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古代,顺的不行》 1. 刚刚出生的李昀 1456年的春天,梁国的皇帝朱祚据说是在外寻觅民间漂亮女娘的时候,一不小心跟宫外的地痞流氓起了争执,最后掉进护城河憋屈地死掉了。 这可要命了,朱祚这位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倒霉皇帝还没立下太子。最终在进行了一系列的角逐之后,年仅九岁的皇子朱权懵懵懂懂登上了皇位,改元开平,正式开始了他的傀儡生涯。 比起死皇帝,争皇位这种大事,距离中原大地很远很远的凉州下属汉阳郡陇县县长今天有重大喜事,因为他俩老婆前后脚一起胎动要生孩子这种事就显得十分无足轻重了。 今年的李复已经四十五岁了,这么大岁数在这个年代别说当爹,孙子孙女都基本上有不老少了。 可李复不同,大概是他身体有问题,反正折腾到现在才第一次当爹。 按理说好不容易孩子要生了,他该激动才是,可这李复就跟别人不同。比如这会儿,俩老婆早上前后脚胎动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让人外出去请来了一位老道士。 所以这会儿屋子里面两个女人喊得撕心裂肺,屋子外面李复反而一脸期待地看着老道士,不知道以为他的两个娃老道士能给他生出来。 老道士一脸淡定地站着,只有偶尔才抬头看看屋顶。确定了,风平浪静,也没什么红光入屋之类的特殊征兆。 他老早看李复面向平平,运势平平,怎么可能基因突变生出什么搅动风云的人物出来。要不是李复一直对他恭敬有礼,每个月还专门给他送四五十斤的粟米,他早从这破落陇县走了。 没办法,外面现在乱得很,今年更是帝星陨落,估计要不太平了。 老道也只有一颗头,一刀下去也得死,老道也有一张嘴,天一亮也得祭祀自己这五脏庙。 所以还是老实在陇县待着吧。 为了让自己这破落主公开心一些,老道士已经在打腹稿怎么造假了。 想得这功夫,屋子里面就传来了婴儿啼哭声。 李复到底还是第一次当爹,激动肯定是有的,当下就往左边的屋子那儿张望。 一会儿工夫,左边屋子的稳婆就跑了出来,喜笑颜开地说:“恭喜老爷,喜得贵子啊。” 李复一张老脸立马笑得不行,不过又快速收敛了起来。 屋子里是不方便进去了,所以李复让稳婆把小孩儿洗干净包好了抱出来。 稳婆本来想说小孩儿刚生出来,最好还是先养养别见风。可是看李复就笑了一下,这会儿又是那副谁欠了他几千两银子的模样顿时就闭嘴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不是她的孩子,爱咋咋的。 很快,一个皱巴巴的婴儿就到了李复手里。 老道士凑过去看,这小婴儿才刚落地,观其气运,基本是白茫茫一片,只在白茫茫中有几丝红晕贵气。 这倒不是别的,这李复到底是一县之主,别看陇县破落,但也是一个官身。他的孩子出来,自然是携带了父辈荫蔽的。 李复虽然抱着孩子,可一直在看老道士的表情。 先见老道士面容肃穆,就知道他在观看气运,当下也不打扰。可再看,老道士似乎有几分失望之色,李复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他大概猜出了几分。 “道长不妨直言。” 老道士拱了拱手,笑道:“小公子虽然气运不发,不过目前年岁还小,气运一说也多是不定。我看小公子面向,小小年纪就能看出眉目几分英挺之色,日后恐怕是能出将入相,到时自然不凡。” 这倒是真的。 老道仔细看了这婴孩面相,确实是不错。 出将入相夸张了,但估计也能做一员偏将或良将。 不过话么,好听一点说不好么。 果然李复听了终于眉目松开了一些,虽然还是有些失望,不过好歹叫了稳婆过来把婴儿带回屋内。 接下来,就是另外一边屋子了。 大约又等了半个时辰,右边屋子也传来一声啼哭,很快一块红彤彤襁褓裹住的婴儿被稳婆抱了出来。 李复之前没孩子,但是这次运气不错,一来来了俩儿子。 “劳烦道长再看看。”李复又把这小儿递了过去。 老道长一看,气运跟第一个一样,面相甚至比不上第一个,实在看上去平平无奇。倒是这婴儿出生没那么皱皱巴巴,反而有几分白净,长相倒是个俊俏的。 刚被李复递过来的时候,这婴孩一下睁开了眼,还把老道长吓了一跳。不过小孩儿睁眼也就一两息的时间,马上就闭上了。 道长只能又捡着好听的说了点。 李复懂了,自己这俩儿子都差不多是普通人,可能老大稍微好一点。 失望是真失望。 李复当下就叹了口气,谢了老道长就一个人回屋子了。隔几天县长喜得贵子的事儿传出去,县衙那儿的县丞、县蔚、主簿等人送来了一份贺礼,李复都还兴致缺缺,只是打发人去道了声谢,然后就没然后了。 日子就这么过着,转眼到了夏天,一切平平安安,只有中途的时候,李复给俩儿子取了名字。 大儿子叫李翊,二儿子叫李昀。 几个月过去,一直被养在屋子里面的昀哥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四周,偶尔张嘴发出几声呜呜啊啊乱七八糟的声音。 有时候喊了,昀哥儿还会忽然停住,然后挥舞着短短的手去捂自己的嘴巴,他像是一副惊呆了自己会发出这种声音的模样。 每当这种时候,昀哥儿就看到一个女子笑着拍怕他,然后小心翼翼拿下他的手。 对方还跟他说些什么,但昀哥儿觉得自己脑子迷糊得很,有时候听得懂,有时候又听不懂。 总之奇奇怪怪。 可是婴儿的大脑太鲜嫩了,反正这颗小脑袋现在能想的事情不多。很多时候,昀哥儿事情才想到一半就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顺带也忘记了刚才在想什么。 好在昀哥儿也不在意自己现在不好使的脑子,他只管自己每天自娱自乐。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努力抬高自己的手看看自己短短粗粗白白嫩嫩的手指,好像自己的手指是什么新奇东西。 那个奇怪的女子就帮他举起手,然后温柔地问他,“我们昀哥儿在看什么呢?好漂亮的手手,不愧是我们昀哥儿。” “呜呜啊啊。” 昀哥儿用自己发明的婴语认真地回答对方,果然又听到了对方的笑声跟夸奖。 看完了自己白白嫩嫩的手指,昀哥儿又开始练习婴语。 他总觉得他发出的声音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好奇怪,不是这样又是什么样的?旁边的女子一直在照顾他,总是让他喊娘亲。 娘亲? 什么娘亲? 迷迷糊糊昀哥儿又睡着了。 他身边的辛娘看自己儿子睡着了,立刻悄悄给他盖了小被子。 她总是看着儿子,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辛娘原名叫做宪映,年幼时家里也是薄有资产,甚至家中老父还曾被举荐为官。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老父亲被下大狱死在了牢中,他们一家也是遭了大难。后来她被卖入倡寮,为了避免家族蒙羞,自此隐去姓名为辛娘。 本来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谁知道前几年意外跟李复结缘,从而被李复赎出安置在府邸之中。 说来她跟着李复也没什么名分,辛娘也知道李复向来看重门第出生,名分之事绝无可能,因此也从没想过要李复娶她。 本就不做它想,谁知道她这样的人竟然还能诞下子嗣。 早怀孕之时辛娘便发誓,不管腹中男女,她定要好好守着自己孩子且细心养大。原先她还图与李复的几分夫妻之欢,可如今李复如何,都与她无关,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大约是睡得热了,昀哥儿吧唧着嘴将手从小被子中探了出来。 辛娘笑着握了握昀哥儿软绵绵的小手,想着昀哥儿可真是听话。 听丫鬟说,隔壁布氏之子的翊哥儿总是哭,怎么哄也哄不好,连累布氏也是缺了睡眠,这几日听说还病了。 可她的昀哥儿好带得很,平常几乎不哭。 就是饿了,昀哥儿自己会呜呜啊啊稚嫩地喊几声。看见人来了,眼珠子也会跟着人影转,瞧着机灵极了。 辛娘虽然是头胎,原先根本没带过孩子,可也知道昀哥儿这样乖的是少有的,也就忍不住在心里愈发的怜爱自己孩子。 辛娘忍不住亲了一口昀哥儿小手,刚放下就听到门开了,李复一脸肃穆地进来。 其实辛娘这几个月就没怎么见过李复了。 她跟布氏都刚生完孩子,自己身体都没恢复利索,李复不来也正常。不过布氏那儿据说闹过,大约是见李复对孩子不怎么重视,有些不悦。 辛娘却不在意,这些时日只是专心带孩子。 这骤然看到李复,辛娘只是有点惊讶,发现她竟然没了原先见到李复时的欢喜。 “这些时日忙着劝农耕的事,也没怎么看过两个孩子,让我看看昀哥儿。” 李复也发现辛娘似乎跟他有些生分了,想着大概跟布氏一样,可能是埋怨他不重视孩子。 因此扬起了几分笑意,弯腰将熟睡的昀哥儿抱了起来。 辛娘下意识身体前倾想去夺回孩子。 她看李复大大咧咧抱着孩子腰,连头都不护一下,脸色都有些变了。只是想着李复的身份,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倒是李复的动作让昀哥儿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看眼前一张放大的老脸。 2. 我崽崽啊,不卷了 李复也没什么抱小孩子的经验,才几个月的小孩全身都软绵绵的,看着他是大咧咧一把给人从床上薅起来了,但实际上也是收了力道的。 这会儿小孩一醒,大概是有点被惊到了,脑袋下意识往后一挪。 李复登时吓得心头一跳,就怕小孩脑袋没力气把自己脖子给扭了,幸好他反应速度也不慢,抬手就把昀哥儿的脑袋给护住了。 辛娘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这孩子倒是长得好看。”李复这会儿小心‘端着’昀哥儿,笑道。 先夸夸,缓解一下辛娘的情绪。 李复虽然心思比较重,但总体也还是希望家庭和睦的,加上布氏那儿也闹过了,李复多少知道这段时间他做得有些不妥当。 昨天已经安抚好了布氏那边,今天是特意来安抚昀哥儿这边的。过段时间忙好了,再找个借口办一场喜宴,到时候就能让后宅两位夫人开心一些了。 果然听了李复的夸夸话,辛娘刚才担忧的神色一扫而空,面容都柔和了很多。 李复本来是虚假夸夸,不过装模作样看了几眼他还真发现昀哥儿是长得好。 隔壁的翊哥儿这几个月很闹腾,哭得精力好的不可思议,也不知道一个小孩儿怎么能哭这么久。 这一看,以后就是一个执拗闹腾的。 再看昀哥儿,虽然刚刚吓了一跳,但这会儿认认真真地张着一双黑湛湛的眼睛盯着他看。一张小脸在这几个月下更是被养得白白嫩嫩,瞧着跟个福娃似的,看着就有福气。 本来李复抱孩子就是意思意思,也做好了跟翊哥儿似的,一会儿哭了就把孩子递回去。 谁知道他抱了会儿了,这昀哥儿竟然不哭。 “可真机灵,小小年纪就认识你阿爹我了。”李复抱着孩子凑近了些,忍不住夸了句。 虽然刚生出来时,他得知俩小孩儿估摸都是普通人,李复难免有些失望。不过几个月过去,他的心情也恢复过来了。 毕竟第一次当爹,舐犊之情还是有的。 昀哥儿好奇地瞧着李复,这几个月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瞧见自己‘亲爹’呢。 咦? 昀哥儿乐呵了下,他那颗鲜嫩的脑子好像越来越好用了嘛。 之前他还有些不明白‘娘亲’是什么意思,现在好像懂了,连阿爹是什么意思都知道了。 “昀哥儿可真是讨喜。”李复看小孩儿咧开嘴咿咿呀呀地笑着,忍不住把昀哥儿整个抱在怀里亲了口。 李复是个严肃心思也重的人,他没孩子时就想,以后必然是个严父。可这会儿心一软,头一次有点明白了什么是父子血脉之情。 昀哥儿第一次见他也不怕,还看着他笑,可不就是因为他们是亲父子么。 “昀哥儿乖巧得很,郎君你是不知道昀哥儿有多好带。这么懂事性格好,我都怕他以后吃亏。” 李复也头一次体会带娃的乐趣。 抱了会儿,索性坐下来,还把小孩儿搁置在空榻上故意逗他。 昀哥儿瞪着李复,迷迷糊糊想,这个阿爹年纪有点大,他娘亲看着年岁不大,看来是老夫少妻。 不过这个阿爹可能不怎么好,毕竟好的阿爹怎么几个月不来看自己的崽? 昀哥儿有点不高兴了。 更不高兴的是这个阿爹还拿了一个穗子放到他眼前,时不时晃动,逗着他去抓。可他一伸手,这个不太好的阿爹就把穗子抽走了。 “咿呀。” 昀哥儿示威似的叫了两声,结果不太好的阿爹跟一直温柔的阿娘不仅不道歉,还笑了起来。 笑什么,婴儿也有尊严的。 昀哥儿还想批评他们几句,可渐渐眼皮就打起了架。 大概是今天想‘阿爹’‘阿娘’是什么意思,终于想通了之后大脑用得太多了。 算了,先不想了。 昀哥儿咿呀嘀咕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幸好睡着之前,大概是看他眼皮打架,阿爹就放松了警惕,那穗子抽的不及时,终于一把让他抓住了。 抓住了就不还给你,叫你逗小孩儿。 “睡着了?”李复瞧着昀哥儿揪着穗子闭上了眼睛,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问辛娘。 “睡着了,郎君我抱他去床上睡。”辛娘笑着过去。本来想拿走昀哥儿抓着的穗子,谁知道他不肯松手,还挥舞着手作势反抗的模样。 辛娘忍不住又要笑。 昀哥儿脾气好得很,寻常小孩儿还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道,总是无意识揪了母亲的头发或者皮肉。 可昀哥儿从不这样。 这还是他头一次揪着东西不肯撒手,估摸被李复给逗弄烦了。 把小孩儿在床上放好后,辛娘才悄悄道:“昀哥儿前几天就会翻身了,所以现在得仔细看他。要是睡醒了没人,他随意翻身恐怕会摔了。” 刚才的空塌比床沿高,加上地方也小。辛娘就怕一个不注意,昀哥儿翻身从上面滚下来。 大概是昀哥儿不闹腾,李复还真耐下心一点点听辛娘将小孩儿从生下到现在一点一滴的事儿。 什么昀哥儿第一次如厕,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他憋得脸通红,可把辛娘吓得不行,以为他出了什么毛病才排不出什么五谷轮回之物,幸好后来就正常了。 可辛娘只要一想起昀哥儿当时实在憋不住时那副惆怅,还哎呀叹气的模样,打心里头就觉得这孩子怎么这么逗人。 还有昀哥儿出生到现在,她悄悄掂量下,估摸长胖了多少重,每天喝奶前那副无奈的模样...几乎把这几个月所有养昀哥儿的事儿都讲了一遍。 李复发现他竟然听得津津有味,本来他只是想跟昨日去看翊哥儿一样走个过场,结果他自己都没想到竟然就这么不知不觉过了一个下午,这会儿天都有些黑了。 既然如此,李复索性同辛娘一起吃了晚饭。本来还想留宿的,可梁朝比较操蛋,当初的开国皇帝是个卷王,他自己卷,每天睡四五个小时,其他时间全用来处理政务,他也要别人卷。 别人不肯卷他还曾经直白地骂人,说你们这帮文人拿了朝廷这么多钱粮,那就全部给我好好干活。你们不干就给我滚蛋,有的是人给我干。于是定下的假期中,除了冬至过节跟中秋过节各休三天假外,其余就是季度假。就是三月为一旬,一旬月尾休息一天,其他时候看朝廷是不是有特殊公告让他们休假,没有就不能休了,老老实实给我上班吧。 所以李复也没办法,他今天本来是趁着中午回家吃饭的空当看看昀哥儿的,没想到一下耽误了半天。 陇县虽然破落,但毕竟还是在梁朝的管辖下,他严格来说是今天下午翘班了。尤其现在是春耕时间,各地农桑处理还有分摊一些今年需要的劳役人口到各乡,事情也不算少的。 也没办法了,只能回去加个班。 昀哥儿再醒来的时候天是彻彻底底黑了,他睁着眼睛就看到屋子里面点了油灯,就着亮光他娘亲在缝制他的小衣服。 一看见他睁开了眼,辛娘就放下了手里的活儿。 “昀哥儿可饿了?” 辛娘逗着昀哥儿,给了喂了些奶水后又给他擦了擦脸跟身体,这才把白白胖胖的昀哥儿再塞回被子里面。 辛娘也不怕昀哥儿哭,果然这么一折腾,昀哥儿只是自己好奇地看看自己的手手,又在被子里面抬脚去摸摸自己的脚脚。 折腾了会儿,昀哥儿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喊着嘿呀努力翻了个身,然后就开始在自己身上乱摸。大概没摸到,赶紧去自己的小枕头下摸索。 很快,一个小穗子被他扯了出来。 这小穗子也不值钱,可是昀哥儿看着自己的战利品就是开心。看了会儿,又撅着屁股把小穗子塞回了自己枕头下面。 塞好了,昀哥儿拍了拍枕头,一副故作老成满意的模样,把辛娘逗得不行。 笑了会儿,辛娘第一次跟昀哥儿念叨起了李复,顺带还说起了翊哥儿那边的情况。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昀哥儿偶尔也听到丫鬟说起过隔壁院子的姨娘还有翊哥儿什么的,他模糊知道他那个阿爹至少有两个老婆。 可之前他阿娘从来不说这些。 这次她说了不少,甚至还说起了自己的身世。还说阿娘的阿爹还当过官,什么官昀哥儿就听不懂了,太绕口了。 阿娘还说她原来是感谢阿爹的,虽然感觉她也从来没走进过阿爹的心里。另外隔壁的布氏呢,她原本是个小商人的女儿,出身门第也差得很,实际上跟着阿爹也没什么名分。 零零散散的,阿娘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没个重点。 念叨久了,昀哥儿终于明白了几件事。 第一隔壁的布氏跟他们进水不犯河水,大家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第二他只要平平安安长大就行了,千万别跟他阿爹似的做个卷王,大可不必。 昀哥儿咿呀了几句,抬着脑袋大大点了个头。 他觉得阿娘说得很有道理,谁要卷啊,他上辈子卷得够够的。这次他崽崽啊,打死不卷。 辛娘瞅着小孩儿一副认真听他说话,还煞有介事点头的模样就爱得不行。虽然觉得小孩子肯定听不懂,可是这么乖乖巧巧的模样真是让她恨不得再亲两口。 昀哥儿却一下又傻愣住了。 上辈子? 什么上辈子? 他为什么知道这个奇奇怪怪的词? 昀哥儿觉得自己这颗小脑袋好像又有点不灵光了,他怎么觉得他脑子里面突然自己冒出了不少东西。 3. 小孩子不要做坏事 昀哥儿想要抓住那些脑子里的东西,可是那些东西就跟天上的云彩似的。看起来都在那儿,可一抓就散了。 想得多了,昀哥儿眼皮慢慢耷拉了下来。虽然睡了一个下午了,可他又困了。 辛娘看他晕晕欲睡的模样,一时心里柔软一片。 轻轻拍了拍昀哥儿后背,把他彻底哄睡了之后,辛娘顺带将油灯拨暗了一些,好让昀哥儿睡得更舒服。 这样的日子,真是顶好的。 昀哥儿醒来的时候,这回天已经大亮了。他咿呀挥舞着手,立马就吸引了丫鬟的注意。 这丫鬟是辛娘被李复接出来后,原先李府就在的,平时沉默寡言话很少,不过胜在做事利索,也是深得辛娘看重。 不然这会儿屋子里面没人,辛娘也不放心这丫鬟一个人看着昀哥儿。 丫鬟先给昀哥儿擦洗了小屁屁,换了一身干净色彩艳丽的小衣服之后,这才裹着昀哥儿出了门。 昀哥儿养了好几个月了,但是辛娘第一次当母亲,平常养得太过仔细。别说出李府大门,就是出自己房门也得看看外面的天气。 风稍微大一些,都是不带昀哥儿出门的,就怕吹病了。今天倒是天气不错,丫鬟才抱他外面稍微见见地气。 外头李复正在跟辛娘一起吃早饭。 其实李复工作很忙的,或者是当初那个卷王皇帝不仅给官员定的节假日少,他给他们定的上班时间也长。除非遇到天降大雪、暴雨、地震之类人力不可抗因素,否则统统给我五点上班。五点上班啊,那路远一点的四点就得起了,近一点也就能睡到四点半。 所以往常的时候,李复都是提早吃过,或者先去上班地点签到一下再吃点东西。李复虽然是个严肃的人,但也没这么变态一定要把自己老婆孩子折腾起来,一起陪他不能睡个懒觉。 这么个作息规律,注定了李复就不怎么跟家里人一起吃早饭。 昨天辛娘跟他聊了半天昀哥儿的事,李复发现他还真有点想念自己儿子,所以早上签到打卡成功之后,李复索性就溜回来了。 看到昀哥儿,李复手一抬就把小家伙给接了过来。昀哥儿不大哭,这也是李复愿意抱他的重大原因之一。 “呦,我们昀哥儿可比别的孩子瓷实。”李复上手之后还掂量了下,确实比他刚出生那会儿重了不少。 昀哥儿转着脑袋,李复一坐下他就去看桌子上的饭菜。 早上吃得竟然还不错,有粥还有馒头,就是这个馒头有点像是一个饼,但又比饼小一些。 这个时候就有这些了嘛? 昀哥儿奇奇怪怪地想,不过很快他也不想这些事了,而是一个劲儿盯着辛娘看。辛娘喝着一碗粥,不时配着面前的腌菜,吃得津津有味。 李复一手抱着昀哥儿,一手端着碗喝着粥,一低头就发现昀哥儿一副眼馋的模样。 “昀哥儿是想吃了?” 辛娘听了,忍不住端着碗逗他,果然发现昀哥儿的眼睛是随着她的碗筷移动的,登时乐得不行。 平常的时候,昀哥儿其实不大爱喝奶,也不知道是为啥。这小孩儿是好带,不过有时也跟大人似的,讲究得很。 李复也忍不住逗他,故意拿筷子蘸了一点米粥水放他嘴巴。 刚刚看他一副嘴馋的模样,谁知道放他嘴边了,昀哥儿嘴巴死死闭着,还不断扭头。 “不想吃?”李复试着又把筷子挪过去。 昀哥儿咿呀喊了声,然后一个劲儿乱扭。 还得是辛娘懂昀哥儿,知道这小孩儿有时候可有洁癖了。赶紧让丫鬟拿一双新的碗筷来,然后盛了新的米粥,这回试着往他嘴边放,昀哥儿一下就咬住了筷子。 可惜他还没长牙,牙床咬不住筷子,辛娘轻轻松松就把筷子给扯回来了。 李复一下感到大为惊奇,虽然昨天辛娘就跟他说了不少昀哥儿奇奇怪怪的喜好,但第一次看到这么个小婴儿有这么鲜明的要求,还是觉得很有意思的。 李复也不觉得这事儿是昀哥儿挑剔闹腾,多添加个碗筷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他更好奇的是昀哥儿到底是不是有意的,所以故意一左一右拿了两根筷子去试探,结果昀哥儿毫不犹豫去咬那根新的。 看昀哥儿果然是认筷子,他忍不住露出几分欣喜来。 自古以后人生不凡的人,他们小时候总会有些特殊的。虽然老道长看过,这俩小孩儿其实都比较普通,可万一不准呢。 李复还是很想卷的。 尤其是他感觉自己能力平庸,就很希望生出个不平庸的孩子出来,那可是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的。 当即李复就决定等到了抓周宴的时候,到时候再把老道长青来,让他再看看翊哥儿跟昀哥儿,说不定有啥变化呢。 做人还是要有梦想的。 这李复一高兴,溜号回家吃饭的时间就多了,顺带偶尔抱抱昀哥儿,跟辛娘重新联络联络感情。 不过这么一来么,这天昀哥儿再次用自己的小碗筷被一点点喂着米粥的时候,布氏抱着自己孩子也来了。 布氏的名字叫布灵莹,原本是个小商人的女儿。 昀哥儿不了解对方,可他娘亲说着跟对方进水不犯河水,但心里总是有些被迫害妄想症。 得空的时候,辛娘总会念叨对方会不会害他。 偶尔的时候,辛娘也会说这个布氏其实也不好,她性格比较计较,以前还拌过嘴。 昀哥儿就配合地咿呀回答自己娘亲几句,虽然他觉得自己娘亲想多了,人家前几天还病着呢,哪有力气冲他来啊。 不过自己娘亲讲话嘛,应着就好了。 这可是自己娘亲唉,总要帮亲不帮理的。 昀哥儿还是第一次见布氏,对方看着也很年起,不过生过孩子了之后就跟他娘亲一样,看着整个人多了些圆润。 布氏叫了声郎君,也坐下一起吃了。 昀哥儿又去看她怀里的翊哥儿,说起来还是他大哥呢。不过这大哥现在可没大哥的自觉,他被布氏抱着闹腾得厉害。 时不时就蹬着脚踩一下布氏的大腿,又趴在布氏肩膀上到处蹭口水。布氏一动他,他就喊,还无意识挥着手臂抓到什么就不松手。大约吃过翊哥儿抓人疼的亏,布氏不仅没戴耳环,连头上头饰都很少。 辛娘看翊哥儿咿呀折腾的劲儿,顿时高兴得搂紧了自己的好大儿。 “哎呀。” 昀哥儿还在看自己好大哥的时候,布氏眉头一皱痛呼了一声。翊哥儿扯住了布氏的头发,小手捏得紧紧的,把布氏头都扯过去了。 辛娘看了,头皮都感觉一疼。 李复放下了碗筷,看来看翊哥儿,又看了看皱起了眉,一副小大人模样的昀哥儿,想着翊哥儿他是吃不消抱了。 布氏只能耐心哄着翊哥儿。 这么点年纪,说话他也听不懂。偏偏这么点年纪,他的手小得很,也不敢硬掰他的手指,怕掰出什么事儿来。 “咿呀。” 昀哥儿不高兴了,他努力扶着辛娘的肩膀站起来,吓得辛娘赶紧扶住他。 “昀哥儿怎么了?”昀哥儿挥舞着手,整个身体朝布氏那儿探过去。 辛娘怕他摔了,索性起身朝布氏靠近了一些。 布氏这会儿有点窘迫,脸因此红的厉害。 啪唧。 昀哥儿看够得着了,一抬手,整个手掌就拍在了翊哥儿的脑袋上。 “呜啊。” 昀哥儿用自己发明的婴语教训他,怎么可以这样,他们还是小孩子呢,小孩子不能做坏事。 翊哥儿被拍蒙了,抬头傻乎乎地盯着昀哥儿。 啪唧啪唧。 昀哥儿这回不拍脑袋,而是拍翊哥儿抓着布氏头发的手。 不知道是翊哥儿被拍了打算还击,还是听懂了昀哥儿的婴语,他还真慢慢松手了。他一松开,布氏赶紧扭过头,顺带把翊哥儿抱紧了,尤其控制住他的双手。 这才是听话的大哥。 昀哥儿满意地咿呀笑了声,然后安静回到了辛娘的怀中。 布氏也跟当时的李复一样,第一次看到这么乖巧的小孩儿惊讶得不行,看辛娘坐回去了还多看了好几眼。偶尔低头看看被她抱着,却一个劲儿挣扎的翊哥儿,布氏说不羡慕是假的。 一顿饭下来,布氏发现昀哥儿是真好带。 就是他这么点年纪,竟然不吃奶水了? 若是辛娘没奶水了,那请个奶娘就是了。这么乖巧的孩子,想来郎君肯定也不会委屈他的。 不过昀哥儿也不是自己孩子,布氏也不想多说什么。 只是一顿早餐吃完了,她怀里的翊哥儿像是对昀哥儿起了兴趣,总是挣扎着要往那边够。 翊哥儿还小,布氏压制肯定能压制他。 可不满足翊哥儿,他就啊啊的喊,一听他哭喊布氏就发慌。 自从翊哥儿出生后,他全身的精力都用去哭似的,布氏不是不爱自己孩子,可久了还是被他哭得有些烦。 “要不,让他们一起玩玩?”布氏试探跟辛娘提建议。 李复其实是赞同的,让两个兄弟多相处相处,联络联络感情也好的。他交代了两句,毕竟是翘班溜出来的,这会儿也就回去上班了。 辛娘有些犹豫,昀哥儿是被她养的瓷实,可翊哥儿也不差啊。昀哥儿性子又好,她怕翊哥儿欺负了昀哥儿。 可想想他们是兄弟,李复也交代了,总要让他们相处试试的。 终于,俩孩子被一起放在了空榻上。 一放好,翊哥儿就是一个利索的翻身,他还不太会爬,可是憋出了吃奶的劲儿就朝旁边的昀哥儿抓去,看样子是要报啪唧啪唧拍脑袋之仇。 4. 他可是厉害的大学生小孩子 翊哥儿虽然还不会爬,可小小年纪已经深谙大力出奇迹这样的道理。 昀哥儿也翻了身,就看见翊哥儿挥舞的小手揪着空榻上铺着的小被子,脸都憋红了硬是一点点向着他靠了过来。 昀哥儿气呼呼地哼了声。 这么记仇的大哥可不是好大哥,昀哥儿鼓着腮帮子又翻了身。 他也还不会爬,翊哥儿企图大力出奇迹,他才不干这种费力的事,他可是聪明的小孩子。多翻几次,翊哥儿压根碰不到他。 连续翻了两个身,翊哥儿眼睁睁看着昀哥儿又离他远了一些,这可把翊哥儿急的,一双小短腿气得狠狠蹬了下。 旁边一直照看他俩的布氏瞅着翊哥儿的动静,心里一方面开心自己孩子长得好,这腿蹬得多有力。另外一方面则是有些不好说,翊哥儿有时候抱着抱着就喜欢蹬人,有几次踢到她肚子,那可真是疼。 昀哥儿看着翊哥儿白着急,一张圆鼓鼓的奶胖脸顿时讨喜地笑了起来。不过他刚刚翻了几个身,也有些翻歪了,这会儿身体有些斜了过来。 看翊哥儿抓不到他,也急得用婴语呜啊呜啊喊。昀哥儿也使坏,索性一脚朝翊哥儿脸上踹了过去。 翊哥儿还小,他哪里懂打人不打脸这种事。只知道这回可算抓住昀哥儿了,为了报啪唧啪唧拍脑袋之仇,翊哥儿索性双手牢牢抱住了昀哥儿的脸。 翊哥儿是个执拗的性子,他才不管被昀哥儿踹脸,也不哭喊引大人去救他,反而一直用牙床去啃昀哥儿的脚,企图狠狠报复他。 这也没长牙,除了弄得昀哥儿脚上全是口水,还被踹了几脚,压根啥伤害也没有呀。 辛娘看不是昀哥儿吃亏,由刚才的担心转为几分好笑。 可布氏脸色就不大好了。 这昀哥儿机灵得很,倒是翊哥儿,被人啪唧啪唧好几脚了,还死不松嘴,简直是又执拗又不聪明。 实在看不下去,布氏上前把翊哥儿抱了起来,又赶紧给他擦了擦嘴巴跟满脸的口水。 “这孩子闹腾,我就先带他回去了,也到了该吃奶的时候了。”布氏也不想留了,抱着孩子就走。 等人一走,辛娘也给昀哥儿擦脚,同时笑道:“昀哥儿就是聪明,咱们昀哥儿脾气是好,但也是个不吃亏的主,这样娘亲就放心了。” 昀哥儿又一个翻身,摇晃着双手自豪想,那是,他可是考入北大的大学生,一个吃奶的小孩儿随便对付。 嗯? 翊哥儿忽然又愣住了。 大学生?北大?什么东西,他怎么又想起他想不明白的事了。 这些奇奇怪怪的词汇,刚刚明明很顺利地自然冒出来了,可现在他仔细去想,偏偏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大学生是什么东西,刚才他想起来的时候似乎挺自豪的,那应该是很厉害的某种身份吧。 说不定比阿爹还要厉害。 一旁的辛娘看着小孩儿听了夸夸话,就跟听懂了似的一直扬着笑脸。笑了会儿,那张小脸又一下卡壳了,然后又是皱眉又是叹气,最后打个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辛娘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一个还在吃奶的孩子,怎么有这么多的表情,也是奇了怪了。 昀哥儿又是想着想着给自己想睡着了,然后他发现他现在只要一睡觉,再醒来的时候总会看到阿爹。 不知道是现在阿爹回家吃饭多起来了,还是辛娘抱他出门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昀哥儿估摸了下,可能两者都有。 现在天气已经越来越热了,李复就是个县长,加上陇县小而破落,家里也没什么制冷的物件。到了大夏天,除了打一些井水放在屋子里面散散热,其他也没什么办法了。 这么热的天,辛娘不想闷坏了昀哥儿,所以时常带他出门在小院子里面吹吹风。 李复现在也习惯了早上签到之后溜回家再吃个早饭,主要是农忙时节过去了,他的工作量还是减少。一到家,他就先掂量一下自己瓷实的二子,看看他有没有更胖一些。 这时候,布氏往往就有些不开心。 李复很少抱翊哥儿,虽然布氏也知道翊哥儿难带。尤其是小孩其实认人,李复带得太少,就算翊哥儿难得乖的时候,李复一抱也要哭,挣扎着要布氏。 翊哥儿长得也好,可翊哥儿长得好跟昀哥儿有些不同。 刚出来还看不出来,现在俩小孩已经开始长乳牙,小孩儿的五官也开始稍微长开了一些。 昀哥儿看着就是俊秀的,眼睛圆溜,鼻子秀气又挺,性格乖巧又安静。翊哥儿却是浓眉大眼的长相,见天的闹腾。 如果说昀哥儿是胖乎乎的瓷实,讨喜,那翊哥儿就是嗷嗷叫的皮实,让人又喜欢又烦躁。 因此布氏虽然有些不开心,可也没跟李复去闹。 翊哥儿确实难带,若没昀哥儿也就算了,有昀哥儿对比,她也宁愿带昀哥儿轻松一些。 昀哥儿又被李复抱在怀里掂量完,然后被对方放在一把儿童座椅上。这儿童座椅蛮有意思的,就像是一个木头一半被镂空,然后底下放一个小木墩,上面铺上小被子就可以把小孩放进去。 这木墩比较深,小孩放进去了也爬不出来。而另外一半下面是空的,但表面还是一层木板,就像是一个天然的饭盘。 昀哥儿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儿童座椅中,然后期待地看向辛娘。 该吃饭饭啦。 他一旁是翊哥儿,翊哥儿在自己的儿童椅子中就不老实,扭来扭去,还用手去够旁边的昀哥儿。 昀哥儿一扭头,不高兴地拍了拍翊哥儿的儿童椅子。 “安...安静。” 稚嫩的语言一下就吸引了辛娘还有李复他们的注意,李复更是一下起了身,询问一般看向辛娘,“昀哥儿说话了?” 辛娘也不确定,有时候小孩儿呜呜呀呀喊,大人听着像是说话了,其实真的只是乱喊。 可这不妨碍辛娘还是高兴地蹲在昀哥儿旁边,试探着开口,“昀哥儿,叫娘亲,娘亲。” 辛娘一遍遍重复。 昀哥儿看得出来,娘亲想让他叫出来,可是他现在好像又不会了。刚才他是无意识喊的,现在特意让他发准确的音,昀哥儿感觉他会发不准。 要是叫出的声音劈叉了,一定很丢脸,娘亲跟阿爹都会笑他的。特别是翊哥儿也在,他才不要让对方掌握他的黑历史呢。而且他是特别厉害的大学生呢,大学生一定要一开口就是最准确的发音。 这不是卷,毕竟他是厉害的大学生小孩子。 昀哥儿抬手捂住了自己嘴巴,然后朝辛娘摇头。 娘亲再等等,昀哥儿决定他要偷偷联系一下发音,很厉害了再叫娘亲,到时候让娘亲高兴。 辛娘其实不在意昀哥儿说话早晚,她就是想听昀哥儿叫一声娘亲而已。看昀哥儿捂着嘴,辛娘只是觉得他可爱,根本不生气。 这会儿李复也凑过来。 “昀哥儿,不叫娘亲叫阿爹,来,阿...爹...阿...爹......” 昀哥儿瞧着他,看他阿爹阿爹执拗地叫了好几声,忽然明白翊哥儿的执拗是遗传谁了。 不过李复也太坚持了。 昀哥儿想吃饭了,但李复不放弃,昀哥儿忽然冒出一股坏心来。李复又朝他喊了一声阿爹,昀哥儿放下手,立马大大点了一下头,同时清楚明白地‘嗯’了一声。 昀哥儿想,以后我要叫你好多声阿爹呢,那你先叫几声也没关系。 昀哥儿这一应,旁边的布氏跟辛娘实在憋不住,忍不住就笑出了声。翊哥儿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可是看自己娘亲也在笑,就瞅着布氏也是呜啊呜啊地笑。 李复脸都有点黑了。 可小孩才几个月,他能说什么,只能啪唧也拍了下昀哥儿的额头,同时心里也充分怀疑这小子是故意的。 辛娘赶紧拉了李复让他去吃饭,顺带把专门给昀哥儿准备的饭食拿了上来。不过这不仅有昀哥儿的,还有翊哥儿的。 主要是小孩现在开始长乳牙了,别看牙齿小小的,咬人的时候可疼得厉害。布氏被他咬出了好几次血,只能强行给他断奶了。 最开始断奶,翊哥儿哭得厉害,布氏就不忍心了。 辛娘看这些时日,他们关系还可以,就帮着布氏把孩子抱过来带了两天,让布氏能缓缓。 谁知道翊哥儿真的是好养活的命,才两天,发现真吃不了奶水口,那米粥立马一口一口喝得痛快,也不惦记奶水了。 至于昀哥儿懂事,小时候就不抓人恼人,长牙了辛娘也不担心他咬人。所以辛娘觉得只要还有奶水,多给他吃点没什么。可偏偏昀哥儿是不大爱喝的,反而比翊哥儿断奶都早。 现在哥俩都是一样的了,端上专门准备的婴儿套餐就开始吃。 不过翊哥儿是喂的,太小了,孩子根本没有自己吃饭的概念。昀哥儿又是很独特,他那儿是一个木制的小勺子,一点点自己挖着努力送进嘴里。虽然也掉出不少,可是看得出来他很认真在吃了。 翊哥儿本来吃饭也要闹腾的,可是看昀哥儿一勺一勺吧唧吧唧吃得太香了,也忍不住张口让布氏一勺一勺地喂,跟比赛谁吃得多似的。 昀哥儿抽空看了他一眼。 哼,傻大哥。 他可是大学生小孩子,厉害得很,才不比赛吃饭这种无聊的事。 可是昀哥儿舀饭的速度却加快了。 他才不会输。 5. 梦里有好大一颗玉玺 本来夏季燥热就容易胃口不好,加上李复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向来吃得不多。可现在李复瞅着自己两个娃吧唧吧唧地吃,一脸享受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也被带起了胃口。不知不觉一连吃了两碗粟米饭,还吃了半块蒸饼,实在饱了才停下来。 吃好李复又很喝了一碗茶水,这才笑道:“哥俩吃饭,瞧着就香。” 布氏也喂得差不多了,回头说道:“愿意吃就好,这么点孩子最怕就是不爱吃。” 这个时代孩子的夭折率太高了,能正常长大的都是出生的时候自带了幸运buff。辛娘跟布氏虽然都是头次养育孩子,可自小家中兄弟姐妹也不少,都是经历过小孩儿轻易夭折这些状况的。 李复又逗了会儿俩小孩儿,眼看翊哥儿要被他逗哭了,李复就把他往布氏怀里一塞,自己转头就说要去上班了。 昀哥儿看了撇了撇嘴,这个爹爹有时候也调皮。 布氏无奈把翊哥儿哄好,发现翊哥儿也不愿意跟她回去,反而扒拉着想要跟昀哥儿玩儿。 两兄弟现在感情还是不错的,确切地说是翊哥儿之前想报仇,但一次次没占到便宜之后,不知道怎么就习惯了每天跟昀哥儿一起玩玩闹闹。 孩子也是认人的,翊哥儿认布氏,他现在也认昀哥儿。 每天不跟昀哥儿一起玩一会儿,他就跟一直被关在家里的狗子一样,不能出去就抓心挠肝,呜啊呜啊乱叫一通。 布氏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孩子,但也是真的怕他哭。 翊哥儿的哭是真恼人,他能不带停歇把自己哭号的面色发红喘不上气,嗓子都彻底哑了为止。 现在天也热,不回各自的屋子索性就在小院子的凉亭那儿铺了一大块的葛布,这布虽然质地比较坚硬,可是它也十分凉爽,常在夏天被用来制作衣服,因此也被称呼为夏布。 这葛布平铺好,辛娘跟布氏就把俩小孩儿放在葛布上,让他们爬着玩儿,她们就在凉亭吃些茶水聊聊天。 大约是前些时日辛娘帮布氏带了两天孩子,布氏跟辛娘的关系有了缓和。加上翊哥儿见天要找昀哥儿玩儿,虽是大哥,却一次次吃亏也要凑上去,布氏也就只能主动跟辛娘走动起来。 时日久了,辛娘跟布氏虽不算特别要好,闲来无事也能唠嗑几句,互相探讨如何给小孩儿做小衣服,衣服上用哪些样式。 昀哥儿跟翊哥儿现在不仅长出了乳牙,他们现在也能坐起了,甚至还能爬。这会儿他们就是坐着,手上是一些香囊、小挂饰之类的儿童玩具,甚至还有一个木制的小马。 翊哥儿很喜欢那个小马,拿到手一个劲儿往嘴里塞,口水涂了那个小马全身都是。 昀哥儿嫌弃得不行,终于又是一巴掌吧唧拍了翊哥儿的脑袋。 第一次翊哥儿是记仇,但一直如此,翊哥儿现在不仅不记仇,还被打出条件反射来了。 被打了他也不哭不闹,而是把小马从嘴巴里拿了出来,然后放在葛布上,再挥舞着推到昀哥儿那儿去。 那张圆溜溜的脸蛋上还咧开嘴笑,两个小乳牙刷白刷白的。 不要。 昀哥儿把其他的小玩具都扒拉到自己这边,这个小马又推回给翊哥儿。 翊哥儿想了想,趴下身把小马拿了回来,然后就朝布氏伸手。 布氏也看到了翊哥儿手里的小马,笑道:“翊哥儿这是要给娘亲吗?” 翊哥儿也不大听得懂,等布氏手伸过来,他真把小马递了过去。布氏刚感动得要说点夸夸话表扬一下翊哥儿,就看到这小孩儿马上爬回昀哥儿那儿,然后双手啪啪拍着葛布,一脸兴奋等表扬的样子。 昀哥儿圈着一堆玩具,见此矜持地把一个小香囊朝翊哥儿推过去,翊哥儿顿时就满足的自己捏着那个香囊,就跟得到了什么大宝贝似的。 布氏纠结地看着这一幕,这怎么弄得昀哥儿像大哥,翊哥儿才像弟弟似的,一直被昀哥儿牵着鼻子走。 可小孩儿太小了,昀哥儿按理说也什么都不懂,必然不是故意的。 再说昀哥儿也不是打了翊哥儿,翊哥儿自己都亲近昀哥儿,布氏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继续任由两个孩子一起玩儿。 昀哥儿瞅了眼一个人玩香囊起劲儿的翊哥儿,忍不住又拍了他一下。 翊哥儿立马乖乖坐好。 昀哥儿登时俯下身,然后把屁股翘起来开始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自从能坐起来后,昀哥儿就一直在练习爬跟走路了。 翊哥儿见此,也跟着昀哥儿一起练习。 爬了几圈,昀哥儿觉得活动开了,就开始撑着双手,然后让脚还是慢慢在地上直立起来。 这还有点难,他还是太小,从开春生下到现在,也才过去五个多月,而一般小孩能走都要一周岁左右,不行也得九、十个月的时候。 试了好几次还是不行,可不妨碍昀哥儿一直兴致勃勃。一次不行就多多地练习,一定能早点站起来的。 翊哥儿也是一个屁股蹲一个屁股蹲地摔,本来要哭的,可是看昀哥儿还是吭哧吭哧的双手撑着地面,一遍遍努力的样子,翊哥儿吸了吸鼻子也不哭了。 辛娘他们不知道昀哥儿是在练习走路,还以为他们纯粹想要玩闹,所以也没管他们。 俩小孩折腾了半天,大夏天给出了满身的汗水。 天虽然热,可是亭子这儿一阵风吹过蒸发汗水,小孩儿皮肤就有些降温,摸着反而有点冰凉。 辛娘跟布氏都怕小孩儿因此生病,所以差不多就让丫鬟收了葛布,各自跑孩子回去擦洗了。 练习走路有些累,被辛娘抱回去的路上昀哥儿就打起了瞌睡。 辛娘特意放轻了脚步,听着外头偶尔的鸟叫还有蝉鸣音,辛娘又看了看怀里已经睡得香甜的昀哥儿,真觉得她上天还是对她不薄的。 昀哥儿睡得很是香甜,大约是被擦洗干净了之后,辛娘一直给他轻轻打着风,昀哥儿睡得四仰八叉,也久违地做起了梦。 梦里面一个年轻人挥舞手,背了好多东西坐上了车。他看起来很高兴,说是考上了北大,要去上学了。 他上学的教室只有他一个人,梦里听到有人在说考古系今年只招收了他一个人。虽然没什么同学,可是那些被成为老师的人都对他很好。 他才上了一年学,刚好於州发现了夏王墓,老师还特意带他去长见识了。另外老师也带他去见了一个朋友,没说名字,只说叫他夏先生就可以了。 夏先生...梦里面昀哥儿记不清楚对方长相了,只记得对方为人很随和,像是一个隐士似的。 他似乎还去过夏先生的家里,他的家里放满了很多的古董。不过夏先生说是假的,昀哥儿也没觉得夏先生说的是假话。 要是那些古董是真的,那还得了。 博物馆的东西都没他家的多跟珍贵。 后来...后来好像他看那些仿制品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被夏先生随手放在书桌上的印玺,夏先生说是现代高仿玉玺,他之前练字的镇纸找不到了,先用这个玉玺顶一下。 可能是他翻看那个高仿玉玺有点久了,他听到夏先生说:“做旧做得很真实是不是?” 然后他怎么说来着。 昀哥儿发现他记不得了,这个梦好像一下终止了。 昀哥儿睁眼了眼睛,刚才梦里面的场景历历在目。可他还是困,睁眼了一会儿,在辛娘的安抚下又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黑了,昀哥儿瞪着眼睛看着床顶。 他记得他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很奇特的,可是奇怪,昀哥儿发现他又想不起具体的了。 大学...教授...还有谁来着? 大学是什么意思?教授也是很厉害的人吗? 昀哥儿皱着眉思索着,然后就感到一双手轻轻揉了揉他的眉头。 昀哥儿扭头一看,发现是他的娘亲,“唉,这么小的年纪,你皱眉在想什么啊,你还有什么难事吗?” 辛娘的语气有些无奈。 昀哥儿吧唧了下嘴巴,被辛娘一打岔,他也不想了,只是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晚上多了一碗蛋羹,是专门给他的婴儿套餐。 白天睡多了,昀哥儿这回真不困了。可他不是闹人的性子,所以只是在空榻上坐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翊哥儿白天回去后没睡,现在吃饱了就困了,布氏就把他抱走了。 李复看昀哥儿不困,索性笑着将他抱了起来,“昀哥儿既然还不想睡,要不要陪阿爹处理一下文书?” 他问归问,可没打算让话都不会说的小孩真的回答他,这么说只是让辛氏听而已。 辛娘想他睡了一天,也不想硬是让他再睡,就同意李复去带一会儿。 李复也是一时兴起,想着要是昀哥儿待不住吵闹起来,就让丫鬟把他抱走好了。抱着娃到了书房,李复就把昀哥儿往身旁一放,自己直接处理起文书来。 要是辛娘在,肯定要皱眉的。 孩子还小,就算听话也保不准他乱爬,这榻不算矮,摔了也是了不得的事。 6. 阿爹用的是楷体 昀哥儿被李复放在榻上后,先是安静地坐了会儿,然后就开始好奇的左右打量起来。 他还是头一次来李复的书房,这儿布置得倒是蛮清雅的。 进入书房之后,里面还有一个内拱门,这有个别名叫月洞门,因为它的形状像是一轮十五满月的圆洞,而月洞门左右延伸出去的廊房则是飞檐彩绘,更加彰显的古雅宁静。 昀哥儿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他这颗鲜嫩的大脑现在是越来越好使了。刚刚他看着内拱门,那些奇奇怪怪的知识就能自己冒出来。 这可能就是大学生小孩子得厉害。 昀哥儿想,可惜他还不会说话,不然一定要让娘亲还有阿爹用夸夸话夸夸他。 左右看过了,昀哥儿也对书房的构架失去了兴趣,转而好奇李复的书桌还有那些书籍。 李复要处理的文书不少,常年加班,这才把书桌搬到了书房空榻前面。本来书桌前面放的是个椅子的,可是一直这么硬邦邦的坐着李复感觉腰酸背痛。 坐在榻上的话,不仅软一些,有时候还能稍微躺一会儿,处理文书也更轻松一些。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也方便安置小孩儿。 李复把昀哥儿放在身边之后,其实也还是分了一些心思关注这个小孩的,别回头真摔了。只是才过了一会儿,李复都没想到昀哥儿竟然啪嗒啪嗒几声开始在榻上爬了起来。 他只当昀哥儿睡了一个下午,这会儿精力好所以也闲不住。 他刚要把丫鬟叫进来把孩子抱走,谁知道昀哥儿目标明确,竟然直接朝着书桌的方向而来。 老道在虽然说昀哥儿气运普通,可从这段时间带昀哥儿以来,李复却觉得这孩子是有几分早慧气象的。 气运这个东西说不好的,有的人从小气运彰显,出生就有气运异象。有的人是引而不发,往往要人生到了某些阶段遇到了什么事,这才会一发不可收。 昀哥儿是自己孩子,作为亲爹,盼着点儿子好也是没什么的。 李复这样想,也就没叫丫鬟,反而期待地看着昀哥儿,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昀哥儿不知道李复在想什么,他只是到了书桌跟前,因为空榻跟书桌之间是有距离的,李复坐在榻上刚好办公,昀哥儿这么点孩子就不行了。他只能在榻上,努力用双手撑着让自己上半身坐起来,然后向着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张望。 “昀哥儿是要瞧瞧文书?”李复笑着,索性一把把小团子给抱起来,让昀哥儿坐在他腿上。 昀哥儿不闹,李复索性一只手抱着,一只手打开了文书。 昀哥儿这会儿能趴在书桌上了。 然后他惊呆地看着那些文书,上面的字写得也太好了。一个字一个字特别清楚,看着就让人很舒服。主要是这可是用毛笔写的,竟然看着比墨水笔写出来的都清爽。 昀哥儿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里自动冒出一个老教授带他看过一份现存的状元考试时留下来的答卷的场景,上面的字迹也是特别的漂亮。这么多字下来,更是一个错别字都没有,没想到他阿爹也这么厉害。 这突然冒出来的记忆让昀哥儿愣了下,不过现在昀哥儿也习惯了。这些奇奇怪怪的记忆都跟翊哥儿的哭声似的,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不哭都没个准儿,反正自己把握不住。 昀哥儿也不纠结,只是心里悄悄用夸夸话夸了李复一通。 李复偶尔低头,发现昀哥儿倒是看得认真,忍不住笑道:“昀哥儿看的懂吗?” 然后李复就瞧见昀哥儿用小手捂住嘴巴,一个劲儿地摇头。不知道是在玩耍,还是真的早慧听懂了。 昀哥儿心里却想,这个阿爹太过分了。 他才几个月,怎么能要求他看懂那些字啊,他怎么可以这么为难小孩子。 李复也就这么一问,这昀哥儿是有早慧的迹象,可他不是有生而知之的圣人迹象,真没指望昀哥儿看出个一二三四五六来。 抱着昀哥儿处理了大部分文书后,李复也感觉有些手酸了。 昀哥儿是不闹腾,可他也瓷实啊,长久抱着,手酸腿也麻。再一看,昀哥儿似乎也犯困了,脑袋一点一点地,差点跟书桌嗑上。 这么点孩子,确实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眠中。 李复索性放下笔,小心抱起昀哥儿出了书房交给了丫鬟,叫她抱去给辛娘,他自己则还要再看会儿书。 昀哥儿不知道他已经被李复从书房抱出去了,只是在睡梦中他又开始做梦。 这次是在一个宽敞明亮的教室里面,年轻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外面的阳光可好了,老教授给他一个人上着课。 前段时间的夏皇墓清理出了很多的书简,其中有一部分书简竟然记载了成体系的‘律与法’,老教授说那可能是夏国最早的法律雏形了。 不过记载的文字都是象形字,因此课堂上,老教授主要给他讲授夏国从原始社会到现代社会的文字变迁历史。 老教授讲啊讲,黑板上也出现了各个历史阶段使用的字体,从甲骨文到钟鼎文、小篆、隶书,然后是楷书...... 咿呀。 梦中的昀哥儿忽然开心地叫了起来,就是这个楷书,这个字形跟他阿爹写得很像。 原来他阿爹写的是楷书啊。 他现在知道了,要是等他会说话,一定要大声告诉阿爹,这是楷书,看他阿爹还敢不敢问他看懂了吗? 他可是厉害的大学生小孩子。 一旁守着昀哥儿睡觉的辛娘忽然感觉小团子双手高兴地挥舞了下,还捶到了稍微盖在肚子上的薄薄被子上。 随后,昀哥儿就闭着眼睛咿呀咿呀笑了起来,两个小门牙乳牙在昏暗的油灯下也显得特别白。 “昀哥儿做什么好梦了?”辛娘笑着在他肚子上拍了拍。 昀哥儿大概是被笑醒了,他睁开了一下眼睛,继续咿呀地笑着,这应该真的是极好的梦。笑了会儿,昀哥儿翻了身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一早上昀哥儿醒来得很早,因为他一睁眼还记得老教授说楷体的事儿,就是别的都记不得了。而且昨晚他把自己给笑醒了,老教授的课还没讲完呢,楷体后面还有字体的,可是他的梦被中途打断啦。 不过也没事,他已经知道楷体了。 不仅知道楷体,不知道为什么,昀哥儿觉得昨晚李复写的那些字他也有些隐约认识了。可能复杂的那些他还不认识,那些简单笔画的一些字他似乎是可以读出来的。 这么一想,昨晚的梦可真好。 昀哥儿越想越开心,辛娘给他穿衣服的时候就发现他还在笑。 “昀哥儿说说,这么开心是笑什么呢?”辛娘逗着自己孩子。 昀哥儿黑湛湛的眼睛看着辛娘,虽然不说话,可是眼神灵动,实在是讨喜极了。 辛娘没忍不住,抱着这小福娃大大亲了一口。 “昀哥儿该吃早饭了,咱们吃了再继续乐呵。”辛娘也穿戴好后,抱着昀哥儿去了前厅那儿。 到了那儿,布氏已经抱着翊哥儿出来了。 昨晚翊哥儿睡得早,可他醒得也早,已经闹了有好一会儿的。布氏刚有些倦怠,却看到昀哥儿来,登时也松了口气。 她虽然有时候气翊哥儿记吃不记打,总是凑到昀哥儿那儿去,可翊哥儿犯执拗的时候,也就昀哥儿能治他。 昀哥儿开始吃婴儿套餐,翊哥儿就老实了下来,有样学样。 吃完趁着早上天气还有些凉爽,辛娘跟布氏照旧寻了地方,她们俩人做些针线活儿,昀哥儿两个就在铺了葛布的地上玩儿。 昀哥儿瞅了瞅他旁边的翊哥儿,这大哥总觉得透着一股子傻气。 不过没关系,昀哥儿还是把他当自己人的。 昀哥儿拍着翊哥儿的脑袋,让他跟自己练习了一会儿爬,然后昀哥儿就开始练走。不过今天,昀哥儿练走路的时间不长,而是用一个小鱼荷包作为诱饵,让翊哥儿跟在他爬到了葛布的边缘。 那是距离辛娘跟布氏最远的。 看翊哥儿盯着小鱼荷包还傻乎乎的乐,昀哥儿立马把荷包塞给了他,然后压下头不仅自己练习发音,顺带还要教翊哥儿。 辛娘他们一会儿就发现了,那边哥俩背朝她们,低着头偶尔看到他们肩膀在动,别的也不知道在干啥。 偶尔昀哥儿咿呀喊了两声,翊哥儿也跟着学。 看起来也不是闹矛盾,可能就是俩小孩儿之间才懂得玩闹。 既然没事,辛娘跟布氏就随他们去了,只是偶尔抬头看他们一眼,让昀哥儿跟翊哥儿保持在她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咿呀了很久,昀哥儿嗓子都有些疼了,这才停下来。 昀哥儿觉得今天差不多了,立马吧唧吧唧拍了拍翊哥儿的脑袋,示意翊哥儿跟他爬回去。至于那个小鱼荷包,又是被翊哥儿咬得全是口水。 昀哥儿可不要了。 爬回辛娘身边,原本放在身边的玩具又都被昀哥儿圈在怀里,示意辛娘打包带好拿走。 这事儿也是让辛娘跟布氏比较惊奇的一件事,其实昀哥儿对这些玩具向来不是很感兴趣的,可是跟翊哥儿一起玩儿之后,他总是把所有玩具都归拢在自己这儿。 刚开始布氏还想,小孩儿看老,昀哥儿以后恐怕是个霸道的性子。 可后来她们又发现,每次跟翊哥儿玩儿,昀哥儿总会拿一个玩具给翊哥儿,一次一个,很少多给。 翊哥儿似乎也习惯了,他倒是不抢,哪怕原本布氏放在葛布上的玩具也都不抢,只是乖乖地等昀哥儿分给他。 他们简直就像是哥哥跟弟弟反了似的。 7. 观后感不要写不要写 辛娘笑呵呵地认真把昀哥儿圈过来的小玩具都打包了,然后放在一个小筐子里面道:“昀哥儿可看好了,娘亲都放这儿了。” 昀哥儿伸出小手,鼓励似的在辛娘手上拍了拍。 布氏搂着翊哥儿,也是看得忍不住笑了声,这童言稚语总是惹人喜爱的。 等辛娘让丫鬟收拾好了葛布,昀哥儿就打了个哈欠。他现在养成了午睡的习惯,到点了就自己困了。 辛娘也抱起昀哥儿,跟布氏打了个招呼后也就离开了。 再说玩了一个上午,外头日头越来越毒辣了,这小亭子这儿暑气上来,也没法再待下去了。 回了屋子,辛娘把那个装着玩具的小框放好。等哄睡了昀哥儿,自己又拿起针线开始做起活儿来。 这次她缝制了一个小老虎荷包,辛娘的手艺是小时母亲教的。她小时家境不错,母亲不仅教了她一些简单的诗书,也十分有见地的早早教了她一些管家之能跟手工活儿。 想到母亲,辛娘心情稍稍有些低落。 可往事不可追,再看看床上躺着的小福娃,辛娘才开解了一些心情,愈发将手中的小老虎荷包做得精细。 一直等一头憨头憨脑的小老虎在荷包上绣好,辛娘才收了针线将小荷包悄悄放进那个小筐里。 那小框里的玩具每次都会给翊哥儿一个,可是昀哥儿一直拿一直有,可不是辛娘每次都悄悄放新地进去么。 昀哥儿又是一觉到傍晚,醒来就是肚子咕噜噜叫唤。 晚餐的时候不出意外又是跟李复还有翊哥儿一块儿吃的,吃完了晚餐,李复大概是又想卷了,竟然让一手抱一个娃儿,把翊哥儿跟昀哥儿都带去了书房。 由于李复之前有带过昀哥儿的经验了,辛娘跟布氏才放心让他带走。 然后李复就发现他大意了。 今天突发奇想,想要两个孩子早早熏陶知识,那是因为昀哥儿给了李复一个错误的信息。那就是孩子好带,不哭不闹,虽然看不懂可还是会认真看书。 李复平常抱小孩儿就少,更别说抱闹腾的翊哥儿了。 本来翊哥儿一被李复抱起来就要哭的,可他看李复右手抱着昀哥儿,昀哥儿只是安静地左顾右盼,翊哥儿看自己的小伙伴不哭,他也就不哭了。 李复信心更足了。 可万万没想到,等到了书房,把两小孩儿放在空榻上之后,翊哥儿大约是见了陌生的环境有些不适应,就开始在空榻上爬动了起来。 昀哥儿现在对李复那些文书很感兴趣,他本来想爬到李复身边确认一下,那些字现在能不能看懂一些啊。 可是翊哥儿到处爬是有危险的。 唉。 昀哥儿小脸一胯,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然后也爬着扭头去找翊哥儿。 翊哥儿还是蛮听小伙伴的话的,被昀哥儿拍了拍脑袋后就安静了下来。 可才安静了一会儿,翊哥儿忽然鼻子一抽,开始慢慢哭了起来,然后越哭越大声。 实在是书房的环境太陌生了,而且这里也没有布氏在。 翊哥儿从出生到现在,还没离开布氏这么久过。 翊哥儿也是个皮实的,他的哭声到后面很是响亮,哭得让人又烦躁又很是担心他给自己哭坏了。 这突如其来的哭声也是给李复吓了一跳,他一回头就发现自己大儿子在那儿坐着哭得撕心裂肺,小儿子在那边还叹了口气,更是抬手在大儿子肩膀上拍了拍,像是在安抚自己的小老弟似的。 李复揉了揉眉心,他这人古板严肃,而且不喜吵闹。 可怎么办,哭的毕竟是他儿子。 李复只能放下笔,试着哄一下翊哥儿,谁知道翊哥儿哭得越来越响,眼泪跟鼻涕根本止不住。 这天本来就热,李复为人向来沉稳,这会儿因为哭死的烦躁跟担心,额头都不由渗出了一层汗水。 实在哄不好,李复赶紧让丫鬟进来。然后一个丫鬟抱起一个小娃,让她们抱着去给辛娘跟布氏。 李复今天被吵到了,索性连昀哥儿也没心思带了。 昀哥儿被丫鬟抱走的时候又叹了口气。 娘亲还说阿爹找人给他跟翊哥儿相过了气运,翊哥儿的比他要好,翊哥儿以后是出将入相的命,他就是个普通人。 昀哥儿听的时候可不在意了,他才不要卷。翊哥儿以后出将入相也好的,那他就可以不奋斗了。 这点上辛娘在讲的时候,好像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搂着他说,他普普通通也好的,打打杀杀地让翊哥儿去,反正担心的是布氏。 可是平常翊哥儿跟他一起玩儿的时候就好傻,今天还被阿爹的书房吓到了,翊哥儿真的能成为一个厉害的将军么。 昀哥儿严重怀疑这件事。 带着怀疑的心态,昀哥儿就丫鬟送回到了辛娘手上。 那之后,大约李复是被翊哥儿的哭闹烦到了,之后有段时间李复都没在晚餐后抱两个孩子去书房熏陶知识。 昀哥儿皱着眉觉得可惜了,他还想验证一下他阿爹写字是不是用的楷体,那些字他究竟认识不认识,认识多少呢,结果不能去书房了。 可是别的地方,昀哥儿也看不到书籍啊。 不过昀哥儿脑子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太多了,再说他最主要的事是练习走路跟悄悄教翊哥儿说话,很快也就把楷体跟文字的事忘在身后了。 昀哥儿就这么悄悄努力着,也是在努力地某一天,布氏给辛娘送来了两盆开得特别好的菊花。 昀哥儿才发现原来已经到秋天了。 布氏的娘家人是小商人,因为凉州这儿外接羌胡,虽然总是被外族人骚扰抢劫,可做马匹生意也是极好的。 这羌胡这儿的一匹驽马,只要有本事运送到中原腹地,那都是能带来几十倍的收益。 当然,布氏的娘家人没那么大生意可做。 这种马匹生意可不是一般商人能做得来的,能做的人家,也不能把女儿没名没分嫁给李复。 布氏的家人主要是跟随运马匹贩卖的大商人们,从中原腹地倒卖一些兽皮跟日常生活用品。一趟除去各种开销以及给大商人们的返利,最终收入不多不少吧。另外布氏家中人丁不旺,现在布氏就一个弟弟叫布昭。 布氏嫁给李复,总归给布氏家里稍微抬了一些官身的底气。这个弟弟也跟布氏很亲近,外出走商回来,总是会来陇县给布氏送一些东西看望看望。 这不这次外出一走大半年,布氏生出翊哥儿的时候她弟弟刚好外出,现在回来了,就送来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几盆开得特别好看的菊花。因为布昭打听过,说李复也是个风雅的人物,想来也喜欢中秋赏菊,因此特意寻摸来的。 招待了自己弟弟,布氏别的东西自己都收下了,那几盆特别好的菊花让人送去给了李复。最后想到翊哥儿特别听昀哥儿的话,她虽然不用特意讨好辛氏,可为了自己儿子,也就挑了两盆好得出来送给了辛氏。 因为这一层的缘故,于是一大早昀哥儿醒来,就看见两盆黄灿灿的菊花摆在了自己面前。 “昀哥儿瞧瞧,喜欢不喜欢?”辛娘笑着把昀哥儿抱近了一些,让他凑近一些去看那两盆花。 昀哥儿一动,身上就传来叮叮咚咚的声,这是昀哥儿身上带着的长命锁发出来的。 昀哥儿是好带,身体也好。 从开春生下到现在,翊哥儿这么皮实的也在夏天的时候,有一阵吃坏肚子还是怎么,竟然拉肚子了,可把布氏吓坏了,幸好后面就好了。 可昀哥儿一点毛病也没得过,就连长出来的乳牙都是洁白洁白的,现在啃东西吃也是越来越香了。 不过辛娘还是担心,特意跟李复交代一声,让李复去买了长命锁来给昀哥儿带上,压一压命气。 当然李复买了两个,翊哥儿那儿也有。 昀哥儿咧着嘴笑,又挥手慢慢碰了碰菊花的花瓣。他不像是别的孩子没轻没重,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把花给扯掉了。 辛娘对昀哥儿也放心得很。 果然昀哥儿很小心,没破坏任何一朵花。不过他真的很喜欢这两盆菊花,摸了几次也不摸了,怕把菊花给碰坏了,然后就瞅着两盆花,呜啊呜啊地让辛娘把它们好好放起来。 “好,那娘亲把花放在昀哥儿的屋子里,谁都不让碰。”辛娘觉得这是小事儿,本来布氏就是送给昀哥儿的。 谁知道昀哥儿一个劲儿摇头,他虽然喜欢菊花,可是也不打算把菊花放在屋子里面养。 屋子里太闷了,这么好看的菊花被关起门来养,估计会把花养死的。最后,两盆特别好看的菊花被辛娘搬到了小院子那儿,昀哥儿高兴地看了一个下午。 大概昀哥儿是真对那两盆菊花上心了,之后他每天起来都要去看。 翊哥儿找他玩儿,都被他呜啊呜啊指着看那两盆花。翊哥儿还没欣赏花的能力,不懂昀哥儿是什么意思。 不过翊哥儿会配合,昀哥儿一指,他坐在葛布上就高兴的双手挥舞一下,发出呜啊呜啊的笑声。 昀哥儿不止让翊哥儿看,他还让辛娘的丫鬟还有布氏的丫鬟看,李复来抱他了,他也指着花跟李复炫耀,就怕别人不知道那两盆最好看的花是他似的。 而李复在某一天忽然懂了昀哥儿一脸期待的模样,抱着昀哥儿跟昀哥儿蹲在那儿看花,最后试探地用夸夸话夸了昀哥儿的花。 昀哥儿等了好几天了,终于等到了别人对他花的夸夸话,立马高兴地不行。 晚上的时候,昀哥儿心满意足地睡觉,终于又做起了梦。梦中,李复在用夸夸话夸完了他的花之后,李复就要求他要写十篇关于菊花的观后感。 昀哥儿都被吓醒了。 不不,他不要写,他不要卷。 他现在还不是小学生,他不要写观后感。他只是一个才一岁的小孩呀,太小了太小了,还不能写观后感。 昀哥儿用小手拍着自己胸口,心有余悸地安慰了自己一会儿,这才又揪过小被子睡了过去。 8. 爹卷娘也卷 昀哥儿一觉到天亮之后,看李复还是跟以前一样溜号在家吃个早餐,再逗一逗自己家两个小娃儿后就溜溜达达的去上班。 昀哥儿瞧着李复离开的背影,顿时咧开嘴笑了两声。 也是嘛,他毕竟还这么小,阿爹再卷也不至于真让他一个没满一岁的孩子去拿笔写观后感。要真是那样,他一定会非常不赞同地拒绝对方的。 不写不写,一定不写。 不过很快观后感的事儿就被昀哥儿抛在了脑后,因为中秋节要到了。昀哥儿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因为过了两天,辛娘跟布氏忽然就管理起了后宅的人,让那些丫鬟仆从先是把屋子各处的角角落落都打扫了一遍,然后又嘱咐人出去购置来了不少的石榴、枣、梨之类的物品。 昀哥儿坐在自己专属的婴儿椅子中,小脑袋跟着那些忙碌的丫鬟转来转去,实在好奇极了。 辛娘一直忙到中午,这时候她才端来了一个小碟子来逗昀哥儿玩儿。 昀哥儿也很给辛娘面子,瞧见辛娘后就一直努力用小手扶着四周的围栏努力想要探头,想要把小碟子中的东西看清楚。 “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辛娘拿起了碟子中的一小块圆形的糕点在昀哥儿的眼前晃了一下,继续笑道:“这就是中秋才有的节令食品了,咱们昀哥儿平常的时候除了不爱吃奶,别的都爱吃,这饼也尝尝看。” 昀哥儿早就迫不及待了,辛娘一递给他,昀哥儿立马就用双手接了过来开始啃。这月饼不知道怎么做的,里面带了一点淡淡的菊花香味,昀哥儿吃着就喜欢。等啃光了外面的面皮之后,里面还有一些酥糖作为这饼的馅料,实在是又香又甜,昀哥儿吃得根本不肯撒手。 辛娘自然也没走,昀哥儿虽然自己也是个仔细的孩子,可也怕昀哥儿吃这酥饼把自己呛到了,所以一直照看他。 可是看昀哥儿那小牙齿咔嚓咔嚓吃得特别香,连带她都被勾起了不少食欲,忍不住拿了一块酥饼开始吃。 顺带辛娘也开始跟昀哥儿普及一些中秋的知识,这也是她的习惯了,总是喜欢对着昀哥儿念念叨叨。 昀哥儿鼓着腮帮子啃酥饼,顺带也了解下这个时代的中秋节是怎么回事。 中秋节这个节日其实是老早存在的,不过原先的时候,这个节日是高富帅跟白富美专享的。 每次到了这一天,一些皇室贵族还有文人雅客不是开始举行祭月典礼,就是开始摆酒席对月写诗,玩儿的就是一个浪漫。 不过这事儿跟普通百姓关系不大,毕竟他们忙着春种秋收冬求活,一年四季连肚子都填不饱,浪漫肯定跟他们无关了。 后来梁国那位开国皇帝不是登位了嘛,他对官员是压迫得挺狠的,不过对百姓还不错。他说老百姓一年四季不是种田就是服劳役,忙得很,所以一定也要给他们一个节日,然后就把中秋节正式定位了国定节假日。 这天不仅官员放三天,老百姓也放三天。这三天,不管是正在服劳役还是马上服劳役,都得让老百姓回家去团聚过节。 所以也就是在今朝,这中秋节演变得越来越热闹,甚至连专门的节令食品酥饼都被人做了出来。 每次到了这个季节,富裕的人家就去买这么掺杂了花香与酥糖的饼,穷苦人家也会买一些掺杂了麦麸的饼,总是沾染一些过节的气氛。 昀哥儿听得津津有味,这饼不知不觉也吃得差不多了。 辛娘见昀哥儿扒着椅子还想要,不过辛娘没打算给他了。昀哥儿还小,这饼比较实心,吃多了容易不消化。 帮昀哥儿把手上的碎屑擦干净,辛娘就把昀哥儿抱了起来往外走。 今天就是中秋了,李复一大早去了一下办公地点,然后按照梁国的规定给一起办公的那些县蔚什么的发了一点过节礼品,再祝各位同僚节日快乐,最后就可以各自回家享受三天假期去了。 作为陇县的大领导做了节日陈词之后,李复也没啥事抓紧回家了。 今天过中秋节,加上前些天布氏送来了十几盆开得特别好的菊花,李复的风雅性子也上来了,所以今天邀请了一些朋友来参加赏月大会。 因为晚上有人上门,所以辛娘跟布氏才会抽空把屋子打扫了一遍,还买了不少瓜果来。 昀哥儿听着辛娘一边念叨着,一边抱着他给了换了一套崭新的衣服。不仅衣服是新的,昀哥儿脚上那双小鞋子也是崭新崭新还没落过地的。 一套装扮给昀哥儿换好,辛娘才笑道:“你阿爹说你跟翊哥儿也这么大了,但是一次后宅也没出过,也该出出门了。娘亲给你换上漂漂亮亮的新衣服,咱们昀哥儿一定是最棒的。” 昀哥儿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怪不得今天不是过冬至却给他换新衣服。 昀哥儿瞧着自己的娘亲,虽然她说做个普通人也好,不过娘亲还是希望他能争点气,暗戳戳也是在卷的。 唉。 昀哥儿默默叹了口气。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阿爹卷娘亲也在卷啊,他这个大学生小孩子真是不容易。 临到了傍晚时分,果然前厅那儿来了丫鬟,说是李复让她来把昀哥儿抱出去的。辛娘心中有数,只是把昀哥儿的衣服整理了下就把这个瓷实的小福娃递给了对方。 一路上昀哥儿也不安分。 从辛娘那儿到前提的路昀哥儿是知道的,而且走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问题是他到现在为止可一点都没见过外人呢。 昀哥儿其实对什么都好奇,问题是他现在连走都费劲儿,也就只能老老实实被人抱着了。 一路到前厅,昀哥儿首先就看到了翊哥儿。 昀哥儿立马就发现布氏也很卷,因为翊哥儿跟他一样都穿了一身崭新崭新的漂亮衣服,而且翊哥儿还戴了一顶小帽子,可好看了。 丫鬟上前就在李复的嘱咐下把昀哥儿放进了婴儿专用车里面。 李复一看到昀哥儿就摸了摸自己的美髯须,然后乐呵呵地走到昀哥儿那儿开口,“诸位瞧瞧,这就是我的二子。” 昀哥儿早就好奇自己阿爹的朋友了,早在被放进婴儿车里的时候就在看他们。 看起来阿爹的朋友不多,因为来的就两个人。 这俩人一个是中年人,身材比较消瘦,皮肤也很黑,这让他的五官看上去很是干练。另外一个就跟他阿爹一样,都是比较文雅的长相,不过神情确实偏向严肃,看着是他阿爹的同款。 昀哥儿摇了摇头,这三个人看着都是那种又卷又实干的人,怪不得能在一起成为好朋友。 身材消瘦的中年人看昀哥儿眼神灵动,黑湛湛的目光一直在他们几个身上来回看,就跟他真的在记人似的,忍不住笑道:“孝先,你在小儿是在认人吗?” 孝先就是李复的字,另外他其实还有个朋友之间叫的雅号不醉翁。 因为李复这人其实爱喝酒,只是他只喜欢喝美酒,酒量也不错。另外他虽然爱喝点美酒,可李复却很少喝,除非像是中秋、冬至这类放假的时节才会跟朋友喝一些,平常的自制力相当好。正所谓酒品即人品么,朋友们对他的酒品很认可,于是就开玩笑称呼他为不醉翁。 这会儿李复已经喝了几杯酒了,这会儿身上带了一点点的酒气。 没醉,但不妨碍他放假了心情轻松,加上又喝了酒放大了开心,一下就把昀哥儿给抱了起来,颇有几分炫耀道:“昀哥儿自小就早慧,辛氏带他时向来不哭不闹,很有自己的主张。他刚刚瞧你们,说不准真的在认人。” 两个好友也不生气。 一边说他是晚年得子,有点飘了,可一边也凑热闹地跟昀哥儿打招呼介绍自己。 消瘦的中年人叫孟幞,现在是在野在家。其实在去年朱祚皇帝还活着的时候,就有人举荐过他去当官。不过孟幞觉得朱祚当皇帝不咋地,一天到晚地出宫瞎折腾,迟早出事,然后不肯去。不过他不肯去是对的,这不今年春天朱祚皇帝不是就掉护城河淹死了么。 另外一个叫郑左生,他原来是寒门子弟,不过从小脑袋特别聪明,家里爸妈砸锅卖铁送他读书,最后确实读出名堂了。年轻的时候,那可也是有一腔热血的,然后年纪越大就越遭受社会的毒打。 去年朱祚皇帝死了,朝廷一阵动荡,郑左生这个倒霉催的,不知道怎么就从中/央被踢出来了,一口气直接给他发配到了汉阳郡的成纪县那儿当个县长。 他这回是打算去赴任,不过走到陇县这儿的时候,他想起年少求学时候的好朋友李复在这儿,索性就转道跟李复一起过个开心的中秋再说,那些糟心事先不想了。 当然他们俩都是文化人,那不可能给昀哥儿介绍得这么大白话,可不妨碍昀哥儿脑子里自动过滤成大白话。 俩人一顿介绍后,又看昀哥儿白白嫩嫩,实在是小福娃的长相,就忍不住也想抱抱。 昀哥儿是好带的,李复直接就把娃给他们了。 翊哥儿就不行,从刚才来了之后李复一直没去婴儿专属椅子上动过他,就怕他哭闹起来。 9. 李府之外的世道 郑左生率先从李复手里接过了昀哥儿,然后做了个跟所有第一次抱昀哥儿人一样的动作,那就是在自己手里掂量了一下。 李复笑道:“别看着昀哥儿还小,实际被养得很瓷实。要是抱久了,咱们这胳膊还受不了。” 他们都是文人,常年不干重活,这敦实的小娃娃抱久了确实胳膊吃不消。 郑左生逗了昀哥儿一会儿,索性抱着昀哥儿坐了下来。 昀哥儿也听话,只是扒拉着郑左生的袖子往他们前面的木桌张望,上面放了不少的酥饼还有瓜果。 自从他不吃奶之后,辛娘给他准备的婴儿套餐主打一个清淡。因此桌子上的这些糕点水果的,昀哥儿是扯着手想去够。 郑左生抱着昀哥儿觉察了他的动作,立马挪着椅子往后挪了一点。 比起李复,郑左生最小的孙子都五六岁了,虽然他寻常也不管养孩子的事儿,可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不能乱让他吃东西。那些酥饼、枣干,这么点小孩不说咬不咬得动,他吃了也容易不消化啊。 不过看昀哥儿实在想要,郑左生索性拿了一个没剥开的大石榴放在了昀哥儿面前。 这也不是给他吃的,纯粹让小孩儿凑个热闹玩玩。 昀哥儿本来看到一个红彤彤的大石榴放在他面前,刚要笑呢,结果发现是没剥开的。 他这点力气可没法打开啊。 昀哥儿顿时啪啪拍了拍大石榴,然后转回头去看郑左生,黑湛湛的眼神透着明晃晃的期待。 郑左生发现李复还真不是吹牛,这孩子可能是有点早慧在身上的,而且就算不是早慧,这孩子看着也是特别机灵。 “这可不行,我抱着你,没手剥了。” 郑左生明晃晃的故意逗小孩儿,把昀哥儿气得不行。 不仅郑左生不肯,就连孟幞跟李复都不愿意帮他剥大石榴,甚至他们剥开的也不肯给他吃,一个个故意谗小孩。 昀哥儿耷拉着脸不高兴看了一圈,最后努力一个俯下身,把那颗在木桌上放着的大石榴努力抱了起来。 他脸憋得通红也不肯放开。 这大石榴给他就是他的了,不给他剥开,他就拿回去给娘亲吃。 昀哥儿护食一样抱着大石榴,就跟福娃抱鲤鱼似的,看着讨喜极了。 “昀哥儿别气,来来,吃点酥饼。”李复被他逗笑了,索性把他怀里的大石榴拿了下来,然后给了昀哥儿半块酥饼。 不过这大石榴还是得放昀哥儿手边,不然昀哥儿可不干。 当然不止昀哥儿有,翊哥儿虽然是坐在婴儿椅子上的,但刚才也是分到了一个大石榴。 可翊哥儿可不是拍着石榴让李复他们剥,而是自己直接上嘴啃了。大石榴的皮是带点苦味的,翊哥儿啃得整个脸都皱了起来,口水更是涂满了整个石榴。 可翊哥儿的脾气很倔强,明明啃了满嘴的苦味难受得不行,却还是不肯把抱着的大石榴放弃,依旧流着口水到处坑坑洼洼地啃着。更是连这会儿李复递过去的另外板块酥饼都没用,到手翊哥儿就直接扔了出去。 这死犟的脾气跟他哭的时候有一比,反正开哭之后,不管怎么哄都绝对不会停,除非他自己哭晕或者哭的嗓子彻底不行。 大概了解自己这个大儿子,李复也没阻止翊哥儿啃石榴皮。只是时不时看一眼,别真让他啃出来就可以了。 倒不是他吝啬给两个儿子吃点石榴,问题是他们太小了,还不适合吃这种容易呛到的东西。 大儿子倔强的啃皮,二儿子满足的咔咔吃酥饼,李复也就安心小酌几杯酒跟友人聊了起来。 昀哥儿乖乖巧巧地被郑左生抱坐着,他还会用一只小手接着酥饼的碎屑不让它掉地上,吃的可认真。 同时,昀哥儿支棱着耳朵听得也认真。 他现在还不知道他在哪儿呢。 昀哥儿其实做了好几个关于大学生上课的梦了,就是那些梦总是断断续续的,而且好多早上醒来就忘记了。 可是昀哥儿还是觉得他懂了很多东西。 比如老教授讲过文字跟随历史的变迁史,他就知道了楷体呀,可他不知道现在具体是哪个历史阶段。平常的时候,阿爹跟阿娘都不大会提这些东西的。 刚刚阿爹的两个好友向他介绍自己,昀哥儿也想了半天了,确认对他们一点印象都没有。 昀哥儿心里嘀嘀咕咕,要么是他的梦忘记太多了,要么他俩就是那种岌岌无名之人了,以后的历史没有记载他们。 这时候,一直抱着昀哥儿的郑左生不知怎么提高了一些声音,语气似乎有些愤怒,“我一路从中/央出发,沿途见到了不少村庄祭祀鬼神,到了凉州这儿发现更是严重。前些天我路过獂道县,那里的县长竟然还主持淫祠祭祀,每年都选一对童男童女充作鬼神血食,不知道害了多少性命。等我在成纪县上任,不仅要上书中/央,把那个祭祀淫祠獂道县县长问罪,更要严厉打击凉州这儿的祭祀鬼神一事。” 大概是聊到了一路见闻,郑左生显得十分生气。 昀哥儿也不吃了,安静地听他讲话。不过心里昀哥儿还是有些茫然,他出生之后算不上锦衣玉食,可辛娘跟房里的一个丫鬟还是给他照顾得很妥帖的,吃喝不愁,昀哥儿还真不知道原来李府之外是这样的光景。 县长领头用童男童女祭祀鬼神,看来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世道。 郑左生前些年一直在中枢为官,就算梁国国势日渐衰弱,但中枢所在还是相对富裕一些的。 可李复一直在偏远地区当官,知道外面的光景真的差透了。凉州不仅要时常要遭受异族的掠夺、杀戮,更是动不动干旱,导致粮食收成本来就艰难。可这样的情况下,汉阳郡每年下达各县的税收却不减分毫,甚至年年要加。 李复知道一些情况,有些县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向一些淫祠祭祀,就为了多换一点粮食。 因此听了郑左生的话,李复一句话没说。 郑左生还对梁国以及那位刚登位的小皇帝抱有期望,等他在外做官做个几年,他也就明白为什么出了中枢之后,外面这种情况越来越多了。 李复不说,孟幞倒是开口了。 孟幞一直在野,并且长久且平等的看不起梁国的多数皇帝,他有点类似于一个喷子,所以说得特别直白:“子明真的是中枢待久了,都有些不食五谷了。 獂道县县长杀害童男童女祭祀淫祠固然不可取,可换一个县长,这獂道县就能五谷丰登,百姓人人富足安居乐业了? 若是百姓安康,这獂道县县长就算是想祭祀淫祠恐怕都没人从他,可若是百姓苦难,就算他不从,那些乞活的百姓恐怕也会自发祭祀。” 孟幞倒不是赞同那个县长,他只是鄙视梁国的不作为,加上现在主少国疑,这天下已经有乱的趋势了。 就算不说大的方向,小的方面来说,郑左生回去后参了那个县长一本,让那个县长滚蛋,不解决大头问题,那些百姓肯定还是会自己祭祀的。 孟幞混迹乡野,知道那些庶民寻常是最好糊弄,很多时候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甚至能比牲口更加听话地在田地里面老老实实地耕种着,土地生产出来的粮食大部分都不属于他们,可他们依旧对此感到满足。