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 高启盛BG] 暗涌》 第1章 第1章 高启盛再次见到徐芸是在2003年,他刚刚结束掉一个“拆迁动员”工作。善后的时候,与高启强在饭店门口送走领导的时候,他瞧见了徐芸。 关于这个人的信息,高启盛以为自己早就从脑海中尽数删除了,就像电脑上把文件拉进回收站,却忘了回收站里的信息,也有恢复的一天。 她穿的和身边那群人差不多,毕竟是公职人员,不可能太过花哨,她甚至为了显得低调,似乎特意穿了不合身的短袖衬衫上衣,腰身肥大的很。 但是高启盛就是想到了他第一次见徐芸时,帮曹斌去给她送东西时,曹斌对她的描述。 “人群中,你一眼望过去,那个鹤立鸡群的就是她了。” 当时他还在心里笑,到底是什么样的美女,能让曹斌这种花花公子哥一见倾心,并且坚持不懈的追半个学期。 而且,多稀奇啊,曹斌这种初中最简单概率题都学不明白的白痴,居然嘴里还能蹦出个成语来形容她。 而到了理工大的舞蹈排练厅,徐芸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站在一群翩翩起舞的舞蹈队姑娘面前,给她们打拍子纠正动作的时候,高启盛第一个看到的居然真的是她。 原因无它,就只是曹斌用的那个成语,鹤立鸡群。 03年的徐芸依旧是鹤立鸡群的,甚至三年不见,她越发的美丽。人说灯下看美女越看越美,她只是和同事告别,但似乎笼罩在她身上的昏黄路灯灯光,都格外溺爱她几分。 “阿盛,看什么呢?人家龚主任都走了。”高启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自然同他一样看到了鹤立鸡群的徐芸。姑娘年轻漂亮,弟弟也英俊帅气,高启强老父亲的心态顿时涌上心头。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对象了!” 高启盛被自己哥哥这一句话拉回现实,连忙打断:“你在哪瞎想什么呢。” 从前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更加不是了,别祸害人家了。 “什么瞎想,你都这个年纪了,还不找!”看到唐小虎将车开过来,高启强醉醺醺指着他对高启盛说:“小虎跟你差不多年纪,女朋友都换三个了!” 唐小虎笑嘻嘻的从车里走出来,眼睛滴溜溜的转,看看路那头的徐芸,又看了看高家兄弟,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他帮着高启盛把高启强扶进车里,车子发动的时候,高启盛似是终于想到了反驳的精准一击:“你三十多岁才初恋,我有什么可急的。” 然而后座响起了高启强轻微的鼾声,高启盛面无表情地说:“吵不过了,你就装睡吧。” 唐小虎噗的笑出声。 送完高启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京海的夜生活是很丰富的,但高启强的别墅在郊区,人少,虽然高级豪华,但总是有些冷清。直到车子渐渐驶入老城区,才有些烟火气。周围大排档渐渐多了起来,食客络绎不绝。 车子停在旧厂街的高家老房子前,唐小虎坐在车里,看着顶楼的高家灯光亮起来,才打火准备离开。 小灵通叮了一声,唐小虎骂了一句街,直到车子再次开到郊外别墅区停下时,他才看了一眼小灵通。 居然是高启盛发的短信。 “查查今天晚上那个女人。” “靠!”唐小虎努力回想起高启盛嘴里的那个女人,路灯下惊鸿一瞥,除了个子挺高,长得挺好,穿的不行之外,唐小虎实在不记得还有别的特点了。 但强哥吩咐的话可以不那么重视,二少爷的吩咐那是必须打起一百个精神去好好干。没别的原因,这人实在是心思太重了,人敏锐,手又狠。 他这几年搞强拆,手里的人命,可比强哥多多了。 而且这人也怪,高家依靠建工集团这些年挣了这么多钱,连他手下的光头强都住上了大别墅,高启盛却还窝在旧厂街他们高家那老旧的一室一厅里。 送他回家都他妈麻烦。 车子在快速路上行驶,唐小虎烦的要死,这他妈怎么查,他连那女人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小灵通又叮了一声,唐小虎瞥了一眼,又是高启盛的。 他也不顾是不是正在驾驶中了,看了一眼小灵通。 “徐芸,省理工大95级,汉语言文学。” 真是谢谢高大小姐的大恩大德,唐小虎仿佛解脱了一般,开车的心情都变好了。 两周后,唐小虎才把徐芸的资料拿给高启盛,高启盛看了一眼牛皮纸袋:“怎么这么久,我以为一周就能查明白了。” 唐小虎有些尴尬:“手底下的人没文化,不知道汉语言文学是什么,话传话传成了语文,就跑到中文系去查了,查了半天没结果,一周多了才敢来问我。” 高启盛一时语塞,看了看唐小虎:“我哥让你去学ba是对的,要不然三周也查不出来。” 唐小虎哈哈一笑,又揶揄他:“小盛,人家这姑娘挺不错,跟你还是校友,强哥说的对,配的上你!” 配的上他?当年可是他配不上人家。 “行了行了。”高启盛笑着皱起眉来,对唐小虎说,“我查个人你这么多事,早知道不找你查了!” “真的,你考虑考虑,人家还是龚开疆手下的公务员呢!铁饭碗!” 高启盛眉头一皱,这次没再笑:“龚开疆手底下?” “可不是,真巧呢!”,唐小虎见话点到了,立马就撤。 他跟这兄弟俩混的第一天起,在监狱里的唐小龙就教了他一句生存准则:“别揣测强哥的想法,小盛更不行。” 多可怕,用的不是“也”,而是“更”。 唐小虎走后,高启盛打开了装着徐芸过往的牛皮纸袋,映入眼帘的第一张照片便是她毕业证上的照片。 这张照片,一模一样的高启盛也有过一张,那个时候他在校办帮老师干活,给上一级的毕业生做证书的时候,瞧见了她的一寸照片,便掖在袖子里,偷偷藏下了一张。 (做毕业证时,学校通常会多收一张照片,以免遗失。) 发毕业证的时候,他还听见她还嘟囔过:“怎么就我剩的那张照片丢了,我研究生学校那边正好要呢,还得再去拍,唉!” 他的心砰砰直跳,忍不住摸了摸放在格子衬衫心口口袋里的那张照片,生怕突然口袋就开了,照片掉出来被她发现。 同时又是黯然,他这辈子只怕都配不上这个女孩子了,她有着富足的家世,开朗的性格,又考上了研究生。 连他唯一值得引以为傲的学业上,他都要注定比她低一头了。 他翻看着她这些年的经历,99年她毕业后就回了北京读研,那里是她的老家,他记得曹斌曾经说过。 很可笑,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但其实关于她的哪些点点滴滴,他都记得。 毕竟当年曹斌随便透露出的点点滴滴关于她的信息,他都在心里默念了很久。 02年年初的时候研究生毕业,毕业后考上了公务员,如今她是下基层锻炼,才来到京海。 挂职的单位,是龚开疆就职的单位。 高启盛皱起了眉头,想起前天晚上在白金瀚,龚开疆一手揽一个小姐,靠在沙发上嚎康定情歌,一个字都不在调上的样子。 真他妈恶心。 但龚开疆,也不至于傻到对自己的女下属动歪脑筋。 应该吧? 徐芸刚到京海财政局工作不久,就和同个办公室的人打成了一团。她踏实肯干,人又开朗细心。更重要的是,她是下基层锻炼的,供着一年多就打哪来打回哪去了,这么短的相处时间,大家你好我好就成了,自然一团和气。 财政局管着京海的钱袋子,吃喝比起别的单位自然阔气的多,同事们小聚去的都是高档饭店。 这次聚完又是晚上十点多了,同个办公室的崔姐老公开车来接,她招呼徐芸:“小徐!上来吧,我送你!” 徐芸笑意盈盈地:“不用了崔姐!您和姐夫赶紧回家吧!您不是说女儿再过一周就中考了,还不多抓抓紧!” 崔姐也不过是礼貌一提,听她推拒便就坡下驴了,桑塔纳的红色尾灯在夜色中一闪一闪的。 徐芸走过饭店的停车场,突然看到一个背影,靠在一辆大奔上,有些许眼熟。 年轻男人穿着白色的西服,孔雀一样高调的颜色,穿到别人身上或许有些滑稽,但那人身材气质都好,反而觉得像海报上的模特。 徐芸看了两眼也没再多看,一边的高启盛反而紧张起来,见她刚刚上下打量自己的衣服,觉得这身皮仿佛哪里有问题一样。 突然徐芸停下了脚步,他们本来是要擦肩而过了,她却转变方向,径直的向他走了过来。 她今天穿着尖头的高跟鞋,哒哒的鞋跟声响在空旷的停车场,突兀而又惊心动魄,背着月光,仿佛踏碎了一地华丽的回忆。 “高启盛?真是你呀!”她走到他面前才敢确认,扬起脸来,“真巧啊!” “是啊,真巧。”高启盛看着她,她背着光站在离他两步远的距离,月光给她镀上一层华美朦胧的轮廓,卷发蓬松,像是古希腊神话里的月桂女神一样。 不巧,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第2章 第2章 “你怎么在这啊?”她笑着问他,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地说:“哦对,你和曹斌都是京海人。” 曹斌…… 高启盛皱起眉头,当年用砖头砸他的时候就应该再砸的狠一点。 “你这是刚吃完饭?”他问。 “不然呢?”她似乎是喝了点酒,微醺的样子:“在这儿除了吃饭还能干嘛?” 其实这里还是有别的营生的,高家的产业哪有不沾黑的呢? “回家吗?”高启盛问她,“我送你?” “不用啦,我打车就行。”她大概的确是喝的有点多了,也不想想自己一个人这样子打车多不安全。 “别了,京海治安可比不上你们北京。”他的语气有些强硬,又带着些随意,“我送你回去吧!” 她似乎是稍微清醒了些,打量了一下他。 她这个上下打量的表情,像极了狐狸,似乎在判断他有没有别的企图。高启盛这几年也算是在商场上混的不错,没露出心虚的样子,再加上他那一幅斯文败类的眼镜,极其的正人君子。 亏得他大学里老实内向的过往,她点了点头,坐上了他的车。 车内一时寂静,两个人其实算不上熟,仅仅是认识的关系。如果不是因为有曹斌这个共同的“朋友”,恐怕在学校里,风云一时的徐芸都不会注意到高启盛。 斟酌半天,还是徐芸先开了口:“你毕业之后过得不错呀,发达了,都开上奔驰了。” 语气中带着点朋友见面的调笑,却也没有刻意的恭维,似是她想故意拉近两人的距离。 高启盛笑笑:“搭上了好时候,我毕业的时候,正好不是小灵通刚起步么?我跟我哥商量后,一咬牙拿下了京海的独家代理。” 徐芸惊讶的眉毛挑的老高,她做事总是带点有意为之的夸张高调,高启盛瞧见她的表情,便笑:“没多少钱!当时没什么知道这个消息,知道消息的人又不怎么看好,就让我捡了漏了呗。” 徐芸却是笑:“谁想钱了,我是在想,你们兄弟俩可真是有胆量,也有眼光。在大家都观望的时候,就你敢豁出去,硬是砸下来这个独家代理权。”她瞥了他一眼,笑道,“搁我我可不敢,我就怕自己赔个底儿掉。” 她说话有着北方人特有的抑扬顿挫感,但有的字却总是囫囵连着念过去,带着些漫不经心的随意。 高启盛知道她这是在客套,从前在学校里她就会说话、讨人喜欢。 上大学的时候,他讨厌周围的一切,讨厌别人眼里穷酸的自己,讨厌把自己当做佣人的曹斌,更讨厌曹斌身边那些高高在上的二代们。 而她则不同,她一直跟曹斌圈子里那些所谓的“人上人”完全不一样,她会看人眼色,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但她又不像是那些未经历过风雨、温室中长大的太阳花,带着那种高高在上,俯视凡间般的怜悯。 高启盛记得,大一期末考试结束后,曹斌带着他去他们圈子的聚会。临江省最豪华的酒吧,他包了下来,水酒食物全免费,甚至舞台上还有乐队和歌手。 那是他第一次吃到披萨,他甚至用筷子去夹。而这一切,曹斌只是为了庆祝大一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低空飞过。 还是在他的帮助下。 酒过三旬,曹斌起哄,让徐芸上台跳舞。曹斌这个圈子里的女孩子大多都是某个男生的点缀,或者换句话说,便是金丝雀。 就连高启盛当时也以为,徐芸是一样的。 而她却面色一下冷了下来,先是好脾气的推拒。但在听到旁人跟风的起哄之后,她反而笑了,面上带着几分讥诮:“曹斌,你是不是酒喝多了,喝多了就出去吹吹冷风醒醒嘴!” 他有些吃惊,他之前只知道曹斌追求她,以为她会像旁人一样随便逐流的成为曹斌的女友之一,却不知道她并没有。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半晌,居然是曹斌先低了头,岔开了话题:“嗐,是喝的有点上头了。”又对一边的服务员说,“空调开低点!” “高启盛!来!”曹斌拦过他,“这次能考过可是多亏了你!”曹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对身边的人介绍,“这可是我们系全年级第一!我室友!脑子好使的很哪!” 曹斌突然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拉着他走到台上去,抢过驻场歌手的麦克风,晃晃悠悠地说:“来!我跟高启盛表演个节目,给徐芸道歉!刚刚对不起!” 她坐在正对着舞台的卡位上,身边的人看着手足无措的他,哄堂大笑,而她却皱着眉头,毫无笑意。 “我们两个,给大家表演个鸡兔同笼!让大家看看什么叫学霸!”不顾他一再地推却,曹斌嘻嘻哈哈的开始了他的问题:“30个头!86只脚!一共几只兔子几只鸡?” 酒吧昏暗,舞台上贴着闪光片的灯球时不时将刺目的光反射进他的眼睛,羞耻和气愤弄得他头皮发麻,像是他时常做到的梦,赤身裸体的走在大街上,被所有人指指点点。 后来他翻阅书籍,才知道,这种梦是因为紧张与自卑在作祟。 她身边的人平气凝神的看着他,仿佛看到了马戏团里会踩球的狮子,又或者是会算数的狗。不,他还不如狗,狗算对了还能得到一块肉作为奖励。 而他呢,得到的只有讥笑和猎奇的目光。 他闭上眼睛,想到旧厂街里的哥哥,守着巴掌大的鱼摊,时不时的还要受到小龙小虎的刁难,他总是说,“阿盛,等你毕业了,哥哥也就能轻松些了”。还有在鱼摊上支张小桌子学习的妹妹,再过两年就要高考的女孩子了,正是最爱美的年纪,却也总是一身的鱼腥味。 “十三只兔子,十七只鸡。”他低下头去。 曹斌的巴掌狠狠地拍在他肩膀上,他对着对面的人们挤眉弄眼地怪笑:“看吧!高材生!” 对面怪叫着起哄,曹斌像是马戏团的团长展示自己的动物一般,“再来一题!三十五个头,九十四条腿,几只兔子几只鸡?” 一旁的乐队起哄一般,键盘手的手指从电子琴上华丽的划过,一溜升高的音键,造成一种万众期待的错觉。 “十二只兔子……” “咦!你这琴是雅马哈的吗?”他的回答被打断,他抬起头,瞥见她从沙发上起身,径直地走到乐队键盘手身边。 所有人不解的看着她,键盘手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 她做到了电子琴边,拿起话筒对舞台上的曹斌说:“这个酒吧挺好,就是差个ktv。” “舞呢,我是不想跳。但是唱歌,我还是挺想的。曹斌,我唱首歌祝你生日快乐吧。” 舞台上的曹斌嘻嘻哈哈地走到她身边,卡座上的人也起着哄,喊着“在一起,在一起!” 他被众人遗忘了。 也幸而,被众人遗忘了。 高启盛去了一趟洗手间,在舞台上的时候,他心里突然出现从未涌现过的暴戾的情绪。 他的手边便是麦克风的支架,那些人大声嘲笑他的时候,他抓紧了支架的杆子,才控制住了自己操起支架砸向身旁罪魁祸首的冲动。 刺骨的冷水打湿脸颊,卫生间没有昏暗的霓虹灯,照的他的脸清清楚楚,眼里或许是恨意,也或许是可入骨髓的自卑。 卫生间外闹闹哄哄的,似是那群人起哄的声音,高启盛站了一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突然狠狠一拳砸向黑色大理石的台面。 他对着镜子中的人,挤出一个如同往日般老实中带着点讨好的笑,走出了卫生间。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电子琴前的她。 她似乎刚刚唱完了一段,电子琴弹得有点磕磕巴巴的,最后她反而笑出声,拿起电子琴前的话筒,听着吉他的声音,靠着电子琴有些漫不经心的唱起了歌。 “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 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没缘份, 我都捉不紧。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历史在重演,这么烦嚣城中。 没理由相恋可以没有暗涌。” 大约因为粤语不是母语,她的发音有些奇怪,但她唱歌的神情十分轻快,陶醉且温柔。明明听词,是首很悲伤的歌,但她却是笑着去唱的。 他才发现,她还有一颗虎牙,笑起来的时候,偶尔会露出来。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 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仍静候着你说我别错用神, 什么我都有预感。 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刚刚所有暴戾、疯狂的情绪似乎都被她的声音抚平。她唱完歌,不顾所有人的起哄声,摆着手径直去了卫生间。 洗手的时候,徐芸的目光正好对上高启盛的,她的手很漂亮,清凌凌的水从手上流过,带着一种午后阳光一样的美感。 高启盛看着镜子中的她:“谢谢你给我解围了。” 她抓起香皂,笑笑说:“谢我做什么,要不是我拒绝跳舞,曹斌下不来台,他也不会拉你上去。” 她扭过头来,“要我是你,我就抓起麦克风,敲他的头。你就是脾气太好了!” 她的声音轻快活泼,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哄他,高启盛不由得笑了,“其实我刚刚想用麦克风架子打他。” 徐芸一挑眉,笑道:“哇,那你可比我厉害。” 她抽了两张擦手纸,漂亮的手随意的在纸上抹一抹,从他身边绕过:“我先回去啦。” 两个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高启盛突然有几分不舍,或许是刚刚的气氛太过轻松,又或许,只是因为她和他一样,想用麦克风打曹斌的头。 “你刚刚唱的那首歌,叫什么?” 徐芸笑了笑,推开卫生间的门:“王菲的暗涌。” 后来,也不知道多少次,他在白金瀚,只是静静的坐着,开着原唱,电视上放着这首歌。 第3章 第3章 “不说我了。”高启盛握着方向盘,余光却是追随着她,“你这些年呢?我听曹斌说,你考研考回了你老家?” “是啊,这不是读完研了么。研二的时候,试了试国考。我运气还不错,一下子就考上了。”她的手指握紧了包带,似乎有些紧张。 “那怎么跑京海来了?”车内有点闷热,京海的四月,开空调冷,不开空调嫌闷的鬼天气。 高启盛帮她打开了一点车窗,他的车好,不是那种手摇式的升降窗。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点,生怕吹到她。 她顿了顿,突然直起身子,扭头对他正色道:“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高启盛,你是不是都没问我家住哪啊?” 他突然喉咙发紧,自己居然漏出了这么明显的漏洞。他当然知道她家住哪,小虎给的资料里写的清清楚楚,但她没告诉自己,他怎么知道往哪走的? 几次和警察局周旋的经历在他脑子里回旋着,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收紧。 他正想着该怎么回复她,她却突然噗嗤一笑:“你都不知道,就到处跑,车里油挺多啊!” 他听到她笑了,才跟着笑出声:“……可不是,忘了问了,你现在住哪来着?” “翠湖小区。”她回道,“诶,还别说,你倒是没走冤枉路。” 车停到了小区门口,高启盛问她:“你不用我送进去吗?” 她抽出安全带:“进去干什么呀?小区路窄,你出的时候不好出。对了,把你手机号给我?回头叫上曹斌,咱们三个聚聚?” 又是曹斌。高启盛无语,这货就没法从他们两个之间抽出来了是吧? “行啊!”他报出自己的手机号,不过一会儿,自己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则挂掉电话,打开了车门:“那今天先这样?我先回家,回头咱们再聚?” 高启盛却连忙叫住她,她扭头看向他,眼神却带着戒备。 “回头是什么时候啊?”高启盛问。 徐芸看向高启盛,他的眼神像极了小狗,可怜巴巴的,她突然开始反思自己从上车开始,是不是对他太有戒心了。 但明明,是他先表现出的,那么强的侵略性,这和从前的他完全不一样。 “回头是……下周五吧!”她笑了笑,卷发从耳边滑落,“下周五见吧!” “还有个事,”他咽了口口水,突然心里一阵紧张,问出了那个他最想问的问题,“你跟曹斌,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回避啊?” 她却站在车外低头笑了,拄着车门反问他:“你不是曹斌的大学室友吗?我跟他怎么样,你不知道?” 高启盛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唇角翘起,而后越来越弯,到了最后,竟是笑出了声。 昨天晚上酒喝得有些多了,第二天早上,徐芸破天荒的没起来练功。她小时候是学舞蹈的,习惯每天早上起来压压腿,跑上几圈,但今天愣是等到七点半了还没醒。 闹铃第一次起了作用,到单位的时候还差两分钟,她就迟到了。 晚上做了成宿成宿的梦,光怪陆离的,偶尔是小时候父亲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带着她去爬山;偶尔是满身伤痕的母亲哭泣着抱着她从老旧的家中跑出去;又偶尔是少女时期她穿着芭蕾舞鞋,内心忐忑,老师却对母亲说她年纪太大,舞蹈要的是童子功,现在学已经没前途了。 工作时对着excel出神,每个体制内单位里,年轻人的工作总是费力又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表格上地址“旧厂街”三个字及其的引人注目。徐芸没说话,她盯了两个小时的电脑,眼睛有些酸涩,起身倒水的时候,崔姐问她:“对了,小徐,你之前说你家是哪一片的来着?” “旧厂街,崔姐。”热水从暖瓶中汩汩流出。 “旧厂街那地方,你小时候应该还挺不错的哈?”办公室中时常有这种闲聊,只是今天,崔姐却带了几分试探。 水倒得有些满了,徐芸将杯盖小心的盖上,端到办公桌旁:“唉,我小时候就已经不行啦。那个时候厂子就已经快倒了,我爸天天担心发不下工资呢。” “那你怎么又到北京去了?” 电脑屏幕前,徐芸沉默了一瞬间,她不喜欢别人问太多从前的经历:“后来我爸没了,我妈妈老家是那边的,就带我回去了。” 对方哑口无言,显然是没想到她还经历过这种事情,有些抱歉的样子。 “怎么?崔姐,您这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啊?”她没再说什么,也似乎并不难过,笑道。 “嗐,我老公。他不是市警察局的吗?他们局里单身小伙子一大帮人呢!昨天他接我,看你特别不错,就想着给他们单位的孩子们介绍介绍。”崔姐笑着说,“我这不才想起来,你虽然是北京人,但是好像老家是京海的,我就多问了一嘴。” 徐芸没有搭崔姐介绍对象的话:“这样啊。” 她没说愿意,也没当面拒绝,但其实不回应便是沉默的回绝了。 最多再过一年,她肯定要调回北京的,怎么也不太可能在京海找男朋友。再说,她也不希望介绍人是自己的同事,要是在一起合适了还算挺好,不合适或者有矛盾的话,跟介绍人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也很尴尬。 “嗐,下周五咱们两个单位要办联谊会呢。你条件好,到时候我老公把他们队那几个小伙子拉过来,让你好好挑挑!”崔姐又是捧她。 “诶呦,周五啊?”徐芸装作惊讶地道,“真不巧,我跟我大学同学有约了,人家是本地人,知道我到京海了,特意说来看看我呢。” 其实她也就只答应了高启盛,曹斌她都没说呢。 主要,她就是不想去相亲。 崔姐说的没错,周五财务局果真是和市警察局办了联谊会。一下午的时间,正好和高启盛他们约的是晚上六点,徐芸也不好意思推辞,脸笑的都快僵了,对面的警察也有些心不在焉的,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我看你是在北京读的研究生呀,是x大吗?”警察问她。 徐芸有些惊讶:“是呀,你怎么知道的?” 警察同志也明显有些吃惊:“我就随便一问,没想到你真是!”他明显比刚刚有精神多了,“孟钰你认识吗?” “好像听说过”,这名字有些熟悉,徐芸眯起眼睛努力想了想,“是不是学新闻的呀?好像比我大几届,后来好像回学校做过采访。” 警察脸上有了神采,笑着说:“对,应该是她。” 徐芸明显感到对面对这个“孟钰”有些异样的感情,联谊的对方有意中人了,她却反而不觉得生气,大约是因为两个人都无意于此吧。她笑着单刀直入:“是你女朋友吗?” 警察同志低下头,有点失落:“也不是……是我妹妹吧。” “哦。”徐芸这个哦,回应的千回百转,小警察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啊,耽误你的时间了。” 徐芸笑了笑:“没事,咱们两个再坐一会吧,要不我领导肯定拉我去找别人。” 联谊会快结束的时候,两人还聊得很高兴。崔姐开心的很,偷偷对徐芸说:“我问了我老公,这孩子之前立过一个三等功的!他爸妈也是警察,牺牲的早。但是他养父可是现在勃北公安局的局长啊!还有个跟亲爸一样的叔叔在咱们市青华区做书记,这孩子早晚能提上去。” 徐芸笑的有些尴尬,她还没跟崔姐说,其实他们两个人聊了一下午的“妹妹”和怎么追“妹妹”。 “哈哈,是吗?” 崔姐关心的很:“小徐眼光果然好!” 见畅聊了一下午的警察同志走了过来,崔姐立马对他说:“交给你个任务,我们小徐一会有个同学聚会,离得有点远,人家小姑娘一个外地人,也没车,你送一下?” 那警察见她笑得有些尴尬,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好的。” 车子停在饭店门口的时候,警察同志瞥了一眼饭店大门:“你这同学挺有钱啊,吃的不错。” 一下午互相挡箭之后,两个人已经非常熟络了。 徐芸也没想到高启盛定的饭店居然这么高档,她也抬头看了看饭店门口那两个快十米高的罗马柱:“是啊,我都怀疑我今天能不能出得去这门,别付不起钱押店里了。” 警官哈哈的笑出声。徐芸下了车,也是笑着向他道谢告别。 就在这时,一辆奔驰风驰电掣般的停到了饭店门口,来人穿着条纹的银灰色西装,高调的紧,门童凑上前去给对方开门,又接过钥匙,为他停车。 警察嗤的笑出声:“有钱就是不一样。”但当那人转过身来的时候,徐芸明显看到他的面色沉重了下来。 高启盛瞧见车旁的徐芸,向她挥了挥手,徐芸向着他走了过去,他亦是满脸的笑容。 突然,高启盛似是看到了什么,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凝固了下来。 徐芸扭头,却看见刚刚送自己过来的警察站在车边,朝着他打了个招呼:“高启盛!” 高启盛则是站在原地,眼神中似是带出了一丝戾气。明明是四月的天气,但他眼神中那种刀锋一般惊人的狠毒,竟让徐芸突然打了个寒颤。 高启盛说:“安警官。” 第4章 第4章 徐芸能明显的感觉到,安欣也一改联谊会上的亲和随意,整个人像是一把老旧的匕首一样,带着点郁郁不得志的老旧,但又锋利依旧。 两个男人对视良久,高启盛先打破了沉默:“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着便引着徐芸一起走向酒店大门。 突然,身后的安欣大声喊道:“替我向你哥问好!” 徐芸有些意外,高启盛居然有个哥哥?而且这两个人明显是认识的,关系还肉眼可见的不太融洽。 高启盛的牙齿动了动,似乎在极力地忍耐什么。 背后,安欣突然又对她说:“徐芸,我有你的手机号了,回头我联系你!” 高启盛猛地回头看向安欣,目光锐利,徐芸看着他,突然感到有些不安,她急于打断这两个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忙对安欣说:“知道了!谢谢你送我过来,安警官。” 直到坐到包间里,徐芸依旧有种背心发冷的感觉,高启盛咳了一声:“我去趟洗手间,你先看菜单。” 徐芸翻着菜单,心里有些恍惚,这家饭店的标价与它的大门表现出了一般的贵,但心里却一直想着刚刚高启盛和安欣之前的奇怪氛围。 那仿佛是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奇异世界,令人恐慌,又令人目眩神迷。就像小时候看鬼片,明明很害怕,但又忍不住看下去。 “有喜欢吃的吗?”高启盛似是洗了一把脸,鬓角还带着水珠。 “你看着点吧,我都行的。”徐芸心里有些好奇,但也没问他和安欣之间的事情。 高启盛翻看着菜单:“来个澳洲龙虾三吃。”他似是有些随意地抬头问她,“对了,怎么是安警官送你来的?” 徐芸抿了抿嘴唇:“我们两个单位办活动,活动结束后,正巧顺路。” “什么活动?联谊啊?”高启盛翻了一页菜单,似是不在意地问她。 徐芸没想到这人这么敏锐,她反倒为自己刚刚的尴尬好笑,便大大方方地回答:“是啊,怎么了?” 高启盛抬起眼,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她,神色有几分认真:“他是刑警,我还以为你碰上什么事了,没事就好。” 徐芸反而笑了:“我能有什么事啊,老老实实上班,下班了就老老实实回家,连吃饭都是单位食堂,天天三点一线的,怎么可能碰上事。” “你要碰上事了,找我也行,不用找他。”高启盛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们两个人互相吸引是当然的事,一样的善良,一样的好出身。像他们这样的人合该在一起。 从前他穷,他自卑,他除了学习好什么都没有。但是现在他什么都有了,他主动地去接近她,想要做那个强势的走近她的人。 从小到大,因为穷,他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 但是现在,明明他们高家腰缠万贯,他却仍是配不上她。 沉默的太久了,服务员和徐芸都看向他,徐芸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打断他:“想什么呢?这儿的菜这么好啊?” 能不好么,价格在哪摆着呢。徐芸心里滴血,嘴上却丝毫没露。 “佛跳墙,和牛刺身。”高启盛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刷刷的记着菜单,徐芸则有些哑口无言。 这人这些年是真的发达了,单单从他点的菜上就能看出来。 “咳。”这次轮到徐芸沉默了,“曹斌还没来,要不先等等他?” 就算是aa,她也得大出血啊。 高启盛的手指捏在菜单塑封的纸页上:“哦,我忘了跟你说了,曹斌不在京海,今天他来不了。” 徐芸猛地抬起头,高启盛却非常淡然的看着她,仿佛没有一点私心,任她审视。 这一刻徐芸突然感觉到,他的确是和从前不同了。这个人,不再是从前那个只敢偷偷用余光追随她的男孩;再也不是每次她看过去时,只敢低下头的那个人。 现在,他已经是一个能和她平静对视的男人了。 她突然有些好奇,这三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蜕变呢? 这段饭,两个人吃的都很开心,当然,徐芸在开心中还带着心痛,毕竟一顿饭吃掉自己大半个月的工资,谁吃谁心痛。 结账的时候,徐芸咬咬牙,拿出了信用卡,但高启盛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记账上吧。便了结了。 aa她都不知道该给多少。 虽然知道这人大概率是不会收自己的钱的,但徐芸还是很没有气场的嘱咐了一句:“还是算算多少钱,我好还你。” 饭店的老板似乎和他很熟,吃到一半的时候特意来打招呼,对他更是态度好的异常,甚至有点卑躬屈膝的意思在了。 结账时,老板再次出现,听到她这么说,忙笑道:“别别别,怎么能让女士掏钱呢。小盛哥说了,这顿是给您接风的,自然得他来请。” 徐芸平日里虽然同事间也有应酬,但这老板摆明了是混社会的人,说话圆滑,她接不太住。反倒是高启盛,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行了,下次你请我。” 行吧,还有下次呢。 老板想亲自将两个人送出门,他像是有话要说,徐芸一向最会看人眼色,便借口补妆去了卫生间。 水流声哗哗的,包间里两个男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徐芸听不清楚,但似乎是老板有事相求,高启盛却无动于衷。 徐芸推门出来的时候,高启盛摆了摆手,打断了老板要说的话,对她说:“走吗?” 徐芸看了一眼面带焦虑的老板,对方讨好似的对她笑笑,她无力帮忙,对高启盛说:“走吧。” 饭店的停车场在地下,从电梯走出来时,徐芸听到旁边似乎有哗啦啦洗牌的声音,她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高启盛则皱着眉头,突然对她说:“这停车场还挺闹的。” 他这话很废话,像是要故意掩盖什么。 两人走出电梯的时候,哗啦啦的洗牌声更大了,甚至还夹杂着人的喊叫声。徐芸突然抓紧了包的带子。 高启盛看到她有些不对,正想开口,却突然间,两人一旁的另一个电梯的门突然开了,原来那并不是电梯,只是个用来掩饰的假门。两个彪形大汉将一个男人推了出来,大声吼道:“没钱来赌什么!欠的债十天内还清!要不然!” 那男人挥了一下手里的棒子,吓唬地上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却丝毫不怵,甚至连拿手挡一下的动作都没有,反而陪着笑从地上站起来,他的普通话中夹带着很浓的京海口音:“我今天手气很好的,就刚刚输了一把,很快就能翻本了!你们让我进去吧!我翻了本就还你们!”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光头男人嗤笑了一声,挥了挥手里的棒子,吊儿郎当地说:“翻本啊?” 中年男人穿着灰色的夹克衫,拎着个公文包,一幅知识分子的样子,眼镜因为刚刚被推倒而歪着,他也顾不上扶,猛地点头:“勇哥,您信我,我今天手气很好的!肯定能还上您的钱!” “你手气好?”光头男人掂了掂手里的棒子,突然狠狠地砸向那男人的腿:“你手气好怎么早不还!啊!” 中年男人被他一棍子打趴在地,趴在地上□□着。 打人的正是唐小虎手下的光头勇,这场子正是他罩着的,高启盛不想让徐芸看到这些事,他本来是觉得这里的菜色有京海特色,才选了这里。 现在他反倒有些后悔了。他扭过头去,正想劝徐芸快走时,却听到身边徐芸突然大吼一声:“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光头勇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被身边的小弟搀了一把才站稳。 高启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徐芸就快步走到几个人身边,掏出手机对着光头勇说:“你们组织赌场,还放贷打人,这是犯法知道吗?我这就报警,让警察看看你们在干什么!” 她不是冲动的人,但高启盛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冲上去了,只能跟着她快步走过去。 “臭娘们!你信不信我打你!”光头勇听到她的话,扬起棍子便要打,高启盛突然狠狠的咳了一声。 看见他,光头勇显然是懵了,高启盛给他使了个眼色:“你们这是滥用私刑知道吗!开赌场本来就是犯法,滥用私刑更严重!怎么?你还要打人么?” 光头勇能坐上小头目的位置,显然还是会看些眼色的,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高启盛挡在那出头的女人身前,一副保护者的样子,显然是招惹不得的人。 他怂的很快,不敢再对二人说什么,只是指着地上的男人:“姓刘的,今天有人给你出头,十天!十天之内,二十万全部还上!要不然,小心你另一条腿!” 说完便心虚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高启盛,砰的一声将赌场的门关上了。 高启盛没想到吃完饭会闹这么一出,也没想到她居然还这么的有正义感,还替陌生人出头。 徐芸见他们走了,便把手机收进包里,她走上前去,将地上的男人扶了起来,给他拍了拍上衣的土,搀着他,面色却铁青。 高启盛也走上前去,那男人显然在赌场里已经被打过一顿了,额头上肿着大包,浑身是灰。高启盛和徐芸一左一右架着他,男人勉强站立着。 那男人却大喜过望的样子,拉着她左看右看:“芸芸?真的是你,你跟你妈妈回京海了?” 第5章 第5章 高启盛闻言一愣,看向徐芸。 徐芸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那男人面上带过一色愧疚:“你都长这么大了,爸爸上次见你,你还才8岁。” 徐芸扭头不看他,但高启盛却看到她眼睛亮晶晶的。 