好,一身清白,便是离开了临安侯府还可以清清白白做人,而我呢,倒是要背负骂名,人人都道我命中克亲,是我回来了克了祖母,祖母才有此难。” 孙妩害程老夫人的日子选得巧妙,那一日消息一传开,这长安城人人都在传程姝克亲,坑得程姝脸都绿了。 萧氏哭得眼睛都肿了:“她都被赶出门了,你还要如何,就不能放过她吗?要是叫人知晓了,她这一辈子都完了。” “她可怜,难不成我就不无辜了?”程姝冷声质问,“我凭白背上一个克亲的恶名,你们为了护着她,就让我背了?我看你当真是她孙妩的亲人,不是我的亲人。” 这一点亏都不肯吃的性子,倒是和程娇有几分相似,这得说不愧是亲姐妹吗? 程老夫人头疼:“程家到底养了她十几年,也不忍心见她人人喊打,你这些年受苦的仇与她没什么关系,都是钱氏与孙家一众人作的孽,我们也会全数替你讨回来。” “她欠你的,便是这一次陷害你以及让你背负‘克亲’的名头,可是她也已经被逐出家门,也差不多了。” “而且你就要定亲,那点流言对你影响也不大,若是你心里还不好受,那家里只能在钱财上赔偿你一些了。” “那我要住绾花苑,昔日属于她的东西,也全数归我。”程姝顺势提出了要求,想了想又道,“论理,这些也本该是属于我的。” “好。”程老夫人应下,“绾花苑可以给你住,这些年给她积攒的东西也归你,只是她的一些衣裳,你也用不上,就给她留着吧。” 程姝想了想,孙妩穿过的衣裳她也是不会穿的,便点头同意了下来。 然后高高兴兴地走了,叫人去搬家。 萧氏心里不是滋味:“要将那些东西都给她了吗?那二娘真的真的不能回来了吗?” “难不成你还想她回来?”程老夫人看向萧氏,见她呐呐无言,心中叹息。 “她的心已经偏了,从三娘回来之后,她便不会将我们当作她的亲人,有了为自己谋划的算计,为了她想得到的一切,不单单是我,连你也可以牺牲。” 萧氏愣住:“不会吧二娘,二娘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定然是不会的” 程老夫人脸色淡淡:“你若是不信,尽管去试试。” 萧氏不敢试。 程老夫人道:“你让人去将她的衣裳收拾收拾,然后给她送过去吧,她走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带,不管是她自己穿还是典了,也都行。” 萧氏只好点头。 “过些日子平清王府要来下聘了,六娘的嫁妆,也是时候该给她准备了,你也上心一些,二娘的事情,你也不要多想了。” “是。” 然而她们等了又等,并未等到平清王府上门来说亲,而是等到了首阳长公主反口。 首阳长公主所言,既然谢琅不愿,这桩亲事便作罢,她会为谢琅另寻良缘。 第76章 我要娶程六娘为妻 什么另寻良缘? 也就是说这桩亲事也不作数了? 临安侯府一众人当下全都懵了。 “怎么会这样呢?”程老夫人一时之间难以相信,“两家都已经准备下聘定亲了,这首阳长公主怎么突然就反悔了?” “是啊,怎么突然反悔?”萧氏久久都回不了神,“便是说谢三郎不愿,可谢三郎不是一直都不愿吗?” “首阳长公主与平清王府不顾谢三郎的意愿,非要定下这门亲事,现在我们都同意了,她反倒是反悔了?这是存心逗咱们临安侯府玩是不是?” “不行,此事定然要与首阳长公主还有平清王府论一个明白,欺人太甚,真的是欺人太甚!” 真的是欺人太甚! 她说要定亲就定亲,现在八字平清王府都取走了,这满长安城的人也都知道了,她转头又反悔说不定了,这是什么道理的? 四闲苑之中,纪青莲也在为程娇愤愤不平。 “就算是她是长公主也不能如此,说出来的话,就可以不作数了?” “先说要定亲,不管儿子愿不愿意,现在又说不定了,哪里有这种道理的?程娇娇,你说话啊。” 程娇揉着旺财的毛毛,表情淡淡:“说什么啊?” 纪青莲想了想道:“要不去求求首阳长公主,便说你与谢三郎是两情相悦的,让她同意这门亲事。” “不可。”程娇使劲摇头,“谢三郎不让人知晓他与我的事情,想来是心有顾忌,咱们不可往外说这事。” “而且我眼瞧着首阳长公主与平清王府似乎是见不得谢三好,咱们说了,估计这桩亲事更不可能成了。” 纪青莲傻眼:“那那咱们就这样干等着?” “除了干等着,还有什么法子?”程娇也是无奈,“急也没法子,眼下只能看着家里的长辈如何说这事了,再来,便是看谢三郎了。” “听你这话,似乎是挺相信谢三郎的?” “相信?我当然相信啊。”程娇笑了笑,“我并不需要他有多大的本事,只是,保住这桩亲事,他应该只能办得到吧,而且问题是出在他那边,若是他摆平不了” “若是他摆平不了如何?” “那那就与他私奔啦” “什么?私奔?”纪青莲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要私” 程娇赶紧伸手捂住她嘴:“嘘,你小声点,我是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怎么可能私奔呢” “那就好那就好!”纪青莲松了一口气,一副有被吓到的样子。 她道,“程娇娇,私奔不可取,你也说了,问题出在他那边,若是他自己不能摆平,今后可能也护不了你,这桩亲事不要也罢。” 理智上,这么说是没错的,连自己喜欢的女郎都保不住,那实在是没本事。 程娇揉了揉旺财的毛,揉得它旺旺叫,这才道:“可是、可是我有点中意谢三郎啊” 是的,她确实是中意谢三郎的。 虽然还不是感情特别特别的深,但确实是挺中意的,也愿与他相守一世,若是这桩亲事就这样算了,她只觉得心里有一口气喘不过来。 她不愿意就这样算了。 “首阳长公主为何突然反悔了?”真的是挺奇怪的,之前非要定这门亲事的是她,反悔说不定的也是她。 “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 大概只有首阳长公主自己知道吧。 首阳长公主要给儿子换一个儿媳传开不到半日,便又有消息传出,说是首阳长公主见了百里家的百里鸢,或许是有意让她嫁给谢三郎。 谢琅那边自然也得了消息,他左等右等,等到平清王下值归来,便去问了他:“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说要定亲就给我定亲,反悔说不定了就不定了,问过我的意见吗?” “我是不是一个物件,任由你们搓圆搓扁,完全不能有任何想法。” “莫气莫气。”平清王见他气成这样,赶紧是安抚他,“你母亲肯定是听闻了百里家的小娘子心悦你,便想着给你换一桩亲事,她也是为了你着想啊!” “你说这话自己信吗?”谢琅轻嗤了一声,定定地看着平清王,“我不信,你也不信,她于我,什么时候像是个为孩子着想的慈母了?” “别以为我猜不出来,那程二娘并非程家女,是做不成太子妃了,她不愿程六娘嫁给我,是想要将她留给太子啊!” “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昔日的爵位,她说给大兄就给大兄,说是我不配,如今说要定给我的亲事,转头又反悔,是想留给太子,是不是又觉得我不配?” “这这不会吧”平清王被他说得也有些愣住了。 说起爵位的事情,平清王又有些心虚。 按照道理来说,这爵位应该是嫡长子继承,可是因为他与皇族的约定,决定要将爵位留给谢琅。 只是后来首阳长公主厌恶自己的儿子,反倒是将爵位指给了谢璟,平清王心知有些对不住谢琅,但也点头应了下来,将世子之位给了嫡长子。 “会不会,不妨你亲自去问问,问问她是不是想将程六娘留给太子?”谢琅的笑容有些冷,“她不让我娶程六娘是不是?那我就偏要娶了。” “父亲,我可是你儿子是不是?” “废话,你当然是我儿子。” “既如此,我要娶程六娘为妻,若是此生不能娶程六娘为妻,我便不会娶妻,你也不要再说让我娶妻这种话了。” “儿子这将来的一生,就全靠父亲您了,您看着办吧。” 什么叫做他看着办? 他能怎么办? “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母亲那个人,脾气硬得很,肯定也不会听我的!”平清王头疼,“她厌恶你,难不成就能见得我好了?” “那就别管她,我是谢家的儿郎,亲事自然由平清王府做主。” “你让人帮我备置好了聘礼,等合了八字,挑选好了日子,便去下聘。” 第77章 你要将程六娘说给太子殿下? 平清王觉得谢琅这提议可行,他谢家儿郎,婚事由谢家做主,首阳长公主虽然是亲娘,但也和离了,完全可以不需要她同意。 而且谢琅这破脾气,他也是稍微有点了解的,说了不娶,估计以后真的不娶了,如此,既然他愿意娶程六娘,那就让他娶吧。 又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平清王就将这事情与王妃说了,让她按照原来的计划,继续准备聘礼,等合八字出来了,就挑选日子去临安侯府下聘。 平清王妃有些不乐意:“首阳长公主是相中了我娘家阿鸢,阿鸢嫁过来,总比什么程六娘好啊!” “她既然相中,那就让她自己娶去。”平清王冷哼,“平清王府已经取了程六娘庚帖了,眼见就要去下聘了,突然反悔,如此不守承诺的事,她做得出来,我平清王府可做不出来。” “再说了,如此让人家女郎怎么做人?” 只是首阳长公主厌烦平清王吗? 平清王也厌烦她好吗! 倒不是厌恶她一个女子出头做什么镇国长公主,而是厌恶她居高临下,指指点点。 像是临安侯府这桩亲事,最先提出的是她,亲自去了临安侯府,逼得人家不得不同意,现在人家同意了,她又突然反悔。 这不是仗着别人不敢将她如何吗? 平清王妃犹豫道:“说不定这八字不合呢?” 若是不合,那岂不是可以顺其而然地将婚事推了 “合,必须得合。”平清王看了她一眼,让她少动那些小心思, “三郎非要和首阳长公主对着干,首阳长公主不让他娶,他便非要娶程六娘,还说了,若是娶不成程六娘,他此生便不娶妻,若是八字不合,他娶不上娘子,那可全是你的过错了。” 平清王妃脸皮都僵住了,这言下之意,便说说这合的八字必须是好,亲事一定要成,若不然谢琅日后不娶妻,就全然是她的罪过。 “那阿鸢” “你若是想让她进平清王府的大门,四郎不是正好?四郎是她的亲表兄,也是好姻缘。” 平清王妃:“” “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平清王见她拒绝,心里觉得奇怪,然后拧起眉头,“难不成你这娘家侄女有什么问题,想塞给三郎?”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真的是天地良心啊,谢琅有这么一个娘,她哪里敢坑人家,只不过是有一丢丢的小心思罢了。 她都已经是出身百里家的,还生了谢珀,再从百里家嫁一个女郎过来给她做儿媳有什么用处? 若是百里鸢能嫁给谢琅,便能笼络了谢琅与首阳长公主,而谢珀也能娶一个高门出身的娘子回来,到时候对她、对百里家才是最有益处。 “既然没有,你若是想要百里家的儿媳,便自己定下这门亲事就是了。”平清王不管这事了,“我出去一趟。” 平清王这出去一趟,便是去了长公主府,见了首阳长公主。 首阳长公主脸色阴沉沉的,很不待见平清王,若是没必要,她都不想见到这个前夫的。 “你有什么事情?” “你打算让三郎另娶?” “是又如何?” 平清王问她:“你可知,平清王府已经拿了程六娘的庚帖,只等这挑选日子下聘了,这满长安城的人都知晓这事,你突然反悔是何意?” 首阳长公主道:“我突然觉得百里家的那个小娘子更好,配他更合适,换了就换了,难不成临安侯府还能找你我麻烦了?” 平清王狠狠皱眉:“如此,未必有些不讲道理,让人家小娘子如何做人?” 首阳长公主道:“另外给她寻一门亲事就是了。” 平清王眉峰一挑:“另外寻一门亲事,本王猜猜是何人?你要将程六娘说给太子殿下?” “是又如何。” “” 还真的给那小子给猜中了。 “你疯了吗?”平清王忍不住问。 “谢廷!”首阳长公主脸都黑了,“休要放肆!” 平清王可不怕她:“将自己的准儿媳说给别人,你不是疯了,还能是如何了?” 平清王是真的弄不懂首阳长公主到底在想什么:“此事定然不行的,成什么样子,而且你不让他娶程六娘,他现在非要娶程六娘,他还说,若是娶不到程六娘,他此生便不再娶妻。” 首阳长公主呵了一声:“他不愿娶妻,那也是挺好的,在他这里断了子嗣了,省得我每一回想起他,都心中膈应。” “!!!” 平清王觉得有些窒息:“既然是如此厌恶他,为何当初还要生?” “这不是你与陛下所求的吗?”首阳长公主连连冷笑,“孩子我也已经生了,难不成你们还要求我必须做一个慈母?” “永远不会的。”她永远不会的! 平清王无语,听她这口气,怎么像是他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说出来真的笑死人,当年分明是这一对姐弟拉拢他,将堂堂公主嫁给他这个鳏夫,他助陛下登上皇位,而他也得了一个异性王的册封。 双方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可等事情成了,她就突然变脸,像是他强迫她玷污了她一样。 厌恶儿子,恶心他。 只是她这人极为固执,她认准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再说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平清王很想甩袖就走,但他还有话要说:“三郎是我谢家的儿郎,他的亲事,谢家做主,你既然一直没管他,那就一直不要管就是了。” “不日平清王府便会向临安侯府下聘。” “你敢!” “本王怎么不敢?”平清王气笑了,“你是他母,我是他父,我也做得了他的主。” “还有,不要再想着将程六娘说给太子,否则我便去问问太子,与表兄抢娘子是不是很高兴?” 平清王说罢这些话,那是一刻都不想多留,甩袖就走。 若不是不得已,他真的是懒得见这个人,见一次都觉得自己被恶心得不轻。 首阳长公主气得摔了一个茶盏,面上的威严端庄都挂不住了,“来人,派人去临安侯府,我明日要见到临安侯夫人。” 若是临安侯府应了这门亲事,她倒是要看看平清王府能如何?! 第78章 好事多磨 当日傍晚,临安侯府便得了长公主府的传话,待传话的人走了之后,萧氏便去见了程老夫人。 “您说,长公主要见我所为何事?” 程老夫人休养了一些时日,脸色还有些苍白,精神倒是稍稍好了一些,听了这话,也是皱眉:“难不成六娘和谢三郎的亲事真的不成了?” “很可能是这事了。”萧氏脸色有些不好,“难道她长公主说要娶咱们家的女郎便娶,说不娶了便不娶了?这是什么道理?” 就算是她是长公主,也不能这么过分是不是? 他们临安侯府在长安城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勋爵人家。 程老夫人心中琢磨了良久,便与萧氏道:“你明日去见她,不管她说什么,你要记得六娘与谢三郎的亲事不能更改。” “六娘要嫁的是平清王府,可不是她长公主府,若是不知该如何回她的话,你便说要回来与我商议。” 萧氏将事情记在心里,到了第二日,她便硬着头皮去了长公主府,见了首阳长公主。 首阳长公主将她的意思与萧氏说了,听得萧氏都傻了。 什么什么? 要将六娘许给太子殿下? 这是什么事啊? “临安侯夫人觉得如何?嫁给太子,总比嫁给谢琅的好。” “不不可”萧氏回过神来,直摇头。 “怎么?难不成是看不上太子殿下?” “不敢。”萧氏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若是能与太子殿下结亲,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只是、只是长公主应该知晓,我们家二娘先前与太子定过亲事,姐妹易婚,委实不妥” 在萧氏看来,太子殿下本来就是孙妩的未婚夫,便是亲事不成了,也不能不能将妹妹嫁过去啊,若不然,她将来有什么颜面见这个女儿。 “有什么不妥的。”首阳长公主轻笑,“临安侯府也收了聘礼了,姐姐嫁不了,妹妹替嫁,这样的例子多了去了。” “难不成是担心太子殿下那边不同意,你放心,本公主既然提了此事,只要你们同意了,陛下与太子那边自然都会应下。” 萧氏一颗心砰怦怦乱跳,一边想答应下来,一边又不想答应,不过她好歹有一些理智,于是便道:“此事我们家中还需得商量商量,实在对不住长公主。” “无碍,你们好好商量吧。”首阳长公主脸色淡定,倒是没有再逼迫,毕竟一个太子妃之位,便足以让人做出选择。 看着萧氏离开,首阳长公主的心情大好。 萧氏回到府中,将首阳长公主的意思同程老夫人说了,面上却是没了笑意:“母亲,首阳长公主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回程的路上,萧氏想了许多,越想越是有些不对劲。 首阳长公主可是谢三郎的亲娘,怎么有亲娘挖儿子的墙角,见准儿媳推给别人? 真的是活见鬼了,这世间上还有这种亲娘的? 程老夫人也想不透:“长安城之中人人都说首阳长公主极为厌恶谢三郎这个儿子,想来是真的。” “那我们应不应?” “自然是不能应的。” 废话,当然不能应的,她又不是疯了,这个太子很可能是个冒牌货,嫁过去一家老小一起陪葬吗? “虽说是太子妃,可是我瞧着这里面的事情多得很,六娘那性子,可做不好什么太子妃,若是结了这门亲,到时候都不知是福还是祸。” “我们程家为侯府,在这长安城之中也算是极为尊贵的人家了,也不需要什么从龙之功来更改门庭,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已经是极为不错了。” 至于这些皇族的恩恩怨怨,他们还是不要掺合的好,不小心就是全家陪葬。 程老夫人缓了一口气,道:“我得差个人去问平清王府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些传言都传了一日了,平清王府也没有人站出来澄清。” 萧氏也担忧:“难不成真的是不想娶我们家六娘了?” “若是不想娶,我们也不稀罕,到时候另外给六娘寻一个,我瞧着这一届的学子,就有几个不错的。” “如此也好。” 这等事情,萧氏自然是听程老夫人的,毕竟程娇的性子真的不适合做什么太子妃,而且还有孙妩的缘故,萧氏觉得程娇嫁给太子有些别扭。 当日下午,程老夫人便派了身边的一个嬷嬷去了平清王府。 派去的嬷嬷很直接,丝毫不给平清王妃面子。 “王妃若是瞧不上我们临安侯府的女郎,直说就是了,何必议亲又悔婚,这不是在欺辱我们临安侯府吗?” 平清王妃被人这样说,脸色有些不好,也有些尴尬,她只得解释道:“误会,这都是误会,我们平清王府可没有悔婚的意思,只等将八字拿去合好了,两家便一起商议下聘的日子。” “我们家王爷可是极为中意你们家六娘的。” “那长公主那边” “长公主虽然是三郎的亲娘,可我们王爷也是三郎的亲爹,再说了,这些年将三郎养大的可是我们平清王府,这亲事自然是我们平清王府做主。” “旁人怕她这个镇国长公主,我们王爷可是不怕她!” “可那些传言都传了一日了,也不见有平清王府的人站出来澄清” “这是我们疏忽了,我们立刻便放出消息,说我们平清王府很中意你们家六娘,不会悔婚的。” “既如此,便多谢王妃了。” 得了平清王妃的准话,临安侯府的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程老夫人有些心累,对程娇说:“你这桩姻缘,当真是多磨难。” 先是谢三郎不同意,现在又有首阳长公主突然反悔。 程娇笑道:“好事多磨。” “祖母啊,倒是希望这桩亲事是好事。”程老夫人摇头,心中却是很担忧,平清王府和首阳长公主的事情,指不定没那么简单。 程娇道:“祖母,既定姻缘,孙女便不会后悔,不管将来有多少风浪,孙女也愿意与他一起面对,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有负于我,我才会放弃他。” 虽然与她想躺平做咸鱼的梦想不符,但既然选择了他,便不会后悔。 第79章 孙妩入东宫 平清王府很快地澄清流言,说平清王府欲与临安侯府结亲,谢家三郎与程家六娘是天定姻缘,不会更改,待挑选吉日,便前来临安侯府下聘。 这消息一出,‘谢三郎与程六娘婚事不成,谢三郎将另聘百里氏为娘子’的诸多传言这才消停了。 首阳长公主听闻消息的时候了,失手摔了一只茶盏,脸色都阴沉了下来。 临安侯府得闻消息,倒是松了一口气,然而松了一口气之余却仍有忧心,觉得程娇这桩亲事实在是不顺利,如今也算是得罪了首阳长公主。 亲事议亲都如此不顺,这将来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事已至此,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程娇也是无奈,“我知晓首阳长公主不会喜欢我,也不喜欢谢三郎,可我们又不是与她生活在一起,倒也没那么重要。” 又不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天天杵在一起,那有个不喜欢自己的婆母,才叫做遭罪。 “就是怕她记恨临安侯府。”瞧着这首阳长公主突然悔婚的做派,也不是什么胸襟宽旷之辈。 程娇觉得自己的巾帼女英雄的滤镜碎了一地了,再也捡不起来了。 “谢三郎也是倒霉,竟然有这样的母亲。” 挖自己儿子的墙角,这是人干的事情? “长公主记恨倒是不重要。”程老夫人摇头,“你父亲虽然内宅不修,本事倒是有一些,虽然不算有多出色,但好歹也能稳得住。” “您与祖父当真是费心了。”程娇嘴角轻扯,真的是看不起她那宠妾的父亲,“怕就怕长公主不讲理。” “你也说了,走一步算一步。” 此题无解。 程娇想了想,干脆摆烂,过一天算一天,天塌下来又高个子顶着。 可惜了,这日子也没消停多久,便有消息传来,说是孙妩,也就是之前的临安侯府程二娘程妩进了东宫,为太子良媛。 良媛啊 太子东宫设太子妃一名、良娣两人、良媛六人、承徽十人等等,良媛不过三等太子妇,为正四品。 程娇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蓬莱仙居试吃大厨新做出来的肉丸子,鱼肉与瘦肉剁碎捏成丸子,在配上一碗酸辣汤,吃下去整个人都舒坦了。 她和纪青莲正美美地吃上一顿,还说着等回头给程小让也带上一份,将他吃上两口新鲜的,省得天天说她这个阿姐心里没有他。 听到大堂之中突然有人提起此事,两人如出一辙的险些被肉丸子给呛住了,边上候着的侍女赶紧上前给她们拍背。 “什么?那程二娘真的进了东宫,做良媛?” “什么程二娘,如今的她姓孙,是孙娘子,应是唤作孙良媛。” “这是真的假的?” “真的,如今人都在东宫了!” 不过一会儿,大堂上已经议论开,程娇与纪青莲狠狠地咳了几下,终于是缓过来了。 纪青莲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她疯了吗?” 昔日的准太子妃,如今的良媛,一个是正妃,一个连侧妃都过不上,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侍妾,但凡是有些骨气的人,也不会这般做。 程娇拍了拍胸口,也忍不住道:“估计是疯了。” 想进东宫想疯了。 