可有时候为了活下去,他们也能做出最愚蠢与恶毒的事来。 那些庶民啊。 孟幞喝了一口酒。 他们没有上安社稷下抚黎民,最后流芳百世的宏图志向,他们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郑左生真的是中枢的勾心斗角看多了,现在的心都不够踏实了。 郑左生被孟幞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要不是抱着昀哥儿,他都想跟孟幞开喷了。 幸好这时候,翊哥儿还是大力出奇迹了。 别说,那个大石榴真的被他咬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里面一颗颗红彤彤的石榴籽。 翊哥儿不顾满嘴的苦涩伟大,直接上手抠出一粒就呜啊呜啊叫着向昀哥儿的方向伸过来。 见此李复赶紧说道:“翊哥儿这大哥倒是做得不错,知道想着昀哥儿。” 昀哥儿听得津津有味,结果发现郑左生跟孟幞都不说了,还有点失望。再一看翊哥儿,他双手全是石榴皮的汁水以及口水,掌心里面是破损的两粒石榴籽。 这压根没法吃。 反正昀哥儿坚决不吃。 昀哥儿嫌弃地扭回头,李复顿时笑道:“昀哥儿这爱干净的毛病真的是改不了了。” 说话间,翊哥儿剥开的石榴跟手心里面的两粒都没保住,全被李复拿走了。 翊哥儿不高兴地挥舞了几下手,企图抢夺回来,发现没成效之后,翊哥儿也就不管了。他也不爱吃石榴,主要翊哥儿吃了半天全是苦味,他觉得石榴就是苦的。 李复看翊哥儿弄得浑身脏兮兮的,加上现在没事儿做了,翊哥儿有哭的迹象,索性让丫鬟把翊哥儿先抱走了。 至于昀哥儿,他还被郑左生抱着。 “两位今天是中秋,别聊国事了。我那小花园有十来盆开得特别好的菊花,要不要去看看花?” 昀哥儿也放松了心情,扯着郑左生的衣袖呜啊呜啊喊了起来。 去去去,去看。 那里还有他的两盆,他养的可好了! 他至今还没从他阿爹跟娘亲以外的人听到过夸夸话,昀哥儿已经迫不及待了。 10. 昀哥儿当了个小裁判 被翊哥儿一打岔,加上李复打了个圆场,郑左生也就不跟孟幞计较了。比起孟幞这种长年喷子,郑左生的性子还是温和很多的。 抱着昀哥儿,郑左生也挺干脆,直接让李复带路。 李府并不大,他们要去赏花,去的小花园就是之前辛娘跟布氏常带昀哥儿、翊哥儿常去的小亭子那边,等李复带着人到了,那个小亭子里面也早就放好了一些简单的糕点跟瓜果,而在小亭隔着栏杆的不远处,十几盆的菊花正开得极其绚烂。 这是布氏的弟弟专门寻摸来的,一路运到李府这儿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后面到了李复手里,他还专门找了花匠照顾那些菊花,所以现在一团团的花开得是真的好。 本来秋天是有些寂寥的时节。 不过此刻他们这儿有好友做伴,还有一个福娃能逗趣,加上前方菊花灼灼,反倒让这个时节显得热烈热闹了起来。 “这几盆菊花看着是真好。”孟幞也有些爱花,看了那些菊花忍不住夸了声。 看他原本不高兴的面色褪去,李复笑着给郑左生到了一杯酒,示意他就不要跟孟幞这个喷子计较了。他怼天怼地,这脾气他们以前不是领教过了么,不要跟他置气,惹急了他们也怼不过孟幞。 郑左生也不气了,惦着怀里的昀哥儿,索性一把递给孟幞。 这昀哥儿确实有点瓷实,抱了这么久郑左生也感觉手臂有些酸。好好,那就让孟幞累一累。 孟幞别看人消瘦,看着也有些古板,不过做事很干脆,甚至还有几分豪迈。 这会儿看昀哥儿被递过来,孟幞一笑,直接手臂一伸就把昀哥儿给捞了过来,顺带也掂量了一下。 “嗯,孝先没说错,你还真是个瓷实的小孩。” 昀哥儿不高兴了,立马用婴语呜啊呜啊反驳。一个个的,怎么天天说他胖,娘亲明明说他不胖的。 “小小年纪还敢反驳,你可比不过子明,你连话都不会说,还不是我说你胖你就得认下。” 好家伙,昀哥儿都不用婴语跟他抗议了。到这时候,这孟幞还要暗戳戳怼一下郑左生跟他阿爹。 幸好郑左生真不想跟他计较,反而喝了一口酒笑道:“这小娃儿可真是聪慧,咱们跟他说话,竟然都会一句一句回答我们,甚至还会听我们在讲些什么。成纪县离这儿也不远,以后孝先要是舍得,可以让他到我这儿来读书开蒙。” 他们三个人之间,要论谁最有读书的天赋,就算孟幞这个喷子也不好意思反驳郑左生。郑左生小的时候可是有神童称呼的,读书嘎嘎厉害,他们确实比不上。 另外郑左生在中枢官做的其实也不大,原来朱祚皇帝还活着的时候让他做的是博士仆射一职。什么意思呢,就是中枢那儿开有一所叫做‘太学’的学校,每年梁国各地不都有被举荐的人才么,都统一去太学学习几年,学习更多知识的同时,也顺带了解了解梁国的官场文化。 可是有学生就得有老师啊,这老师统一都叫博士。一堆老师归谁管,那就归校长管,这校长就是郑左生了。 这职位严格来说属于清高、事不多,跟中枢朝廷的政治关系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因此来说,郑左生不仅自己读书好,他当老师当习惯了,所以才开口说教昀哥儿。 李复是很要卷的人,郑左生这么认可昀哥儿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立马就替昀哥儿答应了下来。 可昀哥儿不答应啊。 郑左生一看就是那种特别严厉的老师,再说他还这么小他爹就给他找老师了,这还了得? 昀哥儿直接急得开口说话了,“不...不......” “咦?”孟幞听到昀哥儿开口,立马低头去看。 昀哥儿一张白嫩的小圆脸整个都快皱起了,那只小短手好笑的不断摆动,嘴巴说着‘不不’。这发音还有些不准,听着有点像是‘剥剥’的发音,可他应该确实在开口。 孟幞一下大乐,“好个昀哥儿,这么点年纪为了不想读书,急得连话都说出来了。” 正常小孩大概一周岁就能简单地叫爸爸妈妈了,昀哥儿是在开春生下,算算时间也九个月了。虽然比寻常小孩儿说话时间早一些,可也早不了多少了。像是郑左生的有个孙子十个月的时候就叫阿爹娘亲了,因此他们就是惊奇昀哥儿第一次开口,倒也不惊讶他能说话了。 昀哥儿发现自己急得一下没憋住,下意识用小手捂住了自己嘴巴。 其实类似这样模糊的发音,昀哥儿发现他半个月之前就可以叫出来了。只是发音还不标准,所以他一直憋着没开口,而是偷偷练习。只打算等发音标准了,结结实实给辛娘一个惊喜的。 一听昀哥儿突然开口,李复毕竟的第一次当爹,忍不住就把这小娃从孟幞那儿抱了过来,然而期待地看着昀哥儿喊:“昀哥儿,叫阿爹,阿...爹......” 昀哥儿捂着嘴巴认真地盯着李复,他要是还跟上次一样狠狠应自己阿爹一次,恐怕阿爹真的要生气了。 思索了下,昀哥儿一脸纠结地放下捂着嘴巴的手,这才开口,“阿...爹。” 这‘阿爹’虽然听起来像是‘阿叠’,但很明确是在叫人了! 李复本来以为这昀哥儿跟翊哥儿检查后,发现以后基本也没啥出息,他自己会不太待见这俩孩子。 可今天昀哥儿歪歪扭扭地叫他阿爹,李复竟然发现他的心忽然就柔软了下。 之前其实他一直没什么当父亲的感触,带昀哥儿多也是昀哥儿好带,另外昀哥儿表现得有些不寻常,他还是有些期待昀哥儿日后会有大出息。 可唯有此刻,李复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当爹的心情。 这是他的后代,不管昀哥儿会不会有出息,他都是他血脉相连会叫他阿爹的子嗣啊。李复又想起了翊哥儿,连带对翊哥儿也开始多了不少耐心。 “昀哥儿,再叫一声。”李复似乎对小娃叫他爹这个时候情有独钟。 昀哥儿童言稚语地叹了口气。 他理解李复,这个时代李复这么大年纪当爹也不容易,恐怕很盼望一个孩子了。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满足自己老父亲的心愿啊。 昀哥儿只能抬手拍了拍李复的肩膀,然后又叫了两声阿爹,把李复哄得有点没忍住,一口气连喝了好几杯酒。 孟幞他们也没笑话李复,要他们这个年纪才第一次当爹,他们也这样。 发现昀哥儿会说话之后,这三个中年人一高兴,索性就继续对酌唠嗑起来。不过这次他们都没唠国事了,而是开始唠嗑八卦。 特别是郑左生,那校长的身份不是白混的,简直跟情报头子似的。中枢的那些官员小道消息,还有那些进入太学的学生身上的一些好坏趣事,一件件讲的昀哥儿支棱着耳朵听得不亦乐乎。 他们喝酒聊天,随着天色渐晚,一轮大月亮特漂亮地挂在空中。 三人都有些微醺了,看傍晚秋风吹拂,他们原本喝酒上头的热气也散去一些,整个人惬意得不行,再就着月光看那十几盆灿烂的菊花,一个个忽然文雅了起来。 他们叫来了丫鬟,准备了笔墨纸砚。 至于昀哥儿,就被孟幞往婴儿专属椅子那儿一塞。 李复今天最高兴,上去就开始挥毫泼墨。写完还读,读完醉得不轻地问昀哥儿自己写得怎么样。 李复写的是一篇月赋,用词比较华丽,不过毕竟是短时间写成的,加上李复本身也不是很擅长诗词,这月赋在用词上还是有些太过繁琐,听着比较一般。 郑左生瞧着昀哥儿,这小孩儿就跟真的在想李复这篇月赋好坏似的。 昀哥儿看了看自己阿爹,想了下,还是很给面子地鼓起了手,然后咧着嘴夸奖对方,“阿爹,棒。” 郑左生一下乐了,这好像是真听懂了。 他是个更风雅的性子,索性笑道:“来来,咱们今天写赋写歌写诗,就让昀哥儿给我们当个小上官,看看谁写的东西最好。” 孟幞也喝高了,袖子一卷就说好,他可不认输。 昀哥儿都惊呆了,这三个这么大的人,竟然真的比赛起来了。不过昀哥儿也是个喜欢热闹的,还真认真去听他们读自己写的诗句。 昀哥儿也暗戳戳看了,他们写赋的比较少,昀哥儿估计那是因为赋的字多啊,比较难想。 他们写得比较多的是五言古诗,后面也有几首七言古诗,谁写完了就谁读给昀哥儿听。 其实昀哥儿也不大听得懂,特别是诗句里面会运用各种典故,他们一个个信手拈来,可昀哥儿不懂呀。 既然听不懂,昀哥儿就全凭自己心意来了。 他听着好听的,就给对方鼓掌,不好听的就摇头。往往他一摇头,那个写诗的人就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嘀咕说:“不算数不算数,再来,我再写。” 一鼓掌,诗句的主人就哈哈大写,然后把那张纸放在桌子上,还用一枚大石榴给压住。 昀哥儿人小,还是容易犯困的年纪,以前他睡得也早。结果今天中秋,愣是到了大半夜没法睡。 后面昀哥儿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趴着睡着的,迷迷糊糊之间只听到辛娘不高兴地说道:“翊哥儿都早送回去了,让昀哥儿在小院子里面吹冷风,要是昀哥儿生病了可怎么办?” 昀哥儿后面没听清了,实在太困,眼睛不受控制闭上就彻底睡了过去。 孟幞跟郑左生的礼物 昨晚的作息彻底打乱了昀哥儿的生物钟,因此第二天昀哥儿直接一口气睡到了中午,还是因为肚子饿了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昀哥儿醒来的时候辛娘不在房间,丫鬟则是在一旁一直照看着。转个身的功夫就看到昀哥儿懵懵地坐在床上,睡得太熟,脸上还沾了一点睡着时流下了的口水。 丫鬟笑了声,赶紧拿了干净的布给昀哥儿擦了擦。 洗过脸昀哥儿才彻底清醒。 不过这会儿辛娘也回房了,一回来就看见昀哥儿刚刚换好衣服,顿时过来抱起了小福娃,还用手摸了摸昀哥儿的额头。 “你说你阿爹也是,怎么好把你一个人放在小院里吹那么久的冷风。要不是昨天我去找,他还要带着你闹一个晚上。幸好咱们昀哥儿身体好,吹了大半夜风也没生病,不然我不让他李孝先好过。” 辛娘原来是个很温柔甚至是有点逆来顺受的性子,可李复平常可以不管昀哥儿,但不能欺负昀哥儿。 要知道这小孩儿有多难养,稍稍不注意一场病就会没了。辛娘以前小时可是见过的,她母亲这么仔细养也是没了好几个孩子。 再则昨天,翊哥儿怎么就早早送回去了? 辛娘觉得是因为布氏强势,就像是刚生孩子的时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复对这两个以后泯然众人的孩子不在意。辛娘心里是有点不忿,不过也有点不敢闹,可布氏就敢。布氏闹了,李复不也意识到自己错了,然后来安抚她们了么。 昨晚辛娘是真生气了,她抱回昀哥儿的时候要不是顾及还有孟幞几个在场,她都想掀桌子了。 布氏敢给翊哥儿争,那她也敢。她自己做什么都没关系,反正李复不能委屈了昀哥儿。 昀哥儿注意到辛娘越说越气,可看似强势,她自己眼睛却红了起来。 这让昀哥儿也有些难过。 想了想,昀哥儿索性抬手抱住了辛娘的胳膊。 “怎么了?”辛娘立即被昀哥儿吸引了注意,自己那些不太好的情绪很快驱散了不少。 昀哥儿黑湛湛的眼睛瞧着辛娘,然后艰难地开口,“娘...娘亲。” 昨晚阿爹都叫过了,昀哥儿就不打算再继续练习发音了,今天就叫娘亲,让娘亲也高兴高兴。 辛娘果然一下睁大了眼睛,她甚至蹲了下来看着昀哥儿,满脸喜色,“昀哥儿叫娘亲了?” “娘亲。”这回昀哥儿的发声又清晰了一些,这是真在叫娘亲。 辛娘这回真的哭了出来,但却是喜极而泣。 她抱起昀哥儿,一个劲儿拍着昀哥儿的后背,高兴得都不知道做些什么了。 好半天,辛娘才平复了心情,这才想起昀哥儿今天没吃早餐,也该吃些东西了。谁知道辛娘带他去吃东西的时候,昀哥儿却扯住了辛娘的衣袖,双手比画着开口,“大...石榴。” 昨天李复可是给了他一颗特别好特别大的石榴,可是他们没给他剥开,昀哥儿一点都没吃到。 虽然很可惜,不过阿爹他们竟然拿大石榴来逗他,那就是他的!后来去小院子那儿,那颗大石榴还被昀哥儿抱过去了呢,这是他要给娘亲吃的。 辛娘是懂自己儿子的,昨天气归气,可是她从小院子那儿气抱起昀哥儿的时候,昀哥儿迷迷糊糊还要张望自己那颗大石榴,辛娘当时就把那颗大石榴给拿起来一起带走了。 “昀哥儿别急,大石榴还在。” 辛娘让丫鬟把那颗大石榴去拿了过来,昨晚辛娘就专门单独放好了,以免跟其他的石榴混在一起。 昀哥儿一抱到手里就知道是昨天那颗,这重量跟颜色,娘亲没有拿给他别的石榴。 “昀哥儿喜欢石榴吗?要不要娘亲弄一点石榴汁给你吃?等晚上了,娘亲再给你做个石榴的荷包,到时候让昀哥儿坠在腰上。” 昀哥儿晃了晃头,白嫩的小手啪啪拍了两下大石榴,随后目标明确地推给辛娘。 “娘亲,给娘亲。” 辛娘本来以为昀哥儿是让她剥,没想到昀哥儿说是给她。原来昀哥儿昨天困得不行还惦记这颗石榴,就是想要拿给她吃。 这真是把辛娘给感动的,当即就狠狠亲了昀哥儿一口。 收起了大石榴,辛娘脸上乐滋滋地抱着昀哥儿去吃饭。吃饱喝足后,布氏带着翊哥儿来看望了下昀哥儿。 昨天的事布氏也知道了。 她本来以为李复送翊哥儿回来的时候,肯定也把昀哥儿也送回去了。结果他竟然把昀哥儿带去小院子那儿,后半夜又比较冷,他们几个喝酒喝的热气上头,却把昀哥儿放在一边挨着冻打瞌睡,这也把布氏吓了一跳,心里也想李孝先这做得有些不地道。 布氏本来有些担心的,不管看昀哥儿现在还是吃嘛嘛香,也松了口气。 稍微跟辛娘难得同仇敌忾地说了几句李复的不是,翊哥儿就呜啊呜啊朝昀哥儿挥手,想跟昀哥儿一起玩儿。 辛娘见了笑道:“翊哥儿会说话了吗?昀哥儿今早会叫娘亲了。” 布氏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开心。 同时布氏也下意识看向翊哥儿,本来想忍的,可最后没忍住,还是悄悄哄起了翊哥儿叫娘亲。 可翊哥儿向来活泼,此刻在布氏怀里也一点不安分,身体扭来扭去,脑袋更是一下转过来一下转过去,压根不看布氏的口型。 昀哥儿也注意到了翊哥儿的不安分,于是挥舞着手叫了一声。翊哥儿一向跟着昀哥儿玩儿,听到昀哥儿有动静立马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昀哥儿抱着辛娘的胳膊,稚气地喊:“娘亲。” 翊哥儿眨了眨眼,他不安分跟着布氏的口型学,却认真看着昀哥儿的嘴巴。主要还是之前昀哥儿教他联系发音,翊哥儿都习惯了。毕竟不跟着昀哥儿学,昀哥儿就要拍他脑袋。 “娘亲。”昀哥儿又叫了一声。 翊哥儿终于明白了过来,他跟往常一样也开口模模糊糊地喊:“娘...亲......” 他的发音也不标准,听着像是‘酿轻’,可布氏也跟早上的辛娘一样,意识到这不是乱喊的,是翊哥儿真真切切地开口了!就是翊哥儿这第一句话,虽然喊着娘亲,可他是朝着昀哥儿方向喊的。 可布氏顾不得注意这个了,她只是下意识高兴地抱住翊哥儿,热切地哄着翊哥儿,“翊哥儿,再叫一声娘亲,再叫一声。” 别看孩子小,他可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其实大人的脸色他们已经会看了。 翊哥儿能觉察到他亲近的布氏十分高兴,于是也咧开嘴开始笑,过了会儿,这才又喊了声娘亲。 布氏这回是听得真真切切了。 辛娘见布氏高兴地搂着翊哥儿连亲带哄,心里忍不住升起几分自豪之色。 布氏没注意到,她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翊哥儿分明是跟着昀哥儿学的。再想想平时翊哥儿跟着昀哥儿玩儿,昀哥儿就带着他总是咿咿呀呀地说话。当时以为是小孩儿无意的叫声,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昀哥儿在带着翊哥儿学习发音。 今天两个小孩子都开了口,布氏跟辛娘也都想继续逗他们说话,因此很快就抱着自己的小娃就回去了。 之后因为孟幞还有郑左生还在李家做客,毕竟有外男在,辛娘索性就待在房间陪着昀哥儿玩儿,一直没怎么出门。 这样一直过了四五天,李复才来找辛娘。 他面色倒是寻常,不过看到昀哥儿就立即抱了起来,还期待地盯着昀哥儿看了看。昀哥儿懂他的意思,立马给面子地叫了声阿爹,把李复哄得十分开心。 随后李复就把昀哥儿抱在腿上,对着辛娘开口,“子明他们今早已经离开了,走之前送了一份礼物给昀哥儿,回头我让人送来。” 辛娘也是有点了解李复的,李复虽然看起来面色平常,但是内里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 之前他们几个大晚上喝酒,还拖着一个八九月的孩子陪他们闹,说起来还是有点丢脸的。 这么几天过去了,其实辛娘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最主要还是李复心里也意识到不对,估计下次不会再做类似的事了。 李复继续逗了一会儿昀哥儿之后才离开,而到了傍晚,孟幞几个送来的礼物也如约被丫鬟送了进来。 孟幞送来了一个很精美的食盒,昀哥儿还以为是吃的,当时就高兴得手舞足蹈。结果一打开,最上面一层是一颗大石榴,下面一层铺垫的全是书! 昀哥儿马上明白,这个孟幞在逗他玩儿。 那天他一直抱着石榴不撒手,也一直张牙舞爪要吃酥饼,孟幞弄这一出在故意笑他呢。 哼。 昀哥儿气呼呼地想,怪不得孟幞是个怼王。哪怕他还是个九个月的小孩儿呢,孟幞都不认输,临走还故意气他一下。相比郑左生的礼物就简单多了,是一套齐全的文房四宝。 昀哥儿又叹气了。 唉,孟老头故意拿食盒揶揄他,郑老头呢,还没正式拜师呢,已经开始企图卷起来了。 还没读书呢,就送考试要用的工具。 昀哥儿小心翼翼把那套文房四宝推了推,不想看不想看。 辛娘笑着把这套文房四宝加上孟幞留下的书都收了起来,这些东西可都是珍贵之物,尤其是这几本书籍。 辛娘虽然识字,但只认识少数简单的,还是当初是她母亲为了教她管家学的。至于正儿八经的书那是没学过的,不过即使如此,辛娘也知道这书的珍贵之处。当初她家里光景最好的时候,那也是没几本藏书的。 孟幞虽然把书放在了食盒中,可爱护看重昀哥儿的心却不比郑左生少。 很快,昀哥儿手里只剩下那颗大石榴了。 昀哥儿没打算把这颗石榴给别人,这是孟幞给他的! 昀哥儿决定让阿娘帮忙剥出来,然后把大石榴捻出汁水来都喝了。孟幞故意气他,一定以为他吃不到,但是他偏偏就要吃到,气死孟幞。 昀哥儿站起来啦! 大石榴昀哥儿最后是真吃到了,就是可惜只吃了一半。 辛娘让丫鬟剥开,一粒粒的饱满红籽装满了一整个小碗。辛娘选了一部分,用干净的纱布装好后挤出了一些清爽的石榴汁。 昀哥儿用着小勺子,一勺一勺喝得特别高兴。 不过辛娘觉得他不能多吃,另外一半不肯给他,反而笑着自己跟丫鬟一人一把分了,把昀哥儿气得呜啊呜啊直叫唤。 大石榴事件之后,也预示着昀哥儿在这个时代过的第一次中秋节就这么过去了。不过昀哥儿还是太小,每天都是睡睡吃吃喝喝,时间对他来说还是没什么太大的概念。 只是这样不倦悠闲的日子昀哥儿也没过多久,大概七八天后,再次空闲下来的李复竟然又卷起来了。 这回,他卷得很认真。 他明确表示在昀哥儿跟翊哥儿吃完晚餐后,统一都抱去书房让他们熏陶知识,企图给两个小孩开启早教生涯。 翊哥儿压根不知道这什么意思,昀哥儿则是耷拉着脸老大不高兴。 李复是一家之主,做出了决定了之后也没人敢反驳他。再说,让两个小孩儿早点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也是为他们好。只要在保证他们健康的前提下,辛娘跟布氏都是十分乐意的。 第一天早教,翊哥儿趴在空榻上没一刻钟,立马就呜啊呜啊大哭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李复父爱爆棚,因此耐心也提高了很多。再则孟幞跟郑左生两位好友更对昀哥儿看重,都觉得昀哥儿是有几分早慧在身的。 有了别人的肯定,李复更坚定了心要好好熏陶昀哥儿。 翊哥儿吵闹,李复本来不想带的。不过想到两个孩子最好一视同仁,因材施教也得他们大一点才是。再则,他还得考虑后宅安宁这个问题,不带翊哥儿回头布氏闹起来也是让他头疼的。 李复没安抚过哭闹的小孩儿,昀哥儿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咧开嘴就嘿嘿笑。昀哥儿还以为李复很快就会败下阵来,没想到他忍住了,还真哄了翊哥儿许久,把翊哥儿哄好了一些。 之后李复就开始给他们读书,是真的读书。 这个年纪,李复也不妄求两个孩子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只要有一个氛围就行了。 大约是之前哄翊哥儿花了不少时间,这次的书香氛围烘托时间不长,大概持续了半个时辰不到,李复就让丫鬟把昀哥儿两个抱回去了。 慢慢来,李复还是深知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的。 别说,翊哥儿连续哭了三四天,但他也是主打一个皮实好养活。大概是看出了每天晚餐后的熏陶环节没法免除,翊哥儿就开始老实了下来。就跟他当初发觉真不能喝奶之后,也立马婴儿套餐吃得嘎嘎香。 翊哥儿不哭,李复的读书就顺利起来了。 昀哥儿安静地坐在空榻上,他旁边是翊哥儿。翊哥儿安静是安静,不过时不时啃一下自己的小手手,然后懵懵懂懂地看着读书的李复。 唉。 昀哥儿觉得他小小年纪真的心累,竟然遇到这么卷的阿爹。最关键的是他听不懂李复在读的是什么,他摇头晃脑,读一段就喝一口茶水,之后再读一段。 这样真的好无聊。 这样枯燥的早教,他这颗还是刚刚出生没多久的新生大脑根本记不住的。 翊哥儿现在不哭了,可他现在改犯困了。一半李复念一会儿,他就迷迷瞪瞪歪着身子倒在空榻上要睡觉了。 这入睡速度,比晚上布氏哄他的时候都快。 他跟翊哥儿昏昏欲睡,李复一个人今天好像还读出瘾头来了。他似乎读到了一篇自己特别喜爱的文章,有点达到了如饮醇酒,其味无穷,久而弥笃的境界,这会儿他根本不管昀哥儿两个了,只是自己在那儿读的抑扬顿挫、唾沫横飞,都把翊哥儿的瞌睡虫都吓跑了。 翊哥儿迷迷糊糊地靠在昀哥儿身边,大约在盘算丫鬟什么时候把他抱回布氏那儿。 昀哥儿实在无聊,所以拍了拍翊哥儿,打算自己折腾一些事做。 从做梦发现自己是大学生小孩之后,昀哥儿一直最想成功的两件事就是说话跟走。 说话这件事算是成功了,自从中秋开口之后,昀哥儿现在讲话也渐渐顺溜了起来。能开口,虽然说不好连贯话,可至少能发表自己的想法了。 最后一件就是走路。 昀哥儿爬已经很利索了,偶尔被辛娘扶着双手也能在地上走两步,可他自己一个人还没站起来过。 要是能走,昀哥儿可想跑了。 翊哥儿是懂昀哥儿的,昀哥儿一拍他,他就歪歪扭扭地翻了身,然后跪怕着抬高上半身。昀哥儿则是跪坐着,双手努力撑着翊哥儿的肩膀,摇摇晃晃地企图站起来。 李复这会儿读得入神,压根没注意到俩小孩儿在企图‘越狱’。 还真别说,今天昀哥儿发现他竟然真的摇摇摆摆站了起来。看昀哥儿站起来,翊哥儿也被他撑得没力气了,整个人往旁边一倒,管自己又啃起了手指头,还咿咿呀呀的笑得没心没肺。 昀哥儿发现自己脚有些软,不过他还真站起来了。 他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整个人一下重心有些不稳。 翊哥儿年龄上是大哥,行为上妥妥的好小弟,看昀哥儿走不稳,立马就呜啊呜啊没什么意义地叫着爬回了昀哥儿身边,方便昀哥儿能够扶着他借力。 翊哥儿又爬回来,昀哥儿重新借力站稳,慢慢还真走了两步,顿时高兴得直乐。 他这是能站起来啦! 回头走两步给辛娘看,辛娘一定高兴坏了。 李复读啊读,终于要翻页的时候忽然想起两个没动静的小孩儿。一扭头,他竟然看到昀哥儿东歪西倒地在空榻上站起来走路! 翊哥儿则是趴在旁边,昀哥儿走不稳的时候他就凑过去让昀哥儿借力,走稳了他就翻到一边自己玩儿。 嗯,这个兄弟感情是可以的。 李复一面担心翊哥儿心眼会不会太实诚,一面看到昀哥儿第一次真正不用大人扶着走路,心里也是高兴得不行。 上次地听到昀哥儿说话,这是看见这小娃走路,大约这就是为人父母一点点瞧着孩子长大的喜悦。 有了这一遭,李复也不读书了,反而把昀哥儿一把捞起放到了地上,然后开口,“昀哥儿,走两步看看。” 昀哥儿就知道又该表演了。 唉,大学生小孩也不容易。 中秋他会说话之后,辛娘到现在都还在逗他,有时候就让他表演一个‘说话’,有时候他说个长语句,辛娘就高兴得一直夸他。跟李复还有布氏一起说话的时候,辛娘就会不经意地提起昀哥儿白天的‘丰功伟绩’。 然后昀哥儿就会收获好多的夸夸话,就是有点对不起翊哥儿。 因为昀哥儿算是看出来了,李府的所有人都卷。他收获了夸夸话,布氏一定也让翊哥儿去努力的,争取也收获夸夸话。 之前是说话,现在该轮到走路了。 昀哥儿看着李复期待的模样,也没让他失望。虽然现在没翊哥儿借力,可地面比空榻平稳,脚踩到结实的地面也就舒服不少。 摇摇摆摆,昀哥儿站起来了! 这是昀哥儿在地面上小小的一步,但却是特别有纪念意义的一步。 昀哥儿小脸可自豪了。 最后,昀哥儿连迈两步,哒哒走了一小段距离,然后刹不住车,重心不稳下啪唧跪摔在了地面。 不过中秋过后,陇县这儿的气温就一日冷过一日,现在昀哥儿穿的长衣长裤,这一摔倒是也不疼。 昀哥儿一摔倒,李复立马把小娃抱了起来,然后继续乐呵。 昀哥儿是真能走了。 再看翊哥儿,翊哥儿呜啊呜啊叫得厉害,这会儿爬到空榻的边缘焦急地想要爬下去。但对一个九、十月的小孩儿而已,空榻的高度跟悬崖差不多,翊哥儿下不来。 李复走过去摸了摸翊哥儿脑袋,“翊哥儿也要好好努力,昀哥儿都能走了。” 翊哥儿压根听不懂,只是自己索性揪住李复的袖子往上面涂口水。 有了昀哥儿站起来这件事,李复也没心思读书给他们听了,索性让丫鬟进来把两个小娃抱回各自的娘亲那儿。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昀哥儿一睁眼就听到辛娘笑呵呵地对他说话,“咱们昀哥儿会走路了,可真厉害。” 昨天晚上李复就告诉辛娘了,不过从书房回来的昀哥儿又困得迷迷糊糊,辛娘也就不跟昀哥儿唠嗑了。 昀哥儿乖乖被辛娘穿好衣服,吃过婴儿早餐后,昀哥儿就当着辛娘的面走了两步。 可惜就只能平地走一会儿,昀哥儿发现他现在要迈个台阶还是费劲儿,甚至两个门槛都跨不过去。 昀哥儿打定主意还要多多练习,然后想着以后要表演的事儿又多了一项。可出乎昀哥儿意料之外,没两天辛娘反而有些忧心忡忡。 她跟昀哥儿念叨,既然会走路了,那么就该找个玩伴儿了。说是玩伴儿,其实就是从小跟着少爷的仆从。 昀哥儿这个年纪,身边那是一点都离不开人的。 他还小的时候,她跟丫鬟看着就够了,可是昀哥儿渐渐长大,那就需要玩伴。丫鬟不行,一个丫鬟年纪大,跟昀哥儿玩不到一起。再一个,也怕昀哥儿逐渐长大被教坏,到时候早早损伤了身体。 可李府这儿的丫鬟仆从都是李复陇县上任后找的,签的也是活契,没什么家生子,找不到牢靠人。外面找人,辛娘又怕看走眼,到时候害了昀哥儿就不妥了。思来想去,辛娘觉得这事儿还得找李复,让他来安排。 他要把饿六年的肚子吃回来 玩伴儿的事辛娘一直嘀嘀咕咕了好几天,然后在一天清晨,辛娘忽然一脸高兴地给昀哥儿打扮好。 “昀哥儿,你阿爹给你找好人了,到时候你选选。” 这次玩伴的事,李复确实上心了。 不仅把李府几个仆从都考量了一遍,选人品不错办事也利索地问了他们老家或者亲朋好友那儿有没有合适年纪的小孩。除此之外,李复还派了人去人才市场那儿寻摸了一圈,最后合格不错的一共挑选了六个小孩出来。 昀哥儿看得出来,辛娘今天是真开心,还一直夸他阿爹这回是真走心了。 “你阿爹说了,咱们昀哥儿是自己有主意的,所以多挑了一些人。昀哥儿自己看看,谁最合眼缘,咱们就留下他。” 说话间,昀哥儿就被辛娘给裹得严严实实了。 凉州这儿冬季来得早,早晨要是还不到出太阳的时候,人到了外面就能吸一口干燥的冷气了。虽然昀哥儿一直待在屋子里面,也吹不着冷风,不过辛娘还是怕他生病了。 昀哥儿费力抬了下手。 现在都裹得这么严实了,到了冬天估计他是个大大的圆球了。昀哥儿瞅了瞅辛娘,然后就收获了来自娘亲一个爱的拥抱。 辛娘满意地搂着自己的小福娃,很快就叫着丫鬟把人带进来。 很快,昀哥儿探头探脑中就看见了六个小孩儿走了进来。 他们都不大,辛娘刚才就跟他说了,这几个小孩儿最小的四岁,最大的七岁。 大约是来之前早就被家里人反复嘱咐过了,就算是最小的四岁孩子,也只是怯怯地站在末尾不吵不闹。 这还是昀哥儿第二次见外人,他认认真真地看这几个小孩儿,忽然就对外面的世道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上次中秋的时候,昀哥儿还听郑左生跟孟幞吵过,他们说世道不好说百姓艰难,昀哥儿当时心里就有些担心。 乱世兵锋一起,会遇到什么事儿就不好说了。 可是孟幞他们很快也不谈了,他们喝酒吃石榴,赏月还评选哪一盆花最好看。他更是每天被娘亲轻轻叫醒,逗逗翊哥儿,在暖烘烘的床上洗得香喷喷的睡觉,昀哥儿渐渐也就把当时的担忧给忘记了。 他第一次见的李府之外的人是读书人,就算孟幞说是寒门,也是家有余财的寒门,可这几个小孩儿才是真正的底层人了。 昀哥儿看着他们,眉头都皱了起来。 这几个人小孩儿都很瘦很黑,衣服也极其单薄。来李府之前,他们应该是被家里人搓洗打扮过了,可他们之间的衣服不是过短不合身就是缝补过的。 小小年纪的手上,都是各种粗糙茧子,那些灰尘脏泥也已经渗入到皮肤中,即使努力搓洗也洗不掉。或许以后日子好一些,等皮肤组织不断新陈代谢才能慢慢把这些脏污清除掉。 辛娘看昀哥儿一张小脸全皱起来了,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问昀哥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辛娘一瞬间心就慌了下,怀疑是不是这几个小孩儿带了什么病,把病气过给昀哥儿了。 大约是看辛娘面色有些不好了,那几个小孩儿顿时露出害怕的神色。四岁的孩子甚至吸了吸鼻子,有点想哭了。 “没事。”昀哥儿感觉自己心里有些沉重了。 想了一会儿,昀哥儿收拾了心情看向了从右往左数的第二个孩子,因为就他穿的最单薄也是最瘦的。 “昀哥儿是要他?” 昀哥儿鼓着脸点了下头。 辛娘这才松口气笑了起来,“行,那除了昀哥儿选地留下,其他几个小孩儿先带他们去吃顿饭,一会儿再给几个钱,记得一定要平安送他们回到自己家里。” 丫鬟应了声就把人带走了。 唯一留下的小孩儿这会儿是又惊又喜,差点哭出来。 “叫什么?”昀哥儿问他。 这小孩儿带着一点口音,不过话大概讲得清楚。他家就是陇县这儿本地人,叫陈狗子,今年六岁,不大不小的年纪。他家呢穷得很,耗子溜他家都得被他家给吃干抹净。这么穷,家里爹妈还生了五六个孩子,这还是活着的,死掉的还有三四个。 这些年的光景真的是不好,家里人的肚子被草绳系得结结实实了还是饿,加上眼看今年陇县这几天冷的这么早,今年估计又要冻死不少人。 想来想去,陈狗子的爹就打算卖了陈狗子。给陈狗子求个活路,也给家里人求个活路,然后就领着他去了‘人才市场’。 辛娘看这个陈狗子讲话还利索,顿时也十分满意,不愧是她儿子挑选的,一眼就选了最好的。 “好了,昀哥儿该吃早餐了。”辛娘担心昀哥儿饿了,等丫鬟送了刚才的小孩儿回来,辛娘让丫鬟带陈狗子去换身衣服,自己先抱着昀哥儿去吃早饭。 前厅那儿,翊哥儿已经吃完,然后在布氏的照顾下在吭哧吭哧练习走路了。昀哥儿前些天会走了以后,翊哥儿没两天也忽然自己摇摇摆摆站了起来。 这回不仅是昀哥儿找玩伴,翊哥儿也找了。 不过辛娘是孤身一人,只能让李复帮忙。而布氏那儿,她则是找了自己亲弟弟布昭。 布昭明白自己姐姐的意思,在他们自家里面选了一个最机灵的家生子给送了过来。所以比起昀哥儿,翊哥儿晚走路,但是玩伴儿倒是早找到。 昀哥儿被裹得有点厚,小手手都没法灵活用了。 这会儿吃早饭,都没法把木勺送到嘴里。辛娘笑着要给他喂,昀哥儿是不想的,可辛娘也不可能给他脱衣服,只能一勺一勺让辛娘照顾他吃婴儿套餐了。 昀哥儿吃饱喝足,那丫鬟就领着一脸拘谨的陈狗子进来了。 以后陈狗子也没什么事要干,唯一的事儿就是整天跟着昀哥儿,别让昀哥儿摔了磕了就行。 大概是第一次穿合身、厚实又整洁的衣服,加上脚上厚厚的鞋子,陈狗子走路都有些不会走了,偶尔还能看到他悄悄摸一下自己的新衣服。 这衣服料子太好了,而且用料十足,陈狗子心里偷偷想,要是能送出去给家里就好了。他阿娘能改成两件给家里的弟弟妹妹穿,他们也就不用大冬天什么衣服都没有缩在床上。 “陈狗子。”陈狗子恍惚间听到谁叫他。 他没听清,吓得脚一软就跪了下去。 翊哥儿傻乎乎地看着陈狗子的反应,大概是觉得好玩儿,然后在布氏惊呼外加哭笑不得中,竟然也啪唧一下给昀哥儿来了个双膝着地的标准磕头。 幸好翊哥儿也穿得厚实,不然这膝盖都得疼了。 布氏立马把翊哥儿捞了起来,无奈地对着他屁股狠狠拍了几下,哪有哥哥给弟弟磕头的,这闹心的小孩儿。 翊哥儿还是没心没肺地笑,张牙舞爪要跟昀哥儿玩儿。 然后翊哥儿就被抱走了,另外走得还有翊哥儿的那个玩伴儿。比起陈狗子,翊哥儿的玩伴看上去白净很多,除了手上也有点粗糙外,但整体看起来是十分健康的。 “吃早餐。”昀哥儿从翊哥儿的插曲中走出来,一脸严肃地看着陈狗子开口,“吃多多,身体棒。” 辛娘每次看到昀哥儿稚嫩的脸上装大人的模样,她心里就一软,恨不得什么都给这个小福娃。 昀哥儿既然心地善良,辛娘也不会阻止他,立马让人去厨房那儿拿来了不少吃的给陈狗子。 刚才陈狗子就闻到不少香味了,他还看到昀哥儿最开始洒在外面的一些蛋羹,心里早就心疼得不得了了。 现在好了,他面前竟然放了一大碗的苏米饭,还有两张很大的蒸饼,另外还给了一碟酱菜。 大约是知道这些饿恨的小孩儿特别能吃,所以给陈狗子的食物主要是两大管饱,精细上肯定是比不上了。 可陈狗子也不需要精细。 他看着这些食物,小心翼翼地问,“让我吃吗?我能吃多少?” 从陈狗子记事起,他的阿娘就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放过这么多的食物。他只会眼巴巴地看着阿娘把最多的食物给阿爹,然后是大哥、二哥。比起他,下面的妹妹分分到得更少。而阿娘,更是在最后会把他们烧饭的锅用少许的水冲泡一下,把锅里残留下的所有食物残渣都吃得干干净净。 陈狗子总是饿的。 不仅他饿,他能看到阿爹肚子上的草绳越勒越紧,妹妹们饿得眼睛泛黄,在夜里哭叫不停,一直到哭累了睡着。 可是现在,他的面前被放满了食物。 陈狗子想吃却又不敢动。 就算是他在自己家里,不经过阿娘的允许,他也是不能擅自碰任何食物的,那样阿娘会打死他的。 “吃。”昀哥儿给了他肯定地回答,“都给你。” 几乎是昀哥儿话音落下的时候,陈狗子就冲了上去。陈狗子还是机灵的,知道孩子跟孩子是不一样的。 在他家里孩子是不值钱的,粮食才是最宝贵的。 可是在这里,他以后跟着的主人昀哥儿才是最宝贵的。因此昀哥儿的话他可以当真,不用担心他吃了东西被打。 昀哥儿盯着陈狗子,看到他捧起那碗粟米发就拼命往嘴巴里面塞,他根本不用给他准备的筷子,而是用了手。 有些食物的碎屑掉落在旁边,陈狗子立即低下头,他像是一头饿到了极点的野兽一下,用舌头立马把食物舔进嘴里。 他吃得太香了,不仅大口大口吃着粟米饭,还捞起热腾腾的蒸饼,也顾不上噎,直接就往嘴里塞。 他吃得太急,好几次脖子都粗了一圈。 “水。”昀哥儿被他吓到了,赶紧看向辛娘。 辛娘也有点被陈狗子的吃相惊到,指挥着丫鬟给他弄了一碗白水。陈狗子低下头就大口喝,就算呛到了也死活不肯把食物吐出来。 昀哥儿觉得,他像是要把前面六年饿得肚子一口气吃回来。 咱们去找翊哥儿玩 一个从来没有吃饱过的人第一次吃饱是什么样子的? 昀哥儿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而现在他更是直接看到了结果。 陈狗子几乎把一大碗的粟米饭两张大蒸饼都吃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丫鬟阻止了他,他甚至要舔粟米饭的碗。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六岁小孩的饭量。 吃完以后的陈狗子摸着圆鼓鼓的肚皮,脸上浮现出的那种马上去死都心甘情愿的幸福是让昀哥儿有些震撼的。 昀哥儿想,外面的世道真的这么不好了吗? 陈狗子就这么傻乎乎坐着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惊醒地站起来,怯怯地去看昀哥儿还有辛娘。 一动,他就能感觉到那些食物顶到了喉咙口。 可陈狗子并不觉得恶心,相反他认真感受着食物蠕到喉咙口的感觉,最后再美滋滋地把它们重新吞咽到胃里面。 以前陈狗子饿疯的时候就在想,他半夜偷偷起来,把家里的食物一口气全吃了。他饿得要受不了了,就算第二天阿娘打死他,他也是不说什么的。 他真的太饿了。 可他也最终没敢过。 想吃饱的梦似乎从他出生后就根植在了脑袋里面,一直到今天终于实现。 陈狗子想,果然他以前想的没错,吃饱真的太幸福了,幸福到了有了真真切切的后怕,幸好昀哥儿那时候选了他。 “没事。” 陈狗子是不想犯错的,一点也不想。 在他满足于此刻的饱肚又忐忑中,他听到了昀哥儿稚嫩的声音。 陈狗子这回听清了,这才忍不住大大松了口气。 辛娘摸了摸昀哥儿的头发,笑道:“既然定下了,狗子,丫鬟一会儿领你去厨房那儿见郭大娘,让她带你去见见你爹。 你也应该知道,你爹签的是死契,咱们给你爹的粮食也不少了,以后你就是李府的人了,好好跟着昀哥儿。过些年你要是照顾昀哥儿照顾得好,我也让你回家去看看。” 李府这儿的丫鬟仆从其实是不多的,后院这边就是布氏跟辛娘房里一人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照顾生活起居。外面有一个大娘专门做打水扫落叶,也就前段时间,为了照顾那十几盆菊花,李复自己又找了个年纪不小的老花匠。另外就是厨房了,一共是两位大娘。 一位郭大娘,负责外出采购食品跟各种主人家要的东西,另外一个就是纯粹的厨娘,负责烧东西吃。 人员架构就这么点。 郭大娘经常外出,所以这种要出府沟通的事儿基本上都是她去。 陈狗子压根没什么文化,他不理解什么死契,不过他阿爹说过,要是走大运他被选上了,那以后一定要认认真真干活。不然被打死了,他们家不仅得送一张草席来裹他,还得上门赔礼道歉,所以万万不能出错。 虽然才六岁,陈狗子心理上早就懂事。 于是辛娘说了,陈狗子就立刻点头。 昀哥儿看陈狗子还有些惶恐,也没再安抚他了。反正陈狗子要跟他相处很久的,时间长了陈狗子就知道他昀哥儿可不是什么坏孩子,是不会欺负他的。 这边陈狗子得了吩咐,很快就被郭大娘领了出去。 李府原本采购经常走的偏门被打开,陈狗子乖巧地被郭大娘牵在手里。一出门,他就看到他阿爹蹲在门口不远的地方。 今年的天气比去年冷得更早。 他阿爹腰间系着一条草神,单薄的衣着根本不能御寒,这会儿只能蹲坐着缩起身体。 大概听到了声音,这个又黑又有些脏的男人立马回过了头。 “陈木根。”郭大娘膀大腰圆,不过面目和善。 陈木根一下拘谨地站了起来,他首先就看到了郭大娘牵着的孩子。 是狗子! 陈木根有些不可置信。 这半天的功夫,陈狗子从头到脚都换了一身衣服。蓝色的布袄结结实实的穿在他身上,脚上也是穿得干净厚实。 看得出来,这衣服都是新的。而且也就半天工夫,陈狗子的面色都红润了不少,肚子也鼓鼓的。 一看就是主人家待他不错,甚至是极其好的。 陈木根有些羡慕,同时内心对陈狗子的愧疚也少了几分。 卖儿卖女,本分人家的爹娘总是惭愧歉疚的。再说他签的是死契,就为了能多卖一些粮食。 死契一签,陈狗子的命就是人家说了算了。 陈木根又想,有什么办法呢。就算遇到不好的人家,陈狗子至少也能活过这个冬天。不卖他,他们全家都得死在今年冬天。 冻死饿死,还不如吃顿饱的被打死。 “阿爹。”陈狗子吃饱喝足也有了力气,喊爹的声音都大了些。 陈木根红着眼睛想摸摸陈狗子的头,但看陈狗子被打扮得干干净净了,他手还脏就下意识收了回来。 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只是弯着背枯燥地开口,“好好做事,好好做事,好好做事.......” 郭大娘叹了口气。 世道如此,能怎么办呢,幸好李府确实是个好去处。李府的主人李复是不大管后宅事的,里面的两位夫人,也都是人不坏的脾性。照顾主人家的仆从们也都庆幸投到这一家了,总归陈狗子跟着昀哥儿,绝对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陈木根,来,这是你该得的粮食。”郭大娘力气大,出来的时候一只手还拎着好大一袋粮食。 “我多装了一些,都是脱壳的粟米,而且全是今年的新米,你回家煮起来香着呢。” 郭大娘把一大袋的粮食给陈木根,等他接过了,又笑着让他等等,自己转身回去了一趟。 很快郭大娘又出来。 “来,这是舀出来的麦麸,李府这儿也不喂养牲口,主人家们是不吃绊了麦麸的食物的。辛夫人之前说了,这些麦麸给了我跟陈厨娘分。我这份给你,咱们穷苦人家稀罕,你也拿去。 另外这是狗子换下来的衣服,是破旧了,我也没扔,你也拿回去给小娃穿。这里还有好几件昀哥儿换下的衣服,都是夫人找了料子给昀哥儿做的。你看看,昀哥儿长得快,这些小衣服没穿过几次,都新得很。你家要是没这么小的孩子,那就把衣服拆了重新缝个大的,穿着一定也舒服。” 陈木根弯腰肩膀红着眼眶一直唉唉地应着。 郭大娘吸了口气,“行,你再好好看一眼狗子,以后狗子说不得就见不着了,留个念想。” 陈木根却没看。 “不看不看了,狗子是主人家的人了,我现在不是他阿爹了,他阿爹不是我了。” 陈木根颠来倒去也说不明白,索性狠下心一扭头带上东西就走。 狗子过得好,他不能跟狗子多说什么,这么点孩子要是糊涂了,闹腾起来要回家,把主人家惹生气就不好了。尤其李府不是一般人家,李复在陇县可是县长,对他们来说就是老天爷跟皇帝了。 陈木根就这么离开了,陈狗子吸了吸鼻子,没哭没闹,在频频回头中安静跟郭大娘重新回了李府。 这段时间昀哥儿实在有些无聊。 大概是天气一天冷过一天,陇县大概是受灾了,李复跟当初的春季忙耕种时一样忙了起来,现在不仅溜号回来吃饭的次数少了,就连晚上熏陶知识的必修课都开始少了起来。 可忙碌是李复的,昀哥儿这个一岁小孩儿真的没什么事。 以前昀哥儿还不会走,只能被人抱来抱去也没办法,可他现在能走了,那就闲不住了。 隔壁翊哥儿也闲不住,不过翊哥儿可惨了。上次在小花园那儿玩儿,趁人不注意就往那个小水池里面扑,好悬没把布氏吓坏,这几天给他禁止外出了。 昀哥儿想着翊哥儿的事就想笑,忽然决定要找些事儿做。 辛娘这两天因为生理构造原因身体有些不舒服,午饭吃了总要小憩一会儿,丫鬟也在打盹。 大概是昀哥儿乖巧惯了,她们对昀哥儿放心得很。 昀哥儿就这么双手趴在床上,小短腿努力去够下面的地。 哎呀,够不着。 昀哥儿憋红了脸,努力往下移动上半身。 过了会儿,昀哥儿就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一眨眼他就被放到了地上。 都不用回头,昀哥儿就知道抱他的人是陈狗子。 陈狗子给昀哥儿理了理乱呼呼的衣服,小心地问他,“昀哥儿干嘛不叫我,你现在腿还短呢。” 昀哥儿憋屈了。 陈狗子六岁,之前又瘦又黑。现在在陈家待了将近多月,瘦黑没养回来,不仅个头明显蹿了一点,力气更是一天比一天大。郭大娘都说,陈狗子以前就是少营养,要是吃饱喝足,那就是一个大力士。 昀哥儿很快就不气别人说他腿短的事儿了,而是轻声悄悄道:“走,咱们去找翊哥儿,把他带出来玩。” 陈狗子立马点头。 这段时间跟着昀哥儿同吃同玩儿,陈狗子早就对李府的好感叠满,对昀哥儿的好感也叠满。 他真是认准了跟着昀哥儿。 而且陈狗子似乎有些死心眼儿,他像是跟了哪个主人就死听他的,现在辛娘的话都不如昀哥儿的话好使。 陈狗子年纪大一些,腿脚利索,当先小心翼翼开了门。 昀哥儿探头探脑,趁着陈狗子开的门缝就钻了出去。一出去,外面就是一股冷风,激得昀哥儿打了个哆嗦。 把着门的陈狗子注意到了,示意昀哥儿等等。他小心尽量不发声地回去,然后找个小披风出来给昀哥儿裹好。 “昀哥儿穿厚一些,你没吹过风,要病的。”陈狗子自己也还小,但照顾起人来已经很有水准了。 昀哥儿做了一个特别好的梦 等昀哥儿裹好了披风,整个人就剩下一张小圆脸露在外面,实在是像极了一颗特别喜庆的小红丸子。 “好了,咱们走昀哥儿。”狗子看了下路,领着昀哥儿就往翊哥儿住的地方走。一路上平地昀哥儿就自己走,要是遇到台阶,那就狗子先下去,然后把昀哥儿抱一步,再下一步抱昀哥儿一步。 他现在虽然增长了不少力气,不过狗子毕竟才六岁,一口气抱一个小团子走七八个台阶还是困难的,只能一步步来。 一直到离翊哥儿还有二三十米的地方,昀哥儿就带着狗子遮遮掩掩地藏了起来。 然后狗子就从自己领口一摸,里面是挂着的一个小竹哨。 狗子是苦难里面长大的孩子,因此动手能力特别强。比如他不仅会洗碗做饭,还会用工具维修简单的桌椅。用小竹子做竹哨,更是他的拿手好戏。 跟了昀哥儿以后,狗子有次看到花匠修建李府的小院子,哪儿靠边种了几根歪歪扭扭的细小竹子。 李复不是爱竹的人,索性就铲掉了。 狗子看到就捡拾了一些过来,专门做了好几个竹哨全送给了昀哥儿。本来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给昀哥儿看个新鲜。 没想到昀哥儿很感兴趣,还特别让辛娘用红绳把竹哨穿了起来,然后他跟翊哥儿还有翊哥儿的陪玩布洪一人送了一个,让大家都挂在脖子上。 翊哥儿是忠实的‘小老弟’,戴上后,睡觉都不让布氏拿走。 翊哥儿是个倔脾气,现在一个是他从小盖的一个小被子,还有一个就是这哨子。少一个他就睡不着,在床上又哭又闹的。 本来狗子以为昀哥儿只是简单地分享,后来才知道昀哥儿把它当成一个‘暗号’了,这是属于他们四个小孩子的暗号,大人是一个都不告诉的。 果然他吹响了竹哨,大概过了几分钟,就看到翊哥儿那边的门被打开,布洪探头探脑地到处张望。 狗子赶紧挥手。 布洪心领神会,小心翼翼拉开了一些门,然后他也把穿的厚实的翊哥儿抱了出来。布洪年纪还要大一些,已经八岁了。而且他原来虽然也是干粗活,不过从小在布家长大,吃喝还是十足的,因此长得比狗子结实。 这个年纪,抱着翊哥儿倒是能走一段路。 一会儿工夫,布洪就气喘吁吁抱着翊哥儿跟昀哥儿会合了。 “还好昀哥儿你现在过来,夫人刚刚睡着了,不然翊哥儿也出不来。”布洪笑道。 这几天不让翊哥儿出门,翊哥儿就像是不让出门的秋田犬这个犟种一样,不是哭闹就是在家里折腾,布氏跟房里丫鬟是精疲力竭。 刚刚翊哥儿睡着了,难得安静,她们也立马跟着睡。谁知道翊哥儿精力十足,她们是真睡着,他是虚晃一枪。 没几分钟,他就瞪着贼清醒的目光滴溜溜乱转。然后自己坐起来,也吭哧吭哧往床下爬。 幸好这时候昀哥儿来了。 “咱们干什么去?”歇息好的布洪抱着翊哥儿问。 昀哥儿想了想,轻声道:“咱们去阿爹的书房玩探险活动!” 布洪眼睛就亮了,“捉迷藏吗?这个好玩。” 这个捉迷藏还是前段时间昀哥儿教他们的,他们一玩就喜欢。翊哥儿听到捉迷藏,也是高兴得连连拍手。 “走。”昀哥儿大手一挥,直接去书房。 这几天李复忙着整个陇县快要过冬的事,回家比较少,书房哪儿更是好几天没去了。 昀哥儿去那儿除了玩儿,还有就是想翻翻书。 哎呀,主要是从那个做梦发现阿爹是用楷体的梦之后,昀哥儿一直没怎么碰过书了。 之前郑左生送的书被阿娘收起来了,说他开蒙了再拿出来。书可不能乱玩,这点昀哥儿说了好几次阿娘也没妥协。 李复后面也只是给他们读书,看跟碰是一概不给他跟翊哥儿的,就怕他们手脚没轻重给损坏了。 昀哥儿哼哼唧唧,他们不给他自己去看。 除此之外,没大人昀哥儿也不敢带翊哥儿他们去小院子那儿玩儿。那边有一点点的假山还有一个小池塘,翊哥儿傻乎乎的,掉进去怎么办? 一口气溜到书房。 布洪跟狗子都是第一次来,几个小朋友来的时候还充满期待,可到了书房那儿都不敢擅自进去。 昀哥儿可不怕,自己推开就走了进去。 李复的书房其实布置得很文雅,不仅有形如圆月的内拱门,还有各色博古架跟书籍、竹简、布帛等物品。 昀哥儿还是观察过的,李复在用纸的时候一直很小心,而且对纸张很是爱护。因此现在虽然不少书籍都是用了纸张了,但还是有竹简、布帛之类其他的文字载体。 特别是竹简,上面记载的都是先贤之文。但竹简似乎年代有点久了,不少会受潮腐烂。 李复竟然会跟昀哥儿梦里的老师一样,他会对那些竹简做一个简单的修复,之后再用纸张誊抄竹简上的文章。 可以说,李复除了自己喜爱文章外,他也算是一个文物修复师了。 昀哥儿又皱了皱眉,哎哎哎,他的脑子里又自己冒出了奇奇怪怪的知识跟词汇。 文物修复师。 他阿爹还真适合这个称号,以后叫这个好了,不要叫不醉翁了。 “昀哥儿,咱们要不不要在这边玩了。”狗子都有些担心了。 书房面积倒是不小,边边角角也多,适合捉迷藏。可是狗子一进来看着那些书跟摆件,这些东西不知道怎么就给了狗子他们无形的压力。 他们对那些书籍跟知识,有种骨子里冒出来的敬畏。 “没事。”昀哥儿是最不怕的,翊哥儿也不怕。 他们两个来这里好多次了,来多了就习以为常了,当然也还有一点就是昀哥儿也摸出了李复的一些脾气。 李复看着是比较严肃的一个人,同时对他跟翊哥儿特卷。可他从来不认为教育孩子是要靠打,反而愿意去听听小孩子是怎么想的。 哪怕翊哥儿哭吵得再厉害,李复也会笨拙地哄,真的哄不好才尴尬冒热汗地让丫鬟带去给布氏。 一听玩儿捉迷藏,翊哥儿是最喜欢的。 他憋了好几天了,现在重要又跟昀哥儿一起玩儿,直接就迫不及待黑白猜,最后唯一的白,也就是狗子找人,其他昀哥儿三个藏。 这个游戏百玩不腻,昀哥儿让狗子闭上眼睛数两遍手指头,他跟翊哥儿他们直接寻地方去藏了。 这一玩儿一直到了傍晚。 小孩儿本来就是玩儿的时候精力特别好,但过头了又特别能睡。 最后一次昀哥儿找的时候,他在空榻上找到了用软被裹着的翊哥儿三个人。 他们掀开了空榻下面铺垫的软被,然后三个人平躺着盖好,傻乎乎的以为昀哥儿会看不到。 昀哥儿故意喊了几声,在空榻旁边的地方找了几圈,然后就掀开了有些鼓起的软被。 谁知道一打开,翊哥儿三个竟然睡着了。狗子跟布洪睡在外面,翊哥儿缩在靠墙的地方,睡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幸好他们是横着睡的,不然这榻也小,还真不一定能躺下他们三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翊哥儿三个睡熟了,昀哥儿也打了个哈欠,他好像一下也困了。 思索了下,昀哥儿打着哈切蹬掉了自己脚上的鞋子,吭哧吭哧地爬到了榻上。 他掀开本来是垫背的软被,也不管下面是木板,直接跟翊哥儿三个一样躺了下去。 按理说会睡得不舒服,可昀哥儿觉得这木板好像都被翊哥儿他们给烘的暖洋洋了。他没忍住困意,没出两分钟也是直接彻底睡熟了过去。 这次,昀哥儿又做了好久都没做过的梦了。 那天的天气好好,那会儿的昀哥儿还不是大学生小孩,他在一个种满了各色好看花朵的院子里面晒很多很多的书。 他的脚边放着书包,挨靠着书包旁边的是一只很老很老的橘猫。 一个健硕的小老头在旁边坐着老年摇椅,“昀哥儿,这些老书不值钱,随它们去。” 小老头以前是走街串巷的赤脚医生,那些老书都是以前的一些手写老药方,还有其他一些不出名也无人问津的手写药书,上面甚至都没个作者名字。 昀哥儿还是晒。 他知道不值钱,可他喜欢那些老书,偶尔也翻翻。看不懂看得懂都无所谓 ,就是纯粹看看。 小老头看昀哥儿不理他,转头在这个暖和适宜的天气哼唱起了京剧。 老猫喵呜了一声,趴到小老头身上去了。 这是个好梦,昀哥儿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可他不知道,李府的人都快找疯了。辛娘跟布氏都已经发现几个孩子不见了,李府本来就不大,结果怎么也找不着了。 她们让郭大娘她们马上去小院子那儿的小池塘去捞了一圈,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辛娘跟布氏才大大松了口气。 之后又怀疑是不是李府有人把小孩儿拐出去了,这也说不好。 然后李复就被人火急火燎地叫了回来。 他们什么地方都找过了,但偏偏忽略了李复的书房,毕竟这地方布氏跟辛娘也从不来。 李复也不让她们来。 李复也是心慌,最后抱着期望去书房找,一进去就看到书房乱了,然后就看到书房的空榻隆起在那儿。 他一掀开,四个小孩儿并排睡得特别香。 辛娘跟布氏也跟着呢,本来她们担心得不行,突然找到人又压着火想要狠狠教训这几个人一顿。 可事到临头,辛娘看到昀哥儿笑得眉头都舒展开,像是遇到了特别好的事儿一样心又软了。 “昀哥儿?”辛娘小心翼翼把昀哥儿抱了起来,昀哥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昀哥儿朝辛娘笑了下,随即又十分信任且放松地重新睡着了。 辛娘掂量了下小胖娃,无奈道:“昀哥儿看来玩了一天实在累了,我先带他去睡着吧。” 那边布氏也一样。 翊哥儿睡得熟,她也不忍心了。 至于狗子跟布洪则都被叫醒,然后有些担心的各自跟着人回去。 李复刚才是火急火燎来的,现在也只能念叨是亲生的,然后默默开始收拾书房的东西。 一直到他整理书桌的时候,李复发现书桌上多了一册书简,上面《病经》二字,是一本不知名的医书古籍,他还以为是昀哥儿他们玩闹把它们拿出来了。 刚要收起来,李复就发现这《病经》被打开过。再仔细看,写着梦魇疾与寒疾的地方被用墨水浅浅圈了一下。因为是竹简,上面的墨水都有些凝成粒了,稍稍一擦就能擦干净。 你真记得住这些字!? 第二头昀哥儿睡醒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辛娘第一次用比较严肃的面色看着他。 他昨天玩儿得太累,被辛娘带回来之后就感觉被辛娘用干净的布擦了小手跟小脚,昀哥儿迷迷糊糊是有些感觉的,可他太困了,晚饭都没吃就直接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到现在。 昀哥儿多聪明。 这会儿马上反应过来,他娘亲是对昨天偷玩儿的事生气了。 昀哥儿立马在床上坐好,有些小胖圆的小脸蛋认真地瞧着辛娘,黑湛湛的眼睛中更是流露出一副‘你骂吧,我知道错了’这样的神色,看到辛娘心一下就软了。 “你啊你啊。”辛娘气话也说不出,只能在昀哥儿的小脑袋瓜上拍了下,算是让这事儿过去了。 另外昀哥儿昨天晚饭也没吃,辛娘昨天怕他饿坏肚子,端了一份婴儿套餐想要喂他的,结果昀哥儿睡得实在太熟了,嘴巴都不肯张。 这么久没吃东西,辛娘知道他现在肯定饿了,也不忍心再说教他。 抱着昀哥儿出门,在门口昀哥儿就看到了狗子。 昀哥儿赶紧给狗子打眼色。 狗子挠了挠头,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跟在辛娘跟丫鬟背后一起走。 昀哥儿放心了。 昨天的事儿他跟翊哥儿肯定没事,就怕狗子跟布洪被罚了。这可不行,昀哥儿是讲义气的人,要罚一起罚。 到了前厅,昀哥儿一眼就看见了李复,这让昀哥儿一下瞪大了眼睛。 哎呀,他好些天没在早餐饭桌上看到阿爹了。 昀哥儿难得扭捏地在辛娘怀里折腾了下,主要昨天的事儿哄好了自己娘亲,可阿爹这儿就不知道好不好哄了。 李复看到昀哥儿又被裹成了个小红丸子,头上还戴了个小帽子,就剩下一张小脸露在外面,这模样看着喜庆又可爱。 “来,阿爹抱。”李复看向辛娘笑道。 这一年来,辛娘跟布氏跟李复的关系好了不少,原先只是相敬如宾,现在倒有几分如胶似漆的味道。 主要也是因为现在的李复确实在用心对待两个孩子,布氏跟辛娘原先都觉得跟李复隔着一层什么似的。不像是夫妻,倒像是下属。如今共同养育孩子了,李复夜里也会说些体己话,渐渐那层隔阂也就消失了。 这会儿辛娘也是真切地笑了笑,小心把昀哥儿递了过去。 “呦,又重了不少。” 昀哥儿不高兴地挥舞了下,然后努力伸出小手指着自己的衣服强调,“是衣服是衣服!” 李复笑了几声,自己也不吃了,端过昀哥儿的专属饭碗跟勺子,然后一点点喂他。自从被裹严实之后,昀哥儿这小短手不方便,只能让大人们来喂了。 昀哥儿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布氏抱着翊哥儿也来了。 不过翊哥儿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看到了昀哥儿立马就委屈地哼唧起来,一副让昀哥儿给他做主的模样。 布氏好笑地点了点自己儿子的小脑袋,这才给他喂食物。 李复把昀哥儿还给了辛娘,笑道:“一会儿吃完了,昀哥儿跟翊哥儿跟我去书房,这几天的功课落下不少,都得补上。” 翊哥儿听不懂,只管自己吃,昀哥儿则一脸苦相。可惜辛娘这回只是笑笑,一点没帮昀哥儿拒绝的意思。 翊哥儿跟昀哥儿一会儿要读书,布洪跟狗子就抓紧去厨房那儿吃饭了。 厨房。 很快一个八岁的小孩跟六岁的小孩就跟炮弹似的冲进厨房,郭大娘跟烧饭的潘大娘早等他们了。 陈府的仆从不多,都是在厨房这儿自己来领饭的,愿意回自己那儿吃就自己哪儿吃,不愿意就厨房吃。 两个小孩子基本都是在厨房吃的。 今天吃的麦饼,两个小孩儿一人两大张,另外就是照旧的一碟酱菜。潘大娘看两个小孩吃得实在香,笑道:“你们慢点吃,今天给你们点好东西。” “什么什么?”俩小孩立马激动地看向潘大娘。 她是烧饭的,平时总会有点好东西,有时候会悄悄塞给两个小孩儿吃。 旁边的郭大娘一乐呵,把厨房一个扣着的碗掀开,下面一个碗里面放着两块肉饼。 “来,拿去吃,一人一块羊肉饼。这可是好东西,天冷了,咱们照例要买点羊肉炖点汤给夫人大人暖暖身子。这是一些边角料剁碎做的,就这两块。辛夫人说你俩也是长身体的时候,又是昀哥儿、翊哥儿身边的,合该吃好一点。” 布洪早就闻到了香喷喷的肉香,早就迫不及待了。 至于狗子,他则是疯狂地吞咽口水。 肉还是羊肉! 狗子只记得他吃过一次肉,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他村里的赵家宰杀了一只不听话的大黑狗。 那黑狗真的很大,狗子记得每次秋收之后谁敢私藏粮食,那条大黑狗只要轻轻一嗅,就能找出他们藏起来的粮食,然后大黑狗就会炫耀似的把藏粮食的人咬得浑身是血地嚎叫求饶。租种赵家田的人,总是对那条大黑狗恨之入骨。 但这条大黑狗不知道为什么,最终还是被赵家的人宰杀了。他们剥了狗的皮,肉被分割好悬挂在院子里面。 晚上路过赵家的时候,一阵阵狗肉的香味就从里面飘出来。 那天,狗子清楚地记得他大哥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他悄悄出门了,再回来的时候他鼻青脸肿的模样,手里却拎着一条狗腿。 他说他爬进了赵家的院子,摔了一跤,可他还是偷出了一块肉。 那天晚上,他们全家起来了,就着月光他的阿娘咽着口水把那条狗腿剁碎炒熟,甚至还拿出了藏起来的一点盐花洒了上去。 “吃,都吃完,第二天谁都不许提!” 阿爹红着眼睛把一块肉递给狗子,然后恶狠狠地警告每一个孩子。 狗子听不到阿爹在说什么,只是疯狂地吃着分到的那块肉。那是他第一次吃到肉,原来肉是那么那么的好吃。 油脂跟肉香在口腔中爆开,狗子几乎想把舌头都吃下去。甚至是骨头,他都一点点地用牙齿咬碎了,咬不碎就用石头砸碎再吞下去。 他大哥偷来的那块肉最终被吃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在他们家留下。最后睡下的时候,狗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没有听到弟弟妹妹的哭闹,他们每个人都咂巴着那点肉香,难得松开了一些系着肚子的草绳,让自己睡了一个好觉。 那之后的无数次,狗子都在回味着那天晚上的肉。 一直到今天。 这块羊肉饼很厚实,它里面的盐分还要足,喷香的味道就着麦饼,狗子认为这是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因为这块羊肉就是给他的,不是偷也不必小心翼翼,最重要的是郭大娘说,以后还有得吃的,跟着昀哥儿,他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郭大娘叹了口气。 她看到狗子哭了,心里也知道怎么回事。 穷苦人家的孩子,就是那么回事,命不值钱。外面卖儿卖女的多着,有些甚至不要粮了,只求给自己孩子一个活路。 狗子跟布洪两个,也是着了好运了。 昀哥儿跟翊哥儿两个都是脾性好的,以后不会亏待他们。 狗子跟布洪咣咣炫饭的时候,昀哥儿跟翊哥儿已经到了书房。 昀哥儿先看了一圈,昨天书房被他们有些翻乱了,看得出来李复已经整理过了,又成了以前干净整洁的模样。 翊哥儿没心没肺,自己甩着手玩儿。 李复今天没上来就给两个小孩读书,而是给了翊哥儿一个小木马让他先玩一会儿,昀哥儿则被他提溜到了身边。 “阿爹,我错了。”昀哥儿以为李复知道了昨天的事是谁主谋的,于是立马低头认错。 “知道错就好,不过我倒是知道昀哥儿心里知道轻重。你带翊哥儿他们来这边玩儿,也是因为这里比小院儿那边安全是不是?” 昀哥儿连连点头,对的对的,还是阿爹懂他。 “好,这次就算了。”李复笑了笑,抱着昀哥儿让他看书桌。 上面放着一张纸,开头写着冬日劝告书,之后则是一条一条的细则。 李复做县长还是有些水平的,今年陇县天冷得这么早,一定会有一场大寒,到时候就怕出现雪压屋倒,饿殍满地还有冬寒大疫之类的状况,所以早早就准备起了劝告书。 他本来就打算这几天列好了,到时候把陇县管辖的各乡乡秩跟三老都叫过来,然后下发劝告书,让他们回乡去主持平安过冬事宜。 不过昨天的时候,这份劝告书上面被放了一份《病经》。 这《病经》其实整策叫《李氏游记》。这个李氏虽然跟李复同姓,但不是同族,而且也早就不知其姓名了。 他年轻时候喜欢游玩,涉猎广泛,就写下了很多《李氏游记.山水》,《李氏游记.趣谈杂文》、《李氏游记.病经》等等。 基本都是记录他在游玩时候遇到的各类事,有好看的风景,有听到的山野狐怪杂谈,也有各地遇到的奇怪病理等。 他的大部分游记都在死后遗失了,只有这一册《李氏游记.病经》还剩下不完整的三册书简,李复本身也涉猎广泛,喜欢看书而且不吝啬什么书,于是就买了下来。 这放在书架很久了,却被昀哥儿单单将这册拿了下来,还在两个病例上圈字之后放在了他差不多写完的冬日劝告书上,若说是随意玩闹圈的,李复觉得不太可能。 “昀哥儿说说,这是不是你圈的?” 昀哥儿瞅了眼李复,看他表情挺温和的,也不否认,直接就是一个自豪地大大点头。 李复虽然早这么想,但心里还是激动的一喜。之前昀哥儿就有些早慧,现在看来恐怕还大有出息。 “这么说,昀哥儿有些识的字了?” “记得。”昀哥儿认真地说,“不认识,但记得住。” 李复人不傻,马上明白了昀哥儿的意思。 昀哥儿是早慧不是有宿慧,他的意思是他每次给他跟翊哥儿读书,有时候是指着书本一句一句读的。 昀哥儿听不懂,可他记性好,记住了字形后,凭借他的读音跟字形强行学会了认字本领。 这种方法就是单个字拿出来,昀哥儿可能又不认识了。就跟你记答案,是a的选项,你大概有这印象。可是把四个选项打乱,就有些迷糊了。再则,他是纯粹记住了,但并不知道字本身代表的意思。 “昀哥儿当真记得!?”李复眼睛都亮了。 那个老道士看走眼了啊,还说他儿子是普通人,这么看来分明是麒麟子。 昀哥儿不知道怎么说。 他从小做梦,梦里他学的是那种叫简体字,跟阿爹写的那些字稍微有点不同。昨天他来书房认真求证了一下,之前极少数李复拿着书抱着他读的时候,他读得唾沫横飞又快,昀哥儿都看不仔细。 可昨天他认认真真研究了,昀哥儿很确定单个字他是不太好认,可是连成句之后,有些就能模模糊糊猜意思了。所以他确实是记得,梦里的简体字他记得啊,而且感觉写起来都会很溜。 唉。 看阿爹这么开心,昀哥儿索性想就让他开心吧,毕竟是他爹。 于是,昀哥儿给了李复一个大大的点头肯定。 昀哥儿翻盘啦 “好好。”听到昀哥儿那张小脸上坚定的回复,李复高兴得不行。除开之前中秋喝酒有点失态外,这还是李复第二次这么喜形于色。 “昀哥儿记性好,那接下来一些时日阿爹就开始正式替你开蒙。” 昀哥儿眉头都皱了起来,赶紧拒绝,“太小了太小了,我太小了,不行。” 李复压根就没听他的。 老话说得好,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昀哥儿有这个天赋就不要荒废了,省得他运用自己的才智不到正道上,将来反而泯然众人了。 “要学,以后一天教你一个字,而且必须好好学。要是学不好,我就写信给子明,告诉他你这个他未来的弟子真不聪明,一个字一天都认不全,是他之前所有学生里面最差的。” 李复笑着‘威胁’昀哥儿,他知道昀哥儿其实是个很好面子的小孩儿。这要是自己不聪明的名声传扬出去了,昀哥儿一定要急死了。 果然,昀哥儿立马露出一副纠结的模样,偶尔还扭头看看李复,大约是在抱怨自己阿爹也有点不地道,竟然这么对付自己亲儿子。 “那只能一个字。”最后昀哥儿妥协了。 一天一个的话,他那颗鲜嫩的小脑子应该是够用的。 李复笑了笑没说话了,其实刚才昀哥儿要是跟翊哥儿一样撒泼打滚起来,李复也做好了让昀哥儿三天一个字的准备。 毕竟昀哥儿还太小,他从出生到现在满打满算一年都没到。 他虽然要卷,但不至于不顾自己亲儿子死活。 只是现在看来,昀哥儿接受良好嘛,甚至跟他定下一天一个字的约定之后,脸上还有点窃喜。 这么看来,以后还可以酌情给昀哥儿增加一点课业,不过还是得等昀哥儿正式学习以后再看看。 李复脑子里已经在想一堆的教学计划了,他以前也没带过学生。好家伙,现在昀哥儿又是他儿子,又是他学生,李复恨不得立马大显身手。回头让郑子明看看,他这个老师也不差,教学水平咔咔厉害,直奔他们太学的那些老师们。 乐呵了会儿,李复心情很好地又开口,“昀哥儿怎么看这本《病经》?” 这《病经》语句比较晦涩,昀哥儿就算想验证一下自己的‘记字’能力,也该找那些简单的才是。 他这人看书杂,书架上甚至有不少配图小作文——俗称古代版漫画书。按理说,应该是画比较多字比较少的书,才更能吸引昀哥儿才是。 当然李复也就这么一问。 小孩儿有时候做事也没什么理由,就比如现在翊哥儿再咬那个小木马,边咬边笑,口水涂的到处都是。 “有用。” 李复没怎么指望昀哥儿回答出什么来,却听到了昀哥儿有些纠结的声音。 “怎么有用,昀哥儿说说看。” 如果说辛娘跟布氏是单纯对孩子溺爱的话,李复是严肃中又带着几分理性,可他确实会认真去听两个小孩儿说什么。 哪怕翊哥儿表达还没什么逻辑的,李复都会认真去听。 现在对昀哥儿也是。 李复甚至把《病经》还有劝告书都在昀哥儿面前打开,然后鼓励地看着他,让他继续开口。 昀哥儿性子比较大的,其实什么都敢说,只是他还在组织语言, 好一会儿,他才伸出小手指向《病经》上写着梦魇疾那三个字。 李复下意识念了梦魇疾下面描述的一则病理,“土坑漏火气而臭秽者,人受熏蒸、不觉自毙、其尸极软,与夜卧梦魔不能复觉者相似,故称梦魇疾。” “阿爹,狗子告诉我他们的房子有很多破的地方,晚上漏风不暖和,不怕中梦魇疾。我们的房子很好,不漏风。” 李复忽然哎呀一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才发现自己的劝告书确实遗漏了一点。 他只想着各乡各村如果过冬的问题,忘记陇县县里了。 这梦魇疾说白了就是一氧化碳中毒,中毒之后的人尸体绵软,就像是在睡梦中死亡一样,所以在这个时代被称为梦魇疾。 因这玩意儿死的人不少见,不过这也是富贵病,只有富裕人家屋子的墙垒得厚实,晚上窗户又关紧一点不漏风,加上炭火一整夜的烘着,一没就没全家。 李复虽然没亲眼见过,可倒是听到过。陇县县里还是有一些殷实人家的,最怕就是这个梦魇疾了。 “昀哥儿将我的劝告书也看得七七八八了?”李复惊喜道。 之前他以为昀哥儿记住一些字,没想到记住了这么多。只有记住得多,昀哥儿才能发现他的劝告书落下了一点内容没写。 昀哥儿瞪大了眼睛,紧张地开口,“一天一个字,答应的答应的,不能耍赖。” 这回昀哥儿真急了,感觉他阿爹像是要加大学习难度啊,这可不行,不行! 李复点点头,还是要点脸的,没给昀哥儿表演一个现场反悔。 不过在内心,李复是真激动。 他没想到昀哥儿不仅是单纯记性好,自己也思维敏捷,小小年纪就善于观察。看他李复这儿,真出了一位麒麟子。 李复又看向翊哥儿,目光也热切起来。道长说翊哥儿是武的路子,他这儿一文一武两个儿子,真的是李氏气运不绝啊。 看来祭祀先祖的事,需要提上日程了。 本来李复不急,两个小孩都还小。既然昀哥儿不同寻常,那还是早点让先祖知道一下比较好。 “阿爹。”昀哥儿看李复忽然沉思了起来,以为他真在计划更改课程,顿时急地叫他。 李复这才回神。 他压下刚才的所思之事,继续道:“那这个寒疾呢?昀哥儿为什么圈了它?” 这寒疾是冬季大疫,李复不仅在劝告书中写了,甚至还列出细则让各乡备一些药材,以便救济。 昀哥儿思索着开口,“寒疾会过病,得了的人要注意卫生,最好在好之前单独住。如果要人照顾,一定要找一块布用热水泡过后晒干再覆盖住脸,防止飞沫病毒传播,多少有点用。” “飞沫病毒?”李复对昀哥儿提出的新词汇很感兴趣。 昀哥儿却一下傻了。 他在说什么?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词汇是它自己一下就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昀哥儿压根没考虑就脱口而出了。 现在让昀哥儿去想这词汇怎么来的,昀哥儿真的想不起来。 唉。 他的脑子自己冒出这种奇奇怪怪的词汇跟其他东西,昀哥儿真的把握不住它们。 “不记得了,可能哪里看到过。”昀哥儿纠结地开口。 李复看他真想得脸都拧巴起来了,估计是昀哥儿字认不全,自己乱七八糟组合出了什么奇怪的词汇。 当下李复也不再多想。 虽然听不懂昀哥儿奇怪词汇的意思,可昀哥儿整体话的意思李复却明白了。那就是寒疾会传染,一人得了之后,其他人要用布盖住鼻子跟嘴巴,防止对方的病传染过来。 这方法李复倒是没怎么听过,不过聊胜于无,到时候也加入到劝告书中好了。 毕竟李复也知道,大部分人得了寒疾是吃不起药的,他让三老跟县秩买药也不会备多少,也就是走个仪式。 忙完了公务,李复决定夸夸昀哥儿,毕竟昀哥儿最喜欢听夸夸话了。 一通夸,把昀哥儿逗得值乐呵,差点就答应李复从今天开始学写字了。幸好昀哥儿没被夸夸话冲昏了头脑,最后夸夸话听了,认字的事死活没答应。 李复摇着头,心说昀哥儿是个鸡贼的。再一看翊哥儿,他竟然不玩儿小木马了,而是跌跌撞撞站起来再咬桌腿。 这把李复急的。 赶紧冲过去把翊哥儿捞了起来,然后仔仔细细看了下了翊哥儿的牙齿,这可别给咬坏了。 查看完了,李复今天打算抱着翊哥儿开始读书,进行每日的知识熏陶。 昀哥儿给了李复一个大大的惊喜,虽然从之前的表现看,翊哥儿确实是个普通孩子。可昀哥儿都翻盘了,翊哥儿为啥不行。 抱着隐晦的望子成龙,今天李复打算着重给翊哥儿读。 平常翊哥儿坐得远听听李复读就算了,今天在自己耳边叭叭叭读,翊哥儿先是蒙圈了下,然后就彻底不干了。 那一天,翊哥儿反抗鸡娃的哭声响遍整个李府,彻底向李复证明翊哥儿不是读书的料,他是真不要读啊,连听都不要听。 最终,昀哥儿跟翊哥儿被丫鬟抱了回去,徒留一个彻底对翊哥不爱读书有一个清醒认知的李复在书房。 傍晚,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现在的天色比夏季暗得很快了,另外虽然还没下雪,可是早上起来外面已经有一些冰霜了。 因此到了傍晚的时候,屋子就算关着门窗,只要不在被窝里面,房间也是冷冰冰的。 为了取暖,昀哥儿这儿也已经摆进了好几盆的炭火。 这是上好的炭木,燃烧起来的时候会发出细微的噼啪噼啪的声音,但是烟呛感却很少。应昀哥儿的要求,屋子的窗那儿用一小根木头支撑着,必须留出两指宽的缝隙。 有了炭火的加持,这个不大不小的房间终于也显得有些暖烘烘的了。 这会儿昀哥儿也没睡,而是在狗子的陪伴下溜溜达达地在自己房间坐着玩儿,同时思考着明天学习的事儿。 人生中的第一个字 “昀哥儿今天怎么还不困?”辛娘缝制着新衣服,看着昀哥儿还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之前昀哥儿的作息很规律,这个点基本睡觉了,很少还在跟狗子一起玩耍。 因为房间放了不少炭火,屋子里面暖暖的,昀哥儿原本外面裹着的厚衣服也就没穿了。这会儿有些轻松便利地在地上跟狗子玩手都剪刀布的游戏,旁边还放了一些软乎乎的小糕点跟炼乳,昀哥儿饿了也能吃一些。 昀哥儿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精神,可能是白天睡多了。 又玩了会儿,狗子起身去替辛娘挑了挑油灯。 屋子里面很快亮了几分,狗子忽然喊了起来,“昀哥儿快看,外面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也是昀哥儿出生以来的第一场雪呢。 昀哥儿一下放下手里的小糕点,直接踩过地上铺着的小软被就往窗口跑。可他人太矮了,看不到。 狗子赶紧抱起昀哥儿,昀哥儿也吭哧吭哧用双手扒拉窗沿努力往外看。还是辛娘笑了声,放下手里的东西搬动了两张椅子过来。 “踩上面看,就是要当心一些。” 昀哥儿嘿嘿笑着一脚踩在椅子上,狗子用手撑开窗户,把原本的空隙开大了不少。 今夜无风却下雪,更难得的是今夜竟然有一轮清冷的圆月,幽幽月色下,纷纷扬扬的大雪在这安静的夜晚纷纷扬扬地飘落下,很有一番特别的意境。 昀哥儿双手枕在下巴下,满脸兴趣地看着外面的大雪,“好独特的夜景,漂亮。” 狗子也是眼睛一亮。 他从没在这样的角度看过雪夜夜景。 以前落雪是他们家最害怕的事,那意味着饥饿还要加个寒冷。 可现在,他吃得很饱穿的很暖,屋子里面还有暖烘烘的炭火。他趴在干净的窗户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大片的雪花。 只感觉人真的好渺小啊。 还有,原来雪花竟然是这么轻盈又清冷漂亮的吗,就像是在月色下跳舞的仙子似的。 辛娘看两个小孩儿看雪花入迷了,也没阻止他们回来,而是去拿了两件衣服让两个小孩穿上,都别冻病才是。 