那男人又突然抓住她,语气中带上几分急切:“芸芸!芸芸!爸爸的好女儿,你有没有钱!能不能先借爸爸点,爸爸翻了本,两倍还你!哦不!三倍!” 徐芸闻言,突然将男人狠狠一甩,高启盛连忙搀扶住徐芸的爸爸。 “十几年了,你见我第一句话就问这个吗!”徐芸眼里有泪,“我妈说的没错,你的确是无可救药!不管之前多好的人,沾上赌就完了!” 高启盛没有想到她居然还有这样的过往,在大学的时候,每当有人问起她的爸爸,她总是回答不在了。 没有想到这个不在了,居然是这个意思。 徐芸的爸爸面上带着一丝惭愧,他低着头,偷偷瞥了一眼女儿:“芸芸,是爸爸不好。” 徐芸背对着两人,没有说话,肩膀一颤一颤的。 她应该是在哭,高启盛突然想扔下这个男人,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地安慰她。 徐芸爸爸嘟囔着:“但是你要相信爸爸啊,爸爸今天晚上手气真的很好,你给爸爸一点钱,等你结婚的时候……芸芸,你结婚了没有?爸爸赢了之后送你一套房子给你做嫁妆好不好!” 徐芸扭过头来,她的眼眶通红,但面色却煞白。她今天应该是画了妆的,但是因为刚刚的哭泣,妆有些花掉了,眼底一块一块的斑驳。 她没再说什么,或许已经没什么再好说的了。她走到高启盛身边,将自己的父亲搀扶起:“高启盛,今天谢谢你,让你见笑了。” “没事没事。”高启盛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只听见徐芸又说,“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叫个车来,我好送他去医院。” 高启盛没懂她的意思:“坐我的车就好了,我送你们去。” 徐芸还是推辞:“不用了,弄脏你的车不好。” “真的没事,我送你们去。” “真不用!”徐芸低着头,她将自己父亲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她的肩头,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倔强和拒人千里之外。 高启盛愣了一下,却看见徐芸脚下,大颗大颗的泪滴如惊雷一般炸开。 像是炸在他的心头。 “对不起。”徐芸的声音软了下来,她抬起头,她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太好看,妆花作一团,“回头我请你吃饭,今天谢谢你了。” 她还在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自尊心。 高启盛心痛起来,他的神色十分认真:“现在天晚了,打车不容易。再说了,处理完了估计得一两点了,你那时候说不定还要送你父亲,你又怎么回去?” 徐芸沉默片刻,她点了头:“谢谢你了。” 徐芸陪着自己的父亲坐在后座,高启盛一个人坐在前面开车。 他开的太快,再好的车也不由得会颠簸,徐芸的父亲偶尔地抽一口冷气,而徐芸则抱着手臂,坐在后座,充耳不闻。 只是当每次她父亲看向她时,她的手指都会下意识的收紧。 到了急诊科,医生看了看徐芸父亲的腿,又瞧了瞧他的额头,一边上药一边对徐芸说:“没什么大事,还能站得住,就说明没伤到骨头,不放心的话可以拍个片子看看。” 徐芸的父亲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偷偷瞟自己的女儿。 徐芸依旧是抱着胳膊站在那里,面色冷凝,医生唰唰唰在单子上鬼画符一样写下几行字,对徐芸说:“家属吗?过去缴费吧。” 徐芸的父亲讨好一般地对她笑笑,徐芸却没看他一眼,拿着单子便走了。 交完费后,徐芸却没径直回病房,似乎想要和高启盛说些什么。 两个人坐在医院花园的走廊长凳上,住院部灯火辉煌,徐芸沉默良久,终于尝试着开口:“我……” 高启盛笑了:“不想说就别说了。” 徐芸也是笑了,只是这笑容中带着些疲惫:“谢谢你啊。” 高启盛扭过头去,对她说:“你看你,再见面之后,你就一直在跟我道谢。” “是么?”徐芸叹了口气,“主要你真的帮了我很多,尤其是今天。其实我特别怕你就那么抛下我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爸……他。” 她迟疑着,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我们家,之前是旧厂街的。他原先是个很有出息的人,念过大学,厂子里最年轻的工程师。” 他也是一样,爸爸死的时候,小兰才两三岁。总是问高启强和他,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父亲死的时候,他已经六岁了。从他记事起,那个男人便是无止境的酗酒,喝多了,便打人,打的最多的,便是倔强沉默的他,然而每次,都是哥哥和妈妈挡在自己身前。 每当小兰问起的时候,高启盛总是沉默,而高启强却总是编了故事来保护妹妹对父亲的幻想。 爸爸是厂里唯一一个有文化的技术员,对家里人都很好,帮妈妈干家务,还会给哥哥们检查作业。 说的多了,高启强好像真的信了,但他却始终没信。 那个人,就是个混蛋。 高启盛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他能有个正常的父亲,不用赚特别多的钱,也不用像高启强那样近乎病态的负责,只是能够给予他们一个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环境,能够让他们中规中矩,像普通人一样的考试,升学,找工作。 那该多好。 或许那样的话,高启强也就不用早早辍学出去挣钱养家,更不用因为两万块钱去接吓唬徐雷的活。 或许他们兄弟现在,真的就像他给徐芸尽力涂抹的自己一样,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只是因为抓住了时机,才实现了阶级跨越。 但是没有如果。 人生就是这样,没有如果。 “我爸爸之前,是个挺不错的人。真的,对我也好,对我妈妈也好,要不我妈妈也不会千里迢迢的从北京跟他到京海来。他每天下班了,还会做饭,拖地。我妈妈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干,当时在整个厂子里,都是少有的。” 如同高启强描述里的那个父亲一样,只不过,徐芸的父亲是真实的。 “我6岁的一天,他回家晚了,但是拿了很多钱回来。那天不是发工资的日子,我妈妈问他钱是哪里来的。他说是他投资别人的生意赚的。我妈妈很开心,当时他们还带着我去肯德基过得7岁生日,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肯德基。” “后来,他的‘生意’就开始亏了,我妈妈拿了很多钱出来帮他填窟窿。但窟窿却越填越多,我妈妈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去找了那个他口中那个做‘生意’的朋友。” 高启盛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一直在骗我们,其实他是在赌。上次做生意亏的钱其实是他赌输了,我妈妈拿给他填窟窿的钱,他想要用这个翻本,又赔了进去。” “我妈妈向家里的亲戚都借遍了,才好不容易给他还上。但其实他没说全,他告诉我们他欠了一万,但实际上是两万块。” “老国企的家属院,是藏不了一丁点秘密的。很快就有人知道他赌博了,我妈要他发誓不会再赌,他也的确戒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还是复赌了。就跟吸毒的人一样,怎么都戒不掉。” “我8岁生日那天,家里条件已经很差了,不能再像去年一样,到肯德基去过生日了。我妈妈在家里给我煮了一碗长寿面,但我记得他答应我会给我买蛋糕,所以一直不肯吃。” “然后追债的人,就找到家里来了,拿着刀威胁我妈妈,还打了她,在门上泼油漆,叫我们还钱。我妈妈是很强硬的一个人,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她给我爸爸打电话,但电话一直是关机,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回了家。” 徐芸对他笑了笑,眼睛里却含着眼里:“我现在都记得,他没带蛋糕回来,他食言了。” “他说他要去外地避避风头。让我妈妈带着我也赶紧走,我妈妈没再理他,那天上午,她去辞了职。晚上,她就收拾东西带着我回了北京。” “到了北京之后,我妈妈过得更加不容易。她跟我爸爸是私奔,我姥姥姥爷气的不认她,只肯收留我。我妈妈跟他们又吵了一架,就一边在动物园摆摊卖衣服,一边带着我。我小学的时候,她在买衣服,我就坐在地摊边上,打着手电筒写作业,顺便还得跟人家说衣服的价格。” “刚到北京的时候,我还跟她住过天桥底下的桥洞子呢。全是流浪汉,吓得我一夜都没敢睡着。后来她生意渐渐做的大了起来,还开了好几家店,我们家在北京买了房子,车子。甚至还送我去学了小时候想学的芭蕾,不过我学的时候是十五岁,年纪大了,老师一直说我不会有前途的。” “我妈一听就不愿意送我去了,因为快中考了,她不想我把心思花在这些东西上。但是我跟她说,舞蹈特长生能加分,她才同意我去学。老师说我没前途,我还偏要学出个样子来,最后还真考上了特长生,如愿以偿的加了分。我妈妈当时特别开心,那是我第一次喝酒,她说我像她,狠下心的时候什么都能做的到。” 高启盛想起大学那场聚会,她面对曹斌时脸色冷下来,怼回去的样子。 千百面镜子组成的水晶球,反射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她冷酷,生动,但美丽。 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呢,或许早在她唱着“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之前,在她展现出了圆滑面具之下,敢爱敢恨的一面时。 那种冷酷而又夺目的美。 第6章 第6章 她有些不好意思,大约是因为向他展示了太过真实的自我。 高启盛不大会安慰人,她却是站起身笑道:“说出来了,果真好多了。” 高启盛沉默良久,很认真地对她说:“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警察有警察的方法,而他们则有他们的方法。 徐芸却是没当一回事,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她笑着点了点头,抓起包包,对高启盛说:“走吧,你就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家吧!” 高启盛一愣,问她:“那你爸爸呢?” 徐芸却是扭头对他一笑:“我妈说过一句话,从他赌博那一天开始,他就不是我爸爸,也不是她的丈夫了。是他先放弃的我们,不是我们抛弃了他。送他来医院,就已经是日行一善了。该怎么回去,是他自己的事,跟我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关系?” 高启盛笑出声,走上前去,及其自然的拉住她的手,接过她的包包:“走,我送你回家。” 高启盛回到旧厂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旧厂街的家属楼静谧无人,房子太老旧,人已经搬走了大半。他将车停在楼下,整幢楼黑漆漆的,像一只暗夜中熟睡的兽。 刚刚锁上车,唐小虎就带着光头勇围了上来,唐小虎的神色中带上了几分讨好。而光头勇则站在后面,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像个小孩一样,不敢上前。 唐小虎讨好地笑着从他手里接过手拿包,高启盛手插进西裤的兜里,唐小虎仍在求情:“小盛,他真不是故意的,要是知道那是她爸,肯定不敢……” 光头勇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小盛哥,我错了。” 高启盛却没理他,走到了小虎的车边,看了一眼后备箱。 唐小虎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走上前去将后备箱打开,高启盛探身过去,从里面拿了一根高尔夫球杆出来。 他穿着银灰色的西装,右手拎着一根银白的高尔夫球杆,仿佛球场上的贵公子一样,而如今看在唐小虎和光头勇眼中,却只让人心惊胆寒。 他走到光头勇面前,问他:“你打的是人家哪条腿?” 光头勇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唐小虎突然踹在他的肩膀上,问道:“小盛问你话呢!打的是那条腿!” 他的光头上留下豆大的汗珠,伏趴在水泥地上,眼珠乱转,越发显得慌乱:“我……我打的是左腿!” 高启盛提起高尔夫球杆,在他的左腿上比了比,问他:“记得清楚么?” “右腿!应该是右腿!” 唐小虎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又踢了光头勇一脚:“到底哪条腿?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光头勇缩瑟着,快一米九的大个子,缩成一团:“我是真的记不清了,盛哥!您说哪条腿就是哪条!” 高启盛的球杆在他的腿上点了点,他的声音很轻,甚至还带着笑意:“记不清了,那就两条都打折吧。” 光头勇脸上一片慌乱,忙看向唐小虎,唐小虎则给他使了个眼色:“还不快谢谢阿盛!只折你两条腿,便宜你了!” 说完他又拿手去接高启盛手上的球杆:“小盛,给我吧,我来!” 高启盛却是手一弯,对唐小虎说:“不用,这次我来。” 他手里的球杆在光头勇肩膀上敲了敲:“邻居都睡了,不要喊出声。” 月光如水,树影婆娑,唐小虎背对着二人,只听到重物落在人关节上钝钝的响声,还有光头勇忍痛的闷哼声。 高启盛打人是特别狠的,不像旁人,打人的目的是为了使对方失去攻击能力,而他却是招招朝着要人命的地方去的。他从前打人总是打人的后脑勺。唐小虎从前以为,他是因为害怕,才会攻击人最脆弱、最容易出事的地方。后来他又以为,他是因为从来没混过,没打过架,所以下手没有轻重。 直到一次,他出手收拾出卖了强哥的小弟,对方不敢反抗,而他仍每一下都向着人最脆弱的地方招呼。 他的眼里,甚至带着一种嗜血的兴奋和激动,仿佛吸毒吸上头的人一样,疯狂又阴狠。 那次动手,直到高启强上前阻止了,高启盛才停下手。从此之后,唐小虎才明白,有人走到这条路上,是逼不得已,比如高启强;有人走到这条路上,是后天学坏但也算是情有可原,比如他们兄弟两个。 而高启盛,他就是天生的坏种,他不觉得恐惧,而且因为暴力而兴奋。 仿佛这个世界,就不过是他的一个游乐场,法律规则都不过是游戏的规则而已。 自从上次动手被高启强教育了,高启盛再动手打人时,都有了分寸。但这次,他却一直往光头勇的关节上招呼,打的是最让人疼的地方。 唐小虎有些害怕,等到击打声停下的时候,他扭头回去看。高启盛有点踉踉跄跄的,大约是刚刚用了太大的力道,而光头勇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忙蹲下去查看光头勇,头顶飘下来高启盛略带喘息的一句话:“没事,就是骨折疼晕过去了。” 他将高尔夫球杆扔到一边,对唐小虎说:“送他去医院,让他长个记性。徐芸爸爸欠的钱全都一笔勾消,传话给京海所有赌场,不许再让他进去赌。” 唐小虎正焦急地找手机打电话给医院,却又听到高启盛说:“安欣那边,盯着点。给他找点事做,让他最近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唐小虎的手险些没抓稳手机,忙点头答是。高启盛没再看他们两个,径直上了楼梯。 这一晚,徐芸失眠了。她翻来覆去的睡不好,脑子里一会是重新见到自己父亲的事,一会又是高启盛极自然牵起她的手。 自然的就好像她是他的所有物一样!她想起那人的表情,便恨恨的翻了个身。 晚上睡得晚,又睡得不好,徐芸起床的时候,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幸好是周六早上,徐芸吃早饭的时候,妈妈的电话打了过来,母女两个絮絮叨叨地说家常话:“你别总是吃外面的,周末早上你又不忙,就自己做点!天天吃外头的,小心把肠胃给吃坏了!” 徐芸含着一只虾饺,嗯嗯啊啊地随口答应。徐晓琦女士这些年大概是年纪到了,没了前些年叱咤风云的爽利劲儿,反而越发啰嗦起来。 “啊呀,不说了,我得去上班了!”说了没两句,徐晓琦便要撂电话,徐芸夹着电话听筒,对她说:“先别先别!妈,我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回头再说不行——”妈妈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徐芸打断了,“我昨天见到我爸了。” 听筒那头,沉默了许久。 徐芸有些后悔提起了自己父亲,半晌,她才说话:“妈,你回句话?” 她反而满不在乎:“见到了就见到了呗,京海就那么大点儿,见到的几率也不算低。” 徐芸见母亲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心里有些开心,她最怕母亲放不下这段经历。 “他跟你没说什么吧?”徐晓琦还是那么的敏感,一下子就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劲。 徐芸沉默了一会,她转身靠在餐桌上:“他还在赌,叫我拿钱给他。” “哼!”听筒那边传来母亲的一声嗤笑,“看来这些年他自负盈亏做的不错啊,还能细水长流地赌上这么多年。” “……”徐芸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你没傻到把钱给他吧?”徐晓琦有点不放心地问女儿。 “怎么会?” “那就好。”听筒另一端,母亲放心地舒了口气,“芸芸,你记住。从他赌博那一刻起,咱俩跟他就没关系了。别信那些什么生恩大过天的狗屁话,你要报答,也是该报答你妈!轮不到他!” 徐芸被她的粗话逗笑了,嗯了一声。 “你狠不下心的时候,就想想那天晚上,人家拿着刀上门威胁的时候,你妈身上的伤,想想你哭成什么样子。对了,他还不知道你住哪吧?” “怎么会,我没傻到跟他说。” 母亲那边闹哄哄的,似是有人在同她说话:“行了,我这边还有事要忙。你一会收拾收拾家,中午记得补一觉,别累着自己。” 另一头,高启强的别墅。 “小盛来了?”陈书婷陪在高启强的便宜儿子身边,监督着他弹钢琴,她对高启盛说,“你哥在厨房呢。” 高启盛每次见到这娘儿俩,心里都不快。其实最初他对陈书婷态度还不错,毕竟没有她,高启强也进不去建工集团。但后来慢慢的,她对高启强的影响越来越大。自己这哥哥,似乎也陷地越来越深,从一开始利益共同体的关系,居然发展成了如今这样了。 反倒像是他俩天生一对,老来得真爱了! 为什么他对她这么的看不惯。还不是因为这女人心心念念的,就只有她和前夫的那个儿子。 他高启强能不能排得上第二位都是两说! 白晓晨,不,现在应该叫高晓晨了。瞧见他后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陈书婷一拍他的肩膀:“怎么不叫人。” 虽然他面上总是给这个便宜侄子送这送那的,但是那不过是看着他哥的面子上,维持着一家人的平和表面而已。 小拖油瓶虽然任性,但是不算太傻,也能感觉到,自己这二叔对他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至少不如小姑姑喜欢他。 “二叔。” 高启盛嗯了一声,便对陈书婷说:“嫂子,我进去找我哥了。” 第7章 第7章 高启强在厨房里围着围裙,手上拿着刀切黄瓜,见到高启盛过来了,对他说:“让你一起床就过来,又起的这么晚,都要吃午饭了。” 高启盛从他的砧板上拿了一片黄瓜塞进嘴里,高启强用刀背指了指岛台上的茶盘:“先喝了那个,给你泡的陈皮普洱!对胃好的!” 高启盛转身倒了一杯普洱茶,茶一直温着,灌到胃里刚刚好的温度:“叫我来想说什么?” 高启强切菜的声音很规律,他给他们兄妹俩做了十几年的饭,刀工很好,切菜手起刀落,有自己的频率:“我听说昨晚你把光头勇打骨折了?” 高启盛又倒了一杯普洱茶:“嗯,小虎跟你说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高启强扭过头来看着他,“旧厂街一起出来的老兄弟了,你打那么狠做什么!” 高启盛低头喝茶,没说话。 “他也是照常做事,犯到你头上,你意思一下就得了,下那么重的手!”高启强的语气加重了些。 “行行行,我错了!”高启盛放下茶杯双手合十。 高启强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反而消了气,仿佛刚刚大声说话的人不是他:“我让书婷准备了点东西,已经送到医院了。你回头也让小虎去瞧瞧他,他就是倒霉,碰到那女孩的爸爸。” 高启盛眼角一挑,高启强看着他,嘴角却是压不住的笑意:“小虎跟我说,是跟龚开江吃饭那天晚上,停车场里碰见的女孩子?” “唐小虎话真多!”高启盛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别过头去。 “挺好,跟人家好好处。听说还是个公务员,回头我和龚开疆打个招呼,让她往上走走。”高启强满脸的笑意。 “哥。”高启盛却正色看着他,“你是觉得她这个人好,还是觉得她公务员的身份好?” 高启强嘴角带着笑意,看着他:“有什么不一样么?她不就是公务员吗?” “她的身份的确不错,但是我更在意的是,她得对你好,知道吗?”高启强走到他身边,给他倒了一杯茶,“就跟你大嫂一样,知冷知热的,多好。” 往常他一提到陈书婷,高启盛就烦。但今天他却反常的没有不耐烦,高启强将茶杯递给他:“第一次谈恋爱,别什么都交了底。” 高启盛喝了两杯茶了,摆了摆手,没再要他手上那杯:“知道了知道了。说的跟你有多少次恋爱经验一样。” 徐芸早上吃的晚,中午便没吃。她午觉睡到一半,就被电话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竟然是安欣。 “喂,徐芸?” 徐芸清醒地很快:“安警官?” 安欣说话却很急:“我最近要去趟外地,需要切断联系方式。我没法跟你说太多,你就记得一点就行,离高家兄弟俩远一点。” 徐芸愣了一刻。 高家兄弟?说的是高启盛和他哥哥? “安欣,你能说清楚些吗?” 安欣那边闹闹哄哄的,似乎有人在叫他,他回头应了一声,才斟酌着回了她的话:“他哥哥高启强所在的建工集团,很有可能涉黑。总之你离他哥俩远点,详细的我不方便说,等我回来吧。” 那边闹闹哄哄的,似乎有人催促上缴手机,安欣草草地向她道别,这场通话便终止了。 徐芸沉静片刻,安欣说的不明不白,他的措辞十分小心,不知是因为谨慎还是因为隐瞒。 但昨天安欣碰见高启盛时,两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实在是太过清晰,让人很难忘记。 高启盛表现得如临大敌,虽然徐芸情感上希望他与他哥哥的事情无关,但是理智却告诉她,强行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实在是有点自欺欺人了。 但是,经过昨晚分享秘密之后,徐芸对他的定位实在有些复杂。老同学?勉强算是吧,但是大学里两个人虽然偶尔见面,也没说过几句话。高启盛似乎是喜欢她的,毕竟那种默默追随她,对上眼后又闪避的目光,傻子都能发现。 就连曹斌都曾经在她面前讽刺过,高启盛对她,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朋友,好像也不算是,安欣都知道高启盛有个哥哥,她却只知道从前他家庭贫苦,并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但是她爸爸的事情,那些她从不曾与人说过的过往,他却知道了。 而且昨晚,徐芸很感谢他没有多说什么。对于她而言,有个人听着她发泄,听着她将那些从前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部倒出,就已经胜过一切安慰。 说是暧昧关系,好像也并不算是。毕竟大学之后,他从未主动联系过自己,要不是偶然遇见,两个人大概就是纵使相逢应不识的关系了。 想到这里,徐芸突然头埋进枕头里,昨天他为什么要牵自己的手呢?只是安慰?但安慰人哪有牵手的? 她躺在床上纠结了半天,后来便也懒得再想了。就像小时候做几何题,此时不会,说不定只是走错了方向,等一段时间,再来看说不定便能想通了。 罢了罢了,随遇而安罢了。反正她在京海也是待不长久的。 窗帘并未拉紧,阳光从缝隙间穿过,洒在闽粤这边特有的花地砖上。刚来京海租房子的时候,这间房子不算最舒适,离单位也远,但是因为这地砖,她便租下了这间房。 像极了小时候家里的花地砖。 她在这个城市没什么朋友,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们大多都有了家庭,一到周六日就基本围着孩子打转。 她是呼朋唤友惯了的人,到了周六日不免有些无聊。 下午的时候,一个人跑到街上去逛,这些年京海的变化很大。记忆中的味道总是格外深刻,她尝试着寻找小时候吃过的店,但大多已经关门。溜达了一圈,大多数的店都已经闭餐。 下午两三点,热气正盛的时候,徐芸买了些菜,打着伞走回家,突然有车停在她身边。 徐芸没理,那车突然滴滴了两声,她扭头去看,竟然是高启盛。 跟她挥挥手,示意她上车。 徐芸想起安欣的嘱咐,有些犹豫,跟他摆了摆手,但高启盛居然锁上车走了过来。 高启盛似乎心情很好,脸上挂着笑意,问她:“你吃午饭了吗?” 徐芸摇摇头,高启盛却是笑了:“正好,我给你带了点东西。我哥做的,找个餐馆吃午饭,顺便尝尝么?” 徐芸这才发现他手上提了个塑料袋,里面隐约可见放着保鲜盒。 她还是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手上提的菜:“不啦,我买了一堆菜,有肉有鱼的。得赶紧放冰箱里。” “先把菜送回家再吃。我帮你提。”高启盛非常自然地伸出手去拿她手上的袋子,两个人的手指触碰了一下,徐芸突然想到昨晚的那个牵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袋子。 高启盛一拽没拿过来,笑道:“怎么,我又不会抢你的菜!” 徐芸本就是下意识的动作,他这么一调侃,越发尴尬:“真不用,谢谢你啦,我下午有事呢。” “什么事啊?”他站在阳光下,无框的眼镜衬得整个人书卷气十足。 徐芸本就是胡诌的,被他这么一问,一时语塞。 他手上用了点力,将她手里的东西尽数拿走:“走吧走吧。别天天吃食堂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完便“绑架”了她买的那堆菜,长腿一跨,向前走去。 徐芸双手空空地跟上他,她嘟囔着:“你这么一说,倒好像我这个人多宅似的。” 到了小区门口,徐芸突然对他说:“给我吧,我回去放东西。” 高启盛明知她是不想自己知道她的住址,却还是笑着赛她:“怎么,你们小区路这么窄?我走路还不好出么?” 徐芸有些尴尬,这是那天晚上他送她回家时,她搪塞他的话。 但她又觉得自己搪塞的理直气壮。 她一个独居女孩子,碰到好多年没见的校友,有点戒心,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住址怎么了?很正常好嘛? 大大咧咧地告诉对方才缺心眼好吧! 到了楼底下,徐芸终于从高启盛手里抢过了自己的东西:“我家住顶楼呢!你别爬了,我一个人上去就行。” 说完也不看他,便往楼道里跑。 高启盛瞧着她有点慌乱的背影,心里却觉得好笑。 真是个骗子,唐小虎给的资料上说,她明明住在二楼。 徐芸特意收拾完东西才下了楼,毕竟自己住在顶楼不是? 走到楼下,高启盛仍在等她,徐芸问他:“我家乱的很,要不就请你上去坐坐了。你要带我去哪吃啊?” 提起吃饭,想起昨晚那顿,徐芸又有点心痛。 可千万别是昨天那种死贵死贵的店了,要不打死她也不敢再和他吃饭了。 高启盛拎着他哥哥做的饭,说:“不远,咱们走路就能到。” 带着她七拐八拐,却是拐进了一个两人宽的小巷子里。巷子虽小,但行人却多,时常无法让两个人并排而行。 后面又有自行车铃铃铃的催促声,徐芸往高启盛身后让,然而他却突然停住转身,徐芸险些撞进他怀里。 她有些尴尬,高启盛用手臂护着她,骑自行车的老大爷见他俩这么大阵仗,反而好奇地瞧了一眼这对男女。 “自行车倒是躲过去了,结果撞到你了。” “没事,我禁撞的很。”高启盛低头看向她。 徐芸咳嗽了一声,从他怀里出来,她找了个话题:“你说的好吃的在哪啊?要还是昨天那种店,我可请不起你。” 高启盛突然想到昨天结账时,自己说过的。 “行了,下次你请我。” 他笑了笑:“没事,你可以多请几顿,反正我总有空的。” 第8章 第8章 穿过小巷,突然豁然开朗起来。街道两边是广式的老骑楼,岁月沉淀下,白色的骑楼上留下了深灰色的痕迹,倒是不显得老旧,有种沧桑的美感。 街道上铺着红色地砖,徐芸突然想了起来,这条街,她小时候似乎是来过的。 高启盛带着她在一家小店门口停了下来,这是家面店,高启盛似乎跟老板很熟悉了,对方见他来了,眉开眼笑地打招呼:“小盛来啦!” “诶,周叔,要两碗猪脚面。” 徐芸这才确定了,她小时候的确来过这里,似乎还在这家店里吃过饭。她拉住高启盛:“都两点多了,人家老板闭餐没有啊?” 老板听见了她的话,却是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小盛来了,就算闭餐了也得给你们做啊!” 高启盛朝她一仰头,像是在炫耀和老板的关系。 徐芸从没见过他这样,不由得笑了。 过了饭点,店里空无一人,两个人坐下来,徐芸抬头看看四周,突然说:“这家店是不是还有三楼?” “你怎么知道?” 她看看四周的装饰:“我小时候好像和妈妈来过,我们家不是我爸做饭么?一次他出差,我妈不会做饭,带我来的就是这家店。” “当时我们坐的好像是三楼。” 他突然压低声音问她:“你想不想去三楼吃?” 她也不由得低下声音,问他:“可以吗?开放吗?” 他似乎玩上了瘾,还拿手挡了一下两个人的脸:“我们偷偷的。” 说完便站起身来,轻手轻脚的将折叠桌子合了起来,又示意她拿上两个塑料凳子。 两个人仿佛恶作剧的孩子一样,掂着东西往楼上跑。 上了二楼,徐芸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高启盛扭头瞪她:“别笑,老板听到了怎么办!” 然而他眼里也满是笑意。 上了三楼之后,视野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饭店正对着宽阔的红砖大道,行人熙熙攘攘的。 高启盛将桌子放下,见徐芸站在栏杆边上,便站到她身边,两个人并肩站着。 午后的风有点闷热,但阳光正好,徐芸微笑道:“这真不错,跟小时候基本没变呢。” 高启盛似乎被她的好心情感染了:“你记性挺好啊。” 徐芸没回答他的调侃,高启盛突然对她说:“我哥,一直想,如果有一天的话,这片地方需要开发,他就把这里开发成一个旅游景区,像是那种情人约会的场所。” 徐芸听到“情人”两个字,心里有些惊讶,但还是按下狂跳的心脏问他:“为什么?” 高启盛想起原因,突然“哼”了一声:“他跟我嫂子是在这儿初遇的。” 也不愿意说太多的样子。 徐芸心里有些小失望,但另一方面又有些羡慕:“你哥还挺浪漫的。” 是挺浪漫,可惜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高启盛撇撇嘴,似乎不想接着说这个话题。 徐芸却是突然想起了安欣昨天的话。 “他哥哥高启强所在的建工集团,很有可能涉黑。” 她装作不经意一般,提起了他的哥哥:“之前大学的时候,都没怎么听你说起过你哥哥。” 高启盛似乎没有多想:“我们家兄妹三个,我是老二,上面有个哥哥,下面还有个妹妹。妹妹现在还在外地读大学,医学生,天天紧张的很,前段时间还跟我说要开始实习了。” 徐芸听他只说自己的妹妹,心里疑虑更甚。 她正想接着问一问他哥哥的事情,然而却听到楼下老板的喊叫声:“小盛?小盛?跑哪去啦!” 徐芸觉得好笑,高启盛看了她一眼,也是笑出声来,他走下楼梯:“我在这儿呢。” 没想到老板居然和他一人一碗猪脚面,端到了楼上。 徐芸从筷筒里抽出一次性筷子来,磨搓着筷子上的毛刺:“给的猪脚好多啊!” 老板爽快地笑了:“那当然!小盛他们兄妹三个是老主顾了。” 高启盛也是微笑。 老板很会看人眼色,对二人说:“你们两个好好吃。小姑娘,回头你来,我也给你多乘些猪脚。” 徐芸笑着答应。 见老板下了楼梯,高启盛才说话:“我小的时候,爸妈没得早,是我哥把我和妹妹带大的。” “他那个时候年纪也小,虚岁才十三,也不会做法,然后就带我们两个来这儿吃饭。点一碗猪脚面,我妹妹吃猪脚,我吃面,他就只喝汤。” 徐芸挑起一根面条,听到他描述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有些惊讶。 从前大学的时候,她知道他家庭条件大概不好,但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不好。 “这家店的老板人好,见我们三个兄妹不容易,刚开始不愿意要钱。但我哥说长久以来这么下去,还是明算账的好,所以他每次都多给些。” “后来我们哥俩条件好了,也总是来照顾他的生意。” 他的声音淡淡的,似乎那些经历都和他无关一样。 徐芸却忍不住想他话外的那些辛酸。 她当时虽然年幼,但是好歹有妈妈这个成年人照顾。但她们尚且艰难到去睡天桥洞,他们兄妹三个未成年人,该怎么活下来呢? “当时我爸的死算是工伤,厂子里给赔了500块钱。我哥就拿着那500块钱,把我们兄妹两个拉扯大的。” “但是500块钱也不算特别多啊,再省半年也花完了。尤其我们三个都要交学费,我哥哥就没有再念书,跑到工地上去搬砖头。他年纪小,个子又低,人家给他结工钱都只给一半。那几年他什么都干过,搬砖头,拉货,饭店里给人家刷碗洗菜。” 长兄如父啊。徐芸有些心疼他小时候的经历,却听见高启盛又说:“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家里条件好多了,我毕业后开了小灵通店,我哥也进了建工集团。” 听到建工集团这三个字,徐芸心中咯噔了一声。 听上去像是个建筑商,但建筑公司可是这些年最香的香饽饽。工资高待遇又好,这些从财政局的报表上都能轻而易举的看出来。 公司待遇好,招聘的时候,自然去竞争的人就多。但高启盛的哥哥,一个初中就辍学的人,究竟怎么能进到这种公司去的? 更何况,安欣既然说建工集团涉黑,又说高启盛的哥哥牵扯其中。一个集团既然涉黑,能够接触到这些的,不是上层领导,就是专职干这个的。 高启盛的哥哥属于哪种呢?上层领导?对于他的经历学历来说,实在是有些难。那就只有涉黑一项了。 徐芸戳了戳碗里的猪脚,眉头不由得蹙在一起,高启盛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吃面吧,这家的汤熬得特别好,很浓,又不腻。” 徐芸吃的有些食不知味,一会儿,老板又走到了楼上,竟是端了一笼虾饺上来:“小盛,你让我热的东西。” 高启盛对老板连连道谢。徐芸这才想起来,高启盛还带了他哥哥做的东西,想来是刚刚他下去的时候,托老板帮忙热了。 自己家里做的东西,虾饺的皮没有外面买的那样晶莹剔透的,甚至还带了点淡淡的黄色。徐芸夹了一个,吃到嘴里,味道竟然很好。 连虾线都精细的一点一点剃了出来。 “你哥哥真疼你,他现在应该工作也挺忙的吧,而且都有家庭了,还给你做这么精细的东西吃。” 高启盛的笑容里有些得意。 她装作不经意地,咬了一口虾饺问他:“对了,你们兄弟俩不是合伙开小灵通店吗,怎么你哥哥还有空在建工集团工作啊?” 高启盛却正等着她问这个:“小灵通这边呢,现在我哥哥基本都给了我。他能进去建工集团,还是因为我嫂子。” “我嫂子,是建工集团董事长的女儿。” 他故意忽略了“干”这个略带有江湖气息的字。 徐芸听到一惊,她连忙低头,集团董事长女婿的身份能够参与到上层涉黑,这样便能说的通了。 只是,在高启盛的描述中,他哥哥是个很好的人,小小年纪扛起一家之主的责任,照顾弟弟妹妹照,对老婆也温柔。这样的人会涉黑吗? 也说不定,毕竟对家人的态度怎么能决定一个人究竟是好是坏?如果仅仅看私德,那希特勒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了。 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余光却看向眼前的青年人。 他西装革履的,却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塑料凳子上,吃着哥哥包的虾饺。 看上去乖乖的。 