程娇原本想着,孙妩脱离了嫁给太子的命运,虽然现在看着很惨,但好歹保住一条小命,可是没想到,兜兜转转,她终究还是入了东宫,如今还只是一个良媛。 难道这就是命运不可更改吗? 程娇心中有几分不安,也听不下去了,匆匆吃了一些,与纪青莲分别归家,回到家中,直接去了福安堂。 彼时,萧氏正在同程老夫人哭诉: “若是没有之前的事情,她便堂堂正正地嫁过去了,坐的还是正妻太子妃的位置,如何是现在这般” 萧氏为孙妩命运难过哭泣,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突然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她好好的女儿,就不是自己的女儿了,好好的将来太子妃,现在也变成良媛了。 这算是什么事情啊?! “是福是祸,皆是她自己的选择。”程老夫人倒是淡定,“在她为了这桩亲事对我下手的时候,我便料到有这么一日。” 为了嫁给太子,她可以不顾亲情,灭绝人性,同样也可以低下头颅,徐徐图之。 “她既然已经入了东宫,你日后也不要再见她了。”程老夫人淡淡地吩咐边上的人,“去吩咐下去,咱们府上已经没有了二娘,她若是上门,便拒之不见。” “母亲!”萧氏一愣,忙是道,“二娘,二娘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就这样、这样不管她了?” “我倒是想管她,只是她却是不想管我这个老太太了。”程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水,“再则,你忘了大郎和四郎的前程吗?忘了咱们临安侯府的生死吗?” “她若是太子妃,又是陛下赐婚,临安侯府做太子妃外家,倒是说得过去。” 日后太子御极,储君再出自程家血脉,临安侯府可以一搏前程,保百年荣华。 可一个良媛,得先为太子保帝位,再为她争宠,这将来储君指不定还有一争,时间太长,与程家弊大于利。 再言孙妩还不是程家血脉,闭眼皆可忘。 “你若是还记得你有两个儿子,还记得程家,日后,便不要再见她了,便是她来了,也不能见。” 程娇在门口等萧氏哭得差不多了,这才进去,行礼之后便问候程老夫人的身体,至于孙妩的事情,她刚才也得知了程老夫人的态度,便没有再提了。 等萧氏走了,程老夫人直叹气,对程娇说:“你母亲,也是个可怜人。” 程娇心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不过她面上不好再说这话,毕竟现在萧氏看着确实挺可怜的,她道:“总会过去的。” “是啊,总会过去的。”程老夫人笑着摇头。 不管是多少伤痛,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过去。 就像是她,从年幼到如今老去,也有诸多难过、遗憾、不甘之事,便是曾经怨恨的人,也在这流水的岁月之中,慢慢释怀。 孙妩进了东宫为良媛之事,不到几日便传遍长安城,临安侯府巍然不动,若是有人问起,便说孙妩已经随了她父姓,与临安侯府再无瓜葛。 一直到几日之后,这位新任的孙良媛携礼登上了临安侯府的大门。 第80章 不知妾可否向殿下讨一个恩典? 临安侯府通报之后,程老夫人便派了吴傅姆出来拒见孙妩。 “老夫人身体不适,如今已经不见外客,夫人亦在老夫人跟前侍疾,也不见客,孙良媛还是请回吧。” “不见吗?”孙妩一袭粉色宫装,大袖衫轻纱轻然,头上的金梅流苏步摇微微摇晃,一双清冷的眼中虽无意外却也有隐隐的失望。 临安侯府,果然好生绝情! 吴傅姆道:“老夫人所言,多谢良媛前来探望,也请日后不要再来了。” 孙妩脸色有一瞬间的难堪,忙是问:“祖母还是不肯原谅我吗?我知晓是我做错了事情,我也知道错了,我日后定然好好孝顺祖母,以补偿过错,祖母连个机会都不给我吗?” “老夫人也道,既知是错了,那便是错了,有时候走错一步,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吴傅姆看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女郎,心中只余下叹息。 “二娘子,自己保重吧。” “傅姆” 吴傅姆道:“老妇只是仆妇,说不上什么话。” 吴傅姆说罢这话,便行礼转身往府里走去,至于被挡在门口脸色难看的孙妩,也管不着了。 在吴傅姆看来,孙妩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 临安侯府知晓她是仇人之女,还愿意将她留在府上,对外说与三娘子是双生,可见是很在乎她的,也并不会将孙家的错过算在她的头上。 便是她嫁不成太子,这长安城之中有的是郎君供她选择。 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毒害老夫人。 这可是疼爱了她多年的祖母,如此手段行事,未免太过无情狠辣,如今还自甘低贱做什么良媛。 良媛,说的好听,是有品级的太子妇,可终究还是妾啊! 可惜了。 孙妩见不到程家人,最终只能无功而返,待她回了东宫,见太子殿下,又是哭了一场。 太子殿下不过及冠之年,一身明黄太子服,头戴金镶玉发冠,贵气不凡,尊贵无比,他抱着哭得可怜兮兮的孙妩,对临安侯府也有些需得的不满。 “便是你不是程家女,可到底在程家住了多年,他们说不认就不认,也太过无情了。” “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他们不认你,还有本宫在,孤永远会在你身边的。” 孙妩扑在郎君怀里哭了一场,心里却是有些不安。 太子确实是中意她的,对她亦有情,可在这世道,情谊如何能长久,便是杨小娘,父亲对她是有情了吧,对她也算是很宠爱了吧,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妾室,在正室面前永远矮一头。 她要的是权势,是地位,是正妃之位。 “听说朝臣又在上言,要为你聘娶太子妃了” 孙妩原本心高气傲,虽然想嫁给太子,却没想过除了太子妃之外的位置,可听说朝臣上言要为他另选太子妃,陛下也有此意,她就急了。 没有了临安侯府嫡女这个身份,不要说什么太子妃了,便是进东宫为侍妾,对她也是难事,而且她做过太子未婚妻,也不愿找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将自己嫁出去。 于是才有太子寻来,她求他带她入东宫,做了良媛的后续。 “阿妩。”太子殿下身后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安慰道,“不管是谁人做了太子妃,孤心悦的女子都是你,你便安安心心地住在东宫,不要担心其他的。” 大约太子与许多男子一样,只要这个女子是自己的,被自己占有着,不管是给自己当妻子还是侍妾,那都不重要。 若是喜欢,多给一些宠爱就是了。 “可是妾心中难安” 孙妩闭上眼,她终于是走上了这一条魅惑男子求宠的道路了吗? 昔日的她,临安侯府嫡女,准太子妃,高高在上,谁人不捧着,便是与太子相处,那也是觉得自己与太子是平等的,是将来要做夫妻的。 可如今,她已经成了‘妾’,若是不讨他欢心,指不定转头就被抛在一边了。 孙妩原本是假哭的,可越哭越是难受,到了后来变成了真哭,越哭越是伤心,心里怨怪上临安侯府,也怨怪上了程姝。 是啊,若是程姝不回来,谁人也不知晓她不是程家女,她便可以顺利嫁给太子做太子妃,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太子殿下又哄她道:“有什么不安的,孤如今不是在你的身边,你啊,就爱多想,放心好了,孤宠爱的,只有你一人。” 男人的花言巧语,孙妩是不信的,但又不敢再闹,如今只求着她多受一些宠爱,早日诞下太子殿下的长子,如此,她才能尽快翻身。 只是看着程姝嫁给萧衡,她心中委实是不甘心,她过得这么可怜,程姝怎么能嫁给她的心上人呢? 于是咬了咬唇,问太子:“殿下可知萧家二郎?” “萧二郎?萧子衡?” “正是他。”孙妩笑了笑,“这位可是长安城第一才子,原本当得状元之才,只是可惜伤了手,这才得了第四,殿下任选才能,可不能错过了他。” 太子殿下也听说过萧衡的名声,闻言点头:“他确实是有些名声。” “那不知妾可否向殿下讨一个恩典?” “哦,什么恩典?” “不瞒殿下说,其实我家六妹对这位二表兄情意不浅,只是碍于长公主提了要为谢三郎聘娶,临安侯府才不得不同意。” “如今听闻长公主又看中了百里家娘子,知晓那百里家娘子心悦谢三郎,想成其美事,但因为先前说了我六妹,也不好反悔。” “不如不如便请太子求一道圣旨,为谢三郎与百里家娘子赐婚,再成全我六妹与萧二郎” 太子殿下听着这鸳鸯谱,觉得有些乱:“这这有些不妥吧” “有何不妥,若是事情成了,就成全了两桩姻缘,乃是大喜事,他们定然也会对太子万分感激。” 太子殿下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便真的去了太极殿求元景帝赐婚。 元景帝看了他好半晌,拧眉:“太子怎么管起这些姻缘了?” 太子殿下恭敬答道:“只是有所耳闻,既然双方皆有情谊,错过了,实在是可惜,还请父皇成全这两对有情人。” 第81章 太子他跟傻子一样蠢蠢的 “耳闻?”元景帝脸色有些不好,问他,“你是从何处耳闻?” 太子殿下顿了顿,大概是察觉元景帝的语气有点不对,又不敢将孙妩供出来,只得道:“儿臣也是听闻外面的人说的。” 元景帝又问他:“听外面的人说的,那你可有查证?” 太子殿下:“没有。” 元景帝:“” 元景帝好悬没一口气缓不过来,幸好他年纪不大,身体还行,若不然得被这儿子给气死了。 太子殿下后知后觉,这才察觉事情不对,忙是跪地请罪:“儿臣多言了,父皇恕罪。” 元景帝深吸了一口气,抓着手边的镇纸就直接砸了过去。 “你为储君!你为储君你知不道?!” “随便听了旁人的传言不曾查证就下定论,你脑子是不是被糊住了!你是要气死朕是不是?!” 真的是气死了! 他这儿子平时看着还可以,就是有时候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耳根子也软,说好听点就是单纯,说难听点就是跟一个傻子一样蠢蠢的。 若非他只有这一个嫡子,他早废了他! 太子殿下不敢躲,被砸中了肩膀,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忙是叩首:“父皇息怒。” 息怒,他也想息怒,可是这心里的火,实在是不知怎么熄! “滚出去,跪三个时辰。” 太子殿下不敢再言,只好起身行礼,然后到外面跪着去。 太子殿下刚刚跪下没多久,便听有人传报,说首阳长公主来了,首阳长公主见到跪在门口的太子殿下,淡淡瞥了一眼,然后抬脚往里面走去。 元景帝喝了一口茶水,堪堪将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 首阳长公主进了殿,便问:“殿下又惹你生气了?” “那个逆子!”元景帝气得不行,“在外头听了一些传言,便认定是你家阿琅与百里家娘子有情,程六娘与萧二郎有情,还请朕赐婚,成全这两对姻缘,他脑子被糊住了!” 真的是越想越气。 “这江山要是交给他,迟早得完蛋!” 首阳长公主面色不变,不冷不淡地劝了一句:“殿下还年轻,再大些便沉稳了。” “年轻?哪里年轻了?他今年已经是及冠之年,朕跟他一样大的时候,便已经能上阵杀敌,驱赶外敌!” 想起他当年如何拼杀出来,在对比一下太子,元景帝只觉得浑身都难受。 “朕怎么会有这样的嫡子!”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太平盛世,太子殿下虽然心肠软了些,却也是仁德之君,再辅以能臣,亦然能继续盛世。” 元景帝想了想自己治理的盛世太平,心里稍稍舒坦一些,也不想纠结太子的事情了。 他问首阳长公主:“皇姐今日前来是为了何事?难道真的想让阿琅与百里家娘子结亲?” “那倒没有。”首阳长公主虽然心中不快,面上却也冷静。 平清王府非要这门亲事,她虽然心中恼火,却也不能不认,毕竟她还不想与平清王撕破脸。 她还期望有朝一日,他能助她一臂之力。 “三郎与程六娘的姻缘原本便是本宫点的,岂能出尔反尔,外面的那些流言,也不过是谣传。” “既然是谣传,那可要朕下一道赐婚圣旨?”有了这赐婚圣旨,那些什么谣传都应该没了。 “可。”首阳长公主没什么意见。 元景帝闻言又是高兴又是无奈:“转眼,太子与阿琅都到了要成亲的时候了,阿琅的亲事是定了,这太子这边,却是令朕发愁。” 原本是定了一个了,那程二娘确实也是贤良淑德,当得太子妃之位,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这一时半会的,也实在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我今日前来,便是为了此事,承恩侯府有个嫡女,正是殿下的表妹,与殿下也算是相配。” 承恩侯府刘家,便是太子殿下的外祖家。 承恩侯府算是清流,因着家中出了一位皇后,这才获封的爵位。 家中子弟也并不出挑,甚至比临安侯府还要差一些,临安侯府好歹有临安侯两兄弟,还有程谦都很不错,算不得很好,却也还不错。 元景帝给太子殿下定了临安侯府,无非是想找一个不是很强势的外戚,省得太子这蠢蠢的样子被人骗了。 最好是有点本事,但又不多的,如此,才定下了临安侯府,只是可惜了亲事不成,临安侯府又没有适龄的女郎。 “承恩侯府?” “承恩侯府众人皆清流,也都没什么坏心,还是弟妹的娘家,配殿下正好,弟妹若是泉下有知,知晓殿下娶了刘氏女,再续姻缘,也应该高兴。” 听首阳长公主提起亡妻,元景帝心中有些愧疚,仔细想了想承恩侯府确实很合适的样子。 “那就这么办了。”元景帝点了头,便命人书写赐婚圣旨。 圣旨为两封,一封为程娇与谢琅赐婚,一封为太子殿下与刘家女赐婚,又命人重新准备一份聘礼,挑选良辰吉日送去承恩侯府。 想起聘礼,元景帝又想起太子殿下还未去临安侯府取回原来的那些聘礼,大概觉得取回来有些丢面,于是便道: “昔日送去临安侯府的那些聘礼,也不必取回了,就当作朕给程六娘的赏赐,让临安侯府都留作嫁妆给她。” 程娇要嫁给谢琅,也算是他外甥媳妇,算不得给外人,元景帝稍稍舒坦一些。 “陛下随意。”首阳长公主没有意见。 姐弟二人说了一会话,等首阳长公主离开之后,皇帝便命人去传旨,先是去了承恩侯府,再去临安侯侯府。 如此承恩侯府刘四娘便成了未来太子妃,程娇与谢琅的亲事,也算是彻底定了下来。 前去临安侯府传旨的人宣读了圣旨,见众人接旨谢恩之后又传达了元景帝的意思。 “陛下有令,先前给府上的聘礼就当是陛下六娘子的赏赐,等六娘子出嫁,府上便将其充作嫁妆让六娘子带走。” “还有那千年参,府上也要补给六娘子,不得有误。” 第82章 不打紧,我有钱 聘礼不用还了吗? 临安侯府的人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顿时心头一喜一松,又是一阵叩谢圣恩。 虽然说他们未必贪图那些东西,只是那千年参他们没寻到,一直担忧陛下怪罪,如今不用还给陛下,只需要补给程娇,那就不急了,慢慢找就是了。 “多谢陛下。”程娇拿着圣旨,心中也是万分感谢。 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这可是陛下为聘娶太子妃准备的聘礼,别的不说,光是宝贵之物已经是不少,这全给她了,那简直跟天掉馅饼没什么两样。 程娇觉得自己的小金库都要满了。 美滋滋。 嫁给谢三郎真好,这还没出嫁呢,就得了这么多的好处。 “真的是恭喜六妹了。”程姝看着程娇欢喜都要溢出来了,语气忍不住有些发酸。 程姝一直觉得程娇嫁给谢三郎就像嫁了一块烂泥,管他是什么王府郎君、长公主之子,她都不在乎,可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好处,能得那么多东西。 程娇笑了笑:“承蒙陛下恩赏。” “确实是陛下恩赏。”程老夫人看着程娇笑了,“六娘是个是有福气的。” 虽然说这桩亲事有些波折,可瞧着还是有些运道的。 陛下将这么多东西全留给了程娇做嫁妆,可见只不好意思取回这些聘礼,正好程娇嫁的又是陛下唯一的亲外甥,给了程娇当成嫁妆带过去,这和给了外甥没什么两样。 不过那些都是好东西,程娇确实是占了好大的便宜。 程娇抿唇微笑,过去扶着程老夫人的手臂,笑着道:“有您这样的祖母,六娘当然是好福气啦。” 程老夫人忍不住笑了:“你啊你,就会哄我。” 程姝站在边上,见这祖孙亲近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忿,心道这程娇就会哄人,将人哄得晕头转向。 萧氏送了前来宣旨的人离开,再回来的时候,脸上也没多少笑容,她有些恍惚地问程老夫人:“那些东西,真的要留给六娘做嫁妆吗?” “自然。”程老夫人看着她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谁人敢违背,而且便是不给六娘,陛下也会让人取回。” 毕竟亲事不成,还是临安侯府这边的过错,男方取回下聘的东西,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可是不能留给二娘吗?二娘如今也是进了东宫做了太子妇啊”就算孙妩是个良媛,却也是太子的女人,给她不行吗? 程老夫人摇头:“她不过是个良媛,连良娣(侧妃)都不是,这些原本就是给她的聘礼,她若是带去了东宫,将未来的太子妃置于何地?陛下不会准许的。” 萧氏听到这里,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哭道:“二娘,我苦命的女儿” 程姝听了这个,当下就不高兴了,孙妩若是苦命,那她这个受了多年苦的人算什么? 活该贱命吗? 程姝正想说什么,边上的程娇拉了她一下,让她不要开口了,若是开口,指不定又要吵起来了。 程姝有些不情愿,但想了想又忍了下来,毕竟闹起来她现在没什么好处。 萧氏心里难受得不行,狠狠地哭了一场。 到了现在,她才真真切切地明白孙妩已经离开她身边,不会再回来了,她还做了太子良媛,充其量就是个名声好听点的妾。 想到了这些,萧氏回去之后,当晚就病了,第二日都起不来床。 程娇与程姝得知她病了之后,便去了跟前侍疾,只是萧氏不想看到她们,二人只好在正房里坐着。 闲坐无聊,程姝看了看边上的程娇,问她:“六妹真的要嫁给谢三郎?我可是听说过他是个纨绔,这将来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 程娇答道:“不打紧,我有钱。”有钱,日子就好过了。 程姝被噎了一下,忍不住道:“世间上有些事情,并不是有钱就能得到的,钱并不是万能的。”有钱,还要有权。 程娇道:“钱虽然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 程姝:“” 程姝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一个话题:“六妹,萧家不日便要上门来议亲了,我便要嫁给二表兄了。” 羡慕吧,我将来就要做宰相夫人了。 程娇莞尔一笑:“恭喜三姐,得成良缘。” 祝你们幸福,请锁死谢谢。 程姝又被噎了一下,冷哼一声,终于闭嘴了。 她心想,等以后程娇就知道她错过什么了,就该后悔痛苦了。 程娇觉得和程姝呆在一起实在是没意思,见程姝在这守着,她便去了福安堂,她宁愿陪着老太太喝茶,也不想和程姝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 程老夫人见她来了,也高兴,招手让她过来坐下:“你母亲如何了?” “早上的有些发热,现在已经好多了。”程娇在程老夫人身边坐下。 “她这病,应该是因为你二姐,想通了就好。”程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来的正好,我命人将陛下赏赐的单子给你看一看,你心里该有个数。” “除了那些不能长留已经用去的东西,你出嫁的时候,都可以带走。” 若是聘礼,娘家确实可以留下一部分,再另外给出嫁女备置嫁妆,可陛下也说了,这是给程娇的赏赐,给她当作嫁妆带走,临安侯府自然是什么都不能留下的。 “至于那一株千年参,如今还在找,等找到了,便给你。” 程娇笑道:“慢慢找就是了,现在又不是急着还给陛下,不急。” 虽然千年参是宝物,但她又不急着要用,自然没有道理逼着家里立刻给她寻一个,而且都是意外之财,得了她高兴,不得,她心中也没什么遗憾。 再说了,陛下说了要临安侯府补给她,临安侯府也不敢赖着不给就是了。 程老夫人让吴傅姆去将礼单册子拿来,见四下无人,轻叹了一声: “今早,梁家那边来了信,说你大姐确实是有些不好了,便是有千年参,似乎也撑不了多久了” 第83章 下聘 撑不了多久了? 程娇心头一跳,睁大眼睛:“不是说请薛大夫过去看看吗?” 那薛大夫,瞧着就是个很有本事的,当日都能将程老夫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她还以为,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程老夫人摇头:“你大兄亲自请薛大夫过去看过,薛大夫所言,说说她是得了肺积(肺癌)” “肺积?”程娇心里有些不安,“那是什么病?是治不了吗?” 程老夫人又是摇头:“听薛大夫说,是肺里生变,这样的病症从来没有人活下来再过一段时日,她便会咳血,无、无药可救” 程娇心头忽然涌现了一个病——肺癌 若真的是肺癌,就算是医学发展的现代,那也是无药可治,只能等死的存在。 程娇手脚发软,瞳孔微缩,眼中也满是不安:“那那” 可是她‘那’了半天,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程老夫人闭上眼,只余下叹息。 程娥,如今只能把命吊着,多活一天是一天了。 “那三姐的亲事” 程娇立刻想到程姝的亲事,她如今得了陛下赐婚,亲事已定,临安侯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悔婚,但是程姝不同。 程姝有时候确实也让人不喜欢,但她前半生受了这么多的苦,后半生要是被临安侯逼着给庶姐夫做继室,估计得当场就疯了。 “祖母已经让萧家那边尽快挑选日子过来议亲定亲。”程老夫人目光一冷,“若是你父亲真敢如此无耻,敢有此心,我定然叫人打得他皮开肉绽。” 偏宠一些某个女儿也就罢了,程老夫人管不着,毕竟人心是偏着长的,她也更喜欢在她跟前长大的程娇,但若是为了一个女儿,拿另一个女儿的一生去填,那就过分了。 当真是枉为人父。 “如此最好的。”程娇松了一口气,“虽然我也不大喜欢三姐的小心思,但她前半生因为家中疏忽受了诸多苦,这才刚刚回来,若是落得那样的结果,程家上下,皆是对不起她。” 萧衡再不好,或许还有些虚伪,但他的学识真不错,也有萧家做靠山,有两家的姻亲在,程姝的日子再不好,却能过得去的。 