这一晚,昀哥儿是看雪花睡着的。 就连说的梦话,都是喊着好漂亮的雪。 辛娘一直看着昀哥儿,看他咧开嘴笑着,想来那一定是一个关于雪景很美好的梦。 而狗子,也睡了一个下雪天来最好的觉。 第二天早上昀哥儿起来的时候,天气明显比昨天冷了几个度。昀哥儿一起来就被辛娘压住了被子,让他先别起来。 而屋子里面,狗子跟丫鬟正在用小炉子跟昀哥儿烫衣服,这样衣服压过一圈就会带些暖意,穿到身上不会冷。 等昀哥儿穿好衣服被抱出门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院子里面的积雪已经很厚实了,足足到了辛娘的小腿那儿,看来昨晚是下了一整夜。 这雪太厚了,郭大娘潘大娘她们都在院子里面铲雪。 昀哥儿看那些大块大块地积雪,忍不住拍着手喊,“大娘,堆个雪人堆个雪人。” 跟着辛娘身后的丫鬟也有些童心,忍不住捂着嘴巴笑。 郭大娘立马粗着嗓子应和,“行勒,我给昀哥儿堆个大的,就放在昀哥儿那边的窗户口,昀哥儿推开就能看到。” “翊哥儿也要。”昀哥儿又指向翊哥儿那边的住处。 潘大娘乐呵了,“咱们昀哥儿还知道想着翊哥儿呢。” 昀哥儿一脸骄傲地抬头听夸夸话。 辛娘无奈地拍了拍昀哥儿的肩膀,加快了脚步领他去吃饭。今天李复没溜号回来吃早餐,谁叫昨晚下雪了,而且下一夜,估计陇县有不少地方会出现房屋倒塌之类的灾害,他忙着处理事物呢。 一直到昀哥儿吃完早餐,郭大娘她们雪人都堆好了,李复也还没回来。 昀哥儿不急,索性努力要从辛娘的怀里下来,然后一步步跟肉丸子滚动似的就挪到了积雪旁边。 他抬手就去抓,然后就被辛娘被抱了回来。 “昀哥儿要干什么?” “做个小雪人,是我,那个大雪人是娘亲。” 辛娘被昀哥儿的话弄得心里一片软和,可还是不放昀哥儿去玩雪。这可不行,昀哥儿从来都是细养的。虽然一直身体健康,但现在还小,万万不能大意。 昀哥儿这边还能讲道理,翊哥儿终于能出来放风,加上第一次看到积雪。好家伙,翊哥儿就跟人来疯一样,上去就扑腾。 布氏实在弄不好他,索性让郭大娘她们用木盆装了一小盆,然后带着小木盆让翊哥儿去屋子里面玩儿。可是屋子里面暖和,这点积雪很快就融化了。 布氏就骗翊哥儿,告诉他积雪没了,全没了。翊哥儿执拗又一根筋,以为真没了,很快就把雪的事儿忘了个干净。 昀哥儿看得直摇头。 翊哥儿可真好骗啊,可惜他不好骗。 不过最后翊哥儿好歹还摸到了雪,昀哥儿一点都没碰到。没碰到真的雪就算了,下午的时候他学的第一个字就是‘雪’。 李复回来了,神色有些疲惫,可不妨碍他教育两个娃的心。 于是先给翊哥儿读一段书,然后就叫昀哥儿认字。 认字主要还得加练字,可是毛笔太软,加上昀哥儿的小手握笔都勉勉强强,手也不习惯使精细力气,总是写得歪歪扭扭。 这样太费纸张了,李复都有些心疼,最后弄了一个练字的沙盘过来。 就是一块平的木板,四周是卡好的木头围栏,然后在中间撒上一层细沙,昀哥儿就可以用木棍在上面写字了。 这是这个时代的练字神器。 昀哥儿捏着木棍,这木棍比毛笔要好用,主要是不软容易受力,可是昀哥儿老大不开心了。 “阿爹,你只说一天认一个字,没说还要写。” 昀哥儿皱着一张小脸,他觉得李复太狡猾了,这个当爹的大大的坏。而且他才多大啊,才一岁一岁! 李复就让他练字,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又要记住又要写出来,这就变成一天做两件事了,根本不是昨天说的只学一个字! 李复悠哉地看着书,笑道:“我昨天只说学一个字,没说你只要认不要写啊。昀哥儿昨天没想到,今天再反悔可不行。” 昀哥儿气呼呼地瞪着李复。 大人就可以故意玩儿文字游戏嘛?大人就可以耍赖? 李复被看得有点心虚,只是想到昀哥儿刚才认字太快了,李复就不想埋没他的天赋。 昀哥儿这么聪慧,小时候不抓紧一点,以后长大就荒废了。 他两个儿子其实都还行,就是翊哥儿太执拗,昀哥儿又太懒散了,都得治治这脾气。 看李复不改变想法,昀哥儿只能气呼呼地低头练字。 用木棍写就比毛笔好多了,昀哥儿发现他控笔好像挺熟悉的,就像是以前就练过一样。就是小孩儿的手力气大小有时候不受控制,所以他写的力道很重,木板上的沙子总是会被划出过深的痕迹,整个字不够流畅跟圆润。 昀哥儿一看第一个写出来的字有些歪扭,立马悄悄看了眼李复,然后就把字赶紧划掉了。 他虽然不想练字,可练了就要写个好得出来,才不要歪歪扭扭不对称,回头李复一定会把这事儿跟郑老头还有孟老头说的。 孟老头嘴巴多毒啊,郑老头又是八卦嘴碎王者,这黑历史还不得被他们到处宣扬? 不不,昀哥儿赶紧摇头。 黑历史必须扼杀在摇篮里面。 李复看了会儿书,悄悄把书拿下一些去看昀哥儿,就发现昀哥儿坐在沙盘面前,然后握着木棍写得很认真。 李复忍不住点了点头。 其实昀哥儿自己没发现,他虽然有些惫懒,可是事情真的给到他了,他总是做得很认真,企图做到最好。所以他这样的性格,一定要有一个严格的老师去管束他,不然昀哥儿一定能躲就躲。 昀哥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写着写着,昀哥儿觉得手里的小木棍越用越熟练了。 恍惚间,昀哥儿仿佛看到了一个大大的昀哥儿。 大大的昀哥儿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衣服,然后坐在一间四周是白墙的房间里面。白墙正上方挂着两句话——入班即静,入座即学。 大大的昀哥儿快速做着一张张的试卷,流畅干净的楷体文字在大昀哥儿的手中被快速答在了试卷上。 “你的字好好看,高考卷面分一定不会扣了。” 大大的昀哥儿写得起劲儿,旁边忽然传来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 昀哥儿被这个声音惊醒了,这才发现他不在那个奇怪的教室,他是在阿爹的书房。刚才他的大脑好像又冒出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记忆,唉,昀哥儿都习惯了。 咂巴着嘴,昀哥儿低头一看,他竟然发现他在沙盘上写了一个很漂亮的‘雪’字。 昀哥儿立马把刚才的记忆放到了脑后,而是高兴地喊:“阿爹、翊哥儿你们快过来看,看看我写的字!” 可惜不是写在纸上的,不然就能拿给娘亲看了。 昀哥儿想,要是写在纸上的,这可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字,他还想收藏起来呢,就跟当初从李复身上硬扯下来的穗子,娘亲送他的第一个香囊,翊哥儿给他的小木马还有狗子的竹哨一起放起来。 李府施粥日 李复听到昀哥儿喊他,立马就放下书就好奇地去看。 李复去之前是想好的,昀哥儿毕竟第一次写字,不管写好写差,就冲他刚才的认真劲儿他都是要夸一夸的。 谁知道一俯身低头,李复就发现昀哥儿的字真的写得不错,而且还是端端正正的楷体。 李复这人吧,他从小就属于不聪明但也不笨,但是心气儿又很高。最主要是他的祖上有点特别,所以一心想要光宗耀祖。 可惜他自己能力真挺一般,可是他有股子韧劲跟执拗,这点翊哥儿还遗传了他。他读书一般般,也没足够的才情,于是在练字一道上就选了楷体。 楷书是什么出现的呢,他是由三国时期侍奉曹魏谋逆的钟繇所创,后来在刘皇叔跟刘禅的努力下,汉朝得以在最快的速度重新拨乱反正。 之后的钟繇并没有被刘皇叔清算,反而称赞他写的字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可作楷模在刘皇叔之后的政权中,一度广为流传,楷书甚至被当成了官方认定书法。当时的读书人,几乎人人都能写出一手漂亮的楷书。 不过蜀汉虽然拨乱反正,但最终蜀汉还是在八十六年后再次陷入动乱,而这一次没有刘氏后人能够继续秉承真龙天命,再延汉祚。 汉之后的朝代是凉。 当时的凉国为了快速清扫汉朝在百姓心中的印象,扩大凉国的正统性,于是对汉朝的大部分文献、习俗等等都进行了毁灭性打击。 特别是距离梁国最近的蜀汉一代。 当时的凉国大概是担心蜀汉复辟,就连楷书都进行了全面的否定,表示楷书看似端正有方,实则却布白沉闷,毫无生机,就如同五百多年国祚的汉朝,早就大树腐朽,内里腐烂不堪,只等凉国转换新月。 终凉国一朝,确实风气十分开放,读书人更是以放浪形骸为优,而楷书自然被摒弃在这场狂欢之外。 一直到如今,楷书还是因为其过于端正,大部分自诩才气的读书人都不愿意写它。没别的毛病,就因为它其实只要态度端正就容易学,没法表现出他们的书法高超。 但李复才气平平,于是就选了努力就能出奇迹的楷书,死磕这条路,如今确实楷书写的嘎嘎溜。 李复这会儿确实没想到,昀哥儿甚至有了‘长撇’、“点‘等笔画的样式,让他写的这个‘雪’字的结构更加严整了。 李复却知道他没教过昀哥儿任何书法,昀哥儿这么点年纪,真能把字写出来就不错了,还要什么书法这种高大上的东西。 可昀哥儿现在是怎么回事? “昀哥儿是看着我的字写的?”李复面上的惊喜努力想要掩藏几分,可是这惊喜太大,他实在无法藏好。 这倒是李复的脸皮都有些抽动,看起来像是抽筋了。 昀哥儿看李复面色怪怪的,翊哥儿更是啪唧跪在那儿并双手撑地,压根看不懂这沙盘跟字是什么东西,只是想让昀哥儿跟他一起玩儿。 想了想,昀哥儿还是不确定地开口,“是想着阿爹你写字的样式儿学的,是不是没写好?” 昀哥儿本来是想听夸夸话的,可确实被李复整得有些不自信了。 李复哎呀一声,一下就抱起了自己的好大儿。 “昀哥儿你的脑袋瓜子是真灵,这字写得好,以后你的字就这么写。过几年你再大一些,郑子明教你了,你再跟着他学其他的书法。” 李复是真开心,当下是一手抱起昀哥儿一手抱起翊哥儿,带着两人就结束了今天的学习之旅。 学习要松弛有度,他卷但也有分寸。 因为昀哥儿练字的事,虽然下了大雪陇县事多,可李复愣是干活充满动力。晚上回家的时候,还跑去买了不少布料跟一些糕点,回来就分给布氏还有辛娘。 不过他也有私心,多去向那个老道士求了个平安符,回来就让辛娘放在香囊里面让昀哥儿佩戴上。 辛娘喜滋滋的,她不管这平安符有没有玄妙之用,反正李复更看重昀哥儿她就欢喜。当晚她就缝制了一个小巧的香囊,把平安符安嵌在了里面。 隔天一大早,昀哥儿起来的时候就被辛娘换上了一阵崭新又极其喜庆的衣服,然后腰间被辛娘挂了一个鱼儿样式的小香囊。 “咱们昀哥儿真是好看,瞅着就像是小福娃。” 辛娘就喜欢把昀哥儿打扮得红彤彤的,看着就喜庆。以前她小时候家里光景好的时候,她娘亲也是这样的。就连头上都要扎着红色的头绳,看着跟个被裹严实的红粽子似的。 辛娘想起来就乐呵。 对待自己穿衣上,昀哥儿目前还没发言权,只能随辛娘折腾去。 “娘亲,饿了。” 辛娘一把抱起他,“好,那我们吃饭去。”不过出门那会儿,辛娘又对丫鬟道:“郎君昨天送来的料子里面有一块稍次一些,我做了件棉衣是给狗子的,你一会儿拿去给他。另外还有一块儿是给你的,足够做件衣裳裤子了,你呀就拿去自己做。” 丫鬟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立马跑去拿自己的布料跟狗子的衣服。 昀哥儿向来不是个小气的人,一点没为都是属于他的衣服料子被辛娘分了而不开心,只是抱住了辛娘想着今天潘大娘给他做什么好吃的了。 昀哥儿到了前厅,就看到翊哥儿也穿了崭新的衣服在吃早饭。只是他吃饭太埋汰,喜欢用手抓,有时候还会噗噗吐出来。要不是戴了个布氏专门做的小围兜,他这新衣服才穿上就得换了。 布氏看昀哥儿一口一口吃得特别乖,只能无奈地跟辛娘对视一眼,叹口气摸了摸翊哥儿的脑袋。 本来布氏跟辛娘感情是很一般的,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这小一年翊哥儿跟昀哥儿玩儿得太好,就连刚来又大一些的布洪都很愿意听昀哥儿的话。 布氏不得不承认昀哥儿是真讨喜也聪明,想着他俩是兄弟,虽然翊哥儿是哥哥,但说不得要让昀哥儿关照他,索性就主动跟辛娘走动了起来。现在她们也算是小姐妹了,平时李复不在,还真能推心置腹地聊会儿天。 昀哥儿安静地炫饭,狗子也换上了新衣服在厨房那儿吃饭。 他现在长身体特别快,大概是饿了这么多年的身体终于能够尽情吸收营养,于是就拼了命地长。 想想到了李府的日子,就跟做梦似的。 狗子吃着蒸饼,又想起他的小柜子里面放置的三套衣服,这都是可以替换穿的,狗子就觉得整个人都要飘了。 他以前可是一件衣服一年穿到头,实在穿不了,也得缝缝补补给弟弟妹妹穿,他再穿哥哥跟阿爹穿不了的。 “狗子你吃快点,一会儿李府这儿还要出去施粥。” “施粥?”狗子本来吃饭很快的,可今天身上又是一件新衣服,于是一边吃一边摸自己的衣服,就慢了很多。 那边潘大娘已经在舀水了,抽空回到道:“对,大人家里的祖训,每年头一场雪的第二天就要施粥接济穷人,年年如此。” 前厅。 昀哥儿已经把婴儿套餐吃差不多了,旁边翊哥儿连吃带玩儿也吃饱了。 不过这时候昀哥儿也知道了施粥的事。 昀哥儿一听眼睛都亮了,赶紧举起小手手,跟课堂想要积极发言的小孩子似的,“我去,我也要去,娘亲带上我。” 昀哥儿其实不是对施粥好奇,他是想看看李府之外的陇县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昀哥儿真的感兴趣极了。 他从出生到现在,外人没见过几个,就连整个不大的李府都没逛完儿。一般他都在后院房间里面、小花园那儿还有就是前厅吃饭的地方出没,别的地方辛娘不带他去也不让他去。 总是说小孩儿还小,乱走边边角角的地方,说不准就被什么东西冲到了。 唉唉,总有一套说辞。 可是这回施粥唉,那一定要出府了,昀哥儿想去看。 辛娘点了点他的头,“不行,你太小了,外面那些流民乞丐不仅脏乱,不少还是带病的,你怎么能去掺和这个。” “娘亲娘亲。”昀哥儿抱着辛娘的脖子就开始撒娇。 翊哥儿不解其意,但不妨碍他也有样学样,在布氏面前哼哼唧唧的。 辛娘是打定主意要做个慈母唱红脸,这白脸的事儿要李复来,于是妥协道:“那等你阿爹回来,这事儿得他做主。” 辛娘这么说了,昀哥儿索性就待在前厅不肯离开,一直盼着李复什么时候来。 今天是李府施粥节,李复作为唯一的成年男子,肯定是要到场的,所以快接近中午的时间,李复打卡之后提前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厨房的潘大娘她们早就做好准备了。 李复到家将就吃了点东西,就发现就到他小腿高的昀哥儿站在他旁边,黑湛湛的眼睛一直盯着他。 李复差点被看毛了。 “怎么了昀哥儿?” 辛娘笑着把事情说了。 “不行,昀哥儿跟翊哥儿都还小,外面也没什么好看的,要是觉得无聊了,阿爹晚上跟你跟翊哥儿买个小鼓玩。” 一般富贵一点的人,基本要到了两岁多近三岁这样,才会考虑把小孩带出门。有些仔细一点的,更是要到五六岁。实在是小孩的夭折率太高,加上世道也不大好。 昀哥儿这么聪明,李复就更不想他担上什么风险。 我有办法 李复不肯答应昀哥儿就死缠着,甚至第一次尝试翊哥儿的死缠烂打法。见李复还不答应,甚至牢牢抱住了李复了腿不肯松开。 昀哥儿本来还想学翊哥儿哭号几嗓子,可是他实在哭不出来,干嚎了两声后自己都觉得尴尬,就是蔫儿了吧唧的住嘴了。 李复一群人从来没见过昀哥儿这副模样,毕竟昀哥儿出生开始就不闹腾,乖得不可思议。 见他第一次这样,总觉得不满足都是太过苛待他了,让李复跟辛娘在心里都挺不是滋味儿的。 “要不......” “要不......” 李复跟辛娘下意识同时看向对方开口,视线一对上就算是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旁边的布氏抱着翊哥儿,刚才都欲言又止想劝劝李复了。只是碍于昀哥儿是辛娘的孩子,怕她劝了让李复带出去,回头辛娘怨她。 这会儿看辛娘也动了成全昀哥儿是心思,于是笑道:“要不这样,到时候让郭大娘抱着昀哥儿站远一些,让昀哥儿捎带看看就行,咱们不往前凑,这样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郭大娘是个热心肠的仔细人,平常很喜欢府里的两个孩子,应该会照看昀哥儿的。 布氏打了个圆场,辛娘一笑就不说话了,李复也顺带下坡抱起了昀哥儿,“行,不过一会儿不准闹,就远远地看几眼知不知道?” 昀哥儿嗯嗯地连连点头,一副我超级乖巧的模样,让人觉得满足他这点要求也是值得的。 很快,李府的人就忙碌了起来。 前两天在距离李府不远的地方就搭建了一个临时的棚子,就是为了今天施粥用的。 辛娘不便出门,所以回房给昀哥儿又加了一件衣服后才把昀哥儿递给郭大娘,又仔细地嘱咐,“站远一点看,到时候领粥的人多,别让人不小心把昀哥儿磕碰了。” 郭大娘搂着昀哥儿应得很痛快。 昀哥儿早迫不及待了,一直到老花匠跟干重活的张大娘弄过来一辆独轮车,然后跟潘大娘一起把一桶桶熬好的粥放到上面,又弄来了好大几盆的蒸饼,这才在一阵阵食物香气中把独轮车往外推。 “快走快走。”昀哥儿怕把自己落下了,连连催郭大娘。 郭大娘抱紧昀哥儿,笑着跟上。 昀哥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当李府的大门骤然打开的时候,昀哥儿更是立马探出脑袋去看。 昀哥儿发现李府是位于一条长街上,四周其他屋子都是一栋栋的红墙绿瓦,街道也比较干净。 这地方应该陇县的富人区。 其实梁国的县衙不只是办公的地方,还有住宅区的,一般外派的县长们也不用专门买房。 不过李复有钱,再说他总觉得他想有点私空间,于是也不想住县衙,于是就外出购房了。富人区距离衙门还有点远的,李复这才只能一天天的大早上起床来回跑。 郭大娘护着昀哥儿走了一段距离,就看到狗子跟布洪都出来帮忙了。李复也是公办私事儿,让县衙那儿的县尉带着下面的牌头一起来了。 不是让他们干嘛,主要就是维持一下秩序。 不然那些流民他们能一股脑冲上来抢夺食物,这也算了,别到时候倾倒了食物还踩死人,这就造孽了。 这会儿三四个牌头早早就把专门配备的武器铁尺给拿了出来,有他们打头,那些有些想冲上来的流民全挤在后面就不敢上来了。 昀哥儿好奇地看着那些武器。 这些铁尺上粗下细,方便握取跟刺人,同时主刺的两边还各有向上的旁枝。这武器很容易携带,又对刀、棒、枪等兵器具有锁、挑之类的克制作用,可以说是朝廷下发的最优解制式兵器了。 等李复把食物都在长桌上放好了,牌头就吆喝着那些流民跟乞丐排队,一个个上来领! 昀哥儿发现他刚出门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红墙绿瓦跟干净的街道,一下还想着这陇县还可以。 可现在他就发现这流民太多了,而且李府每年第一场雪后施粥的消息也早就传遍了,陆续来的人都快要把街道给堵满了。 郭大娘都有些害怕,抱着昀哥儿又后退了几步。 可就这样,源源不断的人还是在不断增加。 人多了,空气也就杂了起来,主要是多了各种酸臭或者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幸好现在天冷,要是夏天,估计味道都要把人熏翻。 昀哥儿也有点明白为什么辛娘不让他出门了。 昀哥儿皱着小脸看那些挤挤攘攘的人群,他看到拖家带口的人群悲号着,为父者抱着自己瘦骨嶙峋的孩子去踹前面的老弱,想要拼命去争夺一碗热粥。也看到为母者不顾前方的其他孩子,推搡着想要站到前面,只为了自己怀里的小孩多一点活下去的机会。 也有重病缠身的人麻木地在人群中被挤挤挨挨,他们早就被病痛折磨得失去了大部分的感知,只剩下最后的本能行将就木地活着。 “让让,让让。” “让个屁!” 吵嚷声、哭声以及更多听不清的言语在人群中骤然炸裂开,更健壮的人从队伍后面挤上来。他们不敢欺辱前面的牌头,却敢对更卑微者举起自己的拳头。 昀哥儿无措地看着一切。 一个手脚都有些扭曲的乞丐尖叫着,他在受伤之后没治,于是伸出手骨都长歪的怪异右手狠狠地推着身后的人。 七八岁的小孩儿上半身没穿任何衣服,他的面色悲苦,却又打起精神仗着身量小到处钻来钻去努力寻找着可趁之机插个队。偶尔他会被人一脚从队伍中踢出来,可他只是揉揉受伤的地方并不在意。 干净的街道因为这些人的到来,像是把苦难都带了进来。 一摊摊的淤泥混杂雪水被踩进这条原本干净的街道,短短的时间内,这里的街道、红墙绿瓦似乎都被掩盖上了一层阴霾。 这就是这个时代最真实的世道。 这一切比昀哥儿听说的、想象的都要冲击得多,就这么直白的铺开在面前。 “放粥了!” 昀哥儿听到县尉粗大的嗓音喊了一声。 于是人群哭号的声音更大了,因为有人不断被挤到后面,甚至有老弱者已经倒在了地上,可是没人在意。 那些疯狂的人从他们的身上踩过去,于是倒在地上的人在哭号中渐渐降低了声音,直到死去。而踩过他的人,只会感叹着真是晦气,这也一个绊脚石让他浪费了时间去抢粥。 施粥救灾现场从来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每个人都想活下去。这里的人为了争夺一口粥,他们会把人性的‘恶’发展到极致。 这里的一切,都如同现实的人间炼狱。 “昀哥儿,我们回去吧。”郭大娘叹了口气,想要走了。 “不。”昀哥儿出乎预料的执拗,那副认真的表情让郭大娘没敢强行走。 昀哥儿只是看着。 可是看着看着,昀哥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因为他发现人群中有的人过于健康了。 这些人不对劲。 如果是单独一个人,昀哥儿也不会发现。可是这些过于健康强壮有力的人,他们几乎是三三两两组团的。 他们拿着干净的碗,利用强壮的身体烦躁地对身后拥挤的人群拳打脚踢,然后把碗伸到前面。 潘大娘熬制的粟米浓粥放入碗中后,这些人才低头端着碗离开,可是昀哥儿注意到这些人去了没多久又会回来。 他们仗着身量优势,轻而易举再次挤到前面。 这样的反常估计李复也看出来了,几次之后,李复就故意忽略了这些人不给他们打粥了。 这些人强行占了前头的位置又等了会儿,但看李复还是不理会,加上还有牌头在,这些人也不敢闹事才慢吞吞离去。 可是这些人不是一波,这个庞大的人群中混杂了很多。不仅是组团的男人们,还有一些健硕的女人。 昀哥儿指着这会儿前面想让潘大娘再来一勺的女子,“她很健硕,面色红润,手上皮肤虽然粗糙但干净,不是流民。” 最重要的是她外面虽然穿着有些破烂的衣服,可是随着她的动作能看出她破烂衣服下面遮盖的干净好衣服。 这里面,混进了很多骗吃骗喝的人。 昀哥儿明白这些人,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今天李府愿意管顿饭,他们为什么不吃呢。 郭大娘大概也是知道这些事儿的,毕竟往年她不带昀哥儿,也是在那儿派粥的。 有时候,她甚至能看到面熟的人。 毕竟她竟然外出置办物件,陇县见到的人多。 “这样不行,真正需要的人本来就不够,还要被这些人占一半。”昀哥儿语气不高兴。 “也没什么办法,年年都是如此的。”郭大娘摇头,“不过大人也是知道的,只能像是现在一样,认出来了就不给他们。” 昀哥儿索性朝李复的方向叫了声狗子。 听到昀哥儿的声音,狗子立马丢下布洪就朝昀哥儿跑了过去,“什么事儿昀哥儿?” 昀哥儿瞧着狗子,认真道:“我有办法把粥只给那些流民、乞丐。” 郭大娘跟狗子都好奇的看向昀哥儿,谁知道昀哥儿没直接说,而且从郭大娘怀里扑腾下去。 郭大娘犹豫了下,还是放开了昀哥儿。 昀哥儿趴在狗子耳边滴滴咕咕了一会儿,最后说道:“就跟我阿爹这么说。” 狗子不是很理解,但还是立马应了声就去叫李复。 21 昀哥儿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快乐的童年…… 昀哥儿看到狗子跑到了李复身边大声说了些什么, 随后李复蹲下了身子。昀哥儿的目力不错,能看清李复渐渐皱起了眉,面色有些不是很好。 “唉。”昀哥儿叹了口气。 昀哥儿之前就摸出了不少李复的性格, 有读书人的气节也比较讲道理,可同样他这人也十分看重名声。 这样人倒不是坏人,跟他相处不必担心他背后害人,但有时候会显得有些不够果决跟迂腐。 过了会儿, 昀哥儿就看到李复朝他走了过来。 一瞧见昀哥儿, 李复就把昀哥儿从郭大娘那儿抱了过去,“昀哥儿说的是个好方法, 只是显得不厚道,而且先祖的本意是民无不同,兼济天下。按照昀哥儿的说法, 咱们施粥还得施出个三六九等,恐怕落人口舌。”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身强体壮的人第一次挤到李复跟前, 李复都是给了的。之后他们反复伸碗,李复才有意忽略他们。 “阿爹,我相信先祖施粥是为了做一件好事, 是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可是就算不说让那些冒领的人占便宜这事, 就是那些真正的流民人群里面恐怕都踩死好几个人了。” 那些流民汇集地,地上不仅有污秽的雪水, 更有一丝丝的暗红色血迹开始掺杂在雪水中,看得人心惊肉跳。 李复还是有些犹豫。 他有些想叫昀哥儿回去了,这样乱糟糟的景象本就不好给昀哥儿看到,他还小,李复也担心小孩惊厥了。 再则,刚才昀哥儿说的主意也让他心里乱糟糟的。 “阿爹!听我的!我以后每天学两个字, 写两个字!”昀哥儿暗中揉了揉自己的小手,一脸豁出去的模样。 小小年纪,还是被迫卷起来了。 李复被昀哥儿苦大仇深的模样逗得心情舒缓了一点,好半晌,李复叹了口气才应了下来。 昀哥儿就看到李复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叫来县尉嘱咐,一会儿之后,县尉的粗嗓门就喊了起来,“都听着啊,暂停施粥暂停施粥。” 他一喊,人群更乱了,甚至有了暴/乱的迹象。 大冷天的,那县尉都被那些饿红眼的人看得心得发毛。这些流民要是一股脑冲撞起来,恐怕就要三五成群开始破门抢劫了。 昀哥儿摇了摇头,他阿爹的施粥地点就没选对。 他怎么能选在陇县的富贵一条街,这要是流民群里但凡有人眼红被激起了怒气,随后高喊一声领头开始动手,这些可怜人恐怕也会化身恶魔,开始冲击附近的良善人家了。 幸好那县尉也不傻,马上又喊:“李大人心善,已经决定连施三天粥,都能喝到!你们太乱了,后面的人全给我重新排队,再给我打人杀人,全给我关到牢里去!” 说话的时候,几个牌头还用铁尺刺伤了几个喊着施粥施粥最响的人。一旦刺伤,牌头就把他们拖出来,然后直接打断手脚让他们在一边哀嚎。 在乱糟糟的情况下,暴力是很有用的手段。 另外加上县尉一直在喊只是暂停施粥,可是李复又决定连施粥三天,怀柔并济,人群渐渐安分了下来。 安静下来之后,所有人就看到一个牌头不知道什么事离开了一下,随后又见李府的几个大娘花匠进到李府,过了一会儿,竟然搬出了一捆捆的木柴还有两口大铁锅。 李府人少,一般用不到这么大的铁锅。 而且陇县身处凉州,中原地区的茶叶、铁锅、盐之类的生活用品运输到这儿都变得十分昂贵。 这两口价值高昂的铁锅李府中的人也用不上,买来本来就是为了每年一次的施粥日准备的。 这是...... 那些饥肠辘辘的人看着搬出来的东西,人群中又冒出了一些骚动,只是这次的骚动小一些,更多的是窃窃私语。 当着这些人的面,潘大娘跟张大娘开始搭锅烧火。 县尉又开始喊,“谁识字站出来,不识字会数一二三四五也行,会的都站出来,一会儿不仅粥能多分一点,大人还额外给一点赏钱!” 一连好几遍。 大部分的流民是不会这种技能活儿的,但这么大的基数下还是出来了八个人。 昀哥儿看过去,这八个人有两个是老人,还有一个是看上去很羞愧的年轻人,其他则是四个木讷以及忐忑的流民,这其中还有一个半大的孩子。 尤其是那个半大的孩子,脸上全是强装的平静,实则他整个人都有些害怕地发起了抖。县尉看了李复一眼,然后过去跟这八个人聊了聊,主要是看他们是不是骗人瞎说八道的。 倒是还可以。 那两个老人人老成精,年轻时在一些店里面做过活儿,有个竟然还学过一点账房的技术。年轻人更是个读书人,虽然读得不那么好,但他还是能吊打在场一群流民的。 其他四个流民都是脑子活泛一些,不识字,但是一二三四五能数。那个小孩儿也可以,不仅能数数,竟然还简单地认识几个字。 “行了,就你们几个了。” 县尉跟他们几个嘀嘀咕咕说话,潘大娘他们搭锅烧饭的时候,刚刚离开的牌头也回来了。不过跟随他一起来的,还有县衙的祭酒、几个掾吏还有县丞都来了。 这阵仗也只有因为李复是县长,加上陇县天高皇帝远才能随便折腾。不然只是换个没有官身的富户来施粥,恐怕场面早控制不住了。 “都给我听清楚了,接下来你们以陇县外灾民跟陇县内灾民区分,然后再以五十人为一队登记造册。 咱们陇县不大不小,有些人混迹在流民群众不过占点小便宜,可你们占小便宜却害了咱们李大人的爱民之心。要是登记造册被发现了你家里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好过!” 县尉嗓门粗,来回顺着流民群喊。 有人悄悄去看李复,看他面色沉沉。于是故意提高了声音喊了几声李复虚伪,要是舍不得那一口吃的就不要出来施粥。 县尉不管。 只闭眼抓了一个典型,二话不说就让牌头打了一顿,然后捆起来说回头就送衙门。 好,这回所有人都看出来李复是认真了。 没想到这个向来宽柔不喜重刑的李大人今天是豁出去了,当下人群稍微乱了一下,因为有不少人开始猫着腰开始悄悄离开。为了一口吃得被打一顿,到时候还得牢里关几天那就没必要了。 县丞带着人很快就行动起来了,分好了人就找出一个队长管理五十人队伍。出来的八个人全分了一个队,实在挑不出人就矮个里面拔高个。 这其中也找出了一些浑水摸鱼的,当场被冲上去的牌头揍了一顿,可以说有李复抗锅,这些牌头全部重拳出击了。再看潘大娘那儿,她们刚才不仅搬出了一捆捆的木柴,还有不少的麦麸跟米糠。 很快,大锅里面被倒入一半的麦麸,等烧开后,潘大娘又把刚才还剩下的粟米粥也倒入其中搅拌起来。即使有了麦麸,这次的粥还是比刚才的要稀薄很多,不那么黏稠了。 李复面色有点发红。 先祖让他救济流民是为了仁善,可是他却放一半麦麸一半米糠加少许的好米,他总觉得这事儿不地道。 果然,人群中也传来了一些骂声,只是不敢像最开始那样故意让李复听到,毕竟那些手脚被打断在哀嚎的人还在旁边。 辱骂中,一些分好的队伍或者正在分的队伍里面,又有一些人悄悄挤出来羞恼地离开了,毕竟挨着冻又冒着被认出来打一顿还得关几天牢的风险去吃一碗难吃的粥,想想就更不值得了。 这样的粥,除开真正饿肚子的人,其他人是真不大吃得下了。 “阿爹不用担心,真正饿得人只在乎填饱肚子,并不在意味道的好坏。而且用麦麸跟米糠混杂,您准备的施粥粮食就足以维持三天救济了。只是今天登记造册后,恐怕这些流民回去会去传扬您救济的事,明后天的人会更多,救济地点不适合在这里了,您在陇县城外选个地方为好。” 李复搂紧了昀哥儿,心情一时是复杂难言的。 很快麦麸粥就烧开了,潘大娘她们以队为组喊队长,让他安排一队队上来领粥,都不要乱。 如果锅里的分完了,下一组就稍等,等继续烧开下一锅,秩序一时之间竟然井然有序了起来。 最让李复有些惊讶的是那些灾民有些竟然平静了下来,有些队伍里面青壮年比较多的,他们甚至让老弱较多的队伍上前先去喝粥。更有甚者也没有碗,有的人先吃完了,还把自己的碗借给了别人。 “昀哥儿。”李复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他本来觉得让牌头打砸伤人太过残暴,又觉得一半麦麸米糠的粥又十分虚假仁义,可这样下来,原本如同人间炼狱的场景竟然渐渐重回了人间景色。 “阿爹,你再告诉他们,让那些队长好好维持秩序。今天流民堆里有表现好的,明天人更多了就都让他们做队长。 今年下大雪,陇县这儿道路、房屋积雪肯定遍地都是,到时候可以招收这些人去修缮房屋、洒扫街道。衙门这儿跟到时候的苦主一起给他们提供一些饭食跟少许钱财,他们一定会很愿意的。” 昀哥儿是担心明天人多,到时候不好维持秩序。 可只要给他们一些希望,今天的这些流民在明天就都会是秩序维持者。 李复忍不住看了眼昀哥儿,心里真的感叹昀哥儿的脑子怎么长的,真的是聪慧太多了。最关键其实是他的为人处世跟对人心的把握,甚至还有他性格果决的部分,这真的是他儿子吗? 因为昀哥儿的过于出色,李复甚至有些过于惶恐地患得患失起来。 有过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要是昀哥儿半路夭折,恐怕他真的没法接受,也得跟那位古时曹操一样,在痛失爱子时痛哭并大喊这是我的不幸啊。 李复被自己想得吓一惊,害怕昀哥儿外面待久冻病了,赶紧把昀哥儿给了潘大娘,严肃道:“昀哥儿先回府吧,外面的事儿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我看你脸都冻白了,好好睡一觉,今天的事儿别多想。” 昀哥儿也在外面呆了大半天了,刚才一直惦记着施粥流民的事儿才一直精神奕奕。李复这么一说,昀哥儿也感觉情绪有些蔫儿了下去。 郭大娘得了李复的示意,小心把昀哥儿抱了回去就往回走。 22 当个小老师了 快乐的童年 被郭大娘抱着的昀哥儿趴在对方的肩膀上, 小脸却还在定定地看着那些人。那个半大的小孩队长也已经分到了一碗粥,这会儿他蹲坐在墙角,吹着滚烫米糠粥的边缘小心把粥一口一口吸入嘴中,那种幸福满足的表情跟当初的狗子一模一样。 昀哥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嫩小手, 他跟翊哥儿从生下开始就从来没有吃过苦。辛娘跟布氏只会为了他们每天少吃了一点就担心不已, 更别提让他们冷到饿到。 昀哥儿的小脸蛋压在郭大娘的肩膀上, 只觉得心里沉闷沉闷的。 夜。 辛娘的房间点了油灯,只是这次辛娘没就着暖黄色的灯做点小衣服小鞋子,而是跟李复一起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昀哥儿。 李复也是忙了一天才刚刚回来。 昀哥儿今天这么一搞,一下增加了不少后续的事儿。比如重新选地方施粥,至少得去搭个棚子,今天闹事被打伤胳膊腿的人,虽然都关到牢里去了, 但还得请个大夫去接骨看看。 总之李复累了一天。 可李复发现这次的施粥效果真的特别好,尤其是那些流民,他们没有像是前几年那样吃完,然后留下满地狼藉离开。 这次, 这些流民会用感恩的眼睛看着他, 会哭着给他磕头......李复没法形容这种突然涌心头的感觉。 他自认到陇县当官之后,处理公务也算是勤恳,可从来没有收获过如同今天一样的真切的感谢跟踏实。 孟幞曾经说过他, 说他的是漂浮的读书人治理一地,虽然他没有一味压榨跟不辨是非, 可实际上陇县比起其他几个县也没好多少。 李复记得他当时反驳孟幞,他说不是他的问题,陇县治理不好有一部分是天灾跟地理贫瘠的缘故,另外一部分则是梁国无道, 上梁不正下梁歪。 天时地利人和都没有,他区区一个读书人又能为之奈何。 李复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可今天真的有些不一样。 想着自己的事儿,李复压低了声音又问辛娘,“昀哥儿今天回来以后怎么样,晚上饭吃得多吗?” 说起这个辛娘就皱起了眉。 昀哥儿下午回来后就情绪低落,晚上也吃得少。翊哥儿半天没见到他就吵着跟他玩儿,可昀哥儿第一次撇下翊哥儿就回房了。 刚刚那会儿他还在床上翻了好久,这会儿才睡着。 外头的事其实辛娘也听说了,毕竟晚饭的档口郭大娘就跟辛娘禀告过了,正因为这样,辛娘今天才没心思做别的事,只是担心地看着昀哥儿。 李复听辛娘说完,也有些担心地在昀哥儿盖着的被子上拍了拍。 “昀哥儿真的太聪慧了,这么点年纪就能看透很多事,你是不知道,今天白天的时候我既庆幸他是我的儿子,又有些惶恐担心他慧极必伤。” 辛娘听了也不由浮现担心的神色,要是这样,那昀哥儿还不如就跟当初那个老道士说的那样,一辈子就是一个气运平平的普通人。 儿子有出息但却要经历艰难困苦跟一生顺遂却普普通通,辛娘一定选后者。 “不过也别担心,昀哥儿身体还是好的。他从出生到现在就没生过病,有福气得很。” 辛娘没了主意,下意识也愿意往好的地方想,“希望是这样,不过今天外面今天是乱了点,早知道就不同意昀哥儿出门了。他这么点孩子,看到那些流民病的死的闹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噩梦,我以后是不会同意他再出门了。” 辛娘说得心有余悸。 李复安抚地拍了拍辛娘的肩膀,又把人搂到怀里,俩人坐在床头陪了睡着的昀哥儿大半夜,就怕他留下心理阴影,今天晚上睡不着。 昀哥儿是没以前睡得舒服,不过也不至于做噩梦。 第二天一大早,昀哥儿的精神就恢复了过来。辛娘跟丫鬟还有狗子哪儿都没去,都一直在房里待着。 昀哥儿醒来的时候,辛娘就过来摸了摸他头,发现没什么事儿才松口气。 “昀哥儿饿不饿?今天娘亲给你做吃的,想吃什么都行。”辛娘说话的时候,已经笑着把丫鬟一直抱在怀里暖着的衣服拿了过来,一件件利索给昀哥儿穿好了。 “阿爹呢?” 辛娘是不想再说起施粥的事儿的,不过看昀哥儿眼睛期盼地盯着她,才无奈道:“城外施粥去了,潘大娘他们都带过去帮忙了,估计得晚上回来。所以今天昀哥儿要吃的啊,都让娘亲来做了。” 昀哥儿嘿嘿笑了笑。 辛娘做的蛋羹味道很好,在前厅跟翊哥儿一人干了两大碗。俩人吃完,难得空闲的布氏跟辛娘又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玩儿。 不过现在天冷,他们去的不是小花园那儿,而是去了布氏的屋子。 布氏的屋子稍微比辛娘的大一些,另外布置上也华丽得多。主要还是因为她有娘家人在凉州,弟弟布昭时不时就给亲姐姐送点好东西来。 另外就是布氏在家就很受宠,再加上把她没名没分嫁给李复自觉亏欠,所以当初家里掏空了所有的钱财都给布氏做了嫁妆,可以说她不缺钱,还是个小富婆。 这会儿她跟辛娘唠唠嗑,就由着昀哥儿叫狗子还有布洪一起凑过来玩儿。 昀哥儿闲来无事,悄悄问狗子还有布洪,“你们俩识字吗?” 布洪跟狗子一起摇头。 昀哥儿来兴致了,“那以后我学了我教你们,翊哥儿你过来,别咬那个小鼓了,你也一起学。” 翊哥儿撇着嘴,不过没敢哭。 也是奇怪,他敢在李复跟前哭,以示自己没有读书的心,但在昀哥儿这儿委委屈屈不敢反抗。 “我们也能学?”布洪跟狗子则是一脸不可置信。 狗子跟布洪都知道一些,要读书不容易。识字这个东西就是一门技术,送去乱七八糟的学堂要束脩,好一点的学堂还需要推荐信。 说白了,好学堂里面的老师那都是有点名气的人,你一个佃户或者死契家生子带点肉干过来就让我教你,那我未免太廉价了。 再说,有名气的老师那也是有学生名额的,多了也教不了啊。光收有推荐信的都教不完了,还教你? 狗子家里就没提起过学习这事儿,所以狗子知道难但不知道这么难。因此他这会儿纯粹是他高兴纯粹以及觉得认字这事儿高大上,还有骤然听到能学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一旁的布洪就很懂里面的好处了,看着昀哥儿眼睛都红了。 别看孟幞、郑左生这么简单就愿意收昀哥儿当学生,那不仅是因为昀哥儿聪慧,更多也是他是李复的儿子。 那李复混了这么多年,也是有点书生名气的。 读书人都这样,彼此之间那都是我收你的儿子你收我的,大家互相就是一个庞大的利益群体。 哪怕孟幞隐居民间,看似隐世,实则也在待价而沽,不然他早就做个佃户安心种田去了,还能这里晃荡一下那里晃荡一下。 说白了,还是想证明一下自己才学的。 布家为啥要嫁布氏,不还是图李复的官身跟清誉,等以后布昭生小孩儿了,到时候李复就可以给小孩儿写推荐信了,妥妥地找个有名气的好老师。要是布昭的孩子出息一点,读书读点名堂出来,他们在家弄个家塾,那就可以慢慢转为耕读世家了。 至于跟着昀哥儿这个一岁的小孩儿学,布洪真觉得一点不丢人,昀哥儿师承李复跟郑左生,他跟着他们的弟子学。好家伙,说出去他都是人生巅峰了。 布昭都拜不到什么好老师,可他布洪竟然能。 “都学,我教你们。”昀哥儿笑道。 当小老师昀哥儿现在很有兴趣。 昀哥儿又说道:“狗子,尤其是你要好好学,等认识一些字了,你给自己改个名字呗。狗子狗子地叫着,像个小名,做大名不合适。” 陈狗子对名字没什么想法,心里想着反正他是昀哥儿的玩伴,以后也是昀哥儿的下人,叫什么不都一样? 名字又不代表什么。 昀哥儿叫他狗子,可是会带他一起玩儿,给他吃好吃的,夫人叫他狗子,也会给他亲手缝制新衣服。 他在家还被阿爹娘亲打骂呢,反倒来李府跟享福似的,谁对他说话都挺和气的。就算不叫狗子,昀哥儿叫他什么狗蛋狗屎,狗子觉得也都不怎么在意,昀哥儿高兴就行。 不过这会儿让他换,狗子也没多想。 反正还是那句话,昀哥儿跟夫人高兴就行呗。 “行,到时候学多了我换个名字。”狗子一口就答应下来。 昀哥儿看翊哥儿、狗子几个都答应了下来,二话不说就去喊辛娘,让她帮忙把他练字的那个沙盘拿过来。 昀哥儿小老师,今天正式上线。 布氏跟辛娘这才发现,昀哥儿竟然要教他们写字。 布氏看得惊奇,不过心里还是很开心的。翊哥儿不爱学,但愿意听昀哥儿的话,被昀哥儿带着也早早开始学认字挺好的。 23 昀哥儿身上的人望运 快乐的童年 布洪跟狗子对学认字的事儿特别起劲儿, 导致昀哥儿这个小老师的瘾头也是相当的足。就是翊哥儿是真的学不进,虽然昀哥儿教他不哭, 但基本都是傻乎乎地看着。给他小木棍他也不会在沙盘上练字, 只会在沙盘上乱画。 昀哥儿最后也跟李复一样,对翊哥儿暂时放弃,对他主打一个氛围烘托就行了。 因为昀哥儿想当小老师,于是他自己都难得好学了一把, 天天盼着李复回家教他别的字。 可惜李复连续忙了两天施粥的事, 一般很晚才回家, 那会儿昀哥儿早就顶不住困意睡熟了。 终于等李复把这事儿忙完了, 谁知道家里就来了客人。昀哥儿对外人都好奇得很,想着是不是跟郑左生、孟幞一样好玩儿的文人。 “是你阿爹本家那边的人, 你阿爹很尊重他的, 你得叫李伯。”辛娘抱着昀哥儿叮嘱他。 李复外派到了凉州做官, 辛娘也是对方到凉州为官半年后才被李复带到后宅的, 她只知道李复没孩子, 对于李复真正的本家在哪儿, 其他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本家处有没有成过亲她都一概不知。 她没问, 李复也从来有些隐瞒的没有特意讲过。 辛娘经历了不少事,早就学会了过一天是一天,爱咋咋地。这种心态一直维持到昀哥儿出生, 她才好转起来, 有点想要认真活下去了。 这位李伯是难得会从李复本家来的人, 雨打不动每年临近年关来。之后就看天气了,天气好就在冬至之前走,天气差就索性多待一段时间, 冬至之后再离开。 算算时间,今年也差不多要冬至过节了,这位李伯果然再次上门。 昀哥儿被丫鬟抱去前厅的时候,脑子里还想着一大堆辛娘嘱咐的事儿。 他阿娘就是操心,一个劲儿让他嘴甜一点,让他麻溜萌翻那位李伯,方便以后李复带他回老家认祖归宗。 辛娘知道这世道还是很注重出生的,她没名没分没什么关系,昀哥儿不能也没着没落的。 反正李复老家的族谱,得把昀哥儿给写上去。 不过昀哥儿这么聪明,李复都一直担心他慧极必伤,想来李复是很承认昀哥儿的,恐怕这事儿也不难。 可一天没落实,辛娘就一天不放心,于是她决定团结一切能团结的。 昀哥儿脑子里翻译着辛娘话里话外的意思,沿路就遇到了一样被丫鬟抱着的翊哥儿。昀哥儿赶紧挥手,让翊哥儿的丫鬟靠近一点,方便他抬手拍拍翊哥儿的脑袋。 一会儿可别哭。 翊哥儿还挺认人的,陌生人一抱他就有闹。翊哥儿咧着嘴笑,拍着手模模糊糊喊着昀哥儿。 “唉。”昀哥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一岁的小孩就这样。 两个丫鬟看得好笑,昀哥儿也是这么大点的孩子,甚至比翊哥儿还晚出生一会儿呢,那副眼神跟叹气的模样真的特别好玩。 丫鬟也不耽误了,俩人抱着俩小孩儿就到了前厅。 昀哥儿眼神飘得特别快,一眼就看到了今天阿爹身边果然多了人,不过多的不是一个,而是俩。 一个看起来大概五十多了,人黑且瘦,而且头发跟胡子都花白了。不过他整个人看起来很干练,骤然跟昀哥儿对视上,昀哥儿还被吓了一跳。这眼神,特像是他梦里班主任默默在窗户站了很久,然后盯着班级里面看的样子。 昀哥儿有些心虚地挪开了眼神。 这应该是那位李伯了。 除开这个李伯外,昀哥儿发现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他看起来也很瘦,但目光特坚毅,又好像有点...傲气? 大概就是大孩子嫌弃小孩子不懂事,不愿意带小孩儿玩的那种不屑。 昀哥儿看了翊哥儿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肯定是翊哥儿现在一直在啃小手,让那个男孩以为他们只会咔咔炫饭跟呜啊啊哭的小小孩了。 还好他不是,他是大学生小孩。 “这是大人的两个孩子吗?”那位李伯也打量完了两个孩子开口道。 李复笑着让丫鬟走近,然后笑道:“对,您看看,这俩孩子聪明得很。” 李伯忽然起身先到了翊哥儿那儿,他伸手抱了抱翊哥儿,看翊哥儿嘴巴一撇一副马上要哭号的模样,李伯当机立断就把翊哥儿还给了丫鬟。看了会儿,他同样也到昀哥儿那儿看了看,同时也掂量了下才还给丫鬟。 见此,李复索性自己一手一个把俩小孩抱起来放在儿童椅子上,随后就让丫鬟离开。 等人走了,李复才开口,“李伯您刚才看了他们的气运吗?” 说话的时候,李复还是很抱有期望的。 老道士虽然一出生就给昀哥儿他们看过了,但那个老道士看得不准。昀哥儿这么点年纪就聪慧成这样,那是气运平平能说得过去么。 李伯点点头,他指向翊哥儿,“气运不显,其中混杂了几分煞气,以后可为一名武将。” 李复又失望了一次。 这评价还不如老道士呢,老道士当时说翊哥儿是出将入相的命,当然李复也听出他有点夸大。 幸好李复对翊哥儿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失望又没那么失望。 “那昀哥儿呢?”李复期待了起来。 昀哥儿早就瞪大了眼睛,说真的,他阿娘早就跟他说,他一出生李复就找了老道士给他跟翊哥儿算过命。辛娘那会儿念叨的时候,昀哥儿还不会说话,不然当场就得喊出神棍俩字。 当时就想,没想到李复这个浓眉大眼的读书人竟然搞迷信。 之后昀哥儿没当回事。 谁知道今天,这个李伯又给他跟翊哥儿算命了? 昀哥儿瞅了瞅李复,他一副好相信的模样。 虽然李伯说的跟那个老道士差不多,可老道士说的话他阿娘都打听到了,还当成八卦到处念叨,这个李伯知道应该也很容易吧。不是说是他阿爹尊重的长辈嘛,怎么也神神叨叨地搞迷信骗他。 昀哥儿心里不信迷信,但还是好奇地看向李伯。 这回李伯沉吟了许久,才开口,“气运平平,只是气运之中混杂了人望,如今有少许人望之运烘烤他的气运,以促其气运之变。大人恕我直言,昀哥儿还小,您现在就开始为他造势凝聚人望,就怕过犹不及。” “气运平平?”这回李复真有些惊讶了,翊哥儿他还能接受,可昀哥儿的他不接受。 甚至,李复的脸上浮现了几分焦躁之色。 不该啊。 昀哥儿的聪慧已经表现在眼前,以后一定会有一番作为,不可能气运平平。 李伯摇了摇头,他觉得李复太过心急了。 而且就算要凝聚人望,还不如选翊哥儿,翊哥儿的气运还比昀哥儿好一些。有人望之运烘烤,还能让他的武将煞气更凝聚一些。 良久,李复重重叹了口气。 昀哥儿撇了撇嘴,这老头在说什么,越说越邪乎了。 是在说他以后长大没出息嘛? 那一定是因为他想躺平! 可李复还是不死心,索性就把昀哥儿早慧的事都跟李伯说了一遍,“昀哥儿正是因为他如此聪慧,我才不愿意埋没了他。这次施粥之事也是昀哥儿一力主张,本就是昀哥儿的想法。那些流民感恩戴德,我也不愿意窃取昀哥儿的功劳,索性就借此为昀哥儿造势,从流民中凝聚了一些人望。” “还有这种事!?” 李伯瞅着昀哥儿,索性把昀哥儿又抱了起来,再次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这人望之运向来很独特,要说现在谁占据着最大的人望,那就是梁朝的皇帝,他占据着天下十五州的绝大部分的人望之运、生民之运,也唯有如此,才能让梁国的皇朝气运蒸蒸日上。而寻常人家,也可以利用各种造势传播自己的事迹名望,以此汇聚人望运。 读书人经常干这事儿,就跟蜀汉时期有个叫王祥地弄出卧冰求鲤的事一样。实际上谁都知道,用石头砸跟用凿子凿比趴在那儿用体温融化冰块要快得多。 但是没关系,要的就是个名气。 再加人家还是为了后妈,后妈都这么孝顺。 当时王祥就凝聚了好大的人望之运,直接烘灼气运化为了鲤鱼抱印,之后就一路官运亨通。 还有什么哭竹生笋,什么医治母亲的病新鲜竹笋,可冬天没有鲜笋,于是抱竹而哭,感动了身边的竹子,为他的孝心长出了许多嫩笋,通通都是造势为了汇聚人望。 什么病,吃鲜笋能好,馋病吗? 不过造势这个东西得造的真,太假人家不信还要被人嘲笑的。实在不行就是人脉要广,互相帮助就是一顿夸,众口铄金嘛。所有读书人都夸了,你好不夸?就显着你了是不是? 李复也是看昀哥儿这么聪慧,加上这次确实是昀哥儿的主意。于是就主动帮昀哥儿造势,弄了个稚童救民的小故事出来传播传播。 这功夫昀哥儿都惊呆了。 他爹对外了说了什么!? 就这么吹他的吗!? 昀哥儿哪里管李伯上下打量他,他觉得整个人尴尬得不行,脸都烧红了。虽然他很喜欢夸夸话,但是这夸得也太狠了吧。 好半天,李伯反而眉头越皱越深,他真没发现昀哥儿的气运有什么独特之处。 李复也看出来了李伯为难的表情,心中的失望越来越重。怎么会这样,难道昀哥儿真的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人物嘛。 李伯抱着昀哥儿,犹豫道:“这种情况,要么昀哥儿恐怕......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他自身气运极大,但现在还不到时候,气运自隐。” 前者的意思是昀哥儿会早死,早死自然就气运平淡,再聪明也没用。后者...后者也不可能,见过不断凝聚人望蜕变自身气运的,没见过出来就是大气运大到自隐的。 那开国皇帝都是一步步人主运化为真龙运的,要是中道崩殂就一切白搭,要不说天下一乱,气运争龙就贼刺激呢。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是谁啊。 主打的就是一个下注赌狗死全家。 24 此子大将之才啊 快乐的童年 昀哥儿瞪大了眼睛去看李伯, 企图从他脸上看出几分因为胡说八道而带出来的心虚。结果昀哥儿心虚没看到,反倒是他扭来扭去李伯提留着他不方便,索性给他翻了个身, 从正面抱着的角度变成了从后面抱着。 昀哥儿坐在李伯腿上, 哎呀哎呀挣扎了几下,结果别看李伯的手看着干瘦褶皱,力气竟然特别大,他费了半天工夫都没法挣扎一下。 昀哥儿本来哼哼唧唧不服输,可一抬头竟然发现李复一脸不可置信却又有些难过地看着他。 这表情, 什么意思嘛。 昀哥儿还在想李复难过什么,对方已经上前一步把抱了起来,然后颇为郑重的开口,“昀哥儿既然是我的孩子,就算以后命途多舛, 只要我活着就会尽全力庇护他,也不枉他来我这儿跟我做一回父子。” 这会儿昀哥儿反应过来了。 他阿爹的语气悲壮得很, 好像他要英年早逝了一样。 不对,不是好像,这个李伯一席话肯定了他气运平平,但他阿爹又说他现在又聪明得过分,按理说绝对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那只有一个解释,他俩都认为他会早死! 昀哥儿小脸都扭曲了, 呸呸陪陪, 大人无忌大人无忌。他昀哥儿不说活个一百来岁, 九十九岁还是要活的吧。 李复知道昀哥儿聪慧,恐怕对他们的对话能够听懂七八分,顿时有些心虚地去看昀哥儿。 他不想昀哥儿小小年纪就心理压力过大, 要是真的会早夭,那李复就希望昀哥儿活着的时候能够快快乐乐的。 幸好他一看,昀哥儿神色还挺正常,就是一直有些不忿地瞅着李伯,似乎对他的话很不认同,更露出一副想跟对方掰扯掰扯的架势。 李复左右一看,赶紧拿了一小块糕点递给昀哥儿。 昀哥儿平常对那些小零食小糕点很贪吃,总喜欢一个人小手捧着,用一共才长了上下五六颗的牙在那边窸窸窣窣的咬着吃。 倒不是不给他吃,但他年纪小,那些不易消化的东西要少吃。这点上,平常再溺爱他的辛娘也都一直很小心地拘着他。 昀哥儿接住那块小糕点,有点气李复拿吃的堵他嘴还不忘掰了一下,到他手里只有半块! 这说得过去嘛!? 李伯也看到了李复父子俩的互动,也忍不住稍微笑了声。 稚子无辜,总归是惹人喜爱的。 李复看昀哥儿慢悠悠吃糕点去了,索性就把昀哥儿放回了婴儿椅子那边,同时也把刚才掰下的另外一半糕点递给了翊哥儿。翊哥儿吃东西可不安分,基本是吃一半玩一半,方圆一个圈全是食物残渣。 李复已经习惯了,偶尔给翊哥儿擦一下嘴角,顺带看向李伯一直带在身边的孩子询问道:“这是?” 李伯见李复提起旁边的大孩子,立即就浮现了特别真切也掩藏不住的笑容。 “邓羌,来见过李大人。” 李复虽然是读书人,但也当了好几年的县长了,身上是有点官威气质在的。一般普通人看到李复,都会下意识有些紧张。 这也是刚开始李复翊哥儿带的少,导致翊哥儿一看到他就哇哇哭,那是被吓的。 可这个邓羌在李伯的招呼下上前几步,然后抱拳给李复行礼,小小年纪竟然表现得不卑不亢,很有一番气度。 李伯显然一直在看这个邓羌,看他这样的表现满意得直点头。 “这小子是我在路上捡来的,他原来家里的母亲死了,父亲带着他外出走商,结果路上遇到了悍匪,就他一个人混在死人堆里逃过了一劫。 我这次入凉州,刚好看到他在死人堆里扒衣服,当时就发现这孩子头宽,面额辅骨突出直达上庭,这大概就是古相学说的稍高似角入边地,这样的人精力十足又勇于冒险,为人行事果断却又会把握时机,稍加培养就是上上之将。 我救下他之后又观摩了他的气运,他本来因为双亲皆失,气运有些漂浮。不过我收下他当义子之后,他果然气运蒸蒸日上,以后要是把握时机去战场上历年几场,恐怕气运就能成形了。” 李伯把邓羌的经历说得十分详细,谁都能看出他脸上的自豪跟满意。 邓羌这是明晃晃的武运昌隆,就算没有李伯也会有赵伯张伯暂时救他于少年困苦时。 可就是没有赵伯张伯,就是他李伯。 除非邓羌是个白眼狼,不然以后他基本是绑死在李家这边了。李伯这种一生的意义全是为李家服务的人来说,临了为李家找了个大才,他能不自豪跟高兴嘛。 昀哥儿糕点都不啃了,抬着闹到使劲儿看这个邓羌的脑袋上方。 可以看了半天,昀哥儿除了看到空气就是空气,什么气运什么面相,他真的一点都没看出来。 昀哥儿又去看翊哥儿,不是说翊哥儿也是做将军的嘛。把邓羌跟翊哥儿对比,昀哥儿又什么都看出来,离谱。 这李伯说得一套一套的,昀哥儿都有点怀疑人生了。 不过想了想,算命的都很会说的,主打就是一个忽悠你没商量。他是读过大学的小孩子啊,是不会被骗的。 昀哥儿重新坚定下眼神,转眼就听到李复叫丫鬟进来。 他似乎有些事要单独跟李伯谈,昀哥儿跟翊哥儿还有邓羌都不方便听,就让丫鬟把昀哥儿他们抱出去了。 昀哥儿出门口,摇着手就跟邓羌打招呼。 谁知道邓羌很有些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理也不理,转身就在门口找了角落蹲下了,大概是在等李伯。 昀哥儿气呼呼地把手收了回来。 不理就不理。 李伯把他吹得天花乱坠,别回头发现他算命算错了! 昀哥儿喊了声翊哥儿,翊哥儿立马跟个小炮弹似的朝昀哥儿的方向扭过来,一副要跟昀哥儿玩儿的模样。 之后两天,昀哥儿又没看到李复。之前说好的学认字,结果因为李复忙,昀哥儿这事儿竟然耽搁了下来。 昀哥儿也不在意,他没学新的字,也教不了布洪他们几个。思来想去,昀哥儿就教他们十以内的加减法。 昀哥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个,反正他脑子里自己会就是了。 现在的昀哥儿早学会了不要认真去想,很认真想反而什么都想不起来,不多想的话,那些奇奇怪怪的记忆反而自己冒出来了。 这样又过了几天,陇县这儿忽然就下起了鹅毛大雪。 超级超级大的雪,往往昀哥儿一觉起来,小院子立马的积雪能他整个人都给埋了。 这么大的雪,一般白天才会停一会儿,一到晚上就下个不停。原本小花园那儿的一些花草,老花匠跟张大娘念念叨叨说全压坏了。 昀哥儿惦记着自己的那两盆菊花,幸好辛娘早它们收在廊檐下了,看着应该没冻死。 布氏看昀哥儿这么惦记那两盆菊花,于是抱着圆滚滚的翊哥儿笑道:“明年翊哥儿的舅舅来了,我叫他再送你几盆更好的。” 昀哥儿就朝布氏笑,软乎乎的开口,“谢谢二娘。” 因为布氏跟辛娘都不算李复明媒正娶的,俩人也大哥不说二哥,平时没什么规矩的。昀哥儿叫布氏是二娘,翊哥儿叫辛娘也是二娘。 布氏笑着揉了揉昀哥儿的脑袋,又跟辛娘聊天,只是语气中有些担忧,“上个月我弟弟又去跑商了,算算时间他赶上了这几场大雪,路上可别出什么事。” 辛娘宽慰了她几句。 布氏还是不放心,“郭大娘前两天出门采购,说是因为大雪压塌了不少房屋,让很多百姓都流离失所。幸好郎君招收了流民在陇县内即时抢修房屋,现在陇县中的人都在夸郎君爱民如子。 只是陇县外的二镇十七乡就难了,死了很多人,听说陇县招收灾民,现在每日来陇县的灾民越来越多了,外头的粮食都贵了不少。 郭大娘说外面很乱,我们这儿的街上都多出了不少陌生人,她现在买菜都要叫上张大娘跟她一起去。” 凉州地处偏远,本来就穷得很。 但矮个子里面拔高个,李复这几年已经尽可能与民修养,这才让陇县的日子稍微比别的县好一点。 可现在陇县都人心惶惶,那就别说其他地方了。布氏心中实在担心布昭,早知道今年下这么大雪,上个月就不让布昭出去了。 昀哥儿默默听着,心里不免也担心了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这么大的雪,要是整个凉州遭灾,很可能会形成流民潮。一旦形成流民潮,他们就很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成为一群‘土匪’,说不好就要到处烧杀抢掠,跟滚雪球似的,整个凉州都要乱了。 不说那么远,就说现在陇县有招收灾民的流言传了出去。灾民是不会管陇县人口负荷量饱和不饱和的,他们只会想来这里就能活。要是聚集过多,李复全都收纳进来不拒绝,陇县就得变成灾县。要是拒绝,恐怕灾民就会冲门了。 昀哥儿眉头皱得死紧。 这几天阿爹都不在,昀哥儿想他得逮他阿爹一回,逮住了就跟他唠唠嗑。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他昀哥儿是要活到九十九的人,可不能被那个李伯说中了,到时候真英年早逝了。打定主意的昀哥儿就跟辛娘专门念叨李复,连等了三天,终于等到李复放假了。 梁国总共就两个真正的全国性放假,一个中秋,另外一个就是冬至了。 昀哥儿大早上被辛娘穿得更加红彤彤了,头上戴的帽子都是秀色红色花朵的图样。 换好衣服后,辛娘就给昀哥儿喂了一勺饴糖水,又给昀哥儿放了一枚钱币在枕头下压惊。 昀哥儿这几天一直在想流民的事儿,搞得心事重重。今天一下喜庆起来了,昀哥儿都没反应过来。 25 昀哥儿收获的荷包 快乐的童年 今年是个贼热闹的日子, 这里的冬至就是过年,于是昀哥儿暂且放下了这几天的忧心,打算先开开心心过完这个年再说。 辛娘抱着他一出门, 丫鬟跟狗子早等着了,上来就一起给辛娘磕头,然后笑着喊:“夫人新年快乐!” 丫鬟穿上了之前辛娘给她的那块新料子的衣服,而且她做的时候特意弄了点时兴的样式, 看着青春活泼了不少。 狗子也是一身新衣服,这是昨天辛娘刚给狗子的。 主要也是狗子也还是个孩子, 身体长得快,有时候才过去四五月, 稍微一比划就会发现小孩儿的衣服短一小截了。 辛娘抱着昀哥儿也早有准备, 笑呵呵地摸出两个小荷包。这小荷包是辛娘自己缝制的,而里面则是辛娘从银锞子上绞下来的一钱银子。 现在世道艰难,辛娘也不了解别的,她只知道梁国督造的大钱铜币是越来越轻, 也越来越不值钱, 所以现在银价飙升。 辛娘给的这一钱银子,狗子跟这丫鬟他们全家把所有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卖了都不一定能凑出来。 辛娘不是小气的人,再则她也有些存款。 布氏带着丰厚的嫁妆, 而她是沦落娼寮时也有点名气,当时悄悄存了不少钱,还特意托人存了飞钱。后来被李复带走, 辛娘也拿着半联凭券去了存钱的商号, 把那些钱财都取走了。 丫鬟跟狗子都是近身照顾昀哥儿的人,辛娘愿意多给一点,就为了让他们更加尽心尽力照顾。 丫鬟跟狗子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 但这荷包精致,再加上辛娘平时待他们也好。俩人就算拜年什么都没有,面上也是喜笑颜开的。 这会儿还得了这些东西,一个个顿时又磕头更响亮地给辛娘拜年,又对昀哥儿说了些夸夸话,把昀哥儿乐得不行。 辛娘摸了摸昀哥儿的额头往前厅去,后面丫鬟悄悄打开了小荷包,然后就惊呼了声。 狗子也发现了,眼睛都瞪大了。 这么多钱,给他们的? 丫鬟见过没拿过,狗子从小到大更是只摸到过大钱铜币,这银子他连见都没见过。 狗子眼睛都红了,下意识就往身后一藏。 丫鬟刚才也紧张呢,但看狗子更紧张,忍不住笑道:“看你这出息,自己去藏好。郭大娘经常出门的,要是可以的话你跟夫人说一声,就说让郭大娘把你的这赏钱带去给你家里人。” 他们在李复吃喝都被包圆的,钱财放着也不大用,不如捎去给家里用。 “嗯!”狗子重重点头就往房间跑,他得快点,然后就去前厅的门口候着,万一昀哥儿叫他呢。 昀哥儿被辛娘抱着进到前厅,终于看见了好几天没见着的李复。 今天的李复面色也是喜气洋洋的,而且桌子上放了不少的东西。一部分是李复自己采购买来的,一部分是作为县长,大过年的朝廷照旧是要给点礼品的。 像是距离中枢最近的郡县,运气好一点还会由宫中统一采办,然后根据各郡县的官员人数送过去。但凉州陇县这么远的地方肯定送不过来了,于是就由县丞去统一购买,最后由县衙的钱买单报销。 昀哥儿第一次过年还是相当好奇的,在辛娘怀里就开始不安分了,一直对着桌子上那堆东西张望来张望去。 辛娘看得好笑,索性抱过去让他看。 昀哥儿一顿扒拉,发现真的很有趣,桌子上有一个大盘,上面盖着一个竹筐盖子。 昀哥儿以为里面是糕点之类的东西,可打开以后却发现大蒜、生姜之类的东西,一共是五样分开放好的,上面太贴了个喜气洋洋的福字。 辛娘看昀哥儿满脸震惊加失望,笑道:“这是五辛盘,咱们这儿地处偏僻,要找到这些东西还不容易。 回头你阿爹就可以用这些五辛煮茶喝,可以驱逐体寒,发五脏之气。昀哥儿喜欢,回头可以稍稍喝一小杯。” “不,不。”昀哥儿赶紧挥手。 这他不吃,不吃,一听就是贼黑贼黑的黑暗料理。 除开这些外,昀哥儿还看到一些瓶瓶罐罐,这里面是脂膏、油膏之类的东西,属于县丞采购的物品之一。 这是老传统了。 梁国的开国皇帝在登基的第一年冬至就送给了满朝文武,让他们用这个唇膏跟美白保湿精华油涂涂嘴巴跟手,防止大冬天的嘴巴起皮以及手部干燥得冻疮。 其实懂他的人都懂。 不知道的人以为这位开国皇帝真的是爱护自己的官员,但实际上就是他过年不想发其他的,费钱。 他觉得我平时工资给的够高了,加上你们当官还有这么高的社会地位,够了够了,别一天天要好处了。拿点精华油跟唇膏去,大家意思意思一下得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这俩东西就成传统了。就算地处偏远的陇县,但凡是个公务员,大过年的都至少会收到这样一份礼物。 桌子上还有不少东西,可直接吃的比较少,昀哥儿有些失望。不过辛娘会给他讲讲有关这些东西的一些习俗,昀哥儿又觉得有趣了。 过了会儿,布氏带着翊哥儿也来了。 今天李复放假,所以就在家陪着布氏她们一起吃饭。中饭比较随意,这儿最重视的也是晚上那一顿。 昀哥儿虽然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了李复,不过大过年他也不想多想了,先玩儿了再说。 冬天白天的时间本来也比较短,很快天就黑了下来。 昀哥儿吃晚饭的时候,总是时不时看李复一眼。等吃得差不多了,昀哥儿扯着翊哥儿就噗通一声给李复跪下了。 翊哥儿懵懵懂懂,不过他学昀哥儿习惯了,当下也不反抗。 昀哥儿咣就给李复磕了个头,然后喊:“阿爹,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翊哥儿也跟着喊,“红包红包。” “红包没有,荷包倒是有一个。”李复笑着逗他们,“再嗑一个就给你们,要响亮一点。” 昀哥儿心说你逗小孩儿呢,嗑倒是可以再嗑,那多响亮才算响亮?头都要磕破了。 他刚要跟李复嘀嘀咕咕一下,谁知道翊哥儿实诚,一话不说砰就一个。 好家伙,昀哥儿跟李复都吓了一大跳,布氏更是哎哟一声,赶紧把翊哥儿抱了起来。 翊哥儿自己都嗑蒙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痛。能不痛么,他额头那儿竟然马上就起了个包,估计到了明天就得是青红青红了。 布氏差点要去叫大夫,幸好翊哥儿这次竟然不哭,尤其是李复赶紧把准备的荷包一人一个递给翊哥儿跟昀哥儿的时候,翊哥儿抱着小荷包还嘿嘿地笑。 “你啊你啊。”布氏小心揉了揉自己儿子的额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然后一个晚上昀哥儿到处拜年,很快就收获了好几个荷包。 有阿爹给他的,也有辛娘跟布氏给他。甚至连辛娘的丫鬟跟布氏的丫鬟都准备了,不过她们把荷包做成了小动物的样式,里面只是放了一些自己晒制的安神草药。 昀哥儿是个一视同仁的人,腰间马上一口气把所有的荷包都挂了上去。然后晃荡着满腰的荷包,他还说要去给潘大娘她们拜年。 昀哥儿一家在前厅吃饭,李府的老花匠这些人也在辛娘跟布氏的允许下,她们在厨房那儿开了一桌,一年到头也热闹热闹。 昀哥儿想看看她们吃的是什么,非要去。 昀哥儿要去,翊哥儿也晃着手要一起勇闯厨房,俩小孩儿最后晃晃悠悠从潘大娘她们那儿也都得了一个好看的荷包。 这下好了,昀哥儿真的觉得自己的腰好大一圈,一点空地方都没有了。 今天晚上特别的热闹,昀哥儿自己都不知道他跑来跑去说新年快乐,最后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只记得他睡觉之前特别郑重地把所有荷包都解了下来,然后一堆都放在了他的枕头旁边。 辛娘笑着说:“昀哥儿要不要给你收起来?” “不,这个是娘亲的,这个是阿爹的,这是潘大娘的......我要放在......”昀哥儿话都没说完,就在手里抓着辛娘做的那个荷包彻底睡了过去。 睡梦里,昀哥儿都在咂巴着嘴巴品味今天的饭菜,同时也是眉头舒展开,一副很高兴的模样。 辛娘小心拨弄了下昀哥儿的头发,不由笑了下。 前几天昀哥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偶尔长吁短叹。辛娘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说是在担心流民的事儿。 当时辛娘就说,这是大人的事儿,让昀哥儿别操心,可之后昀哥儿也没见好。辛娘本来还在担心,没想到今年过年昀哥儿终于恢复了原先那样开心的模样,这让辛娘松了不少气。 辛娘向来溺爱,昀哥儿想抱着那些荷包睡,她也就不收走,而是归拢了一下稍微挪开点,防止昀哥儿脸蛋压到它们不舒服。 “昀哥儿,娘亲不要求你有大出息,你平平安安普普通通地长大就好,烦心的事儿让你阿爹去办。”辛娘给昀哥儿压好了被子,这才自己洗漱去了。 一夜好眠。 第一天昀哥儿被辛娘弄醒得很早,往常的时候,辛娘向来是不会阻止昀哥儿睡懒觉的。他一个一岁的小孩儿,不上班也不大会走路,非得让他醒来干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辛娘早早就把昀哥儿从被窝中拉了出来。 昀哥儿打着哈切,迷迷糊糊被辛娘换上暖呼呼的衣服。等热毛巾敷上脸的时候,昀哥儿才清醒了一些。 外面的天都还有些黑唉。 辛娘揉了揉自己儿子的头发,开心道:“昀哥儿,你阿爹要带你祭祖去了,快起来。” 26 天降真龙送玉玺 快乐的童年 对于祭祖这事儿辛娘显得特别高兴, 给昀哥儿穿戴好了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这次带你祭祖之后,昀哥儿你就算是正式记到李家族谱里面了,这样以后娘亲出什么事他们都得管你, 李家那边也得分你一些东西, 我这心也就踏实了。” 昀哥儿这才知道还有这一茬, 怪不得今天的辛娘比昨天过年还兴奋。 穿戴好了, 辛娘还上上下下打量了昀哥儿一番,确认没出任何岔子才把昀哥儿抱了起来。 昀哥儿乖乖地让辛娘抱稳,只是还看来看床上的荷包,“娘亲, 荷包帮我放好, 我还没打开看呢。” 昨天昀哥儿只记得拜年了,拿了小荷包都别在腰上,可里面是有东西的, 他本来打算睡觉之前一个个拆开放好的, 可是后面没忍住提前睡着了。 辛娘笑着拍了拍昀哥儿肩膀,“娘亲记住了, 保证不动它们。” 今天不止昀哥儿这边起得早, 一出门昀哥儿就看到布氏抱着翊哥儿也出了门。不过翊哥儿眼眶红红的, 应该是让他这么早起来急哭了。哭完,这会儿他又趴在布氏肩膀上睡着了。 这会儿, 布氏也拿他没办法。 看到辛娘, 布氏只能无奈道:“翊哥儿像昀哥儿这么好带就好了。” 辛娘又搂紧了自己的小福娃一些,俩人的丫鬟在前面各自提了个灯笼,她们自己则抱着小娃走得小心翼翼。 第一次祭祖,昀哥儿也打起了精神,努力做出严肃的模样。 李复见了昀哥儿跟翊哥儿, 只是摸了摸他们的头就领着他们去了祠堂。 祭祖的祠堂就在李府这儿,到了那儿昀哥儿就发现供奉的屋子朝南,这会儿这里的小祠堂早已经打开了。 平时这里一直是关着的,但屋子里面点着长明灯,做杂活的张大娘每隔两日进来倒一些油灯,寻常这里也是没人进来的。才刚到了门口,昀哥儿就嗅闻到了燃油、香烛这些东西的味道。 翊哥儿睡得迷迷糊糊,骤然冬日清冷的空气多了些油灯的呛味,控制不住就阿嚏阿嚏地打了两个喷嚏。 布氏给他擦了擦鼻涕,刚好让他别睡了,该拜祖宗了。进了屋子里面,昀哥儿就看到高台上放着四块牌位。 昀哥儿努力去看上面的字,可惜看得半懂不懂。 一块写着李氏什么先神位,另外三块则写着先考李什么之神位...昀哥儿本来想都认认真真看一遍的,结果发现上面的字大多认不全。 他心里默默按照了传统的方法,那就是不认识统统念半边,不过他可不敢给李复知道,索性心里也不嘀咕了。 这功夫他被辛娘放了下来,翊哥儿也是。 大概是祭祀时的环境太过静谧,李复也是很严肃的模样,翊哥儿被强行开机之后也不吵不闹,只是迷迷糊糊跟着昀哥儿一起慢吞吞地祭拜。 祭拜的流程不快不慢,最后祭拜完,李复又对先祖念了很长一篇的祷文,昀哥儿也听不懂。 不过里面偶尔的词句会出现他跟翊哥儿的名字,估计大白话就是告诉先祖李昀、李翊是你们的小辈,他们聪明伶俐,请你们一定要保佑他们平平安安长大的同时再保佑他们以后都有出息。只有小辈接二连三地都有出息,才能开枝散叶,你们先祖的祭祀也才不会断掉啊。 等祭祀完,昀哥儿还以为结束了呢。 结果李复转身跟辛娘还有布氏说,一会儿李伯也要来祠堂,她们可以先离开,把昀哥儿跟翊哥儿留下,回头再给她们送回去。 李伯虽然年纪大了,可毕竟是外男,加上他来凉州也是有事,不方便住在李府。上次来过之后,他带着邓羌是一直住在外面的,具体住在哪里辛娘跟布氏也不知道。 现在他要来,估计又要说点公事,顺带再看看昀哥儿他们。 辛娘跟布氏也不多想,只是摸了摸两个小孩儿,嘱咐他们要听话一点,顺带也跟李复说早点他们送回来了。昀哥儿他们今天起得早,早饭没吃,一会儿午餐让他们吃得早一点。 李伯来得挺快,估计李复早就嘱咐过了,他一来就被张大娘带到了祠堂这儿。 这回,他身边没跟着邓羌。 张大娘离开后,李伯上去就把祠堂的大门关了,还给从里面锁上了。 翊哥儿懵懵懂懂,只是揪着自己腰上昨天李复送的荷包玩儿,昀哥儿则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看李复又看看李伯。 这表现...看来有秘密啊。 昀哥儿一下冒出了那种密室探险的兴奋,小手手都紧张得出了一层薄汗。 下一刻,他就被李伯抱了起来,而翊哥儿则是被李复抱了起来。没办法,翊哥儿认人,李伯根本没法抱他太久。 “你小子太精怪,记得住。”昀哥儿听到李伯笑了声,竟然用一只手一下遮住了他的眼睛。 这是不让他看啊。 昀哥儿不高兴得哼哼唧唧了声,不过也没反抗非要看。 看不到,昀哥儿却听到了什么东西喀喀喀转动的声音,昀哥儿不知道怎么马上冒出一个念头。 他们不会在转那个烛台吧,一转,然后一个地下密室就出现啦。 电视剧都是这么放的。 电视剧??昀哥儿一下又被突然冒出来的这个词汇吸引了注意力,一路上都在想这是什么东西,但没想明白。 等李伯抱着他走动的脚步停了下来,再把手拿下,昀哥儿发现他竟然又来了一座祠堂!? 这祠堂比刚才光明正大祭祀的那个小很多,可放的牌位反而更多了,竟然有七块。 然后昀哥儿就听到李伯长叹了一口气,神色郁郁道:《礼记·王制》有言,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我李氏什么时候才能够再次光明正大地祭祀先祖七庙。” 翊哥儿傻乎乎不懂事,昀哥儿支棱着耳朵努力去听懂李伯的话,虽然不是很明白,可是根据半对半错的翻译...昀哥儿有点一言难尽。 糟糕,这个李家是祖上发达过,所以一直企图重新找回先祖的荣光? 昀哥儿这回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他就死磕李复书房中的书,尤其是关于历史这一块。 他得看看,这个世界有出过姓李的皇帝吗?什么时候出的? 合着别看他阿爹做着梁国的公务员,为人也有些书生意气,可主打一个造反谋逆嘎嘎乐? 李伯感叹完,竟然发现昀哥儿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很。 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自己拍拍自己的胸口,像是在安慰自己。这表现来看,他像是听懂了什么? 李伯想起李复反复跟他说的有关昀哥儿聪慧的事迹,他知道李复虽然才华一般,可向来不说谎,因此是很信他的。 可毕竟和昀哥儿接触不多,这还是李伯第一次直观感受到昀哥儿这两岁的年纪确实与众不同。 不过李伯也没再多说了,而是把昀哥儿跟翊哥儿放在地上,从而郑重地拿出随身携带的族谱。 李氏遭难之后,飘落在外的族人从来没有放弃过属于李氏的山河万里,因此反而对残留下来的后代管理越发严格。 李氏的族谱一直被供奉在西京老宅中,唯有在族谱上被添上姓名,李氏才会正式认下对方,否则对方就算是是李氏血脉也没什么用处。 李复去年开春诞下两子,早就用李氏组建的一些渠道送去了老宅那儿。今年李伯来,特意带了族谱一小册,就是为了添上李昀、李翊的姓名。 就如同辛娘想的那样,一旦姓名添好,李氏族人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各种资源跟钱财自然会划出一部分给昀哥儿跟翊哥儿。就算他们还小用不了,也会将每年增产部分登记造册成详细财务表,然后放置在老宅,只等他们大了自行去核对取用即可。就连李复这个老父亲,都无权自行取用属于他们的那一份。 这会儿,李伯把名册小心打开,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认认真真地添上了李昀、李翊二人的名字。随后将名册放置在供桌上,又开始念一篇新的祷文。 祷文一响起,昀哥儿只看到香烛那儿升起几缕渺渺青烟。 隐约间,昀哥儿觉得自己脑子里响起了一阵轰鸣。