高启盛会涉黑吗? 猪脚汤的味道在她唇齿间荡漾开,的确是像他说的那样,浓郁但不觉得腻。 “你怎么不跟你哥哥一起进建工集团呢?” 徐芸知道自己今天问的太多了。过多的刺探别人的生活,是不合适的。但是,她想起今天早上的辗转反侧,还有刚刚上楼时,他那一瞬间的孩子气,她突然想问个分明。 她需要一些能够证明,他们可以继续下去这种暧昧关系的保证,一些能够推翻安欣的话的证据。 第9章 第9章 高启盛早料到她会问到这里,他不紧不慢地说:“那是我嫂子家的产业,我就别进去搅合了。而且,我哥为了向他们董事长证明自己,干起活来,从来都是没黑没夜的。” “他进了建工集团之后,这些年的标书能做的那么全面,也多亏了他天天带着人折腾。要不然就凭一个董事长女婿,别人怎么服气他?” 听上去,好像就是个普通人靠着裙带关系,改变了人生,然后拼命证明自己的故事?好像也说的通? 但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回到家中,徐芸便打开电脑上了网,搜索到的京海建工集团,大多都是正面报道的新闻,像是他们的董事长陈泰捐赠了贫困山区一所希望小学,或是在市级会议上以商人代表的身份进行发言。 商人做慈善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许多企业为了抵税,都会选择做慈善。她是在财务局工作的,这些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真的有什么猫腻的话,财务局里,大约也是能看出端倪的。 甚至,徐芸还看到了高启盛的哥哥,高启强的新闻。 新闻上说,他作为市场部的负责人,带领团队拿下了一个千万级的项目,新闻的配图是他同区长合影的照片。 徐芸看着照片上的男人,一幅标准的闽粤地区人的长相,年轻时也能看出是清俊的,只是这些年的风刀霜剑,看着有些老相。但是穿着考究,精气神也是意气风发的。 他和高启盛长得倒是一点都不像,高启盛的眼睛比他要大一些,白一些,五官也精致一些,个子好像也要高上不少。 第二天,徐芸上班的时候,她有些不经意的向对面的崔姐问起:“对了崔姐,建工集团这个公司,这几年的报表您看到了吗?” 说完话又抬头,细细的审视她的表情。 崔姐神色不变:“不知道啊,应该在档案室吧。”她喝了一口茶水,“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公司呀?” “没什么,就是整理数据呢,发现少了点东西。”徐芸早有对策。 这个时候正好快到了季度总结的时候,今年局长龚开疆下过指示,省里派人来彻查,接着这个机会要将几年的材料都整理出来。 她问这个也不算特别的突兀。 果然,崔姐好像并未发现什么不对,将钥匙给了她,便让她去取材料。 档案室里乱成一团,大家都忙得很。徐芸将建工集团的材料全部取出,一点一点的查看,到了快下班的时候,总算是快看完了。 没有问题,至少她看不出什么问题,徐芸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崔姐想起了钥匙的事情,去找她要,见她还在看材料,又问她:“小徐,这个点还不走吗?” 为了查建工集团的事情,徐芸特意周日来加了班,但还是有些没干完。 她看了一下午建工集团的材料,今晚只怕要加班加点的干活,才能赶得上进度了。 她指了指面前两大摞的材料,苦笑了一下。 崔姐也是从新人的时候过来的,自然理解:“你加油,我先回家了。” 徐芸跟崔姐道了别,则继续俯首于面前的报表中。 崔姐的丈夫今年刚升了市局治安处的处长,家里换了车子,来接妻子的时候,崔姐笑了一声:“新车就是好。” 男人大约都天生喜欢车,听见妻子夸自己的车,崔姐的丈夫面上露出喜色,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同屋那个小姑娘,姓徐的,跟我们局的小安怎么样了?” 崔姐有些无语:“这才相完三天!能怎么样?” “要是互相有兴趣的话,当晚就该约下次见面了!诶呦,我忘了,省里组织学习,小安被他们队长给支到省里了,估计得断联了。” 崔姐想起上次警察局家属聚会:“刑侦支队的队长,是那个特别年轻的么?省里学习这么好的机会,回来说不定就能升一颗星,他怎么不去?” “这你就别管了,上面的安排。” 听到“上面”两个字,崔姐便不再问下去了:“不过这段时间,我们也开始季度总结了,小徐也忙得很。估计就算小安在,他俩也没空出去。一个一个公司地总结,唉,今天下午她看建工集团就看了一下午。” 她自顾自地说着话,却没发现自己的丈夫将方向盘抓的紧紧的。 “你说,我要不要提醒她一句,别查的那么严?我们局长跟建工集团高启强的关系,局里谁不知道?小姑娘工作认真的很,别真查出什么来,不好收场。” 前面是红灯,崔姐的老公刚刚只顾着听她说话,竟没发现,一个急刹车,将车停住,才对自己妻子说:“你可千万别!她再过半年多就调走了,回头你们局长还嫌你多嘴!再说了,他们上面干这种事情,能不把屁股擦干净?你们局长可是出名的圆滑能干,能留下把柄给她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查出来?” “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就当不知道这事,要是她真看出什么不对了,不也得问你?到时候你接过来就行了。” 徐芸埋头一直干到十点多,才算扫完尾。盯了一天的电脑,她又累又饿,在单位外面的大排档上点了个炒河粉,便算吃过了晚饭,草草上床休息。 到了凌晨两点,徐芸突然从梦中惊醒,肚子咕噜咕噜地叫着,又是吐又是泻的。到五点多,短短三个小时,她已经吐了五六回了。 脱水到嘴唇起皮,人也昏昏沉沉的,大约是发烧了。 一定是昨晚那个炒河粉不干净,徐芸总结原因。 到了医院,医生给挂上了水,七点多的时候,温度降低了不少,维持在38度多。徐芸打电话到税务局请假,上司有些不开心但也无可奈何。 “你明天要是好了,就过来。小徐,要是平时,我肯定不这么说。但是现在,省里催的紧,咱们少一个人就少一份力啊。” 徐芸心里把他骂了好几遍,知道工作量大,不要搞那么多的表面工作不就好了?但嘴上还是得低头:“好的,我明天没事了一定过来。” 徐芸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瓶液体输完,护士换瓶的时候叫醒了她,一摸她的额头,又烧了起来。 医生刷刷地写单子:“胃里说不定有溃疡,做个胃镜检查下吧!” 徐芸抿了抿嘴唇,不置可否,医生又问:“你有家人或者朋友能陪护吗?这个得全麻的。” 徐芸听到全麻有些害怕,更何况,在京海她孤身一人,哪有什么人能够陪护?便问医生:“局部麻醉不可以吗?” 医生也不抬头:“局麻你也得有人陪护,我劝你趁着今天有空赶紧做个,你这反复发烧,肯定是有什么问题了。” 徐芸有些无奈,又问了问后续的事情,医生有些无奈:“这没看到胃里,我也没法跟你说清楚啊?要是没什么事了,你明天就能上班了。但要是有问题了,说不定就得住院。” 徐芸咬咬牙,对医生赔个笑脸:“您等我给朋友打个电话。” 走出诊室,徐芸心情有些复杂。 手机电容屏上,高启盛的电话号码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明明没有那么熟悉,打电话的话,会不会太过越界?而且,这一步踏出去了,日后她又该怎还他这份人情? 或许就在医院中找个护工,看看能不能把自己从胃镜室里架出去,然后她打个车,撑一撑也就到家了。 手机又自动锁屏了,就在徐芸纠结的时候,手机居然响了起来。 高启盛的手机号在屏幕上闪烁着,徐芸吓了一跳,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晚上有空吗?我哥又给我带了点心,我想着上次你挺喜欢吃的。” 徐芸现在一听吃的就害怕,毕竟吐了一天了,胃里现在连水都没有了:“不用了,谢谢。” 他似乎在开车,刚刚的声音离得有点远,道路上的噪音也多的很。突然她好像听到了停车的声音,他的音量也大起来:“你怎么了?声音这么虚?” 徐芸还在纠结要不要告诉高启盛,那边护士居然跑出来叫她:“徐芸,你还做不做胃镜?这个得提前吃药,再不做今天就坐不上了!” “你在医院?”高启盛的声音里带上一分着急,语速也变快了,“哪家,跟我说。” 徐芸松了口气,反倒是有些感谢护士,她定了定神:“市第二医院,我在消化内科。能不能麻烦你过来一趟,我得做个胃镜,没有人陪护,医生不给我做的。” 高启盛问清之后,便安慰她:“你先让医生给你开单子,别着急,我马上到。” 手机挂断后,徐芸合上双眼。 她怕他来,她又怕他不来。 怕他知道,又怕他知道后毫不在意。 大学时,他对她,是不是也是这种心情呢? 小护士还在问她,徐芸笑了笑,一天没吃饭,她身子有些虚弱,站起身来走到诊室里,跟医生说:“帮我开单子吧。” 小护士看她可怜,扶她出了诊室,徐芸很认真地跟她道谢:“谢谢你呀。” 谢你扶我出来,更谢你,在我举棋不定的时候,让他知道。 不到二十分钟,徐芸就在消化内科的楼道里看见了高启盛的身影。他似乎是跑过来的,西服拎在手上,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面色有些焦虑,在楼道里逡巡着她的身影。 眼神突然聚焦到了一个点,徐芸坐在红色的塑料椅子上,面色惨白,虚弱地向他招了招手。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高启盛有点拿不准她是不是哭过,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平视她的眼睛:“你怎么了?单子开了没?药吃了吗?没耽误你今天做检查吧?” 她却是噗的一声笑了,眼睛里含泪:“高启盛,我怎么最近每次见你,不是在医院,就是去医院的路上啊?” 第10章 第10章 他认真看了看她的表情,见她的精神是好的,才笑着回她:“还真是。你说你,怎么这么让人担心。” 小护士看到有人来了,对他说:“先去检查室门口,把缴费单给人家,问问今天还能不能排上队?” 高启盛看了看她手里的单子,问小护士:“不用先缴费么?” 小护士指了指徐芸:“她刚刚去交过费了。”又对徐芸说,“你看看你,等你男朋友来了之后让他交不行吗?非得去跑这么一趟!” 徐芸听到男朋友一词,有些尴尬,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脸红了,但是幸好因为烧还没退,高启盛也看不出来。 高启盛看了她一眼,对小护士说:“就是,一点也不听话。” 徐芸觉得自己脸更红了。 高启盛将她搀扶起来,她个子高,有一米七多,但人轻的很,大概学舞蹈的人,总是要保持体重的。 夏天的衣服轻薄的很,他揽着她的肩膀,衬衫上传来她的体温,烧还没退,微微的烫。 “她说你是我男朋友,你怎么不澄清?”徐芸问他。 高启盛看了她一眼,正色道:“这种事情,越澄清人家不是越信么?反正也是陌生人,随她去吧。” 眼神正经的很,但他的嘴角却是上扬的。 “哦。”徐芸觉得心里酸酸甜甜的,像是盛夏在海边,喝了冰镇的橘子汽水。 “你要是没劲儿走路,就靠在我身上。”他的神色,认真中又带着些温柔。 “嗯。”徐芸不再纠结,顺从地将身体靠在他的身上。 高启盛放在她肩膀的手紧了紧。 四指宽的管子从嘴里插了进去,徐芸突然想到日本传说里的裂口女,不知道自己做完了胃镜,是不是嘴也得用线缝上? 正胡思乱想着,医生的动作倒是稳准狠,提前喝了麻药,也感觉不到疼,只觉得想吐,恶心的厉害。 胃缩成一团,医生连忙说:“唉!忍住忍住,不然得打气,到时候更难受。” 管子戳了大半天,方才伸出来了。 “行了,家属进来吧。” 徐芸突然觉得有点尴尬,她刚刚表情狰狞的很,涕泗横流的;又有点庆幸,幸好啊,幸好今天没化妆,要不然不得更难看了。 医生递给她两张纸,等她坐起来后,对她和高启盛说:“情况不算很严重,有个15厘米的胃腺瘤,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癌变,我的建议是赶紧做手术。” 高启盛听到癌变两个字,头猛地一抬。徐芸也是吓了一跳,医生啪啪的打字,写她的诊断记录:“你今天有时间吗,现在就可以割掉,请个假,住一周院。” 徐芸定了定神,心里迅速的思忖着。 医生总是会把问题往严重里说的。刚刚领导的电话,可是明着敲打她,现在别想请假。 徐芸咬了咬牙:“没事,最近单位忙,我先等一段时间吧。” 医生叹了口气,似乎也是理解她这种打工人的辛苦:“下次再做,又得再难受一次,你可得想好了。” 徐芸看了看放在一旁的管子,心里瘆得慌,就在这时,高启盛突然开口了:“先给你领导打个电话,请假试试吧,实在不行再说。” 徐芸心里知道不行,况且她现在住院的话,又要麻烦他。 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一次两次还行,再多来几次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两个人连关系都没确定。 医生看出了她的为难,说:“你们出去打个电话吧,我得看下一个病人了。要是能住院,你再过来。” 出了胃镜室,高启盛将徐芸扶到椅子上,对徐芸说:“你先在这坐一会,我去趟洗手间。” 徐芸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来,盖子翻开又合上。她心里盘算了一番话术,但还是觉得,怎么说领导都不会同意的。 果然,如她所料。领导听到她的话后十分不高兴:“小徐,你这病真的这么着急么?就不能等等再做?这个时候你请假,你的工作就要匀给别的同事,这对他们公平么?” 徐芸虽然早就预料到是这个结果,但是被领导这么一通的道德绑架,心里还是有点生气。 正想着该回复什么的时候,领导那边说了句等会。突然咔哒了一声,似乎是听筒被放在了桌子上,她听到一声“龚局”,然后似乎有人对话的声音。 等到领导再对着听筒说话的时候,他的态度却是平和了不少:“小徐,你还有多久才要回北京?” 徐芸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提这些有什么用意:“八个月。” “算了算了,你一个小姑娘在外地也挺不容易的。有病还是得及时治,拖来拖去变成老胃病就不好了。” 徐芸听他的态度有松动的意思,立马给他递台阶,说说自己的不易,又体谅他的难处。领导马上从她的台阶上顺势走下:“那是有点严重,你还是先把病看好。你这小姑娘,这么严重的病刚刚怎么不说呢?” 徐芸无语,果然是老油子啊,自己无耻的程度还不够。 不管怎么样,假总算是请下来了。 高启盛从洗手间回来,她坐在胃镜室门口的塑料椅子上,明明脱水到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却还是坐的笔直,也不含胸驼背。 学舞蹈的女孩子,不管多难受,仪态都是好看的。 徐芸似乎刚刚打完电话,脸上的表情释然了不少。高启盛走近她,问她:“怎么样,假请下来了吗?” 徐芸摇了摇头。 高启盛突然有些困惑,接着便是气愤。 龚开疆这老小子,现在连这么小的事情都不愿意帮他们兄弟解决了吗 对他而言打个招呼的事,这么简单,也不涉及什么利益关系,都不愿意帮忙了么? 但嘴上还是压下了愤怒,说:“等等再问问。” 说不定龚开疆还没来得及说。 徐芸看他气到磨后槽牙,却是噗的一声笑了:“逗你的。看你气的,我领导良心发现,准了我一周的假呢。” 高启盛没想到她都饿成这样了,还有力气和他开玩笑。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徐芸却是一幅忍俊不禁的样子,见他也不笑,在他面前挥了挥手:“生气啦?” 他推开她的手:“没有。” 就是一时火上来,还没灭下去。 徐芸从胃镜室里出来已经是五点多了,麻药劲没过去,她睡得很熟。高启盛推着她往住院部过去。 把她搀扶着躺在床上,护士过来给她输液,针扎进去的时候,她条件反射地皱了皱眉头,却还是没醒。 护士掸了掸输液管,对他说:“一共三瓶,快没的时候叫我。” 高启盛点点头,走到她身边。她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指甲有些长了,但却是淡淡的肉粉色。 一瞧便是从小好好养护,不用做活的手。 高启盛突然想到高启兰的手,她们相差不到四岁。但妹妹从小帮着家里干活,小小年纪手却是粗糙的很。 她还是幸运的,虽然有那样一个父亲,但却有一个靠谱的母亲,能顾为她挡住所有风雨,让她长大。而她也从不自怨自艾,或许是从小的宽心肠,才能长成现在这样温柔又明艳的人。 像是早春时,窗外横斜的一枝迎春花一样烂漫。 高启盛握了握她的手,果然是凉的,输液总是会手冷。他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尽量不碰到上面的输液管。 他想了想,又出门去买了个暖水袋,灌满了热水,塞到她的手下面。 她的睫毛颤巍巍的,似乎在做梦。 高启盛坐在凳子上,看了她一会,突然有手机铃声传来。摩托罗拉标志性的声音,高启盛一愣,以为是隔壁床的。 然而隔壁叼着个苹果,也没有去接的意思。 高启盛翻开徐芸的包,居然是她的,屏幕上“妈妈”两个字闪烁着。 他想了想,还是将手机翻开了。 中年女人声音有些着急:“芸芸,你别着急,妈妈已经买了去京海的飞机票了,现在在上海转机。估计今晚就到,你先去医院输上液,别怕花钱,找个护工,明天妈妈陪你做手术。” 高启盛明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听到徐芸妈妈的声音还是有些发懵,电话那边的女声又问了两句:“芸芸?芸芸?” 高启盛这次清了清嗓子,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紧张,站起来在病房外的走廊来回地转悠:“阿姨你好,我是徐芸的同学。她现在做过手术,已经到病房了,我在照顾她呢。” 徐芸妈妈也沉默了一刻,似乎没想到接电话的是个男性,但却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小伙子,多谢你了。徐芸她现在怎么样?现在能接电话吗?”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徐芸,她的头偏了偏,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她还没醒呢。阿姨您放心,烧已经退下来了。” 电话那边连珠炮一样地问了好多问题,高启盛一一答了,却没有觉得不喜。 将心比心,如果躺在这里的是他,大概高启强也会顾不上礼貌,一个劲儿的追问吧。 电话挂掉,隔壁床穿着校服的小姑娘饶有兴致地瞧着他,问他:“热恋?”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她,她眉目舒展,躺在那里,像个婴儿一样,安安静静的睡着。 他开口,声音温柔而低沉:“对呀。” 第11章 第11章 快九点的时候,徐芸的妈妈风风火火的赶来了。 高启盛见到她,砰的一下就站起来了,险些带翻了凳子。 徐芸刚醒了没一会,麻药作用下还在犯迷糊,见到自己妈妈也是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徐晓琦看了一眼高启盛,小伙子一脸的紧张,她眼神在两个年轻人身上转了一圈便心里有数了:“你睡着的时候我定的机票,小高接的电话。” 说着又向高启盛伸过手来,目光炯炯有神,打量着高启盛,一点不像是坐了几个小时飞机的人:“是小高吧,今天芸芸可多亏你了。” 徐芸有些窘迫,她极少有这种时候,她坐直身子,对高启盛介绍:“这是我妈妈。” 高启盛忙对徐晓琦说:“阿姨。没事的,她一个人在京海,我们同学之间就应该互相照顾。”说着又搬了个凳子给徐晓琦。 徐晓琦谢了高启盛,在凳子上坐下,先是关心了两句徐芸的病情。徐芸还没来得及回答,高启盛反而一一答了。 徐芸沉默,作鹌鹑状。 徐晓琦见女儿没什么事情,立马话风一转,只对高启盛:“小高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今天是不是请假来的?” 徐芸看向高启盛,如果忽略掉他刚刚险些踢翻凳子,看上去还是很沉稳可靠的。 高启盛答了,徐晓琦听了听又笑:“大学毕业,就有胆色敢投资小灵通,小伙子很有眼光啊!” 徐晓琦也是做生意的,但她这话有些意味不明,语气也阴阳怪气的,至少徐芸听不出究竟是在夸还是在贬。 高启盛却是微微一笑,回答:“当时也是运气好,想起来也后怕。多亏了有同学透露的消息,又帮忙牵线搭桥,才能确定这个会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店开起来了也需要经营,能做到现在的规模,也犯了不少的错,但好歹撑下来了。” 徐晓琦朗朗一笑,眼中总算带上几分欣赏,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高启盛,这次眼神里没了探究:“小伙子踏实又有胆色,真不错。” 徐芸这才笑出来。 徐晓琦在京海待了三天,等到徐芸出院后,便赶回去了。期间高启盛也来了好多次,有时一坐就是一下午。两个生意人,一老一少倒是聊得很投契。 徐晓琦走的时候,高启盛开车去送她。徐晓琦临走前细细的叮嘱徐芸:“小高这孩子挺不错的。我一开始听他说做的是小灵通的生意,而且第一次做就敢投入这么大,还以为是像你爸爸一样的赌徒。但这孩子很踏实,人也聪明,挺不错的。” “你想和他在一起就在一起,就是京海太远了,而且是你妈妈的伤心地,我实在是不想你离我这么远。最好还是能回北京。” 她这话说的,倒像是自己跟高启盛要定下来了一样。 看着高启盛拉着徐晓琦的箱子,排队换登机牌的背影。徐芸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妈你想哪去了。” 徐晓琦看着女儿一幅羞涩的样子,给她理了理头发:“芸芸你记住,虽然现在观念不同了,结婚了也不一定要从一而终。但是妈妈始终希望,你能少受一些婚姻的折磨。你如果认准了这个人,想嫁给他就嫁,但如果觉得不合适,就分开。一辈子不结婚也没什么。妈妈不希望你吃婚姻的苦。” 徐芸想起母亲所受的磋磨,心里难受,对她说:“嗯,我知道了。” “行了。”徐晓琦对她说,“小姑娘大好的年华,去谈恋爱,去玩,去旅游,去好好工作。别年纪轻轻就这也不敢,那也不敢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高启盛的登机牌换完了,他转身走向二人。 快进安检的时候,徐晓琦和徐芸告别完,又对高启盛说:“小高,这段时间还得拜托你多照顾照顾芸芸了。” “应该的,阿姨,您放心吧。”高启盛亦是回复她。 “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徐晓琦转身进入安检,对二人招手示意回去。 徐芸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有些伤感。从前徐晓琦无论遇到多大的挫折,始终昂首挺胸,走路像风一样。 可是这几天在医院照顾她,徐芸明显的感受到了她的精力不济。人老了,稍微熬一个夜,就好几天都都缓不过来。 她现在走路没有从前那么快了,还有着微微的佝偻。 人说孩子长大上大学了,见故乡便只有冬夏,再无春秋。 她突然想起这句话,心里有些难过。 出机场的路上,徐芸盘算着什么,高启盛专心开车,却听得她忽然说:“我打算,秋天的时候回一趟北京。” 高启盛定了定神,笑着问她:“怎么这么突然?”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久没见到北京的秋天了。” 徐芸虽然说是出院了,但还要每天去医院输液。徐晓琦的飞机是11点半飞,液输完了一瓶,徐芸便觉得有些饿了。 可是还有两瓶液呢,徐芸看了一眼点滴瓶,微微的撇了撇嘴。 高启盛本来坐在她身边,突然开口对她说:“我出去一下。” 徐芸想着他或许是去卫生间,看着医院悬挂的电视,点了点头。 没过一会,高启盛回来了,手里拿着个铝制的饭盒,打开盖子一看,居然是热气腾腾的艇仔粥。 徐芸一惊:“咦,你是去的医院食堂打的吗?” 高启盛白了她一眼:“你现在这肠胃,哪里能吃外面的东西,食堂的也不行。这是我早上自己做的。” 说着又拿出一个勺子,塞到她手里:“你现在饮食得规律,别总想着输完液回家再做,那吃上不得三四点了?” 徐芸喝了一口粥,听见他数落自己,忙堵他的嘴:“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比我妈还唠叨。” 高启盛看着她埋头喝粥,突然心中一片柔软。给予旁人信任后,她仿佛一个有点小任性的小女孩,但又经常性的心软,时常反思自己是不是欺负到别人了。 徐芸没看见高启盛对着自己后脑勺笑的跟朵花一样,她喝了一半,抬头问他:“你饿不饿?” 高启盛摇摇头,徐芸却是把勺子递给他:“你可想好,我输完液就是两三点了,你确定真不吃?” 徐芸恶作剧一样,把铝制饭盒在他面前晃了晃,高启盛方接过她手里的饭盒,一口一口的把剩下的粥喝完了。 粥是咸的,但喝到口中,心却是甜的。 像是一家人一样,同喝一碗粥,同吃一碗面。 输液输了整整一周才算结束。徐芸回到单位上班的时候,特意给崔姐带了徐晓琦提过来的京八件礼盒。 高启盛看见她拎着东西上车,问她:“怎么想起给她带东西?” 徐芸将东西放在后座:“人家崔姐因为我生病,可帮我担了不少的工作。肯定天天加班。给人家带点东西,不是很正常吗?” 高启盛看了一眼后座上的红色礼盒,声音有些委屈:“我天天忙前忙后的,你都没给我点心。” 徐芸瞥了他一眼,眼睛里露着笑意:“啊呀,那个东西就是名气大,实际上就是个样子货。我之前从北京背了茉莉花茶过来,那个味道特别好,你在京海又经常喝茶叶,要不要尝尝?” 高启盛这才算了,两人一路说笑到了财务局,快到门口的时候,徐芸让高启盛停下了。 高启盛没多说什么,他们高家的车京海财政局大概没几个不认识,也没开过去。她开车门时,又叮嘱她:“记得把饭放进冰箱!” 徐芸皱皱鼻子,“知道啦!”车门刚关一半,她又突然打开了,对他说,“高启盛,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特别像我妈,啰嗦的要死。以后我管你叫妈得了!” 还没等高启盛还击,她就飞快的关上了车门,嘻嘻哈哈的走了。 高启盛看着她的背影,嗤的笑出声,竟是越笑越开心。 崔姐果然上周被领导折磨的面黄肌瘦,见到她回办公室,高兴起来。 徐芸把点心送给她的时候,她也是十分开心:“我家那个小丫头,早上天天嚷嚷着再也不吃吐司面包了。这下好了,可以给她换着花样吃点心。” 又过了几天,徐芸的肠胃渐渐好转起来。中午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徐芸收到高启盛的短信。 “下来吧,饭搭子。” 饭搭子是徐芸昨天突然想出来的,对他的称呼。自从她能吃外面的东西之后,高启盛总是中午的时候带她去吃饭,虽然就是那几家店,但是东西都是好消化,益脾胃的。 徐芸噗嗤一笑,对面崔姐正准备去吃饭,见她对着手机傻乐,便笑着说:“恋爱啦,小徐?” 徐芸想起安欣,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这位姐姐可是费劲巴力的想把她同那位安警官撮合在一起啊! 她有些不好意思:“没有。” 崔姐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没说别的,只是笑:“行啦!我得去跟我家那位说,同个办公室的名花有主了,让他别再瞎张罗了!” 徐芸不大好意思,但崔姐却摆摆手,没当一回事。 第12章 第12章 京海的夏天,开始在四五月,天黑的越来越晚。徐芸下班在六点,太阳还未落山,天仍是亮堂堂的。 财务局里人人皆知徐芸找了个二十四孝男友,天天接她上下班,偶尔还会给她做午饭带到单位。徐芸走的时候,崔姐笑着打趣:“小徐又去约会啊。” 最初被他们打趣的时候,徐芸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两个人到现在还没表白呢。后来脸皮逐渐厚起来,大方的回复:“是呀,怎么啦?” 反而大家就不问了。 这天高启盛带她去吃晚饭的店,又是个挺大的酒店。虽然没有上次快十米高的罗马柱那种东西,但隐藏在寸土寸金的老城区。 外面看着不起眼的一个小门脸,进了院子,才发现别有洞天。建筑不像京海惯有的式样,反而有点北方建筑的意思,方方正正,隐隐像是四合院的布局。只庭院中天井里中的树木是棵异木棉,方才让人觉得是在京海。 四面四座厢房,便是四个包间。坐定后,菜单拿上来,徐芸方看出来,这大约是家极不错的私房菜。 “这家店是一个全聚德的大厨,退休后,回到京海来开的。他虽然是京海人,但是做的一手特别好的北方菜。狮子头做的尤其好,浓油赤酱的,不是南方的做法。”高启盛对她说。 徐芸突然想到,上次他们在饭店吃饭的时候。电视上放是神医喜来乐,男主角背着妻子偷偷去吃对面美女老板娘那里吃红烧狮子头。 她多看了几眼,没想到他却记到了心里。 点的菜都是北京菜,焦溜里脊,糟熘鱼片,烤鸭,快合上菜单的时候,高启盛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有红烧狮子头没有?” “有啊,我们家招牌菜呢!” “来一个。” 菜做的果然地道,连饮料都是现炖的小吊梨汤。徐芸自打手术后,第一次吃这种硬菜。狮子头上来,跟电视剧里的几乎没什么两样。 自从遇到徐芸爸爸那次之后,两个人去吃的都是那种便宜又好吃的小店。再少有来这种饭店,徐芸不由得问他: “今天什么日子啊?” 高启盛加了一个狮子头给她:“我生日啊!” 徐芸一愣:“你说什么?” 高启盛只是笑:“我生日!真的真的!” 徐芸轻轻拍他,佯装生气:“你怎么不跟我说呢,你过生日,我该送你东西的。你这样,我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你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不需要别的。”高启盛看着她,笑道。 他从前大多是在行动上关心自己,从未在言语上表达什么。徐芸突然感觉,这次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但心里又是紧张,又是高兴。 饭吃到一半,徐芸借口出去上厕所。高启盛等了她许久,也不见她回来。正想打电话去问,又突然想到她那么爱美,或许是在补妆,才将手机放下了。 屋外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这院子闹中取静,明明四周车水马龙,但屋内只听得见蝉鸣声。 屋外突然热闹起来,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门被打开,她捧着一块小小的奶油蛋糕,上面插着色彩斑斓的蜡烛。 盈盈的烛光照亮着她的脸,衬得她的笑容越发温柔。 她走路走的小心翼翼的,生怕上面的蜡烛因为走动而灭掉。 蛋糕被放到自己面前,徐芸站在一旁,笑着问他:“寿星公要不要听生日歌呀?” 她那颗虎牙若隐若现,他突然想到,那一次曹斌的生日会上,她靠在电子琴上,拿着话题唱着歌。 明明是那么悲伤的歌,唱的还是无果的暗恋,她却笑意盈盈,唇角露出小小的虎牙。 只有笑的时候,她那颗虎牙才会露出来,平日里是看不到的。 他仰着头,笑着看向她:“可以点歌吗?” “嗯?”她有点小惊讶,随即又点点头,“好啊,你想听什么?” “就……王菲的暗涌吧。” 她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曾唱着这首歌,为他解围的事情了,她想了想:“那歌怎么唱,我都快忘了。给你唱一首新的好不好?” 怎么会忘记呢?那是王菲的歌里,她最爱的一首。 可是,歌虽然好,词却写的那样悲伤。 她想起那句歌词。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实在是太不祥了些,徐芸不是迷信的人,但此刻,她生怕一语成谶。 其实只要是她唱的,都没有什么所谓。他笑笑,眼神温柔:“好。” 这里没有乐器,也没有现在饭店里流行的卡拉ok机器,她笑了笑,看着他,轻声唱起歌来。 “还没好好的感受, 雪花绽放的气候。 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 什么是温柔。 还没跟你牵着手, 走过荒芜的沙丘。 可能从此以后, 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 她看着他,声音温柔,歌词缱绻。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大街小巷放了好久的歌,未重逢的时候,他每次听到的时候,都在想,她那么的喜欢王菲,是不是此时此刻也会在随身听里播放着这首歌。 同时听着同一首歌,是不是也算一种相思? 她唱完了很久,他却是看着她,失神良久。 她咳了一声,问他:“怎么?唱的不好听啊?” “没有,好听的很。”他说着,又捧场的鼓了鼓掌。 “敷衍了啊,夸就得好好夸!”徐芸笑着剜了他一眼。 “比原唱好听!”他夸张的鼓掌。 她明知他是在逗她开心,却仍是止不住的笑。蜡烛快要烧尽了,徐芸将灯关上,对他说:“许个愿吧,别说出来。” 他拉过她的手,两个人坐的很近:“一起许一个。” “我又不过生日,我许什么愿?”她笑着嗔他。 “我的愿望分给你好了。”他说。 “那好,我来替你许愿。”见蜡烛快要燃尽了,她闭上眼睛,不再推辞。 烛火莹莹,她双手合十,眉目舒展,低着头,心头默默念着什么。 她睁开双眼,一根蜡烛已经燃到了尽头,熄灭了。两个人一起将剩余的蜡烛吹灭。 “唉,这歌太长了。蜡烛都烧完了,才唱完。”她看着那根自行灭掉的蜡烛,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 “下次你过生日,我就只唱一小段。这样你就有足够的时间许愿了。”她的笑意氤氲在眉目间。 下次生日,他听到这个“下次”,心中突然熨帖起来。像是冬日的时候,喝上一杯温温的热水,看着窗外的落雪无声。 他们还会有很多的下次。 “好,下次我生日,你再来许愿。”又想起刚刚她舒展的眉目,“刚刚许的愿是什么啊?” 徐芸正想开口,他却直接打断自己:“别说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蛋糕很小,只有巴掌大的一块。食用蜡滴在上面,原本白色的蛋糕被染得花花绿绿的。 “你都不知道,我找了半天,才在拐角那边找到家蛋糕店。老板说大的生日蛋糕得预订,现在裱花师傅下班了做不了,我就买了个小的。”看着那蛋糕,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是小心翼翼地一路捧过来的。 自从小灵通店开起来后,每个生日,高启强都给他过得很隆重。白金瀚包场,叫上一堆朋友,唱歌,吃饭,玩个通宵。 蛋糕是少不了的,每一个都比这个更大更精致。 他用叉子分了一半给她,玫瑰花在她那一半上面。 他一口一口的吃下去,其实这个也很香甜。 “你嘴粘上奶油了!”她突然看着他笑起来。 “在哪?”他舔了舔唇角,她却凑近了用手指点了下他的唇边。 “这里。” 她的手指似乎有着奇异的引力,碰到的地方微微的发痒,直痒到了人心里。 "高启盛,我好不好看啊?” 她突然凑近,话语间呼出的气似乎都能抚上他的唇。 靠近,是种令人惊心动魄的动作。她的皮肤白皙,唇却是红艳艳的,他有些看愣了,良久,才笑道:“哪有人这么自恋,问别人自己好不好看的?” “我不好看,那你大学的时候天天偷看我?”她的笑容像只狐狸,狡猾又可爱。 他突然语塞,原来她早就知道。 她的手指突然抚上他的领子,他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但她却勾起唇角,手指卷弄着他的条纹领带:“不管你觉得我好不好看,我觉得你现在,换了发型,换了眼镜,特别好看。” 她将抽出的领带给他塞回西服内,笑眯眯地:“我很喜欢。” “你知道我刚刚,许了个什么愿吗?”她给他整了整西装领,仿佛妻子给上班的丈夫整理领带一样。 “我刚刚许的愿是,希望以后每一年你的生日,我们都可以在一起过。叫上你哥,你妹妹,我妈妈,我们一起过。” “许的愿说出来就不灵了。”他笑,两个人的唇尽在咫尺,呼吸都在对方的唇齿之间。 “没关系,事在人为,我们努力就好了。”他的眼里只有她的眼镜,圆圆的杏眼,含着温柔的笑意。 他直起身子,抬头吻住了她的唇。 第13章 第13章 高启盛生日后的第二天早上,徐芸睡醒的时候,便闻到了饭香味。 “好香哇!真贤惠!” 她汲着拖鞋,走到厨房,高启盛见她醒了,便批评她:“你说你的肠胃能好吗?厨房里都是方便面和罐头,要么就是豆奶粉,你的青菜呢?” 她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委委屈屈的样子:“这段时间不是天天跟你在外头吃么?我就懒得做了。” “我这是在给你表白的机会!谁知道你那么怂!