程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啊,就是不记仇。” 程娇道:“我哪里是不记仇了,我可是一直记得她陷害我,并且打算永远不和她做亲近姐妹的。”但其中诸多恩怨难言,“但她到底是我血亲,不愿她落得那样的境地。” “再说了,当日在寿宴上,她还抱住了祖母,我也记得她的恩情。” 若是当日程老夫人摔在地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就冲着这点,程娇也可以不计较程姝以前陷害她的事情。 孙女这话说得烫贴,程老夫人心软不已,只觉得儿子儿媳真造孽,这么好的一个女儿,竟然一个都不在乎。 说话间,吴傅姆已经取了册子过来。 程老夫人接过翻看了一下,然后递给程娇:“你自己过一眼,知晓有什么东西,东西呢,就先不给你,放在库房里,等你出嫁就带走。” “你如今还小,手里有太多财物也不好。” 程娇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她自己不缺钱,家里也不会贪了她的,放在哪里都可以。 她低头翻看了一下,这是完整的聘礼单子,有聘金千两,聘礼诸多,其中有布匹、摆件、药材补品、首饰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 程娇心中啧啧了两声,真不愧是为聘娶太子妃下的聘礼。 “家中以前给二娘准备的嫁妆,便留给三娘,因着二娘原本要嫁入东宫,嫁妆也准备了不少,好东西也不少,到你这里的时候,可能比她差一些。” 程娇点点头:“这样挺好的,也算是物归原主。”那些本该是属于程姝的,多了些,就当是补了府上对她多年的她的亏欠。 而且她意外得了这么多东西,嫁妆定然是不少了,更何况,她自己私产也有钱。 程娇翻看了一下,将东西记一记,便还给了程老夫人。 接下来两日,程娇与程姝便轮流去了萧氏那里守着,直到萧氏好了,才算是了事了。 。 转眼,便到了五月。 刚刚过了端午没多久,萧家那边便带着萧衡前来议亲,两家皆有此意,很快便过了初定,取了程姝的八字去合八字,只等着合了八字,到时候便挑选日子下聘。 程姝得偿所愿,春风得意。 忍不住又在程娇面前将萧衡与谢琅做比较,然而程娇根本就不想理会她,说了两次见程娇也不羡慕,这才消停了。 五月十八,平清王府前来下聘。 平清王妃领着谢琅与媒人、官媒一同前来。 平清王府也是给足了临安侯府面子,请的是敬国公夫人做媒,列出的聘礼虽然算不得特别多,但也不少,规规矩矩的,就是比平清王府娶世子妃差一些。 临安侯府的人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首阳长公主呢?” 亲子聘娶新妇,她总该是有些表示吧? 平清王妃嘴角微抽:“本王妃也是派人问过首阳长公主的意思的,问她要不要添一些,首阳长公主所言,既然三郎姓谢,是谢家的儿郎,这亲事自然是谢家管的。” 也就说说首阳长公主不管?也什么东西都不打算给了? 程老夫人虽然已经知晓首阳长公主不喜谢琅,但是亲娘做成这样,也实在是少有。 良久,程老夫人道:“我们程家呢,也没别的意思,原本我们就想着,长公主与王爷已经和离,和三郎到底是两人的亲生儿子,这两边都是要孝顺的。” “我们也不要求多,她多多少少添一些,心意到了就成。” “可她既然说三郎是谢家的儿郎,亲事也全数归谢家管,她一点也不沾手,聘礼也一点都不添,那我家女郎将来嫁过去,可不会在她这个婆母面前尽孝的。” “这事情在今日,便会告知长安城众人,我家女郎,将来没有这个婆母要孝顺。” 第84章 你纨绔,我泼妇 到底要不要敬首阳长公主这个已经和离的婆母,今日临安侯府也是要论道清楚的。 也免得自家女郎将来嫁过去了,伺候婆母有她的份儿,可好处一点都沾不到。 而且瞧着首阳长公主不喜谢琅的样子,可见也不会喜欢儿媳,指不定还会磋磨儿媳,如果能扯清楚撇干净关系,那是最好的。 平清王妃有些尴尬:“此事,我们可做不得主,到时候长公主要儿媳孝顺,我们也管不住啊” 平清王妃真的是累得慌,也觉得首阳长公主这亲娘做得实在是有些过分。 好歹是一个长公主,手里钱财资产估计比平清王府还多,就这一个儿子,这下聘娶妻都不愿意出一点东西。 这还不用她出全部,多多少少添一些就好了,这都舍不得? 程老夫人说:“那我们就派人先问问首阳长公主的意思,之后在下定论,就有劳几位在府上多待一会了。” 于是程老夫人便让吴傅姆去长公主府问首阳长公主的意思。 平清王妃面上不好看,但也只能等了,毕竟首阳长公主那里确实是有一些问题。 另一边,程娇与谢琅在众人的准许下去了花园,私下说一说话。 谢琅今日穿着一身紫色圆领襕衫,腰束革带头戴金冠,足踏祥云靴,再加上他这样俊美无双的脸,看着就叫人脸红心跳。 程娇则是穿着一身海棠红的齐胸襦裙,衬得她俏丽又美丽,仿若春日枝头的桃花,娇娇俏俏,含羞待放。 程娇走在他身边,手指捏了捏袖口,难得的有些害羞。 她年纪轻轻,真的要定亲了,定给了眼前的这个人,将来要嫁给他,与他荣辱与共,相守一世。 想想都觉得有些梦幻,也有些期待。 “六娘子近日可是还好?”谢琅问她。 “很好。”程娇笑了笑,“天降好大一笔嫁妆,还能不好吗?” 谢琅闻言转头对着她一笑:“确实是好大一笔嫁妆。” 说起这一笔嫁妆,他又想起了他那位母亲,面上的笑意敛了敛,他问:“六娘子会后悔吗?” “后悔?”程娇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糊涂,“为何要后悔?” 谢琅道:“我有这样一个母亲,她这辈子都厌恶我,做我的妻子,在她面前非但占不到什么好处,反而会因为我的缘故,被她讨厌。” 程娇笑了:“这些都不重要,你在乎她的时候,她便是我婆母,是我需要敬着的。” “可你也不在乎她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外人,平日里就当她不存在好了,而且,我也不是泥捏的,若是她敢欺负我,我定然不会让她欺负的。” “你都是纨绔了,我做一个泼妇,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说到这里,程娇又忍不住一笑,“到时候估计大家都说我们是绝配。” 一个纨绔一个泼妇,不是绝配是什么? 嫁一个纨绔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她不必太在乎自己的名声,做泼妇就泼妇吧。 谢琅闻言笑出声,这小娘子真可爱:“你说的对,你可以做一个泼妇,她要是敢招惹你,尽管闹就是了。” 程娇听了这话高兴,但又忍不住补充:“那你可要站在我这边,也不能嫌弃我。” “当然,你是我娘子嘛,我肯定站在你身边,也肯定不会嫌弃你。” 他喜欢她永远高兴活泼的样子,就算是做泼妇,那在他心中,也是可爱的,她都不嫌弃嫁给他了,他又怎么会嫌弃她呢。 而且人生在世就是几十年,他们又不用靠科举入仕,名声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 他含笑道:“能娶到六娘子,定然是我前世积福,这才有这样的福分。” 程娇忍不住小脸又是一红,心道谢三郎果然很会哄小娘子,这哄人的话简直信手拈来,叫人脸红心跳。 程娇盯着他的侧脸看了看,忍不住问他:“在我之前,你真的没有哄过别的小娘子吗?” “自然是没有的。”谢琅轻笑,“你又不是不知晓我不喜欢那些人靠近我的,每一个凑上来的小娘子都被我说得无地自容。” 程娇闻言也想起这一茬了。 大概是他在她面前太好说话了,她忘了他在长安城里也是出了名的嘴毒,但凡凑到他面前的小娘子都被他说得无地自容,久而久之,对他是避之惟恐不及了。 看来他是真的只哄她一人。 想到这里,程娇心中更高兴了。 可真好啊,自己要嫁的郎君,只偏爱她一人。 她笑容明媚,眉眼弯弯:“三郎君,你可真好!” 谢琅闻言也很高兴,他真的是很喜欢听她夸自己,在别人心里,他都是一事无成的烂泥纨绔,但是在她这里,她总是觉得他千好万好。 “六娘子也很好。” 两人互夸了几句,对视一眼,都很高兴。 。 吴傅姆去长公主府面见了首阳长公主,并且说明了来意。 首阳长公主听完脸色有些冷沉,面上是一点笑意都没有:“既然她不想敬我,便不敬就是了。” 吴傅姆一愣:“长公主确定?若是如此,我家六娘子今后便不将你当作婆母孝顺了,将来也别后悔,若是后悔了,我们临安侯府可不依的。” “有什么好后悔的。”首阳长公主语气冷淡,“既然已经做下决定,便没有后悔一说。” 她做下的决定,从来都没后悔过,毕竟后悔也没什么用处。 “既如此,今日便打扰了,告辞。” 得了这么一个答案,吴傅姆也不再久留,行礼告退后匆匆赶回了临安侯府,当着众人的面将首阳长公主的话带到。 堂上的人脸色各异,气氛有些冷凝。 程老夫人倒是挺高兴的,毕竟她实在不想自家孙女有这个一个婆母。 她呵呵一笑:“那就依照长公主的意思,我家女郎将来不必尊她为婆母,今日国公夫人以及在场的诸位,也做一个见证。” 在场的人听言,也只能应下来,纷纷表示愿意见证。 程老夫人见此又笑:“既如此,今日这桩亲事,我们应了。” 第85章 为何女子不能为帝? 亲事既定,两家便对外放出消息,说是结了婚盟,此后这两人便是未婚夫妻。 同时,临安侯府对外言明,首阳长公主既然不在乎这个儿媳,自家女郎嫁过去之后,不必敬她为婆母,双方已达成约定,此生此世,绝无反悔。 长安城众人听了这消息,皆是大吃一惊,探究之下终于扒出了其中缘由。 原来是平清王府下聘之时,临安侯府让首阳长公主添些聘礼,毕竟首阳长公主只是和离了,而且她只有谢琅一个儿子,这将来到底是要儿子儿媳侍奉。 临安侯府这要求也算是正常,但首阳长公主却不愿意,并且扬言说谢琅只是平清王府的儿郎,与她无关。 故而两家约定,将来程家六娘嫁过去之后只需敬着平清王府的长辈,与她首阳长公主无关。 知其缘由,众人膛目结舌。 “这、这听闻长公主不喜谢三郎,我原以为是假,如此看来,倒是真的。” 真是是神奇了,儿子要成亲了,让她添一点聘礼,又不是全让她出,她竟然都一毛不拔,说是和她没关系。 不够好在临安侯府也硬气,不给是吧,行啊,将来也不让我们家女郎伺候你,你也别后悔。 “这仅仅是不喜吗?该是非同一般的厌恶。” “就是!” “谢三郎真实可怜!” 谢三郎可怜吗? 不,谢三郎不可怜! 他得知此事之后,只觉得浑身轻松,恨不得同饮三杯。 他也是恨不得与首阳长公主恩断义绝,从此再无往来,也免得自家娘子将来嫁过来,还要遭受她的羞辱。 众人议论纷纷,消息传到首阳长公主的耳中,气得她想拔剑砍了临安侯府。 元景帝也听闻了消息,将她召进宫。 “我知晓你不喜三郎,可到底是你唯一的孩子,成亲这样的大事,你也不至于如此,添些聘礼而已,你又不缺这些东西” 首阳长公主脸色冷沉:“他既然姓谢,是谢家儿郎,与我便没有关系。” “你当真是不想要这个儿子了?”元景帝无奈,“当年的事情,确实是委屈了皇姐,可他到底是皇姐亲生的,也是皇姐唯一的儿子,皇姐如此作为,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便是到本宫死了,也不会后悔。”首阳长公主面色冷然,“自从本宫离开谢家,便打算好了抛弃谢家的一切,自然也包括他谢琅。” “程六娘嫁给谢琅,不愿敬着本宫便不敬了,本宫亦求不得他们永远不要出现在本宫的面前,碍本宫的眼。” “你”元景帝见她冷着脸,死都不愿悔改的模样,最后只余下叹息。 “当年你与平清王的亲事,是我们不得已,若不与他联手,今日站在这里的,便不是你我了。” “朕也说过,等天下大定,皇姐便可以和离抽身离开,之后皇姐嫁什么样的男子都可以。” 昔日先皇有七子,便是嫡出不同母的便有三人,而他与皇姐还只是庶出,或许也因他太过出色,招来了兄弟的忌惮,令他们不得不反。 夺嫡之争刚起,他们的母妃便在宫中自尽,只为了不让他们受人牵制,为了成事,他们才搭上平清王,用这桩亲事将双方绑在同一条船上。 而且双方也约定谢家由平清王与首阳长公主所生之子继承,以保两家共长久。 可元景帝万万没想到,这他这阿姐会厌恶自己的亲儿子至此,那些年的打压不管不顾,甚至连他要成亲了,都不管。 “本宫也说过,本宫可以生下一个孩子,却永远做不了什么慈母。” 首阳长公主回头,看着坐在帝位上的亲弟弟,心中全是冷然,“若是当初本宫为男,皇弟为女,嫁给平清王的人是皇弟,皇弟就不会不甘心吗?” 若是她为男子,这天下本该是她的才是,何需是让她来牺牲,却成全他的帝王至尊? 为何女子不能为帝? 世人告诉她真相,自古便没有女子为帝的例子,可是她不甘心啊! 既然没有这样的例子,她便想做这个第一个。 元景帝脸色有些僵硬,良久之后,他道:“若是皇姐为男,朕为女,为了你我二人的生死将来,朕也是会同意的,与皇姐当初一样。” 皇位之争,不争便是死,他们姐弟以及他们手下的将士属官,也全数会死,他们没有第二种选择。 首阳长公主脸色冷沉,嗤笑了一声,很是不信:“你当真这么想?” “自然。”元景帝脸色缓了缓,看着她道,“若是不选择,朕与皇姐皆要死,朕不想死,皇姐也不想。” 元景帝知道首阳长公主的心结。 堂堂公主,嫁给一个鳏夫,虽然是当初迫不得已的选择,如今也和离近二十年,可每每想起,亦不能释怀。 “阿琅他,到底是你儿子”元景帝叹了口气,最终摇头,“罢了,既然你不想管,那便不管吧。” 首阳长公主看了看元景帝,见他无话可说了,便道:“既无事,本宫便告辞了。”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 元景帝伸手拧了拧眉心,喝了一口茶水。 边上伺候的高公公劝道:“陛下也不必如此苦恼,长公主对三郎君有心结,不愿管他,外人也不好强迫。” “而且长公主性情刚烈,越是强迫她对三郎君好,她越是不喜,更加厌恶三郎君的存在。” 元景帝点头:“你这话有理,那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高公公道:“既然长公主不给,陛下赏赐一些,这不久成了吗?” 元景帝闻言忽然心中开阔,笑了起来:“你说的有理,既然她不给,朕赏赐一些也好,总不至于这孩子太过可怜” 都是上一辈做出来的事情,却让他承受诸多的苦楚。 元景帝对这个外甥,心里也有许多愧疚之心。 “平清王府还未分家,便是分了,他有嫡长兄,也有同样嫡出的弟弟,能到他手上的东西,定然是不多的,不如便给他一些产业吧,也让他日后能好好过日子。” “再则,既然平清王府的爵位给了他长兄,给他再封一个也成” 第86章 他又整出什么新鲜的幺蛾子了? 高公公听了都愣住了:“陛下要给三郎君封爵?” 元景帝想了想道:“也可以。” 其实谢琅若是继承平清王府那是最好的,这样以来,这平清王府的爵位便由流着自家血脉的人继承,他也能更放心。 只是当初首阳长公主不愿将爵位留给谢琅,而且态度坚决,他想了想,也只好同意了,若是再给谢琅封一个爵位,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不过,这封爵的事情,还是待他成亲之后再说吧,他如今成天只知道玩,等他成亲了,有了孩子,沉重一些才能担得起。” 高公公心中羡慕谢琅的好运,嘴上忙是道:“陛下仁慈,三郎君定然会万分感激陛下的。” 元景帝正想说感激不感激不重要,便听到有人在门口禀报:“禀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太子?”元景帝脸色有些不好,“他又整出什么新鲜的幺蛾子了?” 高公公嘴角一抽,想笑又不敢笑,低下头来肩膀止不住颤抖。 “让他进来。” 不多时,太子殿下抬步走进殿里,上前来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免礼。”元景帝连眼睛都不抬一下,高公公这会儿也规矩地站在一片候着。 “谢父皇。”太子殿下起身,然后道明来意,“父皇,先前儿臣与父皇说的事情,父皇考虑得如何了?” 考虑? 哦,元景帝想起来了,太子想让原来那个程二娘,如今的孙氏做良娣。 “朕说过了,不可。”元景帝眉头都拧起来了,“她那般出身,又被临安侯府逐出家门,同意让她做你的良媛,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若不然这等女子,连东宫都进不去。” 旁人不知临安侯府会将孙妩逐出家门,元景帝却是听临安侯说过的,谋害祖母,陷害姐妹,桩桩件件,手段狠毒,心肠也歹毒。 他原本是不想同意太子将她纳进后院的,只是见太子真的挺喜欢的,若是拒了,反而是心心念念。 于是便想着,等人进了东宫,到时候再做出什么事情来,让太子看清她的真面目,再将人处置了就是了。 只是元景帝也不知,这到底是太子耳根子太软呢,还是孙氏这枕边风吹得厉害,将他吹得脑子都抽风了。 给她良媛之位,已经是抬举她了,她竟然还让太子前来讨要良娣之位,她也不问问自己配不配? “可是父皇,阿妩是为了儿臣才受这般委屈进了东宫的,如今儿臣也不求太子妃之位,只求她为儿臣侧妻,为东宫良娣。” “受委屈?”元景帝看着太子,见他态度真诚,似乎真的觉得孙妩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朕问你,她哪里受了委屈了?” 太子殿下道:“她应是儿臣正妃的,如今却是良媛。” “应是?什么应是?”元景帝心头的火瞬间就起来了,“朕这皇位还应是你的,可是朕还能废了你,你信不信?” 太子殿下闻言徒然睁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脸色刹那惨白,他慌忙跪下请罪: “父皇恕罪,儿臣儿臣只是一时心急,阿妩待儿臣一片痴心,儿臣实在是不忍心她因为身份地位而难受,儿臣” “她有什么难受的?”元景帝觉得可笑,“她如今被临安侯府赶出家门,连姓氏也都被夺走,不准她再姓程,若是她不进东宫做你的良媛,你觉得她能嫁什么样的人?” “再说了,她有今日,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元景帝原本想让太子自己发现孙妩的真面目,也好让他长个记性,但也是被闹得有些烦了,他问太子,“你可知临安侯府为何如此绝情将她逐出家门?” 太子有些忐忑地回答:“是是因为她不是程家女,当初程家夫人生产的时候,她生母将她与真正的程家女调换,可这一切,也并非她的过错。” 当年的孙妩,也不过是刚刚出生的孩子,虽然说她占尽了好处,但要说有错,却也没有。 “那些事情,确实并非她的过错,也不是临安侯府将她逐出家门的主要原因。”元景帝盯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你可知,临安侯老夫人寿宴上的事情?” “儿臣略有耳闻,还听人说那程三娘克亲,她才刚刚回来,便克了临安侯府老夫人” “听说?听谁人说的?孙良媛?” “不是,儿臣听外面的人说的。” “这些事情你倒是知道得清楚。”什么外面的人说的,元景帝可不信这话,无非是想护着那孙良媛罢了。 “但是你不知临安侯是如何对朕说的。” “临安侯所言,当日便是孙良媛下手害的临安侯老夫人,盖因临安侯老夫人想与朕退亲,她为了嫁给你,便毒害程老夫人,并且嫁祸程三娘。” “临安侯府查明一切真相,这才将她逐出家门,如此一个心肠歹毒的女郎,你倒是愿意听信她的话,不分是非黑白!” 元景帝对这个嫡子实在是感到失望。 这个孩子,若是作为承欢膝下的幼子,确实是挺好的,可若是作为储君,作为将来的皇帝,他委实是差得太远了。 元景帝实在是不放心将这江山社稷交到他手中,瞧着现在这状况,烽火戏诸侯的事情他都是能做得出来的。 太子殿下瞪大眼睛,满脸的不敢相信:“怎么会这定然是不可能的!阿妩她是如何的端庄贤淑,是长安城里人人称赞的好娘子,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父皇,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误会?”元景帝笑了,“那你去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看看她到底是怎么解释的?” 太子殿下立刻道:“那儿臣先告辞了。” 说罢,太子殿下便起身一礼,待元景帝挥手让他离开,他便匆匆离开。 元景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微凝。 若是太子真的问了孙妩,不管是孙妩狡辩还是认错,他还有护着孙妩,那就休怪他这个做父亲的无情了。 他这般,实在是不配为储君。 第87章 风雨欲来 太子如何不配,外人不知晓,元景帝心中怎么想的,外人也不知晓。 不过几日之后,朝堂上便发生了一桩大事,元景帝在朝会将太子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斥责他无储君之能,罚他静思反省,并且传旨命齐王、楚王入长安伴驾。 在这日渐燥热的日子里,仿佛是一道惊雷落入平静的湖面上,掀起万顷波涛。 当时所有人都在想:陛下究竟是何意? 何意? 难道真的不喜太子,要另择储君?! 若是要另择储君,那定然是要起风云,平静了多年的朝堂,也不知晓会迎来什么样的暴风雨。 世人私下议论纷纷,勋爵官宦人家原本放松的那根弦都紧绷了起来,开始思考要如何应对这即将来临的风雨,平安度过。 而他们这些人的担心,在首阳长公主与元景帝吵了一架,姐弟二人不欢而散之后到达了巅峰。 程老夫人将家里人都喊到了福安堂,仔细叮嘱了一番。 “陛下此举何意,旁人不能知晓。”不是陛下是真的放弃了太子打算另择储君还是想将其他的皇子当作太子的磨刀石。 “将来如何,谁人也说不准,日后你们与人人往来,也需得注意一些,与那些皇子关系亲近的人,也离远一些。” “千万别将自己牵扯进去。”不站队,将来或许没有从龙之功,还可能做冷板凳,不过到底安安稳稳的,日子过得去。 “尤其是你。”程老夫人看向萧氏,“日后不准再和二娘见面了,便是见到了,她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听,你要记得你还有夫君儿女,可不能为了一个孙妩就将一家子搭上去。” 萧氏点了点头,应了下来:“母亲,儿媳明白的。” 萧氏病了一场之后,大概也认清了现实,孙妩不是她的女儿,而且眼下这事,是一家子性命攸关的事情,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不过她对程姝程娇的态度微妙,不算好,却也不坏,没有一个慈母的关怀,却也不刁难挑剔。 对此,程娇竟然有些不习惯。 真的是奇了怪了,难道她还有喜欢受虐的潜质,没有人找麻烦,这日子多自在啊,竟然觉得不习惯。 前几日她和纪青莲去看吃茶听说,与她说了,纪青莲都说她吃饱了撑着了。 “还有一件事,你们叔父来了信了,说你们叔母带着三郎、四娘、五娘归来长安,不知是何日到达。” 程老夫人病了一场,府里自然也给她二儿子程元仲去了信,程元仲在外为官,不能归来看望,故而让妻子兰氏带着儿女归来,在程老夫人跟前侍奉尽孝。 再然后就是,二房的儿女年岁也大了,到了要说亲的时候,该回长安城说亲了。 