这轰鸣就像是耳边突然敲起的晨钟暮鼓,声音绵长又回声阵阵。 昀哥儿一下竟然觉得身体发麻,整个人都木了下。然后他就没控制住,整个人噗通一声就倒了下去。 “昀哥儿!” 昀哥儿一向懂事,绝对不会做出故意吓人的事。所以李复看他忽然直愣愣地摔倒,真吓了一跳,马上就跑了过去抱起昀哥儿。 李伯都没念祷文了,也是马上去摸昀哥儿是手腕跟探寻他的呼吸。 其实昀哥儿迷迷糊糊能听到李复一直在叫他,李伯也急地说快点叫大夫,翊哥儿更是哭了起来。 可他没法醒来,甚至眼皮越来越沉,直接睡了过去。 久违的,昀哥儿又梦到了夏先生。其实他梦到夏先生的次数很少很少,这次应该是第二次。 这次的夏先生在收拾屋子,可是他屋子里面的假古董太多了,一个个打包收拾有点慢。 “夏先生要搬家?” 一直在忙碌的夏先生笑了笑,“是啊,我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而且你学校的那些教授自从知道了我的住所后,他们总是来拜访我...有点烦。” 李昀感觉有些可惜。 “夏先生要搬去哪里?” 大学生的昀哥儿问了,可是夏先生没有告诉他。只是在最后送了他一个小礼物,就是那个之前被夏先生用来当镇纸的假玉玺。 那个玉玺之前昀哥儿就觉得做旧的很真实,甚至一角特意摔破补了黄金,就为了跟历史那个传说玉玺对上。甚至这玉玺的左肩处还刻有大魏受汉传国玺,右边则是天命石氏,这都是证明这传奇玉玺在历史舞台上蹦跶过的防伪标志。 嗯,只能说做旧真的很真实了。 梦境中的昀哥儿心情很放松,渐渐地...这个梦境也开始模糊起来.....昀哥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种头重脚轻的漂浮感。 他行走在一片浓云中,可他并未觉得恐惧,反而有种惬意放松之感。 “这是哪儿?”昀哥儿快快乐乐地想。 而后,如同刚才那晨钟暮鼓一般的吼叫声再次从昀哥儿的耳边响起,可这回,昀哥儿一点也没感觉到什么不舒服。 浓云中,他看到有什么东西游动过去。 再之后浓云稍微散开一些,一个巨大的龙首略微探出半个脑袋。 昀哥儿惊讶得瞪大的眼睛。 那个龙首低下了头,它微微张口,之前嘴里衔着的一块东西直接朝昀哥儿的方向掉了下来。 昀哥儿下意识一接,掉下来的东西他抱了个满怀。 咦。 这不是夏先生那个假玉玺嘛。 昀哥儿咂巴了下嘴巴,模糊睁开了下眼睛。这个梦好神奇啊,他竟然梦到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过昀哥儿没清醒太久,他觉得他那颗鲜嫩的脑子里面好像一下多了很多很多东西,精神上相当疲惫。 昀哥儿很快又睡了过去。 而在昀哥儿再次睡着的同时,他不知道梁国中枢所在的洛京竟然忽然起了地震,当天洛京房屋倒塌了一大片。而因为地龙翻身引起的灾难还没解决,小皇帝朱权刚刚召太史局的徐子平入宫,徐子平还没踏入皇宫呢,结果皇宫北门那儿竟然起了大火,连绵烧过去,一连三四个宫殿全着了。 这下好了,小皇帝要去处理火灾的事,徐子平只能先回太史局。可是他一回去就闭门谢客,利用太史局官印凝眉就查看起洛京上方的皇朝气运。 这一看,徐子平直接心惊肉跳。 27 梁国衰败从今日始 快乐的童年 一个皇朝的气运并不是谁都能看的, 泱泱大国十五洲,虽然总是会有一些特殊人才能够定脉查运。不过一个统一的皇朝气运之昌隆,绝非个人能够撼动。 基本上这些特殊人才一进入洛京, 在龙脉皇运镇压下, 就算有些能力也马上被削弱八/九成。 不过徐子平可以。 他原本是在华山隐居,后来因为他字易居, 所以写了一本算命的书叫做《易居算命》,贼拉简单直白。 可就这么简单直白的书,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上上代一直企图修道飞升的梁国皇帝那儿,立马派人去华山给他逮来了。 徐子平心说我冤啊, 要是真的有飞升这种好事儿,你还抓到的我? 话是这么说,但徐子平还是在梁国任职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上上梁国皇帝修道修道,他才为梁国打工两年,这位修道皇帝的炼丹炉子就炸了,他直接被炸得面目全非,一下就噶了。 他噶了之后, 下个皇帝也就是朱祚也有毛病, 大概因为他老爹修道, 很是清心寡欲,也要求太子跟他一起清心寡欲。 现在老爹一死,他放飞自我,到处找漂亮女娘。然后在徐子平任职梁国的第五年, 他跟宫外的小流氓打架, 掉护城河淹死了。 冤啊。 短短五年,徐子平送走两任梁国皇帝。 徐子平本来以为他的生活已经够够刺激了,可没想到还能更刺激。 加上现在的小皇帝朱权, 徐子平已经被梁国三任皇帝任命为太史局太史,这个职位主要就是给皇家梳理气运,以及观测日月星辰的一些吉凶祸福。 因为他的职位本来就是做这个的,所以手持三任皇帝认证下的官印,他就相当于拿了保险箱的原装钥匙,并提前关闭掉了开着的监控,是能够轻易打开且不被报警的。 而此刻,他就手捧官印向着洛京的上空看去。 只见此时洛京皇城上方,一股股的黑色浓烟冲天而上。这是北门起火的烟势,可在徐子平眼中,这也是一股股的衰败气势! 这些衰败气势顷刻间混入皇城上方浓厚的气运之中,原本气运呈黄白祥瑞之色,此刻竟有些浑浊起来。 浓厚如同云雾一般的气运中,徐子平骤然之间看到赤红色气运之龙游离而过。因为梁国属五行之中的火德,所以梁国的气运之龙实则为赤龙,天生脾气暴躁。 不过徐子平也并不能真正清楚地看到梁国的气运之龙,因为龙向来能大能小,兴云吐雾,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这不是人力所能控制观摩的。同样他虽然看不到全貌,却也能听到这赤龙一阵阵的龙吟带着烦躁跟痛苦的声音在浓郁气运之中四散漂浮。 徐子平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气运赤龙格外暴躁,这一下大股的衰败之气涌进来,换谁也受不了啊。 正当徐子平刚刚打算结束本次工作观摩的时候,谁知道原本就是白日的洛京忽然骤亮。 天上竟然出现了二日凌空! 隐约间,徐子平听到官衙外街道上的人在呼喊,可徐子平却咯噔一下。 这不是二日,是紫薇帝星! 这紫薇帝星竟然在白日浮现,这是帝星摇曳的征兆啊。 果然徐子平看到梁国赤龙咆哮一声,直紫薇帝星而去,估计是想拖住帝星,不愿意帝星出现飘摇隐没征兆。 可片刻后,徐子平只听到看到梁国气运翻腾,赤龙很快跌落回气运浓雾之中,而紫薇帝星随后就消失不见。 原本骤亮的天空重新恢复了灰沉沉的亮度,可刚刚赤龙跟帝星相撞,原本就融合了衰败之气的赤龙的身躯上更是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伤口。在伤口出现的刹那,一大团的龙气顿时从伤口逸散而出,向着天下十五洲分散而去。 赤龙今日连遭重创,痛苦地在气运浓雾中吼叫连连。 在赤龙痛苦之时,天下十五洲大量的人望之气、生民之气顿时大团大团扶摇而上,而后化为滚滚祥云向着洛京而来。有着十五洲的人望之气作为补充,赤龙神色的伤口终于开始快速愈合。 可是伤口虽然愈合,赤龙身上的衰败之气反而加重。 这时徐子平才心头一跳。 这回真糟了。 这几年梁国的国势日益下跌,天下十五洲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就是在平静中积蓄最后的爆发。 今日紫薇帝星隐没,赤龙原本想拖住紫薇帝星反而重伤,本想用人望之气修复己身,谁知道十五洲的人望之气中竟然早就混杂了大量的死气、怨气、颓气......这说明这梁国的天下,真的就剩下表面的一层壳了。 今天的事就是个引子,这赤龙恐怕再也镇压不住天下十五洲的真龙运跟人主运了。 徐子平心里话音刚落,隐约就听到耳边传来雪狼啸月、龙马奔腾、鱼跃水溅,走蛇游动等杂音。 真的是说什么来什么! 赤龙衰败,还逸散出去大量龙气落入十五洲。这是梁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啊。才短短半天不到,已经有各色人主运从各州顺应天时而出现了!接下来,这大好河山就是个巨大舞台,只等各路豪杰来一处大型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舞台剧表演了。 梁国衰败从今日始了。 徐子平只是个看看气运的,还多仰仗于手中的官印,其实他真的不是什么陆地仙人,这世上也没陆地仙人。 对此,他无可奈何。 等收了手中官印,徐子平再看洛京上空,大概是天气不太好的缘故,他只看到整个洛京灰沉沉一片。 二日凌空的景象已经消失了,可官衙之外的民众依旧吵吵闹闹,还有不少人拿了大鼓铁锅正在砰砰的敲击,企图用声音吓走这可怕的天相。 大概过了有一会儿,宫中就急匆匆来了一位貂珰,看到他就尖着嗓子喊:“徐太史不好了,北门失火,陛下去北门查看火情的时候被一根掉下来的梁木跟砸了,现在还昏迷着。太后找了御医进去看,陛下的伤口已经处理了可还是没醒,太后让你去看看。” 徐子平心里就默默叹了口气。 这叫怎么回事啊,他又不是御医,这么看来,还是隐居华山舒服。可惜他被人拖出来入了红尘,现在跟梁国绑定也没办法了。硬着头皮进到皇城,徐子平也只能在太后的准许下又看了看皇城上方的气运。 只见长信宫的上方,浓郁的气运时而散开如海上云雾翻腾,时而汇聚成一只巨大凤钗。钗头寒光点点,就如同一柄利剑一样直直朝向更上方的赤龙所在之地。 长信宫居住的是朱权名义上的母亲,也就是寇德太后。 朱权的生母早逝,本来在宫中也没什么地位。寇德太后实际上现在才二十七,年轻得很,长得也极为美艳,很受朱祚宠爱。 唯一的缺点,就是她没孩子。 朱祚骤然死了,当时梁国朝廷的文人领袖大司马李拱就入宫了,他跟寇德太后说,现在皇帝死了,你也没孩子,咱们选个小的吧。 小的没主见,既听你的话,也会下意识依赖你,你呢也就能安享晚年。我呢,在朝堂前面也可以大肆施为自己的才华,毕竟皇帝太小也就没什么主见。 寇德太后觉得很有道理,就同意了李拱的说法。 俩人当天就手写了一份朱祚的诏书,然后说这是朱祚的遗书啊。 可李拱也没想到,其实寇德太后挺有野心,她还年轻好不好?老于后宫她有些不甘心。 比起年纪轻轻去安享晚年,她更想垂帘听政。 今日赤龙重伤,再也压不住天下人主运,可这洛京之中也是龙蛇起舞起来了啊。 徐子平偶然间窥探到了皇室成员之间的权力之争,心中就是一突,幸好皇城上方的气运赤龙已经平静下来了。 它有些蔫儿蔫儿地躺在气运浓雾之中,龙首看向皇城小皇帝所在的宫殿处。而后龙口一张,一道混杂了衰败之气的龙气被吐出。 徐子平接连观运,就算有官员加持,心力上也有些不足了。太后刚要问他如何了,却也刚好看到小皇帝慢慢睁开了眼睛。 徐子平垂首,偶尔眼神飘向小皇帝包扎着的额头伤口。 赤龙受伤,预示着小皇帝龙体有损,时也命也。 也在同一天,随着紫薇帝星飘摇隐没,不知其牵引何方,梁国气运赤龙无力镇压十五洲。这万里山河,徒然如同烈油锅中倒入一滴水,彻底沸腾了起来。 不提其他,只单说凉州。 因为那位道君皇帝朱荣的惫懒,于是他设定了州牧制度。一方州牧的权力获得了极大的加强,除了没有军队的管理跟招募权之外,州牧之中的官员任免跟民生发展几乎都由州牧自行负责。 而道君皇帝只要给各州牧划定每年的税收额,然后春秋时一收就完事了,别的他不想管,妨碍他修仙。 但这么一来,梁国对各地的控制其实被削弱得很厉害。而如今,凉州州牧正是赵宏。 也在今日,赵宏原本正在邀请幕僚唱歌吃饭,忽然赵宏心有所感,只觉得自己心口一堵,整个人就倒栽在了酒桌上。 片刻后,赵宏才在众人的惊呼中醒来,醒来就直接喊,“快快,叫郭燕过来!” 郭燕急匆匆而来,路上就发现了不对劲。凉州地处偏僻,气运向来低迷,今日竟然异常沸腾起来。 匆匆见了赵宏,得到允许后郭燕立即梳理起凉州州运。 只见凉州之上,气运如团团棉絮,而在棉絮之上,一匹黑色骏马四方呼啸,与之远远相对就是凉州之外的羌胡各族。 寻常时候,这气运之马气势并不高昂,今日竟然一阵阵嘶鸣,做马踏飞燕之状。 “不对!”郭燕忽然面色凝重。 这气运黑马的马首竟然变宽,额头隐约长角,这是气运化龙马的征兆! 郭燕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赵宏,怀疑他是不是有事瞒着他这个谋主,这货想造反。 那郭燕可就打算跑了。 可赵宏这表情看着也不像啊,他能有这个本事? 有这个本事,身边的谋主也不能是他了啊。 不知道赵宏几斤几两,但郭燕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跟赵宏的搭配,那能是造反的料么。 那不是赵宏,是谁!? 再看那黑色龙马,一阵阵朝着汉阳郡方向嘶鸣,更是向着汉阳郡方向跑到,可惜凉州首府在次,那么地运也在此地,这黑色龙马无法脱身而去。 郭燕竟然还松了口气。 果然,这龙马蜕变不是因为赵宏。 现在看来,这凉州要出一位人主,应该应在汉阳郡之中。 28 祖宗泉下有知 快乐的童年 “怎么样怎么样?”郭燕才刚刚心有余悸地回神, 就看到赵宏急匆匆地开始询问他。 郭燕本人出身武威郡郭家,在武威郡这儿郭家也是望族。 赵宏在凉州任职已经五年多了,他一来, 本地的望族跟豪族就在观察赵宏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赵宏原本出身常山真定人, 其人祖上是赵广,而赵广的父亲就是蜀汉的开国大将赵云。当然世事变迁, 到了赵宏这儿都不知道隔了多少代了。 赵宏这人身材十分高大,但是眼睛很细,眼皮子耷拉下来,平时总是笑眯眯的, 总是猜不到他具体在想什么。 当初来凉州,武威郡本地豪族都在观察他有什么动作。 最开始赵宏就新官上任把火,并且也有些手段快速控制住了局面,没让凉州本地豪族给他彻底架空。而等凉州本地豪族确认他来者不善,反应过来刚要跟他掰掰腕子,赵宏却又开始退一步海阔天空,跟他们你好我好的互相友好起来。 凉州众人马上明白, 赵宏估计也只想好好待在凉州。 梁国如果真的乱了, 那再说, 不乱,他就是一个来当官的,今天能来明天也能拍拍屁股走人,别让他太难看就行。他也展示过自己的实力了, 你们本地豪族别拿他当傻子, 大家最好互相给个面子。 彼此心照不宣懂了意思之后,赵宏安排了一部分自己的族人过来任职,同时也大方接受了本地豪族送上门的人才。 郭燕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郭燕这人性子很谨慎, 加上意外跟也喜欢偶尔混混日子的赵宏对盘,于是就成为了他的谋主。 这会儿郭燕摆了摆手,脑袋有些不舒服。 这查一州之运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了,而且这还是在凉州州牧赵宏允许,得到了赵宏官气的帮助,不然他寿命都得短几年。 “缓缓。”郭燕没立马回赵宏,而是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 凉州气运出现变化,而且明显的是人主运,这说明梁国的气运肯定出现了变化。不然有梁国大势在,哪里会允许天下间有这种龙神鬼神乱七八糟地蹦跶。 好一会儿,郭燕才慢慢开口,把气运之势说给了赵宏听。 赵宏先是惊得把小眼睛都睁大了,这还是郭燕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主公眼睛能瞪这么大。 “你是说...我??”赵宏一面震惊一面还有些兴奋。 难道他是天选之子? 人总要有梦想。 赵宏其实也有点心气的,这从他刚来凉州的时候也有过一番动作可以看出来,但是他这人没常性,前面干劲十足然后忽然泄气。加上凉州五年多为官,他也有点越发惫懒了。 每次郭燕安慰他,没事主公,你那是在扮猪吃老虎,到时候年不叫,一叫吓死他们。 俩人很有默契地一直这么安慰彼此。 反正不管别人信不信,他们是信了。 这会儿赵宏又难得升起了一点雄心壮志,毕竟凉州有变,他是凉州牧啊。 郭燕心里叹了口气,默默道:“气运之势是乡汉阳郡延绵,说明此番气运变化牵引之人在汉阳郡方向,不在武威郡。 再则,气运之态呈现龙马状,不是蛇形气运。说明牵引之人只为一方人主,恐怕也没有逐鹿之心,主公也不必太过担心。” 赵宏说不好是失望还是什么,但默默无言了好一会儿,忽然又道:“派人去汉阳郡看看...另外汉阳郡下属十一县也都去查看一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 凉州要易主,赵宏肯定不乐意。 可现在有人主运起势,洛京一定有大事发生,现在最重要还是查看小皇帝那儿出了什么事。 人间之事因紫薇帝星隐没,梁国气运赤龙受伤而出现大量动荡纷扰。 而此刻的阴间呢。 人常说若祖宗泉下有知如何如何,但如果祖宗真的泉下有知呢。 这方世间的阴间大为不同,它没有孟婆、阎王殿等等......而是一大片的虚无,不见边际又不见终点。 在这寸草不生的无尽虚无中,却有一条如同巨大河流的沟壑梗横其上。这河流之中不见河水,相反其中流淌的各种阳间奔涌而来的各色气机。 这些气机混杂,如同一**惊涛海滩,汹涌地在河流中奔腾而过。也因为各色气机融合,只见气机大河之上不时有生民田间劳作之景,朝堂上官员浩荡入朝之色,有婴儿呱呱坠地哭声,有人老离世叹息,有乞讨者寒夜死得悄无声息也有富贵者妻妾成群、高朋满座......众生百态,不时在气机大河之上不时浮现,又如同河中泡沫下一刻便消失无踪。 而在气机大河一侧,虽然也是虚无,其中却有一片片浩荡正气酝酿,可这神气之中也蕴含森森鬼气。 一者时而相融时而分开,不见分毫相冲。 鬼神鬼神,一者本为一家。 本来今日如同往日无常,可随着阳间梁国龙气有变,这阴间虚无之地也忽然震荡起来。 气机大河上,忽然闪现兵戈之音,战马嘶鸣,又有万人哭号,白骨露于野...这是乱世之兆。 大河一侧,鬼神之地忽然吵嚷起来。 无数的鬼神之气不时凝聚又不时散开,一声声的私语在鬼神之地酝酿开来。 “人间有变,人间有变,气运在我,血食血食!” 可在气机大河的另外一侧,原本也是一片虚无平静。可在鬼神一侧异动之时,忽然传来一道道龙鸣之音。 此时再看。 只见覆盖在虚无阴间之地的浓雾散开些许,龙鸣之音处竟然耸立着一座座巨大的城池,城池中有皇城伫立,皇城之上竟然还有气运之龙盘旋。 有些城池万分巨大,城中人口充盈。 只是这些人口不是活人,而是死去的灵魂。 城池越大,皇城之上的气运之龙气势强盛,其中居住的灵魂就越发灵动,形似真人。要是城池破坏,气运之龙颓势至极,其中居住的灵魂往往也呆愣异常,甚至还会骤然之间消散,从此彻底还一点灵性于天地。 再仔细看,更是能看到一座座巨大城池之上都镌刻着字体。 这些百来座的城池中,其中一座城池上书写了一个‘周’字。说来这周城在虚无阴间已经沉寂许久,城中的灵魂除开当初周国时期的各大重臣之外,大多属于当时周朝子民死后的灵魂已经变得十分木楞,甚至消散了一大半。 这是因为周国亡国已久,阳世的后代基本也出息不大,至少是连个普通人主运的后代都没有。没有阳世反馈,虚无阴间的老祖宗吃老本也要吃得不行了。 那周城上方的气运之龙已经萎靡到了极点,甚至连龙角都早已消失不见,到了今日,气运之龙身上的一只龙爪更是若隐若现。等这龙爪消失,它就彻彻底底失去了真龙之气,沦为了类蛇气运化形之物,这周城中那些勉力维持灵智的重臣恐怕也要走到终点了。 一个人的死亡,不仅是他在阳世死亡,还有他在虚无阴间的彻底消亡。 此刻的周城皇宫之中,也跟寻常的时日一样。 只见大殿主位之上,李氏周朝的开国皇帝李鸿武安静地坐着,他的身材不算高大,为人有些黝黑,可眉毛极浓,整个人有种十分豪迈的威武之气。 而他下方,则是李氏周朝一位位的皇帝,一直到最下方则是一位一十七八岁但却唯唯诺诺的亡国皇帝为止,一共276年,历经16位皇帝,全部落坐在这宫殿之内。 16位皇帝中,不是所有人都坐得住,有的皇帝神思不属,可看看李鸿武的表情又不敢动了。尤其是李氏周朝的最后一任皇帝李宗,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他死之后到今天为止,已经被李鸿武揍过好几次了。 当然不止他这么惨,最近最惨的就是梁国的朱祚。下来之后,那是天一大揍,两天一小揍,不过他爹朱荣被揍的也不少。 李宗正在幸灾乐祸,可忽然间感到李氏周城竟然晃动了起来。 地震? 可是虚无阴间是没有地震的。 随后,他听到了气机长河的汹涌之音,一河之隔鬼神的怒号之声,一声声的血食喊得李宗心里咯噔的不行。 出什么事了? 虚无阴间向来也没什么大事。 李宗刚有些惶恐地想去看李鸿武,却见李鸿武猛的面色一变,整个人就站了起来往周城头上看去。 李氏其余15位皇帝心里一惊,也下意识抬头看。 只见李氏颓靡的气运之龙竟然忽然游动了起来,游动之中更是发出一声声的龙鸣声。 这声跟往常的愤怒、哀嚎不同,竟然隐约带出几分欢快兴奋之色。随着这气运之龙越游越兴奋,忽然之间周城晃动得愈发厉害。随着周城晃动,原本已经死寂的龙脉之上竟然浮现出了新的生机! 一大团的气运从阳间涌入,周城上的气运之龙欢快吼叫了一声,将气运吞吐腹中。随着气运落肚,那气运之龙原本快消失的龙爪竟然重新凝聚了! “这!”李鸿武先是一愣,而后喜得猛然拍手。 好! 这气运能凝聚气运之龙,这说明阳间的李氏终于再次出现了一位至少有人主运的后辈! 这道理不止李鸿武懂,其他15位皇帝一个个也是神色兴奋起来。同时忍不住互相观望起来,这位人主运的后辈是哪一位的后代!? 而在李氏周朝16位皇帝骤然跟中了大奖兴奋的时候,只见这虚无阴间皇朝运势最为强盛的朱氏梁城所在之地,原本昌隆的气运忽然凝滞了一瞬。 梁城上方,那条盘桓的气运赤龙猛然发出咆哮声,在愤怒中,颓败之气还是不可避免地从阳世倾倒而来! “又是啷个不孝子嘛!”梁国的开国皇帝朱渊咆哮声从虚无之地响起。 29 他是大学生昀哥儿吗? 快乐的童年 虚无阴间之地中的皇朝跟鬼神之乡隔着一条气机长河, 平常的时候其实大家也都没啥事。 可现在梁国要不行了,每次遇到这种改朝换代的时候,虚无阴间才会真正‘热闹’起来。 鬼神忙着搞事, 想办法让阳世的多多的祭献血食。而历史上的诸多皇朝则一个个或开始托梦的托梦, 或拼尽全力在自己后代那儿能弄出一点祥瑞的就弄祥瑞,争取让自己的后代们知道梁国要不行了, 你们一个个给我支棱起来造饭啊。 周城中,原本的李氏皇帝们一个个已经冷静了下来。 李氏出了一个有人主运的后代是好事,可他们都是当过皇帝的人,对争权夺位还有气运之事都有很大的了解。 怎么说呢。 李氏这位人主运的后代出现得太早了! 一般天下将乱未乱率先出场的人, 基本都只是一个乱世的启子而已。说白了,他做的事是为他人作嫁衣,只能称之为一时英雄。 这点上,每个开国皇帝估计最有发言权。 李氏周国第四位皇帝李哲最先叹气,然后就被李鸿武瞪了一眼。李哲想到当初自己死掉来虚无阴间的时候,也是被暴揍过的,于是立马缩起了脑袋, 安静做个美男子。 是的, 别看李鸿武长得一般, 不过自他之后的李氏周皇帝们一个个就好看了。毕竟李鸿武的后代都是皇帝了,肯定都是找漂亮姑娘生娃,基因立马就被改善了不少。 越往下,那长得就越好, 当然也越废, 甚至各有各的荒唐之处。 李鸿武瞅着就来气。 “行了,李氏到了这个地方还有得选吗!?好不容易出了一个人主运的后代,还能反哺这么多气运下来, 不管最终是马前卒还是逐鹿天下的枭雄,都只能全力支持他! 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去鬼神之地抓些鬼神来,利用鬼神之能想办法给自己在阳世的李家后代托梦! 告诉他们,把李氏的麒麟子给我找出来,全部好好辅助他!要是让我知道哪个人没办好,别逼我把你们吊在城门上揍!” 他们已经死了,现在只是龙气庇佑下的灵魂而已。死不了第一次,但是吊在城门上疼且丢脸啊。 大家活着的时候都是皇帝好不好? 再说,他们李氏周朝还有不少各自主政时期的重臣也在呢,这...这...这吊起来要没脸见人了。 阳世与虚无阴间风起云涌,而在汉阳郡陇县之中,这些大事还影响不到其中。 毕竟陇县太小也太偏僻了一些。 比起那些大事,陇县的县长李复此刻更担心自己一儿子昀哥儿的情况。 今天祭祀先祖,昀哥儿忽然就晕厥了过去。 李伯虽然会一些岐黄之术,但也只是粗通,查不出昀哥儿的问题之后,李复直接抱着昀哥儿就去找辛娘,同时也立即让府中的人外出去找大夫来。 辛娘早在李复新喘吁吁把昀哥儿抱来的时候就忽然心头一跳,大概是做了娘亲之后对自己孩子的骨肉相连之感,李复还没说她就知道出事了。 当时的辛娘自己都不知道她竟然没有晕倒,而是冲上去抱回昀哥儿。 一直到大夫看完。 “怎么样?” 辛娘也顾不得什么男防女防的,昀哥儿要是出事,她死得心都有,其他还要在乎什么。 大夫年纪有些大,技术是陇县大部分人都认可的,就是耳朵有点备了,不大听的清,因此他身边还带了个小药徒专门帮他做‘翻译’。 药徒一次加大音量输出之后,大夫才慢悠悠地道:“别担心啊,小孩子养得很好,起色也好,没事。” 李复请人比较急,几乎是给他架过来的。 可是来了之后,大夫就发现小孩儿穿的喜庆,人也有种胖乎乎的瓷实,看着就很健康。 一搭脉,果然也发现没什么事,他的心就大定了。 大夫知道李府是什么地方,也知道李复这么大年纪只有两个孩子肯定宝贝得很。大夫也并没有觉得李府的人小题大做,去陇县之外看看,乱七八糟死掉的小孩太多了。 他想,这世上多几个孩子被父母关爱,能高高兴兴长大,也会让他这个快老死的人获得一些安慰。 总结一句话,悲惨的事看多了,他也不忍心看了,就想看点幸福的事中和一下。不然他一个天天看病的老大夫,这个心理受不了。 因此老大夫这会儿很耐心地安慰李复跟辛娘。 “可是......”辛娘忍不住打断这位一直在夸昀哥儿的大夫,“昀哥儿这次怎么会晕倒呢?” 老大夫想了下,慢慢说道:“也许是吓到了,他毕竟还小,第一次祭祖环境也太过肃穆。祭祀先祖虽然很重要,不过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这位小哥儿还小,从小又养得精细,大概受不得惊吓。我给他开点安神的药方,你们抓来让他吃两天就好了。也别让他多吃,本来就没病,还是这么点的孩子,吃多了安神药也对身体不好。” 大夫说完就去开方。 辛娘又跑去床边看昀哥儿。 昀哥儿先祖纯粹是睡着了,偶尔像是梦到了什么,竟然还抬高手像是在抱什么东西,嘴巴里更是发出稚嫩的‘哦哦啊啊’的喊声,甚至边喊边笑。 李复见此,心里略微松了口气一样地压下昀哥儿的小手,让它放回被子里面去。 明确看到昀哥儿开开心心的样子,辛娘这会儿才徒然松了口气。 到了这时候,她才骤然松了心神一下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李复拍了拍辛娘的肩膀稍微安抚了一下,然后就去找大夫拿药方,而且也要跟在前厅焦急等待着的李伯交代一声。 李复离开后,布氏立即走了进来安抚辛娘。 翊哥儿布氏则让丫鬟带着,放在了自己房里。之前也不知道昀哥儿是什么病,布氏自己可以过来看看,却怕万一会传染让翊哥儿过了病气,所以没带他来。 昀哥儿这次睡了很久,再醒来的时候直接到了第一天中午。 他迷迷糊糊一睁眼,才挥动了下小手,原本趴在床边一直陪着他的辛娘立即就醒了过来。 虽然昀哥儿看起来确实没事了,可是他睡得太久了,这也还是不正常。辛娘从昨日起就一直没敢去睡,而是坐在床边时刻陪着他。 “昀哥儿,你还好吗?” 昀哥儿睡了好舒服的一觉,这会儿醒了只觉得又饿又想起来活动一下,只不过今天的娘亲奇奇怪怪的。 以前的娘亲虽然也会照顾他穿衣服,可是从来没像今天一样感觉小心翼翼过。 屋子里面的炭火放得有点多,小孩子本身也体热。睡了一天多的昀哥儿,其实感觉后背出了不少汗。 这会儿,他嘿嘿地扭着身体从被子中钻出来,有些不解地看了辛娘一眼,“我没事,就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辛娘徒然心落定了下来。 “昀哥儿梦到了什么?” “啊?”昀哥儿皱着眉,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娘亲说。 原来他就觉得自己很奇怪,自己那颗小小的才用了一年的新鲜脑子总会忽然就冒出奇奇怪怪的记忆。 要是翊哥儿这也执拗的性子,估计要纠结死了。 可是昀哥儿不一样,昀哥儿想得起来就想,想不起来就随它去,向来看得很开。不过这次这个梦好长好长,也终于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记忆是哪里来的了。 那些记忆是大学生昀哥儿的,他这次做梦梦到了很多很多关于大学生昀哥儿的事。 昀哥儿其实也在想,那他是大学生昀哥儿吗? 可是昀哥儿又觉得好像不是,他是娘亲的昀哥儿,是狗子跟布洪的小老师,是郑左生跟孟幞的小裁判......但是大学生昀哥儿他也不排斥。 算了,反正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昀哥儿扭头忽然笑道:“我梦到了一种四四方方叫电视的东西,里面会有小人做表演唉,就跟郭大娘跟我说的戏台子唱戏一样。” 嗯,昀哥儿上次祭祖没想通的电视剧是什么东西,这回全想通了。 辛娘只当昀哥儿是小儿稚语,也笑道:“昀哥儿是想看唱戏吗?说起来咱们昀哥儿还没看过呢。那昀哥儿就快快长大,等到了明年开春天气好起了,娘亲就让昀哥儿去看。” “好。”昀哥儿一口答应下来。 眼见昀哥儿真的没事,辛娘才放心地把暖烘烘的衣服给昀哥儿穿好,又给昀哥儿挂了一个荷包。 昀哥儿看见荷包才想起来他拜年拿到很多荷包的,赶紧问辛娘放在哪里了,他还没看呢里面究竟有哪些东西。 “昀哥儿你肚子不饿?” 辛娘一说,昀哥儿才赶紧摸了摸自己咕噜噜叫的肚子。 吃饱喝足,昀哥儿发现今天不仅辛娘很紧张他,丫鬟跟狗子也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特别是狗子,眼睛都是红肿的,像是没睡好。 吃好的昀哥儿面前已经被摆好了荷包,昀哥儿刚要拿起一个,忽然又看向狗子认真道:“狗子,你去睡一觉吧,我看你太累了。” 可是狗子怎么也不愿意,撑着红肿的眼眶捡起了其中一个荷包递给昀哥儿,“我不困,昀哥儿你拆。” 30 这是早夭之相 快乐的童年 辛娘给昀哥儿的荷包里面是放着一个平安符还有一枚成色十足的大钱铜币, 而李复给的荷包里面则是一个长命锁。 两个丫鬟给的荷包其实是做成了香囊的样式,倒是郭大娘他们的荷包,里面也是放着一枚崭新的大钱铜币。 大钱铜币是在梁国开国皇帝朱渊在时就命人铸造的, 整个铜币外圆内方, 并且因为朱渊这人比较接地气,铜币的背面两侧镌刻了两个小元宝, 正面镌刻又镌刻‘大钱’两字,所以就被人称为大钱铜币。 当时是有人说过的,这铸造得也太俗气了。 然后朱渊就喷他,钱本来就俗气, 你们不俗气你们别贪啊,一个个正事不干来计较俗气不俗气的事,工作量太少了是不是。 然后所有建议的人闭嘴了。 但有一说一,最初的大钱铜币成色相当好,很保值,一度跟银两混用,还能一比一兑换。 但随着梁国的日益衰败, 现在朝廷出版的铜币或者是私人偷偷建造的铜币全部偷工减料得厉害。 别说跟银两混用了, 单用都有些费劲。 甚至在前几年的税收中, 梁国自己都不愿意用大钱铜币折算税收,这也导致大钱铜币再度贬值。昀哥儿翻看着郭大娘她们给的大钱铜币,这一枚的成色估计才跟梁国开国时期的大钱铜币差不多。 昀哥儿小心翼翼把这些东西都收在了一起,然后让辛娘把它们都好好地放起来, 这可是他的拜年礼物。 不过获得了大学生昀哥儿绝大部分的记忆, 昀哥儿想,梁国再这样下去,货币体系会崩溃的吧。 可惜大学生昀哥儿学的考古专业, 所以昀哥儿只知道这样不好,却也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 等辛娘收好了东西,现在精力十足的昀哥儿就打算去李复的书房那儿。 那个偷偷祭祀七庙的事昀哥儿还记着呢,他现在是真好奇他阿爹的祖上究竟是怎么回事。当时那些牌位上的字好多他只能认半边,这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昀哥儿自己来了兴趣都特别想卷。 他想好了,等他知道了他阿爹祖上的皇帝是哪一位,他再继续摆烂。 昀哥儿想去书房的事辛娘本来还不同意,经此一事她还心有余悸,再次恳切地意识到昀哥儿平安就好,别的不强求了。 可昀哥儿黑湛湛的眼睛瞅着她,辛娘发现她真拒绝不了。 李复还在放假呢,要是没昀哥儿昨天那一遭,他今天是肯定要让昀哥儿去学字的。本来他计划让昀哥儿再休息几天的,没想到辛娘把昀哥儿给抱过来了。 李复瞅着脸蛋有些圆圆润润的昀哥儿,笑着就抱了过来。 “昀哥儿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昀哥儿不服气,“我本来就没事。” 李复逗了小孩儿一会儿,跟辛娘再三保证今天一定不会让昀哥儿学很晚,要是昀哥儿困了就马上送回去,这才让辛娘不太放心地慢慢离开。 辛娘一离开,李复就张大娘去府外叫了李伯来。 说实在的,昀哥儿的事李复还是有几分不放心。他不信大夫说得昀哥儿是因为太过害怕,所以吓晕了。 昀哥儿是什么性子李复还不知道? 昀哥儿向来对没见过的事或者东西都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他就不可能被陌生的环境吓到。再说上次施粥,那些流民的症状比祭祖的环境可怖多了,昀哥儿还能一脸冷静地出主意,晚上也只是有些情绪不好,第二天就恢复了。 这样的性子,必然不能是大夫说的那样。 李伯来得很快,而且这次还带了邓羌来了。不过到了书房,邓羌没进来,而是跟上次一样蹲在门口等李伯出来。 李伯看到昀哥儿又是一脸福气的样子,立马手一伸就把昀哥儿提溜了过来。他抱孩子总是很紧,加上年纪大了,身上比较瘦。全是骨头隔着,小孩被他抱着是比较难受的。 “昀哥儿看起来不错。”李伯又跟第一次见昀哥儿时那样掂量了下,照样瓷实,看来昨天的事对他影响不大。 昀哥儿哼唧了两声,“我就是没事,我是来学习的,李伯你放我下来。你跟我阿爹谈事,让我看书去。” 李伯就笑了,“你这么点孩子认识几个字?” 不过李伯也没逗昀哥儿太久,李复叫他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他还是知道的。 当下搂着昀哥儿,李伯就暗中查看起他的运势来。 查看一个人的气运也并不容易,幸好昀哥儿是李家子嗣,有血脉相连才能够相对轻易观察。 此时再看,昀哥儿气势还是跟之前一般无二。 不对,还是有变化的。 原本昀哥儿气势平平,但因为李复替昀哥儿造势,也为昀哥儿凝聚了几分人望之运的。这人望之运难聚也难散,可此刻这些人望之运竟然已经散去了大半! 这是怎么回事? 李伯心里咯噔了下,不过面上装作平静模样,然后就把昀哥儿抱着走到了书房角落的椅子上,随手又抽了本书给他。 昀哥儿的聪慧他也看出来了,所以接下来的话他不愿意让昀哥儿听到,怕他心中难受。 李伯猜测昀哥儿恐怕真的是早夭的命格,所以哪怕天生聪慧至极,却气运平平。哪怕是凝聚的人望运,也会轻易飘散。 这次昀哥儿忽然晕倒,虽看着没什么事了,可有些病非人力所能及,也非人力所能察觉。 李伯压低了声音跟李复说话,语气中不免有几分悲愤跟痛苦。 李氏亡国已经有五百多年了,这五百多年中,加上梁国已经历经了四个朝代。每次天下纷乱之时,李氏子嗣都会企图复辟,在各方角逐中浑水摸鱼,暗中搞小动作。 可迄今为止,李氏子嗣反而越发平庸,不见半点起色。 李伯身为家臣,也为李氏服务了一辈子,是真没见到李氏子嗣中出现什么挑大梁的人。 这次来,听了李复对昀哥儿的夸赞,李伯要是没几分期待怎么可能。他甚至想,莫非这就是上天注定? 这一趟,他收了一个上将之才的邓羌,也等来了他李氏的麒麟子! 谁知道昀哥儿竟然有早夭之相。 难道真是李氏一朝276年的国运,已经用光了李氏所有的气运了吗? 这天下除开汉室几次起复,最后曹魏谋逆都有蜀汉拨乱反正外,其余王朝从来没有亡国后再起复的先例,李氏也不例外。 大概李氏的天命真的消耗得干干净净了吧。 一瞬间,李伯竟然有些意兴阑珊。 李复一时也难言。 听到李伯的话他心中既有些不可置信,一直健健康康的昀哥儿竟然会早夭。另外一方面,心中也是不忿。 李复也一直想要光复门楣,自己本事不够他就寄托在了后代身上。 这点是所有目前正统李氏后代的认知,一般没什么才华的族人,他们对李氏的贡献就是生娃生娃再生娃,生出更优秀的娃。 所以当时老道士一跟他说俩小孩儿运势平平,李复才这么不能接受。 “为什么...昀哥儿还这么小啊?” 李伯只能摇摇头。 本来听了李复的话,他还想把昀哥儿带回西京族中一趟。若是昀哥儿获得了族中支持,以后整个李氏族人就能以昀哥儿为主全力支持昀哥儿发展了。 可惜可惜...... 又跟李复谈了会儿,李伯也就走了。他其实这段时间比较忙,也没法久留。 李伯离开后,李复默默坐了会儿,好久才平复了心情,同时也做出了决定。 昀哥儿既然来了他家一趟,叫了他阿爹,那他总要护着自己亲儿子的。不管早夭不早夭,过好眼前的日子,让昀哥儿每天开开心心地就可以了。 压下对昀哥儿的担忧,李复让自己看起来跟往常没什么不同,然后起身抱起昀哥儿招呼他练字。 顺带,李复把翊哥儿也叫了过来。翊哥儿可以不学,但必须参与。 氛围熏陶这方面,李复从来不肯落下。 昀哥儿为了满足自己对李氏祖上的好奇心,这段时间学字特别认真。尤其是记得方面,每天的认字速度简直让李复诧异。 唯一差一点的就是昀哥儿的练字速度。 他手小,拿不稳小木棍,加上他很喜欢把字写到自己能写到的最好,就为了防止被记下黑历史,因此练字速度特别慢。 可这点缺点不算什么,甚至都不算缺点。反而是昀哥儿认字的聪慧,真的是让李复十足的高兴,可是一想起李伯的话他又难受,于是他这个不叹气的人,现在比着昀哥儿的时候总是会叹几口,看着都有些颓丧了。 这样几天,昀哥儿完全沉醉到了知识的海洋中。 他是不知道,要不是李伯觉得他以后会早死。不然就凭他现在的认字速度,李复绝对不可能实行他想学就学不学就不学的快乐教育。 那早就卷得不要再卷了。 回过神,李复短暂的假期就结束了,又得去县衙报到上班。大概上了两天班,李复竟然带回了邓羌。 昀哥儿当时被辛娘抱着,好奇地瞅着跟在李复身后脸色有些臭臭的少年。 这段时间李伯在忙,有些事还不方便邓羌知道。而让邓羌一个人房间待着,他也毕竟才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李伯担心他出事。 刚好邓羌的文化水平太差了,他原先就上过两年私塾,最多会写几个名字,文化课差到爆炸。 既然这样,李伯就索性让他跟李复补课,提高一下自己的知识水平。再说,一员上将字不认识几个,能说得过去吗? 翊哥儿就不喜欢陌生人,压根没理邓羌。 昀哥儿瞅他,然后不经意跟邓羌对视上,就看到邓羌有些傲气的扭开头,无声地嘀咕了句,“小屁孩。” 31 昀哥儿的报复心 快乐的童年 说实话, 邓羌以前虽然也不大看得上比他小的孩子,但还没现在这么傲气。他自小就比同龄人长得高,力气也大。所以八/九岁就被自己亲爹带着走商队。 他跟同龄人玩得少, 反而跟成年人相处得多。 时间久了, 他就觉得我跟你们这帮小屁孩是一个阶层的吗?我可是走商队的人,而你们还在玩儿泥巴。 那会儿其实还是内心隐隐的傲气, 还没像是现在这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主要问题还是李伯。 李伯救下他之后,实在是太过高兴,一直跟邓羌说他武将运十分强盛,以后一定是一位搅动天下风云的上将。 邓羌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 心性还不稳重,加上李伯一行人一看就比原来他混迹的商队强势厉害得多,听厉害的人夸多了,邓羌就飘得越厉害。 以后他是千军万马都能指挥若定的人,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入他眼? 昀哥儿听见了邓羌的嘀咕,估计李复也听到了。不过昀哥儿看李复也没说什么,昀哥儿索性也没开口, 可他默默记下了。 之后倒是没发生什么事, 只是今天的晚餐又多了一个邓羌。 不过昀哥儿第一次发现这么能吃的人, 邓羌一个人足足吃了三四大碗的粟米,结果还是没饱。 李复一家人胃口都不大,一般潘大娘那儿做饭都有数。也就是今天,竟然吃到不够, 潘大娘临时又煮了点吃的端上来。 一直到吃饱喝足, 一抹嘴巴,邓羌才发现昀哥儿这些人都吃饱了。 不少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这回邓羌才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 之前跟李伯他们一起吃, 李伯一行人的胃口也大,几乎都是大碗哗哗吃,邓羌还没觉得有什么。 可是现在一对比,邓羌觉察出了一点难堪。 昀哥儿早吃完了自己的婴儿套餐饭,倒是翊哥儿平时吃饭闹腾。但可能是看邓羌吃得香,竟然也一直啊呜啊呜张大嘴巴吃得欢快,不像是之前连吃带玩儿撒一地。 “去书房。” 邓羌赶紧站起来,老实跟在李复后面。 翊哥儿是被丫鬟抱起来的,昀哥儿想活动一下,所以只是让丫鬟牵着手走路。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做完那个梦之后,昀哥儿就感觉自己的精力很好。现在他晚上睡得越来越好,梦几乎不做了,一觉天亮。而到了白天,昀哥儿就感觉自己活力十足,一点没以前那种容易犯困的感觉。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李复老觉得他身体可能有问题。 昨晚的时候,他还没睡熟呢,就听到李复给他盖了盖被子,然后有些忧心地跟辛娘说话,说是担心他的身体。 昀哥儿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一路到书房,丫鬟就离开了。 李复还懂一点因材施教的方法,先是询问了一点邓羌的教学进度,发现他认字的多寡现在还不如昀哥儿。 于是他跟昀哥儿一样,先认字,后练字。 翊哥儿就主打一个重在参与。 本来今天也跟往常一样,昀哥儿慢腾腾地写着。写到手腕累了,昀哥儿扭头瞅了瞅邓羌的。 邓羌不习惯握笔,那小树枝在他手里怎么拿都不是,大冬天额头都渗出了一些汗水。 昀哥儿眼珠子转了下,挪到邓羌那儿。 “要不要我教你?我还教布洪跟狗子,他们都说我是好老师。” 邓羌被骤然发声的昀哥儿吓一跳,差点没打他。等他反应过来昀哥儿说的话,脸都憋红了,气道:“不用,小屁孩。” 昀哥儿不高兴了。 “你这话就不对,你看李伯说你以后是很好的武将,这说明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再看我,我阿爹是县长,别看陇县偏僻,但是能考上说明我阿爹读书是很厉害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是我阿爹的儿子,自然擅长读书了。” 邓羌看不起小屁孩,但不算太过刚愎自用的性格。 昀哥儿这个小屁孩说得也有点道理。 可是要他跟昀哥儿这么点大的孩子学,他也落不下面子。而且他刚刚偷偷看了,在沙盘写的字确实是昀哥儿的好看。 这似乎更丢脸了。 昀哥儿抬头看了眼还在念书的李复,发现他阿爹已经发现他跟邓羌嘀嘀咕咕的身影,只是李复也比较尊重昀哥儿,所以没说什么,还是在那儿读书给翊哥儿培养氛围。 看邓羌没答应,昀哥儿指着沙盘开口,“好吧,不学也没关系,不过你用沙盘玩过模拟打仗游戏吗?” 邓羌对学习文字兴趣不高,可一听‘打仗’两个字,他一下就来了兴趣。 “什么游戏?没玩过。” 昀哥儿就乐呵,“就是我们弄一个大沙盘,沙盘立马放上小小的假山、河流,还有道路,再用小石头当作各自的士兵。 我们就以沙盘上的地形为模拟战场,然后各自想办法攻破对方的队伍,玩没玩过?” 听着就好玩儿。 “你玩过?” 昀哥儿摇头,“没啊,所以我才邀请你玩儿。你看翊哥儿,他还小,玩不来。可是我看你比我大这么多,应该能玩儿了吧?” 邓羌马上就同意,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 约定好了一起玩儿模拟打仗游戏,第二天昀哥儿跟邓羌就行动了起来。白天的时候李复是要上班的,昀哥儿出不了李府但邓羌可以。 昀哥儿跟邓羌的打算是让邓羌每天出去,今天定制一个大沙盘,明天找个小山模型,就跟蚂蚁搬家似的一点点来呗。 不过邓羌以后再有出息也还是个半大孩子,第一次去弄沙盘就被抽空回来看看他的李伯发现了不对劲。 一番询问邓羌就老实交代了。 换个人邓羌可能还不会说,可李伯是救他的人,邓羌不想骗他。 本来以为要被训斥一顿,谁知道李伯只是把他跟昀哥儿商量的事告诉了李复,然后李复就找了昀哥儿,告诉他现在给我好好学习,沙盘的事儿他去操办。 模拟打仗的沙盘其实早就有了。 它最早起源于东汉,在《后汉书.马援列传》出现过记载,当时的公孙述割据巴蜀之地,光武帝出兵讨伐召马援商讨进兵战略,马援就用大米堆了个最初的沙盘给光武帝演示了一下。 之后沙盘就逐渐应用开来了。 昀哥儿自小聪慧,现在识字多了,有时候就会找杂书看,估计在哪里看到过有关沙盘的事。 李复对此不怎么惊讶,不过他也挺好奇这个打仗游戏昀哥儿跟邓羌打算怎么玩儿。 这么一直过了七八天,李复某天下班就让县尉帮忙拿回了一个超大的盒子。 今天的晚餐,昀哥儿跟邓羌都吃得特别快,连带翊哥儿也是咣咣炫饭。 书房。 昀哥儿率先直奔那个大箱子,先高高兴兴地绕着箱子走了一圈,就看到这箱子上下两面都镌刻了对小孩子的祝福语。 “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② 昀哥儿念着上面的字,真的很欢喜高兴。这次的沙盘他阿爹估计找了专门的手艺人去做的,相当用心了。 还没打开,但谁都能看出李复对自己孩子的拳拳爱护之心。 “打开打开。”昀哥儿也迫不及待了。 邓羌搓着手,看到李复放下翊哥儿,在这个大箱子的一侧摸了下,这个大箱子顿时砰地一声弹开。 里面率先是一张很大的木制沙盘贴着木箱贴边放,再之后就是各种缩小比例的模型了。 “哇,太精致了吧。”昀哥儿是真没想到,那些小山、石桥、河流、马匹甚至还有各色捏出来的小人,一个个看着实在是太栩栩如生了。 昀哥儿之前还说用小石头充当士兵呢。 结果现在不仅有好多的小人,关键是还有各色的小弓箭、几厘米长的小木刀,甚至还有一小袋一小袋辎重粮草,可以说打仗需要的东西,李复几乎都让人做了出来。 翊哥儿一看到就喜欢,喊着就要玩儿。 不过他从小就被昀哥儿收玩具,习惯了昀哥儿不给他就巴巴看着昀哥儿。昀哥儿在一堆模型中挑了下,跳出一个最大的小木马递给翊哥儿。 这个结实也咬不坏,加上也够大了,翊哥儿还吞不下去。拿到小木马立马就满足了,坐在地上自己玩着小木马。 “来来,咱们开始,阿爹你也帮忙。” 李复也兴致勃勃,“昀哥儿让我帮忙什么?” 昀哥儿道:“阿爹,地理环境你来沙盘中布置,今天就先由我攻邓羌守,咱们正式开始!” 邓羌被昀哥儿说得好胜心一下就上来了。 李复是个书生,乱七八糟的书都爱看,布置一个相对合理的战争环境还是可以的。 “邓羌,你都不派人去守粮道的吗?” 现在距离昀哥儿跟他玩攻守游戏已经三四盘了,可他竟然一直都是在输。越输越急,邓羌听到昀哥儿现在这么说,急道:“我这边山多林大,粮道走的是山间小路。就算不派人,你大费周章又一定能找到我的粮道?” 昀哥儿气他,“那更简单了啊,你又没有说坚壁清野,我就把方圆十里的那些小村庄的猎户全部抓来,然后或许以重利或威胁他们,让他们带着士兵把附近的小路都走一遍。 那些猎户常年混迹山林,很是认路。你这么多粮从小路过,我不信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有这些猎户搜山检海,我还不信找不出你的粮道。” “那万一你运气就不好呢!”邓羌不高兴。 “好吧,那我运气真不好,你不要忘记了你城里就一条活水。我要是大量污染水源,人吃马嚼的,你怎么办啊? 再说就算你粮食充沛,我也不污染水源。你没发现吗,按照阿爹布置的地理加地区,这里每年的夏季都会出现大暴雨。 我围你几个月又怎么样,等大暴雨来了,我就直接给你挖河堤泄洪,你整个城都得被淹。” 听到昀哥儿的话,李复下意识瞅了昀哥儿一眼。 水淹都城可是会造成死伤无数的,而是这样一来,事后还有大疫。 李复不是觉得昀哥儿心狠不妥,出门打仗,慈不掌兵的道理他懂。主要是昀哥儿之前很怜悯那些流民的命,他的性格不是这样的啊。 再仔细看,李复就发现昀哥儿神采飞扬的模样的,稍微思考了下李复就懂了。 昀哥儿只是觉得反正是游戏,又不是真打仗,说得过邓羌就行了,所以毫无心理负担。 这大概就是昀哥儿跟翊哥儿玩时说过的话,叫什么来着。 嘴炮无敌。 邓羌这会儿脸都涨红了,猛地把手里的士兵小人一扔,整个人浮现出一丝焦躁之色。 昀哥儿嘿嘿一笑,乐道:“邓羌啊,你还是大孩子呢,怎么这里忘记守那里忘记看天气的,你这样是真不行啊。我困了,我想睡觉了。” 李复笑了笑,就让他们今天先散场。 这一晚,昀哥儿睡得特别好。谁是小屁孩来着?还不爱跟我学?不知道大学生昀哥儿学别的不行,叭叭叭的嘴巴功夫是最好的嘛。 昀哥儿的报复心可是很强的,这一点,当初李复那个逗他的穗子可以证明。 而这一晚,邓羌大半夜忽然坐起来狠狠捶了下床。 真的是,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怎么就输了! 32 邓羌编造的警世醒言 快乐的童年 之后一连五天, 昀哥儿每天都是睡的喷喷香,相反的是邓羌天天大半夜睡不着,躺着躺着就忽然捶一拳床。 哎呀! 怎么就没发挥好! 他是睡在李伯隔壁的, 半夜捶床的声音其实李伯都听得到。不过李伯只是睁眼笑笑, 随后翻身睡得更香了。 邓羌的性格确实出了问题,李伯也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他跟邓羌除了有救命之恩外, 其他的感情并不深厚,李伯一直以来也不知道该怎么教育他。 严厉了怕他跑了,不严厉就怕给他养废了。 现在倒是不错,让昀哥儿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 这段时间, 在对待邓羌的教育问题以及对昀哥儿的观察,他跟李复是一直在关注的。每天昀哥儿跟邓羌玩好模拟沙盘,李复就会把俩小孩儿的对话都原原本本地讲述给李伯听。 越听,李伯越肯定昀哥儿的聪慧。 虽然他说的很多东西,在实际操作上肯定存在问题。可架不住昀哥儿年纪小啊,才两岁。 他这脑子真不知道怎么长的。 冬日水浇筑城,挖道战, 夜晚疲兵火攻, 还有什么敌进我退敌驻我扰的游击战法等等...说辞一套一套的, 邓羌压根说不过他。 李复是个书生,只觉得昀哥儿嘴皮子利索。 李伯常年各地游窜,见过一些小型战场打仗的情景,有时候捉摸着昀哥儿说的话, 还真发现有点意思。 昀哥儿有时候跟邓羌玩儿得高兴了, 还会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练兵之法,可李伯有时候晚上静下心想起来总觉得昀哥儿好像也不是在胡说。 这几天李伯一方面欣喜邓羌的性子终于有了改变,可一方面也是对昀哥儿赞叹连连。 昀哥儿这么聪慧, 要是早夭真的是可惜了啊。 李伯也是打定主意,等回了西京他就去祭拜先祖,看能不能让先祖保佑保佑昀哥儿。昀哥儿气运不显,那以后让他留在老宅给李氏族人做个谋主也好啊。 不提李伯这儿在又惊又喜中入睡,昀哥儿那儿又是一觉到天亮。 一大早昀哥儿喜气洋洋地出门去,才吃完婴儿套餐,外头的张大娘就来说邓羌来了。 本来邓羌是只会晚上的时候随李复一起来,然后在李府吃个晚饭再一起学习。不过他自从跟昀哥儿玩模拟沙盘游戏接连输了之后,就开始大白天就来了。 不过来之前,他总是在外面先吃饱再来。到了中午,也基本都是不留饭。李府不至于那么小气,但邓羌要面子,死活不肯吃。 自从第一次吃到李府加餐之后,邓羌就算留下吃个晚饭都克制了自己的食量。 昀哥儿笑他死要面子活受罪。 可邓羌脸憋得通红,哼一声就不说话。 辛娘她们也习惯了,就让张大娘把邓羌给带上来了。一来,果然邓羌就喊着要昀哥儿跟他玩沙盘游戏。 赢不了昀哥儿几乎是他的执念了。 不过昀哥儿却不想跟他玩了。 一则昀哥儿玩腻了,二则昀哥儿也说不动了。感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快说完了,留点以后再忽悠邓羌,不能一口气把大招放完不是。 “为什么,你看不起我?”听到昀哥儿拒绝,邓羌眼睛都红了。 昀哥儿正襟危坐在自己的儿童座椅上,一张小脸看起来挺严肃。 辛娘跟布氏看得想笑。 可是翊哥儿跟邓羌挺吃他这一套,每次昀哥儿这副装大人的模样,这俩小孩儿就会下意识做出认真听他说话的模样,比她们大人说话还好使。 “你怎么这么想。”昀哥儿指着邓羌说得很认真,“我们虽然是在玩沙盘游戏,可是这也不只是游戏。就跟你学习写字练字一样,不是每天学了就好的,是要反复练习的。 你跟我玩儿这个沙盘游戏,每次输了,你有去总结过为什么输吗?你有想过对应的输局你该怎么反败为胜吗? 你都没有想过,每次都是第二天就来找我玩下一盘,从来不总结归纳,你这样以后怎么成为一个大将军啊。” 邓羌傻眼地看着昀哥儿。 昀哥儿确实说得对,他每次都是半夜想,怎么就输了呢,越想越睡不着,只想着明天再来,我一定能赢,可是真的没想过该怎么去应对昀哥儿说的那些兵法战略问题。 一时之间,邓羌竟然感到很羞愧。 还是辛娘看邓羌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赶紧说道:“昀哥儿就是嘴皮子利索,邓羌你别管他。” 邓羌对辛娘跟布氏是很尊重的。 当下反而更惭愧了,好半天,他竟然很认真地对昀哥儿开口,“昀哥儿,你说的是对的。从今日始,我一定按照你说的归纳总结一样认真学习,受教了。” 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叫昀哥儿。 之前要么是小屁孩,要么不叫。 昀哥儿很满足,他发现他还挺喜欢这种当小老师的感觉的。最主要的是邓羌之前不是很傲气嘛,现在还是跟翊哥儿一样被他教育好了。 超级有成就感。 接下来的几天,李伯跟李复也都发现了,邓羌没有再跟昀哥儿玩儿沙盘游戏了,可他的性子却一天比一天沉稳。 原来他练字读书是有点不耐的,现在从李府读书回去以后,基本都会练字到大半夜。而且还很喜欢写一些笔记,其中穿插一些读书体验跟昀哥儿同他相处的一些日常事迹。 他还无师自通,把昀哥儿说的一些他自觉有道理的话,还会编纂一个小故事出来,弄得跟警世醒言似的。 昀哥儿有次看到过,当时就想,邓羌这‘日记本’本可千万别流传出去,不然他丢不起这人。 就连他有一次随口跟邓羌说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都能编一个劝学小故事。里面的正面人物肯定是他跟昀哥儿,翊哥儿这个氛围参与者成了那个不听劝不要学习的人,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懂的都懂。 当时昀哥儿就小心把他的笔记本给放了回去。 打算等翊哥儿长大了,他再跟翊哥儿说邓羌编造他黑历史。现在翊哥儿还小,听不懂呢。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这天气还是冷,不过大雪现在是停了,就是外面依旧天寒地冻。放在院子外的水,一个晚上就能结成冰块。 昀哥儿每天还是被裹得严严实实,跟个球似的。 说实话的,昀哥儿这几天因为精力旺盛,所以就算裹成个球还是在努力探索李府,这回基本把李府逛了一圈了。 然后他又无聊了。 以前昀哥儿中午一个午觉,大半天时间就过去了,晚上也困得早。可他现在一整个白天都神采奕奕,不想睡又没事干,于是他开始惦记外面去玩儿。 刚好前几天还听狗子说他想托郭大娘去堎底下乡,之前辛娘给的一钱银子还有一些换下来的衣服想拿家里去。 但最近天寒地冻,堎底下乡离陇县也不算近,郭大娘最近没有去的打算。说是开春了,到时候托人替狗子走一趟,让狗子再等等。 昀哥儿听狗子念叨过一遍就记住了。 他想去看看。 于是到了晚上读书的时候,昀哥儿就兴致勃勃地跟李复说起了这件事。 “阿爹,让我去吧,我想去狗子的家乡那儿看看,我问过狗子了,他当时来陇县也就是走了大半天的路,不算太远。到时候我还可以在狗子家住一晚,玩好了再回来行不行? 再说狗子来我们家大半年了,他过年都没回去,他阿爹娘亲也想他了,让他回家看看嘛。” 只要是小孩儿合理的诉求,李复其实不愿意拒绝他们。比如昀哥儿要玩模拟沙盘游戏,李复有能力办到又觉得这个游戏不算玩物丧志,所以愿意给昀哥儿去找最好的手艺人做。 可是现在这事儿说不上合理也说不上不合理,他最主要还是担心昀哥儿的身体。 “你娘亲不会答应的。” 昀哥儿鼓着圆嘟嘟的腮帮子继续央求,“娘亲我去说服,让我出去看看嘛。我只能在屋子里跟书房呆呆,真的太无聊了。” 昀哥儿比翊哥儿聪慧,很多事说话做事跟个小大人似的,精力又好。这样的孩子憋在这两块地方,那确实是要闷坏的。 李复思索了半天,才笑道:“也可以,不过我们说好,得你娘亲答应才行。她要是不答应,你就不能出去。” 昀哥儿马上跟李复击掌为誓。 跟小孩儿玩儿要拉钩,跟大人玩儿当然要击掌为誓,他昀哥儿可是懂得因地制宜策略的。 李复好笑地伸出大手跟昀哥儿的小胖手击掌。 翊哥儿看了,也嘿嘿笑着学昀哥儿也要玩击掌。李复于是又伸出左手,抽出空跟自己这个大儿子玩玩击掌游戏。 说服辛娘并不容易,但架不住昀哥儿一双黑湛湛眼睛盯着看人的时候实在太可爱了,加上他平时又太过于懂事,几乎不提要求。偶尔提一次不满足他,辛娘总觉得自己也太对不起昀哥儿了。 其实李复也是这种心态。 像是翊哥儿,跟正常一两岁的小孩儿一样,喜欢哭闹,有时候看着可爱有时候又忽然来了脾气,李复就不会有对昀哥儿的这种心态。 辛娘一答应,昀哥儿就迫不及待跟李复还有狗子说了,甚至昀哥儿还跟邓羌说了。 俩小孩可高兴了。 狗子激动得脸色通红,邓羌假装一般般,可是想到能出去玩儿,眼里的激动是没法隐藏的。 不过李复答应昀哥儿去堎底下乡看看,肯定不是让小孩儿自己就去了。于是他让昀哥儿等了几天,最后‘以权谋私’,让两个牌头领路加上李伯带来的人手,一共凑了十个人,加上昀哥儿这边三个小孩儿估计也差不多,这才同意让昀哥儿出门一趟。 不过也跟昀哥儿约定,最多留宿一晚,明天一大早就得回来,不准贪玩多留。 如果不按时回来,李复也不说要罚昀哥儿,只说他阿娘会难过担心。昀哥儿是个懂事的孩子,这样说比要罚他更能让他自觉。 33 这些人驯服又赤忱 快乐的童年 出发的早上虽然还是天寒地冻的, 但是难得天上出了个太阳。 布氏抱着翊哥儿还笑着说道:“咱们昀哥儿就是个好运道的,连着好几天都是阴沉沉的,你一出门就出了个大太阳, 说明这趟出去一定玩儿的高高兴兴, 回来得顺顺利利。” 听布氏这么说,李复都下意识看了下头顶的阳光。 陇县这儿一入冬, 不是下雪就是阴天,基本是不见太阳的。他也在这里为官几年了,算是了解这边气候的。 还真别说,昀哥儿一出门这天就开始放晴。 虽然是冬天的阳光, 看着有些白冷冷的,可架不住阴云都散开了,空气都多了几分清爽。 “这天气是好,路上要小心,记得听你姜叔的话,别仗着几分小聪明就乱跑,知不知道?”李复反复叮嘱昀哥儿。 虽然昀哥儿聪慧, 但第一次出门李复也还是不放心。可惜他假期休完了, 不然也好陪同昀哥儿一起去一趟。 昀哥儿立马乖巧地点头, 然后朝李复说的姜叔挥了挥手。 姜叔全名叫姜光,是个三十多岁沉默寡言的人。这人是常年跟随李伯到处全国乱窜的首席保镖,不仅武功高强,最重要的是忠诚。 尤其是这人的祖上也是有来头的。 姜光姓姜, 庆氏, 老家是洛京朝歌的,通俗来说就是河南鹤壁人。这地方有个名人叫荆轲,也可以叫庆轲, 用姜光的话来说,他们家祖上跟荆轲是一个村儿的,由此可证他们全村人都是很重义气的人,也愿意跟着老祖宗学习。所以他从村里出来混迹社会的第一准则就是讲忠诚,讲义气! 关于这一点获得了李伯的大力肯定,昨天还跟昀哥儿介绍了来保护他的八个护卫,那都是昀哥儿要叫叔的人。 反反复复跟昀哥儿耳提面命了大半天,李复终于算是说完,瞅着昀哥儿高兴地钻进马车里面。 除了昀哥儿跟狗子还小坐车外,其他人都是骑马。 中原内地一匹驽马都贵得离谱,可这边靠近草原,虽然说老是遭受草原异族的劫掠,可弄点马确实也容易一些。 八个护卫跟两个牌头都是会骑马的,就连跟着一起去玩儿的邓羌都是弓马娴熟。 读书他不擅长,可从小走商,他的马术是真的很溜。 昀哥儿趴在马车窗户看上,看着邓羌一脸自得的样子就羡慕。他也想骑,可惜他现在这五短身材还是省省心。 一路县中行走,昀哥儿其实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景色。主要还是两位身带铁尺的牌头带路,后面的几个护卫又都身带大刀,一看就不好惹。小老百姓远远看见就躲一躲,总比不小心冒头被打杀了要好。 这种情况一直到了出了陇县城外,顿时一大片的旷野夹杂着清冷的雾气扑面而来,给了昀哥儿视觉上的强烈冲击。 入目所及,昀哥儿竟然只觉得荒芜,偶尔才夹杂一些浅淡的人烟痕迹。 城外是修有车道的,昀哥儿的马车就沿着车道走。当然这车道也好不到哪里去,马车走起来还是磕磕绊绊。 大概走了十来分钟,昀哥儿竟然发现在陇县之外竟然挨靠着一大片面积不小的‘难民营’。 昀哥儿只能这么形容了。 虽然外面的空地一大片,不过这些房子基本都是挨靠着挤在一起,而这里的房子大多都是用石头、黄泥简单搭建起来的,基本都能矮小。 一个高一点的成年人进去,那都得弯个腰。 “是李小哥儿吗?” 昀哥儿探着脑袋张望呢,远远就听到有人中气十足地喊他。 “真的是李小哥儿,您今天是陪李大人一起外出吗?那路上可得小心啊。”昀哥儿还找不到刚才说话的人在哪儿呢,就又听到那声音飘飘远远地传来。 “姜叔,停一停。”昀哥儿赶紧让马车先停下来。 大概看到马车停了,说话得那人先是一愣,然后就跑了过来。等跑进了,这回昀哥儿看清对方了,是个面相很淳朴的中年人。 这人在马车前五六步的地方停住了,虽然是个还算健硕的中年男人,看着昀哥儿的时候却略微低着头,神情透着谦卑。 “你是?” 中年男人立刻回道:“我叫吕头,就是那次李府施粥,小哥儿你让李大人选了好些人出来点着一点队伍里面的人数,里面就有我呢。” 说起这件事,吕头虽然没敢像是跟别人说起来时那样露出明显的神采飞扬之色,可隐隐的自豪还是谁都能听出来的。 当时李小哥儿率先选了八个人,这里面就有他哩。 他这辈子都没感觉到这么出息过。 昀哥儿之前也没仔细看人,只记得八个人里面有一个半大的少年还有一个书生,这俩因为比较特殊才有点印象,别的没了。 吕头又喋喋不休道:“李小哥儿,要谢谢你哩,李大人说都是你出的主意,让我们组队给县城里面清扫街道还有修葺那些倒塌的房屋,每天管我们一顿饭还给十个大钱铜币。 我是领队的,比其他人还多两个铜币。托你跟大人的福,我带着老婆孩子在陇县城外住下啦。 你看,那一片都是我们造的屋子哩。屋子是小了点,可是我们用黄泥糊得厚实,大冷天风也吹不进来,而且每天还都有得吃。 大家都说逃难出来是来对了,不然咋能遇到李大人跟李小哥儿哩。等春天了,我们把攒下来的铜币用了买点种子,到时候外面开荒。等交了税,应该还会剩下一些,这一年就过去了。就到了明年冬天,李小哥儿,你还会叫李大人让我们清扫街道不?” 吕头说了很多,其实主要想问的还是最后那个问题。 要是明年还让他们干活,吕头就觉得日子有了盼望。就算交税之后就剩下勉强让肚子混个水饱的粮食,可到了冬天他们也饿不死啊。 而且还有铜币攒下来,而且明年就不用用铜币买粮食了,税收之后的粮食他再省省,留出一部分作为种粮,这样他每年冬天都能攒一点攒一点。等他儿子大了,也能在冬天开始攒钱。 这样一年一年过去,他们的日子就会好过起来了,而这一切最重要的事就是李大人还让他们干活。 吕头一时半会儿没听到昀哥儿的回答,于是就忍不住有些局促地搓起手来。 渐渐地,他就有些慌了。 其实不用十二个铜币也可以,五个,五个也行。明年就五个,一天五个也能攒不少呢,而且还能管饭。 吕头更加不安了。 他又想,可能李小哥儿觉得他太过分了,李大人难得的青天老爷,愿意给他们一个活路,他还想明年的好事哩。 大冬天的,吕头额头出了些薄汗,他觉得他应该给李小哥儿道个歉,刚才还站直得腿也有些弯了下去。 “当然可以啊。”昀哥儿终于回了神。 其实他刚才是在想其他事情。 最先看到这片难民区,昀哥儿就知道一定是城外的灾民搭建的。 之前昀哥儿就担心灾民的事,后来因为过年他就暂时放下了。过完年他是抽空问过李复的,李复当然也知道灾民过多涌入陇县会给陇县带来怎样的破坏。 于是他跟昀哥儿说不用担心,一来他已经开始控制灾民进入陇县的数量,二来也不知道怎么了,本来每天都有数百来到陇县的灾民开始大幅度减少了。李复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陇县来说是好事,李复也就懒得管了。 新涌入的少了,而最先来的那一批就在陇县外安了家。 昀哥儿本来看到环境糟糕透了,生活在这里的灾民会表现得十分困苦抱怨。可从吕头的表现来却恰恰相反,他们很满足,甚至脸色浮现出了一种期望跟幸福的神色。 施粥的时候昀哥儿看到过灾民。 他们几乎是痛苦、扭曲,甚至浮现出了人性的恶跟麻木。 可现在只是简单的一顿饭,甚至因为前段时间天天扫雪跟修缮房屋,估计还有其他什么重活也都让他们干了。这个吕头穿着单薄,寒风中有些发抖,手上都是冻裂的伤口。 可是他竟然有些高兴,是看到希望的那种高兴。 这种纯粹的高兴甚至让昀哥儿有些不知所措。 昀哥儿看了看自己白嫩嫩手,他都不知道如果是他生活在这里,他会不会这样就满足了。他估计会愤怒、不开心,绝对不会像是吕头一样谦卑地高兴着。 所以昀哥儿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些人让他看到了绝望之中的残忍跟恐怖,却又让他看到了人性之中驯服跟纯粹。 这些人...这些人....... 可吕头不管昀哥儿在想什么,他只听到了昀哥儿说可以啊。 他只觉得刚才的担心一下随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热流从脚底升到头顶。他就知道...李大人的大大的好官,李小哥儿也是心善的人。 因为昀哥儿地答应,他为此生出莫大的感激。 昀哥儿轻轻叹了口气,他掠过吕头往后看,他这一行人是很吸引人注意的,其实好多人已经从矮小的灾民方中探出脑袋。 真是奇怪,他们真的一个个饱含着驯服跟期望,出奇的没有任何不甘与愤怒。 他还是一个这么小这么小的孩子,这里一大群的灾民却又都敬畏又感激地看着他。 这时候,昀哥儿看到又有人来了。 这人走得有点慢。 不过很快昀哥儿也看清了。 是一个老头跟一个书生。 那个老头是学过一点账房技术的老头,书生那天领粥的时候还有点遮遮掩掩的不好意思,不过现在看起来接地气多了。 “李小哥儿,真的谢谢您跟李大人了。不是您给李大人提的建议,我们这群人都活不到这么久。”老头到了跟前也是先一顿感谢,然后顺带介绍了一下自己。 老头叫卫瓘,是有正儿八经名字的。这名字据说还跟古代一个大人物一样,是卫瓘的阿爹当初花了一百个大钱铜币专门托人起的。 当时给他取名的人说了,取了这个名字他以后一定大器晚成。 为了这句话,他阿爹还送他去学了几年私塾学字,最后实在读不起又送去学账房这个技术活儿。可惜么,他家实在没钱了,那个账房先生没有好处也不愿意多教,最后更是给他扫地出门去了。 之后他浑浑噩噩一直到现在六十三了,全家更是只剩下了他跟自己八岁的小孙子。 大器晚成个屁。 他都一只脚踏入棺材了,以后死了去自己祖先那儿舞,去祖宗面前大器晚成!? 那破算命的快还他家一百个大钱铜币。 每次快要饿死的时候,卫瓘就要骂一遍,然后嘴里不断念叨着一百个铜币,一百个铜币啊。他还小的时候,大钱铜币还没像现在这样贬值呢。 34 这里出什么事了? 快乐的童年 他们一群人都是外地逃难过来的, 之前刚好有契机被昀哥儿筛选出来暂时数一下灾民队伍。于是这个人老成精的卫瓘就在那三天的施粥时间门中,拉拢书生把其他几个人都团结在了一起。 他们在陇县这儿属于人生地不熟,小民也有小民的生存之道, 拧成一股绳肯定比游兵散将要好得多。 果然在他跟书生的带领下, 他们一群人自发挑选身强体壮的灾民进入队伍,然后带着他们一起去扫街道、修房屋, 不仅自己得了好处,县衙那儿也觉得他们有点组织觉得很好用。 别看他们一群人生活在难民营,可人汇聚起来了就是一个小型社会。 卫瓘很会做人,向他们几个靠近的灾民, 他基本都会每家选一个人跟他们去干活。人如果太多,大家就轮流出工。还真别说,现在这附近的灾民看到卫瓘都得喊一句卫老。 日子是有盼头了,卫瓘他们这几天也在为明年的冬天有没有活干这事儿闹心呢。 这种事对李复跟昀哥儿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再说他们干一天也就管中午一顿米糠饭,大钱铜币更是不值钱,多大点事。 可对卫瓘这些人来说, 这事儿事关他们全部人的身家性命。 卫瓘前几天还抓着书生嘀嘀咕咕, 商量想办法去拜见一下李复, 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没想到运气就是这么好,吕头竟然看到李小哥儿出去,李小哥儿还随口就给应下了。 好啊,这是老天爷垂怜他们。 卫瓘很会说话, 几句跟昀哥儿唠嗑下来, 他们就熟悉了很多。 很快,昀哥儿就听到卫瓘开口,“李小哥儿, 您这是去堎底下乡?” 昀哥儿趴在窗户上,这会儿也没人催他。 出门在外,狗子肯定不会多说什么,万事以昀哥儿为准。奇怪的是邓羌竟然都只是骑着马过来,没有任何催促也一副跟随昀哥儿意思的表现。 姜光一行人别看都弓马娴熟,看着也威武不凡。李复出门时更是叮嘱他们,要是昀哥儿出去了乱跑,就打他屁股好了。 不过真出了门,姜光虽然听着昀哥儿叫他姜叔姜叔,他却对昀哥儿表现出了如同对待李伯一样的态度。 只要昀哥儿不是作死,他们几个没有忤逆他的意思。 卫瓘一双眼睛看人其实挺毒,他也是看出了这一行人一个个气息彪悍,一看就是性子烈的好汉子。 这样的人,却对李小哥儿很听从。李小哥儿还是个这么点大的孩子,卫瓘不觉得李小哥儿有本事降伏他们。 唯一的可能就是李小哥儿在家里很受重视,那这些人自然也就很听从小公子的话了。因此刚才李小哥儿答应了明年的事,卫瓘就彻底放下了心。 受重视的小孩儿说的话,家里人是不会反驳他的。 昀哥儿瞅着卫瓘一张老脸都笑出褶子的模样,顿时也笑道:“是啊,我去那儿看看。” 卫瓘立即道:“堎底下乡那儿我们倒是没去过,那儿今年冬天没叫我们去干过活。不过李小哥儿,堎底下乡附近的唐家庄乡叫我们去修个祠堂的屋顶,咱们刚好也要出发,要不就叨唠李小哥儿一起走?” 卫瓘刚刚也跟昀哥儿介绍了。 他们现在不是游兵散将,现在不仅接陇县的活,陇县下管的2镇17乡叫他们,他们都是接活儿的。 别说,叫他们干活的人不算少。 主要还是他们干活卖力,背后说起来也是李复的爱民政策。那其他各乡能够拍拍马屁还是要拍的,也乐的叫他们去。 昀哥儿一看自己这儿‘兵强马壮’的,跟他一起走确实有安全感,也没拒绝,笑道:“行啊,不过你们下次叫我昀哥儿吧,我阿爹娘亲都这么叫。” 昀哥儿不怕认人,他的性子是很活泼亲人的那种。跟谁他都抬着那张圆乎乎的小脸,然后一脸稚气地跟人唠嗑几句,很能拉动别人的好感。 卫瓘从善如流。 然后快速让吕头把今天出工的人都叫了出来,大概是十五个人,包括吕头在内。他们一个个都拿着一些修缮房屋跟整理道路的工具,对待出工面上都喜气洋洋的。 卫瓘把吕头单独叫出去嘀咕了几句,好一会儿才让他回来。 然后昀哥儿重新出发的队伍就多了这十五个人。 别看姜叔他们骑马,可马车太颠簸也走不快,这些灾民一个个穿得单薄竟然也能小跑着跟上,耐力真的一绝。 当然耐力不好的,大概也死在来陇县的半路上了。 昀哥儿一路走走停停,大半天的路程竟然比预想得慢,加上冬天天黑得快,等差不多看到堎底下乡那儿的时候,天都黑了。 另外就是车道没了。 在陇县外还好,车道虽然颠簸但还是有的,可是越出去就越荒芜,到这会儿完全没法正常驾车了,不过马也有点骑不了了。 姜光下了马,又叫来狗子问了问。 堎底下乡就在前面了,脚程快一点也就十来分钟的事。 “昀哥儿,我要不我背你去吧。”姜光提议。 昀哥儿坐了一天马车颠得不行,都有点想吐了,立马表示他想走两步。 狗子倒是精神得很,一个劲儿说:“昀哥儿,沿着这条路走,我带你们走个小路,很快就能看到一间门茅草屋,那就是我家呢。” 于是一行人留出了一个牌头加三个打工人留下来看马车跟马匹。 之前一路跟着昀哥儿的吕头一行人,他们并没有在路上跟昀哥儿他们分开。因为都走了一半路了吕头才说,其实唐家庄是让他们明年去干活的。卫瓘故意让他们一起去,路上不太平哩,多他们这些人看着也人多势众一些。 说白了,卫瓘想拍马屁,把自己这一群灾民都绑定在昀哥儿身上。实在不行,留点香火情也好。这事儿虽然做得很粗糙,但他们这些穷鬼,能做的事儿也只有这样了。 昀哥儿知道这是属于他们的生存小智慧,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跟吕头再说了一遍,明年还让他们干活,不反悔。 于是吕头一行人路上更热情了,就差就给昀哥儿表演一些后空翻或者学驴叫逗他开心了。 因此现在就算留了四个人在村口,其他拥护着昀哥儿的人还不少,安全上一点不用担心。 “出发。”昀哥儿兴致勃勃。 今天白天天气是不错的,刚才天黑了也有一轮圆月照明。只是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天空反而飘过了一层乌云略微遮住月光。 昀哥儿兴致勃勃,仗着眼神好,一点微弱的亮光也走得顺利。 一路前进走得顺顺利利,一直看到前面的一个小土坡上,一间门茅草屋就矗立在那儿。 只是这样的晚上,原本因为天寒地冻加上也饿得厉害,基本上所有人都早早睡了。可那边的茅草屋跟前那儿似乎有个人在怦怦敲门,这在静谧的夜晚显得特别突兀。 狗子探着头使劲儿看,犹豫道:“好像是我阿爹。” 吕头这些打工人不明所以,姜光已经提溜起昀哥儿把他放在队伍中间门,同时手摸到腰间门大刀,只准备随时出手。 昀哥儿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开口,“先去看看怎么回事,姜叔,你选一位武艺高强地阿叔跟狗子一起先去看看。” 姜光诧异看了昀哥儿一眼。 他刚刚还怕昀哥儿不懂事闹起来要快点过去呢,没想到昀哥儿才两岁的孩子竟然就这么行事周全了。 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受到李伯跟他说过的昀哥儿聪慧的事,这孩子确实与众不同。 既然这样,就更得保护好这个孩子了。 一旁的邓羌默默上前几步,大半个身体挡在了昀哥儿面前。 很快,一个被姜光点名叫乐单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这中年人不苟言笑,只是拎起狗子让他带路,俩人略微弯腰直奔茅草屋那儿。 隐约,昀哥儿看到茅草屋那儿发出了一点动静,过会儿,茅草屋门开了,最后一行人快步走进了漆黑的屋子里面。 三四分钟后,乐单就回来了。 “昀哥儿,陈家确实出事了,不过目前陈家那儿没什么危险。”乐单说话简单直白。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昀哥儿等他做决定。 “先去看看吧。”昀哥儿看向姜叔,就怕他给他连夜提溜回去了。 姜光却没有如同昀哥儿想的那样做,他反而一点头护着昀哥儿小心向着茅草屋走去。 他们一行人人太多,等进了茅草屋,几乎把整个屋子都给堵满了。 屋子中间门有个小坑是生火取暖的,进去后,姜叔立马拿出火折子稍微升了一点火用来照明。 屋子很破烂,地面就是黄泥,唯一的家具是一张小破桌子跟一张床,床上挤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她身后躲着四个孩子。 “阿娘,阿爹是我啊。”狗子爬到床上,朝着惊恐的女人还有刚刚在门外敲门的阿爹小声开口。比起之前卖狗子的时候,陈木根更瘦了,同时他的眼中残留着巨大的恐惧。 “先弄点热水给他们喝。”还是姜叔走南闯北有经验。 屋子里翻来倒去弄出一个锅,最后烧了点热水,又往里面扔进去一点干粮,最后煮成一锅...不怎么好吃的东西。 不过昀哥儿注意到随着姜叔拿出干粮,狗子的阿娘跟他身后的四个孩子眼睛都发光了。 但他们一屋子手握大刀的人,她们不敢动。 狗子把家里几个有缺口的陶碗也找了出来,然后倒满一碗递给阿娘跟哥哥妹妹们。 食物落肚,狗子一家才算是勉强回过神来。 “狗子啊。”狗子的阿娘忽然哭了起来,只是却不敢去碰狗子。 才大半年不见,狗子已经变得她不认识了。 现在的狗子穿着崭新干净的衣服,气质都好像有些变了,让狗子的阿娘阿爹都有些陌生了,身后的哥哥更是露出羡慕的眼神,弟弟妹妹则是期待地看着狗子。 昀哥儿也不打扰他们一家相处。 姜叔找了个小凳子出来,上面铺垫了个带着的小布就让昀哥儿安稳的坐下了。 狗子立马把一路背来的大包裹递给他阿娘,这里面不仅有他穿小的两套衣服,还有不少昀哥儿穿不了的衣服。他来的时候,都是辛夫人给他的。 除开这些,里面还有一些饴糖跟蒸饼,这些是郭大娘跟潘大娘给他的,最主要是还有一钱银子呢。 “阿娘,我在李大人家过得特别好,这些都是我带来给你们的,让你们别担心。” 狗子阿娘看到一钱银子手都在抖,立马就要找地方藏。结果一扭头又看到几个小孩就去摸那些好衣服,还去抢蒸饼饴糖,气得她上去就打几个小孩儿的手。 这些饴糖蒸饼都是好东西,哪里能让小孩子一次性糟蹋了。这会儿狗子阿娘其实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心里只觉得狗子是真出息了。 “阿爹,你怎么大晚上的回来,发生什么事了?”狗子看阿爹也回神了,又想起他刚才恐惧的样子,这才问道。 35 他第一次遇到这么顺利的事 快乐的童年…… 陈木根哆哆嗦嗦地捧着手里的陶碗, 一时也没回答狗子的话,而是不受控制向那个小锅看去。 很快,又满满一碗饼糊放在狗子爹娘还有几个兄弟姐妹手中。 狗子几个兄弟姐妹立马端着陶碗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而陈木根则是边吃边说。 他说堎底下乡前段时间来了个了不得的贵人, 贵人当天就被这里最大的地主赵家给接到家里去了。 后来这个贵人带着赵家人就把堎底下乡的人都召集了起来,说他是无食神在凉州这儿的代言人。他现在正在进行一乡一乡的走访活动, 而之所以如此不辞辛苦就是为了让整个凉州的人都能感受到无食神的仁慈,从而信仰无食神。 陈木根当时听得就想回家,毕竟外面太冷了。 可随后贵人说,信奉无食神的人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不分彼此,每个人都可以来领半斗的粮食,虽然是陈粮。可贵人要是这么说,在场的人就彻底兴奋起来了。 不就是信仰无食神么,无所谓,不过粮食先拿来。 陈木根也去领了。 领了之后贵人说,以后每家每户都出一个成年壮劳力, 每隔三天去赵家听他讲课一次, 到时候还可以有粮食领。要是被贵人看重, 成为无食教的头领,那拿回家的粮食会越来越多的。 整个堎底下乡的人都兴奋了。 可是之后就渐渐不对劲儿了,首先原本是三天听一次课,后面就变成两天一次一天一次。 除开之前的半斗粮食外, 听课的人没有再拿回来任何粮食。相反, 这些穷人还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最后一点本钱送去给了贵人,以此希望表达自己的诚心能够进入无食神国,以后快快乐乐地生活。 再之后, 这些青壮年很多开始不再回家。 昀哥儿听着就皱起了眉,这分明是一个大型神棍骗钱现场。 “后来呢?” 陈木根听到昀哥儿询问,立即道:“我其实也不记得那个贵人说了些什么了,只记得这些时间浑浑噩噩。每天也不怎么吃东西,只是喝水,两天左右才有一碗米汤水,人也饿得没力气。 今天我饿晕了,迷迷糊糊爬起来的时候就看到赵家的人跪在那儿,他们拿刀在割自己的舌头,我一下竟然吓醒了。当时就只想回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跑回来了。” 昀哥儿厌恶地皱了皱眉,他现在基本获得了全部大学生昀哥儿的记忆,知道大学生昀哥儿那儿也有过这些事。尤其是越偏僻越落后的地方,有些人假冒神棍说什么死后升天,然后让人自残或者去自杀,简直可恶。 “姜叔,咱们有办法解决吗?还是我们回去告诉阿爹,让他派人来把这群骗子神棍都给抓了。” 姜光看了昀哥儿一眼思索了起来。 他走南闯北的多,知道一些辛秘之事。这世间冥冥之中是有人道气运的,有人道气运就相应有鬼神之说。 但阳世行人道,鬼神向来避之不及。 看来真的是梁国气运衰败,天下兵锋将起,在各路煞气、死气、怨气混合下,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 姜光一握大刀,沉稳道:“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昀哥儿我先带一些人去探探路,其他人就留在这儿保护你,你别乱跑。要是事有不对,我再带你回陇县。” “行。”昀哥儿一口答应下来。 而此刻赵家大宅。 赵家一众人在烟雾缭绕中满口鲜血,偏偏目光麻木地一个个端坐着,看着有些可怖异常。 而原本赵家的主厅那儿,那位贵人则穿着宽袖文士大袍跟一群人寻欢作乐好不快活。 他们附近堆满了不少美味佳肴的残羹冷炙,屋子中还燃烧着一盆盆的炭火,让这儿暖洋洋的。贵人喝了半宿的酒,早就醉得不行,于是搂着一个酒坛子倒在软榻上睡得昏死。 而此刻如果有观运者在,就能看到这位贵人身上也是气运彰显,浓厚的灰色气运如同沸腾的水汽一阵阵往上喷涌,这是他气运在今夜彻底显现喷发的现状。 同时也因为他气运彻底激发,那大片的翻滚气运也开始渐渐凝聚,其中一只巨大的灰色硕鼠开始在气运浓雾之中奔走。硕鼠向来狡诈机敏,在气运之中奔走之间,忽然看向一个方向发出刺耳的叫声。 与此同时,不知怎么原本关着的大门被一阵冷风吹开,这寒风一下倒灌进来,这位贵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竟然醒来了。 骤然醒来,他只觉得心跳得厉害,隐隐约约有些心惊肉跳的烦躁之感。 今夜无月。 贵人想,他明明记得喝酒之间还是个大月亮,难道后半夜要下雪? 他有些烦躁地起身就想叫起身边喝醉的人,心想这也太放松警惕了,他们的大事还没办好,还是等办好了大良师的事,再胡吃海喝不晚。 谁知道刚要叫人,就看到门外走进了一个漂亮女娘。这原本是赵家那位老爷的一房小妾,当然现在是跟了他。 女娘嗔怒地看了他一眼,就问他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房。 这贵人想着温香软玉,竟然把刚刚冒出来的那点心悸之感忘在了脑后。上前就搂住对方,笑道:“这不就起来了么,刚打算去,走走,这就陪你回房。” 等这位贵人离开不久,姜光刚好带着人摸黑找到了这个地方。实在很好找,整个赵家主厅是最大的,加上也只有这里最灯火通明。 稍微走近,姜光就嗅闻到了浓重的酒气。 门口的守卫还有屋子里面的人,竟然一个个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全喝醉了个彻底!? 姜光都傻眼了一下。 要不是他跟昀哥儿来堎底下乡真是实际凑巧,不然他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布局故意在等他了。跟着姜光来的人也是一脸傻眼,他们跟着李伯到处乱窜,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几人还是保持着小心摸进去,竟然发现真的睡死了。 更出乎他们预料的是大厅躺着睡觉的人中竟然还有两个异族人,这些异族人相对五官深刻一些,穿着兽皮衣,头发没有像他们一样盘起,看来这里面不仅涉及什么鬼神教派,还有其他的勾当。 其他人看向姜光,等他做主。 姜光目光平稳,管他什么勾当,只要人死了就一切白搭。 当下姜光就捂住一个人的嘴巴,大刀出鞘脖子一抹,血腥味就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其他人立刻懂了姜光的意思。 而此刻跟随女娘回到房间折腾完重新入睡的贵人,忽然又是莫名惊醒。 他身旁的女娘有些气恼地骂他神经病。 贵人这回却不管了,焦急了下床连鞋都顾不得穿开始喊人,同时在脱下的衣服中翻找起来,一个黄色铃铛入手后就开始疯狂地摇了起来。 此时狗子家中。 昀哥儿一直在观察着整个堎底下乡的动静,这会儿他是又好奇又十分紧张。 没想到他一出门就遇到了事,还是一伙儿神棍诈骗团队,也不知道姜叔那边打探得怎么样了。 谁知道昀哥儿想东想西的时候,原本安静的堎底下乡竟然一下传来了一阵阵的人群呼喊声。原本黑漆漆的乡村,陆续一个个的火堆被临时点燃了起来。 隐约间,昀哥儿听到有声音在喊敌袭敌袭,甚至还有弓箭开弓的声音。 乐单立刻觉得不对。 这样的喊声跟弓箭声,这不是简单的民间鬼神祭祀之事了,而是这群人里面有行伍队伍! “昀哥儿,咱们得走了,姜大人走南闯北自有手段,他会自行脱身来找我们的。” 昀哥儿心头一跳。 忽然左右环顾了一下,立刻道:“你们听声音,那些喊着敌袭的声音并不汹涌,而且弓箭声更是稀稀拉拉,说明对方人也不多。来都来了,而且还是大过年的,我更是个小孩儿,就不急着走了。” 乐单就没懂昀哥儿的梗。 他也没把昀哥儿当两岁的小孩儿,于是立即道:“那昀哥儿想怎么做?” “他们说不得是虚张声势,那我们也虚张声势。” 昀哥儿还是第一次玩线下模拟打仗,当时道:“把吕头这些人都叫过来,你们每个人在不远处那些山坡上、小树林里面全部插上木头烧起来,边烧边喊说是凉州牧赵大人派兵剿匪,降者不杀,再做冲锋喊叫状态,咱们也跟他们比一比,看看谁更像是真的。” 凉州牧赵宏的名字,还是郑左生跟昀哥儿无意识说起过,昀哥儿一直记得。 乐单看了昀哥儿一眼,对他说的方法不做评价。 他有自信真事不可为,也能带着昀哥儿一个人跑掉,于是立马就应了下来。 乐单的行动力相当出色,在场所有人立刻就忙碌了起来。幸好今天白天是个大太阳,这段时间也不下雪了,因此附近有不少的干草枯树枝,这会儿全被一个个堆了起来。 然后就点火。 一刻钟不到,之间狗子家附近的山坡这儿火光冲天,乐单更是带头喊奉凉州牧剿匪,降者不杀。 吕头又带人边嘶吼,边到处摇着树木发出莎莎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大量的人举着火把急行军过来一样。 而姜光那边,他们三四个人正被一群人围住。 姜光他们虽然武艺高强,可这群人也有百来人了,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真一口气冲上来他们也得歇菜。 他们也是没想到忽然就会有人惊呼起来,之后就演变成这样了。 不过姜光他们觉得有些不妙,可那些围困住他们的人竟然也有些唯唯诺诺。这些人除开前面十来个穿着棉甲,后面的人大部分还是普通单薄衣服,面黄肌瘦,身形更是瘦弱得厉害。 同时也因为刚才最先冲上来的几个人被姜光他们砍死,这百来个人一时之间竟然跟姜光他们对持上了。 谁知道双方僵持了没多久,不远处竟然传来了凉州牧剿匪的声音,加上对面燃起的熊熊烈火,偶尔有些烟火呛味顺着寒风传过来,这群百多人队伍最后面的几个人忽然一哆嗦,然后丢下手里拿着的擀面杖扭头就跑。 不知道是谁忽然叫了一句官兵来了,快跑! 这声音之后,这百来人竟然开始争先恐后地跑,谁还有工夫去理会姜光这些人。甚至他们为了跑得更快,更是把手里拿着的木棍、锄头、石头全给随手扔掉了。 而其中有几个人是有刀、弓箭之类武器的,开始还想带着,后面也越来越心慌,索性把这些东西一扔,又一咬牙脱掉棉甲开始跑。 姜光向来表情不显的人,这会儿再次露出诧异的声色。 今天是怎么回事!? 他是第一次有种相当奇怪的感觉,走南闯北半辈子了,从没遇到过这么乌龙又莫名其妙顺利到极点的事情过。 36 运来铁变金,运去金变铁 快乐的童年…… 姜光几个人对视一眼, 随后二话不说就冲着几个身上有行伍气息的人追了上前,一对面上提刀就砍。 对方不反抗的话主要还是以俘虏为主,要是反抗就一刀毙命。 一会儿工夫, 地上就被捆绑住了七八个人, 至于其他那些更像是流民拼凑起来没什么杀伤力的兵早就跑得七零八落了。 昀哥儿在那儿虚张声势,没一会儿工夫就听到不远处的敌人自己在那儿喊官兵了, 快跑,显然姜光他们所在之处已经彻底乱起来了。 昀哥儿还挺有成就感,看来他玩儿线下战争沙盘也挺成功的嘛。 “昀哥儿,咱们现在是?”乐单已经重新握好大刀过来了。不过刚才烧火烧得太猛, 所以乐单脸上扑了不少烟灰,看着有点烟熏火燎的。 本来对昀哥儿的突发奇想乐单不是很抱期望,可没想到最终结果是出乎预料的好。 那就别管昀哥儿是真神机妙算还是运道深厚,总之今天气运在他,那听他的就完事儿了。 昀哥儿往身后一瞅,狗子手里竟然还拿了一把小刀,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昀哥儿。再看其他人, 哪怕是吕头这些人也是握着农具跃跃欲试。 他们这些人不是不怕死, 可问题是今晚太顺了啊。之前听陈木根说的一脸恐惧, 又一直说那位贵人来头不小,他们也都有些被吓到了,谁知道就这? 顺风仗谁不喜欢? 再说顺风仗也就摇旗呐喊,事后昀哥儿说不准还会给他们一些好处, 何乐不为? 昀哥儿好奇心特别旺盛, 加上第一次遇上这种事也热血沸腾的。 看大家都是想过去的意思,自己立马小手一挥,乐道:“咱们走!” 虽然大家伙儿都听他的, 可他确实太小了。所以话音落下之后,乐单一把抄起来抱在怀里大步往前走。 昀哥儿面色稍显无奈的一撇,这昀哥儿牌指挥官的气势跨了啊。 一路走,甚至还有一些惊慌失措的人往昀哥儿这边跑。只是昀哥儿身侧围了不少人,虽然吕头这些人是凑数的,可乐单这些人一个个都身强体壮又腰悬大刀。那些乱跑的人几乎看到昀哥儿一行人就惊恐呼叫着避开,甚至还有脚一软直接跪下求饶的。 就着现在的火光,昀哥儿能看到这些人其实跟灾民就没差多少,一个个看着全是面黄肌瘦的,唯一的区别就是这群人基本是青壮中年人,没有老弱病残之类的。 昀哥儿皱了皱眉,没让乐单这些人拔刀,反而继续喊投降不杀。 人是有从众心理的,一个人腿软跪下后,有些跑得稍微远一点的竟然也都汗涔涔地噗通一声跪下了。 “哎呀,痛死我了!” 可就在此刻慌乱一片的场景中,忽然就传来一道气急败坏地喊痛声。 乐单这些人机敏得很,立马就顺着发出痛呼的声音看去。 原本一直老实跟在队伍中的邓羌则表现出了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胆大,听到声音的刹那他只觉得浑身的气血的涌到了脑门上。 有大鱼! 邓羌手捏紧之前姜光给的大刀,整个人立刻就蹿了上去。 翻过一个小土坡,在另外一边的田埂不远处,邓羌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穿着大袍的人歪倒在地上,而他的一只脚倒霉的被一只捕兽夹给牢牢地夹住。 这显然是之前的乡民放的,就是为了防止野兽过来祸害庄稼。后来庄稼都收了,估计忘记把这捕兽夹收回去了。 这人就喊了一声,之后就一直疼得直冒冷汗也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可就是那么不巧,就因为刚才乐单他们喊降者不杀,不少流民直接就投降了。也为了捆绑这些流民,乐单他们刚好走到了附近。 于是那一声惊呼听得明明确确。 大袍之人还没来得及取下捕兽夹,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少年在火光中跟一尊杀神一样,举着大刀就朝他直接劈了下来,直接把他吓得哇哇大叫,屎尿齐出。 “哼。”然后这人就听到那少年冷笑一声,实则并没有把他兜头劈开,原来只是把大刀横斜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让你的人别动!”邓羌刀压着大袍之人的脖子,一道血痕不受控制被压出。 大袍之人大口喘着气,整个人害怕得都在哆嗦,“我...我不动...他们...他们都是无食使者,没有控制不会动,小将军小心小心,这大刀太锋利了。” 大袍之人还想继续求饶,却看到一队气血凶煞的人飞奔了过来。一起来的还有今天那个一路从主厅砍杀出来的,浑身上下都是血腥味的姜光几人。 这大袍之人吓得整个抖成了筛子,额头的汗水一阵一阵地出,诠释了什么叫作真正的汗如雨下。 也在同时,他头上在今夜彻底激发的气运更加翻滚起来,一头灰色硕鼠在气运中来回奔腾,最后哀嚎一声再也凝聚不成身形。 随着气运化形之物散开,这人头上的气运就跟大水池子被打开了阀门一样,原本浓厚的气运大片大片逸散而出。 几乎片刻,那些气运竟然飘散得差不多了,最终只剩下几缕单薄的生运飘飘荡荡地存在着。 所谓运来铁变金,运去金变铁,说的就是这人此时此刻了。 没人注意到此人忽然就像是大病了一场一样忽然就失去了精气神,只剩下惶惶之色地看着乐单、姜光等人。 谁知道这些人走近了,姜光几人竟然没有上前,而是犹豫地往后退了几步。之后随手把身上的外袍给脱掉了,然后用干净的衣服一角擦了擦脸上的血渍。 恍惚间,大袍之人竟然看到了一个一两岁的小孩。 “昀哥儿没事吧。”姜光稍微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吓人之后,这才上来提溜起昀哥儿上上下下看了一眼。 骤然闻到浓重的血腥气,昀哥儿确实有些不舒服,甚至还有些想吐,因此脸色很不好。 只是他忍住了。 他看向地上那个倒霉蛋询问,“你是谁?” 大袍之人这才发现原来这群突然出现的凶恶之人竟然听命于一个两岁的孩子!? 大袍之人犹豫了下。 大概感觉出了他看昀哥儿年幼,所以想要找个托词。邓羌不客气地往前一送刀,顿时这人脖子皮开肉绽被划出了一个好大的伤口,大量血迹直接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把他整个肩膀都弄得黏糊糊的。 面对这样的情景,邓羌竟然一点不觉得害怕。相反,他的面色通红,瞳孔扩大,兴奋得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昀哥儿看了一眼邓羌的状况。 心说李伯那个什么看人气运的事他不怎么相信,但他走南闯北看人看多了,这双眼睛还是毒的。 看看邓羌这表现,他还挺适应。 昀哥儿觉得他可不太好受,幸好今天东西吃得不多,不然他忍不住了。 “你们这个教派是怎么回事?骗多少人了?都给我老实交代!”昀哥儿努力做出一脸严肃的模样。 没办法,一张两岁小朋友胖乎乎的脸,声音也带着一股稚气。再严肃的事,他说出来都跟撒娇卖乖似的。 大袍之人这下不敢犹豫了,立刻道:“我叫马义,是无食教的小良师,这位小哥儿你别杀我。无食教在凉州这儿的布施传教都是我在处理,我是唯一的小良师,我要是死了,大良师一定会派人来查的。 小哥儿你不怕,但总归是个麻烦。要是留我一条命,无神教在凉州这儿募捐了大量的金银钱财,我都可以拿来送给小哥儿。” 昀哥儿听着对方的话,没想到对方还是个跨省骗子团伙。 姜光听着马义逼逼叨叨,过了会儿才让邓羌继续看着他,然后就带昀哥儿远走了几步去唠嗑。 别说,姜光还真听过这无食教。 其实无食教前几年就在活跃了,他们对上层结构主打一个治病募捐。据说无食教信奉的是无食神,这位鬼神不吃五谷只食清气,因此百病不生。大良师手中有清气一道,给人服用之后能让人百病全消。 这些年这些无食教上层教徒其实出入不少达官贵人的府邸,然后让他们募捐钱财。 昀哥儿听着姜光的讲述,然后露出一脸奇奇怪怪的神情。 不是吧,别的骗子骗人,好歹还烧个黄符让人喝喝。他们家是给清气?这跟给空气有什么差别? 哪个冤大头这么相信他们啊? 姜光看着昀哥儿一脸他们会不会太蠢的模样也是笑笑,随后又说这无食教不仅骗达官贵人,下面的灾民也骗。基本都是打着加入无食教,以后不用吃饭吃空气也能嘎嘎饱的教义,忽悠一群肚子要饿扁的流民。 不过无食教比较出名,他们做大做强了,因此有不少其他的牛鬼神蛇也是拉杆子扯大旗,借用无食教的名义打算上市。 这还挺多的。 比如最开始听到陈木根说到无食教,姜光就以为又是一位打着无食教的名气来坑蒙拐骗的。就算真是无食教,最多也就是个宣讲使。 可现在他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抓到了一条大鱼,对方竟然是一位小良师。 无食教内部分为三个大良师,然后依据天下十五洲再设立十五个小良师。一般小良师们各自为政,谁也不越界,只听从大良师的命令。 你就说巧不巧,狗子是来自堎底下乡,这位小良师有毛病扎在堎底下乡。昀哥儿突发奇想想来这儿,出了陇县又带上了吕头这些人。本来今天大晚上月光普照,结果进乡的时候月亮被遮了。 黑布隆冬他们沿着狗子的小路摸了进来,大冬天看守的人也不严格,压根没发现有人进乡了。 不少人现在还往村外跑去了,那儿还有个牌头带着人等着,估计还能抓着一些跑的人。 这事儿.....就跟如有神助似的。 “所以昀哥儿,你打算怎么处理?”询问的时候,姜光瞅着昀哥儿神色有些奇怪。 他觉得昀哥儿有些不同寻常。 他不像是李伯说的早夭之相,反而聪慧异常的同时运气也出乎预料的好,好到有点夸张的程度了。姜光真没怀疑过是他们这些人带来的好运,他们运气好不好的这么多年还能没估摸出来? 37 小马哥堪比秦桧童贯啊 快乐的童年 “怎么处理先放一放, 咱们能换个地方再说吗,我冷。” 昀哥儿搓着手,被大晚上的冷风吹得小脸冰冰凉。而且再看那些俘虏, 一个个也是缩在那儿脸冻的梆梆青。 再讲下去, 都得冻死。 姜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叫过乐单把所有人带去赵家那边。 堎底下乡最富贵的就是赵家了, 屋子修建的也大。 一群人压着俘虏慢吞吞到那儿,主厅不能去,那儿一地死尸,于是先把这些抓起来差不多有四五十的俘虏全关到了偏房跟柴房, 然后吕头那边的打工人找出两个去村外面找那个牌头等人。 那些马车先不管,人先进村再说。 一同忙碌,昀哥儿搓着手喝着热汤,这才舒服地叹了口气。 这会儿屋子里面点了一堆的蜡烛跟油灯,亮度是足够了,这会儿昀哥儿才仔细打量起这位小良师。 这小良师长得还不错,身高一米八往上, 这文人大袍一穿还真像那么回事。 不过刚才在邓羌大刀威胁的审讯下, 马义也交代了个彻底。 他原先就是个走街串巷的小流氓, 凭着这张脸忽悠一些女娘骗点小钱花花。后来阴差阳错入了无食教,他自己其实就是个绣花枕头,内里空空偏偏仗着长得好看外加嘴巴特别能说,硬是风生水起混到了小良师这个的位置。 其他十四位小良师还有位无食教大良师被他骗了个彻底, 都以为他是个遗留民间的优秀天才, 结果被如此慧眼识英雄的他们给挖了出来。内心还说怪不得梁国不行了,这样的栋梁都遗留在外,幸好被他们给发现了, 他们无食教真是天选之子。 昀哥儿无语地看了这个马义一眼。 真的是脸在江山在,诠释了真正意义上的颜值能当饭吃这句话。 马义的来历就是这么个来历,至于他来堎底下乡其实为了交易。 凉州这儿外接羌族、氐族等异族,虽然他们时不时会在入冬之前进入梁国劫掠,可凉州本身也穷,有时候也抢不到多少,于是他们半抢劫半交易。 做这活儿的人很多,像是布氏的弟弟布昭有时候也做外族的生意,卖一些盐、铁锅给他们。 不过他是小打小闹,马义是大打大闹。 他来凉州做小良师其实两年了,积攒了不少家当。他们无食教时刻为造反做准备,那马匹自然是要的。 于是在大良师的吩咐下,其他小良师们也在今年运送了不少的粮食跟生活物资移交给了马义,就为了让他交易一把大的,直接跟氐族最大的部落白马氐换数量上千的上等马。 大生意啊。 白马氐部落都吃不下,他们部落的人跟马义掰扯大半年了,最终才正式确认这两天交易。 今天姜光杀的两个异族人就是白马氐部落来交易的人,也因为他们今天早上刚到,马义才请他们吃饭唱歌一条龙,最后全醉了。 除此之外,之前李复说不知道怎么流民少了很多都是这个马义搞的鬼。 这个绣花枕头把流民全劫下了,告诉他们信仰无食教,以后吃空气就能饱腹。实际上讲了两天讲义忽悠住以后,全给他们绑了打算一部分一起打包卖给异族充作奴隶,还有一部分再忽悠忽悠当作起义军队。 实际上他这军队屁用没有,这些流民吃不饱穿不暖,最多混水摸摸鱼,也就人头上看着好看一些。 不过这对马义来说足够了。 然后他就把这事儿当一个政绩给报上去了,前几天大大良师还派宣讲使来夸他,说他真是一个大贤才啊。 到了之后马义细心接待人家,还送了大量的金银珠宝,把宣讲使给乐的。 虽然他也看出了马义在凉州这儿的所谓‘军队’有些拉跨,但不妨碍他回去之后就对大良师一顿夸。 那之后,马义就成为小良师中的优秀典范了,人家内部还专门写了一篇夸他的文章传阅各处。这文章传过来的时候,马义还专门誊抄了一份随身携带,有事没事就看看。 昀哥儿面色古怪。 竟然有人比他还爱听夸夸话。 为求活命,马义真是什么都交代了,那个誊抄的文章也拿了出来,以此证实他说的全是真话。 “真肉麻。”昀哥儿拿过看了,忽然觉得他阿爹跟做郑左生对他的夸夸话差点意思,以后要照着这个文章来。 于是昀哥儿把这文章给姜叔,让他帮忙收起来。 “那些无食使者是怎么回事?”昀哥儿又问。 这个无食教从头到尾都透着跨省大骗子的气息,但是那些无食使者确实有些独特。 最先邓羌跑过去的时候,马义身边就有一十来个膀大腰圆而且全身涂了金灿灿颜料的大汉。 邓羌怕这些人攻击才上去就一刀,打算擒贼先擒王。 谁知道那些大喊木愣愣的没动,现在还在刚才的田垄那儿吹着冷风呢。那些大汉明明有呼吸,身体也是温热软的,却一动不动,跟个树桩一样。 当时马义也喊过,他们是无食使者,没有控制不会动。 昀哥儿觉得这也太玄了吧。 最大交易秘密都交代了,无食使者这点事马义还有什么不好说的,立马就交代了个干净。 无食使者就是先要挑选身强体壮,然后上个战场身怀煞气与杀气的人,再让他们信奉无食教。最后不断训练他们,让他们服用无食教的神丹,日积月累之下,他们就会成为无食使者。之后就不会畏惧生死,让他们怎么做就怎么做,十分听话。 这些使者的精神已经都被摧毁了,他们只会听从训练他们时让他们唯一记住的一样控制物,就是一个铃铛,通过不同声音命令他们安静或者攻击或者休息。 说起这个,马义就是一脸懊悔。 都怪那个该死的捕兽夹! 他倒地的时候,一直拽在手里的铃铛飞了出去。一时半会黑布隆冬的,他也找不到铃铛啊。 当时那些使者就傻在了原地。 而他在‘武器’没有动用的前提下,直接被邓羌俘虏。 马义懊恼,但是不敢表现出来。 昀哥儿看了姜叔一眼,姜叔马上明白昀哥儿的意思,立即走出门找铃铛去了。 同时昀哥儿想,这么看来这无食教神神叨叨的东西不多。 那些看着有些吓人的无食使者,说白了就是被人精神摧毁加药物控制,让他们变成了傀儡。 也因为这样,这些人没了恐惧就表现得悍不畏死,不知道的人就会以为这是鬼神的能力啊,才会有这样‘神使’。 姜光离开后,昀哥儿又问马义,他练成一个无食使者要多久? 这回是马义面色古怪了。 他说大良师都教过,可他不认真学也学不进,觉得培养一个也太麻烦了吧,于是依靠忽悠的本事从其他的小良师那儿拿现成的。 外面那一十几个都是他买来或者忽悠来的。 其实炼制一个很不容易,其他小良师那儿基本也就是十来个充作护卫。反而是他,自己不会还弄来了一十几个。 昀哥儿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个马义绝了。 他要是真的进梁国中枢为官,那不是秦桧就是童贯之流啊,也是了不得的人才。 一会儿工夫,姜叔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带回了村外的牌头几个人,顺带又多了四五个被绑回来的俘虏。 “昀哥儿。”一个铜铃铛被姜叔递给昀哥儿。 昀哥儿翻来翻去,看得有些好奇。 马义则是死死盯着这个铃铛,只觉得今天倒霉的他脑袋突突的疼,气得人都快晕乎了。自从他进入无食教之后一直如鱼得水,今天就跟遇到了天敌似的,那儿那儿不对劲。 昀哥儿收起铃铛,笑道:“小马哥,来说说你们交易的那些粮草物资还有灾民们都放哪里了?” 刚刚马义说了,白马氐的人今天刚来,双方都把货放在了中间地带打算验货呢,还没交易走。 马义叹了口气,“在堎底下乡附近的山坳子里面,我派了人看守着,去的话也方便的。” 要是以前昀哥儿早困了,小孩子的身体吃不消,但是现在他特别精神。其实明天也能去看的,可昀哥儿觉得今日事今日毕。好吧,主要不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睡不着。 “那就走,麻烦小马哥让你派去守着的人出来投降。” 姜光跟乐单等人听到粮草、马匹也是眼睛亮了。他们每年来凉州,除了李伯来看李复外,其实也是运粮来换马的。 中原内地缺马,很缺。 毕竟在努力造反这条路上,李家跟无食教一样,一天到晚想着敢叫日月换山河。而想要造反就得有骑兵,打造骑兵特别费钱,但最主要是费马。 那些外族人确实是养马的一把好手,不过每次跟他们交易,那些公马都是阉过的,没有繁殖能力,给他们的母马也都是确认没有怀孕的,在优良品种种子传播上是卡死他们这些交易者的。 听说马都在距离堎底下乡走大半天的一个山谷里面,姜光要说不动心是假的。 不过他很快也冷静了下来。 马义是个大忽悠骗子,人家白马氐不是。 这么多马,人家是联合了部落一起来交易的,肯定派了大量的士兵。遇到真的异族悍兵,他们这点人还是不够看的。 不过马义的粮食他们可以去看看。 38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快乐的…… 大晚上的马义流血流的脸色刷白, 就这还硬是被人给薅了起来直奔那个山坳子。还别说,那山坳子距离堎底下乡确实不远。 没一会儿一行人簇拥着昀哥儿到了入口处,马义被人用刀指着脖子那是一点都不敢反抗, 直接就迎着冷风开始喊:“人呢, 都给我出来!” 马义自己是个骗子,也别指望他的手下有什么真材实料。有他还怕呢, 万一人家觉得他草包,一刀给他噶了怎么办? 所以他挑选手下,那都是筛选过的。脑子特聪明或者能力特别突出的,他统统不要。 山坳里面大概有一个队的人马, 大概是五十人。 这五十人倒是比在堎底下乡的那些临时用流民拉起来的行伍队伍好一些,他们都是参过军的逃兵。 一般逃兵是不敢回自己老家的,那回去就得被押送官府,家里不仅得罚钱还得连坐。不回去又找不到人,家里人就能咬定是战场失踪,说不定还能捞一点抚恤金。 这些逃兵比流民好一点,但也有限。 就像是今晚马义请那两个死掉的白马氐的人吃饭唱歌, 他们这些自诩‘骄兵悍将’的人肯定也能吃喝安排上。 一个个也是早喝的不省人事了。 这会儿听到马义喊, 稍微清醒的几个人摇摇摆摆起来, 最后再把其他人推醒。有人嘴中嘀咕骂了几句,一个个懒懒散散就吆喝着出来了。 昀哥儿被邓羌跟乐单护在中间,其余姜光领头,看到人当先就拿刀冲上去, 当先两个人被砍死后直接喊:“投降不杀!” 那些逃兵衣服都穿得松松垮垮的, 又喝酒吃肉大半天,人都醉麻了,哪里能够反抗。 连吕头这些打工人都被这种顺风仗给刺激到了, 十几个人跟在姜光身后拎着农具还有木棍闭上眼睛就一顿揍。 那些逃兵一下被这种气势给镇住了,嗷嗷就喊:“投降投降,别杀我别杀我!” 这五十几个人除了最开始被杀掉的四个,其他的一会儿工夫竟然全被俘虏了。 马义被捆绑着,面色极其愤怒。 这些废物! 五十几个人啊,昀哥儿这边也就是二十来个人,怎么也能对打一会儿吧。结果一个照面一刻钟都没有,这些人全投降了。 可马义愤怒,那些被绑起来的俘虏也委屈,那位都伯甚至也愤怒地瞪向马义。 是你小子把敌人给引来的是不是!? 你先投降了还怪我们? 我们明明是‘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的典范好不好。 你愤怒个屁你愤怒! 见事情这么顺利,昀哥儿已经被邓羌他们护着过来了。一走进,除开血腥味外就是浓重的酒气跟肉食的味道。 当然还有马义跟他的活宝手下们,现在他们正在玩儿瞪眼游戏,一个个看着委屈死了。 而吕头这些打工人看到几个死人也不害怕,他们逃难的时候见过的死人已经很多了。 他们关注的是地上那些散落的食物。 有酒有肉,一个个下意识就舔着嘴唇,上次吃肉他们都忘记是什么时候了,这五脏庙已经开始咕噜噜叫起来了。 昀哥儿看着有个火堆上还在烤着一只羔羊,也没被怎么吃过,一阵阵的烤肉香味正在四散。 “吃吧,都别浪费,但酒别喝。”吕头快速看了昀哥儿一眼,重重应了下就冲着那只羊羔冲了过去。 打工人一个个立马全吃得热火朝天,这些人都忘记自己多久没吃到这种吱吱冒油的肉食了,就连骨头都是嚼碎了往下咽的。 姜光这些人则不饿,而是护着昀哥儿在四周打量了起来。 他们在这片山坳这儿修建了不少简易的茅草屋,另外后面还有不少东西一堆堆地堆着,上面全盖了一些枯草树枝作为遮掩。 “这些?”姜光目光有些不可置信,随后一脚踢开其中一间茅草屋,立马就看到整个屋子都堆满了一袋袋的东西。他立马拿刀往其中一个袋子一捅,下一刻哗啦啦的粟米就直接流淌了下来。 姜光下意识扭头看了昀哥儿一眼。 听到粟米哗哗的声音,在场的两个牌头甚至那些对粮食声极其敏感的打工人们也是下意识看了过来。 他们在迷茫中渐渐反应了过来,这些...这些全是粮食? 之前他们脑子里也没什么概念,吕头这些人更是压根没明白也没听清楚马义在说什么,那些事他们自觉与他们无关。 可现在他们一来就看到了布满整个山坳的茅草屋,还有那一堆堆跟小山一样堆着的东西。 这些都是粮食!? 这是什么概念? 在这个时代行军在外,一个成年兵一天至少两斤多一点的主食,外加一些副食,这样才能保证基本的力气。那么以万人为单位行军,一天至少消耗十二吨左右的主食外加五六吨的副食。可这片山坳子要真全是粮食,看起来足足够让十万人的兵马吃个一个月了! 姜光这样也算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手心都下意识出了汗。 他刚刚看昀哥儿一眼,是因为他一瞬间冒出一个思绪,吕头这些人要不要灭口! 贪婪之心谁都有,更何况这是漫山遍野的粮食啊。 昀哥儿也马上明白过来这点,于是他下意识心头一跳。可能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刹那之间昀哥儿只觉得坏了坏了,他对姜叔一群人跟吕头一群人都冒出了一点不信任。 反倒是他下意识看向邓羌,更信任邓羌一些。 昀哥儿也没想到这漫山遍野的粮食这么直冲人心,或者说它们对昀哥儿的冲击力不大,毕竟他又没饿过肚子。 可是吕头这些人不一样,他们饿过。 姜叔这些人也不一样,他们是野心家,这些粮食足够他们冒任何险。 幸好昀哥儿冷静得也很快,在邓羌下意识拿刀挡在他身前的时候他自觉避开了对方的保护。 姜叔一行人有意无意撇开了那两个牌头跟吕头这些人,他们看似没动作,却是以扇形的分散方式将昀哥儿隐约保护在了中间。 两个牌头是真傻了。 吕头这些人呼吸都加重了,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些粮食。可他们没有动作,尤其是吕头更是搓着手十分可惜地看着那一袋粟米不断地往下淌米。 这些打工人被粮食晃花了眼,他们没觉察到姜光这些人对他们似有若无的杀意,反而是其中一个搓着手忍不住开口,“大人们,那袋粟米都淌到地上了,太糟蹋粮食了,要不要不我去给他拾起来?” 吕头盯着那黄澄澄的粟米也下意识道:“对啊对啊,昀哥儿我给你把这粮食拾起来吧,这粮食虽然落地了也不脏的,这样太浪费了太浪费了。” 昀哥儿徒然回神。 他一下为刚才自己的想法感到一些羞愧。 他低估了姜光这些人的忠义,也低估了吕头这些打工人的驯服、畏威跟善良。 姜光这些人是野心家,他们侍奉李氏一族,虽然收取李氏给的俸禄,可他们又不只是为钱。 昀哥儿想起在大学生昀哥儿那儿学到的那句话,君以诚待我,我必不相负。他们有自己的忠义理念,就跟李伯说的那样,姜光出身庆氏,绝对不会做背主之人。 这也是李伯跟李复没空跟昀哥儿出来,敢把他托付给姜光一样。姜光这种人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人,更不会做欺主年少之事。 同时昀哥儿发现他也错看了吕头这些人。 他们确实被这些粮食迷惑住了眼睛,内心也期待说不准昀哥儿心善,能给他们一些好处,给他们一些。可这也说明他们从头到尾没觉得这笔巨大的意外之财是他们的,他们也打从心里默认这些都是昀哥儿的。 如果他们在陇县城外没有安下那些破落的房子,他们在陇县没有任何活着的希望。今天的他们就会号叫着冲上去,贪婪会充斥他们整个人的灵魂。 为此,不管是同为灾民的同类还是姜光这些人,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去撕碎他们,哪怕自己是螳臂当辙之力。 可他们现在不是。 他们现在是有希望的,甚至还有了一个破屋子,一点点的铜币存款。 对吕头这些人来说,他们有种骨子里对强权的畏惧跟驯服。为官者只要做一点点好,他们就散发出一种全方面的感恩。 只要不到绝境,他们会比牲畜还要胆小跟听话,并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当然,然后再把这样的思想传递给自己的下一代下下一代。 昀哥儿长长叹了口气。 他率先开口打破此刻僵硬的气氛,“收拾啊,姜叔麻烦你把那袋粮食收拾一下。”随后又笑道:“干什么呢,这里这么多好吃的,你们不饿啊。今天你们这些人都敞开了吃,只要不撑死都敞开了吃。 吃饱喝足了,明天你们每个人能扛得动多少粮食就抗多少粮食,扛起来能扛走的就都是你们自己的!” 吕头这些人一时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好半天反应过来之后那是彻底兴奋了! 能扛起来就都是他们自己的! 吕头觉得他能扛起五袋,不,十袋! 那是多少粮食啊,这趟跟昀哥儿出来真是血赚! 姜光这些人也暗暗松了口气,看着吕头他们气氛更热烈的吃饭去了,他就把两个牌头单独叫了过去。 牌头战战兢兢,不过这回马义这儿不仅找到了漫山遍野的粮食,更有不少的金银财宝。 连威胁带贿赂,姜光分给了这俩牌头一大批的钱财。 “你们都是本地人,李大人还在本地为官。有钱你们就拿着花,但是别乱说什么。” 俩牌头都聪明,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而昀哥儿则在邓羌的陪同下踢了一脚马义,结束对方跟那位都伯的瞪眼活动,“你这粮食太多了,怎么回事?” 这里多的有点夸张了。 马义有些委屈,“我跟大良师说,今年梁国不太平,好多人都在做准备了,所以氐、羌这些外族涨价了。大良师听了觉得有道理,让其他各州小良师弄来的粮食都给我了。” 其实马义就是忽悠忽悠大良师,本来他也只是有枣没枣打一竿子,想着稍微坑一点也行。谁知道他平时虚假人品刷得太好,那些小良师几乎都很信任他,都给他运来了。 一开始马义都有些害怕。 后来又觉得管他娘呢,他还能贪墨一半,多好。 现在好了,这些东西全便宜了昀哥儿,真是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全便宜了别人! “那些充作奴隶贩卖的流民呢?”之前不是说那些灾民也在这儿吗? “还在远一点的地方,这里都是粮食,我怕那些灾民饿久了看到粮食真疯了,不敢放得太近。” 昀哥儿皱了皱眉。 行,今天已经够乱了先缓一缓,再说现在也到后半夜了。再过一点时间等天色稍亮,再去找找看些灾民。 39 吾家有麒麟子 快乐的童年 这么多粮食谁都不放心离开, 幸好那些逃兵在这边守粮也没委屈自己,他们在附近搭建了好几间临时居住的茅草屋。 姜光进去看了一圈,找了间最干净的屋子稍微打扫了下就让昀哥儿去住。 今晚他得守在这儿, 但让昀哥儿自己一个人去村里赵家那儿住, 姜光也不放心,所以最妥当的还是让昀哥儿跟这些粮食一起都放在他眼皮子底下。 实在太晚了, 昀哥儿这样精力十足的小孩儿都感觉到困意。茅草屋里面虽然没家里舒服,还有一股汗臭味,可将就也能睡。 昀哥儿沾床就睡,再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这回没娘亲帮他准备暖呼呼的衣服, 只有姜光不太温柔地把衣服咣咣往昀哥儿身上套,昀哥儿一下就给整得彻底清醒了。 然后昀哥儿就想起了昨晚惊心动魄的事儿。 “外面怎么样了?” 姜光给昀哥儿整理了下小衣服,才开口,“昨晚连夜在清点粮食,我也安排人已经把堎底下乡这边的乡民都看管住了,让她们暂时都留在自己家里别出来。” 之前马义就把青壮都忽悠走了,剩下其实都是狗子娘还有弟弟妹妹这些妇孺老幼, 也不担心这些都快饿死的人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边粮食太多了, 还有大批的灾民, 得去找我阿爹过来处理一下。” 姜光也点头,“知道,昀哥儿你先吃早饭,我让乐单马上出发。” 昀哥儿吃完了早餐, 看着这漫山遍野的粮食, 首先把吕头几个人叫过来,先让他们挨家挨户去发一袋粮食。这堎底下乡那些妇孺都快饿得连下床的力气都没了,这里这么多粮食当然要用起来。 而且昨晚乱糟糟的, 喊打喊杀声也吵嚷一片,估计那些乡民早就吓坏了。给她们一点粮食,先安安她们的心,稳定一下人心。 吕头这些人兴高采烈地就应下了,他们昨晚加上今天都是敞开了肚皮吃,那肚子叫一个滚饱。 这种前提下,他们竟然爆发出了出乎预料的忠心。 说句大不敬的话,吕头昨天做梦砸吧油滋滋的嘴巴的时候甚至想,他没见过皇帝老儿哩。可昀哥儿这么小就这么仁善,那皇帝老儿要是让昀哥儿坐坐就好了,他们这些人一定能过得更好。 这念头也就一闪而逝,随后吕头就想着马上能搬回家的粮食,梦里都在咧着嘴巴笑。 昀哥儿奇怪了看了眼动力满满的吕头一行人,也不管他们了。 安排了吕头他们,昀哥儿就叫来姜叔把马义带过来,他们得去看看那些流民。这回路稍微有些远,不过这次不坐马车纯靠人力,姜光这些人脚程特别快,时间上能缩短不少。 大概走了一个时辰,稍微隔着一些距离,昀哥儿就嗅闻到了一些酸臭味。 “是这里吗?” 马义被邓羌推搡着,他的一条腿已经肿得不行了,脖子上简单包扎了几圈布来止血,这会儿看上去都快去了半条命了。 他哆嗦着点头,“对,那些流民没怎么给他们吃东西,两天才一顿,他们没力气了,我只安排了五个无食使者跟一什的人看管他们。” 一什就是十个人,外加五个无食使者,说白了不足为虑。 照旧由马义把那些士兵喊过来,这回甚至不止姜光他们动手,昀哥儿拿出铃铛还控制那些不知疲倦巡逻的无食使者临时倒戈,所以那十个人照面就被拿下了,一点反抗都没有。 那什长脸上挂着彩,同时也跟那位都伯一样,心里很是委屈。 心说你小良师要投降,你就说啊,我们都听你的就是了,还带人来打他们一顿,冤不冤枉啊。 马义又是失血过多又是发烧,整个人没力气的随手缩在那儿打摆子,这回没力气玩儿瞪眼游戏了,因此什长的怨气他一点也没接收到。 昀哥儿扯了块布盖住了脸,顺带让姜光几个也覆盖住了。实在是这地方就算是露天山谷,味道也太难闻了。 那些被马义骗过来的流民几乎堆满了整个山谷,粗粗看去都有四五万人了。这些人一个个几乎饿得都没力气,吃喝拉撒可以说都在裤/裆里面了。 最让昀哥儿受不了的是这里已经有不少饿死、冻死的人了,这些死人只是被人简单地抬出来扔在枯草堆里面,任由尸体腐烂发臭。 可以说幸亏现在是冬天,尸体腐烂也慢。 这要是夏天,这满山谷的人都得得一场大疫,到时候能活下来的都得算他们命大。 昀哥儿气恼地狠狠踹了马义一脚。 “快快,你们都去挖个大坑,先把那些暴露在外的尸体都被埋了!”昀哥儿又看向那些躺在地上被束缚住手脚的人,这山谷里面的人眼神几乎都失去了光彩。 如果要形容,他们就像是彻底接受命运一样的待宰牲畜,对自身所遭受的痛苦已经麻木了。 怪不得马义敢这么托大,才让一什的人加五个无食使者看着这群人。这些人连站起来走两步的力气都没了,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那一什的人在大刀的威胁下老老实实挖坑去了。 不然还有什么办法? 他们本来就是逃兵,就是求一个活路求口吃的而已,跟着谁不是跟着。马义自己都当带路党了,他们还反抗什么? 老老实实在新主那儿卖个好吧。 因此他们干活还十分卖力,可以说把吃奶的劲儿都给使出来了。 昀哥儿又让姜光在人群中喊了喊,问问谁还有力气能稍微走两步,他们是陇县县长派来解救他们的,而且还送来了一些救灾粮食,会让他们活下去的。 这么大群的灾民,竟然只有少数寥寥几人摇摇摆摆站了起来,不少人根本无动于衷。 他们饿得已经彻底没力气了,同时他们也是被骗得麻木了。 他们已经彻彻底底地不信任任何人了。 唉。 昀哥儿发现自己小小年纪叹了这么多气。 他左右环顾了下,让姜光把他抱到一块大石头上,直接扯着嗓子喊:“我是陇县县长李复的儿子,你们看看我!看看我的衣服,看看我的脸,我穿得很好吃的很好。 我这样的小孩来到了这里,就说明这件事是真的!不然我家里这么疼爱我,怎么会让我来这里!?” 昀哥儿这话说得简单白话,更没讲什么大道理,直接拿自己作为了劝解的话题。对这些麻木的人来说,恰恰是这些话才能听进去几句。 他们不相信还有什么人会来救他们,可现在一看是个福气精贵的小娃娃来了,那他们家大人不可能不管。 很快,昀哥儿就看到摇摇摆摆站起来的人更多了。 昀哥儿松了口气,怪不得说古人都喜欢拿自己孩子做个筏子证明自己的信用,毕竟虎毒不食子,大家还是很愿意相信这句话呢。 数了数,还有力气站起来的大概有三四十人。这些人不是饿到极瘦就是饿到有些浮肿了,一看就状况不太好了。 昀哥儿看了他们一眼,声音脆生生的,“我让人给你们松绑,你们想办法捡一点木柴吧,一会儿会有粮食送过来的。” 这小四十人看着不大点的昀哥儿,再看那些无食使者跟姜光都把他围在最中间,这些人更相信昀哥儿是个小贵人了。要是骗他们,这样的小贵人应该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刚刚说的什么县长来救他们了这些事,他们其实也不怎么相信。对他们来说,这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食物就够了。 昀哥儿把手里的铃铛给了邓羌,让他控制昨晚那二十几个无食使徒去扛粮食过来。那些使徒一个个力气大得很,用来当板砖工特别合适。 邓羌骤然接到铃铛就诧异看了昀哥儿一眼。片刻后,他朝昀哥儿一拱手,竟然给昀哥儿应了声诺。之前他保护昀哥儿,只是感恩李伯对他的救命之恩,也感恩昀哥儿对他学习教导之恩,别无其它。 可邓羌也没想到昀哥儿这么信任他,竟然直接把这个铃铛交给了他就吩咐他去做事。昨天大晚上出去找铃铛的时候,是姜叔一个人去的,显然他就没完全信任过他。但邓羌也能理解,这不仅是单纯信任不信任的事,更是姜叔需要对昀哥儿的安全负责,不会去考验任何人性。 邓羌说不好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这种自然而然的信任让他很感动。 可能这就是书里说的那种士为知己者死吧。 邓羌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忽然开口郑重应了声诺,然后快速跑开办事去了。 昀哥儿压根没注意到邓羌的变化,不过邓羌回来得很快,身后跟着的无食使者一个个基本都背上了四袋大米,同时他还扛来了好几个铁锅。 这些马义那个山坳子里面都有。 这功夫,那些逃兵也开始拖动一具具死尸了。坑是挖得还不够大,不过可以分批埋。 大概是真看到了粮食,昀哥儿明显看到那些一个个歪倒躺着的人终于开始有了一点人气。原本好多人始终是闭着眼睛,要不是他们还有一点呼吸,这里简直就像是一片死尸现场。 水倒是不缺,之所以选这里扔这些灾民,也是因为附近有条小溪。可以两天才给他们喝一点米汤,但水还是得给他们喝的。 姜光他们的速度很快,邓羌又带着搬砖工去抗粮食,而这边的清粥香味也开始飘散了起来。就是找来的碗筷不多,不过这么多人,一时半会儿也煮不好全部的,那就一批批来。 这里的灾民太多了,姜光这些人也不敢离开,否则一旦失去威慑力,恐怕这些饿疯的灾民看着那些一锅锅的米粥会演变成烧杀抢掠。 他们是没力气了,但不代表死了。 这天一个白天,姜光这些人一直在熬粥,熬得整个人烟熏火燎的。 不过也在傍晚的时候乐单把李复还有李伯都带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他们的大量心腹。 总得有足够的人手。 粮食和灾民都需要处理! 不过他们没仔细去查看山坳那边的粮食,而是问昀哥儿在哪里。问清楚之后,李伯拎过邓羌就肃穆道:“带我们去找昀哥儿!” 在今天上午时分,他们听到乐单急匆匆回来的消息之后,本来还吓了一跳。后来又得知昀哥儿惊心动魄的一晚,当时的李复直接惊地从衙门奔了出来,把那些县尉、县丞都看傻了。 随后李复派人来跟李伯悄悄说了昀哥儿那边的情况后,他则是猛地起身,手边的茶碗都被他扫倒了,茶渍浸满了他的衣袍他都毫不在意。 当时李伯还在会客,满屋子的人都傻眼了。 李伯却毫不在意,先是满脸不可置信,后面竟然双手击掌原地转了两圈,整个脸想憋住笑又憋不住,都快扭曲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吾家有麒麟子,大喜大喜,各位随意!” 说完衣袍一甩,脏污的衣服都不换就直奔李府而去! 40 他看到了无尽的祥瑞气运 快乐的童年…… 李伯召集人手跑到李府的时候, 李复早就在门口等他了。 另外就是还有辛娘跟抱着翊哥儿的布氏站在门内,今天一大早上就听闻乐单来找李复,辛娘心里就咯噔一下。 幸好李复与乐单交谈之后表现出了喜形于色的模样, 还抓住匆匆找来的辛娘的手都有些失态了一样连说了好几声好, 还语无伦次的说谢谢她。 随后大概也觉得自己身为一家之主,这表现得太过轻浮了, 李复这才勉强收起夸张的表情,拍了拍辛娘的肩膀笑道:“是昀哥儿的事儿,但却是好事。你不用担心,昀哥儿可能今天回不来了, 不过你安心在家待着就是,我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且聪慧昀哥儿。” 之后就直接叫了人,一直在门口着急地走来走去等李伯。 要不是李复表现出一副开心过头的模样,辛娘早就吓得晕过去了。这会儿虽然知道昀哥儿没事,可辛娘还是忍不住担忧。 李复看出来了,怕她多想于是特意叫了布氏来陪她。 布氏抱着翊哥儿来的时候,面上看不出来, 心里也是有些想法的。平常的时候, 李复对她跟辛娘几乎是一视同仁的, 给了辛娘就会给她,给了她也会给辛娘,而且也默认让她们两个各管各的孩子,从来没特意叫她叫给辛娘做什么事让她难堪, 但也没让辛娘在她面前落过什么面子。 这还是第一次, 李复专门叫她把翊哥儿给丫鬟带带,让她去陪陪辛娘。 看来真是昀哥儿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辛娘是母凭子贵了。 对此布氏其实心里早就有数, 别看翊哥儿比昀哥儿先出生,可她跟辛娘都不是李复明媒正娶的,没什么大房二房的说法。两个小孩身份是一样的,而且翊哥儿又格外的听昀哥儿话,加上昀哥儿确实聪慧,自小表现就不同,布氏心里也不得不承认,以后翊哥儿还是要仰仗昀哥儿的。 搂紧了怀里的翊哥儿,布氏靠近辛娘开始说些姐妹体己话以此宽慰她。 等李伯不顾形象赶到的时候,他跟李复没有任何寒暄,二话不说就直接上马直奔堎底下乡。 他们得尽快见到昀哥儿! 本来以为姜光护着昀哥儿在村里,等他们一到看到了邓羌,在知道姜光带着昀哥儿在灾民那儿。 当时李伯脸色就一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些流民这么多,一旦暴动可不是什么小事。 昀哥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仁善!那些流民能得到他们李家救治,本来就是天大的恩惠了,难道一两天也等不了?就算等不了死了几个人,死了就死了,哪能跟他们李家的麒麟子比吗!? 所以昀哥儿顶着一张烟熏火燎的小脸扭头的时候,就看到怒气冲冲而来的李伯跟李复,还有就是被他们提溜来的邓羌。 “阿爹,李伯!”看到他们的时候,昀哥儿高兴地把手里的陶碗往一个流民的手里一塞,高兴得直接朝他们跑过去。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了。 这片大山谷原本的尸臭腐烂气息散了很多,毕竟那一什的人都干了一天一夜,手都快挖断了。而且一整天下来煮米熬粥,一缕缕的烟火气凌空而上,火气跟米粥的香气也覆盖了一些酸臭味道。 今天又是一个大太阳的天气。 李复陇县上任几年,从来没见过陇县的冬日有过这么好的天气,还是连着两天。 这会儿太阳半落山,幽蓝蓝的晴空挂着一些晚霞,远处的山头上的一些积雪也被映照得红彤彤的。 满山的流民,他们大部分喝过了一碗热粥,新燃起的希望让他们开始坐了起来,逐渐恢复的鲜活生气重新在这山谷流通。 李复就是在这样残阳照雪峰,万家生烟火中看到他的小儿子一脸欣喜地朝他奔过来。 忽然间门,李复的心就软了一下。 这大概就是养孩子的乐趣,他要是有出息,为人父的也自当欣喜望子成龙,他要是普普通通,那为人父母就该为他谋划好日后的出路。 而在李伯那儿,他似乎被那些袅袅升起的烟火恍惚了眼睛,残阳金光之下,那些袅袅烟火气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光。烟火缥缈中,像是延绵了无尽的祥瑞气运。 “阿爹!”李复已经一把捞起了自己的好大儿。 昀哥儿烟熏火燎的小脸得意地在李复肩膀上一擦,同时脆生生地喊了一声。也是这一声,把李伯惊得回了神。 这会儿再看,刚才那连绵的祥瑞气运也不见了,分明残阳是残阳,烟火气是烟火气。 不过这么一来,李伯脸上的不愉神色已经消失了,反而无奈地拍了拍昀哥儿的额头。 “姜光让你来的?” 昀哥儿抱着自己阿爹的脖子,直觉不能这么说,不然姜叔要倒霉,于是立马摇头,“不是,是我非要来的。姜叔还说去村里等你们,等你们到了再来找流民,我自己待不住,非吵着姜叔带我来。” 姜光也放下东西过来了。 听到昀哥儿的话,只是温和地看了昀哥儿一眼,然后朝李伯拱了拱手。 “昀哥儿真是好运道,刚才我们虽然急忙忙来找你了,但也看了一眼山坳子那边的粮食,而且乐单还说昨晚甚至连夜清理出了大量的金银珠宝,这可都是马义入无食教之后全部的积累了。” 李复乐的掂了掂了昀哥儿,还是那个瓷实的小福娃。过了两天苦日子也没饿瘦,不错不错。 “昀哥儿运道是真的好。”夸着昀哥儿的时候,李复跟李伯对视了一眼。 昀哥儿这个状况可不像是命格普通早夭之人的模样,要是早夭之相,那自身的气运跟凝聚的人望确实该和之前一样不断消散干净。可这样一来,昀哥儿绝对应该是个运势平平的普通小孩才对。 翊哥儿那才是真正的普普通通的小孩。 这还有对比呢,昀哥儿出来一趟,这么点小孩儿有惊无险得到了这么大笔的粮草跟钱财,绝对不同寻常。 李伯心中也是若有所思,有些猜测只是不敢肯定。再则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最主要还是尽快安排这里的流民还有那些大批的粮食。 而且马义也说了,白马氐的人联合氐族其他部落把上千匹上等马也赶过来了,就等着交易呢。要是久久等不到回应,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昀哥儿,这里让李伯带来的人来安排,咱们先回堎底下乡,阿爹有事跟你说。” 听李复这么说,昀哥儿有什么不答应的。最后乐单带着人留下来,姜光护着昀哥儿李复等人先回堎底下乡。 一路赶回去。 李复虽然年轻时候也是习武练剑的,不过这些年早就生疏了。要是以前让他走大半天的山路,他还真有些吃不消。 可今天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一路抱着昀哥儿竟然走得稳稳当当。别提他,李伯虽然面色不显,可眉宇间门的喜气还是很明显的。而且也比往常更加关注昀哥儿,时不时就抬头看他一眼,看得昀哥儿都感觉怪怪的了。 这李伯以前对他跟翊哥儿也还不错,可也始终带着几分严肃,甚至还有一点失望。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昀哥儿感觉对方有种你是全村的希望啊这种眼神一直看他,看得昀哥儿摸了摸自己刚刚擦干净的圆溜溜的小脸,很是不自在。 幸好昀哥儿心大,他向来不求甚解,当初对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都能大大咧咧地随意放在脑后,何况是李伯的眼神。 后面昀哥儿就完全忽略了。 一行人快走,比原先预计快就到了乡里。一到堎底下乡村口那儿,昀哥儿扭着头诧异了下。 因为在村口还有一些田埂跟小道上,他竟然看到有两两的小孩儿在那儿跳来跳去地玩儿。 有些老人还坐在了自己茅草屋的门口。 因为天色这会儿基本快暗了,堎底下乡的人也用不起油灯,于是她们一个个打开了茅草屋大门,就着最后的亮光在屋子的灶台那儿烧着茅草跟枯树枝。屋子的上方通风口或者窗户那儿,一阵阵的烟火气一缕缕地飘散出来。 不少半大不大的小孩儿挤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阿娘或者爷爷奶奶做饭的身影。 昨天昀哥儿抹黑来堎底下乡的时候,这里还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早上的时候,这个村也是半点动静都没有,看上去像是一个空村似的。 没想到到了晚上,这个村子好像一下就恢复了过来。 可问题是吕头、姜光这些人还在村里进进出出,他们可都是身配大刀的,加上浑身气势凶煞,看着就会害怕才是。甚至赵家附近还圈了块地,马义的那些逃兵也都被捆绑在那儿,不少人都是受伤的,还在那儿嚎叫呢。 这么多陌生大汉走来走去,这村里的人竟然不害怕了? 昀哥儿好奇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影朝他跑了过来,边跑边高兴地喊,“昀哥儿,你回来了!我一直在这边等你,你再不来我让邓羌带我去找你了。”跑近了,他才发现昀哥儿是被李复抱着,于是赶紧收声。 “狗子!”昀哥儿高高兴兴叫了一声。 昨晚昀哥儿把狗子放在了堎底下乡,让他陪着自己阿爹阿娘,估计他们也有很多话要说。 在李府,狗子最怕的就是李复了,于是这会儿表现得很老实。不过看到昀哥儿,狗子还是挠着头笑了笑,而他身后跟着他的则是他家的大哥。 不提狗子家阿娘死掉的那些小孩儿,现在活着的小孩里面狗子排行老,上面是一个大哥一个二姐,下面是一个四弟一个五妹。 这会儿跟在他身后的就是一个看起来有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蓬头垢面,大冬天穿着露着脚背的草鞋,也不敢抬头看人。 “狗子,怎么大家都出来了,不怕吗?”昀哥儿挣扎着从李复怀里下去,好奇问道。 41 真龙真龙,真龙已现世 快乐的童年…… 看到昀哥儿跑过来, 狗子身后跟着的大哥下意识有些胆怯地后退了几步。也是奇怪,平时在村里的一帮小孩中,他仗着年纪大也算是一霸。 可现在看到昀哥儿这样一看就跟他们不同的小孩儿, 大哥就觉得胆怯。甚至昨晚开始, 他看狗子都跟以往不同。 不只是他,弟弟妹妹们跟狗子说话也怯生生的, 阿爹阿娘都对狗子客客气气,客气得就像是他们曾经弯腰屈膝跟赵家商量明年的田租一样。 大哥说不好什么心情,他只是有些羡慕。当初他要是年纪小一些就好了,小的话阿爹就会去卖他了。 可这会儿也没人会关注一个半大小孩的思绪, 狗子想着刚才昀哥儿的问话,先扶住了冲过来的昀哥儿防止他摔倒,然后才开口,“早上给了粮食就都出来了呢,姜叔给粮食的时候跟他们说是李大人派人来的,让他们别害怕。 大家看到一袋袋的粮食,心里就安定了。就是问之前被马骗子骗去的那些男人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少人还跑去我家打听呢。” 昀哥儿这才发现对这些人来说, 他们浅薄的认知中能给他们粮食的就一定是好人, 加上这段时间真饿得不行了,现在好不容易有吃的,于是家家生火,烟火气一多生气也就恢复了。 “凉州这儿时常受到外族劫掠, 各村的风气比中原大地彪悍。姜光他们虽然挎刀行走, 可一天下来没伤人,他们也就不怎么害怕了。”李伯上前摸了摸昀哥儿头解释道。 这些村民远比昀哥儿想象得要坚强。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了,有的人家晚饭也烧得差不多。几个脏兮兮的小孩儿凑到灶台那儿, 可怜兮兮地盯着自己的阿娘。 “不准撒了!”喉咙粗响的妇人教训着几个小孩儿,偶尔舀粥的时候,一些粥水洒到陶碗的外面她就立即用手一抹,然后快速送到嘴里舔干净。 可就算这样,就着昏暗的天色,昀哥儿竟然能看到她们一个个脸色满足的神色。吃饭的时候,这些人还会说说笑笑,似乎这是一个大好的光景跟盛世。 昀哥儿沉默着没说话。 “走,咱们先去赵家那儿看看。”李复重新把昀哥儿抱起,让邓羌领路往赵家那儿走去。 赵家的大部分人被马义祸害得差不多了,还活着的几个主要都集中在偏房集中参悟无食教真理呢。 无食教的终极目标是让人可能不用吃饭就能感觉到肚子很饱,也就是以后都不用挨饿,死后还会进入无食神神国。而第一步就是虔诚信仰之后割掉舌头,以此表示以后都不用吃饭了。 所以那天陈木根才看到了这么恐怖的一幕。 什么,要是割舌头的时候死了?那就是不够虔诚或者就是无食神仁善,提前让人进入/神国了。 昨天也没来得及料理赵家的人,这回李复抱着昀哥儿去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四五个赵家主要嫡系口中含血,满脸麻木地盘坐在屋子中。 屋子中放了一个大鼎,里面像是闷烧着什么东西,一股呛人的烟味不断飘散出来,效果跟干冰有些类似。 昀哥儿捂着鼻子看了下,那个大鼎里面应该就是焖烧的一些木屑混杂的药粉,那些药粉也是无食教用来制作无食使者的药物之一。 外人看着玄乎,但昀哥儿觉得那些药粉吸收了之后,应该是具有止痛、麻痹神经之类的作用,所以赵家几个才木楞楞地坐着。要是药粉焖烧完了,他们就得痛呼得满地打滚了。 “这些人昀哥儿打算怎么办?” 昀哥儿还在观察赵家人的状况呢,就听到李复问他。 昀哥儿都傻眼了,问我?我还是一个小孩儿唉。你们来了,难道不是来处理这些事的吗? 昀哥儿本来想摆烂,可是眼珠子转来转去都能感受到自己阿爹跟李伯都一脸认真地盯着他看,显然是一定要他说几句。 唉。 生活不易,昀哥儿叹气。 “先找个大夫来给他们看看吧,这药粉也烧得差不多了,能救就救一下。”昀哥儿想起那些俘虏的逃兵,“至于那些逃兵我看他们也只是为了求活,跟着马义也是为了一口吃的,没必要坑杀他们。 回头阿爹你跟他们说,你帮他们全部落户在陇县这儿,我看陇县之外无主荒地不少,可以让他们去开荒种田。” 从陇县出来,昀哥儿就看到大片的荒地,也就是说在凉州这儿,主要是地广人稀。 之前昀哥儿也想过,梁国到了现在政不通人不和,显然已经到了王朝末年的景象。可此时的梁国来说,出现这样的情况不仅是刚好前面两代皇帝昏庸,现在的皇帝年少,还有各方面杂糅而成的。 中原地区环境好,那必然汇聚了大量的人口,因此主要矛盾是土地兼并严重。这个时代最大的财富——土地,几乎集中在全部的少量上层人口中,让大量的农民没有耕地,只能流离失所。同时这些上层人口又有各种渠道想办法免税或者少税,导致梁国的税收一年不如一年。 梁国的道君皇帝实行州牧制,一方面确实是为了他自己修道方便,另外一方面也有改变税收制度的意思,那就是实行摊税制。 简单直白,我tm管不了你们了是不是? 你们一群人管不了,我就管那十五个州牧,给你们一州摊税划份额,我不管你自己在任上怎么搞,反正我要的税你给我拿过来就行,不然你别干,换下一个上。 可即便是这样,对于很多真正的大地主来说依旧有办法避税。可为了达到朝廷的税额,于是他们把税自行加高摊分到了还保有自己一些土地的农民身上,这导致这些勉强交税糊口的农民大量破产,于是产生更多的流民四处逃亡。 可到了凉州、并州这些地方则不同,这些地方恰恰相反则是地广人稀。 它们常年受到异族侵扰,人口死伤严重,加上这些年真的是风不调雨不顺,粮食年年歉收。可梁国不管,反正分派下来的税收你得收上来。 生活在凉州这儿的百姓则是受到两方压迫,也是几乎交不出税收从而沦为流民。当然这里地广人稀,他们也可以多开垦一些土地出来,这样不是明年粮食就多了么? 一般来说这样很难。 首先受限于时代跟工具的问题,在这种时代开荒不知道需要死多少人,以家为单位单独开荒,死路一条。而一块生田变成适合耕种的熟田,更可能需要一两代人的工夫。 再则,梁国中后期对于田地的税收制度有改革,目前对于开荒的土地也有了新的政策,那就是一旦私人开荒可以承认是你的,可必须要根据新增田亩承担赋税跟徭役。 你开荒越多,你交得越多,反而越濒临破产。 而想要不交税,那就只能隐没田产。可如果变成隐田那就会产生更大的问题,你把田养好了,明天别人就可以随意来收田。 因为你没登记造册,这块田我说是我的,你也没证据,很多小农民被褫夺隐田的事在这个时代也是层出不穷。 总体来说,凉州人口稀少,其实是能容纳大量人口的,也能在招收大量灾民下用人口基数开荒。但前提是要前期不去向他们征收税收,否则他们就得完蛋。 昀哥儿现在能这么说,也是考虑到他阿爹的身份。也只有他阿爹目前这个职位,才能让这些人在陇县安心开垦荒地。 不过最主要还是他阿爹一天到晚也想造反,肯定不介意多挖挖梁国的根基,少交点税么,就说陇县遭灾好了。 他阿爹在文人圈还是有点名气的,想来凉州牧还是会给他一点面子的。不行,不是还有马义的那些粮草跟钱财嘛。 知子莫若父,昀哥儿一说开荒的事,李复大概就清楚昀哥儿的意思了。 其实他说要跟昀哥儿谈事,就是想问问昀哥儿打算怎么处理那些流民跟这批巨大的粮食。 本来他是可以自行决定的,驱散流民,把粮食都用作造反这项伟大事业。可昀哥儿是个有主意的,加上昀哥儿显然气运不凡,这样的麒麟子,李复还是想跟他商量着来。 即使他只是一个两岁的孩子。 李复他倒是年纪大,可是他老早就承认了,他空有一腔造反的心但绝对没那个天赋跟才华。毕竟连学字,他都是学的板板正正的楷体。 现在听昀哥儿说让那些逃兵是开荒,李复就明白了昀哥儿的意思。 他不只是想要让那些逃兵开荒,他还想让那些在山谷的流民都是开荒啊。而马义的这一大批粮草,刚好可以用来作为前期的支撑用。 “阿爹,行不行嘛?” 李复思索了下,“那些逃兵可以,反正也就百来个人,流民的事还要再想想。” 昀哥儿就知道这事儿他阿爹不会一口答应,那么大一批粮食呢。就跟家里突发横财,爸妈被把这批横财的财政大权让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去支配嘛。 昀哥儿也没打算一次试探着的说话就说服自己阿爹,他也是看到堎底下乡那些乡民吃晚饭的样子才突然想怎么用这批粮食的。 他‘穷’就算了,可有了意外之财,昀哥儿就想兼济天下一下,反正这些东西原本也不是他的。 等他回头把要这样做的理由跟好处再想想,到时候弄个长篇大论的文章出来,看看能不能再次说服他阿爹。 他一直不愿意卷,可现在才两岁的年纪竟然就要写一篇民生大论文了,真是不容易啊。 昀哥儿晃悠着脑袋,已经开始思索了。 不过现在天色真晚了,李复跟李伯都怕饿到昀哥儿,于是先带去吃了个饭。晚饭后,李伯本来想要李复把昀哥儿抱来,他也想跟昀哥儿聊聊天,谁知道昀哥儿已经睡着了。 他白天跟在姜光屁股后面熬粥,一天烟熏火燎,手端碗都端酸了,精神再好也有点熬不住了。 “那就让他好好睡吧,明天再说。”李伯怕昀哥儿身体不好,于是也不强求。 夜。 昀哥儿闭上眼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在想自己民生论文的事,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可睡着睡着,昀哥儿竟然发现他又做梦了。 他真的好久好久没做梦了,自从大学生昀哥儿的记忆他差不多都有了之后,他就没再做过梦了。 难得做梦,昀哥儿还是挺好奇的。似乎他每次做梦,做的都是清醒梦。 昀哥儿发现这里看到的跟以前不一样,不是明亮的教室或者那些老教授、夏先生、爷爷家的医书什么的,这里是一片灰沉沉的地方,一眼都看不到边际。 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 昀哥儿好奇在这边灰沉沉的地方走动了起来,梦里他也不知道累,走了一段路,昀哥儿发现他看到了一条大河,很大很大的河。 这条河中流淌的不是水,却是各种气,如同浓雾翻滚。这些浓雾本来还算平静,可随着他走近,浓雾忽然剧烈翻滚起来。 浓雾之上,原本有各色世间百态之景,这会儿却一个个跟泡沫一样一下就破碎了。 “咦,怎么没了?” 昀哥儿刚刚还看到一个泡沫上展现着一个小孩儿刚刚诞生的情景,可眨眼之间这个泡泡就啵得一声没了。 梦里昀哥儿觉得不会有危险,他确实也没觉得有什么危险,于是好奇更走近了一些。 可随着他一步踏出,只见这条气机大河流淌的气机猛然加剧流淌,甚至发出了大河流淌一样的哗啦哗啦声音。 也在同时,气机长河竟然冒出五彩的光晕,其后更是不断延绵,整条大河都被延绵上了五彩祥瑞之色。随后在大河上方,五彩氤氲之气又转为道道金光,在金光之中,大量气运从气机长河往上喷涌,大量的气运汇聚中,一条五爪金龙隐约成型发出咆哮之声! “哇!”昀哥儿惊叹地看着这条龙,上次他做梦还梦到过对方呢,那个叼玉玺给他的龙。他醒来之后还在床上找了一下,梦里太真实了,他以为真有呢,结果没找到。 在昀哥儿惊叹好奇的时候,他不知道这条气机大河两岸可不太平了。 鬼神一侧更是各色神气鬼气飘荡,原本和谐的二气变得杂乱。鬼神不宁,于是鬼哭神嚎之音不断响起,“真龙出现了!!” “找找!提前诛杀真龙!灭人族气运,让阳世现百年乱世!” “真龙,这次王朝末年,真龙竟然出现得如此之早!?” “真龙真龙真龙!” 昀哥儿迷迷糊糊听到哭号声,觉得有些刺耳。 而在历代王朝一侧,其中李氏周城中,原本懒洋洋盘旋着的气运之龙忽然激动地游弋了起来。随着气运之龙的游动,之前虽然维持住了气运之龙的龙形,可整体李氏周城还是破败的模样。 可这会儿,却是一阵阵的浓烈气运就跟烈火烹油一样剧烈上升! 42 昀哥儿竟然抱着湛卢 快乐的童年 随着大量龙气的灌入, 原本李朝都‘瘦’了一圈的气运之龙在游弋中不断膨胀体型,身上原本有些模糊的鳞片也开始愈发清晰漂亮。 气运之龙逐渐强盛,周城更是如同地震一样晃动起来。 可这次的震动中, 周城不是变得更加破败, 相反的是周城底下早就死寂许久的龙脉重新焕发了些许生机。 李氏周朝历经16代帝皇,享276年国运, 终其一朝也是出了不少不世之才的臣子的。今天周城的骤然变化,这些臣子一个个全部从城中家庙之中惊醒,随后化为一道道惊鸿直奔城中太庙所在之处。 等这些能臣武将一脸激动来到太庙之中,他们发现太/祖李鸿武早就立在太庙之前了。 其中文臣中一位身着红色官袍, 人高八尺之人走上前看向李鸿武道:“气运变化如此剧烈,莫非是前些时间太/祖想办法送去西京李氏的纯钧之剑起作用了?” 之前李氏气运变化,当时整个李氏一朝的人都疯癫了。 甚至太/祖都不顾身份,亲自越过气机长河冲入鬼神之地,拼着消耗气运的后果硬是抓来了两具神祇,利用鬼神之能向阳世的李氏族人传递的消息,告诉他们李氏这一代已出有人主运之人, 让他们加快排查族中之人, 找到之后务必全力辅佐对方, 也务必要在这场天下争龙之中抢占先机。 没办法,谁叫这次李氏的人主之运后代出现得太早。这么早出现其实并不是好事,相反这样的人主运往往预示着是为真龙开道的马前卒命格。 就如同当时汉朝乱世的开启者董卓、黄巾军三公等人,虽都有人主运, 可也都是马前卒命格。而之后的曹魏、孙氏等谋逆, 不止有人主运也占了几分真龙运,可到底是王者蛟龙命格,等刘皇叔真龙出蜀, 这些蛟龙命格也就化为走蛇不足为惧了。 可李家到了这个份上,也没得选了。 那就只能搏一把。 就算是为真龙开道的马前卒命格,也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既然是为皇先驱,那就要索性提前激发命格气运,一路横推。赌的就是一个李家多年积累,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定鼎江山。 这样一来,马前卒先登上了皇位那就成为了真正的帝皇。只要君臣天子名分一定,就算是真龙命格也得散! 因此虚无之地的李氏先祖们是真的拼了,不仅一连几天勾连阳世家庙,让李氏族人加紧找出那位人主之人,更是耗费了大量气运把当初太/祖的佩剑纯钧给送到了西京李氏族中。 纯钧乃是十大名剑之一,它是由春秋战国时著名铸剑师欧冶子所铸,据说当时铸剑之时,有雷公打铁,雨娘淋水,蛟龙捧炉,天帝装炭的异象,等这把剑铸好,欧冶子也累绝身亡。这样的剑,那是用多少财宝都不换的,因此纯钧也被称之为尊贵无双之剑。 李氏周朝的开创者李鸿武虽然出生西京一户小豪门,当时争夺天下之时他初期也是气运不显且无人看好。 后来他遭遇兵败危机,在一家农户手中意外得到宝珠蒙城的纯钧之剑,自那之后气运命格彻底激发,随后以纯钧为佩剑一路败各路人主,最终登顶天下。 他死之后,纯钧重新蒙尘。 于是当时的李氏周朝第二位皇帝就把纯钧给埋在了李鸿武的坟墓中,不仅用它作为陪葬品,也是为了镇守李氏地脉龙运。 这次他们几个老祖宗可以说是把自己的坟墓都给挖了! 他们刚从送去纯钧之剑没几天,这李氏周朝的气运现在就出现了如此剧烈的变化,那就只能说明他们找到人了!纯钧之剑也如愿重新开锋,激发了李氏人主运的后代全部命格气运。 此刻比起大部分人的激动,李鸿武虽然也激动可还能抑制住。 好事好事。 这次气运翻滚如此剧烈,足以说明这位李氏子孙的气运十分浓厚,恐怕不只是马前卒的命格,怕是乱世也是由他开启。 不过这样一来,李氏子孙占据的煞气就太多了。 以后成皇成帝还好,一旦无法登位,不仅有梁国亡国的怨气反噬,更有十五州遭受战乱的百姓形成的煞气跟死气冲击,恐怕要不得善终。 这好事之中,也夹杂了一些坏事。 不过既然走马前卒命格,那还是好事过多,气运喷发得越汹涌,一路横推不给真龙反应的机会就越多! 李鸿武思索之中,忽然又道:“气机大河怎么也翻涌起来了,出了什么事?” 