都这么久了还不主动跟我表白!”她反戈一击。 “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他举手表示投降,这几年第一次,他高启盛被人说怂。 白粥刚刚滚开,高启盛手上切着葱花,对她说:“我看你家里有陈皮,就给你泡了点放在桌子上了,你先空腹喝一点,对胃好的。” 她浅斟了一口,眼神发光:“好香啊!” “香吗?”他放下刀,走到她身边,低下头来:“我尝尝。” 陈皮的香味在两人唇齿间流转,酸酸的。其实这陈皮算不上好,他喝过十年八年的老陈皮,都比她买的要好。这个就算煮过,也有淡淡的苦味。 但他却仍是觉得,这茶是甜的。 “咳!”她睁开一只眼睛,微微地推开他,“是不是应该调小火了?粥扑了。” 她坐在餐桌上,手则搭在他的肩膀上,仰头看着他。 他的东西慢慢的侵占了她租的小房子,牙刷,拖鞋,他的毛巾,西装,领带。 徐芸一边收拾,一边抱怨他的衣服太多,全部挂到衣柜里,她的t恤挂在左,而他的西服放在右边,明明是两个风格,却异常和谐。 徐芸扭头问他:“你怎么全是西装啊?没有休闲一点的衣服吗?” 他在厨房做饭,真丝睡衣上围着她的hellokitty围裙,听到她的话探头进来:“还真没有。” 她咬咬牙:“真是,闷骚!” “下个周六日去逛街吧!我给你买两身休闲点的。要不咱们两个约会,简直就是万恶资本家和被他剥削的打工人。”她说话总是带着点夸张。 “不要!我做生意,休闲装都没有什么场合穿!”他表示抗议。 “抗议无效!”她从背后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平日出门都要用上摩丝,把头发梳到后面,弄成背头。 他发际线低,眉目又生的好看,背头的确要好看的多。 在家里却是将刘海垂下来,像极了顺毛的小狗。 “不要碰我的头!”他右手拿着铲子,对她抗议。 “就碰!”她踮起脚,把他的头发揉成鸟窝,一身反骨。 他切着菜,也不好去弄她,笑得无可奈何。 东西收拾好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正是最热的时候,徐芸将客厅柜机的扇叶往下扒拉,却突然觉得不对:“咦,空调是不是坏了呀?怎么不制冷了。” “是么?”他走过来,看空调扇叶正对着她,又去拉她:“你别对着空调吹,会感冒。” 她站到他身后,他的手停在出风口好一会,才确定:“的确不制冷了。” 她从卧室拿了件外搭,套在睡裙外面:“我去楼道里看看有没有修空调的广告!” “不用!”他打断她,“你有工具箱么?” 徐芸想了想,倒还真是有一个,是房东留下来的。她蹲在茶几前翻了半天,才拎出来交给他。 他拔了空调插头,用螺丝刀将空调拆解开。 徐芸扶着双膝,站在他身后,看着被大卸八块的空调,有些忧虑地问他:“你行不行啊?” 男人被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被说不行。 高启盛学着她的北京口音:“嘿!您瞧儿好吧!” 却又不会说儿化音,奇奇怪怪的,惹得徐芸一阵笑。 这段时间徐芸的工作很多,她将材料带回了家里,一边看一边写。客厅传来高启盛敲敲打打的声音,仿佛做事的背景音一样,不会打扰她,反而做的更顺畅。 徐芸沉下心来干活,渐渐的,屋子里不再闷热。徐芸将手头的工作干完,走到客厅,却看见空调全须全尾的立在角落里。 她的手在出风口探了一会,感受到丝丝凉意,不由得有些惊喜,扭头问他:“修好啦!” 他抱着双手:“可不是!” 她呱唧呱唧地鼓掌:“我男朋友真厉害!以后生意就算倒闭了,也可以给人修空调洗衣机!” 他“呸呸呸”,却是顺着她的话想了下去:“到时我蹬三轮,你就拿个小手绢,坐边上给我擦汗。” 她也是“呸呸呸”,心里却觉得那样倒也挺甜蜜的,但嘴上仍是傲娇:“美得你!” “光修空调养不活一家子人!还得收旧家店,然后拆零部件倒腾来卖,攒够钱了开一个二手家电店。我算账干活,你就在前面卖货。” 呵,不愧是做生意的,这么快就想出一条产业链了。 “嚯!那我是市场部经理啊!”她笑道。 “市场部经理兼老板娘。”他拍了拍空调,得意地说。 “好像也是个不错的营生,开心了我们就早关店出去玩。吵架了我就留你一个人,又卖货又维修!”她的小算盘打的叮当响。 “呸!你这算盘打得,我离老远都听的见。” 晚上吃完饭两个人手拉手出去遛食,京海的夏天,闷热的不像话。 这是徐芸一直以来的习惯。从前大学的时候,她们宿舍室友间关系很好,就经常这样吃完晚饭,结伴在校园里溜上一圈,到了七点半左右,方才散了。去图书馆的去图书馆,去社团的去社团。 读研回了北京,反而没了这个习惯,倒不是和当时的室友处的不好。主要是北方冬天太长,一年有四五个月都只想抱着宿舍暖气猫着,再坚固的习惯也就不了了之了。 “年纪轻轻的,活的像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一样。”高启盛笑她。 徐芸揽着他的手臂,对他做了个鬼脸:“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公园里有卖糖水的铺子,徐芸对这些东西一直很喜欢。吃到一半,却又放下勺子,不吃了。 两人从铺子边走远了,她方才对高启道:“这家的炖桃胶做的一般,东西加的少。” 高启盛和她同居后才觉得,徐芸的嘴是很挑的。不喜欢的东西一口也不愿意吃,喜欢的也不大会吃太多。 她总是振振有词:“万一吃多了,以后不喜欢了怎么办!” 高启盛总是惯着她这些小脾气:“你要真想吃,我一会开车去咱们常去的那家给你买。” 和他重逢快三个月了,徐芸知道,他谈起恋爱的时候有些和平日不一样的笨拙。 他不是那种嘴甜会说话、能把女友哄得开开心心的男生,反而对上自己,他的嘴总是有些笨。 不过,他行动上却是一等一的靠谱,她说过什么,他都会记在心上。 他从来都是将她捧在手心上的。 唯一一点的不好,大约就是,他太太太太粘人了。 徐芸上下班要接,接回家了两个人晚上又腻在一起,周六日也总是一块。 有时候徐芸想参加个同事聚餐,也要跟他提前报备。 做生意的人不应该都是很忙的吗?怎么她家这位这么闲?徐芸偶尔腹诽。 不过这些在热恋期的情侣心里,也只能全是甜蜜的负担。 徐芸心中甜丝丝的,许是她刚刚喝的糖水太甜了:“不用啦,你今天也怪累的,昨天晚上我都睡了才回来。” 昨晚是两人自打同居后,第一次没在一起过夜,高启盛去了他哥哥家里,兄弟两个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聊,或许是生意上的吧。 徐芸等到他十二点还没回来,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接。徐芸想他许是在忙,便自行先睡了。 她睡眠一直不太好,半夜高启盛回来,也没吵醒她,就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徐芸想起来就觉得有些抱歉,这个人对她实在是太体贴,体贴到甚至有些客气。 高启盛中午补了一觉,现在感觉稍好些了,但是听徐芸一说,却又想起了昨天晚回来的理由。 高启强那边揽了一个新的工程,千万级的大项目,一直是顺顺利利的,地批的容易,价格也谈的公道。 他这些年顺风顺水,一路从一个项目经理走到建工集团市场部负责人的位置上。如果能顺利拿下这个项目,高启强还曾同他说,建工集团的总经理陈泰还会让他接着往上升。 再往上升,便是总经理了! 高启强总经理的位置如果能坐稳的话,陈泰又是个老绝户,百年之后,这建工集团肯定就是他们高家的了。 这个项目,高启盛也很关注,一切都顺风顺水的向下走去。 只是到了拆迁的时候,明明拆迁款之前都已经谈好了,村子里有几个钉子户就是不肯走。 从前这种事情,都是高启盛出面解决。 但这次高启强却怎么都不肯让他插手。 高启盛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他想起昨晚高启强对自己的话。 “我的事是我的事,建工集团的事跟你没关系。高启盛,你给我记清楚了!” 第14章 第14章 兄弟两个吵的很凶,连已经带小拖油瓶睡觉了的陈书婷都被惊醒,从楼上下来了。 最后还是她居中调停,打断了正在吵架的兄弟两个,还打电话喊来了小虎。 “小盛,你也别太多心。大哥不是因为不信任你才不让你进建工集团的。他想的是你们兄弟两个不能放在一处,最好各有各的生意,这样一方出事了,另一方也能帮忙照应着。” 小虎肯定想不明白高启强的心思,高启盛不太耐烦:“这又是她让你这么说的吧?” “她”还能是谁?这么懂高启强的人,也就只有陈书婷了。 唐小虎知道他和陈书婷一直不太对付。今天晚上他们兄弟俩吵架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如果和高启盛毫无芥蒂,她陈书婷自己就对高启盛说这番话了,哪轮得到他唐小虎来说。 不过是她位置尴尬,怕交浅言深,一句话不对,又得罪了高大小姐。 小虎笑了笑:“但你还别说,大嫂这话,我细细品,觉得在理。我读ba的时候,老师讲案例的时候说过这么一句话,别把所有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你看,强哥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 “而且他就你这么一个弟弟,肯定不希望你趟太多浑水。”小虎扭头打量着他的表情。 “你看小兰,不就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强哥把她保护的多好?对你,强哥本来也是一样的打算啊!” 高启盛沉默。 高启强总是把他当做小孩子一样,当初徐江的事就不愿告诉自己。如果不是他诈唐小龙,得到了真相,估计直到警察找上门,高启强都不会跟他吐露半个字。 可他却偏偏想要做出点成就给他看。 车停在徐芸家小区门口,夜深人静,唐小虎想到陈书婷嘱托的最后一句话。 “强哥早就想让你赶紧洗白上岸了。还有个别的原因,强哥现在大概觉得,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人家跟大嫂可不一样,正经八百的出身,根正苗红的公务员。你觉得如果有一天,你俩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她能接受自己结婚对象是做这个的?” 高启盛只能沉默。 徐芸这个人,虽然随和,但是和她妈妈一样,原则性很强。当年她妈妈因为丈夫赌博,便带着女儿直接回了北京。 他呢?他做的事情可比赌博严重的多了。 别说赌博,他手下人都有好几个赌场。这些年他哪次强拆,手上没沾过血? 徐芸呢?她如果知道这一切,也会像她妈妈一样,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吗? 高启盛躺在沙发上久久无法入睡。 徐芸自然是不知道他昨晚胡思乱想的这些东西的。 高启盛在她面前很善于伪装,仿佛带上了一副名为温柔体贴的面具。今天早上,她心疼他,让他睡了一上午,下午又是他自己一个人修的冰箱。 甚至连高启盛情绪不好,她都没看出来。 见他出神在想什么,徐芸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么啦?有什么要紧事么?”她察觉到了他的不对。 高启盛回过神:“在想你刚刚说的话,你不是说学校门口有家糖水店做的东西特别好吗?我怎么不记得?” 他怎么可能记得呢? 他那个时候,连正餐得倚赖曹斌,吃的都是泡菜拌饭,哪有闲钱去喝糖水? 徐芸只知道他家境不太好,并不知道他大学时居然那么窘迫:“就是西门的那一家,夫妻两个开的。” 高启盛似乎有点印象了。 两个人回到小区门口,高启盛却是开了车锁,徐芸问他:“还要出门吗?跟你哥哥的事情还没处理好?” 高启盛则坐在驾驶席上,对她说:“走,我们去兜一圈风。” 高启盛的生活比较规律,徐芸却骨子里爱寻求刺激,她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小计划,笑了笑便上了车。 直到车开到郊外,徐芸才觉得不对劲,她本来以为,这人的兜风是在沿海公路上跑一圈便算了的。 “这是要去哪啊?”她扭头问他。 “你不是说学校西门的糖水好喝?”他手握着方向盘,笑着问她。 徐芸脑子卡了一瞬间,学校在外地,离京海可有二百多公里呢。但仍以为他在说笑:“别闹啦,你昨天没休息好呢,兜一圈就回去吧。” 谁知他却将车开上了高速,过收费站的时候,徐芸才意识到他不是说笑:“真要去学校?你明天不去店里么?” “少去一天也没什么,店里有人看着。”徐芸一直以为,他的店只有一家,还需要老板看店的那种。 她反而沉静下来,不再劝他了,对他说:“回来的时候我开车,你别太累着了。” “好。”他握了握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车子开到理工大附近已经是七点多了,学生们纷纷出来觅食,西门外是理工的小吃街,车水马龙的。 徐芸看着熙熙攘攘横穿马路的学生们,也不生气,只是笑:“多少年了,这条街还是这个样子。” 开车的高启盛就没她那么好的心情了,一个急停险些撞到不看路的学生后,他有些着急。 徐芸忙对他说:“行了,没几百米了,把车停路边,咱们走着过去吧。” 到了西门,徐芸左找右找仍是没看到糖水铺子在哪,问了学生后才知道老板换了更大的店面。两个人找过去后,发现糖水铺子里人满当当的,还要排队。 等排到两个人的时候,徐芸才发现,收银的从老板变成了老板的儿子,小伙子看到她似乎还记得:“是和从前一样,要多加糖吗?” 徐芸吃了一惊,她从前大学的时候爱吃甜的,现在倒是没那么喜欢了:“不加了,你怎么还记得我呢?” 老板嘻嘻哈哈地操着一口广普:“漂亮的女孩子我都记得。” 惹得高启盛在她身边拼命咳嗽。 糖水上上来,高启盛原本是不爱吃这些甜糊糊的东西的,但是却也点了一碗。 没什么别的原因,和她坐在一起吃,好像他在她那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里不再是个过客,而是同她坐在一起、陪着她喝糖水的那个人。 说来也奇怪,刚刚还是车水马龙的店里,如今却走的没剩几个学生了。 “怎么人都走了?”徐芸问老板儿子。 “唉,现在学校要求学生8点统一上晚自习,抓的紧啦。一天也就只能做三四个小时的生意。” 老板儿子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同她搭话。 真惨……大学还要上晚自习,过的跟高三一样。 徐芸吐了吐舌头。 喝完糖水,两个人又溜到了学校里。徐芸本来以为学生都在上晚自习,操场上不会有什么人,谁知道操场上人竟然不少,有跑步锻炼的,还有在操场上支着设备唱歌的。 徐芸转头一想。 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晚自习还不能逃课吗? 两个人在操场上散步,许是高启盛穿的太过正式,徐芸又漂亮,俊男靓女,不少跑步的学生回头看他们。 “我大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爱吃甜的,胖了好多。我们宿舍舍长就陪着我晚上来这里跑步,每天晚上跑五圈再走两圈。她体力不行,但是总能坚持跑完。” 徐芸有些怀念的说起大学生活。 高启盛想了想:“你们舍长,是不是那个戴眼镜的女孩子?” 徐芸没想到他连这都记得,心里不由得甜丝丝的。她揽住他的胳膊,操场中央的人造草坪上,传来学生的歌声:“高启盛,你到底暗恋我多久啊,连我室友是谁你都记得?” 高启盛反而笑她:“你们舍长是学生会主席!谁不记得!” “哦。”徐芸被他这直男一击搞的有些尴尬,随即报复性地狠狠的掐了一下他的手,高启盛这才反应过来。 “但是要不是暗恋你,我也不知道她是你室友对不对?” 这个回答勉强算他过关,徐芸含笑撇了他一眼。 草坪上一个女孩子刚刚唱完歌,换了个男生。徐芸听他们唱的好,拉着高启盛在草坪上坐下。 “没你唱的好。”刚刚说话得罪了女朋友,高启盛立马心虚的找补。 “哼!”徐芸一副傲娇的样子,却掏出包包里的纸巾,给他在地上铺了铺。 新上场的男生迟迟不唱歌,坐着听歌的学生们窃窃私语起来。 男孩子总算开口了,一开口却是惊天大瓜。 “会计三班的林琳!你都有我了,凭什么还要去和我室友聊天!” 徐芸惊得嘴都合不上,反应过来后,连忙摇高启盛的胳膊:“有瓜吃诶!”说着又向四周望去,试图寻找事件女主角。 “……” 高启盛有些无语。 男孩子喊了好久,但事件的女主角却迟迟不出现。反而有另外一个女孩子站了起来,有些尴尬地说:“内个啥,我是林琳室友,她去上晚自习了。” 台上的男孩子表情由气愤转为悲愤,徐芸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噗嗤一笑。最后疑似被绿的男孩子在乐队吉他手的劝说下,好歹是从台上下去了。 不过他这么一闹腾,也没人再去唱歌了。 回京海的路上,徐芸一边开着车,还一边意犹未尽地同他八卦:“这男孩说不定也就是想多了,我大学也加过男朋友室友的□□。倒也不是聊别的,主要是想知道他在男生中是什么样子的。” 她这话说的坦然,高启盛却没法不去想她的前男友。他没搭话,有些生气的样子。 第15章 第15章 “不过也不一定,那男孩子敢当众去问,肯定是看到聊天记录了。这女孩也真是的,成年人了,想找下一个,也该跟这个断干净了再去找下一个啊!这不是脚踏两条船是什么?”徐芸有些义愤填膺。 高启盛迟迟不搭话,脑子里只想着她那句“男朋友”。 呸!什么男朋友,明明已经是“前”男友了! “怎么?听我提男朋友,生气啦?”徐芸有些好笑。 高启盛默默把头转过去,不理她。 到了服务区,徐芸把车停到服务区里。 她去拉高启盛的手,高启盛甩开她,不理她。 他像是个生闷气的小姑娘一样。 徐芸觉得更好笑了,哄了半天,也不见起色。徐芸所幸做流氓状,直接拉着他的领带,亲了上去。 这个吻,徐芸可是热情的很。他最开始有些诧异,不肯松开牙关,但禁不住她一再的讨好,唇齿厮磨,最终还是张开口任她进去了。 徐芸有些讨好的亲着他,她吻技很好,今天更是使出了全套的磨人功夫。他却不甘示弱,与她斗成一团,但是仍是敌不过徐芸。 分开的时候,徐芸舌尖轻轻的在他唇上一扫。 高启盛却突然理智回笼,恶狠狠地问她:“你跟谁学的?” 有他刚刚吃醋的表现,徐芸哪敢说实话,遂理直气壮地说瞎话:“看电视上学的!” 高启盛被她气笑了,徐芸拉拉他的衣角:“我都这么贿赂你了,你还生气啊。” 的确是很“严重”的贿赂了,高启盛有些意犹未尽,红着耳朵恶狠狠地纠正她:“是‘前’男友,不是男朋友!听到没!” 原来是在纠结这个,徐芸在心里不又得感叹一句真难伺候,一个语病还能纠结半天。 “前男友前男友,我说错了嘛。你才是男朋友,好不好?”徐芸加足马力地哄。 高启盛不说话,徐芸以为总算是哄好他了,谁知他突然问她:“你总共,交过几个男朋友?” 徐芸心里警铃大作,她长得好看,又多才多艺,从小到大的确是不少人追求。 但是这个时候,傻子都知道,不能说实话啊! “就俩,都是大学时候的,你知道的。第一个是大一时,学生会那个;第二个是大三在一起那个,后来我回北京异地就分了。” 高启盛沉默良久,第二个他是知道的。那个男生在学校里也算是风云人物,两个人俊男美女,在一起时不少被八卦。 至少愤愤不平的曹斌就没少盼他俩早日分手。 当然他也很有共鸣就是了。 但是第一个…… “我以为你就一个……”高启盛悠悠的开口。 徐芸这才反应过来,他比她小一届啊,她上大一的时候,他还高三呢!怎么可能知道她大一谈恋爱的事。 徐芸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没过脑子,赶紧找补:“嗐,那一段其实也算不上是恋爱,就是军训后在一起了一个月不到,后来不合适就分了。” “为什么不合适?”他刨根问底。 徐芸抬起眼,一本正经:“他影响我学习了。” 行……叭…… 高启盛的直觉告诉自己,她是在说瞎话,但是又想到每次他去图书馆自习,常常碰见她,将信将疑,又问她:“上大学之前没交过?” 上大学之前在北京呢,你上哪查去?徐芸一副真诚的样子:“没有!我们高中学习抓得严,天天背书还来不及,文科班男生又少的可怜。哪有时间谈恋爱?” 徐芸瞧他表情,心里暗暗松一口气,又觉得被他这么查岗有些不服气:“你光问我之前有几个男朋友,怎么不交代你自己!” 高启盛没说话,脸上显而易见的尴尬,徐芸侧过脸看他,追着他走了几步。她觉得好笑,问他:“我不会是你的初恋吧?” 高启盛坐在副驾驶座上,保持沉默。 徐芸越想越觉得好笑,串联起他恋爱时的笨拙,迟迟不敢告白的纠结,越发笃定起来:“真的假的?我真是你初恋啊?” 高启盛点了点头,徐芸越看他越觉得可爱,但是又拼命地绷住唇角笑意,一张脸精彩的紧。 怪不得他总是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结!连个“男朋友”还是“前男友”都能生这么长时间的闷气。 高启盛瞧见她那副怪表情:“车先别启动,想笑就笑。” 徐芸又不傻,这个时候为了他的自尊心,是肯定不能笑的。但是人总是顾了表情,说话就不过脑子了。 “怪不得你生日那天晚上,你那么快……” 她立马打住,“快”字刚发出了第一个音节。高启盛刚开始没明白她的意思,见她扭过头去,只敢用余光偷瞄自己,方才恍然领悟了。 男人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被说快! 高启盛打开车门,把徐芸赶到了副驾驶上,徐芸有些心虚地问他:“干嘛?不是说好了回程我开么?” 高启盛一边调桌椅,一边慢悠悠地说:“你开车太慢了,不是说我快么?” 徐芸实在是憋不住了,哈哈地笑出声。 到了夜里,徐芸方才后悔自己那一时口快不过脑子的话。 讨饶了好几次,这人似乎是要证明自己一样,折腾她折腾的不轻。 “明天还得上班呢……干不完活我还得加班!不折腾了行不行?”徐芸再次求饶。 他亲着她的耳垂,那是她最敏感的地方,突然就是轻轻一咬:“不行,加班就把东西拿回家里加。” 徐芸无奈,最后总算是结束了,她趴在他胸口上大喘气,狠狠加深了自己这个印象。 千万别说男人快!千万别! 徐芸沉沉睡去,高启盛却是借着月光,看着她的睡颜。 她无疑是美丽的,自信大方,值得那么多男人的追求。 其实真正令他难受的,并不是徐芸那一句男朋友,而是别的话。 “第二个是大三在一起那个,后来我回北京异地就分了。” 那他呢,在她眼里,他和她的前男友们有什么不同么? 他能够接受他不是她的唯一,但万一,他不是她心里那个最特别的该怎么办?1 她那个交往两年的前男友,到了现在,他甚至都还记得那个男生的声音是什么样子的。 和她一样的自信大方,一样的好出身,一样的开朗乐观。 当年他还曾经酸酸的想过,如果是这个男生,他倒觉得,还算是能配得上她的。 高启盛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她,她和那个男生交往两年了,分手的原因是她要回北京读研。 那他呢?他们才交往不到一个月,再过半年多的时间,她回了北京工作,是不是也要和他分开了? 高启盛拼命控制自己的想法,但终究不敢如斯自信。他在心里放了她那么久,整整七年的时光,就这样看着她离开,能够吗? 怎么能够? 不能够的! 他又想起她别的话。 “成年人了,想找下一个,也该跟这个断干净了再去找啊!” 和他分手的时候呢?她也要断干净了,再去找下一个吗? 高启盛突然有些愤怒,环着徐芸的手臂紧了紧。 两个人昨天折腾的太晚了,半夜她都睡着了,迷迷瞪瞪的时候高启盛又折腾了一回。 徐芸第二天早上又起晚了,也没顾上吃早饭,抓了个包子就走了。 跟他在一起之后,自己早起跑步压腿的好习惯基本上都抛掉了。 徐芸暗暗发誓,昨天晚上太过了,以后还是要拉着他一起早起早睡,跑步锻炼身体。 高启盛还是照惯例将她送到离财政局不远的一个路口,徐芸抓过包就准备下车,突然她停了一下,亲在他的侧脸上。 还记得调侃他:“昨天晚上慢的很。” 高启盛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明白了。 怎么能让他们不分手呢? 对她足够的好,好到让她足以放弃自己的原则。 给她更好的选择,好到让她不愿回北京。 这一天单位的事情果然很多,崔姐和她忙的团团转,崔姐那么话痨的人甚至都不顾上说话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午休,徐芸想着比平时出去晚太多,高启盛肯定等急了。跟崔姐一起出单位的时候,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下午我得去给孩子开家长会,文件都要归到档案室里,小徐你记得做!” 徐芸点了点头,上次她生病的时候,崔姐可是一个人扛下了两个人的工作。这次她去给自己孩子开家长会,徐芸肯定得顶上去。 她笑着回答:“您去吧,崔姐,别担心这边的事情,我一个人能成。” 两人说着话,走出单位的大门,崔姐要回家去,徐芸则向另一边路口走去,去寻高启盛的车。 崔姐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拿着档案室的钥匙,扭头去寻找徐芸的身影,却见她打开了一辆灰色奔驰的车门。 那辆车的型号在京海很是少见,崔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她的目光落到车子的车牌号上。 海c88878。 她突然想起丈夫前几天晚上跟她说的话。 “高启强的弟弟,据说开的车经常是套牌的。因为他曾经去一位大师那里算过,那个固定车牌号的车一直开着,会保他们兄弟平安但这人车又多,所以打点了交警队上下,天天来着□□上路。” 丈夫当时嘴角的冷笑犹在眼前:“明明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一帮人,居然还好意思祈求平安。” 阳光突然变得有些刺眼,崔姐有些难受地眯起眼睛。 那辆套牌的奔驰上,徐芸言笑晏晏。 第16章 第16章 这一周忙忙碌碌的,过的很快。周五下午,一般是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大家偶尔会提前半个小时回家。 当然这波人里不太可能包括徐芸,新人嘛,总是要多锻炼的。 四点多的时候,徐芸突然接到电话,电话那头竟然是只处在认识状态的局长。 徐芸有些懵,他们这个单位,说实话平日里见到大领导的几率不大。她处于基层做事的,上头有小领导,小领导从局长那边接来工作,再分给她们而已。所以虽然办公室在一栋楼里,但除了偶尔上下班会碰到打个招呼,她和局长几乎从来没单独聊过。 而且,她这个级别的,有什么事情领导才会直接找她啊? 崔姐算是她在单位的师傅,她平时虽然絮叨,但为人处世上很是靠谱。徐芸问了她之后,崔姐噗嗤一笑:“去就好了,反正你也是挂职,怕什么呢?说不定是好事呢。” 崔姐鲜少说话说地这么直白,徐芸冲她笑笑,有些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下来。 到了龚局长的办公室,徐芸敲了敲门,屋内男人的声音响起:“进来。” 见她进来了,龚开疆从老板椅上站了起来,连忙招呼她:“来,小徐,坐坐坐!” 甚至还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徐芸有些受宠若惊的在皮沙发上坐下,这位领导在外的名声其实是不大好的,但此时他却大大方方的,甚至办公室的门都没有关上。 徐芸略定了定神,双手结果龚开疆递过来的茶杯后,龚开疆在另一侧的皮沙发上坐下,方开了口:“我听你领导说,前段时间你动了个小手术?年轻人,身体不好就别硬撑着,要不然年纪大了可遭罪呢!” 徐芸连忙谢了他的关心,又表示多亏领导体谅给假,同事又帮忙扛活,自己才能好的差不多了才回的岗位。 谁知道龚开疆却是摆了摆手,哈哈一笑:“小姑娘别紧张。” “小徐啊,你来京海多久了?” 徐芸答了,龚开疆哦了一句:“是这样的,”徐芸见他身体向前倾了倾,便知道他要进入正题了,“你来京海这半年的时候,你的工作能力如何,全局上下呢,都看的明明白白的,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徐芸客套几句,龚开疆则笑着问她:“你现在是什么级别啊?” “科级。”徐芸回答。 龚开疆笑着摊了牌:“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咱们局呢,现在是青黄不接。年轻人顶不上来,年纪大的呢,像是副局、书记他们这一两年就要调走去人大了。咱们局今年可能会有一场大的人事变动。” 徐芸心里打鼓,屏神静气地等龚开疆说下去,龚开疆也不卖关子:“我看了看年轻一辈里,就属你最不错,想提你上来。” 徐芸不解,正打算开口,龚开疆却是摆摆手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是北京那边派下来,到基层锻炼的,要不然你也不能年纪轻轻的就是科级了。但是其实,你们也是可以留在基层不回去的。” 徐晓琦从前在商场上混的时候,曾经告诉过徐芸一句话。 谈判的时候,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徐芸从前不明白母亲这句话,此刻,龚开疆盯着她的脸,内心似乎在盘算她的想法时,徐芸突然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这句话。 让她留下,也要看他开出怎样的价码了。 “今年要提干了,我也不瞒你。我这手上有三个副县级的名额,就留一个给你怎么样!”龚开疆一拍大腿,对她说。 徐芸猛地抽了一口气,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副县级,要知道崔姐今年快四十岁了,也就是去年她来的时候,刚刚提了副县级! 而她这个正科级,在不犯错的前提下,十年左右时间能升到副县级都算是晋升迅速了。 这让她留下的价码也开的太高了些。 徐芸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龚开疆呵呵笑出声:“小徐,我也不用你立刻答复我。你毕竟家不在这里,突然让你决定未来在哪里发展也不显示。回去,跟父母爱人好好商量商量。提干的事情要等到三个月之后才会公布了,你半个月后再给我答复就行。” 徐芸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忙笑着向他道谢,龚开疆则哈哈一笑,送她到办公室门口:“小徐,这样吧,我好人做到底,放你一周的假,你下周还是在单位,下下周回家一趟,和你的爱人、父母好好商量商量。” 徐芸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大方,反而心里有点惶恐。 平心而论,她虽然工作认真,在单位里也算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但是,值得龚开疆花这么大的价码留下她吗? 徐芸有点被他一棍子打蒙的感觉,虽然这打人的大棒很是甜蜜。 莫名其妙的被放了假,高启盛来接徐芸的时候,她仍在皱着眉头琢磨这件事情。 高启盛开着车,看她异常的安静,待了解了一切后,笑:“那肯定是觉得你好,才愿意费那么大功夫留下你呗。” 见她仍是不大说话,高启盛又说:“你在纠结什么,我给你分析分析。” “回北京的话,北京是大平台,虽然一时提的可能没有那么快,但是一步一个脚印,我相信自己肯定也能走的很好。” 高启盛扭头看了她一眼。 “京海平台虽然小点,但是直接跨上副县级的待遇,对我来说,肯定是可以少奋斗很多年。但是如果我回头想要调回北京,就难得多了……” 她没有提到除事业之外,天平上别的东西,但高启盛知道,她肯定不会不考虑这些。 北京,有她的母亲呢。她那精明的母亲,经历了自己远嫁后的残局,会愿意让女儿留在曾经的伤心地吗? 他呢?在她的天平上,他能重过她的母亲么? 高启盛很有自知之明,不大可能。 “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啊,两边的优劣。”高启盛索性将车停到路边,他说正事的时候,喜欢手上比划些什么。 “北京的优势是什么,第一,你的同学朋友都在那里,你有你的人脉;第二呢,平台大,以后说不定得到的锻炼也多。” 他的脸背对着从车窗透过来的阳光,有些让人看不清,金边眼镜框却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但是如果我是你,徐芸。”自打谈恋爱之后,他很少这么认真的叫她的大名,“我肯定会选京海。第一,北京虽然平台大,但是竞争也大,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但是你得承认,你能不能在十年内竞争到这个副县级的岗位还是两说。” 徐芸点了点头,承认他的话。 “第二,京海虽然只是个地级市,但好歹是临江省现在发展最好的城市,经济上,东南沿海城市是走在全国最前列的,财务局又是最好的单位了。当然,跟国家级的财务单位没法比,但是现在你们公务员不也讲究下基层么?你不是说你同个办公室的崔姐过几年也要去别的单位轮转?从长远考虑,你留在京海财务局,是不是也算是在基层轮转了?回头如果你想要调回北京,天生就比别人有优势了,你在基层财务单位都干过嘛!”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她似乎有些动心,但还是更偏向北京,“从地方往中央调,麻烦的很,几年都不定能有一个名额啊?” 她隐住了嘴边的那句话,如果此刻她留在京海,恐怕就要在京海长久发展下去了。 “那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嘛!”高启盛给她画大饼,“你可想想,少奋斗十年啊!能有几个人有这份待遇?” 是啊,徐芸虽然不是官迷,但是也想要在事业上追求成就感。 那可是副县级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 但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不是对自己不自信,而是因为太清楚自己的斤两,方才觉得奇怪。 “从我个人情感上来说,我肯定希望你留下。”他抬起眼,看向她,“我想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他的面容隐藏在逆光中,看不清楚,但徐芸能肯定,他的表情肯定是温柔且诚恳的。 就像她在他生日时说的话一样的表情,她想要陪着他,和他们的亲人一起,给他过下一个、下下个生日。 “但是芸芸,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徐芸一瞬间很是感动,她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但是她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心情:“我要好好想一想。我们局长,给我放了一周的假,下下周。我想回去跟我妈妈商量一下。” “应该的。”高启盛重新启动车子,“这么大的决定是得听听父母的意见。” “还有你的意见啊,家属的意见也很重要嘛。”她笑着亲在他的侧脸,倒是把正在开车的他惊了一下,随后又是笑着看向她。 其实她问他这件事情,就已经表明一个态度了。在她心里,他不仅仅是一个男朋友,而是想要认真发展下去的爱人。 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徐芸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心中却总是隐隐的觉得不踏实。高启盛则是紧紧握住她的左手。 仿佛想要紧紧的攥住她,不愿她离开。 第17章 第17章 徐芸没再多和他聊这件事情,高启盛也没再找到劝服她的机会。 上周便说了要去给高启盛买衣服,周六徐芸便拉着他往商场里跑。说是逛高启盛的衣服,但其实徐芸也去看了看女装。 她试了一条黄色裙子,腰线收的极好,衬得她腰肢不过盈盈一握,颜色又衬她,高启盛笑着对她说:“喜欢就买下来。” 说着便摸钱包。 徐芸看了眼吊牌,却拉着他走出了那家店:“太贵啦,两千多块呢,我一个工资才三千不到呢。” 在钱这件事情上,徐芸固执的很。平时的小钱大部分都是高启盛在付,但是大钱上,他们都是一人一半,房租如此,每个月高启盛开车的油费也是如此。他加一次,她再加一次。 显然,这条两千块的裙子,在她眼里也属于大钱范围了。 高启盛没说什么,两人转头去了男装部,徐芸本来是打算给他买些休闲的衣服,但是等他试了一套褐色条纹的西装后,却是眼前一亮。 “还是穿西装好看。”她上下打量他,唇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可不是呢,先生穿西装很好看的。您还可以看看这条领带,跟这套西装很配的。”服务员在一旁殷勤的很。 徐芸接过她推荐的领带,走上前去帮他系上,又压低声音和他说悄悄话:“我年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穿了套白色条绒的西装。” “我在停车场,远远看到了你,就在想,这谁啊,穿的跟花孔雀似的,就差开屏了。” 