程娇听到这个,眉心都皱起来了,心觉得这之后的日子,再也安宁不下来。 她有两个堂姐,四姐程娴,庶出,这个庶出的堂姐在家中身份最低,但是她茶得很,而且茶得非常能屈能伸,比孙妩那个会端着的难对付对了,最重要的,像是一块狗皮药膏似的。 五姐程妍,嫡女,与程娇素来也是针尖对麦芒,很难和平相处,原因无它,便是为了争宠,大家都是嫡女,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女,自然都想得老太太的喜爱。 所幸后来程妍随着父亲外任去了,这争宠一事才算是平息了。 程老夫人让萧氏派人将二房居住的院子打扫干净,等人回来的时候便可以住下了。 老临安侯去世之后,长房和二房是分了家的,但二房常年在任上,便没有搬出临安侯府,如今回来了,自然也住到家里来。 离开福安堂之后,程姝便追上了程娇:“六妹,二叔父家的人如何?” 最近程姝没有再找程娇麻烦,程娇也愿意对她友好一些,便与她解释:“叔母母家兰姓,是清流人家出身的,诗词极佳,当年是长安城有名的才女。” “你不招惹她,她也会对你客客气气的。”当然,也仅在于客气,兰氏目下无尘,对人从来都是客气疏离,仿若空谷幽兰,冬日寒梅。 “三兄名唤程词,他对家中的姐妹还行,性子也宽容,你随意。” “主要是四姐与五姐,四姐唤作程娴,庶出,她这人与二姐有些相似,你自己小心,五姐程妍,高兴与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不过她心眼挺小的,估计看不起你。” “当然,我说的这些都是我自己的认知,或许你与她们投缘也说不准。” 程娇抿了抿嘴角,盯着程姝看了一会儿,“你就当作参考吧,不过,我希望我与你说的这些,不会传到任何人耳中,你明白吗?” 她愿意与程姝和谐相处,偶尔还愿意拉她一把,但转头被人卖了这种事,她可不希望有的。 “二姐,你我无冤无仇,也是亲姐妹,我希望,就算不能做亲亲近近的姐妹,也能和平共处的,互相算计利用的事情,我希望不会有了。” “这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指不定咱们姐妹二人还要互相扶持呢?这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仇人强是不是?” “你说的对。”程姝认可这话。 除了萧衡,她与程娇并无恩怨,如今程娇已经与谢三郎定亲,而萧家月底也会过来定下她与萧衡的亲事。 她心中有些得意自己抢到了好郎君,很想看程娇以后失落后悔的样子,但眼下这个时候,姐妹互相扶持,对她是最好的。 “那我便多谢六妹了。” “客气。”程娇笑了笑,姐妹二人算是暂时结成了同盟。 次日,程娇还收到了谢璎的请帖。 “我家县主与下个月初六在府上举办清凉宴,邀请六娘子前往。” “你家县主又办清凉宴?”程娇心道,谢璎还真是太闲了,这一年四季估算着要办好几个宴,她也不嫌累得慌。 “是的,县主说了,请六娘子带着府上的三娘子一同前去。” 要带着程姝一同前去? 程娇微微拧眉,这谢璎对萧衡有爱慕之心,可如今程姝都要与萧衡定亲了,她特意让她带着程姝一起过去是什么意思? “此事,我需得问问我家三姐。” “有劳六娘子了。” 第88章 你是不是有别的狗子了? 程娇亲自问了程姝,问她去不去。 程姝听了,一口应下:“去,当然去了。” 程姝至今记得当初在萧家,谢璎高高在上的嘴脸,如今萧衡终于属于她,她倒是也想看看那谢璎脸上是什么表情。 程娇拧眉:“谢璎对萧衡之心,世人皆知,她寻你过去,定然想找你不痛快。” 程姝无所谓:“她找我不痛快,我也想看看她不痛快的模样呢,说来说去,要与二表兄定亲的人是我不是她,真的要闹起来,丢人的也是她,我何所惧?” “再说了,我总不能永远呆在家里不与人打交道。” 程娇想想也是,最终只道:“那你自己小心。” 得知程姝想去,程娇便派了一个人走了一趟平清王府将事情告知谢璎,回来的时候,那人还带回来了一封信。 “谁人给的信?” “是县主给的,县主说,六娘子看了就明白了。” 谢璎给她写信? 程娇有些困惑,但还是接了信,铃镜给跑腿的人打赏了一把铜钱,然后将人送出院子。 程娇拿着信看了一会儿才拆开,发现竟然是谢琅给她写的信,信中邀请她三日后在蓬莱仙居会面。 虽然说这个时代男女大防还算是比较松的,定了亲的男女偶尔相邀一同出门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便是她时常和纪青莲到处跑玩玩玩,家里也不怎么管的。 只是也就是偶尔,总是腻在一起叫人看见了定然是不行的。 故而,自从定亲之后,程娇便再也没有见过谢琅,只是接过两回他让人送来的东西,有一回是一些点心,有一回是一只精致的小狗摆件,她都是很喜欢的。 “是谢三郎,约了我三日后去蓬莱仙居见面。” “是三郎君啊!”铃铛听了一阵惊喜。 既已定下婚盟,若不是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这亲事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二人能感情好一些,做下人的自然是高兴的。 铃铛与铃镜自小便跟在程娇身边,自然是希望她姻缘顺利,幸福美满。 “那婢子去准备那一日要穿的衣裳,到时候娘子打扮得好看一些,将三郎君迷得晕头转向。” 程娇听了脸色有些发红,但也没说出拒绝的话,就算是不是去见谢琅,她也想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等到了要出门那日,她正要出门,却碰上了纪青莲来找她去看俳优戏。 纪青莲见她已经收拾妥当,立刻就可以出门了,很是高兴:“程娇娇,你是不是料到了我要来叫你一起出去玩,你我可是心有灵犀啊!不愧是我姐妹啊!” 程娇:“” 不,不是的啊! 程娇面上有一瞬间的僵硬,心想着这个时候说实话会不会被打死? 而且她今日与谢三郎约好了,可能不能与她一起去看俳优戏了。 正想着,纪青莲便急匆匆地拉着她要出门了,程娇被她拉着走了几步,这才回过神来,忙是叫停:“等等等等!” “纪荷花!”程娇面上有些着急,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今日、今日可能不能与你一同了。” 纪青莲闻言猛地回头看她:“你有约了?和谁约了?” 那表情仿佛就是在质问‘你是不是有别的狗子了’。 程娇:“” “我我与谢三郎约好了,今日去蓬莱仙居用饭,纪荷花,你不要生气,毕竟、毕竟先来后到是不是,是他先约了我的” “原来是谢三!”纪青莲狠狠磨牙,气得不行,“我就知道!” 程娇:“你知道啥?” 纪青莲咬牙:“我就知道,你有了那谢三之后,我就要靠边站了!”越说越伤心,“我以后要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呜呜呜~” “嗳,你别呜呜啊!”程娇忙是皆是,“你哪里会靠边站,你可是我异父异母的姐妹,咱俩一块长大,情深似海,海枯石烂永不变。” “只是谢三郎先约了,我也同意了,也不好失约是不是?” 程娇想了想,然后提议道:“要不,你与我一起去,先去与谢三郎一同在蓬莱仙居用饭,然后再陪你去看俳优戏?” 俳优戏和戏剧有点不一样,很像现代的歌剧,这两个小娘子还是挺喜欢的。 “这是什么馊主意?”纪青莲哼哼,她难不成就一点都不懂事,非要挤在这两人中间吗? 呜呜呜,但是被抛下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她也想要有未婚夫了。 想到未婚夫,纪青莲眼珠子转了转:“程娇娇,你问问谢三郎和那个薛大夫是不是很熟?” 薛大夫? 哦!薛空青啊! “你问他做什么?” “他长得好看啊!”纪青莲理所当然,“长得这样好看,看着就很适合做我郎君。” 程娇:“” 虽然我也看脸,但是但是 程娇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从哪里吐槽。 “他虽然长得好看,医术也很好,但若是做你郎君,不单单是长得好看就行的。”程娇叹气,“我先给你问问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合不合适再说。” 纪青莲听了这话,非常高兴:“谢谢你,程娇娇!” 其实当日在寿宴上,她便觉得谢三郎身边这个薛郎君好好看,便是一袭青衣都衬得他像是天上的谪仙一般,只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她也不好多问。 程娇轻咳了一声:“你先别太高兴了,我觉得薛大夫那个人,和谢三郎一样难搞。” “你看谢三郎,他若是不中意的,凑上去了说得人家恨不得找面墙撞死,薛大夫吧,目下无尘,他可能不会理你。” 要是纪青莲真的相中了薛大夫,估计将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而且还不一定得成姻缘。 薛大夫那样的人,心中无尘,目中无尘,不见人间春花秋月,青空白云缥缈如仙。 除非真的成了他心上尘,否则,没有人能将他停步驻足回眸。 纪青莲笑了笑,倒是不在意:“没有关系的,实在是不合适,那就算了呗。” 她就是觉得那人好看而已,若是合适最好,不合适,换一个就行啊! 第89章 三郎君,你怎么了? 程娇懂了,也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看上了,不合适不强求,只要不是撞南墙就好。 那薛大夫,他要是没这心思,真的是撞得你头破血流,他都不会看你一眼的。 论绝情,他与谢琅多不承让。 “我明白了。”程娇摇着白团扇笑了起来,“你放心,我定然会给你好好打听的。” 纪青莲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姐妹,到时候请你吃席!” 程娇很想问她吃什么席,不是红伞伞白杆杆全村一起吃席吧? 但是想想再掰扯下去没完没了,只得赶紧了事,送了她回永平侯府,然后便去了蓬莱仙居赴约。 依旧是三楼的春风阁。 谢琅让人准备了一堆点心吃食,喝着茶,看着对面的小娘子吃得欢快,小脸一鼓一鼓的,像是一只小兔子。 五月的天已经很热了,阳光能照射到的窗户已经关了起来,屋里四周放着冰盆,隔着屏风后面还有侍女对着冰盆打扇,凉风习习吹入,清凉舒坦。 边角的案台上还有放着一个香炉,有青烟袅袅,如梦如幻。 程娇喝着一碗水晶冻,浑身舒坦。 这水晶冻其实就是木莲冻,一块块晶莹剔透,放在冰里冰镇过,再添上一些糖水、桂花酱,一碗下肚,在这夏日里是浑身舒坦。 谢琅自己也喝了一碗,觉得非常不错。 “这水晶冻也不知晓是用什么做的,在这夏日里喝上一碗,实在是舒坦。” 谢琅称赞,这水晶冻确实是好吃,为了这一碗,蓬莱仙居夏日里客人络绎不绝。 当然,蓬莱仙居还有不少的茶饮吃食,只是不少别的厨子也做得出来,唯有几样,是独门生意,想吃只能到蓬莱仙居来。 方管事为此还与他抱怨过,说这蓬莱仙居真的是能耐了,也不知晓这水晶冻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可不是。”程娇笑纳了他的称赞,心中美滋滋的。 大盛朝别处她不知道,反正长安城是没有木莲冻这个吃食的,为了避免叫人学了去,她还特意换了一个名字,叫水晶冻。 这可是蓬莱仙居夏日里的招牌之一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谢琅是真的有点好奇,吃过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能吃出来是什么做的。 程娇莞尔一笑:“好吃就行了,管它怎么做的,而且这可是人家讨生活的本事,总不好探究。” 程娇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了,自己不想点东西出来,总是研究别人学别人的来赚自己的钱,实在是小人行径,令人讨厌。 她讨厌之最,当选死对头昆仑仙居也。 “说起来,我最讨厌昆仑仙居了,什么都跟人家蓬莱仙居学,它怎么就不上天与太阳肩并肩呢?” 谢琅突然咳了一声。 程娇担忧:“三郎君,你怎么了?” “没”就是有点心虚。 谢琅心想,绝对不能让程娇知晓昆仑仙居的东家是他,若不然准能吵起来。 还有,回去警告一下方管事,让他安分一些,就算是想捞钱,也得换一家学,别盯着蓬莱仙居了,不然他得后院失火。 谢琅越想越是头大,直觉自己可能要完。 完了完了,这件事该怎么开口才能让未婚妻不生气呢? 他试探地问:“六娘子可知昆仑仙居到底是谁人的?” “我不知。”程娇摇头,“对外说那什么姓方的,可是谁人不知,那姓方的就是一管事,这背后定然另有东家,就是不知道是哪里人。” 要是知道是谁,她定然冲上前去,问一问他到底要不要脸了! 哼! 程娇心中冷哼,对着谢琅一笑:“三郎君,别管什么昆仑仙居了,这家店迟早关门大吉!” 谢琅:“” 他心想,既然六娘子这么期待,关门了也不是不行。 不过他想想又摇头。 他自己就没什么家底,昆仑仙居算是他几个主要收入来源之一,他以后还要养娘子,还要过日子,可不能手里没钱的。 谢琅心中无奈,面上却是微笑,生硬地转了一个话题:“六娘子要不要去平康坊看看?” “去、去平康坊?”程娇愣住了,她直直地看着谢琅,“三郎君要带我去平康坊玩吗?” 不会吧不会吧? 是真的吗?真的吗? “六娘子要去,那便去。”谢琅倒是不在意,“省得有人说我定亲了,就改邪归正了,这多不好,要是我不做纨绔了,六娘子也不好做泼妇了是不是?” 程娇笑出声来:“你说的对,你不纨绔了,这多不好啊,那就去,只是不知道最近平康坊有什么新鲜的?” 她可记得当时楚娘子的事情,那楚娘子被划花了脸,听说后来给一个富商做如夫人去了。 如夫人,说的好听,其实就是侍妾。 “芳华楼的李娘子弹得一手好琴,昨日还有人约了我,说是去听那李娘子弹琴,正是今日。” 说罢,谢琅又补了一句,“这都是他们告诉我的,并非我特意去打听的。” 他是绝对没有很喜欢去那等地方的意思,只是纨绔嘛,总要有点纨绔的样子。 程娇:“哦。” 哦? 哦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生气了? “六娘子,你是不是不高兴了?”谢琅想笑,于是就逗她,“你若是我不喜欢我去平康坊,那我就不去了好不好?” “倒不至于。”程娇伸手托腮,见他这副一点都不担心,还有心思逗她的模样,也笑了,“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是和那些女子勾勾搭搭,我并不是很在意。” 谢琅自动解析,‘并不是很在意’其实就是有点在意的意思。 谢琅心里舒坦了,又笑:“那要不,就不去了?” “别啊。”程娇有些急了,“我觉得她们跳舞还挺好看的,咱们一起去玩还是挺好的,到时候叫那些姐儿妹儿小倌儿来伺候咱们。” 谢琅:“” 想想那画面,他都有点不敢去想,末了,他竟然笑了起来:“六娘子开心就好。” 开心就好,旁的边边角角,就不重要了。 第90章 程兄,我不想被人说是断袖 程娇赶紧吃完,然后跟着谢琅去了一家成衣店,换了一身男装出来。 小郎君身穿蓝色的圆领襕衫,头戴璞头帽,手上还拿着一把绘着墨莲的折扇,折扇一展一收一转之间,尽显风流,若是走在人群中,定然能令人频频回头,想看看这是哪家的少年郎君。 “怎么样怎么样?”程娇走到谢琅面前,转了转手中的折扇,又正了正璞头帽,笑起来的时候干净纯粹有美好。 谢琅心中忽然想起一句诗词: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好看。”谢琅忽然笑了笑,而后作揖一礼,“程兄。” 程娇乐得笑个不停,心想这谢三郎真上道,于是她也作揖回之一礼:“谢兄有礼。” 谢琅道:“我字曰既安。” “既安兄。”程娇立刻换了一个说法,想了想又道,“我字曰且宁。” “且宁?” 有诗经曰‘丧乱既平,既安且宁’。 意为:死丧急难和杂乱之事平息,一切将归于安定井然有序。 若是只说这后半句,便是归于安定安然吧。 说起来,也真是巧了,虽然他们的名字并非是长辈期待安宁的日子。 程娇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祖父取的,我小时候特别闹腾,祖父便特意为我取了这个一个字,大概意思是叫我消停些安宁些。” “祖父过世之后,便没有人记得这个字了。” 连她自己都忘了,若不是今日谢琅问起,她都想不起自己还有这个字。 谢琅道:“我这字是一位先生为我取的,说是‘既来之则安之’,希望我好好过完这一辈子。” 程娇有些惊讶,问他:“那位先生呢?” 谢琅道:“云游四海去了。” 他一生,曾遇见多对他不善之人,也遇见过待他至诚、心怀感恩之人,偶尔也有并肩同行的良师益友。 将来,他还有娘子,将与他相守一世。 谢琅忽然间,像是释然了。 以前他是放下了,也不去计较了,如今,却是真的释然了,就像是六娘子说的,人与人之间,可能没有缘分。 谢琅道:“若是他回来了,便带着你去和他喝酒,他见了你,应该会很高兴的。” 那人虽然比他年长许多,于他也是亦师亦友,知晓他过得不错,也应该挺高兴的。 “那好啊。”程娇点头应下,“到时候我们一起喝酒,谈天说地侃大山,说什么人生得意须尽欢。” “好啊。”谢琅笑了笑,便要带着她离开。 铃镜铃铛从懵然之中回过神来,忙是追上前去拦住他们:“等等等等!” 要死了,这两人真的要一起去平康坊了! 这叫什么事情啊! 有哪家郎君带着未婚妻上平康坊看妓子弹琴跳舞的?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三郎君,真的要去平康坊吗?” “当然。”答话的是程娇,“其实我很想去看的,只是大兄不爱去,也不会带我去,程小让更是不会带我去了,便是知道我去了,那也是要气得跳脚。” “现在有三郎君带我去玩,多好啊!” 她多开心啊,未来夫君竟然带她到处玩,任由她开心,而不是说让她恪守什么妇道,做贤良淑德规规矩矩的娘子。 铃镜铃铛很想大吼一声:玩玩玩,你只知道玩! “要是侯爷和夫人知道了” “你们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程娇装无辜,“从现在起,我便是程家郎君,你们称我郎君就是了。” 铃镜铃铛:“” 还能这么办,只能跟着了。 所幸二人也换上了一身随侍的衣裳,也跟着一同前去,再加上有谢三郎在,还有护卫在,应该不会有事的。 于是一行人便上了马车往平康坊走去,等到了芳华楼前面,下了马车,便有伙计前来牵马,有一风韵妇人上前来迎接。 “哟,这不是三郎君吗?您好些日子没来了,快里面请!” “这回还是老样子,在二楼雅间吗?” 谢琅淡淡地应了一声,与程娇一同往芳华楼里面走去,铃铛、铃镜以及谢琅的随从护卫临江、酒泉跟在后面。 谢琅虽然时常混迹平康坊,但素来都只爱赏舞听曲,对于人向来都是冷冷淡淡的,那妇人也不在乎,只是引着二人往楼里走去。 她看向程娇,露出了灿烂的微笑:“这是哪家的小郎君,生得可真是俊俏?同宋娘我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娘子伺候?” 虽然瞧着程娇肌肤白皙,有点像女郎君的模样,但想了又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这谢三郎不可能带着一个女郎君来平康坊啊! 指不定就是一个生得秀气还未长开的小郎君。 “某姓程。” “原来是程小郎啊。”宋娘又笑,“程小郎喜欢什么样的娘子?” 程娇想了想道:“某不喜欢娘子。” “哦?不喜欢娘子?那喜欢什么?” 程娇眼珠子转了转,然后看向一旁的谢琅,伸手挽上了他的手臂,笑意盈盈道:“某喜欢喜欢三郎君。” 谢琅:“?!” 什么?什么鬼? 铃铛、铃镜、临江、酒泉:“” 宋娘:“” 场面有一瞬间的冷凝,气氛十分诡异。 谢琅嘴角僵硬,脸皮都僵了,心觉得接下来长安城议论的内容就是:谢三郎与一小郎君出双入对,似有断袖之好。 再往下就是:程家六娘真是可怜,竟然要嫁给一个断袖之人。 这祖宗,真会给他找事! 宋娘从震惊之中回神,勉强说道:“小郎君的眼光真好。” 程娇又笑:“那是自然。” 宋娘咯咯直笑,于是也不问她要什么娘子伺候的事情了。 一行人上了二楼,进了一处雅间。 谢琅有气无力地落在一张椅子上,看着他这未婚妻,无奈叹气:“程兄,我不想被人说是断袖。” 别问,问就是心累。 程娇偷笑:“没关系,你断袖了,那些小娘子应该不会再凑上来了,这多好啊!” 谢琅:“” 真的是谢谢你了。 我真的不想要这种理由。 第91章 你就是那个叫程小郎的小白脸? 不多时,便有不少人知晓谢琅带着一小郎君来了芳华楼。 昔日一起玩过的纨绔得知谢三郎也在芳华楼,便想去谢琅面前混个眼熟,然而全数被拦在了门外,见不到人。 戏台之上,轻纱罗裙美人端坐在上头弹琴,琴声悠悠,轻唱婉转,美眸一扫,如水柔情。 程娇听着曲儿心情正是不错,见门口拦下了要来见谢琅的人,有些奇怪:“他们不是来找你了吗?为何拦着?” 谢琅瞥了她一眼,似是颇有深意。 程娇不明所以:“你看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谢琅觉得这平康坊,以后还是少来为妙,“那些人轻佻轻狂,言语亦然不堪入耳,还是不听不见为好。” 他倒是不在意,可程娇一个女子,还是别听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为好。 程娇明白了:“那就不见了。” 听完曲,二人又看了一会儿舞姬跳舞,程娇正看得入迷之时,忽然听到门口有一女子的声音响起。 “三郎君可在里头?” “李娘子请回,我家郎君今日有客人。” “客人?可是那位程小郎?”李玉莲轻笑了一声,声音柔婉,“奴家也想见见这位程小郎,不知可否方便?” 今日之事,仅仅是半个时辰,便传得楼里到处都是。 大家私底下都在传谢三郎谢绝了那么多美人,原来是不爱美人,而是喜爱那些白净年轻的小郎君。 作为曾被谢三郎拒过的人,李玉莲也想来瞧一瞧这程小郎到底是什么样的小白脸,能以一男子之身与她们抢人。 长安城世家皆言谢三郎是个纨绔,只不过是占了出生的便宜,生在平清王府又有那样的母亲与舅父,大家贵女不愿下嫁。 可对于她们这些风尘女子而言,谢三郎可是难得的好选择,若是能得他赎身脱籍,或许就能做一个清清白白的人。 平康坊四楼,也不知道有多少娘子为谢三郎争吵过,凑到他面前的人更是无数,只是无一人得他青眼。 “不便。”临江直接拒绝,面色严肃,“李娘子请回,若是再纠缠,惹了我家郎君生气,便是不妥了。” 李玉莲望着门口好一会儿,斟酌片刻,最终还是无奈行礼告退。 程娇听着脚步声离去,啧啧了两声:“三郎君果然很受欢迎。” 看来他还是断袖好了,省得女子前仆后继往他身上扑,哼! 谢琅手中转着两颗核桃,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闻言侧头看她,挑眉轻笑:“程兄也是很受欢迎。” 