他话音刚落,其中一位身着盔甲的武将立时出声道:“太/祖稍等,俺去看看,那些鬼神在嚎什么,吵得很!” 他化为一道红光才飞出,就听到朱氏梁城之中也有几道人影迅速飞出。 李鸿武目光一凝,刚才那几道人影都夹杂龙气,显然是梁国那几个老皇帝亲自出手了,他们也是急了。 你们急!? 李鸿武那张威严的脸上也是神色一凝,直接化为气运长龙也直奔气机大河之处。而他身边的几个皇帝对视一眼,也立即化为长龙去追自己的爹或追自己爷爷。 李鸿武可是暴脾气,一会儿要是打起来,那也得上阵父子兵! 而气机长河处,昀哥儿正看着那条五爪金龙不断游弋的模样,“你好漂亮。” 昀哥儿忍不住夸道。 五爪金龙似乎听到了昀哥儿的夸耀,上次它还只露出一个龙首,这会儿却猛然俯下身朝昀哥儿扑了下来。 昀哥儿也不知道怎么,他就是没感觉到害怕。 就仿佛这龙就是他身体一部分似的,跟他的手跟他的脚没什么差别,而没人会害怕自己的手跟脚。 扑下来的金色气运五爪金龙几乎将昀哥儿整个人给圈住了,明明是梦中,昀哥儿却能清晰地看到金龙身上的鳞片、胡须、利爪...... 咦? 随着忽然发现五爪金龙的脚上抓着什么东西,因为金龙太大,那抓着的东西就只能露出一小部分,具体是什么也看不清。 昀哥儿下意识一摸龙爪,金龙吼叫一声重新飞跃而起,可它飞起之时却松开了手中所握之物。 啪的一声,又是精准地掉入昀哥儿怀里。 在昀哥儿被这东西砸了个满怀的时候,昀哥儿就觉得他整个人跟飞起来一样猛地往后飘去,眨眼之间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可也在此刻,几道化为气运长虹的几道人影在气机长河这儿落地。 李鸿武一眼就看到梁国开国皇帝朱渊比他先到一步,两队人一个个都是身着龙袍的模样,却又泾渭分明。 “那些鬼神在吼啥子嘛!”朱渊拧着眉看向气机大河的另外一边。 而隐约间,对面一声声的血食,杀真龙的声音不断传过来。 在场的几个皇帝忽然面色一凝重,李鸿武跟朱渊同时伸手一握,顿时这长河旁的一丝丝残留下的极为淡薄的气运向他们凝聚而来。 虽单薄,这气运却呈现五彩之色,偶尔又翻滚为金色。 这是真龙运! 几个皇帝面色同时一变。 朱渊面色更不好了,之前梁国气运之龙被倒灌进大量的颓丧之气,显示着梁国衰亡之日就在眼前,可现在真龙都出来了,说明梁国亡国是铁板上钉钉了! 上次还利用鬼神不断勾连阳世太庙,让当世的皇帝快点派能查运定脉之人行走天下,找到有人主运的人有一个提前杀一个,如果有新起龙脉也立即毁掉。 其中着重点名了李氏一族! 李氏一族上次涨了这么多气运,肯定有人主之人出世了。乱世才起就出人主之人,基本上不是真龙命格,不过能先杀一个是一个。 可没想到人主运的人还没找到几个,真龙运的人就直接出现了! 这tm就不可能,真龙怎么会出现这么早!? 朱渊神色不断变化之时,李鸿武则是逐渐凝重了起来,他升起了一个很不好的猜测。恐怕是李氏想要尽快横推,把真龙天子扼杀在摇篮里面的计划冥冥之中威胁到了真龙之运,对方为求自保,命格也提前激发了。 狗娘养的! 李鸿武手一甩也不理朱渊,直奔周城,同时给周城所有皇帝及臣子传音,“都给我去抓鬼神,朕让你们每天每天都去给我托梦!告诉阳世子孙,要快要快!另外把人主运那位小辈给保护好了,他要是出事了,谁死下来朕就揍死谁!” 一定要快,把真龙扼杀在摇篮之中,否则李氏就完了! 而此刻堎底下乡。 昀哥儿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极好的梦,然后迷迷糊糊中,昀哥儿嘀咕了一声。 “昀哥儿说什么?” 这里不是在李府,也没有丫鬟或者辛娘照顾陪夜,可昀哥儿这么小一个人睡李复夜不放心,所以是狗子陪的。 他在昀哥儿床边搭了个地铺,不过是和衣而眠,就为了防止昀哥儿起夜或者滚下床好照顾他。 狗子对昀哥儿是真的忠心,所以他晚上一直没怎么睡,而是盯着昀哥儿的动静。要是他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了,他就立刻就着月光把昀哥儿的被子给盖好,相当细心。 这会儿听到昀哥儿说梦话,狗子以为他做噩梦,所以才轻轻拍着昀哥儿的被子安慰他。 谁知道昀哥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狗子,我做了个好梦,有一条龙给了我一把剑。” 狗子认真地听着,然后说:“嗯,不是噩梦就好。昀哥儿再睡会儿,天才稍微有点亮。” 可在狗子话音落下后,李伯跟李复不知道怎么忽然惊醒。 他们二人像是想到什么,二话不说穿衣从各自房门那儿直奔昀哥儿所在之处。原本天才微微亮,虽然有些霞光却也带着一丝暗气。 可昀哥儿所在房屋之上,那灰暗的天色却逐渐散开,取而代之是一片片连绵的祥云与红光。 李伯面色惊骇又不可置信。 他之前在山谷中就有些怀疑,可到底没看真切。而且之前看昀哥儿的气运,一直平平无奇,所以他的气运不到勃发之时,还真就气运自隐。 这种事,李伯真从来没遇见过。 今天是发生什么事了!? 幸好此刻是黎明时分,又在堎底下乡这儿,没几个人看到这样的异象。 他们两个竟然抬头看了许久,一直到天色逐渐变亮,新生的太阳冲破连绵的祥云,将云层镀上了一层金色。 二人这才发现他们在天寒地冻的外面站了一个多时辰,俩人人都快冻麻了却没有回屋子,而是联袂走进了昀哥儿的屋子。 一进去,就看到昀哥儿竟然起来了。 他坐在床上,手中笑呵呵地抱着一把通体黑色的剑,其剑柄刻湛卢二字。 湛卢,亦是十大名剑之一,其名意为湛湛然而黑色也,象征着上苍一只目光深邃、明察秋毫的黑色的眼睛,注视君王的一举一动,传闻它能自行选择明主,因此也有君贤能,剑在侧,国兴旺。君无能,剑飞弃,国破败地说法,因此湛卢也被称为仁道之剑。 可现在一夜之间,这把剑竟然出现在昀哥儿手中! 43 这样的税收自古未有 快乐的童年 “昀哥儿!”李伯抢先李复一步走到了床旁边。 昀哥儿有些不解地看向李伯, 怎么李伯一副激动得手都在抖的模样,甚至在叫出他的名字之后就只是嘴巴呢喃了几下, 连话都有些讲不出来了。 还是李复, 读书人修身养性,这会儿状态比李伯好一些。 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跟一丝不确定,抬手去抓昀哥儿怀里的湛卢。一入手, 李复本来勉强保持住的平静就被打破,本来在外面冻白的脸色一下就泛起了红。 “怎么样?” 昀哥儿发现李伯的声音都有些在颤抖。 李复举起剑, 就着此刻大亮的天色仔仔细细打量。试问天下间门,又有几个人能将湛卢拿在手中过呢。 剑身通体漆黑, 可这漆黑并不显得沉闷,相反有一种澄清、厚重之感。而他握得越久, 越能感觉这剑锋芒逼人,隐约让人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李复心头一跳,下意识把剑还回给了昀哥儿。 “怎么样?”李伯看李复不答, 急道。 李复长长吐了一口气才说话, “应该是真的湛卢,而且此剑已经开锋, 说明合该我李氏所有。古书记载, 据说此剑能自行择主, 刚才我握在手中越久就越有心惊肉跳之感, 这才匆匆还给昀哥儿。” 李伯眼睛一亮看向昀哥儿, “昀哥儿,你觉得这把剑怎么样?” 昀哥儿表情有些迷茫。 他阿爹跟李伯在说什么神神叨叨的东西啊,还自行择主? “我没怎么样啊,这剑挺好看的。”说话间门,昀哥儿拖着剑晃晃悠悠站起来, 还努力抱着剑柄比画了一下。 每个男孩子都有一个剑客梦想,帅气。 李复默默与李伯对视了一眼。 可以确定这应该是昀哥儿的剑了,这剑的重量不小,李复拿着也有些吃力,拿久了甚至有种这剑要当头劈来危机感。 可昀哥儿这么小,分明一副拿地举重若轻的模样,还把这把剑拖来拖去,真当湛卢剑是没脾气的。 可见此剑真的会择主! 可比见识到了名剑之一的湛卢更为兴奋的是这把剑选了昀哥儿,昀哥儿可是他儿子!他就说他李复一腔造反抱负,老天爷不会这么对待他,让他有生之年壮志不得展。 那么接下来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于是李伯示意狗子先出去。 狗子这人真还有点愚忠,之前就说了,他跟了昀哥儿就听昀哥儿的,就连辛娘的话都排在昀哥儿之后。 李伯让他出去他竟然犹豫着不动,而是看向昀哥儿。等看到了昀哥儿点头,狗子才一转身跑了出去,还把门给小心关严实了。 等确定没人了,李伯才开口,“昀哥儿,这剑你是哪里来的?” 额...... 昀哥儿犹豫了下。 然后他看向屋子里面堆着的那些金银珠宝的箱子,他看向其中一个道:“我昨晚做梦做醒了,刚好那个箱子上面掉下来一把剑,我觉得跟我梦里拿到的剑很像就让狗子给我拿过来了。” 这说得也是实话,昀哥儿醒来后,也因为梦境的大龙跟古剑的事太过真实,下意识就在床上找了一圈。 什么都没找到。 然后就听到房间门中吧嗒一声,一把剑从房间门那些装满了金银珠宝的箱子的上方掉了下来。 昀哥儿自己都不知道,一看到这把掉下来的剑就觉得喜欢,于是就让狗子给他拿过来。当时狗子还说拿不动,脸都憋红了,还是昀哥儿自己去拿的。不过昀哥儿觉得还行啊,可能是狗子没睡好所以没什么力气。 至于昀哥儿住的地方为什么有这么多装着金银珠宝的箱子,是因为之前马义交代的各种金银珠宝被姜叔临时收纳到了这间门屋子中暂时保存。 可这赵家虽然是堎底下乡的大地主,不过毕竟是一村首富,屋子的房屋间门数也没有很多。这回李伯、李复还有乐单等人都住了进来之后,大家也都挤不下了。 房屋不够,刚好这间门屋子还是赵家的主卧,条件是最好的,那就只能让昀哥儿跟这些金银珠宝挤一挤了。 李伯诧异地看向那些金银珠宝,马义那儿搜出来的东西很多,都堆满了半个屋子。不止有这把剑,还有一些镶嵌的各色珠宝的匕首、上好的虎皮、大弓等等,只是没想到里面还有湛卢。 不过看湛卢都没有被小心包裹或者收在箱子中,可见马义不知道哪里得来随手一扔的,从来没有重视也根本不知道这就是湛卢剑。 “时也命也,湛卢蒙尘,它是只等着昀哥儿了。”李伯满意地看向昀哥儿,长叹一声笑道。 这就如同当时的太/祖李鸿武一样,那户农户只是把蒙尘的纯钧垫在墙角充作一块废铜。可太/祖得到之后,纯钧立时褪去一身锈迹,更是变得华贵锋利无比,变成了全天下最为尊贵无双的剑。 “昀哥儿你收好这把剑,既然此剑择你为主,那你昨天说的如何用那批粮食的事就依你说的算!”李复大为高兴的一拍昀哥儿肩膀说道。 “真的?”昀哥儿把剑一扔,兴奋得立马蹦跶起来。 他昨天还在想要写一篇民生大论文呢,想想就让小朋友昀哥儿头秃,没想到他阿爹竟然告诉他不用写了! 哈哈哈哈。 昀哥儿就要蹦下床去吃早饭,李伯吓得要去接湛卢,这可是象征仁道的剑,更是诸侯之剑。 “你别乱扔。”可等李伯手一伸要抓住湛卢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如同李复所有的那种锋芒毕露之感,只觉得心中一阵狂跳。这种不安感让他下意识一收手,最终没接住。 看来他比李复还要无法驾驭此剑,至少李复还能拿起来端详一会儿,是拿得越久心悸感才越强,最终到无法再拿为止。 大约是因为李复是昀哥儿的父亲? 难得李伯生出了一丝对李复的羡慕跟嫉妒,呃呃......他又觉得有点失笑,他都一把年纪了,竟然因为这事儿而冒出这种情绪。 可这是湛卢仁道之剑啊。 “昀哥儿,这剑你得先放起来,不可随意展示于人,但最重要的是不能随便乱扔。”李复索性把昀哥儿从床上抱起来,也跟着李伯一样连连叮嘱道。 昀哥儿瞅了瞅那把他阿爹说叫湛卢的黑剑,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要是真的是湛卢,这以后可是古董,是得好好保护起来。大学生昀哥儿学的考古,他的记忆中就有关于湛卢的记载。 湛卢在大学生昀哥儿那儿的记载中换过好多主人,据说最后一任主人是南宋抗金名将岳飞,后来岳飞父子被害之后,湛卢也就彻底失去了踪迹。 可是完完全全有了大学生昀哥儿的记忆之后,小朋友昀哥儿早就发现这个时代跟大学生昀哥儿知道的历史不一样呀。现在的梁国、李氏曾经建立的周国等,昀哥儿都不记得大学生昀哥儿学到过。 没想到历史这么不一样了,湛卢剑竟然还有。 很快当着李复跟李伯的面儿,昀哥儿拖着湛卢让它归鞘,最后吭哧吭哧用布包好放好,昀哥儿才去吃饭。 吃完早饭昀哥儿就问阿爹,赵家的人怎么样了。 昨天半夜那些炉子里面的药粉就彻底焖烧完了,没了药物麻痹神经止痛,赵家那几个人后半夜就开始惨嚎了起来。 大夫已经在治了,但效果不好,估计都活不下来。这事儿也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过刚刚李复答应了让流民都落户陇县这儿,然后支持流民开荒这事儿,昀哥儿吃饱喝足就立即催促了起来。 李复笑道:“放心,只是昀哥儿,那么多流民开荒落户不是那么简单的,也得弄个章程出来。” 这事儿宜快不宜慢,不过昀哥儿也觉得李复说得很有道理,于是立马就让姜叔去找文房四宝,然后扯着李复就开始商量怎么开荒的流程。 “阿爹,这些流民太多了,要是都放在堎底下乡肯定是不行的,咱们得他们分散开,按照人口给他们建村。 另外就算是开荒,也不能让他们随便乱开,还是得以家庭的人口数量为单位划分给他们。划分好之后,第一年由全村一起开荒,减少单独开荒的困难。第二年跟第三年,开荒之后的地大概能耕种一些,但地还没养好,粮食不多,咱们不收税。 相反,前三年因为荒地歉收,咱们可借他们粮食、粮种、农作工具等。第四年的时候,让他们归还租借本金即可,第五年开始,咱们收五十税一,第六年开始四十税一,第七年就按照梁国的税法要求三十税一。” 昀哥儿一口气说这么多都累了,小胳膊一伸就接过狗子递给他的羊奶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喝得嘴角都是奶渍。 他其实都不懂梁国的税收是多少,这都是刚才一个上午,李复一点点给他讲解的。 其实梁国的开国皇帝是很做人的,他在位的时候强调的是低税收制度,甚至一度废除了原本百姓强行服的力役,从而采用了官府雇佣的形式。 但随着后期土地兼并的严重,贪污**更是严重,中枢的税收越来越少,于是在中后期低税收制度被慢慢摒弃,力役也重新称为百姓需要免费服从的徭役之一。而彻底摆烂破罐子破摔的就是那位道君皇帝,直接掀桌子。 他的做法虽然一度让中枢的税收获得了提高,可实则那些上层掌握了大量土地财富的人依旧没有交税,反而是那些小农民被持续加压,导致这个看似重新繁华起来的帝国内部越发风雨飘摇。 不仅如此,州牧制度也更是让中枢开始失去各州的控制,可以说道君皇帝的做法完完全全是饮鸩止渴。 现在梁国的正儿八经税收制度是三十税一,也就是说收获三十斤粮食要给朝廷一斤,这个比例在丰收光景倒是还好。可现在天灾**不断,加上上层层层加税,加上还需要交的各种物税、人税等,到了寻常百姓家里,一年劳作下来,说不定粮食全交税还得倒欠。 昀哥儿针对李复跟他讲解的思索之后,才提出的建议。 听着昀哥儿的说法,李复心说怪不得湛卢选了昀哥儿。 五十税一,自古未有之。 而且关于人头税这一项,昀哥儿更是据理力争非要免除。因为不免除这一项,杀女婴的现象就太严重了。 想到这个昀哥儿就心中一沉。 这还是狗子无意识跟他提过的,因为有人头税,也就是婴儿一出生就要收税,像是农户这儿,很多人都会溺死女婴甚至把女婴在十一二岁的年纪早早出嫁,就是为了防止多交税。 不仅是人头税,昀哥儿还大力赞同服徭役给予一定报酬这件事,就算不给钱至少提供饭食。 现在的服徭役,那可完全是彻彻底底的自费。除了服徭役过程中人死了,才会给予一定赔偿,但也不多。甚至现在这个赔偿还会拖拖,什么时候拿到全看当地县长或者村里三老等人做不做个人了。 44 不愧是一方诸侯之运 快乐的童年…… 一整天下来, 李复越跟昀哥儿交谈他就越不可思议。 其实他本来答应马义的那批粮食交给昀哥儿去操作,最大的原因就是湛卢剑的出现。 湛卢代表仁道,更是诸侯剑。 这就说明了昀哥儿身上不只是人主运, 恐怕也有真龙运,只是不知道这真龙运有几分而已。可不管是什么走蛇还是蛟龙, 李复肯定是全力支持昀哥儿, 竭力让他汇聚人望运, 以图将来蛟龙化真龙。 可一整天聊下来,李复渐渐就把气运的事儿放到了一边。 实在是昀哥儿的接受能力太好了,他讲述的一些关于民生、税收之类的事, 昀哥儿开始是不懂甚至一无所知, 可他天生就会举一反三。尤其是梁国朝廷的政策实际下发到各县再到乡之后会曲解成什么样子,他竟然有一针见血的回答。 这种透彻让他觉得昀哥儿就像是站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能够有让人惊叹的超前眼光去分析跟批判这个政策最终带来的好处跟劣势。 甚至有时候昀哥儿无意识地感叹,仔细想想,李复竟然有些汗颜,因为他都没这种敏锐性。 真不愧是湛卢剑的主人啊。 当然更让李复高兴的同时还是因为昀哥儿是他的儿子。 原来至少是一方诸侯的人, 果然小时就如此与众不同。现在想来, 他小时候真的是没有任何突出, 唯一让人赞叹的地方就是十分执拗且有毅力, 在学习一道上静得下心。一次不行就两次, 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万万次, 所谓熟读诗歌三百首, 不会写来也会背,说得就是他。 李复一脸感叹,昀哥儿却是发现在这个时代开荒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越跟自己阿爹聊就越发现有好多细节要补充,搞得他午饭都没吃。 一直到傍晚,昀哥儿还趴在那儿,就着一张白纸催促李复快写。 这毛笔太软,昀哥儿握笔力道还是把握不好。之前练字也是用的沙盘拿树枝练的,这毛笔真的没经验。加上白纸也珍贵,昀哥儿怕写坏了,所以这会儿讨论出细则自己还是没法用笔,所以就让李复写了。 写完最后一笔,李复忽然搁下纸张笑道:“天都快黑了,昀哥儿肚子不饿?咱们李家的麒麟子可不能小小年纪就饿出毛病来。” 昀哥儿这才发现天都有些黑了,而狗子早就默默给屋子里面点了油灯,昀哥儿都没注意到。 还真饿了。 昀哥儿是跟李复还有李伯一起吃的,本来还想叫姜叔他们,可惜姜叔他们也忙着处置流民跟粮食的事。 那些粮食是暂且堆在山坳的,姜叔他们还得找地方放置起来。实在不行,也得就地继续伐山砍树制造茅草屋放一放。 不然时间一长,不少露天放着的粮食很容易受潮发霉。而马义敢随便这么一堆,也是因为他马上就要跟白马氐的人交易了。 也幸亏陇县的雪是前段时间就不怎么下了,这几天天气还特别好,这才让粮食不会那么早出问题。 李复跟李伯吃饭都很一本正经,一句话都不说。昀哥儿拿着小木勺吃着都有些没味儿了,哎哎哎,他有些想娘亲了。 而此刻的狗子。 狗子正背着一大袋的粮食还有半扇刚刚剁下来的半大羊肉一路走得飞快。这些东西是刚刚吃饭的时候邓羌忽然叫他出来一下,然后给他的。 说是昀哥儿说的。 马义可不会亏待自己,所以在赵家的牲棚那儿买来了不少了大羊、羔羊还有一些鸡鸭猪鹅等,吃饭的时候都需要宰鸡杀鹅的吃。 这些东西可不也全便宜了李复等人。 今天晚饭这儿,临时找的厨娘就让乐单他们抓出两头羊给宰杀了。一头让乐单扛去到山坳子那边跟姜叔他们一起烤来吃,一头一分为二,一半给李复他们炖汤了。另外半份昀哥儿惦记着狗子,让他带走拿家里去。 狗子现在也七岁了,个头跟力气都蹿了一大截。 邓羌给的一大袋粮食跟半扇羊肉他愣是扛了起来,虽然脸憋得通红,可他还真能走几步。 不过这也是他力气过分大的缘故,之前在李府辛娘就发现了,这狗子吃饱喝足了之后这劲儿是不小。潘大娘他们有时候还会叫狗子过去厨房帮帮忙,一起帮着抬抬东西。 这羊肉是生的,还有血水淌下来,半个身子都浸湿了。这会儿晚上风一吹,更是冻得很。 可狗子心里却热乎成一团。 昀哥儿是真好,自己忙着一堆的事儿,午饭都只吃了点临时做的羊乳酪,到了晚上还惦记着他。 嘿嘿。 他是一辈子跟着昀哥儿了,听李伯跟李大人嘀嘀咕咕说昀哥儿不凡。可狗子觉得昀哥儿这么聪慧又这么好,当然不凡了。 幸亏他阿爹把他卖给了李府,不然他哪能碰到了昀哥儿啊。狗子一路想着这些事儿就笑,走得跌跌撞撞也快到家了。 隔着稍微还有一两百米的距离,狗子把东西砰地一扔地上就喊:“阿爹娘亲,快来帮我拿东西!” 他们家屋子早黑了,虽然有油灯,可这东西可舍不得用。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因为听到了他的声音,破天荒他们家的油灯亮了起来。 狗子原地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他阿爹带着大哥陈牛就跑了过来。 “是狗子?”他阿爹一马当先,跑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狗子扔在地上的一大袋粮食跟半扇的羊肉。 “这些...这些是.......” 陈牛下意识吞咽起了口水。 他们上次吃肉,还是陈牛去偷的赵家的那只大黑狗的肉。 狗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有一种自豪跟高兴,他重重地点头,“对,昀哥儿特意给我的,说让我拿回家孝顺你们呢!” 陈木根搓起了手,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可眼睛却红了。他似乎又想去拍狗子的肩膀,可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三儿子他又产生了一些畏惧。 “好好,大牛你愣着干嘛,快把东西拿起来!你三弟这么小扛这些东西都快累坏了。”陈木根努力忽略内心对自己这个七岁小儿子的畏惧,转而高兴地吆喝起自己的大儿子。 陈牛重重应了声,扛起东西就往家里跑,边跑边喊,“阿娘、妹妹,看看狗子给我们带来什么了,半扇羊肉!有半扇羊肉!” 然后狗子就看到他阿娘还有姐姐妹妹都冲了出来。他们围绕在狗子身边,不时看那些好东西又看狗子,一个个都不断吞咽着口水。 “这羊肉好多肉啊,咱们把它熏烤起来放起来,以后逢年过节吃一点?”狗子阿娘跟摸稀世珍宝一样摸着那半扇羊肉。 陈木根却下意识看向了狗子。 狗子笑道:“阿娘不用,昨天昀哥儿虽然给了咱们堎底下乡这儿的人家都发了点粮食,不过你们应该都放起来了,也就吃个粥喝个水饱。 阿爹、大哥跟妹妹他们都饿着呢,要我说咱们今晚就烧了吃了,再把饭焖上,咱们今晚吃顿干地吃顿好的!” 妹妹弟弟直接叫兴奋地喊了起来。 狗子娘不高兴地皱起眉,“什么人家能这么吃?你娃儿跟着好人家几天,家里的日子不晓得什么光景了?” 反倒是陈木根沉默了会儿,最后一拍大腿说道:“吃,都吃掉!狗子拿回来的,就让他做主。咱们家现在是狗子出息着,李大人一家也看重狗子,以后好日子有着过! 我这一辈子也没本事,不说大富大贵,让你们吃顿饱饭都难,今天我不要这张脸,沾一沾我儿子的光! 这么多粮食跟肉,我们家吃不光,大牛,你去把你钱大叔还有你二叔叔家都请来。平时没少照顾我们,该叫他们也吃吃!” 狗子也笑,“阿娘放心,昀哥儿说过几天还有好事儿跟你们说呢,咱们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吃着吧。” 狗子娘嘀嘀咕咕着,可手上动作也快了起来,过来会儿又喊:“几个小饿鬼别围着我,去去去,把柴火拿进来,二姐你去把咱们家的盐罐子拿来。” 二姐立刻大大应了一声。 今晚,狗子家晚上点了油灯,灶台这儿也重新冒出了炊烟,一阵阵的肉香跟焖饭的香味几乎飘了大半个村子。 狗子的二叔一家来了两口人,来的是二叔跟他儿子,隔壁的邻居钱叔一家也是这样的标配。都是穷苦人家,真叫你去吃饭,你不能把一家七八口人全带上。 他们一来就闻到了味道,再看看陈木根第一次这么直得挺着腰板,然后招呼着他们坐。 七岁的狗子现在一点都不像乡下的孩子,他的手跟脸干干净净的,身强体壮,关键是人看着就有了几分沉稳的气质。 真的出息了啊。 然后,一大盆一大盆的焖饭被端了上来,然后就是只放了盐花的炖羊肉。 狗子只捞了一块羊肉慢慢吃,但今晚来吃饭的二伯跟钱大叔包括他家里人都端起饭碗就吃,他们恨不得把碗筷都吞下去。这是他们第一次吃到后面悄悄解下了腰上绑着的草绳。 回去的时候,狗子还让他们一家带回了好大一盆的焖干饭,上面则是浇了一大勺的羊肉汤。 他们拿回去,家里的其他人都能吃上一些。 吃饱喝足,就算天很晚了,狗子还是没在家里留宿,晚上他要照顾昀哥儿的。而这一个晚上,狗子家的人是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 “阿娘,要是能天天吃焖干饭,能吃羊肉就好了。”狗子最小的妹妹嘀咕了声。 狗子娘咂摸着牙齿中的一点肉丝,吃饱喝足,她整个人都舒畅了,脾气也好,“你个小妮心倒是大,咱们是沾你三哥的光,快睡。” 而昀哥儿处,吃饱喝足本来还想跟李复继续探开荒分地的事儿,谁知道李伯来找李复,昀哥儿只能先去睡了。 赵家临时书房。 李伯想着湛卢剑,神色还是抑制不住激动,“大人,我这边的事先放一放,我会把姜光等人都留下,自己一个人快马加鞭打算先回西京一趟。昀哥儿的事儿我得尽快禀告本宗那边的人,这样才能让整个李氏一族的人全力支持昀哥儿。” 对这事儿李复也激动,当下道:“可以,那李伯一路小心。” 李伯点点头,“大人切记一定要保护好昀哥儿,虽然湛卢择主,昀哥儿身至少是有人主运。 这样的人不在天下争龙中走上一场是不会轻易夭折的,但还是要以防万一。李氏一族等了这么久才等来一个昀哥儿,千千万万不能出事!” “放心,不说别的,昀哥儿也是我儿子,保护自己的孩子也是我一个当父亲的责任。” 李伯这才稍微放心。 他今天就连夜回去了,昀哥儿的事一天不上报到西京他就一天不放心。再则,他看不到昀哥儿具体气运,也不知道他的人主运有几分,是否有问鼎真龙之姿!到时候上报到本宗之后就可以让本宗主事人上报家庙先/祖,到时候让先/祖以入梦的形式看看昀哥儿的具体气运。 可以说李伯对昀哥儿的期望太大了,可一日不得真正尘埃落定,他内心还是有些患得患失。 45 分田!建设新农村! 快乐的童年 昀哥儿是一觉到天亮, 吃早饭的时候他才知道李伯昨天连夜就回西京去了。李复还告诉昀哥儿,这都是为了昀哥儿的将来着想,所以才这么着急。 一说起这个昀哥儿就有些无奈。 自从他从那堆金银珠宝中扒拉出湛卢剑之后, 他阿爹就老怀疑这是天命在他,该他们李家造反成功。 要昀哥儿说,这就是妥妥的大迷信。 可能真的是湛卢的寓意太好了吧, 他们一个个都感觉这是老天爷在明示啊,还不麻溜上。 幸好他阿爹没疯到现在就扯起大旗喊我反了, 虽然昀哥儿也瞅着梁国有点不稳当,不过这和当时开启三国乱世的黄巾军一样,都是为了后面的野心家做嫁衣而已。 虽然黄巾军失败大部分人说是因为告密的缘故, 但最主要是这群人是一盘散沙, 当时的领导层跟部下的将领都没有特别突出的人才。而更为重要的是黄巾军内部也没有明确的纲领,说白了没有指导思想。 他们就一句口号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 天下大吉。这样的口号只能导致他们在初期席卷一大批无知的流民,而流民在彼此裹挟迷茫中就跟蝗虫一样,打下一座城就吃空一座城,到后面跟强盗也都差不多了。没有统一的政治目标纲领,也不好好经营自己打下的地方,完蛋是很正常的事。 李伯一天天念叨要造反, 昀哥儿抽空也想过他们要是忽然就揭竿而起了, 他能做点什么。 不然怎么办, 他是李复的崽崽,他们是绑死的呀,逃也逃不了。 昀哥儿当时借着大学生昀哥儿的记忆还想了不少历史上出现过的简单政治目标口号, 比如喊什么‘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立纲陈纪,救济斯民,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粗鲁一点的么喊‘吃他娘,喝他娘,开了城门迎李王,李王来了不纳粮’。 这些屁的口号喊喊,李氏举旗的话前期裹挟流民应该会比黄巾军更容易一些,甚至凝聚力也更强一些。至少你问他你们这些流民跟着李氏攻城是为了什么,他也能说个对自己有好处的理由出来。 一般来说,只要后期有人能拉住这架疯狂滚动的车轮,在这辆破车上修修补补,说不定也能开到终点。 这是昀哥儿做得最坏的打算,也没跟李复说过他想的这些事儿。但也幸好李复他们也没傻,自己去当这个出头鸟。 “昀哥儿怎么吃饭吃愣住了?”李复看昀哥儿一副想事儿的模样,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笑问道。 昀哥儿赶紧吃饭,边吃边说话,“阿爹那李伯要好久才能回来了。” 西京跟凉州的距离就算是快马加鞭,还得一路太平遇水有桥遇山有路,一来一回都得两个多月,且等着吧。 这交通是真的不行。 “所以李伯把姜光这些人都留下了,他一个人还快一点,另外李伯也怕你没人手用。” 昀哥儿嘿嘿笑了笑。 按照他的开荒想法,到后面都不只是开荒了,他几乎想把陇县按照他的想法重新打造一遍,有的折腾了。 昀哥儿还很开心地跟李复说,他还给这次开荒弄了好几个口号,就叫做先富带动后富,共奔富裕路,另外还有什么想要富先修路,建设新农村,培养新农民! 李复忍不住笑道:“你这一天天的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些稀奇古怪的词汇怎么给你弄出来的。” 昀哥儿不管。 他是认真的,回头回陇县就让狗子他们出去买一些红布,然后在上面写上这些标语都给他拉起来。 建设氛围整起来! 昀哥儿麻溜吃完早餐就又拉着李复就商量各种建设细节去了,另外也找来了姜光告诉他,之前被马义骗了的那些堎底下乡的青壮年们,要是还活着地告诉他们别乱传谣言,加上吃了两天稠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让他们回家去好了,家里有老有小的毕竟还担心着。 另外就是山谷里面的那些流民也去问问,要是有些想要回乡的,那陇县李大人跟李小公子愿意给他们一些回乡的盘缠跟粮食,是走是留不强求。 这个时代的人宗族观念很强,秉承着一个人离乡贱,物离乡贵的原则,他们虽然从家乡逃荒出来,但要是有可能还是有很多人想要回去的。 姜光听了吩咐以后就去办事,昀哥儿就又拉着李复继续讨论,又是花费了一整头的时间昀哥儿才觉得差不多了。之后再有补充,那就得在实践中看会遇到什么事了。 看着二十几张的白纸叠在那儿,上面一条条的细则,李复自己都想不到这竟然是他写出来的东西。 说实在的,他是个有毅力的书生,为官也比较努力。但陇县比起其他县也就好上一点点,可要是按照昀哥儿的这说法来,李复心里模模糊糊有种感觉,恐怕陇县会大变个模样,而且是好的方向。 只要给陇县两三年的时间,回头把郑左生叫过来看看,恐怕都得吓死他。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李复就有些迫不及待。 还有孟幞,这人一直怼天怼地,到时候让他无话可说。一想到孟幞跟郑左生的震惊脸,李复已经有种从脚麻到头的爽感出来了。 一夜好眠。 又在堎底下乡这儿待了一天的昀哥儿神清气爽,吃过早饭就兴致勃勃地干起了正事。 李复还昨天还提前让乐单去了陇县一趟,把县尉还有县丞都带了过来,顺便也跟辛娘她们去报个平安,说他们过几天回来。 昨天跟乐单一起去的还有吕头等人,他们也在堎底下乡这儿耽搁两天了,再不回去卫瓘那个小老头子也要着急了。 因此一大早,昀哥儿出了赵家这儿,门口就看到了县尉这些人,一起来的还有卫瓘带着的三个人。 看到昀哥儿,卫瓘这个老头就笑得一脸褶子,再看到李复就立马膝盖一软要磕头。倒是那个书生面色一红,要跪不跪觉得有点丢脸。这跟他第一次混在流民堆里去拿粥一样,当时还用手遮脸觉得难堪。 最后这书生被卫瓘扯了一把,膝盖一软就跪下了。 “起来了,不是在大堂上就不用如此了。”李复笑道。 卫瓘连连道谢。 随后李复看向昀哥儿笑道:“昀哥儿是自己走几步还是抱你过去?” 这点昀哥儿也很无奈,他确实能走了,可冬季衣服太厚压着他了,加上乡下路难走。大人正常走路他的小跑才能跟上,还得注意不要摔了。 李复明知道昀哥儿走着不方便还故意问他,就是逗逗昀哥儿。这两天昀哥儿关于建设新农村的事说得一本正经,有时候还跟他据理力争,李复都说不过他。 小小年纪就敢反驳老父亲,正事说不过,李复就在小事上故意惹惹他。 这大概也是养小孩的乐趣之一。 看昀哥儿张开双手,李复抱起他还故意哎呦了一声,“昀哥儿是真瓷实,又胖了不少估计。” 昀哥儿斜着眼看李复,自从得到湛卢剑后,他阿爹就跟放下了心头一件大事似的,平时都没那么严肃了。 用昀哥儿的话说就是李复把压力转移了,自己包袱早扛不动了,现在觉得儿子行,也不管他还是个两岁的崽崽,上来就把造反这么有‘前景’的事儿挪到了他身上。 命苦。 堎底下乡村口处,三老跟县秩早在等着了。 值得一说,三老并不是说是三个人,它的由来是这个人要具备正直、刚克、柔克这三种德行的人,才能让乡里的人认同他,然后做这个乡官。他主要的职责就是给乡里调解一些纠纷,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要负责税收这一块。 堎底下乡的三老是个七十岁的老人,人说七十古来稀,他也已经是个老祥瑞了。 不止三老来了,昀哥儿起床吃饭的时候,三老跟县轶就负责整个堎底下乡通知让所有人去村口的位置,说是县长大人有话要讲。 没别的事,主要就是给他们分田跟接纳部分流民并入堎底下乡的事儿。 堎底下乡这儿最大的地主是赵家这些人,其他还有一些乡民也只保留了部分田地。 昀哥儿这几天也打听了,赵家是不做人,堎底下乡的上等田几乎都被他们以各种强买强卖、放高利贷之后强行收田等方式给收到了自己名下,但他们确实也保证了堎底下乡的佃农最低限度地活着。 昀哥儿的理解就是梁国的底层社会已经糟糕透了,只要稍微有人做一点点事,竟然还能显出一点好来。 比如赵家。 他确实坑蒙拐骗了大部分的良田,但这样一来,这些佃户名下没有田,除开一些人税跟物税外,他们不用再交粮税。 赵家作为最大的地主,他有自己的方法避税并且隐没田产,自己可以少交是他的本事。而佃户如果自己有田,他们是无法避税的,层层加税下,他们绝对要家破人亡。 赵家也是宗族观念很重的人,轻易情况下,他们不会接纳外地人,也不愿意雇佣别的流民。因此堎底下乡本地佃户他们虽然也几乎剥夺了他们大部分的收成,可意外会保证他们活着。 至少在李复来陇县之前,堎底下乡的人确实有点依靠赵家活着的味道。 不过李复来了之后,虽然他几乎不做层层加税的事儿。可是惯例已经形成,下面的人会自己狐假虎威。堎底下乡的人也早就失去了田地,所以生活也没太大改变,依旧跟以前一样一年到头半饥不饱地活着。 昀哥儿昨晚就思考过对赵家的处置了,他们家的人死得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四五个人昨天就有人撑不住没气了,大夫说能活下一两个算他们命大。 昀哥儿也早就从赵家拿到了所有的田契,今天开始全部作废,他会给这里的重新分田。另外赵家的人如果有活下来的,也跟堎底下乡的人一样,按照人口数也会分到自己那一部分。 村口的人早就吵吵嚷嚷了,虽然冬季寒冷,但堎底下乡的人还是讨论得热火朝天。 为什么而来,一大早上的三老可是说了。 分田!而且税收上据说免掉很多! 46 仁政仁政啊 快乐的童年 堎底下乡这儿目前一共有八百一十一人, 这个人数是上到老人下到呱呱坠地婴儿的。 堎底下乡的三老叫陈丘福,年纪虽然大了行动不便,可是脑子很好使,对堎底下乡这儿所有事情都知道得门门清。 分田的事昨天就有县轶来找他, 隐约跟他通过气了。 因此陈丘福早就把堎底下乡这儿的人口记录簿册交给了李复, 还对李复父子讲解了不少关于堎底下乡这儿的风土人情。 到了现场的昀哥儿落地之后就麻溜爬上了一把椅子上, 不然他太矮了。又扭头一看, 这会儿姜光手里就拿着一本厚厚的‘簿册’。 这是这个时代统计户口的东西之一,交税的时候也是根据上面的人口数量来的。要是簿册无名,那乡里就无法把人口上报县里, 然后登上县里的户籍, 没有户籍,这个人就是古代意义上的黑户。 昀哥儿手一伸,狗子赶紧把昀哥儿做好的大喇叭递给了他。 “我长话短说, 我知道你们穿得单薄,大清早过来也冻得很,早点说完就早点完事儿。 另外你们应该也都还没吃早饭,看到旁边的大铁锅了吗,一会儿粥给你们熬起来, 大饼也给你们蒸起来。咱们到时候边吃边说, 所以你们也放宽心,不是坏事。” 昀哥儿声音稚嫩, 虽然扯着嗓子喊,还是带着几分童趣。 不过旁边县尉带着牌头外加姜光这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 在场也就没什么人敢笑。 “是这样的,之前赵家迎接来的贵人呢是一伙坑蒙拐骗的骗子,赵家人也被他坑害得差不多了, 现在赵家也活不下几个人了。 我阿爹知道这些骗子祸害乡里,所以带兵已经把这些骗子都抓了起来。现在呢,赵家人引贼入室,外加擅自放贷、偷税漏税、隐没田产等等罪行,因此将赵家所属田契全部罚没。” 昀哥儿这么说,下面的人就开始嘀嘀咕咕起来了,有的人面上不由浮现几分担忧跟迷茫。 他们大部分人都是佃户,要是赵家无田,他们租谁的田种? 昀哥儿歇了会儿,然后无语看了自己阿爹一眼,本来让他来说的,结果他说不行,非说这是凝聚人望的好时机,让他来。 他嗓子都快喊疼了。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无外乎以后还能不能让你们种田。” “我告诉你们,能!” “你们别看我年纪小,可是阿爹是陇县的县长,陇县这儿都要听他的,加上我阿爹最疼我,我说的事儿他一定会给我办好的。”昀哥儿怕这些人不信他,赶紧拉出李复表示一下,毕竟他实在太小了。 而看他喊累了,狗子又马上端上羊奶给他喝一口。 入冬之后,这羊乳酪厨房潘大娘一直给他跟翊哥儿常备下,昀哥儿断奶早,辛娘怕他身体不好,所以一定让他喝。喝久了,昀哥儿也习惯了。 “这堎底下乡的地不止给你们种,甚至还分给你们!不过话要说清楚,这些地现在都是收归公用的,分给你们之后,你们可以免费种一辈子,一直到人死了,他对应名下的的才会被收回!也就是说,你们除了不能买卖,活着的时候这块给你们的地你们想怎么种就怎么种! 咱们这次分的是按照人头分,也就是说男女老少都有!男女满十岁六十岁以下,男女六十岁以上则耕地减半,所有人一视同仁。如果女子出嫁,还在本县的地随人走。如果远嫁户籍出了本县,那就收回个人名下田地,父兄无权夺取!” 十岁以下不分跟老者减半也是考虑到家庭劳动力不足的问题,以及小孩夭折率太高,过早分一旦死亡还要收回,工作量又太大。另外还有一些人会有残疾等问题也会酌情相对少分,再另外给予其它补助。不过这些还是要在实际行动起来后,再把细则铺开。 “再有一点,我知道咱们朝廷会征收人头税,也就是算赋跟口赋,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征算赋每年一百一十钱,也可折算成粮六石或绢一丈或布一丈五,婴儿落地便征口赋,征一十钱。以后咱们陇县这儿的算赋跟口赋不再向你们征收。朝廷所收赋钱,由陇县财政收入代缴。” 李复听着昀哥儿的话,虽然之前昀哥儿跟他说过这个事儿,他也勉强被昀哥儿说通了,但真听到昀哥儿说出来李复还是有些心惊。 可昀哥儿说眼光要长远,主要是创收而不是死盯这帮穷鬼把他们榨得骨血都没了。 因为李复不放心,所以昀哥儿又说可以搞试点工程。所谓试点就是堎底下乡这个地方,按照昀哥儿的说法先看看堎底下乡这儿发展得如何,最后再考虑向不向整个陇县推广。 李复也是想着反正就一个堎底下乡七八百人口,要是真闹出事也不怕。再则凉州山高皇帝远的,这破地方谁来管啊。 想到这儿李复重新激动起来,再次感叹昀哥儿的脑子真的不知道怎么长的,有各种治民想法就算了,还有魄力。 得此麒麟子,李复觉得他此生是无憾了。 倒是昀哥儿心里一叹,他已经看到堎底下乡这儿的人那种先是不可置信然后逐渐压抑不住兴奋起来的模样。 其实梁朝的开国皇帝人还算不错,他在位时是没有口赋的,只有算赋,也就是说只向成年人收人头税。 可后期梁国税收越来越少,于是增加了口赋。一开始的口赋是从七岁起征,现在规定是三岁起征。但政策到了下面,那就是从生下来的那一天就开始起征了。 这跟梁国的税收一样,是三十税一,可在下面的加税之下,有些地方是十五税一,更糟糕一点的地方更是到了十税一的程度。 那些小农民有什么说法呢。 就算遇到有几个较真的,真去研究了一下梁国的税收,说皇帝是三十税一。那些收税胥吏也会将他暴打一顿,然后喊,“皇上给各州规定了税收,谁收不上来谁就吃挂落!你说是让咱们州牧大人吃挂落好还是你吃挂落好?收不上来税,别说十税一,全拿你的你也没话说。这事儿告到皇帝那儿去,也是你这种刁民不肯交税,揪着自己的便宜不肯让天子省心!” 昀哥儿讲了半天,旁边熬的粥也飘起了一阵阵的香味。还有临时从流民堆里找来的十几个妇女,这会儿揉面蒸饼,更是一阵阵的面香飘向四周。这可都是一袋一袋的精面,堎底下乡的人哪能这么奢侈吃过这样的蒸饼。 里面有不少稚子拖拉着鼻涕吞咽着口水,他们虽然日子苦难,但还没有被打磨的习惯苦难,唯有成年者或老年者开始红了眼眶。 这...他们是盼来了小神仙了? 刚刚那个小福娃一样的孩子说的话,是真的? 昀哥儿特意等了会儿,又道:“咱们这次分田之后不仅是算赋口赋免了,咱们的熟田以后的税收是三十税一!多一分都不会向你们征收,大家伙儿都听到了! 另外以后服陇县徭役者,你们不用自己带口粮,县里至少给你们提供一顿午食。如果以后陇县财政收入可以,会酌情给予一定报酬,但这一点还需要缓缓。” 昀哥儿越说,堎底下乡的那位三老手都哆嗦了起来。 仁政啊,这是自古未有的仁政啊。 自打他出生到现在七十年了,从来没有这样的仁政过。 “现在说完好事儿,咱们就说说‘坏事’,听到名字的这些人出来。”昀哥儿跟着簿册一个个叫,人群就稍微骚乱了起来。 可叫到名字的人不敢不出来,大概一百多个。 这些人哆哆嗦嗦且惊恐地站了出来,他们跟其他六百多个人泾渭分明。可是昀哥儿刚才说的话已经起到了作用,这些乡民们早就被这个时代驯服。 他们认定了李家是一个好的统治者,于是开始无条件地信任他们。 于是他们大部分根本不会去辨别是非,只是天然地为统治者摇旗呐喊,他们看向那一百多个人,带着一种他们必然做了坏事的眼神。 这其中也包括三老。 他甚至想这些人难道跟那伙骗子贼人有勾结?如果是,那就把他们逐出堎底下乡。 昀哥儿摇了摇头,民智未开就是这样。 “是这样的,咱们这次分田是按照人头分,那就是统一分。你们一百多人是因为在堎底下乡这儿还有田产,所以你们的田地根据上等田中等田下等田也由李家出资统一购买归入公有,你们意见如何?” 重新分田是必须要经历这一步的。 至于不让买卖,主要还是为了防止土地兼并。否则今天一个赵家倒下了,总会有人投机取巧,过几天就会有另外一个陈家站起来,那这样这次的分田试验毫无意义。 这一百多人中自然有不愿意的,但他们也知道他们被架在这儿了。 不卖,那很可能不给他们分田。再则不卖,如果县长跟这位小福娃恼羞成怒,也很可能断了其他村民分田的路。要是这样,他们这些人在村里就根本待不下去了。 一乡人虽然会排斥外地人,可同样也会排斥本地人啊。 这些人犹犹豫豫,昀哥儿赶紧让李复开口,把打算买田的费用说出来。 这回虽然是阳谋,他们必须得卖,但收购田地也不会亏待他们。而且买了他们的田,再分田他们只会只多不少,说白了就是白赚一笔。 别说,李复一说银钱数额,那百来个人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眼睛都亮了。 而人群中有不少人则是满脸懊悔之色,他们中有人被赵家把田卖走,那价格跟现在的比简直就是沙子跟石头的区别! 不过这么一来,这李大人一家真是好人啊。这回就连那些被‘强卖’田产的人都笑了,至少大部分都是一脸喜气洋洋的。 刚好这会儿有粥熬好了,昀哥儿就开玩笑让他们派个人回家,去把家里的碗筷拿来。 他只有锅跟米,可没有碗筷给他们。 那些乡民这回才彻底轻松了下来,然后一个个一拍自己家大一点的小孩儿快回家拿碗筷。 晚了,他们怕分光了。 47 功德碑跟村庄养成 快乐的童年 等那些半大不大的小孩儿嗷嗷叫着抱着碗筷回来的时候, 昀哥儿就让那些妇人开始分粥跟饼子了。 这些都是淡口,因此昀哥儿还准备了一些腌酱菜分给他们。这些腌酱菜大多口感不是很好,有些苦涩, 也是今天县丞他们从陇县而来时带来的。 不过这对堎底下乡的乡民来说,这些腌酱菜可一点不差。盐价不便宜, 平时家里用的盐那都是小心又小心地拿,盐罐子更是放得高高的。 现在就着这一小块腌酱菜喝一口粥,还能咬一口大白蒸饼, 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这样的光景要是能长长久久好了。 昀哥儿自己也端了一碗白粥, 看那些乡民一个个席地而坐呼哧呼哧地吃着,他都冒出了不少胃口。 “阿爹、姜叔、狗子你们都一起吃嘛, 这粥也不压肚子。”昀哥儿笑道。 李复这人平常很注重礼仪的, 还是第一次站着端着碗吃饭。 边吃昀哥儿边说道:“咱们这次多了不少流民, 堎底下乡这儿也是地多人少的, 到时候会从流民里面编入大概五百人左右进入堎底下乡。 这些人来了,明年开春熟田种好了之后, 咱们全村得组织一起帮他们开荒。开荒出来的土地也是一样的,全部属于县里公有, 然后分给这些外乡人。” 随后, 昀哥儿把上次开荒生田的税收制度又说了一遍。 然后昀哥儿再次强调,这些流民并入堎底下乡后,就会上堎底下乡的簿册,一定要将他们视为同乡人, 不允许排外。 其他事情昀哥儿倒是很放心,唯独这件事估计后面还得继续强调,还得想个口号来让堎底下乡本地人真正接纳他们。 从大学生昀哥儿的记忆来看,这个时代的人对外乡人真的很排斥, 别说一代人,几代人想要真正融入都有些悬。 就像是大学生昀哥儿那儿的清代太平天国运动,当时在广西爆发就是因为土客矛盾到达了极其尖锐的地步。其中太平天国的领军人物石达开等人都在当地生活了有三代人的时间门了,可当地人依旧视他们为外乡人,并且仇视他们。 有了历史的前车之鉴,那这里就更需要好好引导了。 随后昀哥儿又告诉他们,冬季虽然开不了荒,不过秉着自愿原则问问大家愿不愿意加入卫瓘老头的工程队。 这不是服徭役,是拿钱干活。 这么些流民要分村居住,那就要建造房屋还得上山砍树,整个冬天都有得忙了。这次吕头他们回去,但是县丞他们又把卫瓘几个人带了回来,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上次跟卫瓘简单说过话,昀哥儿觉得这老头还蛮有想法的,组织能力也不错。反正新农村建设也需要工程队,以后让他们做‘国企’好了。 卫瓘来的时候就知道有好处,没想到有这么大的好处。 几万人的房屋啊,到时候还得挖沟渠开荒什么的,他们根本不用担心没活儿干,只会担心身体不要累垮。 当然卫瓘也知道,只要有钱赚谁不想做这个工程队呢。但在陇县这儿,还不是昀哥儿这个小贵公子或者是县长一句话的事儿,所以还是得马屁拍好。 昀哥儿虽然说要快点讲完,可实际上一个上午都耗在了村口。 于是又顺带还请大家吃了个午饭。 大致方向总算是让堎底下乡的人知道了,而到了下午就直接忙碌了起来。昀哥儿不想拖,做事就要趁热打铁。 因此下午的时候,卫瓘带来了三四个人对一股脑围上来想要加入工程队的人进行面试。 这些乡民有淳朴的一面,也有劣根性的一面。 他们想要赚钱,觉得这事儿有好处,再不济没钱也能混一顿午食,于是老的少的都要凑这个热闹。 那可不行。 他们工程队干的都是重活,要六十几岁的老人跟十一二岁的小孩做什么,全部回绝,倒是青壮笑呵呵地留下了不少。另外还招收了一些妇女,主要都是身强体壮也能干重活或者做饭技术好的。 “女的也行呢?也给钱?” “给。”卫瓘笑道:“昀哥儿说了,女的连田地都给,这活儿怎么就不能干了。” 别看卫瓘六十几了,按理说这个岁数的人多少很注重脸面了。可他不是,从陇县城门外见过昀哥儿之后,这么大年纪就一直表现得很卑躬屈膝,还有点自得其乐的味道。 书生朱能就没法做到卫瓘这样。 昀哥儿真的太小了,这么点孩子让他捧着,他一个读书人,虽然没读出什么名堂可还是拉不下脸来。 卫瓘就笑他,说他是个国姓又怎么样,读书人又怎么样,肚子饿得咕咕叫还不是得靠李家的一碗米糠粥活命? 尊严当不了饭吃。 这个道理他全家都死在逃荒,就剩下一个小孙子的时候卫瓘就明白了。 捧一个两岁小孩的臭脚怎么了,再说昀哥儿也没有盛气凌人的姿态,卫瓘也是真心愿意听这个小孩儿做事的。 对方年龄虽然小,可是做事做人都有自己的道理了。这样的孩子到了哪个家里,那都是不寻常的,也都是会被捧在手心里好好养的。 朱能被卫瓘怼得无话可说,只能埋头干活。 而在卫瓘他们大力扩招工程队的时候,下午姜光也带着钱财去把那些剩下的田地都买了下来。 一整天折腾下来,昀哥儿又去山谷那儿看了一眼。 之前就让姜光去问了,有多少人要走。如果不走,陇县的李复李大人就会安排他们在陇县落户,以后再走恐怕就不便了。 这些流民确实有一部分要走,特别是知道还提供返乡费用跟粮食之后,这样一两天的时间门中陆陆续续走了大概小一万人。随后乐单待人又简单统计了一下人数,这些流民大概还有三万左右。 当天,昀哥儿也以家庭为单位分出了五百人左右,带他们去堎底下乡那儿,让他们暂时在堎底下乡中借住。 这几天白天天气是不错,可到了晚上毕竟冷。 这群人一个个在山谷冻着,虽然有火堆一整夜的烧也还是不行,所以得尽快让他们安定下来。 于是李复留在了堎底下乡这儿,他得带着三老跟县轶去分田。目前的打算是以人头为单位,一人分地八十亩。 但田有好坏,因此一定要分均匀。 最后的方法还是抽签。 于是先将八十亩八十亩的地划分好,然后让各家派出人来抽,或者自己抽自己的也行。而有些地段太差的田,则剔除在外不在抽签之中。 签里面上中下田基本均匀,一般人家应该也会抽得均匀,到时候全凭运气谁也不反悔。 不过话是这么说,事到临头想闹事的肯定还有。而真到了抽田的时候,那些外乡人也有份的话也难免嘀嘀咕咕,这些都需要李复留下了处理。 至于昀哥儿,则带着姜光这些人开始给剩下的流民分村。陇县之外是一大片的荒地,完完全全可以用来建几个村,还可以让陇县更加繁华。 划分人口又花了两天,大村以五千人口为一村,小村则以二到三千为一村。最后一共建造三大村,六小村,分散在陇县之中。 这回一共在外浪迹了十来天,昀哥儿才一头扎进了李府。 回来的那天是晚上,昀哥儿这几天都累坏了。虽然他自从祠堂晕倒再醒来后,精力就好得不行。 可这么折腾还是有点伤不起。 也是看他这几天原本胖乎乎的脸蛋都瘦了一小圈,晚上做梦的时候都念叨着别乱别乱,地都有,李复觉得昀哥儿真得回家去休息一段时间门了。 其实现在也走上正轨了,昀哥儿说的什么藏富于民,那些流民分出去到指定的地方建村后,那每个人可都领到了两个月的口粮。 当然给他们的口粮都是按照一日两餐,两餐稀粥算的,其中还混杂了一些大豆、米糠之类副食。 这次从马义这儿拿到的粮食虽然多,可这粮食的用处太多,前期建设都离不开它们,省着一点做可持续发展。 不过就算这样,马义这儿的粮食也是一下大概分出去了五分之一,剩下一些有一部分被李复叫人挪到县衙的粮仓中。 县衙的粮仓是税收上来之后,临时用来囤放粮食的地方。现在李复借用下,反正也没事。一部分则是就地搭建了茅草屋,把粮食都挪到了屋子里面。 至于那些金银财宝,除开这段时间门花费掉的,其他也都随昀哥儿一箱箱搬到了李复的屋子那儿暂时存放。 昨天李复就派人回了李府,告诉辛娘她们说今天让昀哥儿回来,所以一大早辛娘就在门口等着了。 从昀哥儿出生到现在都是辛娘自己在带,骤然十几天不见人,辛娘是想得吃不下也睡不着。 也幸亏是郭大娘她们天天出去,现在整个陇县人交谈中出现人名最多的人就是昀哥儿跟李复。 都说昀哥儿小小年纪就能识破一伙盗匪骗子,解救了一大批的流民。李大人更是仁善,不仅送流民回乡,回不去的还一力主张给这些流民安家落户。 这些时间门,陇县城里的红布都涨价了。 因为昀哥儿叫人扯了红布,上面写了很多类似奉献真爱,重建家园;天灾无情,人间门有爱;一方有难,八方援助等等标语横幅拉满了整个陇县。 还让人大力宣传说目前李大人要建造三大村,六小村,大家都可以对喜欢的村子大力捐款,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所有捐款的人,以后捐哪个村子就在村子门口立个功德碑,只要村子不灭,这功德碑就一直立在那儿。同时对应村子捐款最多的人,还允许他对新建好的村子取名,只要不是故意起侮辱性质的统统可以! 这种新奇的事儿谁听过啊,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实在太爽了吧。 这个时代的人可是相当注重名声的,这么好刷名望的机会,大家都卷...不...大家都捐起来啊。 甚至有的人还有了‘养成’的概念,这几天陇县中还有两个大户吵架,非说自己捐钱的村一定建造得更好。 李复都傻眼了,没想到昀哥儿随便想了点主意,这捐款就如潮水一般涌来。之前还以为要把马义的那些金银珠宝都搭进去呢,结果竟然发现用得不多。 辛娘就是听着这些话,心里才勉为其难安心一些。而今天,昀哥儿终于是回来了。 昀哥儿到家的时候,辛娘眼睛一下就红了。 昀哥儿原本胖乎乎的,瘦了一小圈看着还是有点明显的,加上他眼皮子下面也有点青肿,一看就没休息好。 “昀哥儿。”辛娘轻轻叫了他一声,把自己的儿子抱回了怀里。 48 这是又起风波了? 快乐的童年 昀哥儿是真的累坏了, 辛娘将他抱回房间本来还想让他吃点晚饭再睡,结果怎么都叫不醒。中途辛娘跟丫鬟一起给昀哥儿用热水擦了擦身子,就这样都还只是迷迷糊糊翻了身继续睡了。 一觉直接到第二天的下午。 一睁眼昀哥儿就能感觉到他又躺在了自己熟悉的床上, 屋子里有些昏暗, 因为辛娘特意关了窗户遮蔽了一些光亮,想让昀哥儿睡得更好一些。 懒洋洋在被窝里面伸了个腰,昀哥儿吭哧吭哧爬起来的时候,就看到辛娘跟布氏一起做着一些针线活儿, 两个丫鬟时不时递一下绒线或者剪子。而小十天没见的翊哥儿跟布洪两个人竟然都趴在床沿上, 眼巴巴地盯着他。 “吓死人了,你们干什么?” “哎呀,昀哥儿醒了?”辛娘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笑呵呵地过来摸了摸昀哥儿的小脸蛋, “都瘦了, 饿了吗?潘大娘那边一直准备着, 我让丫鬟去把吃的给你拿过来。” 翊哥儿被布洪费力地举着。 他还矮,这个床沿到他头顶高, 看昀哥儿还是费劲儿的。 “抱...昀哥抱。”翊哥儿是正常的小孩, 这个年纪说话能说,但清晰的长句肯定是表达不好的。 不过话虽然表达不好,可翊哥儿是真惦记昀哥儿。 在他小小年纪里面,就是朝夕相处的小伙伴忽然就不见了好多天,他在后宅也没多少人能一起玩儿,实在太想念昀哥儿了。 “昀哥抱。”翊哥儿挥着双手企图越过辛娘,双腿也蹬着。他力气大,布洪差点抱不住他。 还是布氏上来把自己儿子给接了过来,然后笑着拍了拍翊哥儿的小脑袋, “羞不羞?你可是昀哥儿的哥哥,还让弟弟抱你。” 翊哥儿不高兴得撇了下嘴,很快又一脸兴奋地朝昀哥儿扑腾。 可惜他没得逞,辛娘心疼昀哥儿,所以想让昀哥儿好好休息两天。翊哥儿玩起来也折腾人,就别让昀哥儿带他了。布氏也明白辛娘的想法,所以中途就笑着带一直嚎叫不肯回去的翊哥儿走了。 下午等安静下来,昀哥儿反而有些不习惯了。这几天忙虽然忙,可是到处转悠把昀哥儿的性子转野了。 现在让他跟之前一样吃了睡,睡了吃,他浑身都难受。屋子里面无聊,昀哥儿转悠了几圈后,他显摆想听夸夸话的性子又上来了。 “娘亲,跟我去阿爹的房间。” 李复在后宅有自己单独的住处,他的住处跟书房一样,平常的时候是不让人去的。 别看布氏跟辛娘现在跟李复感情还行,那也是有了孩子之后他们的夫妻关系才渐渐亲密起来。原先的李复总是跟她们隔着一层,而且身上那股子文人的严肃说教性子太强,总觉得不好相处。 所以辛娘她们也都有些怕李复,寻常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恐哪里惹他不开心。 也就是现在。 昀哥儿拖着翊哥儿让李复脱下了那身文人的傲气,也开始学着带孩子,甚至被昀哥儿拉着端碗吃饭。现在接地气多了,辛娘跟布氏作为枕边人是最能感觉到他变化的。 不像是以前严肃,一家人其乐融融了起来,那这书房卧室现在辛娘跟布氏偶尔也去了,主要是帮他收拾收拾。 “去哪里干什么?” 昀哥儿说要给辛娘一个惊喜,现在不说,等到了李复房间又让丫鬟出去。一到屋子里面,辛娘就看到二十几口好大的箱子堆在李复的房间,这是昨天跟着昀哥儿回来一起搬来的,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娘亲打开这个,打开这个。” 昀哥儿特意指着其中一口,幸好这口也刚好放在最上面,不然辛娘的力气都没法搬动上面压着的箱子。 看昀哥儿迫不及待的样子,辛娘把小福娃放下,左右看看确实没人,索性就把长袖给撸了上去,还把鞋子脱了搬过来一把椅子,直接站上去掀木箱。 昀哥儿都惊呆了一下。 他阿娘平时真的是温温雅雅的,吃饭说话做事带着一股典雅的味道,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阿娘冒出一些活泼欢乐的味道。 哎呀,其实他阿娘也不大勒。李复年纪是不小了,可是辛娘跟布氏两人都还未满二十。 在大学生昀哥儿那儿,她们都还是个‘孩子’呢。 不过他现在取消了堎底下乡这儿的口赋跟算赋,杀女婴现象跟把家中女孩十二三岁出嫁的事儿应该会减少很多。最重要的是女孩儿跟男孩儿一样,也是满了十岁分田,是有自己财产的。 现在反而是担心为了不让女孩带走自己的田产或者是外嫁取消田产,家里人拖着不肯让她嫁人或者只让她嫁本县人,另外就是可能找赘的人会增加起来。 不过这些问题昀哥儿跟李复讨论的两天中也提到了,还单独列了不少细则,只等明年正式开荒种地之后就开始根据实际因素一点点去解决。 昀哥儿又想到整个梁国十五州,地域何其之大啊,可惜能让实行取消口赋算赋的也只有一个堎底下乡。 连一县之地都没彻底解决好,还是先别谈其他了。 昀哥儿甩了甩脑袋,刚打算让自己着眼于眼前,就听到辛娘惊呼了一声,然后有些夸张加心虚的开口,“昀哥儿,好多钱啊,这些不会都是钱吧?” 那打开的箱子,里面是一堆的金银首饰。昀哥儿专门看过的,就这个箱子里面漂亮的首饰最多。 昀哥儿得意地笑,“对呀。” 辛娘第一个反应是眼睛瞪圆,“这是你发现的还是你阿爹发现的?你阿爹给你吗?” 虽然跟布氏关系不错了,但辛娘第一个反应还是这些要是昀哥儿赚来的,那就得是昀哥儿的,昀哥儿就一辈子吃穿不愁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要是翊哥儿那儿有这么多钱财也不会分一半给她的昀哥儿呀。 “娘亲别多想,这些东西以后有用呢。不过娘亲你看看嘛,这里面好多首饰,你挑自己喜欢的,多挑一点。”昀哥儿想了下又道:“二娘那儿您也给她送去几件,咱们跟翊哥儿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辛娘一听就咂摸出了自己理解的意思。这些东西是昀哥儿的,李复应该是承诺过了。 辛娘一下高兴得不行,不是自己能拿到这些首饰高兴。 是因为昀哥儿有这些以后一辈子就不会受苦了,她生了昀哥儿就担心他生病担心他以后生活困苦,又担心自己以前受过苦坏过身体,要是离世早,那谁照看昀哥儿啊。反正有了昀哥儿之后,辛娘就感觉她有担不完的心。 现在有了这些,昀哥儿还特别孝心,辛娘就觉得自己又充满活力了。 这样的日子,这样活着是真好啊。 辛娘也没什么遗憾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见她自己的娘亲阿爹一面。 当下辛娘就挑了八/九个首饰起来,“这些阿娘收下了,回头放下起来,昀哥儿成婚了,阿娘送给昀哥儿的妻子。” 昀哥儿心说早着呢,压根不在意这件事。 反而揪着辛娘非要听夸夸话,还用当时无食教夸马义的小作文举例,暗示辛娘她的夸夸话不走心。 辛娘摸着昀哥儿的脑袋开玩笑道:“娘亲读书不多,回头娘亲专门找个老师学这些话。”等说笑着抱昀哥儿离开李复房间的时候,辛娘又成了那个说话做事一派典雅明理的人。 等昀哥儿快快乐乐跟辛娘相处了一个下午,第二天辛娘去给布氏送了一对玉镯外加一个精美的簪子,同时翊哥儿也终于得偿所愿带着布洪跟昀哥儿玩儿了一个上午。 到了下午的时候,李复回来了,但还带了同行一个人。一回来,他就让丫鬟来找昀哥儿,要把昀哥儿抱到前厅去。 辛娘就嘀咕,这昀哥儿还小,能不能让她把昀哥儿的小脸给养养回来,一天到晚拿外面的事找昀哥儿聊。 嘀咕是嘀咕,辛娘还是给昀哥儿穿了一身这几天刚做好的新衣服,让丫鬟抱走了。 布氏摸着自己怀里的翊哥儿哪里看不出来,辛娘心疼是心疼,可眼中的自豪也不是假的。各人有各命,自己的翊哥儿是个普通孩子她也认了。 前厅。 昀哥儿一落地就自己走,然后脆生生地喊,“阿爹,张叔!” 这个张叔叫张玉,也是跟着李伯一起来陇县的人之一。前几天昀哥儿处理建村的时候,这个张玉就根据马义的交代就摸着去白马氐所在之处了。 无食教把粮食拉过来了,白马氐也把马偷偷越过边境线赶入到了凉州城只等交易了。 当时昀哥儿跟李复都担心不见交易的人,白马氐的人会不会恼羞成怒从而做出什么事。 所以一方面担心他们来抢粮,于是抓紧把粮食分出去,还有一部分也都挪到了陇县粮仓。 另外一方面,当时姜叔就选了张玉带着另外两个人,根据马义提供的路线摸去了他们暂时驻马的地方查看情况。 但那之后,张玉也一直没消息传来,可是白马氐的人也没消息传来啊。昀哥儿跟李复也都担心发生什么事了,没想到今天张玉回来了。 叫完了人昀哥儿就仰着头去看张叔跟李复的神色,他们的神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看起来还有点迷惘。 这是又起风波了? 昀哥儿一下竟然没觉得又要累了,反而兴致勃勃的问,“怎么了?张叔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白马氐那边是什么情况?” 李复觉得昀哥儿仰头看人太累,于是过去把昀哥儿抱到了儿童椅子上才开口,“是有些情况。” 随后示意张玉说,毕竟是他带人去探查情况的。 49 昀哥儿抹书间白马 快乐的童年 张玉开口之前就得到了李复的准许, 知道他们的事儿不用瞒着昀哥儿这个两岁的孩子,于是交代得很详细。 其实之前李伯每年来一次凉州,除了他跟李复一系渊源很深, 小时候也是看着李复长大,所以特意来凉州这儿看看李复外, 主要还是携带粮草或者金银来跟这里的外族做生意。而李复来凉州入职,这其中也有李氏一族的运作,就是为了方便给李氏打掩护。 不过李氏真的没落得厉害, 整个氏族之人都是气运低迷, 自然也就连一点像样的人才都没有,只能混迹底层做做生意, 积攒一些钱财。 这个时代商人十分低贱, 自然也帮不了宗族什么。 李氏族人不是不想给李复谋取更好的凉州职位, 可接连的运作下甚至谋一个大一点富裕一点的县, 去做个县令也没法成功,但最终也只谋到了一个县长的位置。 以往几年李伯交易都很顺利, 所以辛娘说他回去得很快。 唯有遇到大雪天封了道路才会晚几天,但最多也就到过年是必然回去的。可今年, 李伯过完年之后一直没有回去的动静。 前期不是因为昀哥儿, 而是他这生意做得不顺利。 张玉年轻时候是凉州人,因为人豪爽比较勇武,因此经常出入凉州与羌族各部落,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后来惹了事外逃, 最终也因为有点勇武被收入李氏做了门客,随后因为他会羌语,于是就充当了李伯在羌族的翻译,帮李伯跟羌族做生意购买马匹跟动物毛皮。 在张玉的牵线搭桥下, 李伯等人这些年都是跟羌族一个白狗的部落交易。 可是就在今年,张玉照旧出入白狗部落的时候,对方依旧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可一谈到交易的事却支支吾吾。 当时李伯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留在陇县一直在调查。随后倒是也琢磨出了他们想涨价的意思,还派张玉跟他们磨合过,最好涨一个合理的范围。 但白狗部族只犹豫了一会儿,而后又表现得很强硬的拒绝,再次闭口不谈交易的事。 后来昀哥儿牵扯出马义的事,李伯才想明白了原委。马义的交易量太大,不是一个白马氐能够承受的,于是白马氐就联合了其他氐族,这其实恐怕还有羌族部落。 这么大交易量,白狗羌部落恐怕听到了消息就想待价而沽了。而李伯的涨价还不在他的心理范围上,现在是求大于供,那就完全可以坐地起价。 “原来是这样,那跟这次白马氐没动静有什么关系?” 张玉一拍大腿,露出了一些年轻时候的豪气,“有关系,这次我去查看白马氐的人,昀哥儿猜猜我还发现了谁?” 昀哥儿看他一脸哄小孩的样子,昀哥儿故意笑道:“还用猜,肯定是羌族的人。” 张玉一下就瞪大了眼睛。 他跟昀哥儿接触不多,之前陪着昀哥儿去堎底下乡的也是姜光这些人,他被留在李伯身边处理事务。 后面又直接被派出去查白马氐的事,跟昀哥儿就打过一两个照面。虽然听同事说,这是一个麒麟子。 但东家的孩子,你不吹啊。 可今天一番沟通,张玉发现还真是麒麟子。本来以为李复让这么点孩子听听这件事,还说要问他一下,张玉都差点以为他在开玩笑。 昀哥儿看张玉一脸震惊的模样笑道,“李伯还是猜小了,我看不是白马氐联合了羌族做生意。而是羌族探听到了白马氐联合着做大生意,他们就想做无本买卖了。 这话怎么说来着,羌族跟氐族虽然归根结底属于一族,可氐族真说起来是属于羌族的一小分支。兄弟部落平时的关系不好不坏,但这是平常时候,不平常的时候就是又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过得比我富。 再则,羌族也怕白马氐得到太多粮食,明年草长莺飞的时候再招收大量人口加入部落,到时候说不好白马氐发展起来,羌族变分支了。” “哎呀,神了啊!”张玉听到昀哥儿小嘴叭叭的,真的是大为惊讶。 他也是去探查白马氐,结果发现白马氐部落的人表现得很焦躁却没有太大动静,随后又发现原来身后还有羌族的探子出没。 恐怕羌族也有部落联合了,就等着白马氐的人交易完,然后在回去的路上截粮杀人。 就这张玉当时还理不清什么事,于是亲自偷偷去了一趟白狗羌族那儿找自己的好兄弟。 当初他犯事儿就是替自己的好兄弟杀人,这才被通缉到处乱跑,那可都是过命的交情。张玉不来找就算了,毕竟他出卖的也是自己部落的绝密消息。但来找了,他兄弟也不瞒他,把白狗羌族的打算说了。 还是通过他兄弟的讲述,张玉才大致知道了这件事。 没想到啊,他理半天才理清楚的事儿,到了这个两岁小孩儿嘴里就说得这么明明白白。 要不说人家是麒麟子,他是地痞流氓呢。 他这样混迹乡里的勇武之人,平时不着家不种田,好一点的称呼是侠客,是能喊一句乘风破浪会有时的人。差一点,那就是地痞流氓,后面还变成了在逃杀人犯。 往事不可追啊。 张玉于是压下敷衍跟哄小孩的神色,认真道:“昀哥儿说得对,因为这样所以我耽误了一段时间。等我弄明白了事情我就抓紧回来了,只是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处理。 我看白马氐的人在驻马地也熬不了多久了,人吃马嚼的,他们带的粮食不够。加上羌族虎视眈眈,情绪也到达临界点了。” 说着说着,张玉又道:“对了,回来的时候我还抓了几个羌族跟白马氐的探子,现在都关在县衙牢里了。” 白马氐等不到人,肯定得派人来查看找马义的。 羌族联合部落也得确认白马氐的人交易到哪里一步了,这几天白马氐的人一直不动弹,他们也焦急。所以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想法,也派了人盯着白马氐。 然后,全被张玉带着人给敲了闷棍。 “还抓了人?” “那当然,昀哥儿要瞧瞧吗?其实外族人也跟咱们一眼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就是他们说话昀哥儿你可能听不懂。”张玉还带点献宝的炫耀意思。 他们的土语很多,内部都不怎么通用,大概有十几种。 张玉大概会个七八种,剩下的只能大致听懂,讲是不太会了。不过他熟悉的那七八种讲起来就跟当地土著没什么差别,贼溜。 昀哥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笑道:“看就不看了,不过阿爹咱们想办法别让他们耗着了,让他们打起来吧。” 这群人本来就是各自为政,也都打着歪心思。 要是最后发现白马氐交易不成功,可能羌族联合部落发现没有抢得东西,可能就放弃攻击他们了。甚至他们要是互通有无一下信息,说不好还以为是梁国人耍他们呢。 到时候他们联手就不好了。 所以一定要让他们打起来,没有大批粮草做诱饵也得打起来。 “什么方法什么方法,我要做什么吗?”张玉这种游侠地痞,最喜欢刺激的事了。 “有。”昀哥儿嘿嘿笑道,“你要扮羌人也要扮氐人,而阿爹则要写两封信。” 这叫古有曹操抹书间韩遂,今有他昀哥儿抹书间外族。 ...... 县衙牢房。 马义还没死,现在正鼻青脸肿地被关在其中一间牢房中。他刚刚被揍了一顿,告诉他别乱说话,不然直接咔嚓了。 马义可没什么勇气,他就是个靠脸跟靠脑子吃饭的骗子,那必然连连点头,只求打脸的时候轻一点。 而他的另外一边关着的,赫然是张玉抓来的白马氐的探子。 之前马义去过白马氐做客,那个白马氐的探子还认识他。可惜马义被揍惨了,半昏不昏地躺在那儿也没动静。 这个探子急得不行,心说怪不得他们等不到人,原来马大人被抓了。他得赶紧回去告诉部落酋长,这里面有诈。 探子急得不行的时候,远远听到有铁链拉扯的动静。 他赶紧躺下继续装晕。 然后他透过眼缝,他就看到一个梁国人打扮的中年文士跟一个蒙着脸的人走了进来。他们还很细心,尤其那个蒙着脸的人,还专门看了下他是否还在昏迷。 确认他昏迷之后,那个蒙脸人压低声音开口了。 可他即便压低了声音,探子还是立马听了出来,这是地道的羌族白狗部落的土语! 该死,羌族的人跟梁国人合作了。 而且那个羌族人还跟梁国人讨价还价,白马氐这次的马他们可以便宜一些,但必须要比去年价格高。 梁国人又说了些什么探子听不懂,过来会儿,他就看到梁国人给了那个羌族人一封信!随后他们指了指探子,羌族人就说杀掉他,梁国人同意了。 探子感觉自己心跳都快停止了。 该死该死! 很快大牢的门被打开,探子努力压制住自己反抗的念头,幸好梁国人把他拖了起来。 大概是要拉到外面去杀。 好机会! 然后探子就发现那个羌族人也跟了出去,应该是要确认他死了,不然不放心。 于是一直外出走了一段距离,探子悍然出手。那个羌族人果然急了,不顾暴露的风险要置他于死地。 但最后探子棋高一着,甚至那个羌族人怀里的信还掉了下来,探子手一抓就跑。 他为什么是探子,因为他跑得真的特别快! 探子跑掉之后,李复立刻按照昀哥儿说的开始全县通缉外族人,当然都是做做表面功夫。 白马氐探子之后,羌族探子也同样被关了进来,不过他就不关在马义隔壁了。 这回梁国人是带着白马氐人的进来的,俩人开始密谋交谈。白马氐马匹卖得便宜一点,梁国人就帮助白马氐的人反截杀羌族一波,以后让白马氐成为最强部落。 这才是真正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最后还是一样,一封信被掏出。 李府中,昀哥儿逗着翊哥儿玩儿,顺带还教邓羌写字。心里还嘀咕着,嗯嗯,不知道这次的线下真实沙盘最终效果怎么样。 50 天下将乱,明主如光辉 快乐的童年…… 李复跟张玉是在傍晚时分回来的, 一来就让人把昀哥儿从后宅那儿抱了出来。 张玉是个急性子,立马兴奋道:“昀哥儿你是不知道,我第一次做戏紧张死了,就怕自己讲得不好被他们看出了破绽。要说还得是李大人, 不愧是读书人, 这表演得跟真事儿似的!” 昀哥儿古怪地看了张玉一眼。 这是夸他爹吗? 这不是在说他爹是读书人,而读书人其实都脸厚心黑, 骗人的时候还披着一层文化的皮。 不过李复也不跟他计较, 而是说道:“昀哥儿, 那两个探子现在应该想办法出城了, 咱们也该准备准备去坐收渔翁之利了。” 李复跟昀哥儿商定, 明天一大早上带上民壮出发。 陇县是一个小县, 虽然有县尉专管兵事,但其实没有梁国的正规军队。不过这也不代表县尉没人了,他下面是有三班衙役的。 一部分是皂隶, 是负责保护县长的, 也是在李复审犯人的时候帮着带犯人上来或者下去的那些人。另外一部分就是牌头,这些牌头的主要作用就是发生了案件,负责在外缉捕犯人、审讯等。 最后一部分就是民壮了,不是正规军, 梁国不会配备给他们军服武器等, 一般是每个县有一定的招收民壮份额, 然后以县衙的名义出资招募。主要是用来看管粮仓、牢房、陇县城门守门等作用。 陇县这儿的民壮一共有50人,外加牌头8人,皂隶16人。这次要外出李复就只打算留下必要的几个民壮,其他人全发一副轻甲跟配备武器一起出发。 轻甲其实县衙是有的,只是平常用不到。 这些民壮的作用也是一旦有起战事, 他们稍微训练一下就能变成士兵,所以县衙有专门的武器库。不过李复来之前,县衙的武器库早就一塌糊涂了,剩下一点破甲锈刀装点一下而已。 李复一心要造反,未雨绸缪把武器库也补上了,这不今天不就用上了么。 不只是这些衙役,还有就是马义的那些逃兵。那些逃兵零零散散几乎全部抓了,一共也接近两百人了。在那两天的大建设商议中,昀哥儿跟李复也谈论过这些俘虏逃兵该怎么处理。 昀哥儿之前分村,基本还是把相熟或者原本就是同地区的人尽可能归在一村,这样更便于团结。 可这些逃兵不行。 他们就算是逃兵也是上过战场的,面对正规官兵或者衙役他们是害怕,因为他们都还是戴罪之身。 按照梁国的律法,逃兵是当斩的。 可要是他们放在新建的村里呢?这些逃兵害怕上者,却敢欺负下者。他们是见过血甚至杀过人的,混迹在普通人之中,很可能形成一帮hei社会了。 因此这些逃兵昀哥儿跟姜叔都挑选过,把那些没斩杀过人也确实胆小不敢惹事地编入村中,而一看是见过血气的人则是直接编制进了乡勇队,最后大概有一百二十几个人。 这些乡勇队的人这些天他们不用负责建村,而是在磨他们的性子。 怎么磨? 跑步、列队、鸭子跳等。 昀哥儿几乎把大学生昀哥儿军训那点东西全拿出来了。 每天晚上,昀哥儿让他们一个个上来讲讲自己的故事,怎么被征召入伍,又是怎么做了逃兵,最后又怎么浑浑噩噩跟了马义。 本来这些人还不愿意说,但后来也有人起了头。 第一个人说时昀哥儿特意到场的,那会儿是傍晚,训练了一天的逃兵一个个都累得瘫倒在地上。大冬天他们热得浑身冒热气,然后就把衣服脱得到处都是,当然嘴里也骂骂咧咧的。 然后姜光手中大刀出鞘,目光中浮现出愤怒之色。他是真生气,有点怒发冲冠的味道。 昀哥儿还吓了一跳。 之后他才想通,这个时代的‘打工者’很多有种独有理念的忠心,就像是之前的姜叔看到那么多金银财宝跟粮草第一个反应不是独吞或者一起发现的,这得有我一半,他是保护昀哥儿的安全。 反正要是昀哥儿,他跟着别人打工的理念就是我给你办事你给我拿钱,卖命不可能。我创造了多少价值,你给我多少东西。干得不爽,我走人。 昀哥儿也知道这是因为他受到大学生昀哥儿记忆的影响,所以让他变得跟姜叔一样是不可能了。 姜叔生气就很简单,那就是这个时代理念的主辱臣死,这些逃兵怎么敢脱衣解带还对昀哥儿骂骂咧咧! 那些逃兵对姜光这些狠人是很发怵的,看他大刀出鞘,一个个赶紧穿好了衣服,神色也变得惴惴不安了起来。 然后昀哥儿就玩了一处当时跟堎底下乡乡民拉近距离一样的方式——那就是埋锅造饭,一起干饭。 还拉着姜光坐下一起吃。 姜光干巴巴地坐在昀哥儿旁边,可面色还是有怒气,一只手一直牢牢压着大刀刀把。 