他也是压低声音,手抚上黑色的衬衫领子,两人的手指近在咫尺,“我后来在想,幸好当时穿了这身,引起了你的注意,要不然又是擦肩而过。” 去见她前那一天,他在全身镜前试了很多身衣服,有些他穿着更好看,但最终他还是选了那套白西装。 因为足够显眼,足以引起她的关注。 当她走过他的车的时候,他的心猛然一沉,在盘算着如何自然地叫住她时,她却停下了脚步,叫他的名字。 短短的三个字,她一开口却是令他惊心动魄。 她挑眉一笑,有些果然如此的意味在里面。 最终还是拿下了这套西装,比她的裙子还要贵。大钱高启盛自己付,刷了卡。 逛完街两个人又在商场里吃饭,饭菜上的有些慢,徐芸补妆去了。从卫生间回来的时候,手上却是拎了一个小小的袋子。 “补给你的生日礼物。”她笑着递给他袋子。 高启盛拆开来看,正是刚刚她系给他的那条领带。 “不是嫌贵么?”他笑着问她。他记得这条领带是重磅真丝的,要一千多。 “但是很搭啊,贵就贵吧,有钱难买我乐意啊。”她托腮看着他笑。 他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明天去海边玩,你帮我系。” 饭后徐芸去买了杯奶茶,回到车里时,却看见高启盛手上也捧着一个袋子。 她噗嗤一笑:“我们这么,算不算是现实版麦琪的礼物啊?” 她拆开包装,果然是那条黄色的裙子,他则看着她笑:“那得你剪了头发才算吧。” “嘁。”她将裙子放回袋子里,“谁剪我头发,我跟谁急。” “明天去海边,我们都穿新衣服好不好?”她唇角遮不住的笑意,仿佛过新年,得到了新衣服的小孩子。 “今天晚上就穿吧。” “今晚又不出门了,穿什么……”她话说了一半,才想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便笑着伸手去拧他。 “开车呢!不要袭击司机!”他用手去挡她,但也是止不住的笑。 晚上到底还是穿了新裙子,两个人结束的时候,裙子已经皱的不像样了。 那衣服的料子又娇气,还不能发配洗衣机,得手洗。 第二天徐芸换衣服的时候,十分无语的看了高启盛一眼,后者则有些不好意思,默默拿了那条黄裙子到卫生间泡上。 “我洗!我洗!” 天公不作美,第二日却是阴天,到了海边。海上风浪极大,天又阴阴的,只有零星几个钓鱼的人。 高启盛把车停到了浴场边上,两个人意兴阑珊地在海边走了一圈,徐芸正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高启盛却对她说:“干脆去爬山吧,海边山上的花倒是开了,也值得一看。” 在出去玩这件事上,徐芸传统的很,秉持着来都来了的经典信念,两个人拾阶而上。 凤凰花已经落尽了,如今盛开的是百日红,一团团紫白的,虽然天气阴沉,也煞是好看。 爬山这件事上,不大锻炼的高启盛反而比不过徐芸。徐芸站在花树下言笑晏晏的看着他:“你看你,我让你早上跟我一起跑步,你不愿意。” 高启盛的生活也是很规律的,但是是规律的比徐芸晚起二十分钟,往往是徐芸已经出门跑了半圈了,他才慢悠悠起床做早饭。 高启盛气喘吁吁地爬上来,拉着徐芸的手臂:“不行了,歇一歇。” 徐芸做嫌弃状:“才爬几步啊。”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坐在一旁歇脚石上,给他拧开了矿泉水瓶。 高启盛却只是微微抿了一口,对她说:“这山今天人倒是挺少的。” 徐芸奇怪:“怎么?这还是座名山吗?” “名山说不上,只是挨着海。本地人经常过来爬一爬而已。”他抬头指了指山顶一处,“那边还有一座关帝庙,在老人口中很灵验。我常陪我哥来拜一拜。” 做生意的人许多都有点迷信,徐芸倒不奇怪:“真巧,我在北京的时候也总陪我妈妈去红螺寺,初一十五的时候,她基本都会去拜一拜。” 热恋的人总是这样,发现一丁点的巧合都觉得惊喜,觉得对方和自己一样。 天阴的更加厉害了,空气也又潮又闷。 “估计要下雨了。”徐芸伸出手去,但却没有接到雨点。南方的雨总是下的慢慢悠悠、不紧不慢的,不像是北方,轰隆一声惊雷,便哗啦啦的倾盆而下了。 “要去庙里避一下雨吗?”高启盛问她。 徐芸顺着他刚刚指给自己看的方向看过去,山顶郁郁葱葱的树影中,隐约露出一片金黄的斗拱出来,上面依稀可见翘起的房檐。 走到庙门口了,雨方才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但是不大,也无需打伞,似雾似烟的。 兴许是因为下雨,又是早晨,庙里没有什么人,偶尔可见几个穿着僧衣的老人在檐下,见到了他们,只是低头说一句阿弥陀佛。 徐芸去的寺庙大多是香火鼎盛的地方,到了这种清净的地方反倒觉得内心安静了起来。 两个走进正殿,旁边的几个居士本是在静静的诵经,看到他们进来,轻轻敲了两下铜罄,声音悠远绵长。 佛前一个男人正跪在垫子上,三叩九拜。徐芸常陪徐晓琦去寺庙,瞧着他的姿势,跪拜极是标准,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亲。 高启盛进了一炷香,退到殿外插在了香炉里,那炉子里已经插上了两炷香,轻烟渺渺,燃得正好。 徐芸静静站在殿里,见他回来了。高启盛亦是十分标准的跪在那男子的身边,三叩九拜。 待他起身,反而迟迟未走,和身边的男人交谈起来。 徐芸有些惊讶,走到他身边,高启盛二人却是从殿后绕了出去,站在外面等她。 那男人比高启盛低半个头,一身黑色的西装,脸上有些肉肉的,但发型却十分讲究地梳成背头。 两个人站得很近,均是一脸笑意的看向她。 徐芸觉得那男人有些眼熟,此刻却突然想起来他是谁,险些停下脚步不会走路了。 高启盛含笑开口:“哥,这就是徐芸,我女朋友。” 徐芸心里上下打鼓,直到他喊出声来,仿佛才像是得到了考完试得到了最终答案一样,她走到高启强面前。 男人瞧着她,十分亲切的样子,笑容可掬,徐芸莫名觉得他像极了小时候父母买给她的玩具小熊。 或许是前半生的生活太过接地气,他虽然现在发达了,却依旧十分和蔼,一点不像身居高位的人。 徐芸却不知道该叫他什么,跟着高启盛管他叫大哥,仿佛太快了些,但又不能叫他高经理什么的,似乎又离得太远了。 身边后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低哑中又透着点爽朗,似乎看透了她的犹豫:“叫大哥吧。” 徐芸看向身后的女人,她穿着条黑色的连衣裙,剪裁合体,高跟鞋细细的跟,走路发出哒哒的响声。生的十分美艳,但更强大的是她的气场,两厢一结合,甚至称得上一句容貌摄人。 她走到高启强的身边,十分自然地揽住了他的胳膊,高启强冲那女人笑了笑。 高启盛则离二人不着痕迹的远了些。 徐芸突然就将这三人对上号了。 高启强向她伸出手来,笑着说:“你好呀,徐芸,我是小盛的哥哥高启强。”说着又向她介绍身边的女人,“这是我妻子,陈书婷。” 徐芸则伸出手和他交握:“大哥。”又看向向她微笑的陈书婷,“姐姐。” 第18章 第18章 高启盛听见她管陈书婷叫姐姐,而不是大嫂,眉毛一挑,似乎在询问她。 徐芸余光看到了他的表情,却是故意没有理他,反而陈书婷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笑意更深了。 高启强却没什么变化,笑着同她握了握手。四个人走到长廊尽头的亭子里,高启强把身上的外套脱下铺在潮湿的石凳上,陈书婷极其自然地坐在他的外套上,招呼她一起来坐。 徐芸不好意思坐在高启强的外套上,高启盛学着他哥哥的样子,也将自己的外套铺给徐芸,徐芸恨恨的剜他一眼,他却仿佛没看见一样,跟自己哥哥站在一起。 只是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你和小徐怎么到这里来了。”高启强问他。 徐芸看向高启盛,她倒是要看看这人怎么编。 “我们前几天就说好了来海边玩,结果今天下雨,就改成爬山了。” 徐芸在心里暗暗唾弃他,呵忒,每句话都是实话,但是全是他一步一步引导的。 这人可真是的。 “那咱们几个还真是挺有缘分的,书婷也是想来看海,我说顺便来上一柱香。结果正好碰上了。”高启强笑着对弟弟说。 “行了老高。”陈书婷打断他们兄弟俩的一唱一和,对徐芸说,“哪里是我想来!我要是知道来寺里就不穿裙子了。” 她的视线移到徐芸身上的裙子上,徐芸噗嗤一笑:“我也是呢。” 四个人心知肚明,却是不戳破。 高启强又和徐芸聊了几句家常,多是问的徐芸自己和家中的情况,也间或着说自己家的事情。徐芸一一答了,有些则是高启盛替她回答了。 陈书婷听不下去了,笑着嗔高启强:“好了好了,你这做哥哥的,查户口呢!” 在高启盛的描述中,他这位大嫂简直就是一个成语的代言人,盛气凌人。 但今天短短几句话相处下来,徐芸倒觉得陈书婷虽然身上带着几分江湖气,但是十分体贴人,处处关心她的感受,很会照顾人的样子。 一点也不像他说的眼高于顶的富二代的样子嘛! 高启强仿佛才察觉到了徐芸的不自在,哈哈一笑:“不问了,是我问太多啦!” 四个人之间的气氛放松下来,但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陈书婷极会察言观色,对高启强说:“你刚刚路上不是还说,跟小盛有事情要说吗?现在碰上了……” 高启强举起双手:“好,我们去说事情,地方留给你们两个女士。” 说完便拉着高启盛走了,高启盛反而频频回头看向徐芸,看一眼徐芸,又看一眼陈书婷。 倒像是怕陈书婷把她吃了似的! 徐芸瞪他一眼,他方才不再往回看了。 陈书婷将他俩刚刚的互动看着眼中,待他们兄弟走远后,才笑着对徐芸说:“小盛可真是紧张你,上心的人果然不一样。” 徐芸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但女人坐在一起总有很多话题聊,聊衣服,聊这寺庙,聊身边的男人们。若是徐芸做了妈妈,甚至还能聊孩子。 聊了一会天后,陈书婷作为本地人,便带着她参观起了寺庙。 雨下的虽然大了些,但仍然处在沾衣欲湿的状态下。殿和殿之间都有连廊,刚刚他们拜的殿供的好像是释迦摩尼,徐芸便问陈书婷:“说是关公庙,却一直没见到关公在哪呢。” 陈书婷笑着领她绕到了后面的一个殿,香气缭绕,人比起另外两个殿多上许多,放着巨大的签筒,“这个寺庙求签求得很准,你要有什么想问的,可以求一个试试。如果是好的,就信,不好丢到一边就行。” 徐芸瞧香炉两边摆着两个巨大的签筒,上面的竹签都油亮亮的,显然是很多人都曾在这里求过签。 她突然就想起了,前天龚开疆给她的两个选择。 她笑着问陈书婷:“姐姐,这个该怎么抽啊?” 陈书婷从一旁的柜子上给她抽出一对木块,递给她:“这个叫笅杯,你先上一炷香,然后在关公前面默念你的问题,丢出这对笅杯,如果是一正一反。” 她将笅杯摆成一面平,一面鼓的样子:“就是这样,这就是关公允许你抽签了。如果不是一正一反,就接着丢,但一共只能丢三次,三次都丢不出一正一反的话,就不要抽签了。” 徐芸在北京没见过这东西,想来是他们这边特有的。 她笑着跟陈书婷道了谢,上完香后,默默举着笅杯。 她如果留在京海会怎样呢?会发展的更好吗?会和他一直在一起吗? 想到最后一个问题,徐芸有些不好意思,便不再想下去了,她将笅杯丢在地上。 陈书婷看了一眼:“呀,是两俯,阴。” 徐芸又抛了一次,这次是两胜了,阳,但仍不是一正一反。她冲陈书婷摇了摇头,这签大约是求不成了。 陈书婷却是说:“再扔一次嘛,不是还有一次呢。” 她从善如流,又丢了一次,这次是一正一反了,陈书婷笑着道:“总算可以抽签了。” 徐芸心里虽然不太信这些,丢这个大部分也是觉得新鲜好玩,但是丢不出好结果也觉得郁闷,总算丢出了一仰一俯后,她从筒中抽了一根竹签。 “第七十二签。”陈书婷帮她找来了签文,看了一眼后,却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徐,这个东西,就是抽着玩玩,也不要太当真。” 徐芸瞧她脸色,便知道,这签文肯定不太好了。 结果一看才发现岂止是不好啊,甚至是下下签。 上面提了一首诗。 “河渠傍路有高低,可叹长途日已西;纵有荣华好时节,直须猴犬换金鸡。” 下面又有一行小字。 徐芸一看,更凶了。 “求财迟.占病险.名难成.信尚远.讼终凶.婚必晚.孕必惊.地未稳.” 嚯,不管求什么,简直没一个好的。 陈书婷看了看她的面色,虽然刚刚从她抽签时的举动上,她就能判断出高启盛这个女朋友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这些人,兴许是坏事做多了,都很信风水神佛。抽到了一个下平的签,能难受好久。 这姑娘倒好,一看便是当成旅游项目来玩的。 但是就算是旅游,抽到这么句不祥的签文,也估计得心里膈应一下。 她正想着说些什么,好宽宽徐芸的心,却听到小姑娘嘴里嘟囔了一句:“这庙里还真有下下签呀。” 她不由得一乐,看来人家小姑娘看的很开,是她想多了。 陈书婷抬头看着徐芸,笑着问她:“要不要去找人解解签?” 还没等徐芸说话,旁边的工作人员先发话了:“今天下雨,解签的老头估计下午才来。” 那看来签也解不成了。 工作人员又说:“你们看看反面嘛,有注解的,不一定是凶相。” 陈书婷也凑过来说:“对啊,人家说的有道理。” 徐芸将签纸翻了过来。 “此签干防有险阻.平地浓难. 俗云.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 逢申酉戍年月日方吉. 讼凶.财迟.功名难.婚姻晚.孕生必惊.病主险.事多凶也.” “……” 这次连陈书婷也说不出宽慰她的话来了。 徐芸心里虽然有点膈应,但是还是将纸条叠好放进了包里:“不管啦,好的我就信,不好的就当没抽。” 雨渐渐停了,徐芸和陈书婷坐在亭子里,亭子外传来兄弟两个的脚步声。 陈书婷颇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兄弟两个,上周二人吵架时的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仍历历在目。但看见兄弟两个却都是笑吟吟的,她不由得也松了口气。 她扭头看了一眼徐芸,小姑娘却仍是笑吟吟的,心思一眼就能看穿,似乎全然不知道自己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回京海的路上,是高启强开的车,夫妻两个状似闲聊般的谈起了徐芸。 “挺不错的一个女孩子,性格好,有点城府,但也不多……一看就出身很不错,是被好好保护着长大的孩子。”陈书婷欲言又止,“老公,她不知道咱们家是做什么的么?” 高启强握着方向盘的手略微收紧,但他仍是笑着的:“小盛还没和她说。” 陈书婷没再问下去了,在她看来,高启盛和徐芸的未来显而易见。 另一头高启盛的车上,徐芸一脱离高启强夫妻两个的视线,手就狠狠的拧到了高启盛的胳膊上,高启盛夸张的吸了口气:“我错了!我错了!” 徐芸怒目而视。 “但是我哥这人好的很,又不是什么恶公公之类的,我嫂子看在他面子上,也不会露出自己恶婆婆的一面……” 徐芸打断他,越发觉得跟他是在鸡同鸭讲,她哪里是在说高启强他们夫妻两个凶,她明明是在生气这人不告诉她,便把她带去见他的家人。 “行了行了。这么一说,跟我多小心眼,把你家人放在对立面上一样!” 高启盛笑着瞧她一眼:“你哪里小心眼了,芸芸是全天下心最宽的女孩。” 徐芸听到“女孩”二字,笑意有些憋不住了,但还是装作严肃地同他说:“这招对我没用啊!我跟你说,高启盛,你别想用糖衣炮弹就把我留下了。” 第19章 第19章 高启盛的表情略微僵了僵,但他很快又用话岔了过去。徐芸本想同他深聊,但见他躲避的样子,虽然心里有些不开心,也作罢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要留下她,想要加重自己这边的砝码。 他在京海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家庭。但是她在北京,同样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家庭。 虽然她挣钱不如他多,家里人口也不如他多。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她愿意为此妥协留在京海。 早晚是要聊的,徐芸看着高启盛专心开车的侧颜,面上是笑着的,心里却是淡淡的伤感。 徐芸的机票定在七月十二日的上午。出门出的有些晚了,两个人慌里慌张的,杀到京海机场的时候,徐芸还没吃早饭。 过安检之前,高启盛将登机的随身小箱子递给她:“给阿姨带的陈皮普洱在这个箱子里,我用袋子包好了。” “知道啦!”徐芸嫌他啰嗦,安检旁一个小男孩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热腾腾现烤的凤梨酥,徐芸看了一眼,“我也想吃。” “下次见,我带你去吃。” 徐芸笑意盈盈地:“说好了啊!”转身走入安检通道中。 到了北京家里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家里出乎徐芸意外的整洁,大概是徐晓琦怕她骂,特意在她回来前把家收拾好了。 徐晓琦下班回家的时候,徐芸已经将晚饭做好了,徐晓琦又买了些下酒的猪头肉和朝鲜拌菜。 开了一瓶葡萄酒后,徐晓琦问起徐芸的打算:“你是怎么想的,是打算留在京海么?” 徐芸晃了晃高脚杯,这酒很好,薄薄的一层红色挂在玻璃杯壁上:“我还没想好。” 犹豫,其实就已经说明了一些态度。 “因为小高么?”徐晓琦给徐芸夹了一筷子的猪头肉,放在碟子里,“你们两个现在处的怎么样了?” 徐芸鲜少和自己母亲谈论感情生活,她有些尴尬地岔开话:“就那样呗。” 徐晓琦看了一眼摆在茶几上的陈皮普洱,盒子高级的很,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色。 就那样还千里迢迢地捎这么贵重的东西来? 徐晓琦也不拐弯抹角了:“你们两个,是打算定下来么?” 徐芸被葡萄酒呛了一下,这酒有些辣,呛的她说不出话来:“哪有那么快,我们在一起才三个月不到!” “一个恋人合不合适继续发展下去,三个月应该足够能看清了。”徐晓琦看着徐芸,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压了下去。 这酒太辣了,徐芸跑到冰箱里翻了一根老冰棍出来,丢到了高脚杯中。 “暴殄天物!”徐晓琦对她的所作所为十分嫌弃,但等那老冰棍融了一半后,却也捞出来放进了自己的杯子里。 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我,见过他哥哥了。”徐芸抬起眼来,“虽然不是正式见面,他家里人也没见全,但他哥哥嫂子对我还算不错。” 徐晓琦似乎一下被点着了,但还是不着痕迹地深深吸了口气,将怒火压了下去,又笑着给她倒了些葡萄酒: “你是个成年人了,多为自己的将来想想。爱情这事,跟世界上所有的情感一样,总得有个人占上风,不可能两个人完全对等。你为了他,放弃前程,远离家人朋友,留在京海,就是天然处于劣势了。他能理解你的牺牲吗?他能把你的牺牲放在眼里吗?” “别忘了你妈的前车之鉴。” 最后一句话,多少带了些苦涩。 徐芸沉默下来:“妈,我是真的没有想好。” 徐晓琦了解她比了解自己更甚,见她这个表情,便知道她的确是没有想好。 她怕说多了,反而将徐芸越推越远,便又强带上笑容:“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又岔开话题,给徐芸夹了一筷子蹄筋,“下午几点到的家?” 徐芸夹起蹄筋:“四点多。” 却迟迟没把那块菜吃进去。 徐晓琦看了一眼高启盛带来的陈皮普洱:“明天去趟你姥姥姥爷家里,小半年没见了,也该让老人瞧瞧。” 徐晓琦和自己父母的关系,在徐芸上了高中后,便慢慢缓和了。父母同子女没有隔夜的仇。当年的事情在徐晓琦终于认输,服气了父母对自己婚姻的判断后,也默默地烟消云散了。 一报还一报,徐晓琦看着面前的女儿。 佛家讲因果,果然,什么因,便会种什么样的果。 第二天徐芸到了她爷爷奶奶那里,老人家住着单位分的老房子,虽然不大,但是收拾的干净整洁。 徐芸帮着姥姥摘韭菜,老人家七十多岁了却仍然精神矍铄,看着桌子上那一罐陈皮普洱,笑着跟她说:“芸芸这东西得不少钱吧?” “我男朋友准备的,我也不知道多少钱。”在老人面前,徐芸格外老实。 “哦?你对象是做什么的呀?”老人有些耳背,说话声音大了起来。 “他是做生意,开小灵通店的。”徐芸想了想该怎么和老人解释小灵通,“就跟大哥大差不多。” “你姥爷倒是有个bb机,他死倔的脾气,我叫他买个大哥大,他非说大哥大用不了多久,bb机才能一直用,就是不换。”老太太笑着跟外孙女吐槽自己老伴,“你说他是不是越老越倔?” 一边揉面的老头则回头说:“我耳朵没那么背,能听见啊!” 老中青三个女人都是噗嗤一笑。 煮饺子的时候,徐晓琦凑进了厨房,徐芸姥姥则指点女儿找东西:“过年的时候家里腌了腊八蒜,一会你和芸芸拿两瓶走。” 徐晓琦则一点都不关注腊八蒜:“妈,我昨天说的事,你和芸芸谈过了么?” “劝什么?”老太太抬起头来,“芸芸那对象什么样子,我都没见过,怎么劝?而且我看芸芸心里挺明白的,至少比你那时候明白多了。” 老太太又压低声音:“苦劝是没用的,你看看你当时,芸芸她爸有什么缺点,我们两个不都看出来,跟你掰开揉碎了讲的明明白白的?” “这种事,跟大禹治水一样,得疏,堵没有用。” “再说了,芸芸晋升的事,我看未必能成。正科升副县可得市里讨论才能决定,哪里是他们那个局长一个人就能拍板的!” 徐晓琦不在体制内,不清楚这些事情,但也和体制内的人打过不少交道:“他想留下芸芸这事,我也一直觉得蹊跷。” 老太太用笊篱将饺子捞起来,徐晓琦将盘子赶紧递了过去:“芸芸在这个单位里,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晋升的规矩……总之,这孩子心比你细,她做决定的时候,只要让她别忘了这些就行。” “芸芸看起来脾气好,但是性格跟你,跟你爸一个样子,别逼她做决定,让她慢慢想清楚了再说。”饺子热气腾腾的,被放在磁盘里,“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现在选择留在京海了,也未必不会回来。还有半年的时间呢,芸芸和她对象能磨合成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 “到时候如果芸芸要走,那男孩还能强留下她不成么?” 徐晓琦想起高启盛,那男孩子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还要小,瞧着文文弱弱的,甚至还带着点少年的样子。 说话办事,却是与年龄和外表不符的滴水不漏。 “希望吧……应该不会吧。”徐晓琦自言自语。 在姥姥姥爷家吃了一顿饭后,到北京的第三天,徐芸去见了研究生时的师姐。师姐同样是考上了公务员,刚刚从基层回到北京,像个小齿轮一样在单位运作着。 “我是不建议你留在临江。”师姐皱着眉头,“是,现在咱们这群人都得下基层,但是你看有几个人留在基层的?有几个人留在基层后还能回来的?” “北京虽然不好晋升,但是我们的天花板比起地方上,不知道要高多少。” “而且,地方上,关系盘根错节,给你一个副县级容易,但是你能站得稳脚跟吗?” “你要是为了别的留下,那是另说。但是如果是仅仅从工作前景这方面来讲,我觉没什么可犹豫的。” “而且啊!”师姐穿着蓝色衬衫,拿起一串羊肉串,一撸全都塞进嘴里,“别太信领导画的大饼,等他真能给你搞来这个副县长,你再纠结呗!现在没到手的时候,都是虚的!” 徐芸突然就被她的话逗笑了。 是啊,纠结什么呢?先等龚开疆把这个副县级弄来了,再纠结也不迟。 出了烧烤摊,师姐喝得有点多了:“笑什么!我可是把你当成我亲师妹,才跟你说这些掏心掏肺的话的。如果是一般人,我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最后要是我影响了人家,选的不好了,我还落埋怨!” 师姐一瞪眼:“我跟你说,不管你怎么选,都不许埋怨我!” 徐芸点头如捣蒜:“放心放心,肯定不会!你只是提建议,做决定的人还是我。” 师姐突然拉住她的胳膊:“对了,你去的是那个京海市么?” 这人真的是喝多了,徐芸无奈的摇摇头,扶着她:“对,不是刚才和你说过?” 师姐是新闻口的,喝得虽然多,嘴皮子还很流畅:“京海市昨今天出了个大新闻,捅到中央了,你知道吗?” 徐芸疑惑:“什么事啊?闹这么大?” “说是有个村子失火了。正在拆迁的村子,大部分都搬走了,幸好人不算太多,但是三口人,还是老人孩子,一个都没跑出来。”她声音放轻,“碰上了拆迁,这个话题最近敏感的很。谁知道是不是强拆?” 徐芸不是做新闻的,没有她的敏感度,像是听到了一般的社会惨剧一样,有些遗憾,又有些害怕。师姐见她说不出话来,便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回去小心点吧,你们那儿可别有□□!” 送完醉醺醺的师姐回家,徐芸刚出小区门,手机便响了。 电话是高启盛打来的,徐芸正站在路边打车,高启盛一开口就问她:“怎么样?烧烤好吃吗?” 徐芸伸臂拦车,出租车没有停下,却是一辆私家车停在了她面前。 车窗降下来,露出一个塑料袋,徐芸定睛一瞧,居然是几块凤梨酥,放在塑料袋里。 高启盛的脸隐在袋子后面:“不是说想吃凤梨酥么?” 第20章 第20章 七月十二号上午。京海机场。 高启盛将登机箱递给徐芸:“给阿姨带的陈皮普洱在这个箱子里,我用袋子包好了。” 徐芸却心不在焉,她今早没吃早饭,看着一个正在吃菠萝油的小男孩:“我也想吃。” 她有时候像极了小孩子,高启盛有点无奈,但又心甘情愿地纵容着:“下次见,我带你去吃。” “说好了啊!”她略带稚气地冲他笑了笑,眉目生动的很。 高启盛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安检口中,回到车上的时候,西装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电话是唐小虎打来的:“小盛,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高启盛单手开车:“你们现在在村子里么?我也过去。” 唐小虎的声音带上些着急:“你来干什么?我就能处理的了。” “怕什么?”他笑的有些漫不经心,“我哥那边我顶着。” 她走了,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也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唐小虎狠狠地踢了一脚地上跪着的老头,尖头皮鞋太长,让他被老人的身体绊了一下,他低声骂了一句。 老人满身是灰,匍匐在地上。 房子已经断水断电,屋里点着蜡烛,烛光昏黄,烛心不住的跳。 老人向堂上看去,墙上挂着的是父母的遗像,下首摆着张桌子,黑檀木的茶夹握在一个年轻人手中。 他摆弄了一下泡在热水里的白瓷茶杯,一派闲适的样子,老人却仿佛看到了恶魔一样,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另一间屋子传来孙子和老伴哭喊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浇在人身上的声音。 “老村长。”上首的年轻人开口了,“做人得讲信用啊!早就签过约了,怎么临到头了,又不愿意搬了呢?” “您家里也是做生意的,怎么不知道做生意得讲信用呢?”高启盛吹了一下唇边的茶。 茶意外的很好,甚至比他从高启强那里拿的还要好。 “茶不错。”他轻飘飘说了一句。 一边的唐小虎手插在西服口袋里,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他品了一口后,嘿嘿地笑:“老东西没少贪啊!” 他们手下的人从关着孙子老伴的屋子里出来,手上提着个塑料大桶。 老头突然一下子,仿佛崩溃了一样:“我搬还不行吗?我让大家都搬!我不要钱了行不行!” “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知道后悔了!”唐小虎嘻嘻地笑着,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晚啦!” 这个人,笑起来居然唇角也是向下的。 老人突然深深地恐惧起来:“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村这么多人!我就不信你们全都敢动!” 高启盛隔壁屋子那几个拿桶的年轻人又走了进去,女人和孩子的喊叫声撕心裂肺。 高启盛从椅子上站起来,也笑起来:“我们当然不敢动你们全村人……你们村,有的人听话啊!人家不贪心,拿了钱就痛痛快快搬了。” “听话的人,我们肯定不会动的,人家好好的呢。”他掸了掸西服,看向房子四周。 老旧的堂屋里,四周的条凳上摆着刚刚烤好的各色的点心,烛光虽然昏黄,但整个屋子却因为这些点心,氤氲着一股子香甜的味道。 唐小虎在将条凳上的点心一扫而落前,顺手拿起一块点心:“嚯!凤梨酥啊!”他笑得夸张,看向四周垂手站着的小弟们。 “做的真不错!早就听说你们村子做点心供货,挣了不少钱。”他递给身边的小弟一块,“这水电都停了!还想办法做呢!” 高启盛突然笑了:“怪不得挺着不搬呢!挣钱没够啊!” 老人看着他,褐色条纹的西服,衬得身段笔直修长,那年轻人突然拍了一下手,对一边的小弟说:“行了,动手吧。” 那小弟得了号令,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来。 老人突然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哀嚎着爬向那个下令的人:“求你了!别动手!我们搬!我们今晚就搬行不行!” 那年轻人却是唇角勾起笑意,他也不顾自己穿的是西装,蹲下身来,平视着他昏黄的眼睛:“我不是早就说了,晚啦!谁让你跟我们高家作对呢?” 火光慢慢烧起来,老人的哭喊声夹杂着女人孩子撕心裂肺的喊叫,高启盛则站在门边看了一眼火势,摇了摇头。 他在屋子里踱着步,又不知从那里,拿了一个塑料袋,在条凳边上,捡了几块凤梨酥,放进塑料袋里。 老人望着被火光渐渐吞噬的房子,屋里传来的哭喊声已经听不见了,他已然是一副呆愣住的样子,满面泪痕,心如死灰。 年轻人走到他面前,再次蹲下身子,他似乎在说什么,但老人已经听不见了。 唐小虎踹了他一脚:“小盛问你多少钱,没听见吗?” “算了。”高启盛拦了一下他,丢下一张五元的钞票,扔在他眼前,“我按市价给你,老爷子。” 老人则盯着地上那张五元的钞票,眼神空洞。 火光渐渐蔓延开,高家的人上了车子,高启盛拈起一块凤梨酥:“他家做的还真不错。” 他望向那一处通红的地方:“可惜了啊,以后吃不到了。” 唐小虎开着车坐在前排:“好吃的店多的是……你怎么突然喜欢这种甜了吧唧的东西了?” 高启盛把手上那一块吃完,又小心翼翼地将塑料袋系好,放在一旁的座位上:“别人喜欢。” 唐小虎不再问,车子驶上高速,手机却突然响起来。 等唐小虎挂掉电话后,高启盛却问他:“我哥?” 唐小虎抿了抿唇:“叫我们赶紧过去一趟。小盛,我看强哥挺生气的。” 高启盛却是将脖颈后仰,头靠在后座头枕上:“怕什么,有我呢。” 到高启强家已经是晚上了。 别墅里却没传来小拖油瓶磕磕巴巴练钢琴的声音,陈书婷和她的儿子今晚不在家。 或许是强哥在有动作之前,将她们娘俩送走了。 他一向是这样的,唐小虎想,可惜这次却让高启盛抢了先。 “为什么搞出这么大动静来!还放火?你知道现在多少眼睛盯着我们吗?”高启强背对着二人,声音仿佛暴风雨前的天空一样。 “我只烧了那一家。杀鸡儆猴,别人家也不敢再闹了。”高启盛则站在自己哥哥身边,低着头,“那家为了做生意,私扯了电线,还点了蜡烛,可以说是因为这个引起的火灾。” 高启强转过身来,他的眼神锐利,问唐小虎:“现场都收拾好了么?你们进出有人看到么?” “都收拾赶紧了,我们浇的甚至不是汽油,是那老头家里做点心用的植物油。”唐小虎摇头,“强哥,那老头家在村子角落里,挨着国道,我们没从村子里穿过去。夜里一两点了,人都睡了,没人看见。” 高启强似乎稍微舒了口气,但还是指着高启盛:“让你不要搅和到这件事里,你怎么就是不听!” 听到他开始教训弟弟,唐小虎悄悄从客厅里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兄弟两个。 高启盛则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哥哥,眼神里透着倔强。 高启强突然就想到在寺庙里,他和高启盛在远处看着徐芸求签时,他对自己弟弟说:“瞧瞧,像她这么活着不挺好吗?拜佛的时候,都安心。” 当时高启盛看他的眼神,和现在一模一样。 他突然觉得疲惫的很,他不想再提起那个兄弟两个说过千百遍的问题:“建工集团……现在水越来越深了。你嫂子那个干姐姐,叫程程的,出狱后,老实了一阵,现在也有小动作了。” “你怀疑这件事是她的手笔?”高启盛问他。 高启强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她实在没什么理由来对付我。” “想什么理由。你就想想,你出事后,谁获利做多,这件事就是谁做的!”高启盛嗤笑一声,“只能是她了!” 高启强捏了捏眉心:“跟你说这件事,不是为了让你搅和进建工集团。你先出去一阵子,我现在找人给你订机票,我看看事情怎么发展再说,要是没事你再回来。” 高启盛点点头,难得的顺从下来。 “徐芸回北京了?”高启强突然又问他。 “回家和她妈妈商量去了。”高启盛想起徐芸的妈妈,皱了皱眉头。 “老龚那边,我回头再打个电话问问,跟他把这事敲定了。”高启强的手无意识的拍了拍沙发靠背,“你想什么时候跟她说咱们家的事情?” 高启盛沉默半晌:“……总得等她愿意留在京海之后吧?” 高启强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警告她:“这样的话,她知道了之后,一定会反悔的。” 高启盛望着眼前的徐芸,她惊喜万分,又笑意盈盈:“怎么跑北京来了?” “想你了。”大约是两天没看到她,从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情话居然张口就来。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粘人。”徐芸笑着瞥他。 她坐上车,吃了一块凤梨酥,有些惊喜的样子:“这家店做的不错啊!” “可不是。”高启盛想到那透着火光的房子,“就是老板不干了,这是最后一天做的了。” “回头我带你找别的。” 第21章 第21章 “我师姐喝多了,吐了一床,我在照顾她呢。”徐芸捂着手机,站在角落里打电话,“今天晚上估计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徐芸的妈妈似乎又说了些什么。 电影院人来人往,嘈杂的很。徐芸生怕露馅,将手机捂得死死地:“嗯嗯,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高启盛静静地等她打完电话,徐芸见他手上捏着两张电影票,她有些不好意思,欲言又止:“你……不去找个旅馆休息一下么?” 高启盛倒是笑了,他心情出乎意外的好,闻言只是懒洋洋地:“怎么,两天没见,想我了?” “呸!”徐芸唾他一口:“谁想你了?你这人,总是往歪了想。” 高启盛笑起来,徐芸却是接着问:“真不用去找个地方睡一觉啊?我明天上午有别的事,不能陪你。但我家边上有个酒店不错,可以去那儿,离得也近。下午我再来找你,带你去看故宫怎么样?” “不用了,我明天说不定就要走。”他看她一眼,“你明天去做什么啊?” “办签证。”她拉着他找电影的放映厅,“我妈想让我过年的时候,带姥姥姥爷出国转转,明天要去面签。” 她母亲似乎经常带着她出去玩,大约是因为从前贫穷,所以富裕了想要加倍的弥补自己和家人,那些未曾拥有的东西。 高启强也是这个样子。 高启盛没再问。 找到了放映厅后,两个人刚刚坐定,电影已经开始了,小号的音乐流淌进来,英文的电影名,黑底白字,字的上面,还有一只手提着线。 午夜场的连播电影没有什么人,除了他们,便是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另一对小情侣,穿着牛仔外套,似乎还是学生。两个人凑的很近,女孩腿上放着爆米花,两个人似乎说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就一起低声笑起来。 “教父。”高启盛念出影片的名字,“讲什么的?” 放映厅黑下来,徐芸的眼睛闪闪发亮:“讲的是一个黑手党家族的事。” 高启盛突然猛地扭过头来看他,她却是被吓了一跳:“你吓我一跳。怎么了?” 黑暗中,他仔细的探寻着她的表情,直盯得她有些发毛。 半晌,他才开口:“没什么。” 电影看到二十多分钟,高启盛一直一言不发,突然他指着屏幕上那个年轻的、穿军装的英俊男演员:“他是主角吗?” 徐芸有些惊讶:“你真没看过?怎么一眼就看出他是主角了?” 