说罢,他又笑,“程兄可是瞧中了哪个,叫她过来伺候也行,这等艳福,程兄应该是喜欢的。” 程娇使劲摇头拒绝,表示玩不过玩不过。 谢琅笑意更深了,心想着这小娘子还是得压一压的,不然,指不定就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赏舞结束,二人便一同离开芳华楼。 楼里的众人见谢琅真的领着一十四五岁的白净小郎君离开,无一不伸长脖子看着,待人离开之后,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当日,谢三郎疑有断袖之癖,与一白净小郎君出双入对的消息便在长安城传开了。 散学时分,消息传到了国子监。 程让一听脸都黑了:“你们说,那小郎君叫什么来者?” “听说姓程,都唤他程小郎。” “程!程小郎!”程让咬牙切齿。 “嗳,程四郎,你也别生气,那谢三郎定然是一时兴起,指不定过两天就没兴趣了。” “是啊,不管怎么说,你家阿姐日后必定是谢三郎的正妻。” “事已至此,你便是去揍人家一顿,也是于事无补。” “就是” 众人如此纷纷劝他。 程让黑着脸道:“我没想找他算账,诸位,我先走一步了。” 程让说罢,也不管这些同窗,忙是叫随从让车夫将马车牵来,他要回家。 等回到家中,他便气冲冲去了四闲苑找程娇。 “程娇!” “程娇!” “大呼小叫做什么?”程娇正在屋子里坐着扇风,见他匆匆跑了进来,很不高兴,“程小让,我是你阿姐!” 敢指名道姓叫她,是不是最近没被收拾,皮痒了? 程让脸色难看,他冷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和谢三郎一起去平康坊了?” “是啊。” “你不用狡辩,我就知道是”等等! 程让睁大眼睛看着程娇:“真的是你,你就是那个叫程小郎的小白脸?” 程娇险些翻白眼:“什么小白脸,你不要胡说。” 程让脸更黑了:“就知道是你!” 这未婚夫一起逛青楼这种事,这世间上只有她干得出来! 程娇哈哈笑了两声:“其实挺好玩的,哈哈哈,现在估计所有人都在说谢三郎是个断袖” 程让同情自己这未来姐夫一秒,忍不住头疼:“你还笑,还笑!” 他真的是生气了,这些话若是传到谢三郎耳中,定然是要生气的,毕竟没有男子愿意别人误会自己是断袖。。 程让又气又急:“阿姐,你怎能这般胡来。” 程娇知晓他是为自己着想,可心里却也有一丢丢的不高兴。 什么叫做她胡来?她为什么不能胡来? 想到这里,程娇心中是更喜欢谢琅了。 他对她大约是世间少有的纵容,在她开口胡说的时候,他应该便知晓会有这些流言的,可是他也只是无奈头疼了片刻,便将事情认了下来,纵容她胡闹。 “程小让,你不必担心,谢三郎其实并不在意这事。”程娇认真解释了一下,“而且你不觉得,他有了断袖的名声,那些前仆后继的女子,不都散了吗?” “可是这名声不太好” “什么名声名声,他又不做官,自然就不重要了。”程娇摆摆手,“我俩约定好了,做一辈子的纨绔。” 程让看着程娇还有些期待的样子,整个人都麻了。 罢了罢了,以前坑他,现在就让她坑谢三郎去吧。 有了未婚夫,让未婚夫烦去吧。 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乐得轻松。 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你们俩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没有。”程娇摇头,保证道,“我俩真的挺好的。” 第92章 救命!该如何开口不被姐妹打死? 程让听了这话,稍稍松了一口气,也终于是放心一些。 可他也才刚刚松了这一口气,便听到有人来报,说程老夫人请程娇去福安堂,程让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程老夫人也听说了外面的那些流言,这会儿正生气着:“真的是欺人太甚,没有将我们程家放在眼里!” “若他真的是个断袖,那这桩亲事定然是不能成的。” 程让见祖母气得不行,斜眼睨了程娇一眼,让她赶紧解释清楚这事。 程娇后知后觉,觉得谢琅被自己坑得挺惨的,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祖母,小声开口:“祖母、那个那个程小郎”她指了指自己,“其实就是我。” 程老夫人闻言当场脸上的表情都僵住,她看了看眼前这一对容貌有些相似的孙子孙女。 然后 程老夫人更生气了。 “荒唐!实在是荒唐!他竟敢带你去平康坊!” 程娇小声解释:“是我想去的。” 程老夫人要被她气死了:“你、你” 程娇闭眼:“祖母我错了,我不该去平康坊,也不该胡说的!” 程老夫人气得不行,又不知道该骂他们什么好,干脆将这两人赶了出去。 程娇有些讪讪,戳了戳手指,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 程让走在她身边,小声问她:“阿姐,现在知道错了吧?” 程娇:“哦。” 哦? “哦是什么意思?” 程娇:“知道了。” “还有呢?” “下次不敢了。” 说罢,程娇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训得像个孙子,小声嘀咕:“程小让,你够了啦。” “好吧。”程让长叹,觉得下回若是有空了,要好好和他那未来姐夫说说,可不能纵容她胡来。 “我去温书去了。” 程让匆匆离去,程娇也回了四闲苑,坐下来唉声叹气了一会儿,便听到有人来报,说是纪青莲来了。 纪青莲? 纪青莲? 程娇:“!!!” 程娇猛地坐正身姿。 她想起来了,难怪她觉得自己今天像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可是仔细回想,又觉得没忘记什么,原来是忘记了提纪青莲问薛空青的事情。 完了完了! 纪荷花会打死她的吧? 程娇赶紧往寝室跑去,然后关上大门和窗户,对铃铛铃镜道:“要是纪娘子来了,便对她说我伤心欲绝,茶饭不思,不愿见任何人。” 总而言之,先把今天糊弄过去再说,最多她明日写信给谢三郎,问一问薛大夫的事情。 “啊?”铃铛和铃镜有些闹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了。 不过转眼,纪青莲便已经到了四闲苑,铃镜赶紧去迎接。 纪青莲满脸的兴奋:“你们家主子呢?” 铃镜道:“我家娘子刚才刚才把自己锁屋子里了” “啊?怎么了?” 铃镜:“没事。” 铃镜回过神来,大概是猜到自家主子为何躲起来了,大概是见色忘友,把姐妹交代的事情忘到一边去了,估计这会儿正心虚不敢见人。 “纪娘子要不要明天再来,我家娘子正心情不好” “有什么心情不好的?”纪青莲拍了拍自己的小胸口,“有什么心情不好的,和我说就是了。” “对了,今日这程小郎,就是程娇娇吧?哈哈哈,是她吧?”她可是知晓程娇今日与谢琅有约的,又是姓程的小白脸,那很大可能就是程娇。 “是。”铃镜叹息,瞒得了旁人,可瞒不住纪娘子。 纪青莲哈哈哈笑个不停:“笑死了,现在满长安城都在传谢三郎是个断袖,他们俩可真会搞事,哈哈哈!” “可惜我不在当场,不能亲眼所见。” 笑完了,她便进了明厅,然后去寝室门口敲门:“程娇娇,我来了” 程娇伸手抓住被褥,捂住耳朵。 听不见听不见。 “程娇娇!” “程六六!” 程娇硬着头皮忍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办法视而不见,只能认命起身去开门。 算了算了,实在是不行,就就让她打一顿好了 她焉巴巴地给纪青莲开了门,纪青莲见了她,当下就奇了怪了:“程娇娇,你怎么焉了?” “被祖母教训了,还被程小让说了。”程娇低头,“你怎么跑过来了?” “来看你热闹啊。”纪青莲笑嘻嘻,“怎么样?和谢三郎一起逛青楼好玩吗?” “还行,曲子挺好听的,舞姬跳舞也挺好看的,唯一的不好就是谢三郎的狐朋狗友太多了,经常有人来敲门要见他,虽然被拦在门外了,可也是被打扰到了。” 纪青莲笑哈哈,觉得那场面实在是好玩。 “对了,我让你帮忙问的事情如何了?” 程娇:“” 救命!该如何开口不被姐妹打死? “那个纪荷花,无论如何,你在我心中,是特别特别重要的人。”程娇先连连保证。 纪青莲扭头看她:“怎么了?是不合适吗?” “没”程娇闭眼认命,“是我错了,我、我忘了问了” 纪青莲:“?!” 她将目光停顿在程娇脸上。 程娇被她看得心虚:“不过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写信给谢三郎,将薛大夫的事情问一个明明白白。” 纪青莲脸都绿了:“程娇!” 程娇见事情不妙,撒腿就往门口跑去。 纪青莲转头追过去:“程六六,你给我站住!给我站住!” “你要是不追着我打,我肯定站住了,纪青莲,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好嘛?” “不好说!一定是你见色忘友,见了谢三郎就把我忘到天边去了,今天不给你一个教训,我就不姓纪。” 两个小娘子在小院里一个跑一个追。 铃铛、铃镜以及纪青莲的侍女都站在边上伸长脖子看着她们打打闹闹,面上没有半点担心。 无它,都习惯了。 等两人跑累了,便各自躺在一张躺椅上,喝上一盏侍女送上的凉茶,驱除身上的热气,这才舒服一些。 得了程娇连连保证一会儿写信给谢三郎,纪青莲这才消停了。 “对了。”纪青莲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我阿兄要定亲了!” 第93章 他说任他说,我不在乎就好了 “你阿兄要定亲了?”程娇震惊,“这么突然?定的是哪家小娘子?” “国子监祭酒邓家女。”纪青莲双手抱在胸前,抬了抬下巴,“就是那个书呆子。” 长安城的世家官宦人家的小娘子,就算不是很熟,也是认得的。 国子监祭酒邓祭酒之女邓宛然比她们大一点,那是个十足十的书呆子,大家一起到处撒欢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爱捧着书看书。 不过神奇的是,她那人也不是什么才女,作诗词也不算出色,性子有些温婉,甚至有点慢半拍,故而在小娘子的圈子里有书呆子的外号。 “是她啊!”程娇有几分感慨。 “就是她,也还行吧,性子挺好的,这样对我阿爹阿娘以后也好。” 永平侯府也只有两房人,二房更只有纪青莲一个女儿,故而没有分家,将来可不会分,未来的永平侯夫人性子好一些,对二房的那两位也好。 “阿兄原本还不想定亲的,但他说这将来的局势谁也不好说,他的亲事必须定下来,便让我阿娘帮忙请人定下亲事。” 听到这里,程娇忽然明白了。 陛下斥责太子殿下,召齐王、楚王回长安城伴驾,这将来必然有一场动乱,永平侯身为年轻出色的侯爷,手中还有兵权,他的亲事,必将成为各方拉拢的筹码。 他要定下自己的亲事,免得被卷入这一场未知的风浪之中。 “你阿兄做得对。”未知的风浪,谁人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其中翻船,而且都到了他们这样的身份地位了,还是求稳的好。 程娇想到自家,大兄的亲事已经定下,今年十月就是婚期了,余下的不是嫡长子,也没有爵位继承,就没那么危险了。 纪青莲叹气:“你说,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便是她们这样的小娘子,也知晓平静了多年的长安城风雨欲来,不知有多少人会在这风雨之中沉下去。 程娇心想,会不会是太子做了什么,实在是让陛下太过失望,以至于他改变了自己拥护正统嫡子为继承人的想法,准备养蛊,让这些儿子自相残杀,最终胜者为王。 “你说这太子殿下到底做了什么?” 真的是奇了怪了,太子殿下到底做了什么,连这板上钉钉继承人的位置都能被自己搞丢了? 纪青莲摇头:“算了,不说这些了,这些日子,你那三姐没什么动静吧?” “没有。”程娇摇头,“我与她算是达成了暂时的和平协议,她这些日子应该都在清点二姐留下的东西吧。” 孙妩走的时候,只拿了几身衣裳,或许还有她自己私藏的东西,比如说银票、小巧的首饰,其余的就什么都没带走。 程老夫人发了话,留下来的东西,除了孙妩穿过的衣裳,其余的都留给了程姝,这些日子这么安分,估计也有在清点东西的缘故。 至于孙妩,自从她为了亲事毒害祖母的时候,程家都当昔日的程妩死了,如今只有孙妩,与临安侯府除了仇没有任何瓜葛。 “你二姐的东西都给她了?”纪青莲吃惊,不过她转念了然,“给她也是合适,若不是因为歹人所害,这些本来也应该是她的。” “是啊,本来就应该是她的。”所以程娇是一丁点羡慕嫉妒的情绪都没有。 程娇邀请了纪青莲留下来一起用夕食,然后就去写了一封信,让铃铛亲自跑一趟,送去平清王府给谢琅。 事关纪青莲的清誉,程娇也不敢转手,怕被人看到了,只能让自己人跑一趟。 她给谢琅写信那倒是没什么。 这个时代虽然还是讲究男女有别,但也没有后来那些朝代那样厚重的枷锁,而且讲究君子守诺,既然定下婚盟,回悔婚者甚少,写一封信,那都是小意思。 就是写信的时候纪青莲在一边看着,指指点点的,修修改改了好几遍,改得她都想撂担子不干了,这才写出一封满意的信。 另一边,平清王下值之后也听到外面的传言,将谢琅叫过去骂了一顿。 谢琅倒是不在意,听他说了半天,一声不吭。 “这就是你想悔婚的手段?我看你还是消停些吧,圣旨赐婚,只要你人不是死了,到了日子就给我成亲!” “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干?你也不嫌丢人是不是?” “儿子觉得,没什么丢人的。” 平清王:“你还不觉得丢人?” “断袖不断袖,只要不是真的就好了,而且我如今婚事已定,也不用好名声来娶妻,没什么区别。” 听人议论多了他是个纨绔,扶不起的烂泥,再添一个断袖,除了最开始觉得有点羞耻头疼,过了就觉得没什么了。 反正他又不是在乎名声的人。 他说任他说,我不在乎就好了。 “你”平清王被他噎得不轻,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和他讲道理,“难道你就愿意像现在这样一直过下去?” “这不是你们期待的吗?”谢琅轻笑,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我若是出色,都忌惮我打压我,我是个无能纨绔了,又怨我不争气,不出色。” 这些年来,平清王也是忌惮过他,觉得他若是太出色了,会抢走嫡长子的爵位,会一家不得安宁,所以他也放任他做一个无能的纨绔,任由他自生自灭。 如今多年过去了,嫡长子继承人的位置坐稳了,又因为他实在是又懒又烂,又心生愧疚,怨他不成器,甚至还想好好教导他。 谢琅嘴角轻扯,点评:“说起来,你们也挺可笑的。” 平清王这话堵得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知道在这件事上他有错,想让他给儿子道歉,那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可骂他吧,又觉得有些心虚。 “就这样吧。”谢琅拍了拍袖子起身,“你们要我成亲,我如今也定下亲事,我之后如何,你们最好也不必管了。” 说罢,他便挥一挥衣袖大步离开。 平清王坐在主位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许久,心中复杂难言。 他们到底是各有各的算计筹谋,从而将一个孩子反复折腾,以至于有今日。 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觉得他这不好那也不好呢? 第94章 请你收好你的福气,给我我都不要 “王爷。”平清王妃匆匆从门口走了进来,连行礼都顾不得了,忙是问他,“您说您要给四郎定下郑家二娘?” 平清王点头:“确实,郑将军以前是本王的副将,郑二娘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与四郎也算是合适。” 平清王妃脸色有些难看:“郑将军不过只是四品都尉,他” “四品如何?只要人合适就好,你若是没有意见,你备上一份聘礼,去为四郎提亲。” “妾不同意!”平清王妃的语气有些尖锐,“四郎值得更好的女郎相配,这才是区区四品官之女,如何配得上?” “王爷,您不能如此厚此薄彼,同样是嫡子,您为世子聘娶的国公府嫡女,便是三郎,那聘娶的也是侯府嫡女,怎么到了四郎这里,就变成四品武将之女了!” 平清王拧眉:“如今朝堂风雨欲来,我等不能掺合其中,那些国公府、侯府的心思难说,郑将军如今唯剩下这一女,今后必然不会有什么想法。” “郑将军跟随本王多年,品行也是信得过的,他长子也死在了战场上,长女未及笄也去了,本王应了他,四郎与他家二娘婚配,将来可允一个儿郎随他姓郑。” “姓郑?”平清王妃愣了一会儿,脸色却寸寸发白,“您竟然要我孙儿姓郑?” “不是四郎的长子,是次子,若是有次子,便让他姓郑,若是只有一个,自然是姓谢的。” 平清王心知她不快,便多解释了一句,“郑家女还是不错的,四郎的性子软绵了些,若是得郑家女相助,将来也能过得不错。” 平清王妃还是摇头:“若是王爷非要定郑家女,还不如让四郎娶了我娘家阿鸢,阿鸢还是他表妹,这比郑家相配?” “百里家是我娘家,难不成王爷还信不过吗?” 平清王微顿:“你先前不是说不愿四郎再与百里家结亲吗?” “现在愿意了。”平清王妃脸色不好。 她为何不想让谢珀与百里鸢结成姻缘,不外乎再娶一个百里家之女对谢珀用处已经不大,还不如另娶高门贵女,如此,能得两家好姻亲。 可若是聘娶一个四品武将之女,人家还没有儿子,这能有什么助力,更何况还要搭出去一个孙子,平清王妃哪里是愿意的? 平清王停顿了片刻,却道:“你先前想将你那侄女许给三郎,我听闻她对三郎也有心,若是换成四郎,是不是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她与四郎是表兄妹,难不成还能对对方不好了?” “而且什么叫做她对三郎有心?她因为觉得要嫁给三郎才多关心一些,若是她要嫁给四郎,那自然也是要关心四郎的!” 平清王仔细想了想,百里家将来如何,他不知,但他如今的王妃出自百里家,已然是扯不清了,再娶一个百里家女,似乎也行。 “你与百里家商量,若是百里家同意,便按照你说的办也行。”至于郑家这边,他便回了,另外再给郑二娘寻一个好儿郎就是了。 原本也是他与郑将军说了说,觉得不错,此番回来便是与各自的夫人商议的,既然不成就算了,也算不得什么事情。 “还有阿璎的亲事,你也得快些相看起来了,勿要再拖了。”再拖就出事了。 因着陛下突然召齐王、楚王回长安城伴驾,不愿卷入风浪之人都火速为家中适龄儿女相看了起来,就这一段时间,定下婚盟的男女已经有了好几对了。 当然,也有人在观望,打算去争一争那从龙之功。 平清王妃头疼:“她就相中了那萧二郎,非要那萧二郎,可是我听闻萧二郎要定下临安侯府的女郎了。” “临安侯府哪一个?” “后来回来的那个。” 平清王却道:“不定萧二郎也好,我眼看着这萧二郎科举失利,心中存有许多的不甘不满,指不定会跳进这风浪之中。” 平清王想了想长安城的几家人,忽然想到一个人,问道:“永平侯的亲事定了没?” 那小子有一股狠劲,也清楚明白自己需要什么,应该看得懂这局势。 “要定了,我听说似乎要与国子监邓祭酒说亲,应该是邓家女。” 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人选,夫妻二人只好继续找了。 平清王妃匆匆去找了百里鸢,与她说了要她嫁给谢珀的事情。 百里鸢愣了片刻:“我与四表兄吗?” “正是。” “可是”可是姑母你不是不愿意? 与平清王妃不愿亲子再娶百里家女不同,百里家是很想再嫁一个女儿过来的,以求继续搭上平清王府这首大船。 只是平清王妃不同意她百里鸢嫁给谢珀,这才将目标放在谢琅身上。 而且百里鸢一见到谢琅这个三表兄就被他所迷,很想嫁给他,故而还往他面前凑了几次,虽然每次被说得心里发堵,但也不放弃。 只是没想到谢琅突然与程娇要定下亲事,她只能饮恨。 “可是什么?难不成你亲表兄还配不上你?” “没有没有。”百里鸢忙是摇头,“既然姑母要阿鸢嫁予表兄,阿鸢自然是愿意的。” 无论如何,她都要嫁入平清王府,嫁不成三郎君,那就嫁四郎君,也行。 “既如此,我便给你父亲母亲去信,快些定下这门亲事。” 百里鸢娇羞一笑:“阿鸢一切听姑母的。” 五月中下旬,长安城许多人家都很快定下亲事,萧家也请了媒人前来临安侯府下聘,为萧衡与程姝定下婚盟。 程姝得偿所愿,心中高兴得不行,她跑去四闲苑找程娇显摆。 “六妹,萧二郎这般男儿,将来定然身居高位,封侯拜相,名留千古不朽。” 程娇:“哦。” “嫁得这样的郎君,乃是我此生的福气,可惜六妹没有这个福气,可惜了。” 程娇:“哦。” 真的是谢谢了,请你收好你的福气,给我我都不要。 “六妹” “三姐。”程娇实在是被她烦得不行了,“你不去与二表兄说说话吗?杵在我这里做什么?” 第95章 小心潜着潜着就沉了 说起这事,程姝的脸色顿时都僵住了。 原本长辈们确实是提了这事的,让他们两个要定亲的未婚夫妻见个面,说一会话,但萧衡推说不用,宁愿在外院坐着,也不愿与她说说话。 只是这些话她又不愿说出来给程娇嘲笑,只能道:“二表兄是个读书人,是最守规矩的人了,哪里会随随便便见我们这些内宅女郎。” 程娇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二表兄真是一个知礼之人,我们家谢三郎与他相比,实在是差远了,毕竟他离开的时候都不想走呢。” 程姝被这明讽暗夸的话气得心堵,也呆不下去了,干脆告辞匆匆离去。 程娇轻哼了一声:“笑死人了,同我显摆吗?显摆什么?显摆她挑选了一个潜力股吗?小心潜着潜着就沉了。” 铃铛忍不住好奇问:“娘子是觉得萧二郎将来前途不行吗?” “那倒没有。”程娇摇头,“我虽然觉得他是个伪君子,斯文败类,但脑子是有的,手段也是有,他前程如何起我的确不知晓。” 程娇给自己添了半杯茶,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敲了敲。 要说在官场上,萧衡若是能沉下心来,或许是能走很长远的,只是能不能达到梦中的高度,坐上宰相之位,就不可知了。 此时在外院正院,程老夫人与萧氏一同接待了前来下聘的萧家人。 程老夫人看了看聘礼单子,脸色有些不好,她道:“月初,平清王府前来提亲,给的聘金是八百金,首饰、珍宝、布匹、药材也不少” 两个孙女,同样是嫡女,这聘礼也相差得太大了,瞧着仅仅是四分之一,便是聘金,也不过是给了三百。 “您也说了,那是平清王府。”萧氏坐得端端正正的,不疾不徐地开口,“平清王府哪里是我们萧家能比的,人家按照人家王府的规制,是给王府嫡次子聘娶新妇的礼。” “可是老夫人,我们萧家是按照我们萧家的规制,可不是按照王府的。” “我那嫡长子娶妻,给的聘金也不过是五百,我这后面还有嫡子庶子,这三百,已经是我们衡量过的数目了。” 萧衡只是养子,连萧家的血脉都不是,给三百聘金,已经是萧家大方了。 