晚上宰杀了一头羊,还有一锅锅地干饭。 对这些人来说,不用吃花里胡哨的东西,干饭就是最好的东西。况且还有撒了足量盐花的大块羊肉,那已经美上天了。 吃起来了,这些人才重新放松下了心情,甚至还生出了一些感恩。这种莫名其妙的训练苦点又怎么样,之前还以为是故意折磨他们,可现在给这么好的吃食,那能是折磨吗? 看来之前李大人派人来说,这样做是让他们强身健体是真的,还真是为他们好。反正跟着马义,除开马义特别看重的一些逃兵看守粮食才吃好喝好外,其他人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地。 吃到一半,昀哥儿就笑着让人上去讲讲自己的经历。 还是在姜光脸色越来越恼怒,昀哥儿都折节下交了,这些临战场做了逃兵的无耻之徒还如此不识好歹的目光中,终于有人硬着头皮上去了。 开始他说的时候脸都红了,说得磕磕绊绊。 听他讲什么屁话呢,然后开始有人嘲笑他。他脸涨得通红,说得磕磕绊绊,最后大家笑着笑着,他说着说着开始越来越顺利。 大家都是穷苦人,之前也从来没有人想要好好听过他想说点什么。 穷苦人都饿,听不进。 到后来,大家都不笑了,说的人还是涨红着脸,但眼睛却有点红了。 “我本来不用去服役战场的,我家哥哥去年被山里的大虫吃了,家里就我一个男丁了。我阿爹阿娘就凑了免役钱给了村上的县轶,想把我的名字勾掉呢。可是到了服役那天还有我,县轶说没收到过我家免役钱。” 这人就开始哭,他年纪不大才16岁,刚刚到了可以服兵役的年纪。梁国规定,男丁15以上可征兵役,而10岁以下不用服役,10岁到15岁则服一些轻松的杂役,难度相对较小。 他上了一次战场,然后就被吓破了胆。后来一个同村人找到他想跟他一起逃跑,在一个晚上他摸着黑跑。 当时他的心提到了极点。 他跟同村人也跑散了,虽然逃出来了可更不敢回老家,就一直浑浑噩噩流浪,最后被马义招收。 昀哥儿听他说完了,最后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昀哥儿告诉他们,你们都是苦难人。以前你们心中有言,也有一点薪火。你们也曾经企图开口说出来,可是没人听你们 于是你们低下头了。 他们很多时候也忘记了,自己曾经想要大声说过话,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你们日复一日地过着,一直到那点火光熄灭。 如果你们听不懂,那我就说得更简单直白一点。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真正轻松地笑过了?你们从什么开始觉得我的一辈子也这样了。你们什么时候也认为你没有希望了,你的孩子也没有希望了......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昀哥儿就笑道:“那就从今天开始吧,我也不说什么让你们过好日子,以后荣华富贵光耀子孙这样的话,你们也肯定不信。 但是从今天开始,你们可以跟着我,跟着整个李氏。第一步先让你们吃饱饭,我做到了你们就学着去信任我。你们吃饱了,就跟饿肚子的昨天彻底告别,也把你们曾经是个逃兵的事全部忘记,不为难自己也不嘲笑你们的同伴。 从今天起,你们有新的身份,那就是陇县这儿的乡勇兵,你们是全新的开始。之后你们可以手中握着武器好好地看着我,我会带着你们,让以前听不到你们声音的人都能听到你们在说什么! 我做得不好,你们可以跟离开马义一样离开我,甚至可以将手中的武器指向我!但如果你们有的人还是怯懦了,不愿意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发言者,只想在阴暗中浑浑噩噩活着,那我与其他乡勇也绝对不放你!” 当时的姜光诧异地看向昀哥儿。 只要跟在昀哥儿身边,无论多少次他还是对昀哥儿感到不可置信。 真不愧是麒麟子啊。 果然也是天下将乱,真龙妖孽辈出啊。 他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在傍晚残阳下带着独有的斩钉截铁。明明身影小得很,他却仿佛有种很独特的气质,那种如同明主似光辉,绝不会因为幼小或者贫困而将他埋没。 无论贩夫走卒还是文人将才,他们总会被这样的明主所吸引,然后自发地走到他的面前。 姜光走南闯北也见到过不少人,没有哪一个会如同昀哥儿让他震惊。 他知识浅薄,却也听过几次酒肆茶楼的说书,那书中所说的历代明君他向来听了之后却没什么概念,可现在想来大约也莫不如此了。 也是在那天,昀哥儿跟那些乡勇定下了一个堂堂正正开口的约定。 那之后,那些乡勇一天一个样子,虽然才十几天的时间,战斗力还一般甚至可以说拉跨,可拉出去的那股属于精兵的气势已经可以用来骗骗人了。 昀哥儿打算好了,这次外出坐收渔翁,这些乡勇也得带上。不只是壮声势,还是让他们堂堂正正地打一次! 精兵都是打出来的,光说气势再好也是假的。 李氏既然是一定要走造反的路,他昀哥儿是李复的儿子,不想死就得自己努力了。 小小年纪,不卷也得卷起来。 51 阴雨漫天,适合战场 快乐的童年…… 第二天一大早, 晴了好几天的陇县终于恢复了以往冬季该有的模样,外头阴雨绵绵又带着一股寒气。 今天有事外出。 所以一大早昀哥儿自己就醒了,知道昀哥儿没两天又要出去, 辛娘就嘀嘀咕咕的。 虽然是带上乡勇跟民壮去浑水摸鱼, 可不管大战小战, 只要上了战场就是兵者凶也。李复本来不想叫昀哥儿去的,反而是姜光不知道想起了上次意外生捉马义的事。 他总觉得昀哥儿是个小福娃,自古圣明之君肯定是自带运道的, 于是就提议把昀哥儿带上。 他说可以让昀哥儿坠在最后面, 而他则带着乐单等人一二十人护卫在昀哥儿左右。要是力有不逮,他也可以立马带昀哥儿遁走,绝对不会让昀哥儿出事。 他跟乐单等人属于游侠保镖, 专精保护雇主这一块, 因此姜光这点口气还是有的。 刚好昀哥儿也好奇这次线下沙盘结局如何, 另外就是那些乡勇昀哥儿确实把他们当成起家的资本之一。 兵贵精不贵多, 基本盘的兵打磨好了, 后面以此为基础扩招, 那这种精兵的氛围就会不断扩散。要是基本盘烂了,后面就是一堆散沙。打打顺风仗还行,稍微遇到一点艰难的战事就得崩盘。 这些乡勇第一次出去, 原身还是逃兵出身, 恐怕内心还是有着怯懦的,所以昀哥儿也不放心。 他得去看着。 昀哥儿自己想去,姜光刚好也跟着劝说,李复最后才点头答应。 吃过早饭,昀哥儿逗笑了自己阿娘之后这才让丫鬟抱着他去李府门口,李复早等他了。 民壮已经穿了甲胄, 前面大概十来个人左右配备的武器是长刀,所谓长刀就是长杆型的,重量接近三十几斤,挥舞起来真可以把人劈成两半。而且它长、重,还是骑兵的克星。 唯一麻烦的就是太重,能够使用它的人对身体素质要求很严格,这五六十个民壮、牌头,能够用长刀的也就这几个人。 剩下的人就跟姜叔他们一样,是一左一右配备两把横刀挂在腰间,另外还有格斗匕首两把、长弓一把、弓箭50支,另外再配备一把短斧,这些就是所有民壮乡勇配备的武器了。可以说李复有心造反,因此武器上是按照梁国的法律给他们满规格配置的。 不过这些都是李复自己私人出资悄悄买的,现在的梁国征兵上战场,步兵基本就发一身轻棉衣外加一把卷刃的横刀,然后就完事儿了。你要是想在战场上活下来,装备不够你就自己去买,反正梁国能发给你的就这样了。不仅武器、衣物上全部没按照规定给到位,军饷更是缩水到几个月发一次的地步。 甚至有的边防那儿,烂到那些服役兵都不发武器,全靠自己拿着木棍、菜刀、石头上,说白了就是用人命就堆。 别看人不多,全部着装上身以后,乍见之下那种士兵肃杀之气就已经开始浮现了。 昀哥儿自己都心跳了一瞬,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兵了。 这还不是百战之兵,气势上就有些吓人了,不知道以后如果有大批的百战之兵会是怎么样子。 “阿爹,出发吧。” 李复一点头,姜光立马提留着昀哥儿上了马车,一路悄无声息从陇县城门出去,然后跟那些早就等候着的乡勇汇合。 这次昀哥儿第二次出城。 比起第一次,城外的城门附近现在堆砌着很多的木块、石头...原先跟灾区贫民窟一样的房子也全部要重新建造。 另外附近拉了很多红布,上面全写的各种鼓动大建设的标语,之前昀哥儿还把红布给搞涨价了。 不过后来发现了红布被偷的现象,毕竟对那些刚刚安定一点财产都没有的流民来说,这些红布可都是能做衣服的啊。 是他考虑不周。 后来昀哥儿除了陇县口拉了各种红布,因为这里有衙役经常出入,偷窃现象不严重。而其他几块建村的地方,就全变成写在平整的大石头上、墙上或者木板上了。 现在四处张望,全是生机勃勃的动工的痕迹。 今日天气虽然不好,可这会儿早就有卫瓘的工程队带着人在干活了。同时专门规划出来的空地上,一口口大锅被烧起,十几个健硕的妇女正在弄饭食。 很快这些人就听到了民壮走动之间甲胄摩擦的声音,这些平民们本来有些害怕,下意识想要躲,却看到是李复骑马在最前面,中间一辆眼熟的马车,昀哥儿探着脑袋在看。 李大人他们可是好人啊,于是大家就不怕了。 “昀哥儿出去吗?”隔着有点远,昀哥儿看到吕头憨笑着跟他挥手。 而在吕头的后面,那里刚好是卫瓘住的地方,门口放个了个木板写着‘陇县工程总局’,这是昀哥儿好玩弄得,上面的字还是他写的呢。 “啊对,去剿匪。”昀哥儿笑了笑回答对方。 吕头立刻道:“昀哥儿要我们选一些人一起去吗,我们也有一把子力气,能帮点忙哩。” 李大人一家可都是为民着想的好人,吕头不希望他们出什么事。他简朴的内心,希望李大人一家长长久久地活着,现在这样的好官他是找不着了。 他们这些安定下来看到希望的流民,那是真的由衷感恩昀哥儿一家人。而且他们都悄悄商量好了,这里的大村建起来,他们合计还要建一个生祠,到时候逢年过节就去上香火祭祀,保佑李大人一家平平安安。 马车哒哒往前走,昀哥儿赶紧挥手让吕头别忙活,扯着嗓子笑道:“别忙活啦,我跟阿爹带的人手不少,你们好好干活啊,争取早点把自己的家园建好。” “唉!”吕头重重应着。 一群民壮慢悠悠走远,卫瓘也出来了一直看着看着,忽然感叹道:“朱书生,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没见过这样好的人。” 不是单纯的老好人也不是单纯的威严压迫,而是李大人父子身上有种让人信服的感觉。 生活在这样人的治下,那真是他们的幸运啊。 昀哥儿不知道吕头他们的想法,只是一路走很快就和那些乡勇汇合了,值得一说,邓羌也在乡勇里面。 这些时间,他时不时就去堎底下乡那儿跟着乡勇一起训练。 自从上次跟马义的简单交战后,邓羌不知道怎么像是打通了奇经八脉一样,就想扎根在乡勇兵里面。 年岁虽然是最小的,但仗着身材高大力气不小,加上为人很凶狠,小小年纪竟然很能服众。 昀哥儿对乡勇兵的设置也是十人为一什,然后取一什长。五什为一队,也就是五十人,然后设一都伯。邓羌现在就是一什长,不是凭借昀哥儿也不是凭借姜光,是他自己的本事。 昀哥儿坐在马车里抽空看邓羌。 之前还是一个傲气的少年呢,现在面容竟然多了不少坚毅肃杀的味道,甚至浑身还有点杀气。看来李伯相人的技术是真的不错,还真被他看准了,邓羌确实是一个将才,甚至还是个杀才。 “出发!”昀哥儿看到李复稍稍整合了部队,再次出发,这次行程快了很多。 一路赶路,连走了将近三天路,谁知道之后的天气接连不好。 这古代的路是真糟糕,本来就够颠簸了还下雨,到后面这马车完全用不了。李复一行人只能把马车扔在主道上,然后给昀哥儿结结实实披上雨蓑。不过也快了,再走个小半天路他们就得一头扎进山里,马车也用不了了。 “昀哥儿还好吗?”李复自己都不太行了,他年轻时候还弄一下君子六艺,现在把那点东西早忘记了。 这会儿李复浑身湿漉漉地打哆嗦,却还是关心的问被姜叔抱着的昀哥儿。昀哥儿也冻得厉害,主要是全身都有点潮湿,捂不暖。 “还行。” 李复才放心一点,又问张玉什么时候能到。他们是由张玉领路,张玉一直说快了快了,马上就到了白马氐的驻扎处了。可是他这话说过了两三次了,李复心里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白马氐带了这么多马,肯定有个地方驻马的,选的地方就是固关乡。因为固关乡是距离凉州跟外族边境线最接近的一个乡,那肯定就是选择这地方囤马了。 因为阴雨绵绵,昀哥儿一行人走得格外慢。 而此刻的白马氐处。 他们把大量的马全在固关乡附近的山中隐藏,自己一行人则是进了固关乡。 这固关乡的人口特别少,大概才两三百人,比堎底下乡都不如。没办法,这里距离凉州与外族边境线太近了,烧杀抢掠他们往往是头一批,根本没法正常繁衍人口。这里更是连赵家这样的大户都没有,全是一群麻木地跟牲畜一样的老弱病残了。 白马氐的人堂而皇之入乡。 残存的乡民都躲在家中,肯定不敢出去。 此刻固关乡中勉强算得上一栋不错的泥砖房中,七八个都是里头穿着黑布棉袄,外面罩着兽皮,头发基本都是梳成一缕缕小辫子然后一股脑扎在脑后,或者是直接把头发盘在了头上。 这七八个人神色都很不耐,阴雨天更是加重了他们的烦躁! 忽然其中一个懊恼道:“一天天地商量,屁事都商量不出来!两天前,咱们被抓的探子昨天可是九死一生跑回来的,那马义早就被抓了,现在那些梁国人跟羌人合计要埋伏我们做无本买卖呢!到了这种地步全是你白马氐酋长的功劳!今天你必须给个说法!” 白马氐的酋长是个满脸风霜的长相,不过大气的五官上眼睛偏偏很细长,让人很不清他在想什么。 恼恨。 梁国人果然狡诈,没想到跟羌族的通信还故意涂抹了一些子句,可以看到的子句都是一些正常的问候语,根本看不出他们的密谋打算。恐怕这就是梁国人跟羌族商量的好的密语,只有他们自己看得懂,这样书信被截也不必担心了。 白马氐酋长自己心里也着急,可是不敢表现出来。不然不用梁国人跟羌族来打,他们自己就要乱起来了。 “我不管你们商量什么,我也不管别的。杨罗你先给我三天分量的粮草,我们人可以不吃,我巴氐的马可不能不吃!” 杨罗就是白马氐的酋长。 他们来的时候带的粮食不多,现在是冬季,山里草木枯萎,就算是常青树也有好多马匹不能吃。 他们还能将就,马可饿不得。 巴氐酋长一说,其他人立马也跟着吵嚷了起来。 杨罗脸越来越黑,白马氐赚钱的时候你们眼巴巴上来,现在出事了一个个责任都往他头上甩是吧。 有本事找羌人去! 在杨罗实在忍不住要爆发动手的时候,忽然就有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路踩了一堆的泥水印子进屋内。 “酋长酋长不好了。” 屋子里面七八个酋长全扭过头去看他。 这探子冷得浑身打哆嗦,更是被看得浑身发毛,但还是立即道:“我们...我们探查到了梁人的踪迹,他们...他们好像迷路了,在山里打转。不过距离咱们放马的地方也近了,再走个半天也能找到了。各位酋长大人,快快想个办法啊。” 杨罗恼怒地狠狠捶了一拳头,昨天探子才跑回来,没想到今天梁国人就来了。恐怕是知道探子跑了,所以抓紧来围堵他们了,就怕他们跑了。 “杨罗,你说怎么办?你可不能带我们去死!”巴氐酋长脸色都黑了。 他现在无比懊悔,跟杨罗掺和什么。要只是梁人也不怕,反正这些年梁人孱弱得很,关键是他们的后面还有羌族在虎视眈眈,一个不好要被包围的。 杨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们走!” 一定是接连下雨,雾气绵绵,梁国人在山中认不了路这才被他们给发现了踪迹,让他们早早识破了梁国人跟羌族打算今天围攻他们的计划。 这是老天给的机会。 “我们现在就驱赶马匹走,让梁国人扑个空!羌族现在一定在等梁国人的信号,可他们不知道梁国人迷路了,所以这会儿必然也拿不准梁国人是什么态度,怎么迟迟未到,心中也肯定犹豫。 咱们就打白狗羌这些部落一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直接驱赶马匹往回折返,虽然会折损一些马匹,但我们这些人还是能回到部落的。等回了部落,白狗羌族这些人也就不敢堂而皇之行无本买卖的勾当了。” 他们这些都是私下的联盟交易,私下蒙面都是不打部落旗号的。 等回去了,白狗羌这些部落联合必然也是不敢肆意烧杀抢掠的,他们部落也有自己的规矩。不然小部落天天在被大部落杀了,人口只会越来越少,让梁国人捡便宜。 可杨罗不知道,昨天也有一封信到了白狗羌那儿。 看完之后,羌族联盟一大早上早就动员好了,一个个脸上绑上一层布巾稍微遮脸。虽然他们的身形打扮一看就是羌族人,但不看到脸,你知道是哪个部落?你就算知道,你tm没证据! 遮盖一下脸,是稍微对部落规矩的一点尊重。 再说白马氐探到了身后跟着羌族,竟然宁可卖得便宜一点也要梁国人帮他们一起护送粮草回部落,还商量好一起围杀羌族。打生打死本来是他们自己内部的事,可白马氐率先不守规矩引外贼一起围攻,那也就怪不得他们了。 因此昨天收到信开始,白狗羌一众人早就派了好几个探子时时刻刻盯着白马氐,甚至还找到了一两个普通养马的氐人作为内应。 因此白马氐那儿一有动静驱马动了起来,探子就马上来汇报了,他们几乎很快就知道白马氐这是准备好了啊,恐怕梁国人也快要到了。 好啊。 那就先下手为强,不给他们兵合一处以及梁国人修整的机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 张玉是真迷路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脑子昏头了,在山里转了好几圈。心里发虚,所以李复问他的时候他总是快了快了。 这么一转悠,昀哥儿一行人又冷又饿,小半天的路程愣是到了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才找到地方。 可是他们一从林子里钻出来,刚派人看看路线的时候,他们就发现附近有大量打斗的痕迹,更有不少乱跑受伤的马匹横七竖八地倒在四周。 邓羌等人立刻警戒起来。 把昀哥儿护好,一路继续小心摸过去,快到固关乡那儿,就发现以固关乡为起点,附近竟然在爆发一场大战。大量无主的马受惊,更是在战场上到处嘶鸣吼叫,然后踩死不少人。 打斗看起来持续有段时间了,现在都快收尾了,到处都是死尸还有各处乱跑的马匹。 可以说,满是遍野的都是马啊。 昀哥儿一堆人一冒头,不知道谁喊的,“梁国人杀来了!” 然后本来还在打得都快没力气的两伙人,忽然一个警醒,不知道怎么就忽然开始抢马就跑。 人是有从众心理的。 你跑,那我也跑。 昀哥儿也有点傻住了,这算怎么回事? 但是现在一看就是对他们有利,管他们呢。他们虽然赶了几天路,今天还迷路,但也比下面那些早就打到筋疲力竭,关键心态还崩了的人要好。 于是昀哥儿立马喊:“快,追,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可不多!就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还是邓羌先反应过来,第一个就一抽横刀往前冲。他一动,身后那些民壮跟乡勇也被邓羌的勇气还有战场的血腥气激起了血气,拔出刀杀声震天往前冲。 队形很乱,人也不多,满打满算才两百多人,可吼叫跟气势上却被他们喊出了万把人的味道。 今天阴雨漫天,适合战场杀人! 52 大胜,一场大胜啊 快乐的童年 梁国人喊杀声冲天冲下来的时候, 剩下还在交战的羌族跟氐族人听着那杀气十足的声音吓得心头狂跳,下意识就停战想要抢马就走。 等一翻身上马, 他们也迷迷糊糊同时闪过一道思绪。 怎么你的援兵来了,你反而要跑? 可这思绪也来不及细想,实在是这会儿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冬天天色暗得快,加上一连几天下雨阴雨绵绵,傍晚昏暗加上雨雾之气的升腾下了,他们根本来不及看不清梁国人到底有多少。 只听声音,似乎有成千上万。 跑在最前面的赫然是杨罗,这会儿他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只觉得心跳快到了极点又狠狠抽着马屁股。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马儿啊马儿,你可千万要跑得快点, 万万不能马失前蹄。要是今天带我逃离险境,我以后一定好好赡养你,不叫你再受他人奴役之苦。 战场之下, 喊杀声吼叫声马匹嘶鸣声此起彼伏。 冲天的血腥气混杂着雨水的味道几乎飘荡了整个固关乡,昀哥儿一时觉得胃里难受一时却也下意识握紧双手浑身激动难言。 这是真正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没有炮弹跟枪械, 是纯粹的ru体与毅力的对抗! 昀哥儿看到了邓羌。 他的身形在战场中是最小的, 却一马当先跑到了最前面。他像是杀疯了,幸好他下面的七八个士兵一直跟着他,牢牢稳定在他的两翼为他把掩护, 把那些没有注意到的攻击挡在外面。 这是昀哥儿之前跟他们说过的。 他知道这些新兵第一次上战场一定会乱,但乱不能真正地乱,就是普通乡勇必须跟在主官左右两翼跟身后,方便主官直接用武力凿入敌方队伍。 这样直接形成一个战斗小队, 加上平时一什的人经常一起演练、居住、吃饭,默契很好,也会让这个战斗小队配合十分默契。 这种做法说白了就是大学生昀哥儿历史上学到过的一种叫做三三制的战术,曾经在大学生昀哥儿的历史舞台上发挥过极其重要的作用。 而邓羌作为主官,则又要作为下属跟在都伯身后,三个什长组合在一起的战斗小队直接就是一个战斗群。 这样就能尽可能减少队友之间的误伤,以及队友之间能相互照顾,不会在散乱中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不过乡勇都是第一次用这种战术,那些壮民更是只在路上被昀哥儿紧急培训了一下,所以他们运用的还不熟练。 尤其是那些壮民队伍,在痛打落水狗的前提下,战斗意识不足,一个人追着追着反而落单,最后被逼急的对方反杀。 不过总体大势在我。 就是那些羌族、氐人都是善骑者,一旦上马跑得快,真的很难追上。 昀哥儿看急了,扯着嗓子喊,“邓羌你tm挥舞着个横刀有屁用,你让开,让身后的长刀兵上去!” 可惜战场上声音太大,昀哥儿他们又在小山上,他那点稚嫩的声音被轻轻松松掩埋,邓羌压根听不到。 昀哥儿急得直跳脚。 “姜叔,快帮忙喊。” 李复是第一次直观看到这么血淋淋的战场冲击,直接捂着肚子吐的不行,比昀哥儿还不如。 姜光这些大概二十几李伯留下的人,虽然也身着轻甲,但是没有上战场。他们是专业保镖,更是充当了亲卫的角色,轻易是不会下战场。 听到昀哥儿吩咐,姜光也干脆,一众人直接就喊:“邓羌你tm挥舞着个横刀有屁用,你让开,让身后的长刀兵上去!” 哎哎,不是...昀哥儿下意识扭头去看姜光,你们怎么这么原封不动地喊,你们不会缩略一下语句嘛,光喊让邓羌让开就行了啊! 杀红眼的邓羌喘着粗气,绵绵的细雨早就沾湿了他的轻甲,可这会儿他不觉得冷,反而一阵阵的热气顺着他的头发往上冒。 他都忘记了思考,直到远远听到喊声。 长刀兵。 邓羌忽然转了个方向把一个长刀兵的长刀扯了过来,自己也把手里的横刀顺手塞给了对方。 太重了! 邓羌几乎睚眦欲裂,眼睛瞪圆嘶吼着将手中的长刀拿起,然后重重向着前面的奔跑的马匹挥舞了过去。雨水加血水早就模糊了他的眼睛,邓羌根本看不清前面是谁在马上。 他的长刀像是破开了雨水,最后扑哧砍过一匹马的马腿又滑到下一匹。马腿被砍断,顿时嘶鸣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炽热的马血夹杂泥水朝着四方飞溅而来,邓羌就如同破风箱一样发出吭吭地呼吸声。 他手里的长刀在他一击之后,已经脱力飞出去了。也因为长刀甩飞时被拖动了身体,邓羌整个人砰地一声倒在了泥水中。他略微眯上了眼睛,天空暗沉沉的,他听到身后的乡勇嚎叫着跃过了他,于是他想爬起来,可整个人又有种极度漂浮的感觉让他动不了。 “什长什长!回神!” 邓羌眨巴了下眼睛,刚才的漂浮感一下消失,他重重地跌落下来,仿佛重回了人间。 “怎么了?”邓羌认出了对方,是他的士兵叫冯胜。 昀哥儿说要自己的队友视为手足,邓羌很认真在听。所以他下面的九个队友,他每一个都认认真真听过他们的故事,知道他们家里人的名字。 冯胜比邓羌大得多,这会儿一抹脏兮兮的头发狠狠笑道:“什长,咱们赢了,大胜大胜啊!而且你知道你刚才最后那把长刀砍到谁的马了吗? 那个...那个白马氐的酋长!他都要跑了,谁知道什长你冲得太快,那长刀飞出去还砍倒了他的马!什长,咱们立大功了!” 邓羌终于在冯胜的拉扯下慢慢在泥水与血水中坐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第一句问主公怎么样,没事吧?第二句问咱们一什的人呢,有没有伤亡? 冯胜咧着嘴笑,心中暖得一塌糊涂。 之前邓羌虽然打服了他们,跟他们关系也好。可他是个半大的少年,他们哪个都比邓羌年纪大,总归心中有点别扭。而今天,这点别扭彻底消失,也彻彻底底服他了。 一起上过战场,那就是过命的交情。 “没事呢,主公从山上被姜大人保护着也下来了。咱们一队人有两个受伤的,但都是小伤,问题不大。” 邓羌还要再说话,就看到昀哥儿竟然也走了过来,一张小脸冻的有点刷白,却还是拍了拍他的轻甲,“下次惜命点,你要死了李伯回来要跟我急。起来,天都黑了,咱们进固关乡吃晚饭。” 邓羌就笑。 在冯胜的扶持下慢慢站起来,他张目望去,战事确实结束了。 能跑掉的羌族跟氐人已经跑掉了,一旦出了凉州这儿的边境线,他们也不好追,至少现在不好追,再则穷寇勿追,他们这点人能误打误撞有这样的战绩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那些乡勇跟民壮在四周查看羌族跟氐族的人,主要是看有没有人装死,有些重伤基本治不了却还有一口气的,那就送他们一程。有些轻伤的,则作为俘虏捆绑起来。 出于谨慎,每一具死尸都会再被刺一刀,保证死得不能再死,然后堆积在固关乡外。俘虏则一个个被隔着现有道具绑得严严实实,然后收缴全部武器又脱光衣服防止还在哪里藏了一点东西,最后丢在固关乡的一座破落屋子里面,再派十几个人看着。 这样他们想跑也跑不了。 “大家辛苦先简单清理一下战场,另外姜叔你选一些人去把那些死掉的马匹搬一些去固关乡,今晚吃马肉吧。” 他们一路陇县而来,带的干粮不多。 主要是他们还在陇县作战,粮食补给不难,而且距离固关乡还近的堎底下乡那儿还囤积了不少粮食,所以这次主要还是士兵自己带了两天的干粮,辎重队没几个人。 不过干粮太难吃了,就是硬邦邦晒干的蒸饼,然后用口水一点点濡湿吞咽下去。还有就是炒制好的豆子,也是嘎嘣硬。但是行军在外,肯定不在意口感了。 现在随身带的干粮也吃得差不多了,今天又这么多死马,不吃可惜了。 今夜的固关乡安静得像是一座荒村。 昀哥儿进到固关乡的时候就发现了,整个村子很荒凉,大部分的屋子都是那种棚屋,比堎底下乡那种茅草屋都不如。那些棚屋不仅小、脏、乱,大部分还做成了类似地窖似的模样。 姜叔他们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之前杨罗他们勉为其难居住的那个泥石房,让昀哥儿跟李复先去那儿暂时换一下衣服,别回头湿气太重给病了。 然后,固关乡这儿一丛丛的火焰升腾了起来。 那一匹匹战场上拖过来的死马也被开膛破肚,最后把马皮扯下,再就着马肉直接开始烤或者开始炖。 马肉肉质纤维比较大一些,口感其实很粗糙。 可这个时代有肉吃那就是最好的东西,乡勇跟民壮这些人没一个这会儿不流口水的。 刚刚的战斗激情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吃肉,然后吹牛刚才自己多英勇杀了多少人的欢乐。 昀哥儿换了一身干的衣服,手里握着一块烤好的马肉慢慢吃着,前面是一什人为单位的一个个队伍笑闹着吃着东西。 看到昀哥儿才稍微噤声,但昀哥儿嘿嘿一笑跟他们一起吃,他们又恢复了打打闹闹的热闹。 昀哥儿坐在邓羌旁边,吃着吃着忽然说:“这雨都停了,真是天时在我啊。”过了会儿又道:“姜叔,这村子还有人吗?你去查查看。要是还有活着的就叫他们一起来吃马肉,咱们这儿这么多死马也吃不完。” 不仅是查看村里,昀哥儿也怕还有羌族或者氐人会不会有人意外落单,然后躲在了那些黑黢黢又脏兮兮的棚屋之中。 姜光领命去查看,昀哥儿又叫住他,让他小心一些。姜叔立马懂,然后就带着人去查看一个个的棚屋去了。 53 于此刻,诸君共见! 快乐的童年…… 姜叔办事向来稳准快, 昀哥儿一块马肉才吃完,他就看到乡勇跟民壮都稍微骚动了起来。 昀哥儿矮,下意识站起来看。 姜叔走在最前面领路, 后面是将近两百多人挨挨搡搡地走着。问题是这些人几乎都是老弱病残, 青壮估计才四五十人, 而且一个个也都饿得面黄肌瘦的,好多人站都站不稳了。 这些人不仅是瘦弱,更是一个个全是蓬头垢面的。甚至好多人连衣服都没有,只有一些女人为了遮羞,勉强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 男人跟小孩不少都是光着的。 “昀哥儿, 棚屋检查过了, 没有羌族氐族的人, 这些是固关乡所有的乡民了。”姜光上前道。 此刻的固关乡又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火堆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以及马肉吱吱冒油的响动。 乡勇跟壮民不知道怎么, 一个个心里都冒出了一些不是滋味的味道。 大概是他们现在活得像个人样了吧, 那天傍晚, 那个小小孩童说的话已经实现了。他们能够真真切切地活着,也开始尝试堂堂正正地开口。 于是他们也开始怜悯别人, 甚至想要这些人也跟他们一样像个人一样活起来。可是这个世道, 不是什么地方都有一个李大人,更不是什么地方都有昀哥儿这样奇特的小孩子。 “都坐, 大晚上也冷,姜叔你带人再多升几个火堆起来。”还是昀哥儿先回神开口。 那些乡勇不用姜光叫,立马一个个就去找干柴生火去了。 很快一个个大火堆在村子里升好,那些老弱病残就算麻木可也毕竟是活人,下意识往火堆的方向靠。 “邓羌你带人去把那些从羌族、氐人身上剥下来的衣服给他们。” 邓羌立马叫上冯胜等人, 很快就把一件件棉衣、毛皮都给拿了过来。就是不少都沾染了血渍跟污泥,甚至泛着明显的潮气。 “现在只有这些了,你们拿着衣服在火堆旁边烤烤,稍微干了再穿上。” 那些麻木的人在白马氐这些人进到固关乡的时候,他们缩在棚户里面不出去。昀哥儿他们来的时候,他们也缩在里面没动静。 仿佛谁都可以对他们做什么,他们也听天由命,逆来顺受。 他们一个个早就像是被驯服甚至失去了思想的牲畜,只依靠着最后一丝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求生意志就这么活着。 姜光去驱赶他们,让他们从棚户里面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哆哆嗦嗦地出来。 这些人早就不会反抗,也不会挣扎了。 堎底下乡的小孩还有一些稚气跟童真,他们幼小的年纪还没有完完全全被生活的苦难所压倒。可固关乡这些则不同了,这些小孩儿都一个个死气沉沉,幼小的眼睛中只剩下了麻木跟怯懦。 一直到一件件的棉衣或着兽皮衣放到他们手上,然后是一块块烤好的马肉。 他们饿太久了,其实应该给点粥的。 可是昀哥儿他们根本没带粟米,锅也没有几口,只能尽可能煮点马肉汤,一会儿让他们喝点肉汤暖暖肚子。 “吃吧。” 马肉真的很多,那些伤腿的、死掉的...都可以吃。 这些人终于反应了过来,忽然他们之间不知道是谁啊地喊叫了一声,然后死死抱着怀里的衣服就开始大口大口啃咬起了手里的马肉。 冯胜这些乡勇不知怎么,忽然心情又好了起来。他们笑嘻嘻地继续烤起了马肉,还有那几口锅稍微终于炖好一些肉汤的时候,也顾着这些乡民先给他们吃了。 昀哥儿看了会儿这些乡民,最后慢慢叹了口气。 不过他也没继续在外面待下去了,这几天阴雨天连续赶路,加上今天在林子里面钻了一天,昀哥儿也疲惫得厉害。跟姜光说了声后,昀哥儿就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昀哥儿就自动醒了过来。 他倒是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李复竟然病倒了。他这书生这几天又是赶路又是淋雨,昨天还被战场刺激到了,晚上马肉都没怎么吃就匆匆休息了。 今天一看,直接得了风寒。 姜光他们随着带着一些药材,本来是怕昀哥儿年纪小染风寒备下的,现在刚好拿出来李复用了。 抽空姜光还暗暗想,这李大人是真不顶用。不过幸好李大人虽然能力一般,可做爹还是不错的。他这么大一个人,没觉得听昀哥儿这么小一个孩子觉得丢人,知己擅听也是一种优点。 昀哥儿本来想去看看自己阿爹的,结果姜光不让他去,连李复都不让他去,就怕他过了病气。 行吧。 索性李复看起来不严重,回头发发汗也差不多了。 大清早昀哥儿索性去安排战后事宜,首先是那些战场上死去的羌族、氐人,为了防止开春有疫病发生,这些全部就地烧了。 这场面不是很好,昀哥儿没去看,怕吃不下饭。 另外就是自己这边的伤亡人数,昨天就统计出来了。民壮那儿死了四个,重伤个,乡勇这儿没死人,但有重伤六人,轻伤二十几个。真的幸亏昨天打的是顺风仗,对方基本只想逃跑,所以伤亡可以说是相当轻了。 那个被邓羌甩脱的长刀砍到马腿,然后从马上摔下来的杨罗是当场死亡的,他掉下来直接被倒下的马压到了脖子,加上后面逃跑的人骑马冲上来,现在身体都被踩成了烂泥,就剩下一个脑袋勉强能辨认了。 这脑袋昀哥儿觉得还能用,所以忍着恶心问姜光能不能保存一下。姜光就找来了生石灰给这颗脑袋处理了一下,加上现在是冬天,烂得也比较慢。 这些处理完之后就是处理那些民壮的尸体了。 这些尸体都全部被小心收敛了起来,现场也找不到什么能用的东西,只能先用马皮给他们裹好,回头再送去他们家里。 同时还得对他们的家里人进行抚恤。 自从成立乡勇兵之后,昀哥儿就专门去问李复,找过一些梁国关于士兵的一些待遇问题研究过的。 然后昀哥儿就发现梁国现在是腐朽得不成样子了,可曾经它也是辉煌的。比如自梁国之前的朝代,其实朝廷对士兵都是没有明确法律出台的抚恤金制度的。甚至更早更早还是要当兵的自带武器跟干粮从军,没有任何军饷,唯一的好处就是可能会因为有战功而博出头,最终获得官位。 后面的朝代有所进步,但主要也是针对有品级的军官。 战死之后,对家人有一定的免税制度,甚至还有一笔金钱补偿或者是给予田亩。但这些不固定,能拿到什么都看当时的主官怎么给你争取,也看时任皇帝跟朝堂诸公是个什么状况。 而到了梁国,那位开国皇帝正式从法律层面上确定了抚恤金制度,甚至有专门的法律对士兵的各项问题进行管制,如《军防令》就是规定了边防士兵应该怎么练兵、防卫。 《捕兵令》则是详细规定了逃兵应该怎么追捕,追捕后的处置方式有哪些,更有《职述令》,则是规定了各个等级士兵的军饷以及士兵死亡后应该得到的各类补偿等。甚至详细到士兵是在战时死亡还是在营地突发疾病死亡,都有不同的赔偿方式跟金额。 当然能够维持这些制度的只有梁国的前期,到了梁国中期时这些制度已经开始崩盘了,现在更是放屁了。 如果按照《职述令》,这些民壮是属于士兵预备役,然后在剿匪中牺牲,那么他们能够获得的抚恤就是朝廷会准备一套寿衣,再把寿衣放在空棺中送到死者家中,最后由家里人换衣入棺。 如果家中还有青壮年,则可以补牺牲者的缺。如果没有,那么家里人就可以一次性拿到对方半年的工资,另外再给绢绸布匹一匹,这些就是全部的了。 如果按照梁国法律的制度执行,对今天这些跟他一起出来打氐族、羌族的民壮跟乡勇来说,他们照样会感激涕零。 谁叫梁国赖账太久了,摆烂也太久了。现在只要别人稍微按照规矩办事,那在对比下这个人简直好得不可思议。 可昀哥儿却觉得他可以做得更好一点。 毕竟是要造反的,人心要收索性就收的别人无可指责。但也不能一味只是给钱,不然他们当兵就全是利益驱使,虽然在金钱的作用下也能够激发斗志。可这样一来,以后很可能变成士兵战前就要钱,闻钱欣喜,不见钱财就不听调令,到时候也麻烦。 抽空的时候,昀哥儿一直想着这事儿。 顺带还去看了看固关乡的乡民,这些人也早就醒了,昨晚给的棉衣已经被烘干,这会儿一个个衣服也都裹好了。 比起昨晚,今天的他们似乎恢复了一些生气,只是还是缩在一起不敢说话。最后还是一个五十多岁却老地跟七八十岁的老人颤巍巍站起来,然后看着被姜光他们围在一起保护的昀哥儿就跪下了。 昀哥儿才知道固关乡没有县轶,但有老,也就是他了。他年轻时候读过一点书,所以还有一些文化。因此也是吃饱喝足之后最先恢复精气神,能清楚讲话表达的人。 固关乡这些年一直被劫掠,青壮大多被杀死,到现在没多少人了,粮食也就没法种了。就这样,前些年还有陇县的人来强行收粮,真的把他们逼得什么办法都没了。 李复来了之后稍微好一点。 大概见这里困苦,那些收粮胥吏知道李复不是大贪之人,也怕固关乡的人去陇县状告,于是就不太往这里来了。 这里真榨不出油水了。 于是这些人就苟延残喘地活着。 这里穷苦是地理位置造成了,昀哥儿想了想,只能带他们往堎底下乡方向撤。没办法,现在陇县没多少兵马。要是兵马充足,谁还敢过来劫掠?直接从陇县出兵就可以了。 “大人。”三老颤巍巍地哭着。 既欣喜遇到了一位好官,也感叹自此要远离故土,这把年纪还要埋骨他处的悲哀。 昀哥儿让他起来,他一寸寸慢悠悠从破败的固关乡看过去,这里明明是这些村民的国家村民的故土,可是那些异族人进出这里却如无人之境,甚至他们自己打仗都把战场定在了别人的地盘里。 可恨! “姜叔,在这里立个空白石碑。”昀哥儿稚嫩的声音响起。 其他人诧异地看着他,昀哥儿不知道怎么的,心中也涌起一番激荡,他终究是这个时代的人,而不是活在记忆中大学生昀哥儿的朝代。 昀哥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请诸位见证,予我李氏十年时间。十年内必让你们回归此地故乡!更要马踏异族,于此处对此碑祭拜那些无辜死去的青壮!” “天地先祖,皆可见证!” 老带头重新跪下,原本被苦难折磨得早已没有了眼泪的眼睛,可此刻竟然发现他还能哭出来。 原来终究还是有人没有忘记他们的。 那么,于此刻,诸君共见! 愿李家气运勃发,兵道昌盛,以兵之凶险行人间正道,早日带他们还乡! 54 闻战则喜与英勇之家 快乐的童年 留出了一些时间让这些固关乡的乡民去收拾东西, 昀哥儿他们则是开始漫山遍野地找马。顺带把那些死马全开膛破肚然后带走,不能浪费肉食。 昨天战场上死了很多,另外也有一小部分被羌、氐二族人骑走, 还有就是昨天晚上不少马也已经走失了,最后能找回多少全听天由命吧。 反正是白得的, 有多少都是高兴的事。 一直到下午, 那些乡民几乎把棚屋里面有的东西全搬了出来,那些破烂的鞋子、竹筐、有着缺口的陶碗...这些都是他们所有的财产了。 这些财产中唯一亮眼的就是有个小孩儿竟然抱着一只老母鸡,然后用手死命护着, 防止周围人对这只老母鸡投来眼馋的目光。 等他们收拾好, 乐单等人找马也差不多了, 最后清点了一下, 差不多有四百多匹。 这些马不是野马群,原本就是被人驯养的。因此被人一匹匹赶回来后,虽然战场残留的血腥气让马群有些躁动,但还是一群群随着人流移动,没有太过受惊。 “一人骑一匹带一匹,别把马弄丢,咱们回陇县!” 昀哥儿本来想让固关乡那些乡民上马的, 这些人的身体状况很差劲,走路回去估计要拖慢不少行程。可最后又发现骑马不是简单的事,这些马虽然是为人驯养,但还是有些危险。那些老弱一个稳不住身体, 第二没学过骑射也不敢上马。 最后固关乡乡民只能在中间慢慢走,而乡勇则一分为二,一部分骑马在前开路,另外一部分在后面慢慢走, 防止有乡民落队,慢点就慢点吧。 来的时候阴雨绵绵,那些乡勇跟民壮装备齐全,看似有着精兵的气息,实则内里还是充斥着胆怯跟不安。 可回去的时候,他们不仅带了人跟马,收缴了羌族携带的一些财物,更重要的是这些乡勇的身上已经有了几分血煞气凝练于军伍的味道了。 真正的百战杀兵终究还是要在战场上打出来的。 即使这是一次顺风仗,可这场战争还是足够让那些乡勇兵真真正正从逃兵这个身份中走出来,彻彻底底地告别这段让他们羞愧的过往。 一路行军路不好走,中间驱赶着马匹先去了堎底下乡那儿补充了一回粮草,同时也把这两百多人并入堎底下乡。安排了这两百多人的去处,并分给他们过冬的粮食之后,昀哥儿在堎底下乡这儿又耽误了两天时间。 最后从出来到彻底回到陇县,一共花费了八天时间,在第八天的时候,他们彻彻底底回到陇县。 李大人出去剿匪,其实这个事从他们离开那一天整个陇县的人就都知道了。 因为现在税收太过厉害,因此很多人都成了隐民或者流民。不少青壮索性遁入山中成为强人,也会时常对凉州之民或则外族之人无差别劫掠。 这种现象很多,不只是凉州,像是中原富裕大州更为严重。甚至有些世家豪族会主动养匪,毕竟现在世道越来越乱,没点武力保护谁能放心啊。 但这些匪徒确实让很多乡民不堪其扰。 陇县之前剿匪剿匪也喊过很多年,可要剿匪就要钱,之前的县长就说让县中大户募捐,更让各乡民额外给剿匪税。最后钱拿了,事儿没办。这次李大人主动剿匪,其实满县的人都等着消息呢。 带着这么多马匹行军,加上路上全是流民在搞大建设,昀哥儿也没有专门隐藏踪迹,所以他们还没进城门,陇县这儿的人都已经知道李大人带着剿匪队回来了。 热闹啊。 即使冬日寒冷,想看热闹的人还是一个个缩着脖子挤在城门口张望,他们就想看看这次赢了还是输了。 ——哒哒。 “怎么有马声?”城门旁熙攘的人群忽然开始嘀咕。 然后他们很快就看到一群百人的骑兵竟然策马而来,而在他们身后,则是被身后骑兵驱赶着的剩下马匹。 别以为四百多的马匹不多,实际上这些马奔跑涌上来的时候,一个个就像是一道不可匹敌的洪流,看得人心发慌。更别提那些马上的乡勇,不少面容虽然还稚嫩,只是眼中已经有百战兵的煞气雏形。 对他们这破落陇县的人来说,见到最多的就是那些仗着体壮的匪徒或者是那些如同蛮夷的异族,何时见过真正有纪律的军队。 他们这些人一辈子可能都没离开过陇县,可即使如此,县民或是城外吕头那些流民还是惊叹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李大人带回来的士兵? 乖乖,这李大人一家真是神人啊,才出去一趟,这些带出去的新兵一个个竟然完全换了样子。 “下马!”今天的李复也穿了一声轻甲,看起来也多了一些儒将的味道。 他的风寒前两天才好,其实身体还需要再养养。不过今天这一遭必须他来,毕竟昀哥儿太小了。 这时候没人拉跨。 那些乡勇利索一个翻身,动作整齐地让那些县民再次惊叹不已。 “诸公!”李复在陈门口沉声道:“我李复添为一县之长,来此地便是父母官。我知晓陇县困顿已久,也知道现在整个汉阳郡都是匪徒为患! 今天我李复便告诉你们,从今日起不需要你们募捐也不需要你们增加缴费税,我陇县乡勇自会剿匪,还大家一个干干净净的陇县!” 李复几乎是扯着嗓子喊。 昀哥儿之前是被姜叔抱在马上的,这会儿也已经下来了,暗暗朝李复比了个大拇指。 “今日是我李氏剿匪的第一次,但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这次剿匪,一共收缴钱财若干,这些钱财都会登记造册,我李氏绝不私吞,都用来训练乡勇跟合理支出为修建新村!这其中也会包括之前各位诸公的捐款,之后每一笔支出也都会登记。 日后陇县每隔三月便会出一份财报,将财报贴在县衙公告栏中,或者诸位也可订购财报!财报上可查看所有支出,诸位到时可一一查看,知道钱财去处。” 其实李复在说的这些他自己都花了好长时间才明白,这是这两天路上昀哥儿跟他说的。 昀哥儿说现在的问题是底下的贫农阶级只要他们表现得和善一点,就会立刻很信任他们。但是还有一部分是中上阶层,这些人里面还有不少就跟孟幞一样,已经对梁国失望,于是赌徒性子的他们早就在暗戳戳地找靠谱的赌局打算下注了。 这些人是可以拉拢的。 李氏要起家,不仅要获得穷人的心,也得获得一定中上阶层的人的支持。谁叫有点文化且识字的人口,大部分都集中在这些阶层中。 现在一共陇县李复跟昀哥儿自己折腾折腾没事,万一以后造反大旗拉出来,地盘大了呢。 总得有人来帮忙的。 现培养不是来不及么,也得等新农村建设得差不多,勉强解决粮食危机后才能兴办学堂,不然也没人愿意来学啊。 当然这些世家大族的人也不是都可以用的,还是得找志同道合。所以昀哥儿先抛出一点东西,看看能不能钓来一些有眼光的赌狗。 李复说完后,果然那些县民大部分都懵懵懂懂,他们压根听不懂李复在说什么。只有少部分人听懂了,然后目光诧异且惊叹,同时暗想看来这李大人是心有大志啊。 一个人不贪钱,那么他是无欲无求吗?不是,他是所求更大。 名、利、权总有一样图谋的。 但做到李复这个程度,可见他心中的志气不是一般大了。 李复等窸窸窣窣的交谈声稍微小一点之后,他的面色重新变得悲痛,然后道:“本次剿匪,县中民壮有四位不幸战死马革裹尸。” 说话间,众人就看到一共有四具尸体被马匹包裹,两两乡勇抬着他们上前。 “他们是为了保卫陇县而牺牲,在剿匪中他们没有一个人退缩,都是陇县的好男儿! 战场简陋,只能马革裹尸。我李复立誓,他们四人棺椁、寿衣等全由县衙出资,并会安排好他们的家中老小,更会亲自授予他们‘英勇之家’称号,为我陇县之英雄,诸公见证!” 众人不少还是懵懵懂懂,但这不重要,因为他们会亲自见证到这件事的意义。 李复带着乡勇离开了,后续还有不少事要处理。 可也在当天,关于剿匪关于李复在城门口说的那番话彻彻底底的引爆了整个陇县。 几乎是从四五岁小儿还是七八十岁的老祥瑞,都能听到关于李复、李昀之类的字眼,然后又根据这两个名字引发一堆的事迹。 一天后。 陇县人就看到当天从县衙抬出四具棺椁,每一具棺椁由身着轻甲的四名士兵抬着,前面再有八名士兵开道。而李复带着他的幼子昀哥儿亲自扶棺,将一具具的棺椁送到民壮家中。 这四家昨天就知道李大人会送尸首回来了,因此连夜都布置好了灵堂,也早在门口候着了。 一看到棺椁,立刻就腿一软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昀哥儿叹了口气,怪不得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也怪不得说慈不掌兵。 “放!”李复喊声中,四名士兵肃穆地将扛着的棺椁小心放在灵堂中央。棺椁被打开,家里人还可以再见一面。 看的出来,尸体被很好地打理过,穿着整整齐齐的寿衣,另外还在旁边放了一身轻甲作为陪葬品。 昀哥儿看向这家人,死去的人应该是这家人的丈夫、父亲。家中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妻子跟四个孩子。他的妻子倒不显得柔弱,相反手脚粗大,面容看起来也是个坚强的人。 四个孩子是三男一女,最小的女儿才四五岁左右。大儿子倒是跟他娘差不多高了,应该有个十五六岁了。 “你阿爹很勇敢,闻战欣喜,冲在了最前面,是保卫陇县的英雄。”昀哥儿走到大儿子身前,努力抬头看他。 大儿子握着拳头,眼睛泛红却不肯落泪。 昨天他阿爹死的消息传来,他就知道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了,他得勇敢起来。 “开!”李复又喊。 就看到几个士兵捧着一个东西上前,上面盖着一块黑布,他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很快,一个士兵郑重上前将黑布掀开,里面是一块铁牌,上镌刻‘英勇之家’四字。 “这块铁牌会挂在你们家门口之上,这是你们阿爹的荣耀,也是你们的荣耀!” 大儿子终于憋不住哭了出来。之后剩余三家全部陆续送了,并在随后几天按照梁国的赔偿标准全部赔偿到位。 四家都有合适青壮,因此全部选择了弥补自己父亲的缺。 这次补缺,不只是因为有俸禄可拿,最重要的是那‘英勇之家’的荣耀啊。梁朝前期因为那些战争法律的规定,导致当时很多人都想当兵,甚至当兵还需要门路。 但后期彻底崩盘后,现在的人为了逃避兵役更是不惜自残双腿,显然是将当兵当成了一件极为恐怖跟排斥的事, 可有了这块铁牌就不一样了。 这个时代的人对‘荣耀’二字太看重了,李大人带幼子亲自扶棺,又亲自挂上英勇之家的称号,这陇县之中有血气的县民确实一个个都产生了羡慕之情。 这是光耀门楣一辈子的事啊。 那民壮四家最有感触,原本他们也只是一介小民,可现在出门反而受人尊敬。不少人认出他们,便要送一些小东西给他们。 大儿子那家的阿娘自那块英勇之家挂上去后,每天都要擦拭一次,然后就说:“我原先以为你阿爹是个混日子的,嫁了他就觉得他沉闷胆小,没想到他心里有英雄气,是我错看了他。” 于是在大儿子补缺之后,还反复强调不能坠了父亲的名声,否则就不是他的儿子。 因而在陇县这块儿,对于当兵这件事终于开始有了质的改变。 55 有人轰轰烈烈的造反了 快乐的童年 扶棺将那四个民壮全部下葬之后, 陇县就又恢复了平静。不过也不算,原先那些乡勇现在都驻扎在了陇县之中,白天的时候就在陇县附近训练, 大多都是喊着号子跑步、练方正步等。 昀哥儿也不指望这些东西真的能让他们战斗力飙升,毕竟时代不同,再则他会的也就是大学生昀哥儿军训那点东西。 这样的做法主要是增进他们的战友情,还有一个就是练体魄跟毅力。这样等到了今年开春,到时候就可以安排他们出去剿匪了。 因此现在每天早晨跟傍晚,都能看到一百六七十人穿着短衣, 然后沿着陇县绕圈喊号子跑步, 这些乡勇兵可以说是成为了一道非常独特的风景线。 看到的人都会说,原来他们就是跟随李大人他们一起出去, 第一次作战就毫不畏死的兵啊。 这些话也让冯胜这些人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劲儿, 训练得愈发用力。恨不得每战必争先, 才能不愧对这些县民,更加不愧对李大人他们。 而此刻陇县县衙中。 昀哥儿还是第一次来县衙这边, 大门这儿立着两头石狮子, 上面挂了一块陇县县衙的牌子。推门进去就是大堂, 上面不是放着昀哥儿想的明镜高悬四字, 放的竟然是‘亲民堂’三字的牌匾, 也算是让昀哥儿长见识了。 不过他今天来这里不是来跟自己阿爹办案的, 他阿爹之前病才刚好就又是扶棺又是安排那些乡勇驻扎陇县的事儿, 现在稍微一得空实在累得不行, 第一次暗戳戳给自己放了两天假, 这会儿在自己家里休息呢。 本来这种事李复是不屑做的,虽然他要造反,但也严以律己, 不会放任自己做偷懒的事。 但手酸、腿酸跟身体疲惫打败了他,他真不行。 跟昀哥儿一起来的还有姜光,而他手里就是捧着一个黑漆漆的木盒,里面装着的就是杨罗的头颅。 一路到陇县大牢,县尉亲自带的路。 马义前段时间被打得鼻青脸肿,但因为没伤到根骨,现在倒是好了不少。他最严重的就是脖子上那个伤口,当时被邓羌大刀划的。 这段时间也没人给他上药,加上这牢中潮气、污秽气十足,他的伤口显然感染了,这会儿还在流脓水。 听到声音,马义还以为吃饭了,立马就是往牢门口扑,然后就看到了用布捂着鼻子的昀哥儿一行人。 “马义,想出来吗?” 马义蓬头垢面,一下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之后立马抓紧点头,上来就指天指地的发誓,“大人大人,只要让我出去,让我活着,我发誓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要是我指东往西,就让我以后肠穿肚烂,面部溃烂毁容而死。” 都这样了,他还顺带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马义自己心知肚明,他能混得风生水起,全靠一张嘴巴会说跟帅气的脸,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昀哥儿都有点想笑,“行了,麻烦孙叔叔带他出来一下。” 县尉叫孙铭,是陇县本地人,都在陇县这儿跟了两任县长了。他的职位相当于公安局/局长,李复来了没换自己人都是因为他会做人。 谁来做县长,他就听谁的。 不像是有的县,县长换任之后,下面的县尉联合县丞一起架空县长,或者也试图跟对方掰掰腕子。 强龙不压地头蛇么。 孙铭是大智若愚,所以反而一直安安稳稳地坐着这个位置。这会儿听到昀哥儿叫他孙叔叔,也不拿乔,立刻就上前开门去把马义提溜了出来。 这里的味道太难闻了,昀哥儿本来还想看看牢房的样子。看了之后只觉得昏暗,还有就是臭,像是猪圈一样的臭。 县衙。 马义歪着脖子跪在地上,然后就看到昀哥儿拿了一堆纸递给马义,上面全是字。 “来,这些你都誊抄一份,这些你都按个手印。” 马义做混混的时候不认识字,不过进了无食教之后就找人学了。他头脑灵活,诗词典故是不会,但简单的字能认也能读了。 这一看他才发现,让他誊抄的那部分上面都是写着他说无食教的坏话,另外想要转投李氏门下,诉说自己想要为朝廷效力的决心并深深的厌恶无食教这些害民之流。 这些信封特别得多,甚至有不少是信件中他还正对无食教的那些无食教徒炼制法、无食教的暗中换马造反计划等等,全部都一一告知了李大人。 这要是抄了,就仿佛是他早有预谋进无食教,为的就是做内应,为广大的人民群众驱除害马。再看看他一路从无食教做到了小良师的位置,就这还没被腐蚀,一心坚定自己的理想。就这思想觉悟,谁看了不得说一声他真是有钢铁一般的意志,他马义是个伟人啊。 而那些按手印的东西,则是他跟李复的账目往来,都是他偷偷拿无食教的物资跟武器送到陇县,让李大人做剿匪练兵之用。 义士啊。 但要是誊抄外加按手印了,无食教看到这些东西必须要砍死他。造反不造了都要砍死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马义也知道这道理,可他今天不写今天就得死。于是苦着脸,他低头就是一阵狂写,写完了还小心翼翼地给旁边的县尉。 昀哥儿看了一遍很满意。 然后让姜光把那个木盒递给他,“这里面是白马氐那位酋长的头颅,你拿去冀州见你们的大良师,告诉他们白马氐这次跟你的交易失败了,他们想要杀人越货。 你在凉州这儿的损失颇多,希望大良师继续给你钱财跟粮草,让你在凉州这儿重新发展。” “什...什么?”马义都吓死了。 要是这样去找大良师,他非得被大良师砍死。 这么多的粮食跟钱财啊,几乎是他们无食教一小半的家底了,全给他弄没了,结果现在还要问大良师要? “我相信你,再说这不是有杨罗的头颅么,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昀哥儿好笑地看着马义,其实他还真想看看马义会不会死。 这人忽悠人的本事太好了,什么都不会的小混混愣是混到了一州小良师的地步,而且经手这么多粮草,这得多信任他啊。 就让这马义试一试嘛,反正有了这些书信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反叛,不然无食教第一个砍了他。 你信我?这回我都不信我自己了。 马义真哭了,眼睛红彤彤地抽泣着哭。可姜光还是一把上前把木盒塞到他身上,虽然冬天冷也做了保存,这木盒还是散发出了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马义吓得想扔又不敢扔。 这木盒是他唯一可能活下去的保命之物了啊。 然后马义就哭着县尉带了下去,先去给了治治伤,洗个澡,明后天就让他抱着木盒就出发吧。 办完了事昀哥儿本来要回家,出了门口就看到了那些游走得无食使徒。 这些使徒现在一共是十八具,马义那边是有药方的,每隔三天就要用那些药粉给他们涂一遍再让他们内服,他们才会保持这种力大无比又不惧疼痛的状态。 昀哥儿本来想给他们停药的,可这些无食使徒现在活着,可以说全靠这些药物支撑着。一旦停药,他们的身体机能就会快速萎靡,没几天就会吐血而死了。 这些无食使徒其实最适合用来培养做重骑兵,重骑兵的战马和骑士都要用盔甲包裹全身,装备极其厚重,因此对战马和骑兵的身体素质要求特别高。估计无食教买这么多马,再配合无食使徒,以此想要打造一支钢铁洪流。 但昀哥儿不会这样做,这样的做法太过恶毒,昀哥儿觉得就算李氏造反到最后走投无路了,他也做不了这件事。 这几个无食使徒现在昀哥儿也只能养着他们,然后让他们在县衙这儿巡逻,以后就充作李复的保镖好了。 李复在外的机会多,也需要注重安全。 昀哥儿瞅了这些无食使徒一眼,见他们还是安安稳稳地沿着县衙走动,这才摇摇头抓紧回家去了。 他这段时间一直往外走,辛娘要生气啦。 马义一事了结之后,昀哥儿确实过了一段没啥事的生活,安安心心在李府待了半个月。回过神来,昀哥儿发现凉州的天气都开始渐渐暖和了起来。 昀哥儿算了算时间,觉得李伯也应该到家了。 心血来潮,昀哥儿就跑去跟自己阿爹唠嗑去了,他主要是想问问这个西京李氏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啊。 对这个本宗,昀哥儿的感情一般般吧。 本质上他忙活这么多事是因为他爹想造反,而不是本宗那边想造反,本身昀哥儿也没想过依靠他阿爹的本宗获得什么助力。 两边隔得太远啊。 难道西京本宗还会举祖搬迁到凉州吗?至于自己过去...昀哥儿也觉得不妥当。昀哥儿这么大力建设陇县,那可是把陇县当成基本盘的。 结果李伯的消息没等到,昀哥儿率先等到了一个惊天大瓜,那就是有一伙边防军造反了。 然后声势越来越大,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从冀州起始一路扩展,现在都席卷了五州十二郡。 可以说,中原大地彻底乱了起来。 而凉州地处偏僻,这一个月来也不知道什么事,一直到现在战事扩大,也有小股造反军到了凉州下面的郡县,凉州牧开始征兵讨伐贼兵,昀哥儿这边才知道这么回事。 “真是没想到。”昀哥儿看着李复递给他的信,这是郑左生托人送来的。 郑左生在附近做县令,先是说了下自己这段时间为官的艰辛,然后就跟李复说了下造反的起因。 还得是郑老头。 他原先做校长,可以说是门生故吏贼多,所以消息也灵通多了。 这事还得从现在的天下文人领袖李拱说起,自从上一任梁国皇帝死了之后,他就跟寇德太后说选个小的做皇帝,这样好方便他施展才华。 别说,他是认真的。 他真没想造反,一颗心是真真正正地想为梁国打造出一个太平盛世,就是皇帝太碍事了,他觉得皇帝最好是垂拱而治,剩下的事让他就可以了。 然后小皇帝继位了。 这之后,这朝廷果然成为了他施展才华的大舞台,小皇帝只要说是是是,然后再成为一个人形印章就可以了。 现在的朝堂上也几乎都是李拱的人了,但他问心无愧,他推荐的都是栋梁之材,以后死了都敢去见梁国太/祖。 于是李拱先是肃清朝堂,没人跟他唱反调之后,他终于举起了最大的‘屠刀’,他要改革! 他认为梁国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一步,尤其是税收这一块。特别是州牧制这一块,虽然暂时缓解了朝廷的税收压力,可是破产的农民越来越多,而且天下十五州也开始脱离朝廷的掌控。 一个不好,诸侯时代要被那位道君皇帝搞出来了,这是开历史的倒车啊,绝对不允许! 于是他要取消州牧制,另外要施行屋间税! 屋间税就是说按照天下人居住的房屋大小、间数,朝廷要收取税收!实则李拱就是在告诉世人,我知道你们不肯交税,你们把税都强加给那些小民身上了,你们还隐田、藏田。 行啊,我弄不好这个,你们居住的房屋总明晃晃放在那里吧,而且一个个建造得这么大这么好,那就按照你们住的房屋交税! 小农民穷得很,他们反而交不了多少。然后轰轰烈烈的屋间税开始了,同时取消州牧制度的消息也开始飘散。 但一个多月前,有个边防军的杂牌将军叫李巍跃,他能刚好休假回家。一回家,人家说让他交税,说你家的房屋这么大,要交多少多少。 李巍跃直接就火了,心说朝廷都不发军饷,这是老子自己贪污腐败来的,那就是老子的,跟你朝廷有什么关系? 你还收屋间税?不要脸! 一恼火,李巍跃当场就喊了出来,“吾反矣,从我者,不收尔屋间税!” 没想到他这一喊,好家伙竟然从者如云,轰轰烈烈闹到了现在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56 昀哥儿招兵,应者云集 快乐的童年…… “子明在信中说要是有叛军流窜进来了, 事不可为咱们就挂印离去好了。” 这个李巍跃两个月时间都不到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更是号称山鬼王, 对外宣称有百万大军。虽然这百万大军有很多的水分,大多数都是裹挟的流民,可人多了就跟蝗虫一样,看着黑压压一片也可怕得很。 郑左生是书生中的书生,压根就不擅长任何军事行动,并根据他的了解,李复也是个不通兵事的文人。遇到那些杀疯头的流民, 还是避一避的好。 挂印离去这风气自梁国初就一度很盛行,谁叫那位梁国开国皇帝太霸道了, 定这么少的假期又对贪污腐败抓得很严, 动不动就查抄全家,给人全部挂城门上去晒死。 于是那会儿上任的官员有的害怕被处罚, 有的单纯觉得朱渊太残暴,不想在这样的皇帝手下当官, 索性就挂印离去。 当时还怕朱渊满天下海捕挂印离去的官员,谁知道朱渊听了不生气,只是说好好,你们要走是吧。走的人都是能力不行, 你自己干不了就走还算有自知之明。但你干不了,就表示你不行,你全家都不行, 毕竟基因是遗传的嘛。 于是就下旨,谁挂印走人,以后这人全家连着上下九族,全都不在他们家取士。他们家也不准经商, 必须务农,给我老老实实种地! 这绝了。 这谁一旦跑路,几乎是断绝了九族往上晋升的路,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后面大概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于是挂印离去的人就开始暗戳戳地吹,说我这挂印离开啊,就跟文臣死节一样,我是有文人傲气啊,所以才宁可过清贫的日子都不愿意伺候那个残暴的帝王。 当然那会儿只能悄悄地说。 但越到后来,这梁国的皇帝开始一个比一个软弱之后,那些文人的口气就大了起来。 现在我就站起来大声说了!我们家的太太太爷当初就是这么有骨气! 等到了现在,挂印离去不仅不会被禁止九族做官晋升,反而成为了一桩美谈,是一个人有气节跟甘于清贫的象征。 这也告诉昀哥儿一个道理,那就是他以后一定要掌握信息舆论导向权。他活不了千秋万代,但是文人的笔跟文字却能。他们可以一时蛰伏甚至憋屈的死去,但他们的文字却会在你死去之后开始跳出来为他们正名,顺带给你泼点污水。 说到眼前,在目前的普遍价值观影响下,郑左生也不能免俗,自觉这不是贪生怕死,只是觉得没必要跟那些讲不通道理的人去强行讲道理,不然就跟你把自己放到跟对方一样的愚蠢水平,然后让对方用丰富的犯蠢经验打败你有什么区别? 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啊。 “阿爹,这是个好机会。”昀哥儿放下郑老头写的厚厚的一沓信,若有所思开口。 看李复做出倾听状,昀哥儿立即道:“既然州牧大人征兵打反叛军,咱们就可以顺理成章打着响应号召州牧大人的命令也招收军队了。” 陇县区区一个县衙,是没有自主招兵权力的。 现在的那些乡勇,昀哥儿之所以一直叫他们乡勇就是在明面上不承认他们是李复的私募兵,而且还是为了保护陇县免于受到劫匪侵扰,打着剿匪的名义才敢让隆县人知道这群人的存在。 现在马匹都有四百多了,在陇县这边养着,结果乡勇才一百七十几个,马多人少说得过去吗? 可之前梁国将乱未乱,凉州牧一家独大,昀哥儿也不敢太操之过急。本来还想明年剿匪的时候,让李复上书凉州牧,就说现在匪徒太猖狂啦,我想多招点乡勇行不行? 结果倒好,现在有现成的借口了。 昀哥儿的意思是满打满算一共招满四百个人,然后再招一百预备役。小小的陇县全力养这五百人也足够了,至少目前陇县还百废待兴,太多士兵也养不起。 “怎么会养不起?”李复这点还是惊讶的。 像是那个李巍跃,对外声称聚众小百万,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人口还是不少了。 “昀哥儿你之前想的法子很有用,区区一块铁牌就让整个陇县争先赴死,只要我们招兵,绝对应者云集。” “阿爹,我们招收了这些士兵要给他们一日吃三顿,三天一次肉,每月还要给他们工资。一旦战死或者受伤,都要出钱安排他们自己或者家里人的出路,现在那四百多匹马又要好好养,外面的新村建设至少还得一年,我们的粮草跟银钱还是要稍微省一点的。” 李复听着昀哥儿说的工资,心说昀哥儿又说自己发明的奇奇怪怪的话,不过之前昀哥儿跟他解释过是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饷银。 这会儿听了昀哥儿的话,李复才发现昀哥儿竟然打算按照每月给钱给那些乡勇? 其实之前呢,那些民壮属于三班衙役,但又不属于朝廷雇佣,也不是士兵,反而有少许的工资,可是不多,要养活一家三口基本不可能。但比起他们,梁国的士兵不在战时是不发工资的。 这点在《职述令》中也有明确规定,一般兵分两种,一种是边境防卫,这种边防兵毕竟要打仗,所以规定他们不战时发6钱银子,如果打战,战期发双倍1.2两。另外一种不是边防兵,那这种兵平时还要种种田,主打一个自给自足,朝廷只提供简单的武器装备跟一年四季两套衣服。 不过这比起之前的朝代已经好多了,至少他们有稳定的晋升渠道,而且不做边防兵也不会让他们自带口粮跟衣物,还得他们自己花钱。 所以当时的梁国,很多人争先想去做边防兵,不仅有钱,甚至梁国不成文的规定,边防与外族作战,战利品缴获自己可以占三分之一,打赢的时候抢得越多属于自己的越多。这下不仅能升官还能发财,那会儿真是闻战奋起,人人当先。 至于现在么,全是放屁了。 现在这种局面其实这也不是皇帝太过无道,比如现在的小皇帝,他这么小知道什么啊。哪怕是道君皇帝要修道,他前面也是朝廷那些大臣给气的。 一个个天天摆脸子,说又说不过他们,后来就入了修道的坑,想着你们等着,等老子成仙一手掌劈死你们。 他修道修了半天,也没修建什么道观,就是自己憋在后宫修,最多满天下找一些所谓的得道高人。 所以他没花什么钱,因为国库穷啊,他的私库也穷啊。 他真没钱给那些边防兵。 最后真穷到受不了了,一气之下弄了州牧制。但权力这种东西就这样,你给出去容易,收回来就难了。无论怎么样,确实是在他的皇帝任职期间门中,梁国这辆车彻底向着山坡滚下去,拉也拉不住了。 现在的昀哥儿的意思是不管战时还是不战时,接下来招募的四百人他都要给1.2两银子,是银子不是大钱铜币,而预备役则减半。另外每季度还给他们做一身常服,更别提节假日的粮食、肉品、布匹的额外给予。 李复都被昀哥儿的大手笔惊呆了。 要是这些规矩定下来,还有‘英勇之家’这样的荣耀作为辅助,这招募的士兵哪个敢不效死啊。 但这样一来,确实花费一下巨大,现在人少还好,以后人多怎么办啊。 可昀哥儿却说贵精不贵多,而且他觉得这点钱也不多。他给这点钱相当于用一年24两的钱买了他们的命,可就他自己身上几乎每隔几天就会被辛娘换新衣服,穿过一两次的衣服昀哥儿几乎很少再见到,这么下来一年恐怕都要百两往上了。这么一对比,这些士兵已经拿得很少了。 行吧。 李复最终被说服,然后轰轰烈烈的征兵行动就开始了。 第二天的时候,那些乡勇就没训练,而是在整个陇县以及下属的二镇十七乡去宣传招兵信息。 昀哥儿说让他们以十人为一队,然后在各乡门口支棱个桌子,方便那些有意向当兵的人向他们咨询。 不过昀哥儿也有要求。 那就是想被招募的人必须十八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另外家中不能是独子,自身也不能有手脚之类的残疾问题。 有人报名之后,他们就要详细跟他们解释他们当兵之后能够获得的工资是多少,但也要告诉他们这个训练有多苦,吃不消还要骂骂咧咧,那可是要挨军棍的。再则,招收好之后,他们必须再私下对报名的士兵调查一下,防止谎报年龄或者隐瞒家庭情况这些事出现。 于是,安静了小半个月的陇县又热闹了起来。 这回大家又是满口不离李大人跟昀哥儿,但说的不是剿匪的事,而是响应州牧大人特意招人出兵去打那位山鬼王呢。 虽然话是越说越邪乎,但有一点,那就是关于这次招兵的信息已经在县衙的公告栏那儿贴出来了,也把士兵的福利津贴说得清清楚楚,还安排了一个文书在那儿读,再给那些不认字的县民慢慢解释。 这样的工资跟福利,简直是亘古未有,就是太/祖朱渊那会儿的开国盛世,这些大头兵也没这个光景啊。 反正他们没见过哪个普通民壮死了,县长大人带着幼子亲自扶棺的,就算是做戏他都是第一个。 再说现在是什么光景了。 这要是应召入伍了,一年就是24两啊。 啧啧。 这么多钱啊,这一家好几口人一年到头什么都不干就能顿顿喝顿稠粥了,说不定还能攒下不少,就算遇到荒年粮食涨价也能喝稀粥饿不死。等战死了,不仅能补缺还有慰问金,最重要的还有好大的荣耀等着他们一家呢。 这种好事儿哪里找? 嘿,也只有他们陇县李大人这样的仁善人才能有这样的魄力啊,这么想想自己就生活在这样的人治下,真是感觉自豪还有点自得。 昀哥儿知道这样的政策是很吸引人的,但他不知道会这么吸引人。陇县开招的第二天,县衙口的石狮子都差点被挤塌了。 甚至明确说了独子不要,但还是有人说不听,一家三口老父亲在那儿颓丧地蹲着,母亲红着眼睛就拉着儿子跪下了。还说自己儿子成亲了,已经有了后代,怎么就算独子了。 虽然有大部分是冲着不菲的工资来的,但确实有一小部分不仅是钱财的问题,更多是他们在那块铁牌上看到了一家人改变阶层的机会。 原先他们的阶层被死死压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他们读不了书,就算攒几辈子钱最多也就是送去认几个字,但却没有教文史典籍的老师会教他们真正的读书明理。 阶级是一点点改变的,稍微有点眼光的家族就会知道要如何抓住每一次机会。今天的一份荣耀,说不定以后就是他们这一家一宗真正改变的契机。 最后无奈,昀哥儿只能说结婚有后代就算不是独子,稍微放宽了一些条件,最后根据身体素质筛选筛选到了甚至有些苛刻的地方,竟然还有两百多个人被留了下来。 也就是说,光光一个陇县县内,他这人就直接招满了,更别提外面还有那些乡、镇招收的士兵还没回来啊。 57 陇县有浓重祥瑞气啊 快乐的童年 果然最后昀哥儿预料得不差, 本来计划招募的人数加上预备役才百人左右,结果最后加上各地乡镇招募来的士兵竟然有八百多人,接近三倍的量了。要不是现在在建设新村的流民大多亏空了身体, 身体素质不合格而被淘汰, 不然都得整出上千人来了。 但这么多人昀哥儿也不打算全部留下,而是让他们先进行一个月的体能训练,到时候合格的正式留下,次合格的成为预备役, 剩下的就让他们回家。 来的第一天, 这八百多人站在训练场还参差不齐, 尤其旁边有冯胜这些乡勇对比,这些刚刚来的人像是一群地痞流氓。 那一天,昀哥儿照旧到场。 他站在台阶上,身边的姜光安静地陪在旁边作为保护。 开始那些新入职的士兵大多窃窃私语, 不少人更是等了一会儿, 看昀哥儿只是远远看着也没管他们,旁边的乡勇们又是如同雕塑一样排列着方队站着。 这些人就吵嚷得更大声了, 这过程又偷偷看那些乡勇兵跟昀哥儿, 还是不理他们啊。 于是他们开始或坐或躺甚至有到处走来走去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他们也注意到那些乡勇的额头开始出汗。他们是干过活地知道这样流汗不擦有多难受,可那些人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渐渐地, 这些人一个个聚拢了起来。 他们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一旦所有人安静下来后, 他们只能听见训练场彼此的呼吸声,以及还夹杂几分冬日光景的呼呼风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八百多人开始一个个找位置,他们也开始学着那些乡勇想要站个方队出来, 可是他们人太多,很多人都没什么文化,简单数数都不会,根本没法站整齐。 这么长的时间,昀哥儿只在中途有事离开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又看了会儿,就看到那八百多人杂乱无章地站着,他们的眼睛中有不解的、迷茫的,只是单纯跟着别人这样做而已。 可也有坚毅的,这些人早就站好了,一开始就没坐下过。有聪明的则认真观察那些乡勇,甚至站到了那些乡勇旁边跟着他们站方队。 这时候,昀哥儿才从台阶上下来,笑道:“坐。” 那些乡勇这才一放松,整齐的盘腿坐在地上。 “看到了吗?这些人有一部分是你们为期一个月的战友,有一部分会是你们士兵生涯中的一辈子战友。但不管他们以后哪些会留下哪些会走,至少这一刻他们都是你们可以交托性命的战友!” 昀哥儿又笑道:“我们训练场拉了很多横幅,估计很多人都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来,你们念给他们听听。” 当初这个训练场规划出来的时候,他们也不认识上面的字,还是昀哥儿一个个教他们的。 现在至少挂在场中横幅上写的字他们认得了。 “今日相聚!常记心中!” “看今朝,心连八方,战友情谊厚!” “......” “兵为民之卫,民无兵不固!” “用热血书写荣耀,用生命践行忠诚!” “......” 那些乡勇扯着嗓子喊,一字一句肃穆却又透着一股冲天的豪情,一下就让这八百人听得热血沸腾。 这就是李大人的兵吗? 他们这些人没见识,可有些人也听一些人说起过哪里哪里的大将军的兵是如何威武,可这一切比不上此刻的震撼。 况且...那些乡勇喊的话...竟然把他们当成可以后背相交的战友啊,他们何德何能能获得这样的信任。 等乡勇们读完了,昀哥儿这才道:“咱们这儿当兵,不兴抱团结伙这一套。要是谁在里面以地域同乡为单位故意欺压他人,到时候不仅是遣你回家,还要坐牢!你们家里人那儿也要罚,让他们看看,教育出来的子孙是个什么德性。” 别看昀哥儿小,可他在外面混久,特别是士兵训练这一块基本是他在处理,乡勇有时候都忘记了他还是个孩子。 这八百人虽然一开始看到昀哥儿这么小有点怪怪的,可那些乡勇对昀哥儿的态度也带动了他们。再听昀哥儿开口跟成年人没什么两样,自此也就不说什么了。 说完这些,昀哥儿摆了下手,很快张玉捧着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走了过来。 昀哥儿站着还比那些坐着的乡勇以及新兵矮上一点,他也不在意,反而自然道:“你们刚好赶上了一场热闹的事,所以你们刚刚也看看,我期望你们以后也能获得这样的荣耀。” “邓羌一什出列!” “喏!” 邓羌一什十人骤然站起,邓羌在里面是最矮的,却是他上前一步开口,“一什十人全部到齐,请指示。” 昀哥儿看着几乎大变样的邓羌,脑子里忍不住想,也不知道李伯什么时候回来,他看到邓羌会不会惊呆了。 “邓羌,上次你带一什冲锋在前,于战场斩杀白马氐酋长杨罗,这不仅是你们小队第一次立大功,也是你们整个队伍第一次上战场打出来的成绩,所以你们应该获得嘉奖。” 这事儿昀哥儿早就准备了,只是想故意拖一拖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激励他们一下。不过现在新兵入伍,也是个好机会。 这回,这些乡勇训练得再像模像样,眼睛也不由亮了起来。