他则笑而不语。 电影里,年轻的阿尔帕西诺穿着军装,同红裙金发的女友介绍自己的家庭,女友在得知他们家族的生意后,沉默不语。 高启盛皱起眉头来。 徐芸突然觉得他握住了自己的手,他的手心有些凉,可能是因为电影院的空调开的太低了。 译制腔响起,年轻的未来教父向女友保证。 “凯,那是我的家族,那不是我。” 身后的小情侣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徐芸折腾了一天,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高启盛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睡得更加舒服一些。 徐芸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是因为冷,高启盛脱掉西服,盖在她的身上。 电影的第二部已经播完了。大屏幕上,佝偻的麦克与已经成为前妻的凯在书房对峙。 配音也更换了,更加的苍老。 “我花了一辈子来保护我的家族。” 而凯则是淡然:“我们来讲讲道理吧,麦克。你是个讲道理的人。”配音的的声音变得嘲讽而苍老,“用杀人建立起来的道理。” 书房对峙的最后,老年的教父仿佛一个干瘪的老头子,坐在皮沙发里,对前妻发出请求:“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为了孩子们。” 但前妻则打开门:“除非你同意儿子走他自己的路。”然后她转过身去,将门打开,“远离你的路。” 他的心脏突然难受起来。 电影放完后,徐芸仍靠在他肩膀上睡着。高启盛也没有动,只是盯着已经熄灭的荧幕。 她的呼吸沉稳,气息萦绕在他的脖颈间,发间散发着一股兰花的香味,可能是因为北京家里的洗发剂和京海用的不一样。 高启盛只觉得这股香味冷冷的,冷的人心脏都有些发寒。 工作人员打着哈欠将放映厅的灯打开,徐芸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高启盛微微地活动了一下肩膀。 “几点了?”她揉着眼睛问他,仿佛在京海的每个早上一样。 “六点多了吧,三部电影都播完了。” “我是不是一直靠着你,肩膀僵住了?”徐芸将他的西服抱在怀里。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十指纤细,带来的力道却是挺大的,为他按了按之后,高启盛有些不好意思:“行了,没多大事。” 出了电影院,徐芸请高启盛吃的老豆腐和糖油饼。 “咸的豆腐脑吗?”他有点犹豫。 徐芸则笑了,塑料勺子直接塞进他的手里:“尝尝嘛!咸的也不错!” 周六日的早上六点,早点摊上人很冷清。 两个人聊起来电影,高启盛说:“他们家,对洗白的执念真的是太大了。从老教父,到他,他的妻子。” 徐芸则笑着往老豆腐里加了一勺辣椒油:“正常嘛!哪个□□不想洗白的!” “……”高启盛有些无语。 她振振有词:“你看无间道里面那句台词,我们家从今以后就可以抬起头做人。” 他本有些低沉的心稍稍雀跃了些,两个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电影里的感情线来。 徐芸咬了一口糖油饼:“其实,麦克在西西里娶的那个被炸死的老婆,我觉得更适合他。” “为什么?”高启盛放下了勺子,他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因为凯吧,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想了想该怎么表达,“不是说她不好,只是他们两个不适合。” “凯很天真,甚至有点傻白甜了。与其说麦克是喜欢她,我觉得不如说是向往成为她那样的人,背景干净。她心里最重要的是洗白,她没办法接受自己的丈夫做这个事情。”见他听的很认真,她也起了谈兴,“但是那个西西里的女孩就不一样。” “阿波罗尼亚。”高启盛补上角色的名字。 “对,阿波罗尼亚是西西里人,她能够理解麦克,就像老教父的妻子一样。因为她也是出生在这种环境中的,她能明白这种生存法则。” “但是到了第三部的时候,他们两个离婚了,还是旧情复燃了。”他努力的和她辩解。 “但是他们还是没有复合啊!最后二人还不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分开了么?”她从前看过电影,记得这些片段。 高启盛沉默下来。 “所以一开始,麦克告从西西里回来,向她求婚的时候,她就不应该答应。如果她不知道麦克家里是做这个的,嫁给他也就算了。都已经知道了,这不是自找苦吃么?”她说话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的,点评着别人的故事。 “明明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却还是义无反顾往里跳。理智没办法约束住自己的感情,就是那种下场。”她将糖油饼掰成两半,“要来一点吗?这家炸的挺好吃的。” 高启盛没有说话,他摇了摇头:“我吃饱了,你别管我。” 徐芸突然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你是太困了么?没有发烧吧?” “没有。”他扶着额头,“就是一宿没睡,困得慌。” “我开车吧。”徐芸从他手里拿过钥匙,“去开个房间,补一觉就好了。” 徐芸离开后,高启盛躺在酒店的床上,却是迟迟睡不着。 高启强曾经说过他的问题,心太重,一句话就能琢磨好久。 眼睛闭上许久,半梦半醒间,高启盛似乎听见有砰砰砰的声音响起。 他猛然一惊,那声音像极了枪声,他似乎变成了电影里的麦克,站在窗前,身后是她躺在床上。 徐芸问他,怎么窗户开着。 然后窗户破碎开来,枪声大作。他像电影的男主角一样匍匐前进爬向妻子。 而同电影里不同的是,徐芸浑身是血,倒在床上。 他满头的汗水,挣扎着醒来后,才发现,是枕边小灵通的铃声。 电话那头是高启强:“没什么事,你再待几天就可以回来了。” 他轻轻松了一口气,无声的点头。 高启强没有听到他的答复,在电话那头问他:“小盛?” 高启盛张口,声音却是沙哑到自己都认不出:“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高启强的心情不错,还在调侃弟弟:“我听说你去北京了。不再待上几天?跟小徐一起回来?” “……不待了。”高启盛开口,理智将他拽回现实,“小兰是不是要放暑假了?” “小兰要去医院实习了,今年没暑假了。”高启强的心情明显不错,但说起妹妹却又突然有点感慨,“小兰子都要毕业了。” “她还得读研呢,学医的,没那么快毕业。”高启盛打断他的感慨。 “帮我订今天的机票吧。”高启盛欲言又止,半晌才问他,“哥,你当时向我嫂子求婚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第22章 第22章 徐芸到京海的时候是下午,北京正好大暴雨,飞机在跑道上走走停停,晚点了两三个小时。 徐芸没告诉高启盛来接她,他这几天似乎忙得很,打电话时甚至电话那边都有人在催促他。 下了飞机之后,徐芸正打算打车回家,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给叫住了。 “徐芸!” 徐芸辨认了一下叫住她的男人,短头发、皮肤微黑,眼睛不算太大。 男人面上带着些疲惫之色,但还是笑着问她:“怎么,我没穿警服你就不认识了?” 徐芸这才认出他是谁,忙笑着和他寒暄:“安警官!好久不见啊!” “可不是,两个多月了。”安欣看了一眼她拉着的箱子,“你这是,刚回京海?” “对。”徐芸笑笑,“请假回了一趟北京。这么巧啊?你也是刚出门回来吗?” 安欣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我是来找你的,你别紧张,就是找你了解点情况。” 但是怎么可能不紧张?徐芸和安欣在机场的一家奶茶店里坐下,徐芸吸了一口冰鸳鸯,等着安欣开口。 安欣拿了个本子,开始了她的问询:“你是什么时候去的北京?” 徐芸算了算时间:“上周六。” “中间有回过京海吗?”安欣在本子上写了什么。 “没有。” “高启盛中间去找你了么?”他抬起头问她。 徐芸被他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怎么会知道她和高启盛的事情? “来找过我,在上周日晚上,不过他第二天下午就走了。” 安欣的问话结束了,将本子合上。他抬起眼来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似乎隐含着责备。 徐芸被他这一眼看的心里有些慌,她突然想起四月时安欣打给她的那个电话。 建工集团涉黑! 记忆被他唤醒,徐芸握紧面前的奶茶杯子,机场的空调开的太低了,让人觉得有些冷,只能从掌心获取那么一点点的温暖。 “安警官,我记得,你上次给我打的那个电话,你能把那个电话说完么?” 安欣上下打量着她,似乎在透过她此刻的表情,衡量她和高启盛的关系,同时也在衡量是否应该讲完那个电话。 “我和高启盛现在是恋人的关系,但是我觉得,恋人之间不该有隐瞒。”她死死盯着安欣的脸,两个人的身份似乎在这一刻对调,“你来问他的事情,是因为什么?” 安欣仍在犹豫。 徐芸深深吸了口气:“安警官,我是公务员,和你一样的。我们是一个阵营的,你应该相信我。” 安欣闻言,飞快的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 徐芸的瞳仁漆黑,眼睛里是他的倒影。 她的嘴唇微微翕合,似乎在恐惧他将要说出的东西,但又渴求着真相。 安欣从本子中抽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中间,徐芸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 照片上是一片被大火焚烧过后的废墟,而废墟的中央有几具焦黑的东西,徐芸不敢猜测是什么。 “上周六的时候,咱们市张村出了一场火灾。现在初步调查,是因为违规使用电器造成的火灾。但是这个时间点非常的巧,建工集团和张村的拆迁工作正进行到了一半。” “建工集团?”徐芸从照片上抬起眼睛,“是高启强在的建工集团么?” 安欣点了点头:“烧死的这家,是张村的村长。他们家不满拆迁费,所以做了几周的钉子户,一直挺着不搬。” “比较奇怪的是,这个老村长,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打工,学的是电工。这么一个老电工,按理说应该会对这种事情高度敏感才是,怎么会造成这么大的火灾呢?” “更奇怪的是,张村其他的钉子户,在这一家烧死后,都陆陆续续地同意原先的拆迁条款。就这么几天的功夫,二十几口人搬的干干净净。” 徐芸面无表情,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那张照片,她的唇开了又合上:“你觉得,是高启强干得?” 她又摇了摇头:“不……你刚刚问的,明明是高启盛……” 在说到高启盛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时,她失去了声音,似乎是不忍也不敢说出他的名字。 安欣的手附在她的手上,他的手干燥温热,给予她一刻的支持,他想了想,语音中带上了善意的安慰:“现在还只是怀疑,不一定是他。” 徐芸盯着那种照片,照片上一共三具尸体,两句似乎是成人的,还有一句扭曲成一团的,稍微短小点。 是个小孩子啊!徐芸想,看上去也就才刚上小学的身高。 “别看了。”安欣将照片强行收了回来。 不一定是他,对的,他虽然那个时候在京海,虽然他哥哥在建工集团,那也不一定是他啊! 他明明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在她生病的时候会陪着她输液,早上吃饭前担心她胃不好,还会给她煮上一杯陈皮茶。 怎么可能是他? 但是,安欣为什么来找她问高启盛? 如果他不是知道些什么,为什么要问他? 徐芸觉得自己心口血气上涌,她闭上眼睛,用理性将所有的情绪压下,对他的信任、怀疑、还有恐惧。 “你来找我问他,肯定是因为什么吧?要不然,如果每个高启强身边的人都要调查,你为什么不去调查他妹妹?” 安欣没想到她居然在这样的重击下,仍能抓住一丝理性,不由对她的态度有些转变。 “安警官,我是高启盛的女朋友。但是,”她的嘴唇在颤抖,吐出的话却是一字一句,“我也是个普通人。” 安欣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普通人,对身边的黑暗本能的厌恶,对受到伤害的人本能的同情。 不是因为怕被法律惩罚,而是,这是每个善良的普通人的本性。 “高启强手下,有好几处赌场和涉银场所,还常年养着一群打手。大部分见不得光的事情,是由一个叫唐小虎的人来做。但是,在他的犯罪集团里。” “他的弟弟,高启盛,是军师的角色。” “00年的时候,有过一起袭警案件,受害人被从国道撞到桥下。高启盛作为他们中唯一一个大学生,应该是指点了他们该怎么通过警察的审讯,甚至还帮着两个犯人对了时间线,串好了供。” “你怎么能确定是他?”徐芸抬起头问他。 “不止这一件事情。高启强进入建工集团后,高启盛就负责过很多的拆迁工作。02年的时候,我们都已经拿到了确凿的证据,但是受害人却莫名其妙地撤诉了。” 安欣拿出另一照片:“这就是02年那期案件,监控拍到的高启盛。” 只是一个背影,但是头发梳到后面,身上的衣服甚至是那套白色的条绒西装。 徐芸突然想到,她曾经调侃他,重逢那天他穿着这套西装,像极了开屏的白孔雀。 中年人跪在那个白色的身影前,鼻青脸肿。 安欣看了看她的脸色,将照片收了回去。 徐芸低着头沉默良久,像是在思考什么,突然开口问安欣:“违规电器……为什么会有违规电器?” 她又问回了张村的案子,安欣觉得有些奇怪:“张村家家都有小作坊做点心。可能是为了供货,所以才私设了电线来做凤梨酥。” 徐芸抬起眼睛,她的眼中盈着泪光:“凤梨酥?” 对方点了点头。 徐芸突然觉得心口仿佛有大石重重砸来,身体麻痹了一瞬间,缓过神来后,却是止不住的恶心。 安欣看她突然侧过身子,捂着嘴,连忙站起身子,去前台给她要了一杯水。 但她只是干呕,什么都没吐出来。 将徐芸送上出租车,安欣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这几天先别回家……不过回去他应该也不在,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随时打我的电话。” 徐芸点了点头,恍惚到忘了同他道谢。 第二天徐芸接到高启盛电话的时候,她正在网吧搜索建工集团的新闻。 看到他的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时,徐芸突然有扔掉手机的冲动。 旁边是一群打游戏的初中生,喊打喊杀的,吵得徐芸越发觉得难受,她拿着手机走到网吧外。 “芸芸?你是明天下午回京海么?” 他的声音温柔依旧。 徐芸将手机离自己远一些,这样或许能遮掩住她声音中的颤抖:“对。” “几点的飞机?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行……” “打车做什么,我也没什么事情。”他的声音轻快,似乎心情很好。 徐芸却满是恐慌,她甚至想要尖叫。 他杀了三个人,就为了让他们签下拆迁的约,将人活活烧死! 他怎么能语气这样的轻快! “没事,北京明天预报有雨,飞机可能晚点,你别来接了。”她咬住唇。 “喂?你说什么?是不是你那边信号不好?”她离手机太远,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别来接我了!”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会晚点!我到京海再联系你。” “好,等你回来,我给你个惊喜。”高启盛微笑着。 电话挂掉了,柜台对面卖珠宝的售货员轻声问他:“先生,就决定是这个了吗?” 深蓝的丝绒布上,银色戒指上大颗的钻石闪闪发亮。 “就这个吧。”高启盛笑着将那戒指捏起。 玻璃柜台一尘不染,映出他唇角的笑意。 第23章 第23章 徐芸到四合院的时候是晚上7点。 几个月前高启盛过生日时,这里还是郁郁葱葱的样子,而现在庭院中央的那棵异木棉已经是满树的花朵,霞云如雾,笼罩着整个小小的院落,如伞如盖。 高启盛已经坐在包间里了。 再见到他的时候,自己会是什么心情?徐芸昨晚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恐惧?爱恋? 徐芸心中一直悬着一块大石,仿佛用丝线系着,而她站在石头的下面,昂着头看着它越升越高。 见到他的那一刻,大石轰然坠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仿佛也听不见了一般。 徐芸本来想的是,同他说明白,之后她公务员的工作也可以不要,马上离开京海。 她甚至都已经买好了当晚的卧铺火车票,是没有空调的老式绿皮车,要足足走上近三十个小时才能到北京。 只要能离开,什么都好说。 但是见到他的那一刻,徐芸却忽然意识到,她是爱这个男人的,与前几任男友不一样。她是真真正正的爱上他,而且爱的还不浅。 她曾经将自己完完全全的交付给过他。 将她一切的过往、小脾气、还有爱好和经历都交付给了他,一切都分享给他。 但他没有给与她同等的交付,他对自己的经历有所隐瞒。 徐芸突然开始想起他们曾经的交流,大多数是她在说,而他在听。 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徐芸有一瞬间的失神。 几个月前,高启盛生日的时候,她就曾经坐在这个位置上,似乎还是同一把椅子。 那个时候,她说过,她希望他明年的生日,她和她的妈妈可以和他的哥哥、妹妹一起庆祝。 当时自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是真的认真的。 高启盛则是紧张的很,他摸了摸西服口袋里的戒指。徐芸坐在他身边的位置,没有平日的活泼,他的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没什么。”她微微笑了笑,又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可能是太累了。” 或许是从小要看人脸色,高启盛一直很会察言观色。但这一次,他捏着口袋中戒指,许是太过紧张,他居然没看出她的异样。 “晚上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不是还要上班?” 徐芸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难辨:“对。” “还是要好好睡一觉”他没注意到自己把同样的话又说了一遍。 饭菜和上次点的一样,菜上齐的时候。徐芸看着眼前,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高启盛给她夹了一个狮子头:“上次吃过,不是一直说这家做的好吗?” “对啊。”徐芸低着头,她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异样。 然而眼泪是忍不住的,徐芸站起身来,对他说:“我去一趟卫生间。” 高启盛笑了:“今天不是我生日,不用再去买蛋糕了。” 她却没有回应他的调笑。 饭店的卫生间也是古色古香的,大概是因为私房菜的原因,卫生间的人很少。 徐芸今天没有顾得上化妆,水流从脸上留下,眼睛有些泛红。 她将凉水狠狠的拍到自己脸上。 徐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在来之前已经想过,该怎么和他说。 从自身安全的角度上,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拆迁一事的知情者。那可是真真实实的杀人犯法,就算她没有证据,他大概率也不会放过自己。 她失眠了一夜,都在想这些事情,想自己的话术,想他可能的反应,想她该怎么全身而退。 但此刻,她心底却在疯狂的呐喊,给他一个机会吧。 给他一个机会吧。 徐芸想,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虽然偶尔会因为利益而隐瞒一些东西,但是从本质上讲,她从未怀疑自己是个好人。 可此刻她却动摇了,她想要去拉他出来这个泥潭。电影里不是都这么演的吗?教父里柯里昂家穷尽三代之力寻求洗白。无间道里,梁朝伟也说过,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他也一样对不对,他经历过那么悲惨的童年,没有父母的保护,他只能这样对不对? 他在心里,也是和她一样的对不对? 他只是没得选,对不对? 徐芸疯狂的催眠自己,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他和她聊起小时候的事,同她那么有共鸣,他也是向往普通人的生活的,不是吗? 给他一个机会吧。徐芸终于明白电影中,为什么凯明明知道麦克是黑手党,但还是嫁给了他。 因为觉得他可以洗白,因为觉得他们是一样的。 徐芸回到包间的时候,高启盛调侃她:“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这么小的饭店,怎么可能迷路。”狮子头还摆在碗里,但是已经微凉了,徐芸心里紧张,她用筷子将狮子头分成两半,但却没有吃,只是无意识的戳着。 他也在失神,似乎也有想说的话。 徐芸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开口,但却和高启盛的话撞在一起。 高启盛笑了,他的手一直插在西服的口袋里,似乎在摩挲着什么。 他说:“你先说吧。” 徐芸定了定神,她的心砰砰的跳得很快,似乎要按捺不住的蹦出来,她缓缓的开口: “我这次回去,和我家里人商量了一下。” 高启盛坐直了身体,等着她说下去。 “我还是决定,拒绝局里给的机会,我不想留在京海了。到今年十一月,我的调任就结束了,要回北京了。” 她之前万分紧张,但当话说出口后,却异常的镇定起来。 她抬起头来,和他平静的对视。而他却失神,之后便眼神游移。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北京?” 放弃你涉黑的哥哥嫂子,放弃你那作为掩饰的小灵通生意,和她一起离开。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就分手吧。”她的眼神如积着皑皑白雪的火山一般。 徐芸在心里轻轻摇头,笑自己的不冷静。如果他和她离开,远离这些事情。下一步呢? 难道她能忘掉他手上的那些人命?照片上那三具焦黑的尸体,仿佛视网膜上的飞蝇一样,怎么都不会散去。 可是,她做不到那么冷静,她知道最好的选择是在见过安欣之后就掉头回北京,她知道她没有必要去和他提分手,她也知道她不应该让他做选择。 她甚至知道,他就算同意离开京海,他们大概也无法长久。 之后呢,他跟她回了北京之后呢? 她大概率还是会慢慢的劝他自首的。 但是,她做不到就这么离开。 人的感情总是和理智背道而驰。 高启盛被她的话似乎惊住了,半晌他才说:“为什么……” 他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芸芸,就算你回了北京,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么?” 他没有否认她要回北京的事情。 徐芸的心一下坠到谷底,但她还是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的冷酷。 “不可以的。与其异地到最后两相厌倦,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说清楚,如果不行就分开。” 他沉默,没有说话。 屋内的气氛冷凝着,半晌徐芸开口:“你可以想一想,两天后再给我答案。” “如果你同意和我一起去北京,我们就在一起。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就分开。” “为什么要我做这种选择?人生不是非黑即白的。你留在京海,不一定会发展的比在北京差。”他的声音有些激动,“芸芸,我跟你直说,我哥哥那里有些关系,你们龚局长我也认识。你留在京海,未来的发展一定会比在北京更好。” “就是因为你哥哥,所以——”徐芸几乎要喊出声来。 高启盛停下自己的话,看着她。 他的目光像极了那张照片上,他看着地上老人的眼神。 冷酷、骇人。 他知道了么? 徐芸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抓起自己的包,起身欲走:“你想一想吧,两天后告诉我答案。” “不用。”高启盛靠在餐桌边上,他盯着她的背影,“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 “在你心里,我没有你的前程重要。在我心里,你也没有我的家人重要。” 徐芸推开门,没有再回头看他,她明明在哭,但声音却异常的没有颤抖:“那我们扯平了。” 高启盛低着头站在屋子中间,徐芸走后,包间的门一直大敞着。盛夏的天,屋内的凉风很快就没了,热气如潮水一般涌入房间。屋子里仿佛一锅热粥,煲在火上,黏黏糊糊,搅都无法搅动。 待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全身是汗。 “先生?”服务员敲了敲开着的门,“需要给您将门关上吗?” 他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霎时间回了神,疯狂一般的跑出了包间。 徐芸还没有走远,她站在路边。高启盛扳过她的肩膀,他的力道很大,扳的徐芸肩膀生疼。 “你在开玩笑是不是?芸芸,你是认真要和我分手么?” 她的眼睛似乎被他眼里的情感刺痛,扭过头去,看向了道路。霓虹灯映着她的脸庞,就像是多年前那个期中考试后的酒吧里一样,冷酷而美丽。 “我是认真的。”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些理智的衡量,“在北京的时候,我就想清楚了。我不能像我妈妈一样,为了所谓的爱情,留在京海。” 俊男美女,又像是在闹脾气,路过的人向他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他一向最要脸面,生怕被人瞧不起,此刻却好像放弃了全部的自尊,甚至声音中都带上了哀求:“我们不分手行不行,芸芸?要怎么样你才愿意留在京海?你要前途?我会拼命帮你争取。你如果是怕像你爸爸妈妈一样,我们可以签婚前合同,如果离婚,我把一切都给你好不好?” 她不再看他,沉默了良久,等到他以为她会同意时,她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说过了,跟我回北京,要么就分手。” 第24章 第24章 高启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饭店的。 服务员的嘴在他面前张张合合,似乎在询问他什么。 他回过神,手从口袋里的戒指盒上拿开:“结账吧。” 服务员离开后,高启盛将口袋中的戒指拿了出来。 盒子打开,戒指是白金的戒身,上面嵌着一颗水滴型切割的粉钻。 他当时选戒指的时候在想,她的手那么白,手指又细,肯定戴上很好看。 他满心欢喜的买了戒指,又问了高启强该怎么求婚,甚至还寻求了陈书婷的意见,该说些什么讨女孩子喜欢的话。 他拿起玻璃杯,对着戒指狠狠的砸了下去。他上学的时候,明明成绩极好,此刻却忘了钻石有多坚固。 丢了吧,她都将你弃如敝履了,为了那么可笑的一个理由而离开你,你还留着做什么呢? 出了饭店,高启盛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转了几分钟后,他才想起来,他应该去开车。 装戒指的丝绒盒子还捏在手里,高启盛觉得仿佛拿着一块烧红的碳一般,像是要将他的心脏都燃成灰烬。 他有了目标,走到了停车的街边,几个出租车司机将车停在这里揽客,嘻嘻哈哈地用本地方言聊着天。 “刚刚那个长得那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哭的那么吓人?” “可不是,打车的时候满脸全是泪。” 他本来打算将戒指丢到路边的草丛中,但是闻言却是停下了动作。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和他分开,为什么又要哭呢? 他站在一边,听着那几个司机闲谈。 但那两人却没再聊下去,见到他过来,却问他:“打车吗?” 高启盛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他坐在车上,车后视镜前挂着一个留着穗子的铃铛,铃铛是她从前旅游时买的,穿铃铛的花绳却是她编的。 “上次编这个还是高中的时候了。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班谈了恋爱的女生,都会给自己的男朋友编这么一条花绳,让男朋友带在手上,以示有对象了。” 当时他瞪眼看她,她明明告诉他,高中时没谈过恋爱的。 她却理直气壮地和他解释: “我好朋友手笨,不会编。承诺给我带一个月的早饭,我才给她编的。”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还有给自己男朋友编花绳的一天。”她一边将绳子系在车前,一边笑。 他那时没说,她这条绳子着实编的不怎么样,或许是太久没编过了。歪歪扭扭的花结,十分奇怪的样子。 他伸手想将那花结拆下来,尝试了半天,却怎么都解不开。 高启盛狠狠扯了几下,那绳结依旧丝毫未动。 他从车上下来,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唐小虎,唐小虎赶过来的时候,他正靠在车边抽烟。 “怎么了?”唐小虎第一次见到高启盛抽烟,他记得他和强哥都是不沾烟的。 “喝酒了?不能开车?”唐小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是不抽烟么?怎么想起来碰这东西?” 他的确是不会抽烟的,烟圈不能顺利的吐出来,闷在肺里,似乎要将身体灼烧殆尽。 高启盛则将烟扔到地上,用鞋捻灭,对唐小虎说:“小虎,帮我做件事。” “你帮我带一个人,到我面前来。” “谁?”唐小虎显然是经常做这件事情,丝毫不问原因,“需不需要找老默?” 陈金默干不了这种精细活,他出手肯定是要伤人的。更何况,他出手的话,肯定绕不过的一个人,就是高启强。 高启盛摇摇头:“这件事不要找老默,你亲自去,不要伤害她。” “把她带回来,带到我海边的那栋别墅去……我在那里等你。” 唐小虎点头:“你要找谁?” 他抬起头,眼中晦暗难辨:“徐芸。” 徐芸醒来的时候,所有的回忆一瞬间回到了脑海里。 昨天和高启盛分手后,她取完行李去火车站,她的火车票定的是半夜一点多的。 出租车拐到一个巷子里,车胎却是突然其来的爆了。出租车司机狠狠的踢了两下轮胎,骂乱扔东西的人。 车一时好不了了,徐芸只能下车,刚走出去不到几步,却被一个男人从背后死死揽住,用一条毛巾狠狠的捂住了她的口鼻。 然后她便到了这个地方。 徐芸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她站起身来,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身体之后,除了困乏并没有别的感觉,身上也没什么伤口。 这似乎是一个海边的别墅,建在半山腰。徐芸远远看过去,山顶隐约可见她和高启盛上次去过的佛寺。 卧室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奢华,大大的落地窗,家具摆设都全,只是少了些居住的痕迹。 床边甚至还摆了一双女士拖鞋。 徐芸心里直打鼓,看着那双拖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没有穿那双拖鞋,赤着脚走在木地板上,然而走廊里却没有什么人。 挑高的客厅旁便是厨房,那里似乎有响声,徐芸抓了一个花瓶,窄肩大肚的美人斛,徐芸悄悄走到厨房外,却听见里面熟悉的声音传来。 “醒了?” 他穿着真丝睡衣,仿佛此前他们每个在一起的清晨一样。 “你胃不好,醒了先把陈皮茶喝了。”高启盛拿过一个杯子,看到她手里的美人斛,却是笑了:“这东西选的不好,打不死人,甚至都没法把人打晕。你如果打过架,就不会选这个。” 徐芸却充耳不闻,仍是死死的握着那个花瓶,似乎它在手里,才能汲取些稀缺的安全感。 他却丝毫不怕她,转过身去,从沸腾的土砂锅里盛粥出来:“吃早饭了。” 徐芸终于抬起眼睛:“高启盛,你这是绑架,知道吗?” 厨房是开放式的,学着西方的样子做了早晨岛台和高脚凳,他没有否认,将早餐一一摆好:“你从哪里知道的我们高家的事?” 徐芸不回答,高启盛却是一笑,将筷子摆好:“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安欣,是不是?” “从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的那刻,我就有不好的预感,没想到还成真了。”他笑了笑,金边眼镜在阳光下闪着光,“我去年就跟我哥说过,安欣这个人,早晚会成我们兄弟两个的绊脚石。他偏偏念着旧情,就是不愿意收拾他,结果今天应到了我头上。” 徐芸只觉得自己的手出了汗,花瓶滑腻腻的,怎么也握不住一样。她不愿意再谈安欣:“你要怎么样才肯放我出去?” 高启盛对她笑着,一如从前,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把筷子往她的手里塞:“你先吃饭,吃完饭我就告诉你。” 他的手指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她却仿佛躲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飞快的躲开了,筷子落在地上,发出噼啪的响声。 高启盛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她扭头离开厨房,找到了玄关的位置,刚刚打开门,就有人站起身来,对她微笑,点头哈腰的问好。 门被她砰的一声关上,高启盛目光阴沉的看着她在屋里走来走去,打开窗户,庭院里有人;打开车库,车库里也守着人。 半晌,徐芸总算不再折腾,她抬起头来:“高启盛,你绑架了我,难道要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他终于阴沉下来,眼睛里含着令人恐惧的阴狠,徐芸强迫自己与他对视,半晌,他才开口:“跟我结婚,你就能出去。” 徐芸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笑出声来,她的眼睛极亮,像是黑夜中两点火光一样:“高启盛,你是不是疯了?结婚了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对你不离不弃?你可别忘了,结婚了还能离!” “我看看整个京海谁敢办我高启盛的手续?!”他突然暴怒,吼出了声。 这个人已经疯了,徐芸看着他的样子,告诉自己。 他却忽然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他的力道很大,强硬的将她的手指扳开,徐芸死死的抓着,和他抢夺那只花瓶。 抢夺之间,她的指甲太长,狠狠的陷进他的手背上,高启盛吃痛,下意识地松了力道,徐芸狠狠的夺了过来,劈手将花瓶敲在他的头上。 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花瓶碎了一地,徐芸赶忙低头捡起一片碎片,却被高启盛推着走远了几步,一下摁在沙发上。 两个人挣扎着缠斗在一起,门突然被敲了几声,徐芸心里一惊,手上的力道一顿,碎瓷片便被高启盛夺走了。 “小盛?没事吧,我听到有声音。” 徐芸死死的盯着他,高启盛却是将碎瓷片狠狠地丢到远处:“没事,叫个人进来,打扫一下客厅。” 高启盛反剪了她的双手,将她推进了卧室里。 客厅里传来碎瓷片的碰撞声,似乎是有人在扫地。高启盛压在她身上,控制着她。她身上似乎蹭到什么温热的东西,竟是他头顶淌的血。 徐芸愣了一刻,回过神后,却只恨刚刚那一瓶子没有砸的再狠些。 高启盛却全然不顾头上的伤口,如果不是他死死控制着她的双手,看上去仿佛是他从背后拥抱着她。 