这些话也有理,可是程老夫人瞧着两个孙女的聘礼相差如此大,心里有些不舒坦。 萧夫人道:“这桩亲事,您愿意成,我们两家便皆大欢喜,若是不愿,今日当我们没来过。” 萧氏当真是巴不得临安侯府不满意聘礼,拒了这门亲事,到时候也不怪他们萧家不守承诺,为萧衡另娶他人。 要知晓,那平清王府的县主,也眼巴巴看着萧衡呢。 程老夫人脸色不好看,她明白萧家的意思,聘礼就是这么多了,也不会添,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他们掉头就走。 “而且我听闻,陛下先前聘娶太子妃的聘礼,如今也全数给了六娘,也算是陛下给他外甥添的聘礼。” “算起来,便是聘金,足足也有一千八百金,难不成您还想拿出来比一比,这满长安城的贵女,谁人能相比?” 程娇的事情,到底是特例。 平清王府给的那份聘礼规规矩矩,就是太子殿下与孙妩的亲事不成了,陛下没有将下聘的聘礼取回,直接指给了程娇。 程老夫人问坐在边上沉默的萧衡:“二郎也是这个意思吗?” 萧衡点头:“一切都听母亲的安排,总不好越过大兄去。” 程老夫人闭上眼,心中轻叹。 萧家虽然答应了这门亲事,但也只是为了不好违约,并没有高看程姝的意思,态度也不冷不热的。 萧衡同样也如此,对于娶程姝一事估计也不满意。 而且他只是养子,都说养恩大过天,程姝嫁给他,在萧家原本就矮一头,可是连他自己也不在乎这个妻子,程姝将来的日子,怕是会不好过。 对比了两个孙婿,程老夫人竟然觉得谢琅好的不要太多。 带着未婚妻去平康坊玩的,看着十分荒唐,但也意味着纵容,尤其是连断袖这种传言传出来,也不见他有什么话说。 可是程姝却非要这门亲事 程老夫人缓了一口气,看向萧氏,想让她多说几句话。 萧家到底是萧氏的娘家,萧夫人也是她娘家嫂子,她将女儿嫁回娘家,说几句话为女儿多谋点聘礼也好,就算是比不得嫡长子,可这聘礼与嫡子相同,也是可以争取的。 这也不是钱财的问题,这是面子的问题。 然而萧氏却懒得掰扯这些,直接道:“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吧。” 程老夫人顿了顿,心中叹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今日这桩亲事便定下了。” 双方达成一致,萧夫人也没再说什么,清点聘礼将聘书、礼书留下,而后留在临安侯府用饭食,再然后,便告辞离开了。 程老夫人回到福安堂之后,便让人将程姝喊了过来,见她面上欢喜,面色有些复杂。 她道:“亲事已经定下,大礼也过了,只等着挑选日子定下良辰吉日,你也算是半只脚踏进萧家的大门了。” 程姝笑了:“多谢祖母,三娘会做好二表兄的娘子的。” 程老夫人嗯了一声:“既然萧二郎是你所求的姻缘,将来过得好与不好,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程老夫人有些不情愿这桩亲事的,觉得程姝嫁过去定然会受苦。 但是她想了想,程姝为了萧衡都敢设局陷害程娇,再有后来孙妩为了嫁给太子害她一事,她想想还是算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实在过不下去,家里还能给她一口饭吃。 她老了,不想再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程姝又点头:“祖母您放心,将来如何,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相信她的选择是对的,老天爷是偏爱她的,若不然她怎么可能回到过去改变命运,还将萧衡抢到手里呢? “那就好。”程老夫人见她都这样说了,也无话可说,抬手让吴傅姆将抄录的礼单呈给她。 “这是萧家送来的聘礼,你自己且看看吧。” 第96章 二房归来长安 聘礼单子? 程姝眼睛一亮:“是萧家送过来的聘礼吗?” 大盛朝给出嫁女的嫁妆良多,像是这些权贵世家,婆家下聘的聘礼大多数都是留下几样意思意思,余下的都当成陪嫁让出嫁女带走。 并且陪嫁良多,甚至有铺面、田庄、宅院等等。 程姝可是听下人说过平清王府给程娇的聘礼,虽然说比聘娶世子妃差了一些,可却也还是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而且这些东西都是可以让程娇带着出嫁的。 初初知晓这些,实在是令她羡慕嫉妒了好几日。 要知晓在村里,小娘子出嫁了,聘礼就是几两银子,旁的就是一身衣裳,一双鞋子,多了就没了,若是能得一个银饰那都是十里八村里令人羡慕的聘礼了。 而且出了门子,也没有什么嫁妆带走,甚至有些小娘子就穿一身衣裳就被送出了门。 她前世同样如此,出门的时候就只有身上的那身衣裳,其他的,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两相对比,令人心酸不已。 程姝有些期待与欢喜,她接过了册子,迫不及待地翻开,又觉得有些不对:“就一本吗?” 她记得听下人说,平清王府给的聘礼足足就写了三本册子。 “是只有一本。”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慢慢道,“萧家与平清王府不能比,萧二郎与谢三郎也不能比,聘礼自然是不同。” 程姝展开礼单扫了一眼,一眼过去便能看得到头,又听了程老夫人的话,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所以,她的聘礼比程娇的差了不止一点点? “怎么会”程姝不敢相信。 程老夫人解释道:“谢三郎是平清王府嫡子,王府郎君,比旁人自然是尊贵许多,而且人家一家兄弟,嫡长子或许尊贵一些,却也不能差得太多了。” 平清王府送来的聘礼,她眼瞧着就比谢璟聘娶世子妃的聘金减了八十八金,首饰少了一套,别的一应没什么差别。 对于平清王府,程老夫人是很满意的,就是在首阳长公主那里令她有些不喜,不过她不喜自家女郎也不用讨好她这个婆婆,也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可是萧家这边,就不能”多给一些吗? 两姐妹的聘礼相差这么多,且不少她吃亏太多,这传出去了,也会被人嘲笑好嘛? “自然是不能的。”程老夫人摇头,“萧家下聘走萧家的规定,也都没有错处,程家总不能压着萧家准备一份这与平清王府一样的聘礼。” “若是一个养子的聘礼比嫡长子还多,规矩何在?萧家岂能同意?” “既然你选择了萧二郎,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程姝心中很不舒服。 同样是嫁人,眼下才是聘礼,她就比程娇差了这么多吗? 程姝看着礼单上的字,只觉得眼前恍恍惚惚,仿佛有重影一般。 怎么会这样 难道她从程娇手里抢了萧衡,程娇会过得更好?过得比她还好还风光? 程老夫人见她如此,也不管她,坐在那里转着手中的佛珠,只等她自己想通。 毕竟郎君是他自己选的,嫁什么人吃什么饭,她自己也应该清楚。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程老夫人觉得有些口渴,正想喝一口茶水,忽见有侍女匆忙跑了进来,面带喜色上来行礼禀报:“老夫人,二夫人他们回来了。” “什么?”程老夫人又惊又喜,“他们到了?” “正是,二夫人刚刚入城便遣了护卫骑马回来报信,很快便到达府上了。” “好好,真的是太好了,终于回来了。”程老夫人高兴得不得了。 她二儿子程元仲一家已经六年在任上了,她与二房的三个孙子孙女已经六年没见了,平日里对孩子也想念得紧。 如今都要回来了,都在她身边了,这多好的事情啊! 程姝听到这些,回过神来,见到程老夫人高兴的样子,心头一沉。 在这个家里,母亲不可靠,父亲偏爱庶长姐,眼里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儿女,也唯有这个祖母算是对她不错的,但是她也知晓,这个祖母更偏疼在她跟前长大的程娇一些。 原本已经有一个程娇了,现在又回来程娴、程妍吗? “祖母是二叔父要回来了吗?” 程老夫人笑着对她道:“你二叔父不回来,他仍在任上,是你二叔母带着你三兄还有两个妹妹回来了。” 程姝小心问:“二叔母,还有三兄他们好相处吗?会不会看不起我是个农家来的?” 程老夫人道:“自然是好相处的,到时候你见了就知道了,你是我们程家的女郎,是血脉至亲,他们也不会看不起你的。” 程姝可不信这话,大概在程老夫人心里,自家儿孙个个都是好的,而且都六年没回来了,远香近臭,自然是觉得人家哪儿哪儿都好。 程姝心头担忧不已,可眼下也只能笑着道:“那日后,三娘会与两位妹妹好好相处的。” “那就好那就好。”程老夫人很高兴,“你们都是一家姐妹,合该好好相处。” 程姝心头沉沉的,更没心情看聘礼单子了。 兰氏带着儿女,坐一个月的马车,总算是回到了长安城。 在临安侯府的大门口下了马车,看着熟悉的牌匾,一家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到了! 萧氏知晓他们到了,便亲自到了门口迎接:“弟妹,你们可算是到了!” 二房的一众人见了她从门口出来,忙是上前来行礼。 “大嫂。” “拜见伯母。” “无需多礼。”萧氏面上的笑容有些淡淡,“你们回来就好,母亲这事日日都念着你们呢。” “伯母,祖母身子可是好了?”问话的是一个穿着桃色齐胸襦裙梳着元宝髻的小娘子,她眉心点着桃花妆,瞧着是明媚又姝丽。 正是二房嫡女程妍。 “听说祖母是被那贱蹄子给害了,若是叫我遇见她了,我定然扒了她的皮当垫子踩!” 第97章 程妍 “五娘。”兰氏拧眉,“休要无礼。” 兰氏一袭浅蓝长裙拽地、长袖轻然,头上梳着流云髻,簪着梅花宫灯步摇,眉心贴着梅花钿。 她的神态素来都有几分冷清疏离,目下无尘,仿若空谷幽兰、寒梅傲雪。 昔日她还未出阁之时,长安城众人还称她一声‘梅花仙子’‘广寒仙子’之类的。 她的亲女程妍与她的性情刚刚相反,有几分泼蛮目中无人,要说程娇只是骄纵,她便是刁蛮。 尤其是这些年跟着父亲在任上,是人人捧着的州府之女,那更是不得了。 听了兰氏呵斥的话,程妍便不乐意了:“什么无礼不无礼的,我都不知我是哪儿失礼了,那人敢害祖母,难不成还不准我生气了?” 边上一个穿着淡青齐腰襦裙的小娘子忍不住道:“五妹,母亲的意思是说骂人是不对的。” 程妍听了她的话,脸色更是不好,整张脸都皱起来了:“要你管我。” 兰氏见她语气不好,更是皱眉:“四娘说的不错,大家贵女,说话岂能如此粗鄙不堪,好了,刚刚到家就开始闹,叫人听见了,实在是没规矩。” 粗鄙不堪? 程妍真的是要气死了,是,她粗鄙不堪,程娴在她心中就样样都好,是大家贵女的典范是不是? 程妍瞪了程娴一眼。 程娴冲着她柔柔地笑了笑,仍旧是一派温婉和善的模样。 惺惺作态! 程妍都要气死了,不过她也总算回过神来,察觉场合不对,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终于是消停了。 一行人先是去了福安堂拜见程老夫人,等他们到达福安堂的时候,程娇、程姝也在屋子里陪着程老夫人。 程妍刚刚到了门口,便欢快地跑了上去:“祖母!祖母!” 程老夫人乐呵呵的,任由她抱着手臂:“是五娘啊,几年不见,都长大了。” “那是自然,五娘都长大了。”程妍乐滋滋的,抱着祖母的手臂,“五娘在外面,一直都很想念祖母,今日可算是见到祖母了。” 论哄人这本事,程妍与程娇也不愧是一脉相承,都精通得很。 “五娘。”兰氏轻咳了一声。 程妍会意,总算是放开了手臂,与众人一起向程老夫人行跪拜礼。 “拜见母亲/祖母。” “好好好,都起来。”程老夫人很高兴,看着孙子孙女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回来就好,快都坐吧,这一路可是平安?” 众人起身,兰氏在程老夫人下首坐下,闻言冷淡地点了点头:“劳母亲担忧了,一路平安。” “那就好那就好。”程老夫人松了口气,毕竟路途遥远,她还是很担心的,然后又问起程元仲,“老二可是还好,你们回来了,谁人照料他起居?” 兰氏道:“于小娘留下照料他。” 于小娘便是程娴的生母,昔日是兰氏身边的侍女。 听说兰氏怀了程妍的时候,就提了她做妾室,没多久也怀孕了,后来于小娘早产生下程娴,比程妍还要大上半个月。 “有于小娘在,我确实也放心。”程老夫人点头。 兰氏这个人,出身书香门第,也算是饱读诗书,可她这个人素来清傲无尘,待人冷淡疏离,于打理家事上尤其不擅长,这些年二房的事情,还是那于小娘打理得多。 程妍闻言脸色有些僵硬,心里很不痛快,在她看来,母亲是脑子被诗书给砸坏了,居然将管家权交给一个妾室,让他们在妾室手里混日子。 程妍眼珠子转了转,目光扫过对面程娇程姝,最终落在程娇身上:“六妹,我回来了。” 程娇微笑:“五姐,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程妍也笑:“听说六妹定亲了,真是可喜可贺。” 程娇道:“多谢五姐。” 程老夫人直笑:“你们多年不见了,可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吵架。” 二人齐齐点头应下,保证不吵架。 程老夫人又指了指程姝:“这是你们三姐,名唤阿姝,你们日后也要好好相处。” 程姝又向兰氏行礼,与程词、程娴、程妍三人认识一番。 程妍眼珠子转了转,发现已经没有了孙妩的身影,忍不住有点想笑。 她这位二姐,自小便特别能端着,显得她和程娇简直就是两个废物,她可生气了。 后来听说她被陛下赐婚给太子做太子妃,她心里郁闷极了,现在居然发现原来是个冒牌货,太子妃也做不成了,真的是笑死了。 “祖母身体可好?”程妍问程老夫人。 “好好,最近一直还不错,让你们挂心了。” 程妍愤愤不平:“那孙妩竟然如此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竟敢害祖母,要我说,定然是不能如此轻饶了她,实在是难消心头之恨。” 兰氏转头睨了她一眼,满眼的不赞同。 她觉得程妍不该提孙妩,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孙妩也被逐出家门,再提反而让人想起往事生气。 程老夫人道:“你们不必管她,她日后已经与我们程家没有关系了,而且她如今又进了东宫,更是不必与她有什么接触。” “什么?她进了东宫?”程妍惊得险些被口水呛到。 不是说那桩亲事不成了吗?难道是后来又成了? 萧氏解释道:“她进了东宫,如今是良媛。” “良媛?”二房一众人都很吃惊。 一直沉默这不说话的程词都忍不住开口:“怎么会是良媛呢?” 孙妩先前可是准太子妃啊,这转头就成了良媛了,良媛说的好听,其实也就是地位高一些的侍妾罢了。 依照孙妩高傲的性子,怎么可能低下头颅? 程老夫人摇头:“大概是舍不得太子这般尊贵的郎君,罢了,不提她了,这都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与我们已经无关。” 萧氏听了这话,面上的表情有些黯淡,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沉默。 二房众人拜见过程老夫人,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去收拾,然后给家中的亲人送上礼物。 程妍亲自将礼物送到了四闲苑。 “嗐,听说你定的是谢三郎?” “他如今是个纨绔,身份不错,就是人不行,你也是挺倒霉的,定了这一门亲事。” 第98章 不愿就不愿,何必这般嫌弃人家小娘子 “还行吧。”程娇觉得自己并不倒霉,但此事不好与外人说,也不想多聊。 她打开盒子一看,看到的竟然是一对光溜溜的大金镯,镯身有拇指粗,圆溜溜的,上面是什么花纹都没有。 程娇忍不住嘴角一抽:“程妍,你到底有没有眼光了?” 笑死了,这是能戴出去的吗? 若是叫人看见了,指不定私底下说她没眼光,暴发户了。 只有那些突然暴富的商户,才会戴这么大又丑的金镯子。 “我怎么就没眼光了?”程妍振振有词,“我一看到这镯子,就觉得和你相配,看着就金贵,还光秃秃的。” 程娇脸都黑了:“你在讽刺我吗?程妍,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想和我吵架是不是?” 她哪里和这个光秃秃的大金镯相配了? 就算是她也喜欢钱的,可她也自认为是个很有内涵的小娘子好不好? 说着她将盒子合上,丢给程妍:“还你还你,你自己戴着去。” 程妍伸手接过,却有些不痛快:“好歹我也是从桐州给你带的礼物,你多少给点面子。” “没有,你在我这里没有面子。”程娇连连拒绝。 程妍脸都黑了,她双手叉腰:“程娇,我告诉你,你这礼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不然我就去告诉祖母,说你看不上我带的礼物,是看不起我!” 程娇呵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居心不良,专门整我是不是?” 程妍道:“要是整你,那就专门给你送一个癞蛤蟆,哼!” 程娇不想闹到程老夫人面前,只好收下这个礼物,然后对她笑笑:“你多年未回长安,既然给我送礼,我也该给你送一份,你放心吧。” 回头给她送一个癞蛤蟆,哼! 程妍听她这么说,头皮发麻,连连说不要。 “要的,你我姐妹一场,这送礼嘛,自然是有来有往。” 程妍脸色都僵了,觉得这事情有些棘手,她忙是问起别的事情:“对了,那程姝,真的是你三姐?” “自然是真的,你不是也瞧见了,她与我母亲生得极为相似。”若不是长得太相似了,临安侯府哪里会认下她,止不住还以为她胡说八道冒充的。 “听说她是从农家出来的。”程妍撇了撇嘴,有些不屑。 程娇顿了顿,然后道:“你招惹我就好了,可别招惹她,她那些年受过很多苦,你若是惹她,小心祖母生气。” 程妍有些不乐意:“难不成就因为她受过苦,我们就该让着她了?我又不欠她的?” “你是不欠她的,可祖母对她愧疚就好了。”程娇笑笑,“我奉劝你一句,若是不喜欢,远着点就是了,最好不要搞出什么事情。” “不管你听不听,我也都和你说了,算是尽了我的一份心,到时候你闹出事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会这么好心?”程妍不信,她们二人小时候连架都不知道打过多少次了,怎么会这么好心? “信不信由你。”程娇摆摆手赶客,“你可以走了。” 程妍撇了撇嘴,也不想再留了,转身就走。 程娇嫌弃地将盒子交给铃镜:“丢进库房里去,我不想看到它。” 铃镜偷笑,应了一声,然后将盒子放去了库房。 傍晚的时候,府上为二房一众人接风洗尘。 一家人分男女而坐,中间隔了一道屏风,男子那边临安侯与程谦都过问了一下程词的学业。 程词今年十七岁,走的是科举入仕之路,只是考科举规定要返回原籍考,故而他这些年也没考,如今回到长安城了,也需得准备准备。 程谦考校了他一番,觉得不错:“可以开始考了,等你中了举人,再看看能不能进国子监。” 程词有些害羞:“多谢大兄。” 程老夫人听了隔壁的话,有些感慨:“说起来,三郎今年也十七了,你可是有什么人选了?” 这话问的是兰氏。 兰氏道:“我多年未回长安城,还请母亲与大嫂费心。” 程老夫人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我记得纪家丫头还没有定下。” 纪家丫头? 纪青莲吗? 程娇闻言险些呛住了,她转过头去,重重地咳了两声,边上的侍女忙是给她送上茶水,让她缓缓。 兰氏看了一眼程娇,然后微微拧眉:“纪娘子,怕是不合适。” 程老夫人闻言有些诧异:“怎么不合适了?” 兰氏看了一眼程娇,那表情显而易见,有点嫌弃看不上。 程娇也拧眉,有些不高兴了。 在她看来,程词是临安侯府二房嫡子,纪青莲是永平侯府二房嫡女,在身份上旗鼓相当,她这看不起人的模样,是几个意思? “叔母看我做什么?”程娇问她。 兰氏竟然半点都不带遮掩的:“纪娘子与你一样,太过跳脱骄纵了,不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娘子。” 兰氏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倒是嫌弃得明明白白。 程老夫人脸色当场就不好了,再她看来,这人是她提的,兰氏不愿就不愿,何必这般嫌弃人家小娘子。 “叔母原来是嫌弃我与纪娘子不够温婉贤淑啊?”程娇似笑非笑,“不过二叔母放心,纪娘子估计还嫌弃三兄木讷无趣,不是良配呢。” 兰氏这个人是不坏,看着冷清出尘,宛若幽兰寒梅。 但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旁的事情漠不关心,便是女儿,她还嫌弃自己亲生的不够温婉贤淑,不如庶女懂事有才华。 真的是很奇怪的一个人。 “你”兰氏脸色微变,“休要胡言,这便是你与长辈说话的态度?” 程娇耸耸肩,表示不在乎:“叔母能嫌弃旁人,怎么旁人就不成嫌弃三兄了?这是什么道理的?” “在叔母眼中,三兄千好万好,在我眼中,纪娘子也千好万好,不是吗?” “好了。”程老夫人轻咳了一声,然后道,“既然是不愿,这事情便到此为止,兰氏,纪家丫头也算是咱们世交的小辈,你不愿就罢了,何必说这等嫌弃人的。” 而且兰氏看向程娇,不就是连程娇一起嫌弃吗? 程老夫人心中不高兴极了,在她看来,自家孙女也是千好万好。 “还有六娘,顶撞叔母,不敬长辈,给你叔母道歉。” 第99章 一个庶女,竟然敢肖想做永平侯夫人 “是我错了,还请叔母莫怪。”程娇从善如流地起身行礼。 兰氏有些不高兴,但也是接受了程娇的道歉,暂且将这事情过去了。 就是隔着屏风另一边的程词脸色有些不好。 他知晓她母亲一心想让他娶一个才艺双全、温婉贤淑的娘子,可也总不能这般瞧不上人家小娘子吧? 心里瞧不上也就罢了,也不能表现出来。 而且这明里暗里的,也瞧不上六妹,这让他怎么做兄长? 接风宴罢了,一众人又去了福安堂说话。 程妍叽叽喳喳地同程老夫人说了在桐州这些年的事情。 桐州不乃是西北中部之地,虽算不得边境,却也不富裕,程家二房在桐州,也是过得磕磕绊绊的,也过得清苦。 程老夫人听了,更是心疼,拉着程妍的手道:“都说让你父亲母亲将你们留在长安,他们偏生不依,害得你们跟过去受苦。” 程妍笑笑道:“孙女虽然也想陪着祖母,可也想陪着父亲母亲啊!” 程妍说了好些话,将程老夫人哄得很开心。 程娇暗自撇撇嘴,等回去的时候,她与程让一起走了一段路,实在是忍不住吐槽。 “叔母还是老样子,目下无尘,不通世俗,什么话都敢说,也不管别人高不高兴,人家纪青莲得罪她了?我得罪她了?怎么平白无故遭她嫌弃看不起?” 程让轻咳了一声:“你小声点,你也知道叔母便是这般性子,犯不着与她生气。” 程娇轻哼:“是我想惹她吗?我敬她是我叔母,她倒好,这般明晃晃地嫌弃我不是温婉贤淑的女郎,嫌弃我不好!” 萧氏嫌弃她就算了,到底是生母,嫌弃就嫌弃了,她也不在意。 可兰氏凭什么啊? 