他凑到她的耳边,声音温柔低沉,仿佛情人间的低语:“昨晚,为什么要让我跟你去北京?” 她的身体一僵,高启盛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将她环在自己怀中,双臂却力度不变,死死的压制住他。 “徐芸,你在乎我对不对?你想让我离开这里,不再做这些事情对不对?” 第25章 第25章 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他似乎更加开心了,下巴蹭着她的头发,像是小狗在撒娇。 “你不要想多了,你拒绝我的那一刻,我们就结束了。”她的声音依旧冷的像冰,“我是曾经爱过你,可是在得知你杀人的那一刻,你觉得我还会爱你么?” 她不再挣扎,转过身来,双眼看着他:“没有人会爱一个杀人犯的,高启盛。” 他沉默,又问她:“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 是啊,为什么呢? 大约是刀没有砍在自己身上时,总是不会相信的。 她却是笑了:“为了求一个结果,让我能够没什么罪恶感离开你的结果。” “还要多谢你,没有答应我的要求。” “我也在想,如果你答应我了,我该怎么办。爱情是终究有一天会褪色的,等到褪色之后,我就会后悔,我怎么和一个杀人犯在一起了。” “谢谢你,及时打断了我的不理智,没有给我后悔的机会。”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狠狠的扎在他的心里。 “徐芸,你是不是觉得,你施舍给我一个机会,我就应该像电影里的那些傻瓜一样,拼了命的想要洗白自己,想要做一个正常人?”他笑出声来。 “我为什么要洗白,为什么要和你回北京?如果我不走上这条路,我永远还是旧厂街里那个任人欺负的下等人!没有钱,什么都不是!学习好有什么用?我在大学里不一样是被曹斌他们欺负?如果不走这条路,我永远都不会被人尊重,永远都是受人欺辱!” “就说你,如果我还是大学里的那个穷学生,你会注意到我吗?你徐芸还会跟我谈恋爱吗?” 徐芸突然意识到,这些事情带给他的,不止是金钱,同时还有成就感,甚至还有自信和自尊。 他和自己的父亲有什么不同呢?他是对权利和暴力上瘾,而自己的父亲则是对赌赢的那一刻而上瘾。 “你没有否认。”他笑了,“所以,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拯救我?你凭什么觉得你的路才是正确的?我好得很,压根用不到你来拯救!” 原来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他,这三个月来,她从来没有了解过他,她只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的认为,他是和她一样的。 他们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 “我没有夺过别人的命,我没有为了自己的私欲去伤害过别人。”她一字一句地问他,“你现在在做的事情,比曹斌在大学里对你做的更加恶劣,他好歹没有夺走你的生命!” “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徐芸。弱肉强食,人只会盯着自己的一分利。《资本论》里都说,人会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益犯任何罪行,如果战争能带来百分之三百利润,人甚至会冒险挑起战争。1” “人人都唾弃我们兄弟,人人都害怕我们兄弟,但人人都渴望成为我们兄弟。你以为的道德标准,只是一块俗世的遮羞布而已。” 他的手伸进徐芸的衣襟里,在她身上来回摸索。他的手指冰凉,引来她胸口肌肤一片战栗。 徐芸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脸上:“你疯了吗?这不过是你的道理而已!” 他却愈发的疯狂,他们本就躺在床上,现在更加方便了他。 徐芸的胳膊被他单手举过头顶,他伸手去脱她身上的衬衣,徐芸的腿踢在他的身上,他的腿则压在她的腿上。 他即将进入的那一刻,徐芸终究是崩溃了,她自从回到京海后,精神极度的紧张,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 她崩溃的哭喊出声:“高启盛,别逼我恨你!” 他的睡衣沾上她的泪水,他愣了一刻,将她的衬衫穿好。 “对不起。” 他站起身来,有些不太自在,甚至不敢再看床上的她。 “你不要想着能离开这里。”他声音闷闷的,“徐芸,想想你的父母。” 他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徐芸抬起头来:“你的手,难道还能伸到北京去吗?你在京海是龙,出了京海,你什么都不是。” “我出了京海的确什么都不是。”他回头看向她,“但是你妈妈找不到你,不会给我这个男朋友打电话吗?我如果说你出了什么事,她不会像上次那样,疯了一般的来京海吗?” “你不是说,明年我生日的时候,要我们两家人在一起过吗?”他站起身来,影子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我让她过几天就来别墅里陪你住好不好?” 她果然颤抖起来:“你疯了。” 他摊了摊手,向她轻松的微笑:“是啊,你看,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而你呢?守着你所谓的道德底线,只会被我予取予夺。” 她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似乎在哭泣。 高启盛走出卧室门,唐小虎坐在门口的沙发上,见他出来了,立马从沙发上弹起身。 “小盛,你这么做……” 高启盛却是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出去说!” 唐小虎的车子开出别墅的车库,车外艳阳高照,车内热的吓人,空调开到了最大。 唐小虎迫不及待的问高启盛:“小盛,你是怎么想的!民不与官斗!她职位就算再低也是个公务员啊!” “怕什么,龚开疆是我们的人。”高启盛却全然不当一回事,“她现在就是一时没转过弯来,很快就会想明白了。” “那她不去上班,不回居住地,早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如果按照失踪给她立案了怎么办!”唐小虎一边开车一边慌张的盯着他看。 “所以,我让你现在,往财务局开。”高启盛笑了笑,似乎一切都胸有成竹,“徐芸的胃一直不好,现在又出了问题需要动手术。我作为她的男朋友,给她请个假,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天几乎要忙疯了,崔姐坐在电脑前。 她年纪不算小,工作了十年之后,单位突然引进了电脑办公。她打字的速度太慢,但幸好手下总是少不了年轻的小孩子们。 让他们去做那些麻烦的工作就好了,她作为他们的师傅,没必要沾手。 年轻人,没有家庭和孩子,总是要多锻炼一下的嘛,崔姐心里想。 徐芸干活一直很勤快,但是她请假的这一周里,积累了太多的活。崔姐感觉自己的打字都快要被练出来了。 这周,徐芸应该就要从北京回来了。这小姑娘懂事,很明白人情世故,这次回来,肯定又会给她送些北京那边的特产。 不是她眼浅,但家里的小祖宗实在是太难伺候了。可能小孩们喜欢的东西都差不多?总之徐芸上次送的糕点,很对自己女儿的胃口。 吃完之后,青春期的小丫头片子问她,同个办公室的姐姐什么时候再送点来。 崔姐被自家小祖宗气了个仰倒,但还不能刺激到她,人家要中考了,现在可是家里的重点保护动物。作天作地的,连她爸睡觉打呼噜声音太大都要管。 “这怎么能问人家!妈去给你找找。” 内心却是,死丫头,等你中考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然而周一早上,徐芸却没有来。 崔姐有些奇怪,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有男人们寒暄的声音。崔姐听出其中一个声音是他们龚局长。 果然,龚开疆带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跨进了她的办公室:“这就是小徐的办公室!” 看见她坐在电脑前,忙向那个年轻人介绍:“这是小徐的师傅!崔处长,小徐他们部门的二把手!” 徐芸见龚开疆脸上堆着笑,以为这年轻人是什么大人物,忙站起身来打算同他握手。 但那年轻人很会来事,没等她站起身便弯下腰来,同她握手:“您好您好,我叫高启盛,是徐芸的男朋友。” 崔姐感觉到自己的笑容似乎一僵,她突然想起了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徐芸坐在那辆奔驰上,笑语阑珊的样子。 眼前的青年人西装革履,带着副银框眼镜,看着文质彬彬的。 怎么看,都不像是她老公口中描述的样子。 崔姐突然心里一阵恐慌,徐芸又何尝不是?小姑娘平时看起来老实的很,谁知道居然会和这种人搅和在一起! 真是自甘堕落! “徐芸上次,不是开刀动了个手术么?上次她手术,胃里的囊肿什么的,没有切干净。这几天又犯毛病了,还得再做一回手术。” “这胃镜啊!就得做全麻的,局麻不行!医生看不清,做的人也遭罪,”局长笑着凑趣。 “可不是嘛!她心里过意不去,觉得给您这个做师傅的一直添麻烦,所以我给她请假的同事,顺便就来看看您。”年轻人说着提出一盒子糕点,和上次徐芸送她的一模一样,“这是她回家特意给您带过来的,叫我赶紧给您送过来。” 崔姐看了一眼龚局长,对方点了点头,她才接过东西来:“这怎么好意思,小徐一直这么想着我。” “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您就吃个新鲜吧!”高启盛笑着说。 龚开疆满意的看向高启盛,对他说:“行了,东西也给崔处长送过来了。小高,那我领你去人事科,给小徐把假条开了?” “哎!好,还得麻烦您!”两个人又给她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从人事科开完了假条,龚开疆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看四周,见楼道无人,便低声问他:“副县长的事……” 高启盛笑了笑:“您放心,这么好的机会,徐芸又不傻,怎么可能不领情。还让我跟您道谢,说感谢领导栽培呢!” 第26章 第26章 月上中天,京海的月色一向是喜人的,半轮残月映在海面上,伴着千倾山峦。 高启盛站在别墅的落地窗边,却无心看月色。 徐芸躺在一旁的床上,手上连着细细弯弯的管子,月色照在她的脸上,她皱着眉头沉睡着。 唐小虎轻声对他说:“我听守门的小弟说,是从昨天开始绝食的,一口也不吃,水也不喝。今天他们送饭来的时候,发现门口昨天的饭没拿进来,进来才发现晕在屋里了。” 这两天高启盛忙于张村拆迁的事情,没有过来瞧她。 或许,是他不敢过来瞧她。 “给她输的是什么?” “就是普通的营养液。”唐小虎的眼下微微发青,似乎是累的久了,“前几天闹过逃跑,从二楼跳下来把脚给崴了,这两天又闹了绝食。” “小盛,不能一直让她这么下去。你得想想办法。” 高启盛面上少见的闪过一丝烦躁,他皱着眉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实在没办法,就算了吧。好姑娘多的是,你现在这个身份地位,找什么样的找不到,没必要——” 高启盛默默的看了他一眼,眼神像是弯刀淬了毒药。唐小虎举起双手:“不说了,是我失言。” 高启盛拿出一张银行卡来,递给唐小虎:“兄弟们看着她,也都累的可以了。你拿走,今天我守着,带他们出去,请他们都吃些好的。” 唐小虎本想推拒,但高启盛却硬生生塞到他的手里,他又想了想,便拿了:“今天估计也折腾不出什么了,我带他们出去松松筋骨。” “到白金瀚签我的名字吧。” “行。”唐小虎的笑容里带着点显而易见的疲惫,“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车子载着一群人扬长而去。高启盛将主卧的窗帘拉上,他躺在徐芸身边,却是一直未合眼,只是瞧着她。 短短的十几天,她瘦了许多。她是学舞蹈的女孩子,本来就瘦,但却身体依旧是健康美丽的,手臂和大腿有着漂亮的肌肉线条。 但现在,她的脸颊已经微微的凹陷下去,曾经象牙色的皮肤也如纸一般苍白。 她的手很凉,高启盛摸了摸她输液的手掌,青色的血管突兀的立在手背上,甚至看上去有些硌人。高启盛灌了一个热水袋,垫在她的手下面。 他突然想到,几个月前,她闹胃炎的那一次,她做完手术,他也是这么灌了热水袋,垫在她的手下。 当时虽然心疼她,但仍是充满着对未来的期盼。而如今,心疼仍在,他却连期盼也没有了,更多的是对她态度的茫然无措。 到底怎么样,她才肯留下来呢,像从前他们同居时一样对他。 高启盛突然想到当时在关公庙里,高启强对他隐晦的一番劝告。 “其实我们这样的人,找对象还是要找你嫂子这样的。从小见惯了我们做的事,和我们是一种人,只要做的不过火,她都不会过问。” 而她其实并不是陈书婷那样的女人。 徐芸睡睡醒醒,这几天来她一直如此。 梦里梦到很多东西,她和高启盛似乎在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两个人一起去爬山,熟悉的山,熟悉的庙宇。到了关公庙里,她合十叩拜,心中默念自己的愿望,丢下笅杯,这次第一次便是一俯一仰的卦象。她开心的看向他,然而身边的人却变了。 不再是大学时那个穿着格子衬衫、带着呆板老气玳瑁框眼镜的他,而是西装革履的他。 她内心生出一阵恐惧,正想离开寺庙,却突然被他用毛巾捂住口鼻。 从梦中挣扎着醒来,她睁开双眼,梦魇中的那个人却合着双眼睡在自己身边。 徐芸几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恐惧的几要喊出声来。 稳住心神后,她走到窗边,看了看院子里,屋外的人似乎早已撤走。她突然内心有一阵的狂喜,撕掉手上扎着的针管便想要往门外走去。 刚走两步,她又停了下来。 现在她这个样子,又能走多远呢?拖着一条伤腿,肚子里没有任何东西。她能走多久? 但如果放弃这个机会,她还会有别的机会吗?她想了想,不管怎样,她都得试一试。 床上的高启盛翻了个身,徐芸的脚步停在此处。 高启盛的睡眠一向浅淡,更何况此时屋外没有人守着,听到她的动静便立马挣扎着睁开双眼。 徐芸不在床上,他的脑子一下子惊醒过来,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却看见她坐在落地窗旁的躺椅上,看着屋外的月光。 他刚刚一瞬间的慌张情绪被猛然的压下去,小心翼翼的走到她身边,问她:“饿不饿,芸芸,我给你做点饭吃?” 话说出口,他又后悔了,自从上次闹崩之后,她再也不对他说一句话。他前几天还会到别墅里跟她同吃同卧,但她却仿佛看不见他这个人一样,从不理会他。 而这次她却是转过头来看着他,她的眼睛不再像是从前那样,宜喜宜嗔,现在只有满满的冷漠。 “你要是不想吃饭,我叫医生过来,给你输上液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问她。 她却是看着他的面孔,久久,居然开口:“高启盛。”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了。 “你就只是个小孩子。”她微微勾起唇角,“想要的东西不见了,就只想着锁起来,不想让她离开。你宁可毁了,也不想别人沾手。” 她这轻轻的句话仿佛剔骨的钢刀一样,直直的插进他的心脏里。他仿佛又想起了从前大学时常常做的那个噩梦,赤身裸体的走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旁人对他指指点点。 “我们定个期限吧,高启盛。”见他失神,她却是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声音淡淡的,“两年,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但是,我退一步,你也要退一步。” “你可以继续做那些事情,但是不要让我知道。”她闭上眼睛,依旧没有看向他,“我只有两个要求,不要再杀人了,之前的事情我可以捂起耳朵,装作不知道。但是,我不能接受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的枕边人是个杀人犯,把我也牵扯进这些事情里。” 他近乎奢侈的听着她的声音,凝神屏气的听着她的话:“好,我肯定做的到。” “做不做的到是你的事情,我也没办法约束你。但是如果我知道你和这些事情再扯上关系,我就会离开你,到时候你也不能阻拦我。” “或许,离开你我都做不到。”她微微的勾起了唇角,他却感到彻骨的悲凉,“但是,死我还是做的到的。” 他刚想开口,却见她古井无波的一双眼扫过来,他竟然一时愣住了。她接着道:“第二,不许让我家里人知道这些事情。我一个人掉进火坑里就算了,我妈妈和姥姥姥爷不能也掉进来。你但凡还有一丝人性,就该理解我说的意思。” 她没有明说,但流露出的鄙夷和厌憎已经让他足够的伤心。 但他却仍说不出什么,只是点点头:“那是肯定的。” “两年之后,如果你还没对我失去兴趣,那我们就结婚。但如果这两年内,我知道你违法了我们的条约,或者你厌倦我了,我们就分开。”她的头靠着玻璃窗,神色淡漠的看着他。 朝霞悄悄的装点上天空,绚烂美丽。霞光映射着她消瘦的脸庞,冷酷却又苍白的美丽。 “你为什么,突然回心转意了?”他有点轻微的近视,此刻没有戴眼镜,迎着光时感到些微的不适。 他果然问出了这个问题,徐芸的指甲狠狠的陷进手掌里,面色却不变。 “大概是因为,我们家都握在你手上吧。”她回过头去,继续看着窗边的朝霞,“我死了不要紧,但是,我不能拖累我妈妈。” “你说的对,人人都怕你们,因为你们敢去杀人放火。而我不敢,守着我的道德底线,只能被你们这种人予取予求。”她的声音带上淡淡的嘲讽。 “我真后悔当时碰到你。当初在停车场的时候,我怎么就认出你了呢?”她的眼里带上泪光,“我拿出两年来,陪着你,弥补我这个错误。这个回答,你满意了么?” 明明得到了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的答案,但他却越发的难受。 他沉默的坐在她面前,而她却不看他,只靠在窗户,看着海面上的朝霞。 突然,她轻轻开口:“你看,太阳升起来了。” 他扭头看向窗外,太阳从海平面上跃起,照的海面仿佛镀上一层金红的琉璃,五光十色,又光怪陆离。 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悲伤的日出。 两个人静静的在窗前看着太阳升起,直至凌空,连山顶寺庙都变得清晰可见,金红的琉璃顶掩映在千倾碧波中,煞是好看。 徐芸突然开口:“我不想再输液了,扎的手疼。” “我去做饭,像之前一样,给你熬点粥好不好?” 他转身离去,却落下泪来。 徐芸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身影,却微微的笑了起来。 她将手展开,手心已经被指甲抠出了青色的瘀伤。 他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固执的守着自己的道德标准,不知变通,只会越陷越深。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徐芸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这个人就不再是她的男朋友了,而是他的对手。她要学会用一切来放松他的警惕,用行为、用语言,甚至是用自己的身体。 他教会了她不择手段,她也应该用他教给她的东西,回报给他些什么才是。 第27章 第27章 既然同高启盛“和解”了,徐芸便不再像之前那样生活。她几乎恢复了刚到京海时的那种生活模式,早起早睡,自己做一日三餐,甚至每天吃早饭之前,她还会在别墅里做瑜伽。 唐小虎一行人看到她穿着瑜伽服,在落地窗前拉伸的时候,都惊了一惊。 唐小虎问高启盛:“她这又要闹什么?” 虽然那天徐芸跟他定下了两年之约,但高启盛心里还是有些发虚,他信不过她,也不相信,她能这么容易的屈服。 而且,她的变化来的太快了,昨天还在绝食,今天便平静的接受了现实。快到让他猝不及防,他实在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件事,让她决定留了下来。 这些日子,两个人依旧同寝同卧,但是三餐却坐在一起,各吃各的饭,高启盛每天会出门工作,徐芸依旧不同他说话。 但奇怪的是,徐芸却没少和看守的人聊天,虽然也没有什么好脸,但至少搞清了这些人都叫什么名字,似乎只是为了保证自己每日最最基本的社交需求一样。 唐小虎手下的一个小弟看不明白了,悄悄问他:“虎哥,你说这徐小姐从前要死要活的,现在心里是怎么个打算呢?” “谁知道?”唐小虎也纳闷。 但他们两个似乎就这么平静的、诡异的相处下去了。一周后,吃早饭的时候,徐芸突然开口问他:“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高启盛屏住呼吸,细细的听着她说的每个字:“今天可能会晚……你闷不闷?闷的话,我早点回来陪你。” 徐芸摇了摇头:“你能一直不出现在我眼前,我更好。” 她现在总是把对他的厌恶赤裸裸的摆在面上,他一时觉得难堪又难受。 然而纵然她这么对他,他依旧希望她能多跟他说说话。 厌恶也罢,憎恨也罢,只要在他身边就好。 “我要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她晚上才有时间。”她喝了一口豆浆,没有抬眼看他。 原来是因为这个,高启盛内心一阵酸楚:“我之前用你的手机和你妈妈联系过一次。” 徐芸总是抬起眼睛看着他,眼神里却充满了讥诮:“我妈没有问你,我为什么不接电话吗?你是怎么骗她的?” “我说你这几天单位加班,统一安排居住,查税务漏洞,单位不让带手机。” “你真是聪明。”她笑了笑,突然俯身过来凑的极近,连呼吸都在唇齿之间,“高启盛,之前你是不是也这么骗我的?” 她说话夹枪带棒,句句狠狠的扎向他,他却自嘲的笑笑:“是啊,我演技很好不是么?把你骗的爱上了我。” 她没再看他,眼中却是滔天的愤怒和恨意,撇下桌上吃了一半的早餐离开了。 晚上,她同徐晓琦通电话的时候,高启盛就坐在她身边。 徐芸知道,他这是在监视她,怕她乱说话。 “你个死丫头,你们单位的工作就那么忙?你在去旅店之前就不能跟我说一声?”电话一接通,面对的就是徐晓琦的气愤。 徐芸听到她的声音,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虽然她回到京海才不过十天,但回想起几天前在北京时,她和徐晓琦在姥姥姥爷家吃饺子,她和学姐一起撸串,却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那个时候,她最大的烦恼还是要不要接受副县长的提拔,留在京海。 高启盛看着她眼里涌起泪花,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站在原地,不错珠的盯着她。 她看他一眼,眼神却仿佛淬了毒,狠狠地剜在他的心上:“事情来的突然,我就没来的及跟你说。” “多亏人家小高跟我说了,要不然我一直瞎操心!”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响动,徐晓琦似乎拉开椅子,坐下了,“对了,你姥姥姥爷的护照邮回来了,我估计过几天你的也要到了。你地址写的是哪里?别是写在租的房子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得自己签收啊!” 徐晓琦还是像从前那样,把她当做小孩子一样嘱咐。听着她这些家长里短的话,徐芸心里愈发恨毒了他,但嘴上还必须不动声色:“写的单位,你就别操心了!” “唠叨两句,你就不耐烦了。”母亲似乎对她出差不联系自己的事情气得不轻,她顿了顿,又轻声说,“芸芸,关于你留京海的事情,妈妈不勉强你了。想留就留吧,人这辈子有个想去做的事情不容易。你想怎么样,妈妈都行。” “大不了以后,妈妈就在京海养老呗。” 徐芸被她这一句话说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拼命抬头,不想让眼泪流出,高启盛却是抿着嘴唇看着她。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维持稳定:“好啊,但是我还没想好呢。” “唉,这种事情,不到最后一刻,都是想不好的。千般衡量百般算计又有什么用呢?不愿意还是不愿意,就算到最后没有得到好结局,也比日后后悔当时没有去做要强。”徐晓琦叹了口气,不知是在说她,还是在说自己。 “先这样吧,妈。我要吃饭了。”她快掩饰不住,要哭出声来了。 “诶,赶紧去!你肠胃不好,吃饭可得定时定点!”徐晓琦想了想,又说,“别老欺负人家小高,让他做饭。他做生意的在外面忙,累的时候,你要体谅他,知道吗?” 这是在教她怎么和他相处,徐芸胡乱的应了两声,挂掉电话。 她哭的很厉害,一抽一抽的,这样是因为哭的太凶闭住气了。他父母去世的时候,他也曾哭的这样难受。高启盛有些心疼,展臂搂住她。 她却是狠狠的推他,他的臂膀却仿佛钢铁一样,她怎么都推不动,只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情绪全部宣泄出去后,她沉默的推开他,仿佛求担保一样的问他:“高启盛,你答应过我,不会把我的亲人牵涉其中,我妈妈不能知道这些事。” “我说话算数。”他再次向她保证。 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徐芸将手机递给他,似乎是默认他会向她要一样。 最终竟然是她先开口:“我单位那边,你是给我辞职了?” “没有。我说你做了手术。”他眸色幽暗的看着她。 “哈。”她嘲讽的笑了笑,“你可真有本事。” 她笑着点了点头,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也是,副县长你都能给我弄过来,一个小小的请假怎么可能搞不定?” “徐芸。”他已经没有动怒,只是抬起头来看着她,“你是在试探我的底线吗?看我能对你容忍到哪一步?” 徐芸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居然察觉出了自己的意图,她发狠的盯着他,没有说话。 他却是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凄凉:“我现在在你心里,是不是完全变成一个陌生人了?从前我对你的那些好,你是不是都觉得不作数了?” 徐芸有种往他心上捅刀子的痛苦感,然而这刀是一把双刃剑,伤了他同时也伤了她:“是啊,那些东西,在你把我带到这个别墅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清零了。” “我没有在试探你。”她微笑着,脸上还挂着刚刚哭泣时留下的泪痕,“我是盼着,你能早点厌倦我,讨厌我,然后我们就可以结束了。” 他睚眦欲裂,露出一个笑容来,眼睛却是赤红的:“你想的美。” 他突然站起身来,将她狠狠的捞在自己身前,唇狠狠的吻上她。这个吻凶狠至极,带着些发泄的意味在,他恨不得将唇舌化为钢刀,让她也尝尝他的痛。 而她却只在刚开始的时候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随后甚至还在回应他,分开的时候,两个人的呼吸都是乱的。她的嘴唇红肿充血,却突然将他推倒在床上。 从前的时候,在床上,她一向是诚实的,甚至还偶尔有点大胆,但却也从未展现过像这次这样强的攻击性。她恶狠狠地压着他,眼睛亮的惊人,是一望皆知的恨意。 “你还想要什么,高启盛?你什么时候能厌倦我?什么时候能放过我?” 男人的力量总是压倒性的胜过女人。他扭转局势,做了晋江不让做的事,亲了晋江不让亲的地方。意会吧,姐妹们。 她则咬着唇不出声,眼泪再度留下,不知是生理性的还是心理的。 “芸芸,芸芸。我们好好的……好吗?” 她不愿他接着说下去,竟然张嘴狠狠的对着他的肩膀咬了下去。这一咬她用了十成十的力,唇间满是腥味。 结束的时候徐芸狠狠将他推开,高启盛则将她揽在怀里,从背后抱着她。徐芸推了两次,而他的臂膀坚硬如铁,怎么都推不开。 她任由他沉默的抱着,他的头颅埋在她的脖颈处,轻声的和她说话:“芸芸,我说话算数,你也要说话算数才是。” 徐芸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沉默的颤抖着,他又自顾自地说起话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第28章 第28章 “大一上学期期中考试之后,你记不记得那次聚餐?就是曹斌组织的那一次,你为我解围,明明你也不愿意表演,却还是上台唱了一首歌。” 徐芸皱起眉头,这样细碎的小事她早就已经忘记了。她大学的时候一直秉持着对别人能拉一把就拉一把的观点,连同宿舍的姐妹都常常笑着叫她徐女侠。 “你唱的是王菲的《暗涌》。”他的声音很轻柔,甚至带着笑意,“后来,我生日的时候,你又唱了王菲的歌。那时我看着你,就在想,这辈子要么你死,或者是我死,否则我都不会放开你。” 声音极尽温柔,却听的她心里一骇,她之前还是没有意识到他是个怎样的人,或者他根本不是人,简直是个不管不顾的疯子! “不要想着能让我厌弃你,主动的放弃你。”他吻上她的后颈,而她则颤抖起来,“两年很短的,别在这种事情上耍小聪明。” 他再次欺身压上来,十指与她的紧扣着,仿佛热恋时那样,抵死的缠绵。徐芸被他折腾的几乎忘掉了这一切,几近崩溃,不管不顾的掐着他的臂膀。 刚刚被她咬出的伤口再次崩裂流了血,他却毫不理会。 结束之后,徐芸不顾打颤的双腿挣扎起身,他却抓住她的手腕:“一会一起洗。” “不是洗澡。”她的面颊透着诱人的红晕,不知是因为刚刚的激情还是什么,“你叫外面的人,帮我去买紧急避孕药来。” 他惊愕,但随机很快的淡然下来:“你之前不是说,吃那个东西对身体不好?不要吃了。” 她狠狠的瞪他一眼,见他仍然躺在床上,似乎并不打算帮她。 她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俯视着他,轻轻开口:“你记不记得《教父2》里面,最后凯和麦克为什么离婚?” 为什么啊?因为怀着孕的凯,打掉了自己的孩子。 电影里的凯是怎么说的,像麦克这种人,是不配拥有自己的孩子的。 她挑衅一般朝他笑了笑,裹上睡衣,而他则从床上猛地坐起身来。 “我去吧。”他神色阴沉,套上睡衣,推门离开。 “两年的时间很短。”她坐在床边,轻轻开口,“高启盛,你也别在这种事情上搞小动作。” 高启盛走出别墅门的时候,唐小虎正在打电话,见他来了之后,便略带慌张的将电话挂掉了。 高启盛没有带眼镜,头发也有些乱,只神态比起之前要放松不少:“小虎哥,你帮我个忙。” 他一叫哥准没有好事,唐小虎无语:“说吧。” 他却踌躇着张了张嘴,最后才轻声对他说出了要求。 唐小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还是忍不住往亮着灯的二楼卧室上瞟了一眼,半天才吐出一个字:“行。” 高启盛少见的挠了挠头,又轻声嘱咐了他一句:“你亲自去吧,她脸皮薄……” 这位都这么牛逼了,还会有脸皮薄这么类人的特点吗? 唐小虎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正打算转身,突然又走了回来:“阿盛,刚刚强哥给我打电话了。” “他应该是知道徐小姐的事情了,让你明天过去一趟。” 高启盛的眼神立马不复刚刚的赧然,变得阴沉起来:“知道了。” 却又丝毫不慌张的样子,似乎早有准备一样,他拍了拍唐小虎的肩膀:“小虎哥,你先去把药买了吧。” 到高启强家是早上九点,他在门口便看见了陈书婷,她刚刚送高晓晨上学回来。 高启盛心情很好,主动地和她打招呼:“嫂子!” 陈书婷没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反而被吓了一跳,但她调整的很快,笑着问他:“小盛来啦。” 两个人也就只能说的上几句话了,然后便是无言。幸好车库挨着后门,他们沉默的一前一后走进屋里。 高启强见二人一起进来,先是愣了一下,正打算开口时,陈书婷却说:“你们兄弟两个聊,我上去换个衣服。” 这便是给他们谈事情的空间了。 今天过来,肯定是要挨骂的,不让她瞧见,高启盛心里还舒服些。 “为什么要绑徐芸?”果然,高启强咬着牙问他。 他没说话。 “你喜欢谁都可以,但是人家不跟你在一起了,你就绑人家?”高启强的起的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她可是公职人员!你知道绑她的后果有多严重吗!” 高启盛抬头看他:“谁说我绑她了?” 高启强听他还在狡辩,不由得更气,用手指着他:“那在你别墅里的是谁?” 他几乎吼出声来,楼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陈书婷的动静。 高启强抬头看向楼上,陈书婷并没有出房门,他方才压低了声音问他:“你现在回去,赶紧把人给放了!她手上有没有证据,知不知道你做过的事情!” “我们两个说好了,她答应我,在我身边待两年,不会离开,也不管我做的事情。” 楼上的脚步声一顿,高启强则一副没明白过来的样子:“什么说好了?” 高启盛将两个人的约定详细的解释给他听,他将信将疑的看了高启盛一眼,问他:“你从小就聪明,怎么还会信她这些话吗!” 高启盛则是低下头来,抿着嘴唇,一副倔强的样子。 高启强缓缓地转了转头,又再次看向他:“小盛,我跟你说,前几天张村放火的事情。安欣已经注意到了,虽然没有立案,但是他已经开始调查了。你们当时坐的车,警方现在正在一一的排查核对。这种时候不能再出岔子!” “徐芸是公务员,你难道还能压着她一直不上班?就算是病,也有好的一天!你以为龚开疆那个见钱眼开的家伙,能给你顶多久?” “你敢放她出去上班吗?你不怕她跑了吗!” 高启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仿佛小时候一样,只是倔强地重复着:“她答应过我的。” 高启强觉得他简直是脑子都不转了,拽住他衬衣领子,便拉着他往车库走:“走!我跟你去那边的别墅!你现在就把她给放了!” 也许是他们两个闹出的动静太大了,楼梯上传来人的跑动声,果然是陈书婷下来了。 她没有换衣服,耳饰因为跑动而晃动着,长长的金属穗子打在她的脖颈上,她却全然不顾,扯出一个笑容来:“老公,发什么脾气!还拽着小盛的衣服!” 说着便插到两个人之间,强行地分开兄弟两个,将高启强往客厅推。 快进到客厅的时候,高启强突然回头,指着高启盛说:“你别走!给我在那里站着!” 进了客厅,陈书婷方压低声音对高启强说:“你跟小盛刚刚说的话,我差不多都听到了,你先消消气。” “他一个劲儿的作死!我有什么办法!”高启强气的拔高声音骂门口的人。 “行了,行了。”陈书婷用手给他抚了抚他的前胸,给他顺气,“小盛这是第一次谈恋爱,冲动点也正常。” “他绑了人家,拿人家的父母做要挟!你说说他,这做的是什么事!”高启显然气还没消下去。 “那女孩我看着,挺乖巧一个孩子,不一定就真像你想的那样。况且她提出的那几条要求……我如果是她的话,想要跟小盛在一起,可能也会提这些。”,她沉吟着。 “这样吧,我跟过去,我去看看那个姑娘。”陈书婷突然开口。 高启强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她:“你过去看她什么?” 陈书婷笑了笑:“我去看看我未来的妯娌怎么了?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拍了拍高启强的肩膀,转身上楼去拿包:“这种事情我们女人比你们处理的更好。” 大约是昨天晚上折腾的太狠了,徐芸早上起的很晚。起床时已经将近十点,她走出卧室,高启盛却不在房里。偌大的别墅,空无一人。 徐芸看了看屋外的花园里,依旧有人看守着她,两个男人带着墨镜坐在藤编的椅子上闲聊,时不时的还看一眼别墅大门。 徐芸轻手轻脚地走到高启盛办公的书房,房间里没有像大部分暴发户一样摆满书籍,只有桌椅和一台电脑,电脑对面有一套家庭影音。 她将笔记本电脑打开,果然是有密码的。 她试了好几个号码,他的生日,不对;她的生日,也是不对。试的近乎绝望的时候,突然外面花园里响起了开门的声音,徐芸悄悄走到窗边,竟是高启盛的车进来了。 她连忙将电脑合上,把鼠标放回原来的位置。 走到厨房的时候,高启盛刚好从底下车库走上来。 