她吃她兰家大米了? “我倒要看看三兄能寻到什么好姻缘!” 说罢,她便加快速度往前走去,程让赶紧跟上:“天黑,你走慢点,小心摔着了。” 到了第二日,程娇便去了永平侯府,与纪青莲私下吐槽了一番她这个叔母。 纪青莲连连摆手,表示拒绝:“有这么一个婆母,我可不敢嫁过去,像是一株遗世独立的白莲花一样,哦,就她高洁无双,旁人就品行低下,不配与之为伍?” “若是非要嫁临安侯府,我还不如嫁给程小让呢!” 程娇:“!!!” 程娇猛地一下睁大眼睛,侧头看着自己小姐妹白净的侧脸,满脸的震惊。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就算是真的要嫁临安侯府,干嘛要去嫁二房,程小让多好啊! 算起来二人还是同龄,程娇与程让的生辰在十月,纪青莲的生辰在十一月,就大了一个月而已。 而且也算是一块长大,程小让有耐心有责任心,人还挺上进的,这多好啊! “停停停!”纪青莲豁然站起来,“你别胡思乱想,我就是打个比方,胡说的,你又不会永远在临安侯府,我可不想和那些人腻腻歪歪的。” 临安侯府也有不少的烂摊子,她实在是敬谢不敏,当然,主要是她觉得与程小让不合适,从小混在一起,做兄弟姐妹就好了,做夫妻,怪别捏的。 “再说了,那薛大夫”说到这里,她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显得有些闷。 程娇伸手托着下巴:“谢三郎都说了,薛大夫此次前来长安城,是为了参加医举的,也是冲着太医署的藏书来的,指不定过几年,他便要离开了。” “他这人喜好云游四方,居无定所,与你确实不是良配,你不要多想了。” 这真的是可惜了。 纪青莲听到这个,整个人都焉巴了,她垂头丧气:“姻缘一事,怎么就这么麻烦呢?”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好看的,看得上的,结果还这样,唉!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那程妍回来之后,可有欺负你?” “那倒没有,她忙着讨好祖母呢。”程娇笑了起来,“估计好一段时间她都不会找我麻烦的。” “程妍倒是好办,高兴和不高兴都写在脸上,到底那个程娴小心思可多了,要小心她。” “我知晓。” 小姐妹一起聊了会,一起吃了点东西磕唠一下最近长安城的新鲜事,程娇便回了临安侯府。 刚刚回到四闲苑,便有人来禀报,说程娴来了。 程娇顿了一下,然后道:“请她进来。” 不多时,程娴便被侍女领着进来。 她穿着丁香色的齐腰襦裙,梳着交心髻,发间簪着花钗花钿,眉心点着翠钿,看着是温婉娴静,透着一股书香气,又宛若栀子花一般白净干净。 相比程妍,这个程娴更像是兰氏的女儿。 “四姐。”程娇起身相迎。 “打扰六妹了。”程娴笑容温婉谦逊。 “哪里,四姐来寻我,我求之不得,怎么会是打扰呢?”程娇笑了笑,请她坐下,又让铃镜送上茶水,笑问,“不知这些年四姐可是还好?” “甚好,能跟在父亲母亲还有小娘身边,自然是好。”程娴笑容不变,“听说六妹定亲了,倒是赶在了我与五妹前面,还未来得及恭喜六妹。” “平清王府嫡子,又是长公主之子,那可是好姻缘,当真是让四姐我羡慕得不行。” 程娴也没料到,她这个瞧着脑子不太好,成日只知道蹦跶的堂妹竟然有这么好运道,能高嫁王府。 “有什么好羡慕的。”程娇摇头无奈,“旁人都说我倒霉,竟然嫁给谢三郎。” “谢三郎虽然身份不错,可没什么前程,如今所有的一切也全靠父母恩荫,嫁予他,将来只能与他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比不得有出息的郎君。” 这话倒是真的。 程娴想到一人,面上的笑意真诚了许多:“六妹,你与纪家娘子交好,可知她长兄定下亲事了不曾?” 纪青莲的长兄? 程娇怀疑自己听错了:“永平侯?” 相比谢三郎那纨绔之名,纪青淮恰恰相反。 他今年不过二十四,十七岁父亲亡故继承爵位,如今已经是战功赫赫手掌军权,可以说是年轻一代的英才。 只是程娴一个侯府二房庶女,竟然敢肖想做永平侯夫人吗? 第100章 还不如拿大金镯来羞辱我呢 “正是永平侯。” 程娴垂下眼睑,似乎有些哀伤,宛若易碎的琉璃,她道,“多年未归长安,只是听闻他立下战功,曾平定西南之乱,深受陛下赏识。” “纪家阿兄确实深受陛下赏识,这些年纪家叔父叔母为他的亲事发愁,不过几日前,便将亲事定下来了。” “定下来了?”程娴愣住,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他不是一直念着薛家女吗?怎么突然就定亲了?” 而且还是几日前? 程娴拧紧了手中团扇的扇柄,一时之间各种不知名的滋味涌现在心头。 她想了许多,心觉得她能够得上的,最好的,便是这个多年未娶的永平侯。 家里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只余下一个叔父叔母和同一个堂妹,好打发得很,待嫁过去了,她便是侯夫人,是主母。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定亲了,而且亥时几日前? 就差了几日? “定的是哪一家?” “国子监邓祭酒之女。”末了,程娇很想补一句:嫡长女。 国子监祭酒从三品,州府才是五品。 而且人家是嫡长女,你只是一个庶女,哪里能与人家相比,就算是从临安侯府出来了,是侯府贵女,可已经分家了。 最主要的还是,程娴只是一个庶女啊! “国子监祭酒吗?” “是的。”程娇也不想多打击她,说完这句,便没有再说了。 程娴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笑了笑,似乎是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拾好了,然后让侍女送上一个木盒。 “六妹,这是我回来之前给你准备的一些礼物,还望六妹不要嫌弃。” “哪里,四姐有心了,我怎么会嫌弃。” 程娴有些坐不住了,留下木盒便告辞离开。 程娇亲自送了她出门,回来才打开木盒,然后她就笑了:“四姐可真是用心之人。” 相比程妍给她送一对大金镯,程娴可真的是‘用心’多了。 这木盒里有一把精致的竹折扇、有一本抄录的诗集、还有一对精致的绢花、一支竹笛等等,东西倒是挺多了,可瞧着花费大概也是两贯钱左右。 “还不如拿大金镯来羞辱我呢,毕竟我是俗人。”程娇小声嘀咕,对程娴送她的东西委实也是不感兴趣,便是她赏给侍女的东西,这些都是寻常。 铃镜道:“不过四娘子到底是庶女,这手里也没什么钱银,送些东西过来,也是有心了。” “什么没钱?”程娇想笑,“可别忘了,在二房,管家的人可是于小娘,是四姐的生母。” 所以,哪里是没钱的? 不过是不想给罢了。 “算了算了,她向来如此。” 程娇记得小时候,程娴若是喜欢上她什么东西,便会拿什么自己绣的帕子、荷包之类说要与她换。 占人便宜的小心思显而易见,所幸她不傻,这才没被占去了东西。 相比程娴,程娇还是更喜欢程妍一点,就算是与程妍打一架,也不愿意和程娴虚与委蛇。 真的是累得慌。 铃镜又问:“四娘子的心思,可要同纪娘子说一声?” “说吧。”程娇也担心程娴会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情来,和纪青莲说一声,让他们心里有数。 “你亲自跑一趟。” “是。” 程娇将木盒子合起来,交给了铃铛,叫她丢到库房里去,之后她便去抓旺财,要给它洗白白。 旺财在草丛里被抓出来的时候两眼发黑,只觉得感受到了狗生之绝望,呜呜呜又旺旺旺,可怜巴巴的。 程娇拿着香胰子给它揉毛毛,洗白白,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接下来几日,程妍果然天天去程老夫人那里报道。 程老夫人正稀罕这个多年未归的孙女,自然是很高兴她相陪,一时之间,祖孙二人相处得十分愉快。 转眼便到了六月初六,正是谢璎宴请之日,一大早,程娇就被程老夫人喊到了福安堂,让她带着程娴、程妍一同前去。 程娇诧异地看了程老夫人一眼,微微拧眉:“祖母,带着五姐去,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毕竟她是叔父嫡女,可四姐的话” 谢璎素来高傲,她的宴会,可不是人人都请的,带一个庶女过去,她还以为你打她脸羞辱她呢。 程老夫人一愣,然后道:“是我考虑不周了,只想着她们才回来,应该出去认一认人,既然如此,两个都不要去了,你还是与你三姐去吧。” “那孙女便告辞了。” “去吧。” 程娇告辞离开,刚刚出了福安堂,便命人叫上程姝,与她一同离开。 等上了马车,程娇才松了一口气。 带一个程姝她已经是够担心了,再带上程娴程妍,一拖三,真的当她是神仙啊! 而且一拖三也就罢了,这几个还个个想搞事,搞得她心累,真的是恨不得早点成亲,让她们自己折腾去。 路上的时候,程娇还提醒程姝几句:“三姐,我知晓你是个有脾气的,也是个受不得委屈的,但你要嫁给二表兄了,你要明白,在这官场之上,最忌讳的便是惹人记恨。” “二表兄前程似锦,你若是得罪了人,他这将来的一路,怕是不好走。” 程姝心头一凛,脸色当场就僵了。 是啊,若是她得罪了人,那日后她与萧衡成亲了,岂不是坏了萧衡的仕途? 他可是要做宰相的人,若是因为她的缘故,前途断绝,那就不好了。 程娇见她表情变了,心知她记下这事了,便没有多说什么了。 马车慢慢悠悠地往平清王府走去,大约是过了半个时辰,便在平清王府门前停下。 铃镜撩起车幔,程娇踏着凳子下了马车,门口便有人侍女前来迎接。 “程三娘子、程六娘子,县主命我在此等候,请移步夏荷苑,县主便在夏荷苑待客。” “有劳。” “程六娘子客气了。”侍女微微施礼,而后便领着一众人进了平清王府。 一行人一路穿过繁花似锦的院落游廊,又踏过湖面白石桥,这才到了一个临湖院落。 彼时一众女郎正在院中作诗,不知是谁人喊了一声‘程六娘来了’,一众人便转头往门口看去。 谢璎靠在一个白石栏杆上,转头看去,当下就笑了:“哟,是你们啊,我还以为,你们是不敢来了? 第101章 人人皆知程六娘,无人知你程三娘 “不敢来?谁人不敢来了?”程娇下巴微微抬起,目光凝视谢璎,轻笑,“既然是县主相邀,我有何不敢?” “哈哈哈!”谢璎笑了两声,“不错,你若是不敢,就不是我认识的程娇了。” 敢和她呛气的,在这长安城里,也只有这程娇一人了。 程娇心中哼了一声,若是没有点胆儿,她就不用混了。 程娇带着程姝上前去与诸位小娘子打了个招呼,然后抬头看了看天空的大太阳,用团扇遮头顶,问谢璎:“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不是说了清凉宴吗?打这晒太阳?” 六月天,打这晒太阳,有毛病是不是? 连旺财都知晓找个阴凉的地方趴着。 谢璎也抬头看了看天,脸色有些黑,也觉得她们的行为蠢蠢的。 她拿着扇子扇了扇风,然后道:“哦,是她们觉得诗意大发,要出来作诗,我作为主人家,自然得让她们宾至如归,就勉为其难答应她们。” 程娇眨眨眼:“哦,是吗是吗?” 她不信呢! “是的。”谢璎咬唇,然后道,“不然你也听听她们作诗?” 作诗?难不成不是作死? 程娇看着这些热汗都要出来的小娘子们,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来的时候都要出汗了,还是去屋里去凉快凉快,我是来参加清凉宴的,不是来晒太阳的。” 诸位小娘子听了,连连点头,向程娇露出感激的表情,她们也不想在这里作什么诗了,想回屋里凉快凉快。 谢璎正松了一口气:“那咱们就” “程六娘莫不是怕了?”边上的百里鸢忽然开口,矛头直指程娇,“莫不是不会作诗,怕丢脸?” 自从程娇与程姝进来,百里鸢的目光便落在了程娇身上,眼光有些幽怨,心中有许多的不甘不愿。 在她看来,若不是程娇横插一杠,如今与谢琅定亲的便是她了。 谢珀虽然也挺好了,还是她亲表兄,可是到底到底没谢琅生得好看啊。 她倒是要看看这程娇除了会耍横之外,还有什么本事。 “丢脸?”程娇眯着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笑了,“你问问诸位小娘子,我程六娘是个怕丢脸的吗?” 就算是真的丢脸,她也不怕,反正她脸皮厚。 谢璎笑出声:“哈哈哈,你确实是个不怕丢脸的,像上一回,你作的什么诗,闺中女儿不知愁,上两壶好酒?还两壶酒,都醉懵了吧,哈哈哈~” 边上的人都忍不住也笑出声来。 程娇的‘诗歪’之名名震长安城,诸位小娘子都不敢喊她一起作诗,你说作了吧,又觉得好笑,但作诗这种严谨的事情,哪里能这般胡来? 程娇倒是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她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天天和这些人比什么诗词。 说什么春花秋月何时了,夏炎冬寒几时休。 还不如和纪青莲一起摸一个小馆子吃点好吃的。 “别笑了。”程娇无奈,“谢璎,杵这晒咸鱼干吗?你这待客之道可不行啊!” 谢璎总算是笑够了,忙是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了,咱们也不杵在这里了,咱们屋里凉快去。” 一众小娘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忙是簇拥着两人往屋里走去。 百里鸢落在一旁,气得咬紧了牙关。 这程娇,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程姝看着程娇敢与谢璎嘻嘻闹闹,一众人还对她客客气气的,根本就忘了还有她这个人,眼中的神采忽然就黯淡下来了。 虽说她也是侯府嫡女,可因为她自小流落在外,许多自持身份的小娘子是看不上她,不愿与她为伍的,觉得她什么都不懂,觉得她粗鄙不堪。 也是,她确实也有几分聪慧,能很快地学会一些礼仪,端起她侯府嫡女的身份,可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都不是一蹴而就就能达成的。 她需要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去学习。 程姝咬了咬唇,原本牵强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你便是临安侯府的三娘子?” 程娇听见有人与她说话,转头看去,正好是看见身穿一身杏色齐腰襦裙的小娘子看着她。 那小娘子轻罗重叠的裙子上缀着一颗颗精致的珍珠,腰间缀着坐一组紫玉禁步,轻笑间眉目含笑,华贵富贵。 程姝认得她:“百里娘子。” 她还记得当初程老夫人寿宴时,就是这百里鸢开口找程娇的麻烦。 她还听闻平清王妃和百里家有意想将百里鸢嫁给谢琅,还听说百里鸢曾追着谢琅跑,被谢琅开口羞辱了几次,还不肯罢休 “看来你是知道我。”百里鸢柳叶眉轻挑,上下打量了程姝一下,宛若打量货物一眼。 程姝脸色微变,有些恼怒:“百里娘子何故用这般目光看我?” 她好歹也是侯府嫡女,谢璎这般看她也就算了,她也忍了,可百里鸢凭什么敢用这种打量的目光看她? 百里鸢道:“不为何,只是觉得程三娘有些可怜,分明程三娘为嫡为长,却叫自家妹妹占了先机,人人皆知程六娘,无人知你程三娘。” 说罢,百里鸢抬眼往前看去,此时只见诸位小娘子簇拥着谢璎与程娇走过白石桥,已经要走到对岸的正房。 这一处夏荷苑中间的院子被挖空,设了田字型的桥廊,空的地方便是种着荷花的池子,夏日荷花盛开,池里锦鲤游来游去,很是好看。 程姝顺着百里鸢的目光看去,那一瞬间,心中确实也有诸多嫉妒和不甘的。 她也知晓,若是她在临安侯府长大,今日被捧着的人就是她了。 可 “那又如何?”程姝轻蔑一笑,“六妹天真可爱,受人喜欢又如何了?要说心生嫉妒,也合该是百里娘子才是。” “据说平清王府欲为谢四郎聘娶百里娘子,日后百里娘子也是这王府儿媳,可眼瞧着人人喜爱我六妹,无人知你百里鸢,是不是很生气啊?” 笑死,就算是她要与程娇争个你死我活,也轮不上旁人在她耳边煽风点火! 第102章 惹不起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在程姝看来,程娇确实令人挺讨厌的,她也嫉妒程娇一生风顺,一直做她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女,不用受她一样的苦。 不过程娇有句话说得对,她们是姐妹,日后指不定要互相扶持,程娇过得好,于她更有利处。 “你——” “百里娘子。”程姝伸手按住百里鸢要指向她的手,笑笑道,“我相信刚才百里娘子是说笑的,我方才也是说笑的。” “若是玩不起,直说就是了。” 程姝表示在她那脸皮厚且有仇必报的六妹身上学到一招了。 百里鸢怒不可抑,面上那张温良的脸皮完全端不住了,她抬手就要扇程姝一巴掌。 然而却程姝身边有个侍女见此立刻上前挡在前面,那一巴掌直接落在那侍女的头上。 那侍女脑子一蒙,往一边倒去。 “百里娘子!”程娇回头见程姝不见了,回头找来,正好见到百里鸢动手的场面,脸色徒然一变,而后立刻带人风风火火踏过石桥往这边走来。 她拦在了程姝前面,又让人将被打的侍女扶起,这才面对百里鸢,冷声问:“百里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我三姐是做了什么令百里娘子生气的事情,竟然令百里娘子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要动手打我三姐?” “若不是侍女挡了这一下,这巴掌就要落在我三姐脸上了!” “须知一个女子的容貌如何重要,若是毁了容,百里娘子担得起吗?” 百里鸢被程娇这般质问,脸色难看,她捏了捏扇柄,矜贵冷然回道:“是她不敬我在前,我教训教训她罢了。” “我三姐不敬你?”程娇闻言真的是要笑死了。 她侧头看见谢璎与一众小娘子又跑出来了,忍不住问:“县主,你今日是请我们姐妹上门来做客吗?还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好生羞辱羞辱我等姐妹?” “她是什么身份?是县主你母亲平清王妃吗?张口就说要我三姐敬她,觉得我三姐不敬她,就要打几巴掌教训我三姐?” “她算是什么东西?!” 真要说起来,百里鸢是百里家嫡长女,但百里家家道中落,如今的百里家家主不过区区四品官,这还是靠平清王府一路扶持上去的。 而程姝呢? 侯府嫡女,便是比不得谢璎这般有封诰的县主,身份也算是尊贵。 百里鸢以什么身份来要程姝敬她,并且觉得程姝不敬她就要扇程姝几巴掌教训她? 谢璎头都大了,是,她请了程姝前来,也是想好好教训教训程姝,最好让她知难而退,退了于萧衡的亲事。 可她没想到表姐现在就动手啊! 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打人,还说出这般不知尊卑的话! “程娇,你不要生气,这其中定然有些误会” 这会儿百里鸢也回过神来,忙是点头之:“对不住两位,我方才也是一时冲动,还请两位不要与我一般计较,是我的错,我一会儿自罚三杯赔罪” 在场的小娘子,但凡有一点熟知程娇为人的,都已经闭上眼了。 程娇扯出一些笑容来,然后抬步上前去。 百里鸢见她笑成这样,心里有些发毛,往后一退再退,最后靠在白石栏杆上。 那栏杆并不高,靠上去的时候正好能坐在栏杆上,百里鸢也坐上去了。 退无可退之时,百里鸢心里有些发慌,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鲁莽了,她忍不住道:“程六娘,我都道歉了,你还想如何?” “我不想如何啊。”程娇轻笑一声,垂眸往地上看去,突然跳了起来,惊叫了一声, “啊!有蛇啊!” 有蛇? 哪里有蛇? 在场的小娘子都惊了一跳,百里鸢惊得三魂七魄巨震,整个人都往后仰去。 在诸位小娘子的惊叫声中,整个人往后一抛,扑通一下落进了荷花池了。 “啊!有人落水了!” “百里娘子落水了!” “快快救人!” 当下,立刻便侍女跳下水去捞百里鸢。 那水池不深,只到了人的腰际,百里鸢还不等人下来救她,便脚触到了地面,站了起来。 她一身湿漉漉地站在水里,抬眼往上看去,正好看到了程娇的脸。 此时,程娇似乎才中震惊之中回神,然后扑在栏杆上几乎都要哭了:“百里娘子!百里娘子你怎么样了?” “呜呜呜,都是我不好,刚才是我一时看花眼了,以为有蛇,这才害得你受惊掉进荷花池!” “所幸百里娘子没事,不然的话,我万死难辞其咎。” “我一会儿定然自罚三杯,向百里娘子赔罪,还请百里娘子勿要与我一般计较,我我也是一时眼花了啊” 咦哟,这话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啊? 哦,是刚才百里鸢说的。 在场的小娘子恨不得一蹦三跳离程娇远一点。 惹不起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这记仇的性子就没谁了。 程姝:“” 这个妹妹,她以后还是少惹为妙! 不过看着百里鸢这倒霉的样子,这心里真爽啊! 她这六妹,真的是有点东西。 “程娇!”百里鸢气得脸黑如锅底,胸膛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气死了气死了! 这程娇一定是故意的! “程六!”谢璎的脸色也黑了,“便不能多给我一些面子吗?” 程娇装不懂:“县主,我哪里是不给你面子了?若是不给你面子,我今日怎么会来参加什么清凉宴?我刚才,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真的,我是有意的! “我刚才只是一时眼花哪里知晓百里娘子会受惊摔进荷花池里呢?所幸水浅,百里娘子无事,若不然我定然寝食难安。” “我一会儿定然自罚三杯,向百里娘子赔罪。” 谢璎嘴角扯了扯,静静地看着程娇在那里演 她还能如何? 到底是百里鸢自己先下了手。 谢璎让人将百里鸢从荷花池里扶起来,将她背去换衣裳,然后对程娇道:“你与我三兄当真是绝配。” 一样的记仇,嘴毒,有仇必报。 程娇笑纳了乇鹗赞美:“我与三郎君,确实很相配。” 是的吧,很相配。 第103章 姑母是绝对饶不了那程六娘的 接下来,谢璎将程娇、程姝又请进了屋里,开始举办清凉宴,只是再也生不起什么教训程姝的心思了。 此时屋中早早在四周放了几个巨大的冰盆,一踏进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清凉之感,仿佛身上的热气全数散去。 屋中三间房舍打通,更有溪流从屋舍一角鱼嘴状的出水口流出,水流在屋中蜿蜒曲折,水面上还洒了一些花瓣青叶点缀。 溪水在屋中绕了曲折蜿蜒的圈子,众人围着这曲折流水席地而坐,中间是一处修整灵秀的小冰山,冰山边上还点缀着青竹松木,更添繁花似锦。 临溪而坐,凉风习习,好生清凉舒爽。 宴上还设有各类冰食、鲜果、果脯、鲜花、糕点、茶点等供客人食用。 