徐芸努力使自己的表情和从前一模一样,心脏却砰砰直跳。 然而他身后却还跟了一个人,那人走路发出哒哒的声音,像是穿着高跟鞋,徐芸看向他的背后。 来人穿着一条红裙子,剪到锁骨的精致卷发,看到她后便笑着和她打招呼:“小徐,没把我给忘了吧?” 徐芸心里猛地一惊,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站着的高启盛,而高启盛则正看向她,眼神深邃,似乎在想些什么。 她挤出一个微笑:“陈……姐姐。” 第29章 第29章 陈书婷笑着走到她面前:“刚起床吗?吃早饭了没?” “还没……” 再次面对她,徐芸有些心情复杂,一方面是因为当初的的确确是将她当做高启盛的大嫂来相处的;另一方面更是防备,他们兄弟俩个做的事情,这位大嫂能不知道吗? 会不知道吗? 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可能。 还有关于她为什么在这里,她知道多少呢?如果是高启强,她想,现在应该是知道的。毕竟她偷听院子里的小弟们闲聊,曾经就提到过他们是高启强的人。 但是陈书婷呢?她涉黑吗?她和高启盛关系不好,高启强会告诉她这些吗?她本人对自己这件事又是怎样的一个态度? 徐芸脑子里转过千个念头,她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死死的扣在她身上。 是高启盛,他紧紧地盯着她,皱着眉头。 徐芸好像突然就知道陈书婷来这里的原因了。 “没吃饭就跟我出去吃吧,我请你去吃早茶。”她走过来揽住徐芸的肩膀,“那家茶楼是老店了,很不错,我和老高经常去吃。” 徐芸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高启盛,陈书婷的视线也跟随着她落在高启盛身上:“小盛,我带小徐去吃个早茶,顺便逛逛街,借一下你的车子,没意见吧?” 他抿了抿唇,似乎对她很不放心的样子,半晌才说:“没意见。” 徐芸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不由得看向陈书婷。 陈书婷却是笑了,轻轻推她一把:“赶紧去换衣服化妆,我在楼下等你。” 徐芸换了一条裙子,简单的打了个底妆,涂了个口红便下来了。高启盛见到她却是一愣,随机眼中浮现几丝笑意。 徐芸这才意识到,她刚刚随手一抓,拿的竟是他买给她的那条黄色裙子。 徐芸有些不自在,恨不得立马上楼将这条裙子换掉,陈书婷则是坐在沙发上,笑着夸她:“你人白,穿嫩黄衬得像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 两个人匆匆出门,高启盛将车钥匙递给陈书婷,问她:“用不用带个人,给你们拎东西?” 徐芸看向他,他的视线则正对上她的,似乎在警告她什么。 陈书婷却是忽视了他们二人的眼神交流,笑着说:“没事,我们有车,买多少东西都能拿得了。” 徐芸从来没有下到别墅地库去,地库里竟然停着四五辆车,甚至还有兰博基尼,他从前日常接送她的奔驰,只是其中最低调的一辆。 陈书婷摁了下钥匙,亮的是一辆宝马,她从未见他开过这车,坐上车去,音乐缓缓的流淌开。 空灵的女声缓缓的唱着: “让这口烟跳升我身躯下沉, 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 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没缘份, 我都捉不紧。” 徐芸突然想到,昨晚他说过的话,她心里一颤,按了一下切换键:“换首歌吧。” 陈书婷不明就里,只是笑着同意。 陈书婷逛街的地方自然是奢侈品牌凑堆的地方,她一进门,就有柜姐过来和她打招呼:“陈姐,好久不见了。” 如果是放在往日,徐芸肯定会很开心的和她一起逛街,但她今日满肚子只有恐惧和狐疑,丝毫提不起兴致。 柜姐将她们二人引到一个小隔间里去,有单独的试衣间和大落地镜,房间里摆着各色精致的小蛋糕,连茶水都有三四种。 几个柜姐鱼贯而入,将最新的几款包包胯在手肘处给她们展示。 这个牌子的包究竟有多贵,徐芸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她也有一两个奢侈品包包,一个是毕业时徐晓琦送她的,还有一个是上班第一年时自己买的。但是平时还是舍不得带出去的,又怕划又怕蹭的。 但陈书婷明显跟她这种攒钱买奢侈品的工薪阶级是不同的,她是真的将这些东西当成日常物品在用,而不是奢侈品。 陈书婷看了一会后,便扭头看向徐芸,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便笑着问那柜姐:“这几个包需要配货吗?还是有现货?” 那柜姐笑了笑,跟她一一说明,陈书婷却打断了她:“行啦,你们家的经典款白色、鳄鱼皮的的现在有现货吗?” 柜姐迟疑地道:“今天倒是有一款您说的刚刚到了,但是那是另一位顾客定好的,刚刚送过来。” 陈书婷看了她一眼,笑着站起身和那柜姐走到一边说话去了。 小小的隔间里只剩下徐芸和几个人肉包架柜姐,徐芸心里觉得不踏实,她屏住气听那边陈书婷的动静。 不一会,陈书婷便回来了,那柜姐也是满脸是笑,将一个橘色盒子细细绑好,又装进袋子里递给她:“陈姐,您拿好。” 出了店门,陈书婷便将橙色提袋递给了她:“送给你。” 徐芸吓了一跳,陈书婷却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一样:“不打开看看吗?” 徐芸将盒子打开,里面正是和刚刚陈书婷描述的一样,白色、稀有皮的经典款包包,银白的锁被绒布包着,阳光下微微露出一点金属的边角,闪闪发亮。 这个包,少说也得20多万,徐芸心里突然有点激动,但不过是几秒,便将盒子盖上了。 陈书婷则含着笑,将她刚刚的表情尽收眼底。 “陈姐,我不能收这个,这太贵重了。”她将盒子推给陈书婷。 “贵重什么?”陈书婷抿了一口咖啡,卡布奇诺浓密的泡泡微微的粘在她的唇上,“你背着玩就行。” “不是,我是真的不能收这东西,我也没什么场合用它。”她略微尴尬的笑了笑,“再说了,我用包不爱惜的,要是划了一道,多可惜。” “划了就让小盛再给你买一个。他那么多车子,一个包算得了什么。”陈书婷将盒子又推了回来,“我跟你大哥结婚之前,第一次见小兰的时候,就送了她一个的。” “上次咱们见面太突然,我也没给你准备什么东西,你大哥和我都很过意不去。这个就当给你的见面礼,回头你大哥也会给你补一份。”她红色的指甲油放在黑色的缎带上,手指一看便是精心保养过的,骨节分明,没有任何老茧。 徐芸突然想到蒙娜丽莎的手,她大学上艺术课时,老师就曾说过,蒙娜丽莎的手一看便是贵族的手,柔软且白皙。 她看着眼前微笑的陈书婷,她仿佛是在明晃晃地向她展示,她如果此刻屈服于欲望,于这奢侈的生活,她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 必然是烈火烹油,鲜花著锦。 但那烈火烧的是别人的生命,锦缎织的是别人的血肉。 徐芸眼神一暗,只低头喝咖啡,她从前从不喝冰美式,嫌弃太苦,但如今却觉得那股冰冷的苦味仿佛直直的冷醒了她的五脏六腑。 咖啡喝了一半,陈书婷望了一眼店外,却看见一个光头男人缩头缩脑的站在窗外。她笑了笑,对徐芸说:“你看看,小盛多不放心你,生怕你跑了。” 她这句说的像是调笑一样,但徐芸却心中一惊,她早就知道高启盛会派人跟着她们,一路上也注意到了这人,但此刻瞧见他的正脸,却觉得越发眼熟。 她盯着那男人看了半晌,却见他缩头缩脑的样子愈发眼熟了,心中猛地一惊,突然意识到这人是谁。 他不就是,当时暴打她父亲的那个赌场老板吗! 徐芸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她低下头,用银勺子挖了一口提拉米苏蛋糕,朗姆酒的味道很浓厚,混着咖啡的苦涩,口腔似乎都是麻木的。 见她迟迟不愿收下皮包,对面的陈书婷似乎说了什么,她没听清,便愣愣的张口问了一句:“什么?” 陈书婷的手覆盖上她的手:“你是个好姑娘,绑架这件事上,是小盛对不住你。” 徐芸没想到她突然将话挑明了,又不得不强打精神来听她说话。 陈书婷极认真的看着她,似乎不愿意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丝微表情,但语气却是缓和的:“小盛这人,从小心思就深,而且性格很执拗。他认准的,一定要拿到手。恨一个人的时候,就算自己没有好处,也会疯狂报复。” “他哥哥就和我说过一件他从前的事。”她笑了笑,“小盛初中的时候,他的班主任是个势利眼,看他家里没有钱,就经常说话很难听,甚至让班上同学一起孤立他。小盛忍了挺久的,后来有一次,他们班上有个学生丢了学费,那个老师一口咬定是小盛偷得,说他没有家教,家里人都死绝了才干这种事。” “小盛那次着急了,直接骂了回去。然后老高就被叫到学校了,虽然后来查出来是那个学生自己丢的前,但是小盛依然拒不向老师道歉。老高没办法,求了不少人找关系,才给小盛换了班级。” 她抿了一口咖啡,抬头看向徐芸:“后来直到小盛上了大学了,他都没再提过这个老师,就当没有这回事,甚至每年他们初中同学聚会他也照去不误。” “后来,终于有一年同学聚会上,他听见一个和那个老师关系不错的同学说,这个老师要在评职称,已经十拿九稳了,现在正在教育局公示的阶段。” “然后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陈书婷看向她,眼里除了探究还有隐隐的提防,不知是对她,还是对高启盛,“他转头就写了匿名信,举报了那个老师带头孤立、打骂学生的事情,送到了教育局。” 也许是咖啡太凉了,徐芸直觉得自己在微微的颤抖,她开口轻声问陈书婷:“他那个时候是大几?” “大三了好像是。”陈书婷用银勺搅动着咖啡,“他跟那个老师的冲突是七八年前发生的事了,但是他一直记得。” 第30章 第30章 徐芸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陈书婷,她的手掌温热,覆盖在她的手上,似乎在给予她支持一般。 “姐姐,你跟我说这个,到底是为什么呢?”她犹豫再三,徐芸自问演技不够好,又不是陈书婷这样对人性洞若观火的人,既然对方已经打出了明牌,她倒不如什么都不演了,直接也出明牌。 陈书婷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小徐,我跟你说这个,不是想威胁你,如果你以后背叛了小盛,他就要把你怎么怎么样。” “我和老高,其实都对他这次的做法很不赞同。从感情上说,男女之间,好聚好散,没有强求人的道理;从理智上说,你是个公务员。说句不好听的,你可以死,可以辞职,但是就是不能失踪。你失踪的话,警察肯定会一查到底的。” “公务员,都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她说到“死”这个字的时候,语气轻巧,甚至还带上了些开玩笑的意思,但是徐芸却突然打了个哆嗦。 比起高启盛的歇斯底里,陈书婷才是不动声色的威胁。 “当然了,我们不可能动手杀了你。要不然他哥哥跟小盛,以后怎么相处呢?你说是不是。”她似乎是看穿了徐芸刚刚一瞬间的惊恐,打了一巴掌后又给个甜枣,来宽一宽她的心。 多可笑,她如今恨极了高启盛,但是现在她最大的倚仗,居然也是高启盛。 陈书婷微微一笑:“你不要慌,我们也没那么愿意杀人,处理掉也很麻烦的。再说了,我们家干这行也是迫不得已,一直都想要收手。” 提到“收手”两个字,她似乎难得的流露出了一点真实的情绪,徐芸敏感的捕捉到了,她的无力。 或许,陈书婷和她所期盼的是一样的? “姐姐。”她抬起眼来,“您跟我说这么多,是想要劝我留在高启盛身边吗?” “不。”陈书婷摇了摇头,“我是想跟你说,如果你想离开的话,我可以帮你走。” 徐芸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她的眼神有些微微的涣散。陈书婷细细的打量着她,不放过她一丝细微的表情。 徐芸强行拉扯回自己的理智,看向她:“放我走,你图什么呢?” 陈书婷觉得面前的女孩很有意思,从前她只看到了她温柔的一面,却没看到她骨子里的理智和韧性:“我跟你说实话吧,小徐。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他强迫你留下,你也是个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开的雷。” “我不清楚,你知道他们兄弟两个多少事情。但是我看老高现在的态度,你就算知道点什么,也只是捕风捉影,没有实质性证据的。” “所以老高一直容忍你到了现在。但是如果你一直在小盛身边,收集到证据的机会实在太多了。这种事是瞒不过枕边人的,只要你留意,早晚有一天,他们兄弟两个的证据,你都拿得到。” 陈书婷说道枕边人时,徐芸看向她,她的眸色神暗。徐芸在心中思索,她呢?她又是哪一种? 她是知道一切,仍帮着他们隐瞒?还是处处避让,不愿知道他们兄弟的事情? 她呢,她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这一场两个女人之间的博弈,似乎到了赛点。徐芸思忖着陈书婷可能有的态度,高启盛对她一直很忌惮,但那忌惮似乎不仅仅止于这个女人抢走了哥哥的关注,似乎还有别的。 别的,大概也只有对他们高家事业的影响了。 既然会忌惮,那自然是因为他们的观点不一。 高启盛的观点,从他们在四合院分手那一天,徐芸就已经看的清清楚楚。 他享受靠暴力获得的权利与地位。 似乎陈书婷的观点也显而易见了。 徐芸做出了本场博弈,她唯一的一次试探:“对。” 她抬起眼里:“我知道,前几天高启盛去张村拆迁的时候,杀了人。” 陈书婷的瞳孔一缩,眼中一瞬间闪过惊讶的情绪,此外似乎还有憎恶。 看来她赌对了。 “但是我没有证据。”徐芸微微叹气,“你说的对,我没有证据。” 陈书婷镇定的很快,她微微苦笑:“我还真猜对了。那你呢,你想怎么做?像我说的那样,待在小盛身边搜集证据吗?” “我没那个本事。”徐芸放任这些天积攒的所有无助情绪将自己淹没,“我不是警察,我也没那个本事……” 她说话语无伦次起来。 “你们就不能放过我吗!” 她最后一句话几近歇斯底里,陈书婷突然对她产生了些类似同病相怜的情绪:“你别慌。” 她再次握住了徐芸的手:“你不是一直问我,想跟你说什么吗?” “我是来问你的,小徐。”她从手提包中拿出一张粉色的火车车票出来,推到她的眼前,“这是一张回北京的车票,一个小时后发车。” 她看了一眼窗外那个光头男人:“小盛派来跟着我们的人,我可以帮你拦住。你如果想要离开,我把车钥匙和钱都可以给你,你现在就能走。” “或者,”她将那包装着昂贵皮包的橙色盒子也向前推了推,“你可以和我一样,不要主动去了解什么,留在京海。” 木色的卡座桌子上,摆着两眼东西。一样是绿皮火车的车票,要坐二十多个小时,才能回到北京。 而另一样是昂贵的奢侈品,徐芸知道,甚至很多人会把这个包当做上流社会的敲门砖。 她看向陈书婷:“我选择车票,是不是意味着,高启强和你,不会报复我?” 陈书婷微微颔首:“不错。” 她露出苦笑:“我知道高启盛杀了人,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你能保证,我回到北京后,是安全的吗?” “高启强可能不会报复我,但是高启盛呢?初中老师冤枉他,他能记到大三再报复。对我呢?你们能保证他不会报复我吗?” “我不能。”陈书婷叹了口气,“小盛的脾气……谁都打不了包票。就算你选择离开,你也肯定回不去以前的生活了。不光是你,还有你的家人。这个你也肯定心知肚明……谁让你倒霉呢?” 如果换做是从前,陈书婷对她说这句话,徐芸肯定会恼羞成怒反击回去,但是现在,她居然无力反驳。 是啊,谁让她倒霉,偏偏遇到他了呢? “你要选哪个?”陈书婷看着她,眼睛都不眨,“如果留下,那就跟我一样,不要多看,不要多听。等着他们洗白,再去听,再去看。” 徐芸不再僵直着身体,她身后是柔软的沙发,温柔的将她的身体裹挟着,软化她身体的僵硬与酸痛。 “会有那么一天吗?”徐芸笑着问她。 陈书婷答不出,也只能对她笑了笑,她的手指点了下那张粉色车票:“快想,再不走的话,就赶不上火车了。” 徐芸仔细的看着陈书婷,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刚刚的话似乎是实话,或许她和自己的立场类似,甚至对自己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情。 她看向窗外,那个光头男人似乎明白了,她们已经注意到了他,露出了讨好的微笑。 那微笑那么的熟悉,就像在赌场门口那天晚上,父亲向他下跪时露出的讨好的微笑。 她似乎被一闷棍打醒了一般,她怎么能去相信陈书婷呢?将自己、自己亲人的性命尽数托付给高启盛阵营中人的一个语焉不详的承诺上,她怎么敢? 赌赢了或许能够逃出升天,但是赌输了呢? 那高启盛会不会疯狂的报复她?他的爱恨都太偏激,她如果赌输了,她们一家子还会有什么活路? 她还是伸手将那橙色盒子提了过来:“谢谢大嫂。” 听到“大嫂”两个字,陈书婷并没有露出笑容来,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臂。 回到高启盛的别墅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进门的时候,高启盛正在给光头勇打电话,却见一群小弟从车库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上来。 他手机放在耳边,有些惊愕,看到徐芸跟着陈书婷从车库门进来后,才合上手机:“怎么买了这么多?” “划得又不是我的卡。”居然是徐芸回答的他。 高启盛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带着点嗔怪,又带着点恃宠而骄一般的不以为然,仿佛回到了他们热恋时的日子一般。 他愣在原地,唐小虎见状赶忙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他方才回过神来。 徐芸坐在沙发上,和陈书婷说话,两个女人将东西按照主人分割开来。 “都买了什么?”他居然手心有些发汗,像是回到了大学时,每次和她搭话,都会紧张的心脏砰砰直跳。 她虽然依旧神情紧绷,但好歹不再视他如无物:“你自己不会看吗!” “好好好,”他陪着笑,“我自己看。” 陈书婷将高启盛的反应尽收眼底,她又是惊讶又是觉得好笑。谁能想到,高启盛在徐芸面前居然是这幅样子,被怼了也不敢吭声,还得好声好气的哄着,像极了心甘情愿受窝囊气的小媳妇。 “好啦,人我给平安送回来了,我要走了。今天我俩玩的挺开心的,是不是,小芸?” “嗯。”徐芸跟陈书婷说话则完全换了另一幅语气,“大嫂再见!” 高启盛猛地抬头去看徐芸,对方却丝毫没有理睬他,似乎也不管她丢下了多大的雷,将他炸的狂喜不止。 第31章 第31章 在徐芸请了近一个月的假后,崔姐总算忙完了这一季的验收,才想起徐芸的病来。 崔姐想着,什么时候去看一看徐芸,毕竟是同个办公室的,又眼瞧着要成为财务局最年轻的副县级了。未来肯定是要留在京海的,以后肯定要长时间共事。 说心里没点异样的情绪,肯定是假的。毕竟她今年四十三岁了,才刚刚升到了副县级。 但是,同事动手术,怎么也该去看看的。 虽然一直这么想着,但崔姐却不知徐芸住在哪里。便虽然一直想着,但也没有付诸实践。 直到她收到一件快递,那是徐芸的护照。 护照这东西,体制内一般是要上交的。但之前徐芸的职级不够,况且又是借调来的,所以就一直没收走。 崔姐便决定送护照的同时,去看看徐芸。 崔姐问了徐芸家的住址后,到了她租的房子,却没见到她人。她打了徐芸的电话,接电话的竟然是徐芸的男朋友。 崔姐有些诧异,刚刚介绍完自己是谁后,似是高启盛旁边的徐芸说了句什么,将电话接了过来。 “崔姐,麻烦您跑一趟了。” 崔姐其实不太愿意去徐芸的新家,那房子在海边,必须要开车才能过去,实在是有些远了。 但徐芸却是盛情邀请她来,她推脱不过,便找了个周六,拿着徐芸的护照、又提了些健脾胃的食物以探病为由,往徐芸新家去了。 崔姐不会开车,帮开车的人是她老公警队新毕业的一个小男孩。个子很高,年纪轻轻的,似乎刚拿到驾照,遇到红绿灯,停下的时候总是控制不好离合,经常弄得车上人往前一冲。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笑笑:“嫂子,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崔姐不太在意,“刚拿驾照嘛,正常!多练练就好了。” 盛夏时节下午的海滩,人不算多,大概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游人们都不往海滩上去。海滩对面便是当地有些名气的关公庙,满山苍绿,映衬着金黄的琉璃瓦,幽静中带着些古朴。 “小陆去过那边的关公庙吗?”崔姐与他闲聊,“据说还挺灵验的,好多人去拜呢。” “嗐,我小时候跟着家里人去那玩过。但是家里人都不太信佛,长大了就没去过了。”陆寒虽然年轻,但不像一般刚毕业的小孩,话倒是很多。 “我们家那位也是,不信这东西。”崔姐似是找到了二人的共同点,她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导航,“快到了,往左拐就是了!” 桑塔纳驶入宽敞的街道,小区保安管理很严,向业主打电话核对后才开门放他们进去。 车子进入小区后,街道变得窄了些,但道路两侧都种着参天的凤凰花,树干粗壮,足足有一人围。房子的间距极大,车开许久,才能见到一户掩映在路边。 年轻的小陆警官不由得咋舌:“崔姐,您这同事家里可真有钱啊!” 崔姐也是暗暗惊讶,听到他这真情实感的一句,不由得笑了:“可不是!早知道带上我女儿一起来了!还能激励她好好学习!” 车子驶入高启盛的别墅,别墅自带了一个近三百平米的小庭院,院子里烧烤炉、花圃一应俱全,甚至院子中央还放了个小小的喷泉。 一派闲适的样子。 但院子一角的遮阳伞下,却坐了两个气质和这院子迥然不同的男人,看上去凶悍的很。其中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更是嘴角一道刀疤,当他们的车开进院子后,虽然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但余光却一直没脱离他们这辆车。 那眼神直看得身为警察的陆寒,心里都有些发毛。 陆寒和崔姐下车,那刀疤嘴的男人迎了上来:“是徐小姐的同事吗?” 崔姐点了点头,那男人帮他们开了别墅的门,徐芸正坐在沙发上,一旁是高启盛,两人似乎正在看电视剧。见他们来了,徐芸立马就迎了上来。 “崔姐,好久不见了!”徐芸满脸是笑,与崔姐想象中刚动完手术后的虚弱不同,她似乎还稍微胖了些。 她扭头看向崔姐身边的陆寒:“这位是?” “这位是——”崔姐正打算介绍他,却被陆寒打断了。 “我叫陆寒,是来帮崔姐开车的。”陆寒一双眼睛在徐芸脸上认认真真的看了看。崔姐被他打断了要说了话,却不生气,只觉得好笑。 年轻小伙子嘛,喜欢在美女面前表现自己,也是正常。 崔姐和徐芸闲聊了一会单位里的变动,徐芸似乎很久没人一起聊天了,听得很开心。 崔姐便笑着打趣她和高启盛:“小高,小徐既然病好了,就多让她出门放放风嘛!你看把你女朋友憋得,都快成话痨了!” 徐芸闻言,也看了一眼高启盛。 但高启盛却只是一笑,并没有搭话。 她说的有些多了,便想着喝茶。但徐芸瞧了一眼茶盘上的杯子,他们不知道陆寒会来,只准备了一只客人杯子。 “没事没事,我不渴!”陆寒摆手推拒。 “那就尝尝,这茶挺好的。”一直只是坐在沙发上,听着崔姐和徐芸说话的高启盛突然开了口。 陆寒这才鼓起勇气看向这个人,他自从接到师父给的任务之后,心里就一直发虚,生怕被高家这位以聪明著称的二把手看穿。 但师父却说,要的就是他这种青涩的样子。普通人到了这种有钱人家里,不自在是很正常的。要是派队里别的人去,先不说会不会被高启盛和他手下的人认出来,至少气质上就不对劲。 “那你去给人家拿下杯子呗!”徐芸用手肘戳了戳他。 高启盛笑了笑,那笑容里出了宠溺,似乎还带了些兴奋,便起身去厨房找杯子去了。 待到高启盛脚步声远了,厨房里传来柜子门打开的声音后,徐芸却突然也不顾陆寒在场,便对崔姐说:“崔姐,你帮我个忙。” “护照的事,我求您一会别再提,您帮我把它邮回北京,送给我妈妈,让她给我家里人都买张从京海到国外的机票,行不行?” 崔姐脸色大变,她看了一眼一旁的陆寒,又看了一眼厨房,也是低声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我一进这个别墅就觉得不太对劲,这群人像是在看着你一样——” 她的话刚说一半便被徐芸打断了,她神色焦急:“别问了,崔姐,我就求您这一件事。其他的,您不用知道也不用问。” 陆寒将徐芸的神态表情看在心里,似乎在默默判断什么,厨房那边高启盛突然大声问了一句:“徐芸,你把那套紫砂的杯子放哪了?” 徐芸哀求地看了崔姐一眼,站起身来:“我来找吧!” 等到徐芸走后,崔姐思索片刻,正想要开口嘱咐陆寒些什么时,陆寒却是抢先压低声音开口了:“崔姐,一会麻烦您找个机会,给徐小姐带句话。” “您就说,我的师父姓安,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崔姐震惊的望了他一眼,怪不得,刚刚这个孩子要打断她介绍的话!原来是有别的原因。她正打算开口,但徐芸和高启盛已经从厨房回来了,便强行压下了心里的惊恐。 徐芸似乎对崔姐十分依依不舍的样子,高启盛有些好笑之余,又开始反思起自己来。 自从上次陈书婷和她逛了一回街后,她似乎就开窍了一样,对自己虽然偶尔还怼上几句,但是那也是在恋人间互相嫌弃的正常范围之内的。 甚至,灰色产业这件事情也不再成为两人间的禁忌话题。 一次,徐芸碰到他和小虎聊天,欲言又止,一下午都没有理他。他生怕又回到原来的状态去,便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到了晚上,徐芸突然问他:“你还记得我跟你约定的吗?” 高启盛突然知道了她在想什么,心里有点好笑,揽过她抱在怀里:“记得,不牵扯你的家人,不杀人。” 她却在他怀里僵直着脊背问他:“你今天,有没有违反?” 高启盛在她背后露出微笑来:“你担心我被抓?” “我是担心你出了事,连累到我。”她的头埋在羽绒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他支起胳膊哄她:“我又不是杀人狂,怎么可能天天杀人?今天说的是别的事情。” 他把她的脸从枕头里扒拉出来:“放心吧,我不会出事的。” “谁担心你了!臭不要脸的!”他却捧着她的脸,狠狠的亲上去,惹得她一阵子嫌弃,“啊呀!亲的我一脸口水!” 纵然高启盛再聪明,再洞悉人性,这一下午,却也被她捏在手里,心情随着她的态度起起伏伏,一会担忧,一会欣喜。 “要不一起崔姐留下来吃晚饭吧!”高启盛少见徐芸这么开心的样子,他盼着她能回到从前的样子。 “这……”崔姐只觉得自己心脏砰砰直跳,她看了一眼陆寒,“我倒是没什么事情,家里的小祖宗也中考完了。小陆呢?一会儿有事吗?” 陆寒却看着比她镇定多了,只是笑嘻嘻地:“我没事呢,能跟着崔姐蹭一顿晚饭,也省得我出去吃了!” “那就好。”高启盛笑起来,“家里有今天刚买的扇贝花甲,咱们用蒜蓉蒸一下,再炒几个菜。” 徐芸不知道高启盛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她紧张起来,生怕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她找了个借口,跟着他走进厨房里,轻声问:“你怎么突然想留崔姐吃饭?” 第32章 第32章 高启盛将泡在水盆里的扇贝一一捡起来,拿刷子仔细的刷着,他手上动作又快又好,似乎是做惯了的:“你不是和她聊得很开心吗?我留她多和你聊聊天不好吗?” 徐芸靠在料理台边剥蒜,闻言停下来手上的动作,只是瞧着他,没有说话。 “芸芸,我一直没有问你。”他将处理好的扇贝放在一边的白瓷大盘上,“你待在这里,没有人和你说话,是不是很害怕,很寂寞?” 徐芸被他这句话说的,眼泪几乎要落下泪,她这些时日精神紧绷,时刻想着该怎么逃出去,刚刚又经历了给崔姐传话的恐慌。 她忙转过身去。他却撇了手上的扇贝,想要给她擦眼泪,又觉得手上太腥,一时间手足无措。 “我知道你孤单,我前段时间还请大嫂多来陪陪你。但是,我始终不敢让你一个人出去,不敢不找人跟着你……我怕你会走。” 徐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此刻似乎是她向他“表忠心”最好的机会,但是,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自从“和好”之后,他们对这件事情一直是避而不谈,但如今高启盛却亲手将他们两个一起拼命掩盖的东西扯了开来。 徐芸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剥的一手蒜味,那味道有些冲鼻,她或许应该指责他不相信自己,又或者应该向他发誓自己不会离开,但是此刻她却都无法做到。 她洗了洗手,想不出该怎么回答他:“我去陪陪崔姐,撇下客人不是待客的道理。” 客厅里,崔姐和那个年轻的大男孩一起看着电视,那男孩没什么心机,被电视上的喜剧逗得笑出声来。 崔姐则站起身来问她:“小徐,你们家洗手间在哪里?” 徐芸忙带她往洗手间去,两个人肩并着肩路过厨房,高启盛瞧见她们,便笑着说:“崔姐稍等一会,我收拾海鲜呢,一会就蒸上。” 崔姐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从厨房走过去后,她突然靠近徐芸,轻声在她耳边说了那句陆寒嘱咐她的话。 “小陆说,他的师父姓安。他说,我把这句话带给你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徐芸震惊的回头看向客厅,崔姐则按了下马桶的下水键:“小徐,我不知道你碰到了什么事。我只是个普通人,上有老下有小,帮不了你太多。” “帮你把护照邮走后,我们就别联系了,成吗?”她眼睛里闪烁着羞愧和恐惧。 徐芸眼里却含着泪,她用力点了点头,扯出一个微笑来:“我知道,您帮我这些,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崔姐将水龙头拧开,隔着卫生间门和她说话:“我刚刚一直在后悔,小徐。如果那天下午……” 徐芸有些不解的看向她,她却笑了笑,摇头说:“没什么。” 崔姐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这是我应该做的,小徐。” 这天晚上的高启盛,似乎又戴上了他们热恋时的面具一般,彬彬有礼,对外人极尽照顾,十分体贴。 连头次见面的陆寒都夸他:“徐小姐找了个多好的男朋友!” 但徐芸却知道,他实则心情有些低落,或许是因为两人在厨房说过的话。他喝了些酒,等到崔姐他们离开了之后,他便瘫在沙发上,默默地不做声。 徐芸走到他的身边,轻轻踢了一下他的腿:“去洗漱吧,碗筷我来收拾。” “你别管了,还是我洗吧。”高启盛站起身来,走到厨房。 她站在他身边,拿过他洗的碗,用布仔细的擦干。 两个人沉默的站着,徐芸半天方才开了口:“高启盛,你刚刚不是说,你怕我走么?” “对。”洗碗布抹在盘子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微微颔首。 “如果我是你,大概也会怕。毕竟我知道你杀过人,你肯定不会放心我的。” “我没有因为这个——”他抬起头来解释,却被她的话打断。 “我知道你没有,但是你不可能没想过这件事,对不对?”她扭过头来,轻声问他。 他轻轻地点了下头:“对。” “我谢谢你没有说谎。”她微微笑了笑,“你不可能对我放心的,高启盛,就像我不可能不防备你。” 她将擦干净的碗收回到橱柜里:“但是你不可能一辈子让我处在这种,怎么说,真空的环境中,你也承认,对不对?” 她看向他的眼睛:“或许我说这句话,会让你疑心。但是我还是要说,高启盛,你要学会给我自由。今天崔姐来看过我之后,我迟早要回去上班。明明都没事了,却还一直请着病假。单位里的人该说闲话了。 “你得让我出去上班,高启盛。”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也是她少有的服软,“要不然,这两年,你让我怎么熬呢?” “好。”碗已经冲的足够干净了,可他却仍然用水冲洗着。 清凌凌的水,似乎能冲散他心里的伤感。 回京海市区的路上,崔姐问陆寒:“你让我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寒看了她一眼,一改之前青涩大男孩的样子,对她说:“崔姐,这事您知道了没好处的。” 他本来以为崔姐会追问下去,但是对方居然只是笑了笑,说:“对,知道了对我没好处。” 车里顿时静了下来,又过了半晌,崔姐开口问他:“我老公,知道这事吗?” “应该是默许的。”陆寒挠了挠头,露出几分青涩来,“要不然也不会,我师父一提让我来送你,就同意了。” “那就行。”崔姐点了点头,后又斟酌着问他,“徐芸让我把她的护照寄回去,你们有什么渠道吗?” “交给我吧,崔姐。”陆寒从她手里接过了徐芸的护照,“我们这边有不留寄件人的方法。另外,这事我师父也得心里有个底。” “嗯。”崔姐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陆寒侧眼瞧着她,突然开口。 “崔姐,我其实,有个问题。您为什么要帮她呢?” “其实您完全可以坐视不理,您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帮她是情分,不帮她,也没人说您的不是。”陆寒手握着方向盘,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多嘴了,但是我真的没指责您什么的意思。” “我知道,小陆。”崔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良久,直到陆寒觉得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才开口,仿佛叹气般呜咽地说了一句。 “是我欠她的。” 当时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她去给女儿开家长会时,看到徐芸坐上了高启盛的车。 她本来应该提醒她的,她作为带她的师傅,应该告诉她,至少应该旁敲侧击地提点她。 这个人不是好人。 但是她犹豫了。 后来高启盛来给徐芸请假的时候,她甚至还在心里鄙夷了徐芸,觉得她就是那种为了钱和前途可以抛弃自己原则的人。 今天在那座高大华美的别墅里,她看到她一脸的惊恐。在徐芸恳求她帮忙之前,她无时无刻不受自己良心的谴责。 如果当初她早早的提醒了徐芸,如果徐芸能够及时的打住这一段关系,是不是,就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那座别墅,仿佛一个华美的笼子,将她关在里面,她惊恐地扑闪着翅膀,一次次撞在笼壁上,直撞到头破血流。 她想,她应该帮她的,要不然,她心里会过不去这个坎。 送完崔姐后,陆寒回了市局,他心里害怕,生怕高家会派人跟着他。于是先回家待了一会后,才开车到了市局。 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安欣明明不用值班,却仍坐在办公室里等他的消息,见他来了便问他:“怎么样?” “话传到了。”陆寒也不废话,直接说重点。 安欣悬了一下午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他用水杯拍了一下桌子。 陆寒却开始了喋喋不休:“师父,我刚开始看徐小姐一点不像是被绑架的样子。我想起来您跟我说的话,让我先确认她的态度后,再传话。我心里一直特别紧张,想找话来试探她,但是一直不知道怎么说。” 安欣却是听的很认真,顺便打算教一教这个刚刚毕业的徒弟:“最后你怎么说的?” 陆寒咽了口吐沫:“我没有说……是徐小姐主动托崔姐……就是何处长的夫人!她求崔姐帮她把护照寄回去,让她家人看出国的机票。” “您瞧,这个就是徐芸的护照。”他从牛仔外套的口袋里掏出那个暗红色的小本子,“我看了看,上面有国的旅游签证,刚刚发的——” 这孩子说话总是喋喋不休,抓不到重点,安欣强行打断:“崔姐是什么态度?” 他怕陆寒听不明白,又换了种说法:“崔姐会不会告诉高启盛这件事?” “应该不会……”陆寒摇了摇头,但马上又修正了自己的说法,“肯定不会!她说这是她欠徐芸的。” 安欣无心猜测崔姐和徐芸之间的事:“那就行。” 陆寒看了看他的脸色,又试探的问他:“师父,我们用不用再跟徐小姐带句话?让她帮忙找找高家兄弟两个杀人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