有的放在溪流水面上,随着溪流而动,供客人伸手在水中拿取,有的则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若是有人要吃食,便自己去取来。 程娇还发现了好几样蓬莱仙居的夏日吃食,大约是让人从蓬莱仙居定的。 她吃了半碗水晶冻,又吃了一小碗冰镇樱桃,浑身的暑气散去,舒泰得不行。 纪青莲姗姗来迟,她今日并未与程娇同行,反而是与她未来嫂子邓宛然一同前来。 听说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她忍不住凑到程娇面前,竖起了大拇指:“程六六,你真是棒棒的。” 程娇微微抬起下巴,也觉得自己厉害:“那是当然。”想欺负她,劝百里鸢再投一次胎吧。 “今日之后,那百里鸢下回见了你,估计吓得都要绕道走了,哈哈哈!” 这世间的事儿,向来都是东风压西风,你越是退让,对方就越觉得你好欺负,从而得寸进尺,逼得你一退再退。 反之,你若是不好惹,对方吃了几次亏了,知晓惹不得,才不敢再生什么小心思。 柿子挑软的呢,若是你扎手,扎得她手都流血了,就再也不敢捏你了。 程娇摇首:“且看吧,若是她就此消停了,我懒得搭理,若是再敢惹我,我便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 纪青莲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二人聊了两句,也不再提这事,倒是听得一旁的程姝一愣一愣的。 纪青莲向程娇与程姝介绍了邓宛然,双方算是认识了。 邓宛然笑得有些腼腆:“久闻六娘子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久闻啥子?名不虚传啥子? 是她骄横无礼吗?还是她有仇必报,点子扎手? 程娇脸皮虽厚,但也忍不住老脸一红,连连摇头:“这个不用久闻,真的不用了,也不用传我的名了,这都是谣传啊,我乖得很。” 书呆子,你还是多读点书吧,别听外面的谣言。 纪青莲连连点头:“是啊,我们乖得很,知书达礼又聪慧贤淑。” 程娇也点头:“对对对。” 邓宛然又是一笑,觉得这两个人可有意思了,像是两只伸出爪爪挠了人又装乖装萌的猫儿。 “是啊,你们乖得很。” 程姝看了好一会儿了,忍不住在程娇身边小声逼逼:“你们不要脸的吗?” 程娇摇头:“我没脸,谢谢。” 程姝:“” 玩不过玩不过。 夏荷苑这边清凉宴正热闹着,另一边的百里鸢换了一身衣裳,便去平清王妃那里哭诉。 大概是她哭得实在是可怜,惹得平清王妃恼怒非常。 “真的是岂有此理,她都还没过门呢,竟然就敢这样欺负你!” “我早说过了,这程六娘不行,娇蛮任性胡作非为,就不是个好女郎,你姑父偏生要为你三表兄聘娶她!” 得亏嫁的不是她亲儿子,不然都要气得吐血了。 “也难怪是先前首阳长公主突然反悔,不愿让三表兄娶程六娘,想必是知晓了她是个什么性子的。”百里鸢真的是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相中的郎君啊,竟然被这么一个泼蛮无理的女郎给抢走了,可恨啊! 百里鸢拧紧了帕子擦眼泪:“姑母,咱们不能让那程六娘嫁进来,若是她嫁进来了,指不定天天气姑母,还要欺负我,这家里哪里还有安宁的日子?” 她就算是嫁不成谢琅,也不想那程娇嫁给谢琅与她做妯娌。 平清王妃也觉得心口疼,她伸手捂住胸口:“便是不愿,可我们有什么办法,赐婚圣旨都下了,大礼也过了,若是如今突然反悔,旁人如何看待我们平清王府?” 世人最是重视诺言,两方定下婚盟,若不是出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那婚事定然是要成的,若是反悔不守婚盟,如何立世? 百里鸢那堵在心口的一口气是吐不出来有咽不下去,险些都要噎死了。 是啊,有赐婚圣旨,还过了大礼,岂有反悔之理? 平清王妃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等清凉宴散了,便请她过来这边一趟,我倒是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竟敢在我平清王府欺负你!” 她百里鸢是她娘家侄女,世人云,不看僧面看佛面,程娇这般对百里鸢,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百里鸢闻言擦了擦眼泪,忙是叩拜:“多谢姑母疼惜。” “快快起来。”平清王妃见她如此,心里更生气了,她亲自上前去将人扶起,“你放心,姑母是绝对饶不了那程六娘的。” “多谢姑母。” 夏荷苑这边,待到客人将要离开的时候,程娇便接到了平清王妃的召见,让她前去拜见。 纪青莲脸色微变,忙是问前来传信的侍女:“王妃要见六娘,是为了何事?” 侍女答曰:“王妃听闻六娘子来了王府,便请六娘子过去说说话。” 程娇点头应下:“既如此,劳你回禀王妃,六娘一会便至。” 侍女得了回话,屈身行礼,而后告辞离去。 纪青莲有些担忧:“该不会是因为百里鸢的事情,王妃来找你算账吧?程娇” “慌什么?”程娇笑了笑,“便是为了此事找我麻烦,她能待我如何,不过是训斥几句,让我向百里鸢道个歉罢了。” 平清王妃又不是她亲婆婆,而且还未来的婆婆,还能将她如何了? 第104章 飞不上枝头就不要飞了 纪青莲眼睛一亮:“你说的也在理。” 因为首阳长公主的存在,而且人家还活着并且手握重兵,平清王妃在谢琅面前都不敢以母亲自称,更不敢以母亲之名教训谢琅。 她这‘未来继婆婆’的身份,还能将程娇如何了? 邓宛然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我们便一同去吧,来了王府,拜见王妃也是应该。” 纪青莲点头:“那就去,那就去,我们去拜见王妃。” 然而一众人想得美,可当她们一同前去的时候,除了程娇与两个侍女,其她的都被拦在院子外面,进不去。 程娇随着引路的侍女进了平清王妃居住的院子。 王府女主人所居之地,院中自是花团锦簇、树木秀美,随处可见的还有诸多珍贵花草,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这会儿平清王妃与百里鸢正在东厢喝茶,程娇也被领着去了东厢。 见了人,程娇上前去行礼:“程六娘拜见王妃。” 只是前面的二人似乎是不知她的存在一般,对坐在一张案几前喝茶。 百里鸢眸光流转,轻笑了一声,与平清王妃道:“姑母,你看那只麻雀,是不是一直在往上飞。” 此时窗外正好有一只雀鸟往树上飞,那雀鸟不知怎么的,飞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摔了下去,那小雀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它喳喳叫了两声,似乎还不甘心,又重新飞上去。 再一次重复上一回的命运,摔得很惨。 又一回,再一次摔了下来。 “飞不上枝头就不要飞了。”百里鸢声音透着淡淡的冷然和讥讽,“小心摔得粉身碎骨。” 话中所指显而易见。 笑死,到底是谁飞不上枝头啊?! 要说谁飞不上,那不就是她百里鸢吗? 追着谢三郎跑了这么久,摔了多少次跟头了,还嘲笑人家小麻雀飞不上枝头! 不过程娇懒得搭理她,也不想留在这里听她们冷嘲热讽。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似乎是眼瞎没看到人似的,大声叫喊:“王妃,王妃您在吗?若是在,您应我一声啊!” “我今日眼神有些不好,指不定看漏了您嗳,若是不在,六娘只好改日再来拜见了。” 平清王妃:“” 她这么大坐在这里,还能看漏了?! 程娇冲着墙面翻了个白眼,心中也道,我这么大个人杵在这里,您怎么能当自己眼瞎耳聋、当我不存在呢? 您要是不应,我可真的走了啊! 平清王妃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是回道:“是程六娘啊,免礼。” “谢王妃。”程娇抬头笑笑,一张小脸上满是无辜的笑意。 平清王妃也没有让她坐下,就这样将她晾在那里,仔仔细细将人打量了一遍。 程娇也不在意,问她:“王妃今日将六娘请来,是有什么话要与六娘说吗?” 平清王妃反问她:“怎么?没有话与你说,便不能请你过来坐坐?” “哦,原来只是请我过来站站啊。”程娇恍然大悟,又想起说错话了一般,小心地捂嘴,“是我说错了,王妃是请我过来坐坐,是坐坐。” 指站为坐,不愧是机灵的我。 平清王妃脸色当下都要黑了,这程六娘是真不懂事还是假不懂事,到底会不会说话了? 难不成等她出去了,旁人问她‘王妃请你过去做什么’,她就和别人说‘王妃请我过去站站’? 站站? 罚站吗?!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岂不是人人都传她这个平清王妃为难未来儿媳,这还没过门呢,就被喊过去立规矩了! 平清王妃隐忍着怒气,但只能嘱咐边上的侍女:“去搬一张椅子来,是本王妃疏忽了,六娘站累了吧?” 程娇摇头:“不累的,多站站身体好,王妃也是为了我好。” 平清王妃嘴角一抽,就不能不说‘站站’这个词了吗? 等侍女搬来了一张椅子,平清王妃松了口气,让她赶紧坐下:“快坐下吧。” “多谢王妃。”程娇忙是应下,然后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睁着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平清王妃与百里鸢。 平清王妃问她:“听说你方才与阿鸢闹了一些矛盾?” “是的。”程娇点头承认,“方才是我一时眼花看错了,以为有蛇,吓了一跳,惊得百里娘子摔下了荷花池。” “一切都是我的不是,我原本便说了,愿自罚三杯向百里娘子赔罪,可惜百里娘子刚才受了惊,没有去宴上。” “王妃,你这里有酒吗?若是有酒,可否给我一些,我现在便向百里娘子赔罪,若不然我这心里,委实是过意不去。” 平清王妃:“” 什么话都让她给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吗? 人家都说了不小心,现在还愿意赔罪,她难不成还能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 若是纠缠,那岂不是她不敞亮了? “赔罪就不必了,哪里能让你一个小娘子喝酒的。”平清王妃拉着一张脸,真的是一点笑意都没有,“不过你下回也不能这么一惊一乍的,我们家阿鸢可吓坏了。” “那是自然。”程娇连连应下,然后又道,“不过百里娘子的手,下回也要小心些,别突然又不听使唤,想扇在我三姐脸上,想教教我三姐规矩。” “程娇!”百里鸢终于是忍不住,徒然站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娇眨眨眼:“没啊,我没什么意思啊!” 冤枉啊她,她都是字面上的意思! 不惹她,她都懒得搭理她好不好? 平清王妃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看了一眼百里鸢。 她竟然不知这其中还有别的事情。 想到这里,平清王妃有些不高兴,觉得自己被这个侄女给糊弄了,方才说得自己多可怜,没想到竟然是她先惹事的。 平清王妃不喜欢谢琅,也不喜欢谢琅这个未婚妻,当然,她也不想与谢琅程娇结下什么死仇,将来惹出什么事端。 就算是首阳长公主不在乎这个儿子,可陛下还是在乎这个唯一的外甥的,要是谢琅在陛下面前说她亏待他们,那她指不定要被怪罪的。 “原是阿鸢也有错。”平清王妃脸色沉沉,却道,“既如此,阿鸢也向六娘道个歉吧。” 第105章 这小娘子,真的是一点亏就不吃 百里鸢自然是不肯向程娇道歉的,她还想说什么,但被平清王妃冷冷扫了一眼,只能忍下来。 她咬了咬唇,张了张嘴,终于是将这事情认下来:“先前是我一时冲动,对不住了。” 程娇虽然不惧平清王妃为难,却也不想与她撕破脸结仇,于是顺势下坡,道:“我也有不是,也对不住百里娘子,还望百里娘子勿怪。” 双方道了歉,此事便算是揭过了,再也不提什么自罚三杯的事情。 平清王妃问了程娇几句话,然后便放她离开了。 程娇一走,百里鸢便气得抓起案几上的一只茶盏就要往地上摔,平清王妃扫了她一眼,她的停下了动作。 “姑母,就这样放过那程六娘?她今日这模样,显然就没有将姑母您放在眼里!” 她姑母可是王妃,程娇竟敢这般阴阳怪气? “不将我放在眼里又如何?”平清王妃脸色冷淡, “旁人做继母,那都是继子继女在继母手下讨生活,过得艰辛不在少数,我同样也是做继母,还是堂堂王妃,却也是做不得的事情。” 在首阳长公主面前、在陛下面前,她势必是要低头的,谢琅的事情她也不敢多管,战战兢兢多年,这才能安安稳稳地做她的王妃。 “你信不信,首阳长公主可以让我在她面前下跪磕头。”平清王妃说到这里的时候,死死地咬紧牙关。 她心中是有恨的,是有不甘不满的,可还能如何? 人家是皇族,是陛下,是手握重兵的镇国长公主。 她除了隐忍还能如何? “可是姑母,长公主向来不喜三表兄,也不喜这程六娘” “长公主与三郎到底是亲生母子,便是如今不喜,焉知日后不会后悔,到时候清算下来,我自然是讨不到好。” 别人都见她风光,却也不知她内里的难处与隐忍。 “程六娘整个人,我大概是知晓些,她的性子确实也不温良贤淑,但不招惹她,她就不会惹是生非,你惹她做什么?” 平清王妃静静地看着百里鸢,目光微凝,问她:“难道该挂记着三郎?” “没有!”百里鸢险些跳起来了,手心瞬间浸染薄汗,她忙是跪下为自己辩解,“姑母,阿鸢没有,阿鸢都要与四表兄定亲了,如何还会挂记三表兄?” “阿鸢也没有为难那程六娘,阿鸢只是为了表妹不平啊!” “表妹多中意那萧二郎,却被程三娘这个农家出来的女子抢了郎君,阿鸢只是看不过眼,想教训教训程三娘而已!” “只是谁知程六娘突然跳出来了,这才与她对上了。” 百里鸢的心也是怦怦跳个不停,心中暗暗庆幸她只是和程姝闹起来,而不是直接与程娇闹起来,若不然这位姑母定然会厌恶上她的。 她是姑母的侄女不错,可姑母是绝对不准许亲儿子娶一个心里有别的郎君的女郎为妻。 “姑母,阿鸢是绝对不敢有不该有的心思的。” “快起来。”平清王妃心头一松,面上的表情总算是好一些的,让她起来,“别总是跪来跪去的,我是你姑母,无需这般见外。” 百里鸢只是笑笑,将心头那些不甘不平压下,心头一片冷然平静。 。 谢琅得了程娇已经离开的消息,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 临江道:“郎君不必担心,六娘子聪慧着呢,想欺负到她头上的,可没几个能占到便宜的。” “确实,心眼挺小的。”想起百里鸢落水的事情,谢琅忽然笑了起来。 这小娘子,真的是一点亏就不吃。 “不过六娘子这脾气,一不小心,也容易得罪人。”临江主要是担心这个。 “无妨,得罪就得罪了。”谢琅并不在意,而且还十分纵容,“只要自己不吃亏就好了。” 要那些贤惠之名做什么? 她又不是要做太子妃做皇后,如今他虽然没什么官职爵位,但有一个做皇帝的舅舅,已然是无人敢欺。 临江:“”罢了,说了也白说。 只是他心中还有一些隐秘的担忧,陛下在的时候,他们自然是无人敢欺,可将来陛下仙去之后呢? 到时候就难说了。 不过眼下也是走一步算一步了,而且,那些事情似乎也不算是得罪人,顶多是有点口角罢了。 对,就是这样。 程娇不知谢琅打算着去捞她,出了院子之后就与几人一同离开。 纪青莲很想与程娇一同,但是她不想和程姝一起,想了想还是选择与邓宛然那书呆子坐一辆马车。 等回到临安侯府,程娇与程姝各自回院子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去了福安堂跟程老夫人禀报清凉宴的事情。 这会儿程娴、程妍都在。 程妍见程娇回来了,那是气得鼻子都歪了,嫉妒和不满摆得是明明白白:“哟,贵客怎么就回来了?” 程老夫人皱眉:“五娘。” 程老夫人心知程妍对没有去平清王府参加清凉宴不满,可她也与她解释了,她们姐妹一同回来,没有一个跟着去赴宴一个要留在家里的道理。 哪怕程娴只是个庶女。 故而两个都不去,等下回再说,等下回,她有了请帖,到时候再去就是了。 只是程妍对于不满意,她不敢对祖母不满意,故而只挑剔拖累她的程娴和不带她去的程娇。 程娇淡淡地瞥了一眼程妍,并不打算搭理她,给程老夫人行礼之后,便坐到边上和程老夫人说了说宴上的事情。 至于她与平清王妃说话的内容却换了个说法,只说平清王妃了解事情之后让她与百里鸢互相道个歉,就让这事情过去了。 “我听闻平清王妃有意让谢四郎娶她这娘家侄女?” “是有这么一回事。”程娇点头,这消息传了好些日子了,也不见平清王府胡来澄清,估计是真的。 “她与你不对付,若是与你做妯娌” “祖母不必担心,且不说我不是好惹的,还有王妃在呢,她不敢做得太过了。” 程娇心中叹息,祖母什么都好,只是太喜欢操心了,大概是上一回险些丧命吓着她自己了,恨不得将自己的孙子孙女的将来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程老夫人想想也是,于是便将这些事情放下了。 “对了,方才说起了你大姐,明日你叔母她们要去看望你大姐,你与三娘也一同去一趟吧。” 第106章 看望程娥 “要去看望大姐?”程娇面上的表情微僵。 她不想去梁家,也不想见到程娥。 在梦中预示的将来,她的一生皆因程娥的遗言而踏入深渊。 程老夫人却道:“去看一次吧。” 看望了这一次,之后,估计到程娥差不多要死了,才会再见一面了。 程老夫人听杨小娘回来说过,说如今的程娥已经不是很好,若不是有薛大夫开了药方配着千年参吊着命,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呢。 程娇目光微闪,但还是应了下来。 说起程娥,她又想起了杨小娘,因为程娥的病,杨小娘时常出入梁家,倒是没有天天在家里跳跳蹿蹿了。 程娇没有在福安堂待多久便告辞离开了,这一天下来,她也是累了。 只是她刚刚出了福安堂的大门,程妍就追上来了。 “程娇!程娇!好你个程娇!你带上我去平清王府难道会死吗?” 程妍真的是太生气了,那可是平清王府的宴,请的都是各家有身份的小娘子,她回来了,却单单漏了。 程娇见她伸手拽自己的手臂,挣扎了起来:“你松开松开!” “不松不松!今日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 “你就如何?”程娇眉头一挑,笑了,“难不成你还想和我打一架?程妍,你今年十五岁了,可不是五岁,别跟个小孩子一样总是想打架!” “反正我不管!” “那我有什么办法?”程娇真的是无语,“这都是祖母的决定,你既然回来了,下次别人宴请就有了请帖,到时候再去就好了。” “可是,那都不是平清王府了!” “你既然怎么想去,为何不偷偷追上来,到时候我还能将你丢下不成?” 程娇还是那句话,带程妍没问题,可程娴肯定是不行的,谢璎这个人想来自傲,带一个庶女过去,她还以为你打她脸。 程妍:“!!!” 她睁大眼睛看着程娇,气得在原地乱窜:“你怎么不早说!” 程娇哦了一声:“这还需要我说吗?我还以为你自己能想到呢。” 那小表情仿佛是在说‘你怎么这么蠢呢’。 程妍气坏了,瞪了她一眼,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程娇也生气:“什么人啊,这还是我的错,都是她自己蠢好不好!” 回了四闲苑,程娇忙是去睡一觉,等这一觉醒来天都黑了,这才吃了一些东西。 铃镜送来了蓬莱仙居和春风揽月斋上个月的账本,程娇借着烛灯的光翻看了一下。 上月乃是五月,天气炎热,蓬莱仙居的饮品卖得不错,客人也不少,但因为用了冰,花销也不少,综合各项,与平时差不多,利收折算成银子是三千八百六十二两。 春风揽月斋的生意有所下降,毕竟这大热天的,那些贵夫人贵女们都不爱出门,在家中的时候,谁人也不愿意顶着那一张脸,都不爱上妆。 不过花露倒是香胰子倒是卖得不错。 利收折算成银子是八百九十一两。 算起来也是很不错。 大盛朝流通的钱币多是铜钱居多,还也有一些金铜钱,大概是一百个铜钱换一个金铜钱,金和银虽有,但是用的极少。 不过店家自然不会那这么多的铜钱,故而兑换成金银或是银票。 “不知怎么的,最近那昆仑仙居低调了许多,也不盯着蓬莱仙居学了。”铃镜对于此事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有些担忧,“娘子,你说,那昆仑仙居是不是想搞一个大的。” 搞一个大的? 程娇心头一凛:“不会吧?” “怎么不会!”铃镜心担心极了,“娘子你想啊,这昆仑仙居自从开了之后,什么时候这么安分过?” 程娇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可是他们能搞什么呢?” “谁知道呢。”铃镜叹气,“王管事也说了,他这些日子会警惕一些,绝对不会让人赚了空子的。” “也好。”多注意一些最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程娇将账目看好了,觉得没问题,便写了一张收据,再写一张给各位管事。 这两家店的管事,程娇取用的是分成机制,平日里有一笔不算高的工资,但是盈利都分出了三成。 蓬莱仙居是王管事带着两个小管事,这两成里,王管事占了两成,其余两个人平分。 春风揽月斋这两成是铺面镇守的管事与庄子里管生产制作的管事各分一半,都是一成五。 这个前可以每个月都支取,也可以留到年底算总账的时候取走。 大概是因为有钱分,这赚钱的事情这些人比她还积极。 当然,这些盈利的钱都是交了税之后的,长安城的税收亥时管得比较严的,每个月月底都会有人查账收税,商税的比例也不低,是收入的三成。 重农抑商,大概是农业没发展起来的每个时代都存在的,毕竟谁都知道做生意赚钱,可谁都去做生意,那地都没有人种了。 大盛朝已经算是不错了,程娇知晓有些朝代,商户还不准参加科举的。 程娇摇摇头将这些事情抛在脑后,然后便去休息了。 第二天,临安侯府众人便去梁家看望程娥。 程老夫人与萧氏是不去的,临安侯与程谦也没有这些空闲,但除了这四人,其余都去了。 梁家不如临安侯府居多,却也有一个伯府的爵位,称承平伯府。 程娥嫁的,便是承平伯府的嫡长子承平伯府世子梁平远。 临安侯为了程娥这女儿,也不知晓花费了多少心思,不知道许出了多少东西,还为程娥备置了一份丰厚的嫁妆,送她风光大嫁,十里红妆,羡煞长安城的一众人。 梁平远今日也在家中,并且亲自接待了他们。 此时的梁平远比往日也憔悴消瘦了许多,眼下的青黑难掩。 见了临安侯府众人,他叹了一声:“元娘这些日子,越来越不好了,就靠着那千年参吊着命,而且便是有千年参,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你们既然来了,便陪着她说说话,劝劝她,省得她天天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