特别是邓羌一什的人,脸都激动得红了起来,脖子更是悄悄的不断往前探。 之前邓羌杀了杨罗,他们就期待有奖励。 但后来昀哥儿不提起来了,他们也就把这事儿给忘记了,没想到是在等今天啊! 邓羌都激动,说白了他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 很快,张玉手中的木盒被打开,里面竟然是一面卷着的旗帜。 “打开。”昀哥儿示意张玉把旗帜拿出来,一打开,上写“尖刀队”字。 “邓羌,这面旗帜是你们这个小队的荣耀,我希望你们小队以后不愧对我对你们的期望。希望你们以后都能成为将才,敌人再凶狠地攻击你们都能带领队伍狠狠凿穿它,在战场上无往而不胜,百战成英!” 邓羌一下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吃惊,而是眼眶红了,眼泪忍不住要流出来。 他从小就哭不出来,只会干嚎,他阿爹娘亲说他是个硬心肠,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反而控制不住了。 这一刻,他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些挂了乡勇之家的人会这么激动,甚至本来只是普通人家,肯定多少也带了些泼辣骂人爱占小便宜等习惯的人家,一下竟然连家风都好了起来。 因为不能辜负了这份荣耀啊。 邓羌接过旗帜的时候手都在抖,而他身后一小队的人也是眼眶红红的,给他们这个竟然比给他们钱还要让他们感觉到高兴。 而其他乡勇则是充满了羡慕。 哎呀,那天怎么就晚了一步,那天怎么自己就没抓到大鱼! 这乡勇队现在就他邓羌那儿第一个有旗帜,真的是...越看越眼红,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有仗要打,他们也争个旗帜过来。而那些新兵更不用说,那是彻彻底底的羡慕嫉妒了。 授旗之后,差不多也到了饭点,昀哥儿就让他们先吃饭。 然后那些新兵就排队领到了一大碗的黄豆焖饭,外加两张用油烙的大饼,喷香得很。 “全给我啊?” 乡勇兵大口吃着油饼笑道:“给你,这油饼每个人只有两张,但是黄豆焖饭管饱为止,还饿就自己盛,但是不能浪费,浪费要被重罚。 另外吃完你的碗筷要自己去洗,洗干净一点,检查出来不干净,咱们全都得受罚。” “洗碗算什么,我还以为李大人给钱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人,没想到竟然还给吃这么多。我以前去给人做过工,不惜力气干到天黑,人家也才给一碗稠粥加几个大钱铜币。” “你啊再过两天,咱们这儿还吃肉呢。李大人说了,咱们训练苦,基本天给我们开一次荤腥。我跟你说,到时候那浓浓的猪肉汤往粟米饭上一浇,还给你碗里放上一大块猪肉,那滋味......” 新兵忽然觉得为啥这些乡勇站得这么好了,他这么吃,他还不听话他都不是人! “好好努力,以后留下来了咱们一起给李大人效忠,咱们是真好运能遇到李大人跟昀哥儿,别辜负了这样的好运。” “......” 很快,这样不一而足的对话在训练场地的不同地方升起,那些新兵的目光也更加坚定。一个个都是打定了主意,他们是非要留下来不可的。 “走吧姜叔。”昀哥儿对自己今天的表现还有新兵的表现都很满意,反正激励到位了,接下来就看他们一个月的表现了。 在之后的一个月中,李伯没按照约定回来,反而是郑左生的来信一封比一封厚,不仅是因为那位山鬼王的事儿还没平息,更重要的是郑左生郁闷。 梁朝到了现在这个境地,他有种有心无力的疲惫感。而且他从去年到成纪县上任,下到地方官之后才发现做事很难。 下面的百姓困苦,县衙没钱。他做什么都有心无力。而且现在已经开春各地开始侍弄田亩了,偏偏遇到了李巍跃叛乱,种田都不安心。 再则现在朝廷也要出兵就要钱,因此今年除了马上要交的夏粮税、算赋、口赋,实物税如布、绢等,还额外增加了兵钱、器钱,说白了就是打仗给士兵的工资外加购买武器的钱,都得摊下去让那些小贫农来支付,不然朝廷也没钱。 郑左生是一直想当个好官的,可是税收指标都下来了,不去逼那些穷鬼他没法给岌岌可危的朝廷输血,去逼他自己过不了心理那一关,他是真的头疼。 他现在都不想去骂獂道县那个搞祭祀邪神的县令了,他有时候想骂朝廷,又骂不出口,恨铁不成钢。 所以他没办法,他只能一封封给李复写信,顺带也问问李复怎么办啊? 还没等李复给他回个信,郁闷的郑左生文人气上来了,他把官印往县衙大堂一拍,带着刚好游学到这边的朋友直接去找李复去了。 他这朋友也倒霉,本来只是逛一圈就走,结果刚好遇到李巍跃造反,现在中原几个州都闹成一锅浆糊了,道路全断了,路上也都是匪徒、叛军跟流民,说白了他回不去了,只能一直在这边郑左生这儿做个伴。 郑左生实在要憋屈死了,必须要出去走走,不然他都要抑郁了。 他俩这方面速度还是很快的,说走就走,等一头扎进陇县的时候,郑左生都惊呆了! 陇县怎么一下这么热闹了?而且到处都是人流在建造房屋、修整沟渠或者是直接烧山开荒。 有那么一股子很独特地充满了生气的味道,郑左生已经好久没看到这样生机勃勃的景象过了。 而那位朋友则是一直抬着头,好半天郑左生才发现他抬头很久了,于是他问,“你干什么,脖子不舒服?” 他朋友顿了下,然后摇了摇头。 “不是,我在看地气。” “地气升腾,延绵而上,我看到了这一县的浓厚祥瑞气。看来郑公你的朋友有大志向,你带我来真是来对了。” 58 君臣相宜,千古佳话 快乐的童年…… 郑左生用微妙的眼光瞅了自己好友一眼, “去年我来此地赴任刚好赶上了中秋,还来此处拜访过孝先,不过那时陇县还不是现在这模样, 也不知道短短一年时间为何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好友笑道:“走走,咱们见了人不就知道了。” 虽然正式上门要提前三天上拜帖, 不过郑左生跟李复有些亦师亦友的关系,私下小聚也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郑左生带路,俩人挺快就到了李府那儿。谁知道俩人扑了空,李府的老花匠开的门, 说是李复不在。 这他们就不好进去了。 李府人丁单薄,李复不在就只剩下后院的两个夫人, 只好暂时先离开找个地方坐坐。一直到傍晚时分,忙了一天回家的李复听了下人的禀告之后才找到郑左生。 时隔大半年之久, 骤然再见好友, 郑左生跟李复就着下人提着的灯笼打量对方,心中都冒出了一些感慨惊叹之色。 郑左生原来从中枢一路而来, 虽然经历了贬谪的辛酸,赶路的艰辛。可去年中秋时, 他依旧文雅翩翩,一派文士气度。 这回再见, 郑左生不仅晒黑了不少,脸上皱纹更是加重,显然这一年的县令并不好做。 “孝先,你变化很大啊。”郑左生感慨道。 今天白天他跟好友在陇县到处瞎走,结果整个陇县都在谈论李复跟李复的小儿子。短短一年不到,李复竟然有这样的魄力做出这么多的事? 要是李复真有这样的本事,他来陇县也好几年了, 怎么就今年开始发力?想来想去,郑左生觉得这必然是李复身后有高人在帮他啊。 再则,李复的变化也是很大。 首先他也是黑了不少,另外就是李复身上多了很多干练的气质。就像是一个文人教着小孩读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可谁都看得出来,他没有务过农,吃过苦,他的双手干净无茧,只拿过书跟笔。 他用引经据典的方式教,学生也听得如痴如醉,可其中就是缺少了真正的历练跟真实。 而现在的李复则不同了,他就像是在春季去翻过地,除过草,他在禾田中流着汗到腰也直不起来。然后他再去教学生同样的诗句,可这一次不仅有引经据典,还有他的真实感触。 古人说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大约便是如此了吧。 千言万语,最终也只汇聚成相视一笑。 “孝先,我那弟子现在如何了?今天我也听人不断说起他,不是我说你,昀哥儿还小,你现在给他凝聚人望还早了一些。” 李复笑笑不说昀哥儿的事,只是道:“走走,咱们别站路上说话了,去我家说。对了,这位是?” 刚才起,郑左生的好友就一直后退两步安静地站在,他没开口说话,却比郑左生要更加认真地打量李复。 好友立时自行道:“在下骞珪,豫州人士,去岁夏至辞官,索性各处游学。恰逢到了凉州便拜访了子明,谁知冬日遇到大雪开春又遇李巍跃谋反,倒是让我困在了此地。” “你就是得了崔公评价为济世之才的骞珪骞之宜啊。”李复是真有点惊讶,刚才他只关注老朋友了,都没仔细看这骞之宜。 要说豫州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更是个农业大州,水利灌溉工程那是相当的完备,所以是天下十五州中人口最多的地方了。 这么发达的地方也预示着这里面豪门望族特别多,而骞氏更是在其上的头部世家。 你要说李氏祖上是皇帝,跟人家battle也没用,毕竟人家也说了,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再则李氏亡国多少年了?谁还记得啊。喊出的口号说是要复辟李氏,那都没几个人搭理你的。 这骞氏不仅名门望族,骞珪的爹那一辈就被人称为三杰,家里三兄弟全是梁国高官。后辈子孙最优秀的七人更是被有济世七才,骞珪独佳这样的称号。 当然吹出这些口号的时候,骞珪都还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呢。 那会儿他都还在读书,就算读书聪明得不行,至少也没看到他干出什么特别惊天动地的事,怎么就骞珪独佳了? 这就跟卧冰求鲤一样,人家骞氏是在早早给他凝聚人望啊。 可不管怎么说,骞氏这么大一家人,敢推出来骞珪就说明骞珪很聪明,不然推个傻子又没用,他是能做官还是能带家族更进一步? 总之这么夸他了,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还是能说明他的优秀的。 后来骞珪长大,他的其他亲兄弟、堂兄弟也都出士了,骞珪也不例外,前几年他就被人推举做了梁国的守宫署,这个职位呢品阶不高,但是他是跟在皇帝身边的啊。 平常的时候,就是给皇帝准备准备笔墨纸砚,皇帝出巡呢就要伴驾,另外还要支持祭祀负责祭祀物品安排等等。 看似做杂活,但属于天子近臣,是个非常香的职位。 李复没想到这么香的职位骞珪说不要就不要了,而且这么大年纪开始游学?有点奇怪吧。 一般游学都是在十五六岁到二十几岁,还在学习又没入士的阶段,那就到处走走攒攒人脉,也积累一下自己的社会经验。现在的骞珪都37岁了,虽然比他要小一些,可再来游学不是很合适了吧。 不过撇开一切来说,这骞珪的名气是很大的,毕竟他的身后有骞氏还有整个豫州的文士阶层给他扬名。混文人圈的,几乎都听过崔公对他的那句评语。 这会儿再看骞珪,虽然是37的老大叔了,但是这骞珪宽袍长袖,身长腿高,面如冠玉,长得是真不错。也就这样的长相,才能做天子近臣。不然丑得天天在眼前晃悠,天子饭都要少吃一碗了。 于是这一路上李复就对骞珪热络了不少,人才啊,昀哥儿说了,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这些世家大族汇聚了大量的人,可用的人还是要用的。 这个骞珪这么倒霉被困在凉州,这么大个人才不发挥他的才华,一天到晚吃吃喝喝等着李巍跃的事结束多浪费啊。 就算以后还是要走,现在也先帮帮忙嘛。李复这段时间半天在衙门,半天忙着建村的事,都跑得累死了。 边走边聊到李复,三人之人通宵畅谈,一直到天明时分李复熬不住要去睡觉了。郑左生跟骞珪在白天的时候就找好了住宿的地方,也不便在李府留宿,于是就着几分微弱地将明天色又出了李府。 李复是困得不行,但郑左生高兴。 一晚上的聊天,他才真正知道这一年李复过得有多波澜壮阔,而且昀哥儿这么小年纪,竟然早慧到了如此的境地!?要真是如此,那外面对昀哥儿的传言反而说低调了,昀哥儿甚至还要优秀跟出色。 可惜他们跟李复回府的时候昀哥儿就睡着了,大晚上薅一个小孩子起来他们也不好意思,一切只能等白天再说了。 而骞珪则忽然道:“子明你应该知道我,我自小游历山川,观看天下各州山脉走势,最能查看地气。 凉州首府为武威郡姑臧县,武威郡姑臧县才应当是汇聚了整个凉州的地气、生气、人望之地。这陇县地处偏僻,又时常劫掠之苦,绝不是人杰地灵之地。 最近陇县也没有地龙反身、沧海桑田之变这样的地势突变,可见陇县原本地气低迷,根本不能有什么祥瑞之色。可我白日进了陇县却发现这陇县地气升腾,既不是天地伟力对陇县的改变,那便是人了。 可我观李公此人,有毅却缺敏,有志又少敢,不像是能让陇县发生这样大变化的人,真是奇哉怪哉。” 郑左生已经嗨了,他本来因为成纪县的事心情郁闷,现在看到好友治理得风生水起,他就是觉得总算有一件好事了,因此心情大好。 听到骞珪这么说,就笑道:“何必管太多,只要孝先做的是实事就够了。再则孝先一直在夸昀哥儿,我了解孝先,他夸人七分便说明那人有十分好。陇县之变他说不准有未尽之言,若不是他的功劳那便是昀哥儿也未可知啊。” 骞珪听得一愣。 白天的时候他也反复听到了李昀的名字,可是再听,李昀才三岁左右。他是知道大家族都会给自己小孩儿早早凝聚人望这些事的,比如他出生的时候家里人就开始准备了。说他出生三天前,家里的房梁上都长出灵芝了。 他还以为昀哥儿也是,所以着重观察李复。 现在看郑左生,发现他竟然是用一半玩笑一半认真的语气说的。 “虽有甘罗十二拜相,可......”这天下不是没有少年天才,骞珪也见过。 比如崔老的小女儿,六岁的年纪就能有论民之言,更是能一曲引来林中飞鸟共鸣,所以等她稍大,求娶的人就踏破了门槛,如今也是已经嫁给了豫州望族陈氏。 豫州世家守望相助,也因为这层关系,他才能得到崔公的评价,年轻时候也因为崔公送嫁女儿暂住豫州,于是临时办了个学堂收了一些弟子,他也顺带拜了崔公做弟子。当然崔公只是送嫁女儿,在豫州也就待了一年的时间,一年后学堂就关掉了。 不过也够了。 崔公的弟子身份还有评价他都得到了,一时也名气骤升。 所以优秀的小孩是有的,可骞珪没明说,那就是他看李复这人属于有毅力但却没有机敏,想做大事但又少了果断。这样的人就算他的小孩再聪明,但有这样性格的父亲培养,再优秀也优秀不到哪里去的。 说真的,骞珪内心有些失望。 他这么大年纪离职,说是游学鬼都不信。这时候,抬头看了看清朗之空,骞珪又想起他辞职时跟李拱的那场谈话。 李拱问他为什么要走? 当天是刚刚下朝,李拱穿着大红色的官袍,衣服上的飞鹤就像是要展翅要飞起来似的。就跟那会儿的李拱一样,他已经等到了最好的时机,然后迫不及待地想要施展自己的才华了。 他认为骞珪是懂他施政理念的一个人,可他没想到骞珪要走。 骞珪说:“我理解你,但我不认同你。你是个理想者,你想做个良辅,可在皇帝看来你已经变成了一个权臣。” 李拱要的是皇帝垂拱而治,看他施为,然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可骞珪要的是君臣相宜,千古佳话,他要名却也要谋己。 他已经看出梁国要完蛋了,而且就算他留在朝廷,可现在的朝廷有一个李拱已经够了。李拱需要一个理解他的人,但不需要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骞珪恰巧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于是他义无反顾地走了,打着游学的名义查看各地地势,为的就是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明主,演绎一段他理想中的千古君臣之名。 可惜啊。 骞珪幽幽一叹,今天白天他都升起了希望,可见了李复之后就转变成了浓浓的失望之色。 “走走,咱们休息去了。明日咱们去见昀哥儿,那小孩儿可有意思。”郑左生也不管骞珪的忧伤,反正他抑郁之气散了大半,走路都有些飘了。 59 送你去天下争龙中走一圈 快乐的童年…… “当心一些, 现在天气虽然暖了些,但不可贪凉就脱衣。”辛娘把自己的小福娃从床上抱下来放到地上的时候, 还是忍不住反复叮嘱。 她现在已经习惯昀哥儿天天往外跑,甚至李复有事没事就带着昀哥儿在书房谈事,连带着教翊哥儿的时间都没了。 布氏前些时日还说起了这事,李复便说那就请个好的先生来,先教翊哥儿打打底子,等翊哥儿再大几岁, 到时候再拜入名士之下学习不迟。 布氏这才满意。 实则她也不是生气,她就是让李复注意一下,他还有个大儿子呢, 刷一下存在感。 昀哥儿欢快应了声就冲出了房门,直接带着狗子去干饭。 狗子现在是抽条的长,乍一看跟布洪差不多了。 等到了前厅昀哥儿就看到了顶着黑眼圈的李复, 活像是被人审问了一个晚上似的,辛娘跟布氏看了都忍不住发笑。 李复实在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一会儿我再休息休息,昀哥儿,子明带着他的朋友来了, 昨日他就说要找你在陇县看看, 等下你出门便去找他一下。” 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作陪,没哪个家长做得出来。 可这段时间以来, 不管是建村还是练兵,虽然不少时候是李复出面,可背后出主意的都是昀哥儿。李复都下意识把昀哥儿放在了跟自己一样的位置,哪里还当他是个孩子。 “呀,郑老头来了!”昀哥儿是真开心, 好久没看到熟人啦。 昀哥儿性子活泼,本身就喜欢探索新的事物也喜欢认识新的朋友,那个郑老头跟孟老头还送了他书跟文房四宝呢。 后来昀哥儿还悄悄问了,他们也送翊哥儿礼物了。不过郑老头跟老孟头送的分别是一把模型小剑跟一个精美的香囊。 他们挑礼物是选过的,俩老头还挺用心。 辛娘听见昀哥儿的脱口之语,下意识轻轻拍了拍昀哥儿的胳膊,主要是怕李复生气,他最注重规矩了。可李复实在太困,也没听仔细,再则昀哥儿竟然口出奇语,李复都有些习惯了。 吃完早餐,昀哥儿跟小大人似的摸了摸翊哥儿的头,然后就在翊哥儿跟布洪羡慕的眼神中,带着狗子就直奔李府之外。 门外姜光带着乐单等人早就在等候了。 昀哥儿到处乱窜,他们相当于亲卫,肯定是要随身保护的。至于李复,则是随身带着铃铛让那些无食使徒保护了。 “姜叔,你们早饭吃过了吗?每次都跟你们说一起来我们家吃饭啦,你们总是在外面等。” 姜光笑了笑,“吃过了,我们这么多人不方便。” 昀哥儿脑子里转着这一阵忙完了,不如带大家去踏青吃烧烤吧。他现在都快卷死了,真的,昀哥儿哭死...... 昀哥儿觉得必须要劳逸结合,不然他的童年都不快乐了。 脑子里想着事儿,昀哥儿背着双手抬着头跟个小衙内一样得得瑟瑟地在街上走,加上身后左右都跟着小二十个跨大刀的猛汉,一看就不好惹。 可昀哥儿一路过街,附近的小摊、行人只是稍微让开些许,并没有远远吓得走开。 甚至有卖牢丸者向着昀哥儿喊:“良栖乡那儿建村开荒,昨晚跑下来好大一头野猪叫人合力打死了,我连夜跑去买了好大一块肉来,今儿个大早上我婆娘剁了馅刚做好的,味道好着呢,昀哥儿来一碗?” 陇县自从人口多了起来,加上卫瓘带着工程队做工,这工钱一个个都赚了不少。还有就是招募的那些士兵,他们的月工资就更高了。 这些人再舍不得花费那也是要消费的,这也导致陇县这儿摊位经济一下就发达了起来。 原先李复也下意识不喜商人,总觉得这样做的人多了,那种地的人就少了,这些商人东西倒卖倒卖或者加工一下就翻倍卖,简直就是不劳而获。 可昀哥儿说再等等。 现在这些小摊经济才起来,等以后更繁华一点的时候就可以收商业税了。 当时李复还听得一脸懵,因为商业税这个概念目前还没出现过,倒是有市税跟外商税,就这还是在梁国中后期提出来的。 因为梁国开国初期时百废待兴,开国皇帝朱渊主打就是一个鼓励农耕,恢复人口,而且他虽然很体谅百姓疾苦,可却也有局限性。 那会儿他觉得百姓就要在家里老老实实种地、生娃,有得吃有的穿就是最好的日子。他这人最烦虚浮,也讨厌百姓不种田到处乱走,容易滋生安全隐患,于是很讨厌商人。 商人走街串巷,各地奔跑,他觉得是不安分份子,于是严厉打击。也就早就当时的商业极其不发达,那朱渊也就没设置什么商业税。 后来中后期,梁国内部是不太行了,可外部却恰恰是烈火烹油,在燃烧盛世最后的光景。 加上后期的梁国皇帝,大多性子或者绵软或者荒唐,但残暴的确实没几个,于是商业反而发达了起来。 这时候梁国皇帝也发现农税少了很多,于是就设定了市税跟外商税。市税就是商人运送货物到新的一城,入城门的时候要根据货物量跟珍贵程度交一定的税钱,而外商税就是外族人来梁国做生意,做完离开之前还要额外交一笔。 可以说这种收法很粗糙,而且有的商人入城门东西没卖光,出去还得交一遍市税,反正主打就是一个乱字,这也导致市税都快演变成抢劫了。下面的衙役、胥吏很喜欢借此捞一点,可真正能被收到梁国国库的商税则少得可怜,所以收市税这一块一直没什么成效。 李复也跟昀哥儿说了这个问题。 他说商人狡诈,胥吏贪婪,商业税是很难收起来的。 昀哥儿就又跟李复讨论了一整天,最后还是把李复说服了。其实后面昀哥儿说的什么经济、什么农业并行......李复都听蒙圈了。 后来心说好好,反正我要造反,但不是造反的料。我听着你想法比我多,而且一套一套的,那就随你去。 再坏...估计也坏不到哪里去。 昀哥儿也说了,造反失败他们就造船出海,在海外继续造反,然后带人再打回来。 当时一听昀哥儿后路都想好了,李复只想说真是比他有出息啊。 话说回眼前,外面打得要生要死,陇县这儿却是难得的人间乐土。比如这做牢丸的小摊,第一天试探着摆摊的时候,昀哥儿就吃了一碗。 李府小公子都吃了,能不好吃? 名人效应发动,于是之后来吃这牢丸的人络绎不绝。这老板有次还准备了一大食盒的牢丸想送给昀哥儿,因为他想把自己的摊子改成昀哥儿牢丸摊,旁边在支个横幅挂上,然后上写走过路过别错过,李府小公子吃了都说好。 当天昀哥儿就笑呵呵地把一大食盒的牢丸收下了,还让姜光拿回家让潘大娘烧来吃。 这牢丸说白了就是馄饨。 也是自那时之后,陇县的小摊经济更加发达,同时满县城的人对昀哥儿也更加欢喜。 经济发达,路上还有人随意支个摊子讲故事的。 昀哥儿现在都在故事里面了,什么神童巧卖牢丸或者李氏双雄剿匪记等等,经过艺术加工之后,谁听了都脸红。反正李复听不了,但昀哥儿能津津有味听一天。 也因为以上种种,昀哥儿这么夸张地一路走,没几个人怕他,反而在几步远喊着叫他吃东西的,送他一些竹哨、编制的草蚂蚱,甚至还有一些山里抓的漂亮小鸟专门拿来想送他。 昀哥儿虽然为了安全也不走近,却还是咧着嘴笑得满脸福气,然后跟人挥手叫着叔叔阿姨说不用不用。 姜光看了也是不由会心一笑。 昀哥儿在练兵办正事的事后,那说的话跟个大人似的,甚至比大人还要有让人信服的能力。可玩闹的时候,却也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模样。 有这样的孩子,真是李氏之幸,当然也是他之幸运。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啊。一路笑走,昀哥儿还没找到郑老头,却没想到郑老头先遇见了他。 那会儿的郑老头在一家酒肆前坐着,刚好在前面有人在说书,今日说的是小公子智抚流民,老翁有幸遇贵人。 说的是昀哥儿之前施粥,然后还给卫瓘他们谋了一条生路。想想那个都快饿死的老头,现在是‘工程总局’负责人,现在在他手下干活儿的人都有上百人了,每天要发的工资经手都不知道有多少,真是好运道。 这么大年纪,还叫他给发达了,说起来谁不羡慕啊。 那会儿郑老头一眼就看到了昀哥儿一行人,而比起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郑老头,昀哥儿则是先看向了骞珪。 这就是自己阿爹说的有骞氏七才中骞珪独佳的骞之宜? 昀哥儿仰着头也看他。 第一个反应是帅,真的是贼帅的一个中年大叔。之前的马义长得也不错,可马义之流一看就是肚内空空之物,稍微一吓他就会发现,他这人立马就能原形毕露。 可这个骞珪则不同。 昀哥儿很难形容这种人,只感觉他不像孟老头那样一看就愤世嫉俗,是个专业怼怼子,也不像郑老头一样,满脸正义跟理想,更不像是他爹那种严肃较真,对于礼教十分看重的模样。 这人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让人下意识就心生亲近。 昀哥儿瞅他,骞珪也盯着昀哥儿看。 昨日他跟郑左生是午时左右到达陇县的,虽然也看到了陇县的热闹,可绝对没有今日这样更能触及他们心灵。 今日他们一大早慢慢听到安静的陇县街道上传来叫卖声,又看到那些陇县乡勇吆喝着绕县跑。 那四五百人绝对得气血充沛,一看平时伙食就特别好。这样多的士兵绕城还在街上走,那些赶早市的人竟然也不怕,反而热情地叫他们来吃一些早餐。 那些乡勇不言不语,只是喊着口号训练,绝对到了令行禁止的地步! 若是遇到城门口有货物难进,他们甚至还会在各自长官、都伯的带领下一起帮忙把货物扛进来。 这是什么样的场景啊。 骞珪从中枢而来,一路见到了太多的流民、盗匪,甚至看到了易子而食,典妻换粮等等惨事....虽也遇到了一些还算平静的治地,可没有一处有陇县这样的生机。恍惚之间,骞珪都仿佛觉得他来到了一个王朝的盛世之年。 因此一大早上,郑左生兴致勃勃在陇县东看看西看看,骞珪反而越来越沉默。 可他面色上沉默,内心却是涌现出了一股压不住的激荡之情。大约他能明白李拱为什么要这么孤注一掷了,若得如此盛世,背负千斤重担又如何?便是死了也能自叹吾之一生,问心无愧矣。 而一切的所思所想再见到昀哥儿的一瞬间,骞珪忽然戛然而止,却又有一阵明悟涌上心头。 他不善观运,却善观气。 在与昀哥儿对视的刹那,他就能看到整个陇县的地脉之气汇聚在他身侧,地气凝聚着人望之气升腾而上,叫这个小娃儿在这陇县之地天然的顺风顺水。 这是陇县地脉彻底激发了啊,也看来这片土地上的人跟这片土地都选择了这个小孩子。 之前骞珪也想过他要的千古君臣,那么那位君该是什么模样。他设想过万般可能,却忽然发现原来君是什么模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要有一颗致天下盛世的心。 他一直未曾寻到,直到今天。 骞珪忽然一笑,世人择主,总是慎之又慎,唯恐对方并无真龙运道。再加这李昀年纪如此之小,他要是现在就一心跟着这样的小娃,恐怕没几个人能理解。 虽千万人,今朝我一人独往。 大约李拱也是这么想的吧。 可骞珪不在意,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也相信人定胜天。李昀只要能秉持着今日所有的赤诚盛世之愿,他就一定送这位小主公在这场天下争龙之中去走上一圈。 60 商人真的很想改变阶层 快乐的童年 “郑公。”昀哥儿终于打量完了骞珪, 赶紧欢欢喜喜朝着郑老头跑了过去。虽然目标是骞珪,但还是得矜持一点。最主要是昀哥儿也在想, 他用什么方法能让骞珪留下来给他打打工。 名利? 人家背靠豫州骞氏,现在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名士,没道理还需要他一个小孩子来给这些东西,关键他也没有啊。 钱财? 有一说一,骞珪不缺钱,可昀哥儿其实蛮缺的, 最近大力发展民生,都需要用钱啊。想了想,骞珪这种人就得用理想、梦想这种思想上的东西来诱惑他, 这样才有可能留下对方。 昀哥儿脑袋转得飞快,人却已经扯着郑老头的衣袖开口,“郑公, 这位就是骞公吧,我阿爹早上给我说过了。我阿爹说让我带你们在陇县逛逛呢,他昨天太累了,现在还在家休息呢。” 骞珪却笑道:“昀哥儿好。” 昀哥儿哇了一声,这帅大叔说话声音也好听。 郑老头吃味地看着活泼的昀哥儿, 哼道:“我可是要当你老师的, 怎么老师说话不好听?” “哪有哪有。”昀哥儿赶紧开口,“学习的事以后再说, 我还小。你们看看,我才丁点大,让我现在就去学一大堆的知识,这不是压迫小孩子嘛,咱们现在不提倡。” “小小年纪, 牙尖嘴利,当心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我长大了要是不聪明了,您是我老师,您能不管我?您不管我,我到时候就打着您弟子的称号,把您那些门生故吏全拜访一遍,总能找出一个有良心愿意照顾照顾小师弟的人。” 好悬郑左生差点没气过去,最关键他感觉昀哥儿是认真的。他真混不好了,这事儿他敢做。 昀哥儿叭叭说完,也怕郑左生真生气,赶紧道:“今天我还得去干好多活儿呢,郑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呀,咱们陇县现在发展得不错呢。对了,你们也赶巧了,今天刚好是陇县三月发一次财报的第一回,你们还能看个不错的热闹呢。” 之前昀哥儿就说一季度发一次财报。 从之前冬季诛杀白马氐酋长到现在,也到一个季度了。 为了这财报的事儿,早两个月李复跟昀哥儿就整个陇县招募财务,还偷偷去领县招聘了。 其实财务在县衙有自己称呼,叫东账房先生又叫司会,可原本县衙财政收入跟支出都比较简单,现在多了很多项目,东账房忙不过来了。 只要条件开得好,这种技术型人才还是能找到一些的。 这不这段时间李复他们一共找了5个账房先生,最后根据性格、秉性考察,一共留下了3个。加上原来的东账房,现在县衙那儿有4个账房先生一起工作。 这个时代已经有算盘了,这些账房先生打起算盘来那就叫一个溜。 不过倒是没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阿拉伯数字,有这些数字的应用真的能节省很多时间,关键是账目清晰了很多。 昀哥儿抽空也对他们进行了培训,这些账房先生很敏锐的,这些数字一接触就惊为天人,差点就想把昀哥儿供为祖师爷了。不过最后他们反应过来,他们供奉的祖师爷是孔子,这确实不能随便换。 不过这也不妨碍这几个账房先生大为敬佩李大人的这个小公子,觉得凭借这几个数字,恐怕这小公子就要流芳千古了。 目前内部已经开始用阿拉伯数字写一些账目,但第一季财报还是全部用的文字楷体。外面的人又没学过,不然他们怎么看得懂,只能等以后普及了就采用数字财报。 一路往县衙那儿走,郑左生就津津有味地听着昀哥儿说制作这财报的原因,还有这三个月时间那几个账房的‘痛苦’。 “这次财报印刷的不多,主要是在县衙口的公告栏那儿贴一版,我让县衙的县丞叔叔在那边读,还有让两个账房先生给有疑问的县民解答。 咱们总说父母官父母官,可大部分的县长只做了父母对子女的威严与说一不二,却从来没有为所在任地的‘子女’们考虑考虑。所以咱们梁国现在当好官的人不多了,很多百姓也不相信当官的,甚至出现了畏官如虎的情况。 咱们是来治民的,又不是来为虎作伥的。出现这种原因,归根结底就是朝廷失去了公信力度,下派的官员更是失去了民意民心。我想要阿爹改变这种状况,那就只能从陇县做起了。 当初为了剿匪建村,我跟阿爹也募捐了不少钱财的。可不少人募捐是看我阿爹的那些乡勇现在兵强马壮的,不给万一就抢呢。想着花钱买个平安吧,哪一任县长不贪点呢。” 这是真的。 虽然有一部分是想获得村庄冠名权,比如现在的大村之一良栖乡,就是一个陈氏大户募捐得最多,他甚至还自己雇用了一些人去尽快建村。 现在村还没建好,他就命人凿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又找名家镌刻了良栖乡三字。然后让人把巨石抬到了村口,把这块巨石充作村碑。 分配在良栖乡的那些流民当天还对着村碑磕头,表示会世世代代铭记陈氏仁善,可算是好好满足了那位大户享受别人感恩、感激的心态。 募捐了这么多钱,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总之他们基本都是想着这些钱有三分之一真用来做事就心满意足了。 李大人已经这么好了,拿点钱怎么了? 可昀哥儿觉得没必要,李复既然图谋的是天下,那就没必要在这点小钱上就折戟沉沙。 所以主打一个真诚! 你们以为是开玩笑?不是,这些钱我李氏一份不要,甚至自己倒贴也要把整个陇县给拉扯起来。 昀哥儿讲话语速很快,有时候又夹杂一些他没听过的词汇。郑左生开始就当是小孩子的炫耀话来听,可是越听昀哥儿说,他的面色就越认真。 他真的没想到,昀哥儿这么点大,竟然对民生还有人性把握得这么深刻,这真的是个孩子? 而骞珪则一直在认真听昀哥儿的话,越听越琢磨他就越觉得真的是没想到啊,李复这样一个少敏少勇的人,竟然会生出教育出这样的孩子。 这个小主公比他想的还要出色,骞珪怀疑李家祖坟那儿现在是不是在冒青烟? 等他们一路到县衙,骞珪就发现公告栏那儿已经贴出财报了。 财报用的纸张已经在公告栏上贴好了,印刷倒是不难,现在活字印刷技术已经很完善了,主要是这纸还是挺珍贵的。 ——当当当 县尉早就敲响了铜锣,然后在那儿喊:“财报出了啊,你们自己去看。看不懂有县丞在读,旁边还有账房在,看不懂可以问!” ——当当当 县尉反复敲锣重复。 公告栏那边挤满了人,大多都是不识字,少数有几个看得懂就挤在最前面,从上往下看,先是看到收入。 大头就是之前剿匪所获,没想到有这么多。还有就是捐款,之前也问过捐款人了,是要匿名还是不用。大部分人都不仅不要匿名,还要求把地址加姓名写上,得让别人看看,我某某大善人是不是个大好人! 于是不时就有人喊出来,“好,不愧是我陈氏之人!据说早年贩盐起家,还说祖上害过人,可今日的陈公却如此大义,想来传言有误!” 那位陈大户也混在人群中,听着别人一声声地夸他大义,整个人就跟三伏天喝了一大碗凉水一样,爽!这钱花得值!最关键是这李大人真没贪污,把他钱真的全用在新村建设上了。 这会儿又听到县尉喊:“这财报咱们这儿还有二十份,有人要买的吗?李大人说了,一份三两银子,要的买回家可以慢慢看。” 可大部分人都不识字,他们看公告栏就够了,他们不会买。三两很贵,可它明晃晃针对的客户就不是这些人,而是那些有钱人。 陈大户一听,当即就走了过去。 看到孔武有力的县尉,陈大户还是犹豫了一下的。自古以来,商人地位都低,梁国开国以后更是低到地下的尘埃中里面去了。 就比如他,在家随便怎么穿,可今天因为要来县衙门口,陈大户里面虽然穿着好衣服,外面还是罩了一层麻衣遮挡了一下,不然可就是违法的。 见官就畏惧,这几乎是商人在这样高压下刻在骨子里的通病了。要不良栖乡他会直接叫陈氏乡,但想到这样太高调,惹来李大人不满就不好了,想了想陈大户也没敢。 这会儿跟他一起过来的有七八个,陈大户打眼一看还有几个可都是彼此认识的,一时大家只是尴尬笑了笑。 县尉一眼就瞅见了他们,这几天昀哥儿给他们培训过的。 县尉立马笑道:“几位要买啊?三两银子一份,这银子啊以后都是归入县衙财政收入之一,也是划入公账都用作陇县建设的。 以后咱们不止可以购买,还可以订购。咱们订购是按照半年、一年起订,半年订就便宜一两银子,一年订也是便宜一两,但是年底咱们会送一份年底特别刊,专门答谢您的一年订购。 而且咱们订购了之后,您可以选择每季度自己来拿或者是留下地址,咱们的衙役按照地址上门给您送去。” 陈大户这些人一下都有些受宠若惊,县尉在陇县这儿县长之下第一人了,平常他们这样的商人托关系人家也不一定赏脸来吃饭的,这会儿竟然跟他们笑着客客气气说话。 这财报一个季度才出一版,一年不便宜那一两也就十二两银子,他们还真不怎么心疼。 可要是花这点钱,不仅让他们有种参与到了政务管理中的兴奋感,更关键是能跟县衙县尉、衙役打好关系。 他们这些商人,真的是死都想往政治上走啊。 可是朱渊觉得商人低贱,不得从政。这一点上,满朝文武再打出狗脑子了也是统一认定的。 说真的,这是陈大户第一次感觉到当官的除了要他的钱外,还给予了他尊重,反正心里倍儿爽。 当时他就问,“可以订三年的吗?”没别的意思,就想在李大人那儿冒个头,记住他一下。 旁边其他几个对视一眼,商人逐利,这事儿他们看到了很大的‘利’,结果你个陈狗竟然马上就卷起来了!? 呸! 于是他们也马上问,“这点钱不算什么,就是支持一下李大人,我们家订五年的。” 县尉马上笑道:“不能,我们最多就是订一年,要订的咱们登记一下,回头李大人要过目的。” 陈大户这些人赶紧过去排队,就想自己的名字在第一个,这不说不定第一眼看到了自己也能留个好印象嘛。 昀哥儿跟郑左生他们就站在不远处看,这会儿昀哥儿虽然跟郑老头说话,却有意无意看向骞珪,“郑公你看,本来就是募捐的钱财,应该用在百姓身上。可我只是做了理所应当的事,他们就如此感恩戴德,这是朝廷的失职啊。” 郑左生长长一叹,“受教了。” 他在成纪县时常忧虑百姓,忧虑朝廷,他能讲出一堆的大道理,可却无从下手去哪里改变这种状况。 到了陇县,反而看到一个三岁的孩子找到了方向,从小事做起一点点地让百姓重新信任官吏,不再畏官如虎,也为县衙开辟出了新的财政收入。 在民生一道上,他不如昀哥儿啊。 昀哥儿赶紧笑道:“别别,您别这样说,就是我这儿实在太忙了,您是不知道我跟阿爹现在都是忙到大晚上才回家。我还是一个孩子,是生长发育的时候,我娘亲都说我了,这样下去要长不大的。” 郑左生赶紧蹲下来捂住了昀哥儿的嘴,竟然跟个寻常老人一般急道:“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他对自己的亲孙子都没这么上心过。 主要是郑左生真的觉得这陇县可以不要一个郑左生,但不能没有昀哥儿,不然陇县现在世外桃源一样的生活顷刻之间就会消失殆尽。 骞珪听了则是一笑,顺坡而下,“在下现在并无官身,这李巍跃之乱也不知何时停歇,恐怕要在凉州等个几年了。 为了不荒废时光,索性找点事做。不知道在下能不能在陇县这儿谋一个差事,也为小主公分忧几分?” 郑左生起身眉头一跳,骞珪像是说的玩笑话,可实际他从不轻易说笑,也不会故意对昀哥儿戏称‘小主公’这样的话,除非他真动了心想要留下来! 昀哥儿可不知道郑老头想的,只觉得他铺垫这么久,可不就是等骞珪这一句话嘛。 哈哈哈哈,这位帅大叔可真上道。 对嘛,留下了给他打打工,为李氏的造反事业添砖加瓦,以后好处大大地有! 郑老头这才发现,好啊,原来李家父子‘早有图谋’,可骞珪也是‘神女有心’,他们这分明是双向奔赴,合着他就是个冤大头中间人! 呸! 昨天你骞珪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还嫌弃李复来着。 郑左生又气又笑的瞪了自己友人一眼,然后得到骞珪的微笑以对。 61 本宗带来金银珠宝 快乐的童年 要说人家是名士呢, 盛名之下无虚士这话是有道理的,自从骞珪答应给昀哥儿打工后, 昀哥儿立马就拉着骞珪进行交接。 主要是把统筹的事交接过去。 这太烦了,那些账目支出、乡勇每月工资领取,还有要给他们做衣物,购买成衣太贵,所以要采购布匹、衣帽、棉絮等。然后根据统一的样式找织娘来做衣物...... 以上不一而足,看似简单, 但真要把昀哥儿脑子里面一堆想法的事一件件落地,那是真烦啊。 李复忙得脚不沾地,现在一下班到家书都不读了, 倒头就睡,有时候看到昀哥儿都怕。 可给骞珪之后,这帅大叔不仅在县衙旁边买了个房子, 还把一部分的生活用品搬进了县衙里面,忙的时候就吃住在县衙里面了。 本来县衙内部就是有屋子的,但李复不要住。 因为是给县长住的,房间还挺大,足够一家三口住了, 这是朝廷给县长的福利。李复不住, 骞珪刚好可以用。 这才是卷啊,昀哥儿真觉得委屈这帅大叔了, 他简直就是在自费打工似的,而且每天干这么多事他竟然不累,还特别的精神。 甚至有一种只要能为李家造反事业添砖加瓦,他就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决心,这真是老板最喜欢的员工了。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骞珪都替他工作小半个月了, 这期间郑老头还是留在陇县吃吃喝喝,也没见他回成纪县的想法。 这不今天昀哥儿努力提溜着一个食盒,可是县衙的门槛太高食盒太重,他人能双手撑着那个高门槛迈过去,食盒却不行,而且也怕撒了。 昀哥儿顿时气得叉腰:“老郑头,帮我拿呀!” 郑左生差点没被他这一句老郑头给气死,但他也看了半天这个小短腿的笑话了,还是上前提起了食盒。 昀哥儿满意地点点头,直奔骞珪的办事处,“骞公骞公,我来找您啦。” 骞珪远远就听到小主公活泼的声音传来,刚放下手里的笔,果然看到昀哥儿小炮弹一样地冲到了他面前。 “主公有什么事?”骞珪在正式入职之后就一直叫主公,相反他看到李复却叫李大人。 懂的人也都懂什么意思,他不是在效忠李复。而叫小小年纪的昀哥儿为主公骞珪也没心理负担,他跟李拱不一样,李拱不会造反却要做个跟佞臣相似的孤臣,注定了他的行为必然君臣离心。 可骞珪却不是,他要施展自己的才华却也会圆滑地跟自己的主君相处。他要做的是周公,不仅能辅助对方成就帝王之业,更要能在死前说出把我葬在皇帝陵墓旁边,我不能看不到我的主君,我们可是天下第一好的君臣关系这样盖棺定论的话。 所以骞珪从不因为昀哥儿年纪小就轻慢他,相反他平常做事很恭谨,甚至他这样的名士还会不着痕迹地拍个小马屁,把昀哥儿拍得挺高兴。 文化人,拍马屁都不显得庸俗。 昀哥儿却不知道骞珪所想,只是高兴地指着郑左生笑道:“这是新鲜出炉的云上牢丸,骞公你工作一天啦,老是一日三餐不整点吃,容易把身体饿坏啊。下次我在县衙这儿请个厨娘,到点就让她给你拿吃的。” 云上牢丸,说白了就是蒸饺。 郑左生有些酸酸的看了昀哥儿一眼,然后把食盒递给骞珪,“什么云上牢丸,你就会瞎起名字,不就是这牢丸不下水煮,是在笼子里面蒸的嘛。” 骞珪一半真心一半假意的眼睛酸涩了下,然后起身道:“多谢主公。” “快吃快吃,别搞这些繁文缛节啦,我阿爹这么严肃的人都被我哄着站着吃饭,哈哈哈哈。” 骞珪端出来之后,下面还有几个小碟子是蘸料,可见昀哥儿准备得细心。 骞珪吃云上牢丸的时候,昀哥儿笑道:“骞公,咱们之前不合格的兵也让他们回乡了,不过考虑现在有不少山鬼王的反叛军流窜进来,甚至凉州境内有匪徒打了山鬼王的旗号劫掠,因此那些不合格的士兵也没让他们完全归田,而是组成了治安队,每天在村里训练半天。这以后,陇县这边的治安一定会得到足够的保证。 而那些征兵之后出兵源最多的乡镇,也在他们的村口敲锣打鼓送了光荣之乡的石碑,就算要再征兵,整个陇县必然会奋勇当先了。” 这些事昀哥儿都是跟骞珪说了以后他去安排做的,做得相当好,不像是以前还得昀哥儿自己出面跑来跑去。 今天拿出来再说一遍,无外乎夸夸骞珪,让他也有点动力嘛。 骞珪这样的员工,工资不是他追求的,他追求的是精神方面的东西,比如说主公的肯定,以及证明他才华的机会。 昀哥儿跑到骞珪那儿,趴在办公桌上认真说道:“咱们可以开始剿匪了。” 骞珪动作优雅,可是吃饭的动作也不慢,毕竟他还有很多活要干呢。昀哥儿说要剿匪,那么就要调配乡勇所需的武器、干粮、药物,甚至要考虑先从哪里剿起,最好还要准备好地图,确认好匪徒所在。 剿匪之后,若有新增流民该如何安置,匪徒若有俘虏该怎么处理。另外剿匪功劳大小如何定义,如何奖惩,乡勇剿匪中若有重伤、轻伤以及死亡等等后续的一系列的安排都要提前操持好。 骞珪是个全能型人才,所以听了昀哥儿的话,他一点没觉得难办,而是刚好吃完放下了筷子应道:“喏,只是主公打算从何日何地开始,我好做后续安排。” “三天准备时间吧,另外就从陇县周围开始,一路扩散出去,最好把汉阳郡这边的匪徒都清算一遍。 那些匪徒本就是流民组织起来的,估计也没什么难度。我倒是怕真有李巍跃的小股叛兵蹿了进来,也不知道邓羌他们顶不顶得住。” “我观陇县乡勇全都悍不畏死,是难得的精锐之兵了,只是缺少一些历练,主公不必太过担心。” 昀哥儿点点头,那边骞珪也收拾好了碗筷,昀哥儿吭哧吭哧提起食盒笑道:“那我去一趟训练地那儿,骞公我明天就选个厨娘照顾您吃饭。还有您每天吃完饭就走走,至少休息一刻钟,不要吃完就干活。我可还这么小,我可不想等我长大了,骞公您身体不好不能再为我出谋划策了。” 骞珪失笑不语。 但他没想到昀哥儿是认真的。 因为从第二天开始,那位厨娘果然到岗,也居住在县衙中。一日三餐拿来了,一定要盯着他吃完。 还说是昀哥儿嘱咐的,不吃完可是要罚她工钱的。 还配了两个无食使徒保护他,这两个无食使徒什么都好,就是每天至少要让他走一两刻钟,不走那些无食使徒就一把给他薅起来。他堂堂一代名士跟小鸡崽似的被人提溜起,别提多丢人了。 可骞珪反而没觉得恼怒生气,相反这回他是真心实意感到欣慰又感到心中有种饱胀的感动。 君若如此,唯有竭诚以报了。 唉,恍惚间骞珪想,要是李拱遇到的是昀哥儿,会不会这条路就不会走得这么艰难,甚至注定是没有好下场的。 压下心思不想,骞珪本来还想再过一两年以后再说的,可无食使徒拖着他满县衙散步之后,骞珪就开始往豫州本宗写信。 不是别的。 一则他希望本宗那儿多派些扈从,然后把他的一家老小送过来。他早已成亲,家中有一妻,夫妻和乐,也生有两子一女。二则是单独给予他交好的他叔叔还有堂兄的一封信,他希望他们能随他的家眷一起来陇县。大致意思是我找到一个好主公了,我打算好好效忠他,你们速来帮我。 等骞珪的信件寄出,陇县轰轰烈烈的剿匪行动也正式开始了。 昀哥儿开始还担心,后来就发现确实他多虑了。大多数匪徒都是一帮吃不下去饭的流民自发组成的。 凶狠一点的劫掠过往行人甚至抢劫乡镇,但基本都是没什么目光之人。今天抢劫成功就杀人放火分粮食,明天没成功就丢下一地的尸体然后回去再招募流民。 一般遇到这种的基本不招安。 还有一种流民真的只是单纯聚集在一起,躲在山里生活。说他们是匪徒,其实更像是逃税的野民,这部分就进行招安。 随着陇县剿匪的大力行动中,以陇县为中心不断延伸,附近几个县的治安系数直接上升好几个度。 一时之间,陇县李大人的这支剿匪队还有李家父子的声望都传扬了出去。有些县衙自己深受匪患困扰的,甚至还自行募捐了钱财请陇县的乡勇兵过去帮忙剿匪。 之后半年中,昀哥儿都忙着让乡勇兵在汉阳郡中到处救火。不仅是名气打出去了,关键是剿匪所获的一箱箱金银珠宝还有一些粮草也源源不断地送进陇县。 昀哥儿看着库存上的数字,心里估算该让整个陇县都免除口赋跟算赋了,因为就算梁国要征收,目前的陇县财政收入能够支撑得起自行支付了。 再则,现在李巍跃反而越闹越闹大,更听说冀州那儿的无食教也跟着举事了。现在中原大地到处是反叛者,各地道路不通,梁国收税的人能不能派得过来都是个数。 这期间反倒是李氏宗族的人竟然来了一趟,可惜李伯不在。对方来了二十几个人,一路风尘仆仆,据说现在的道路太难走了,原本来回两个月的路程走了四五个月。 因为大道危险,所以只能钻各种丛林小路,动不动就要迷路还有遇到各种山障危险。这些人来到李府,带来了好几箱金银珠宝,说是西京本宗给李复还有昀哥儿的支持。并说昀哥儿能得湛卢,那就是李家之幸,只盼望天下稍安之时,昀哥儿能回本宗一趟。 随后他们就留下了一封信,说是李伯给他们的,另外交代姜光、邓羌这些人,以后就全权交给昀哥儿使用了,不必叫他们回去,原先带来交易马匹的那些物资也一并交予李复父子。 说完,这些人也不多留,像是有要紧事一样急匆匆就走了。 昀哥儿还挺可惜,不能再见李伯,可李复却皱着眉,觉得这事儿不对劲。本宗平庸多少年了,出了一个昀哥儿不可能这么平淡。他们这么平淡,地下的祖宗也不答应啊。 昀哥儿却说,“阿爹,人心思变,我祖父早逝,祖母寡居养您长大,随后您求学在外祖母便一病不起,也已经仙逝。之后您回本宗甚少,与宗中相交之人不多,我更是从没回去过,本宗今日能因湛卢之故千辛万苦送来如此多的金银珠宝,难道还不够吗?” 昀哥儿本来就对西京本宗的人没什么印象,现在兵荒马乱还来送钱,可见一路也走得危险重重,他觉得对方做得也够多了。 再打开李伯的信件,李伯信中说到现在本宗内部也有很多事,主要也是为了造反做准备,因为他们打算这一两年内也想趁乱起事,所以比较忙,他就不来了。 钱财不够还可去信,本宗会差人送来,同时希望昀哥儿跟李复好好在凉州发展,列祖列宗都看着呢。 李复反复看着那封信,却皱眉道:“李伯似有未尽之言不便言说。” 昀哥儿却不在意,反正能送钱财说明他们很安全。至于造反扯大旗,凉州距离西京这么远,随便他们本宗的人折腾去。 他发展到现在,也没靠过本宗太多。 看在这么多钱财的份上,要是以后他们起事不顺利,昀哥儿方便的话还是会捞他们一把的。 这事儿暂时落下,昀哥儿收好钱财后就跟李复商量要在整个县分田的事了。之前只在一个堎底下乡搞实验,但现在看来效果不错。当然更重要的是剿匪队的凶气被打出来了,手中有兵,心中不慌。 其他的乡全部搞分地,那乡中必然有大户,这些人的田地就先得交出来。不过昀哥儿不想搞一刀切,这样也会闹出事,甚至把骞珪这种世家之人全部推出去。 所以这事儿要先从调查开始。 62 李氏祖坟只能冒黑烟 快乐的童年 噼里啪啦。 随着大半年的剿匪下来, 凉州这儿又到了深秋。凉州这儿天气冷得快,所以到了晚上的时候, 怕冷的人已经烘烤上了炭火。 李府中,今天比较热闹,因为骞珪、李复、郑左生还有昀哥儿四个陇县巨头都在了。 那些炭火上被昀哥儿放置了几个铁架子,这是今年的时候特意让铁匠打出来用来制作烧烤的。 当然烧烤不是昀哥儿发明的,实际上这个时代很多东西都有了,比如活字印刷、也比如这个烧烤。 不过这里的烧烤叫炙, 而且他们烤的种类特别多,什么羊肉、猪肉、蛤蜊、鸡鸭鱼肉的都是小儿科,这里还会烤什么象肉、驼峰、熊掌等等, 反正无物不可以用来烤。 当然这些只限于上层百分之一的有钱人,下面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连树根的没得吃,贫富差距就是这么明显。 “潘大娘准备了不少猪肉还有羊肉, 关键还有好大一块牛肉!你们有口福了,都自己动手啊。”昀哥儿高兴地把木夹子就着一个碟子递给李复等人,赶紧催促道。 炙虽然常见,但是君子远庖厨。他们这几个文化人自己动手边烤边吃还真没这么吃过。之前第一次被昀哥儿拉着这么团建,一个个还都抹不开面子, 后来习惯了发现这样吃吃喝喝聊聊天也别有一番滋味。 骞珪一笑, 率先夹了一块牛肉道:“这牛肉我可喜欢,我先来。” 陇县跟成纪县现在都在大力组织开荒, 因为耕牛就十分重要。而且本身大部分的朝代都禁止屠宰耕牛,除非牛老了或者自然死亡,就这样也要上报官府,官府查看后确实如此,才允许对耕牛进行宰杀吃肉。 现在的陇县跟成纪县自行出资, 想办法买来了一些耕牛还有驽马,这些都是暂借给各乡拿去开荒种粮了,因此现在对故意屠杀耕牛上现在也管理得极其严格。 今天这头牛还是前几天开荒从半山腰摔了下来,当场腿摔断,估计还有内脏出血等症状。治了两天真不行了,这才由官府出面宰杀,然后拖到市集上发卖。 一年到头,昀哥儿自己都只吃到了这一回牛肉。 郑老头也不甘示弱,麻溜选了一块。之前他跟骞珪一起来陇县散心,不过散完心看到自己的好友留在陇县发光发热,又看到陇县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这老头在李府家混了半个月吃喝后就找到了昀哥儿,跟昀哥儿说我看你小子精力十足,帮我把成纪县也管了吧,反正两边也近。 他是认真的,当时本来想挂印走人的,跟昀哥儿说了之后还麻溜回去一趟把县印给拿了回来。幸好他挂印离开这事儿县尉他们还没往汉阳郡那儿报,不然新的县令下来他可就麻爪了。 郑老头现在跟李家的关系比较微妙,他好歹是做过博士仆射的人,政治觉悟差一点但也不代表傻。 李家父子那点小心思,他多多少少也品味出了一些。 郑左生也是真没想到,李复这样一个全靠毅力才读书读出一点花头来的人竟然内心有这么大的想法。本来野心也只是野心,偏偏让他得了个昀哥儿。只是郑左生看破不说破,因为说破了之后他也不知道怎么跟昀哥儿他们相处了。 骨子里郑老头还是忠于梁国忠于皇帝的,要是昀哥儿喊他举旗造反,他第一个不答应。可一想到成纪县那些可怜的百姓,郑老头就实在不忍心。想救他们,朝廷帮不了,可昀哥儿却能。 于是郑左生就装傻,昀哥儿也是看破不说破,就一直跟郑左生嬉闹打诨。反正还没到举旗的时候,大家目前目标还是一致的,也就暂时不用考虑太多。 看大家肉都烤起来了,昀哥儿就笑道:“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过年了,到时候我让邓羌他们从外面回来。也忙了一年了,他们也该好好休休假。 骞公,还得麻烦你安排一下,过年之前咱们开个年终总结会,到时候不仅我们参加,还要让各乡派出两个代表、乡勇队出两个以及衙门的那些账房、衙役都出一个人,咱们都说说看一年以来做了什么,然后规划一下明年要做的事。” 骞珪一笑,他这个主公真的想法很多,可是这个做法也真的很务实。跟昀哥儿在一起合作久了,骞珪就发现昀哥儿很喜欢做事之前提前计划,然后把困难都列在眼前,最后一步步去实行。 总之他做事很踏实,就跟个积年老吏似的,还对底层一些官员的想法特别了解,也愿意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并解决问题。按理说昀哥儿再早慧,可他也是李府中人精细认真养大的,竟然一点没有何不食肉糜这样的情况发生。 就连他自己,小时没有游学之前也是一派天真,甚至认为再苦的人也不过是跟他家下人一样,穿着粗布但却干净的衣物,一年四季都能吃饱还能逢年过节吃顿肉,只是说买不了绫罗绸缎跟银镯金钗罢了。 真是不知道李复是怎么生出这样的孩子,他们李家按理说祖坟冒不了青烟,冒黑烟还差不多,哪里来这么大的气运。 骞珪现在已经是自己人了,他寄出书信让自己妻子儿女都来凉州后,这事儿就跟昀哥儿说了。能让自己举家搬来,这说明骞珪是真把自己绑在李家的战车上了。属于劳资可是拿全部身家梭/哈了,是好是坏就你了。 当时昀哥儿真也感动了,他还担心这帅大叔以后要走呢,没想到人家不声不响把家里人都赌上了。 就是现在路上难走,骞珪的妻子身体不太好,一个月前还差人送了一封信来。说他们已经在半路上了,只是骞珪的妻子染了风寒生病不能赶路,所以先找个地方休养一下,大概在今年冬天能到,快一点刚好赶上过年,让骞珪不用担心。 也因为骞珪这么地道,昀哥儿也不瞒他了,当时就把李家祖上是谁都跟他说了。顺带昀哥儿还带他去看了看湛卢,昀哥儿不迷信,可这个时代的人信啊。 古人造反都喜欢提前弄出一点异象来,比如陈胜吴广模仿狐狸在晚上喊大楚兴,陈胜王,刘邦也搞斩白蛇起义这些东西,总要给别人增强一点信心嘛。 果然骞珪看了湛卢之后越发兴奋,连夜又写了两封信给自己本宗。 就是骞珪一直不理解,如果李氏祖上是曾经的周朝,那么当初国破城亡的时候,周朝龙脉肯定已经断绝。而且随着国破,就算还有龙气残存,可这龙气之中一定也会灌入大量的煞气、死气、颓败之气等。 也就是说,普通人家就算气运平平也保不住哪天还是能出个个例,哪天还就祖坟冒青烟了。 可亡国皇帝的后代就不行了,他们的气运早就跟龙脉相连。得意时就算自己出生气运平平,那也有真龙气庇佑,这就是所谓的龙子龙孙跟天潢贵胄。 可倒霉时他们也被龙气牵连,几乎不可能再出什么人才。就算出现气运宏大之人,也会被颓败龙气侵扰,从而气运逸散,泯然众人。 这也是为什么所有亡国之后企图复辟,从史书记载至今就没有一个成功过,甚至后代中再出什么其他方面的卓越人才都难。 哪怕当初蜀汉刘皇叔再定汉祚86年,可那也是因为当时就算天下大乱,诸侯并起,曹魏谋逆也一直没杀了刘协,汉朝龙脉几近断绝,可不是最终也没彻底断绝么。 最后刘皇叔出蜀,以披心沥血之心才让天下百姓重新对已经有405年统治的汉朝燃起信心,最终以怏怏人心凝聚大量人望,重新塑造了龙脉。可惜龙脉重塑还是不能长久,最后再续命86年的汉朝还是分崩离析。这样的汉朝灭亡后,后代都不能成功复辟统一,何况只是统治了276年的周朝。 所以骞珪知道这个事儿之后一直觉得李家是冒黑烟的,不是诅咒,他说的是实事。现在好几百年过去了,要是还有残存龙气,里面也一定包含了曾经亡国时百姓的怨憎与杀戮煞气。 这种情况下,湛卢是不可能选李昀的,或者李家的任何一个人它都不会选。 可事实就是湛卢在昀哥儿手中,而且湛卢已开锋。说明湛卢不是借昀哥儿之手最终到达它真正的主人那儿去,它就是选了昀哥儿。 这事骞珪一度想了好几个晚上,差点还怀疑李昀跟李复的父子关系。 后来他也想通了,管他呢,反正他选择的人是昀哥儿,湛卢在昀哥儿手中就好了。不在昀哥儿手中,他才要想办法把那个湛卢的主人给嘎掉呢,危险要扼杀在摇篮之中。 昀哥儿看骞珪边烤肉边思索也不说话了,于是继续道:“今天除了吃烤肉,最主要的事就是商量一下陇县跟成纪县分地的事。” 说到这个,郑左生跟骞珪面色都严肃了起来。 自古以来,统治者都想动土地。可是这玩意儿真的很难动,一般要变革土地的事儿,都相当十分地难办,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之前只是堎底下乡搞实验,地方小还好弄。要是这两县都动土地,那别人就知道这就是李氏的施政理念了。 这样一来,昀哥儿几乎动了别人最大的蛋糕,那些世家、豪族恐怕第一个不答应。 孤注一掷到了李拱这样的份上,也没敢说天下变法从丈量土地开始,而是折中选了屋间税。 如果以后扯旗攻城,为了不让自己的土地被拿出去分,这些人千年的积累啊,拼起命来不好说。就说骞氏在豫州,那也是世家大族,家中田产不可胜数,难道也要全部交出去? 一个不好,昀哥儿要成为天下公敌的。 昀哥儿知道这一点,而今天举办这样一场烧烤会,最大的目的就是统一自己人的思想,尤其是骞珪的。 63 千古霸业从今日起矣 快乐的童年 烤架上的烤肉已经在吱吱冒油了, 昀哥儿翻着烤肉想,估计现在郑老头跟骞珪的内心就跟这作响的烤肉一样, 一下煎熬起来了吧。 骞珪跟郑老头都是有梦想的人,也想打造个太平盛世。但是土地这事儿吧,实在是太大了。 他们心里也有些发怵。 昀哥儿将烤好的牛肉放在两个碟子里面,然后对守在不远处的狗子喊道:“狗子,帮我拿去给娘亲还有二娘,快点去, 别让烤肉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狗子麻溜跑过来,端了碟子就跑。 “重新烤, 咱们还有很多呢。”昀哥儿放好了生牛肉,这才道:“骞公,咱们不说梁国如今的困势, 只说从三皇五帝开始,咱们这片大地上的朝代一直都是统一、灭亡再统一。 千古第一人如始皇帝,开始也想以始皇帝起而后传一世二世至万万世,实则不过一世而亡。 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以古为镜, 可以知兴替。从历史各朝代的兴衰更迭来看,往往都是刚刚开国时百废待兴, 而后迎来中兴盛世,最后盛极而衰。这就是天下大势所趋啊,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为何会有这样的大势,这都是因为每个王朝新建之时都是刚刚经历过多年战乱, 中原大地人口死亡极其惨重,甚至不少豪族、世家也会在战争中遭受兵乱而破家灭族。 一旦天下初安,那这个朝廷就会处在一个人口稀薄却空地极多的状况。只要这个皇帝不傻,稍稍休养生息就会得到一个盛世。 而到了中后期,原本百姓手中的田地就开始因为各种原因集中在了少许人手中,作为以农业税为主要税收的朝代,这种情况下基本都会造成百姓破产,而那些大量集中土地的人却不会交税,反而还想从他们身上压榨出最后的血跟汗,于是活不下去的人只能造反了。 于是下一次造反就开始了,等再一次通过战争死去太多人之后,就会有一个新生的朝代顺应天命而生,如此反复。” 郑左生握着夹子的手在抖。 他听到了什么...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一个四岁都不到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他甚至还没有正式开蒙,不过是跟李复还有他学了一些字,然后自己看了一些史书而已。 郑左生甚至极度不可置信去看李复,这是你李复能生出来的孩子!? 这不是早慧,这是天生圣人啊。 郑左生一面惊恐地意识到这样一个孩子,梁国已经大乱,现在群雄并起。可就冲昀哥儿这样的才情跟认知,他合该有资格在这场天下筹谋中走上一场。 可另外一方面郑左生也痛苦于这个孩子为什么是李复的孩子,如果他是梁氏后人,这梁朝国祚最少也能跟刘皇叔一样力挽狂澜,再延百年啊。 骞珪则是认真思索着昀哥儿的话,这样的道理他不是不明白,这是昀哥儿总结得太过透彻,连他都无法这么简洁干练地说破王朝兴衰更迭的原因。 “所以我想实现真正的溥天之下,莫非王土。②就跟堎底下乡一样,所有土地全部收归公有。我可以分配出去,但是不允许买卖,这样就能避免以后土地大量集中在个人身上。 我知道咱们是官兵,不能做强抢之事。所以我一个月前就已经派出了人去两县做调查,体察民情的同时也自己做实际考察。 对于个人手中土地大量集中的人,目前我出了三个方案。第一种是经过调查之后,发现部分大户在集中土地的过程中手段极其残忍,几乎是以坑蒙拐骗或者强买强卖等方式收取的他人土地,甚至在这个过程中逼死过大量人命,那就是罚没田产收缴钱财并将人收牢处置。 第一种就是经过调查,手段相对温和地取得了田产,并自己手中甚至可能有隐田或者他人挂靠田产等。那么隐田、藏田跟挂靠部分全部没收,而其余部分则以高于市场将多倍的价格买下,收归公用。 另外就是豪门世家这些人的田产,一部分李氏可以承认他们田产继续归他们自身,不进行没收甚至分田的时候还会依据人口给他们分新的田地。 但这些不没收田产要额外登记造册,他们同样不得私自买卖,并要认可在九十九年后,这些不没收田产重新回归公用,之后由朝廷进行分配。” 这是昀哥儿对世家豪族的妥协,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每个人都不可能尽善尽美地解决所有事,九十九年啊,谁知道百年后会发生什么事呢,短命的王朝又不是没有。只要李氏承认这一点,估计那些世家大族的接受度会好很多。 这些历史遗留问题,到时候就交给下一代去处理好了。 再说也不一定是下一代,昀哥儿摸了摸自己白嫩嫩的下巴,他还这么小,努力活活说不定就活到了。 果然越听到后面,骞珪凝重的神色就稍稍散去了一些。要是这样的话,是还有缓冲余地的,至少不会让一些世家大族的反叛心那么重。 而且如果最终结果真的按照昀哥儿这样去走,这简直就是真正的打造一个万世之基的王朝啊。 骞珪只要一想李氏周朝复辟,然后又打造出一个万万世的王朝,他整个人只觉得一股热血窜到大脑! 这样的王朝要是诞生在他手上,那种成就感!!! 最最关键的是他的名字一定会流芳千古,为世人铭记。骞珪这平常把优雅做到极致的帅大叔,这会儿都激动得面色通红。 倒是郑左生难受死了,昀哥儿说到后面简直就是在明明白白地瓜分梁国了。这梁国还没亡呢,你也撑死还只有两县之地呢,已经在想统一天下之后收田分田的事了? 这椅子坐得是真难受啊。 郑左生不顾礼仪的扭来扭去,再一看,好啊,李复这当爹的一句话都不说,埋头就是一个猛烤牛肉。 这到底谁是儿子谁是老爹!? 你李复倒是说句话啊。 可李复不说,他甚至给了郑左生一个无奈的笑容。昀哥儿的想法太多,他是跟不上了,但总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那就按昀哥儿说的来,他自己几斤几两李复还是脑子很清楚的。 所以就连骞珪叫昀哥儿主公,叫他只是客气体面地叫一声李大人,李复都不生气。 嗨,你主公还要叫我爹呢。 好一点说,现在李复心态越来越好了,自得其乐。玩笑一点说,他还是有几分阿Q精神在身上的。 郑左生气得不行,但确实还想再听听也不愿意走,索性也埋头烤肉。 昀哥儿又端了一碟招呼早就回来的狗子,“这给你狗子,不够一会儿再来夹。” “嗯嗯。”狗子闻着砰香的烤肉美滋滋地吃去了。 狗子离开后,昀哥儿笑道:“阿爹,这个帮我打开一下。”这是一个长长的木盒,今天烤肉会议之前,昀哥儿就让人搬来了,连李复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其实之前昀哥儿说的三个方案,之前已经单独跟他谈过了,也让他进行了查漏补缺。 所以李复没怎么抬头只专注烤肉,他心里多少是有数昀哥儿会说什么的。倒是这个木盒,他真不知道是啥东西。 一打开,里面竟然是一个画卷一样的东西。 “这是?”这下其他三巨头又被吸引了过来。 “阿爹,帮我把这幅图挂在这个展示架上。”架子昀哥儿都准备好了。 等李复挂好,几个人都傻眼了,因为这好像是一张地图?只是这地图他们看不懂,不知道昀哥儿是什么意思。 昀哥儿看向骞珪认真道:“这分田收地我是势在必行的,世人再反对我,我也是要做的。但是我想过,李氏若得天下,难道真要这么独,不给别人一点好处吗?所谓从龙,人家也付出了极大的勇气跟魄力,为的不就是一个后世子孙的万事无忧?” “所以骞公,分封!实封!” ——咚 郑左生手抖了下,手里的盘子直接砸在地上。 李复这会儿也不淡定了,急地想反驳,但又想到昀哥儿不傻,还是先听听他怎么说。 骞珪这样只重视理想不重视钱财的人,听到分封一字心就狠狠抖了下。分封不怎么样,关键是实封啊。 自从始皇帝统一天下之后,没有一个皇帝会傻地玩儿实封,还是外姓实封。人心易变,你分封出去的人他会忠诚你,可他的儿子呢,孙子呢? 这直接会变成国中之国,诸侯时代。 现在谁造反喊实封看看,一定比喊其他口号更吸引人,但别人也一定觉得他是个傻子。 “主公,您的意思是?”骞珪能听得出来,他的声音中都含了几分期待。 昀哥儿果然看到郑左生这样的倔强老头,这会儿都浮现出一丝渴望。他不要,他家里人肯定也很想要啊。 昀哥儿在盒子里面找出一根早放好的小木棍,然后指着一块地方说,“看这里,这里是我根据梁国目前的一些地理信息画的图,也就是梁国在这张地图上,它的占地面积就这么大!” “这里到这里,我给它取名叫亚洲,这是欧洲、非洲.....这里是大洋洲,是大片的海水以及各种海上岛屿。看这里,这块岛屿的面积高达七百多万平方公里,环境优美资源丰富。 诸位,世界很大很大,外面的资源很多很多。等到了以后,我们可以造大船沿着海路出发,也可以预备铁骑从这儿一路横扫过去。 我答应你们,只要打下的土地足够多。贡献大的、战功多的...这些地方统统可以实封!” 海外路程太远,打下之后不好管理。但也总比打下之后,回头李氏军队一撤军,然后土地重新被土著拿回去要好。 那就分封,全分封出去!就算以后不认宗主国了,李昀也要肉烂在锅里。 郑左生三个都傻眼了。 这个时代是真没世界地图,所以他们看到这样一张地图,更在昀哥儿告诉他们这是什么图后,他们人都不好了。 昀哥儿之前就跟李复不断沟通,又查看这个时代的梁国治理版图。然后他就发现这个世界的发展跟大学生昀哥儿那儿的是不同,可不同是从那位刘皇叔开始的。 至于其它的几乎都是相同,再用梁国版图作证,这张大学生昀哥儿那儿的世界地图完全可以通用。幸好大学生昀哥儿学的文科,为了学好历史有一手手绘世界地图的本事。 “这这这图......”李复手都抖了。 “阿爹淡定,这张图应该大差不差,我这段时间憋在您的书房,几乎把那些杂书全看了。其中就有不少杂书是记载一些海上见闻录、海倭荡寇志等,这些杂书都简单描绘了海外的各地海岛,风俗,我归纳总结了一下。 而且在扬、荆、广三州一代早就有很多金发碧眼的异族人出没,这些人有不少就是渡海而来,您不相信将来可以去那儿看看。” 骞珪刚才也一直在激动,这会儿终于平静了下来。 若是昀哥儿所画世界地图是真,那这世界何其之大啊。以后李氏兵锋更会踏遍这世界每一个角落!? 骞珪觉得疯了。 如果原先他的目标是辅助一代帝王,成就君臣相得的千古佳话,他的目标跟所有争从龙之功的人一样,其实都平平无奇。 但如果是真正的争霸天下呢。 他能感觉到他彻彻底底地兴奋起来了,为了这个目标,骞珪现在觉得昀哥儿做得真对啊。 那些世家大族就应该没收他们的土地,只有国内彻底掌控,才能够一心一意开拓外在! 而且实封海外之地!这就跟一块胡萝卜挂在驴面前一样,眼馋的不行。 虽然要背井离乡,大部分人不喜欢离开故土,可实封又不一样。那片土地会变成你的,彻彻底底永生永世属于你的家族,只要不被土著干掉的话。 相当于去海外做自己的小皇帝啊! 你说什么,你老了你不想折腾不想去?可你的后代里面一定有人想去的。 骞珪真没想到,简单的一场烧烤会议,在这样的小庭院中,他们几个人定下了一场千古霸业之策! 骞珪深吸了口气,认真说道:“主公,这张坤舆万国全图小心收好,明天我们就开始清田吧。” 千里之途,从今日起矣。 64 郑老头摇人与年度会开始 快乐的童年…… 骞珪是个很能办事的人, 尤其是在昀哥儿说服了他之后,更是没有把那张堪舆万国全图收起来, 相反昀哥儿把它装裱在了他们县衙办事处的墙上。 昀哥儿说这图就这么放着,以后时不时就能抬头看到外面的天地,激发一下斗志跟动力。 于是怀着满满的斗志,骞珪就开始操持收田分田的事了。 首先是针对一个月昀哥儿收上来的各乡情况分析报告,各乡都有不同的情况。有些大户做的事真的算是人神共愤,打死对方双亲更当面jian淫对方妻女, 骞珪看了都维持不住涵养,提刀就想给对方来上一刀。 这种人直接就派县衙把他们全家都抓了,然后让乡里的苦主在乡村口当面揭发他们所做的恶事, 光明正大收监判刑。 有一部分人则相对温和一些,虽然买田的时候也是特意压低了价格,可总体还是雇佣本乡乡民耕种, 没闹出人命。这种就只是没收部分,属于他们自己家的那份还是以购买为主。 当然实际分田情况不是这么简单的,人心难测。 有的人出于嫉妒,也有不少会诬告大户,将小事扩大化来讲, 说白了就是不愿意对方获得这么大一笔卖田钱, 见不得别人好。 也有人奴性到骨子里面了,觉得衙役一走, 这乡里还不是大户为所欲为?他们这些人现在叫唤个啥,当心被别人秋后算账。 这分田到自己头上这样的好事,竟然叫唤得比那些被分田的大户还要不耐烦,思想工作还难做得很。也有的人跟当初的堎底下乡有一样,抽签之后对田亩不满意, 闹事想要重抽。 以上的事等等不一而足,因此接下来几天昀哥儿都没看到骞珪,他这段时间门都是在两个县的各乡到处奔走,忙着处理一个个冒出来的问题。 昀哥儿觉得骞珪实在太辛苦了,于是就扭头去找郑老头。 “你也去帮忙啊,成纪县你才是县令。” 自从烧烤会议开完后,郑老头对昀哥儿避而不见了起来,今天才被昀哥儿逮出来。真的没办法,现在李氏造反的心简直就是路人皆知,至少他们这些亲近的人全知道得清清楚楚了。 可这对他这样一个心里还惦念梁朝的人来说,太难受了。 “郑老头,你现在是为了百姓,不是为了我。一天天在房间窝着干啥,你是在浪费光阴啊。有个伟人曾经说过,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当长眠,你以后有得睡的。” 郑左生被他的歪理邪说气得胡须都要歪了,“哪个伟人,我读那么多书怎么没看到过?还有我也读了不少杂书,怎么画不出来堪舆万国全图,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说出来憋着坏呢。” “那是你笨。”昀哥儿笑道:“行了,我跟阿爹又不会连累你。只是成纪县的事你真得管,骞珪都要累死了,你不是门生故吏很多吗,你自己不行,你写信给你的那些弟子们啊,让他们来帮帮你这个老师嘛。” 郑左生哪里能听不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什么来帮他,是找来人帮他们李氏父子造反吧。 不过被昀哥儿一打岔,郑左生确实心情好了一些,甚至还下意识按照昀哥儿的思路思考了起来,看看他的哪些弟子比较合适来这儿。 “对了,孟老头呢,他不是很能说的嘛?觉得自己很能干,只是不屑于给梁国效忠罢了。现在不是给梁朝做事而是给我阿爹干活,他们还是朋友呢,孟老头一定愿意的。郑老头你快给孟老头写个信,让他也来发光发热。” 发光发热。 一天天地净说奇奇怪怪的词汇,偏偏有时候仔细一念叨,发现还挺有道理的。 不过郑左生还是被昀哥儿说服了,李氏父子毕竟还没举旗,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置那些百姓不顾。最终郑左生还是写了三封信,一封给孟幞,另外两封是给他的两位故交好友的。 昀哥儿满意地看着信件被拿走,整个人趴在郑老头的桌子上,也不在意郑老头的冷脸笑道:“老头,我看你确实也不适合管理政务,等田分完了,明后年我打算开办学塾,你还跟在中枢一样教书行不行?”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比如郑左生就特别适合干教书的活儿。 昀哥儿没想到陇县跟成纪县的事会这么顺利,本来预估学塾还得好几年以后才能办呢,但现在看来可以开始慢慢实行起来了。 不仅仅是为了提升普通人的识字率,更多的昀哥儿是想培养适合自己用的底层业务员。 骞珪这样的名士是很好用,做事起来抵十个他们李氏父子。可是再如何,底层业务员还是基础,而且这些人的思维其实比骞珪这样人好控制,很容易就能让他们认同昀哥儿的想法,并真正去维护他的政策。 郑左生沉默了,不过也没沉默太久就点了头。 主要昀哥儿身边的每个人都物尽其用,就连狗子都老是上上下下跑来跑去帮昀哥儿做事,显得他特别空。 郑左生也受不了自己真是个没用的老头这件事,可处理政务他不擅长,练兵也不行。 现在让他去教书,虽然教的不是那些成年学子了,但小孩子也是可以的。昀哥儿老是指着他自己说过,下一代才是未来的希望,一定要好好对待他们。 看郑老头答应,昀哥儿立马笑嘻嘻去扯他衣袖,“走走,那家牢丸店铺今日按照我说的做了韭菜鸡蛋馅儿的云上牢丸,香得很,我请你老头,咱们马上去吃。” 郑左生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只是口中却说道:“你先来叫我的,没叫之宜去吃过?还有,你小子现在没大没小叫我郑老头就算了,怎么还越来越简便直接叫我老头了?” “嘿嘿,老头你不会吃醋了吧?”昀哥儿带头欢快地往前走,“你放心,我晓得你是我最敬爱的老师,我长大了就直接跟你学习。这次的云上牢丸新品我第一个叫的你,我阿爹都没告诉......”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地走,欢声笑语传得挺远,在这样的乱世能看到这样的情景,看着也让人心情舒畅。 跟郑左生吃完,昀哥儿还打包了好大一个食盒。晚上回去的时候给他娘亲、翊哥儿他们都去尝尝鲜。 几天后。 邓羌他们虽然晚了几天,但还是风尘仆仆赶回了陇县。 现在的这些乡勇兵一个个看上去都是满脸风霜,有的脸上或者手臂上也都添了不少伤疤。 可同样,那种百战之兵的气息也已经出来了。四百多人一路骑马而过,那呼啸而过扑面而来的煞气直接就让人退避三舍。 他们一路疾驰,是在陇县外二里处就下马的。 一路上邓羌都仰着笑脸,旁边的冯胜捅了捅他胳膊,“什长,咱们这次虽然晚了点,可咱们干了一票大的,你说回头主公会赏我们什么啊?” 这汉阳郡这儿盘踞着一个叫做金边允的悍匪,在汉阳郡冀县、上邽一带肆虐,这汉阳郡的郡守也不厌其烦,有一次汉阳郡的春季税收都被他抢去一半。 金边允本身是个混不吝,加上选了个易守难攻的山头,一时之间混得风生水起。这次更是号称自己受到了山鬼王的招降,自封金大王,竟然还真因此聚集了一批更多的流民。 邓羌他们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把金边允从山上骗了下来,然后一举击杀,最后把金边允满山寨的钱财粮草,还有裹挟的大批流民都带了回来。 因为如此,他们的行程才耽误了。 邓羌面色冷肃了起来,“咱们迟到了两日,按照军规,行军怠慢未按照规定时间到达目的地,这可是要重罚的。” 冯胜脸一苦,不敢说话了。 他们这军纪是真的严格,而且经常三令五申。现在他们的队伍中还跟了两个年轻的教书匠,但是主公说他们是什么指导员。这俩人可会打他们小报告了,想瞒也瞒不住, 这俩人还是昀哥儿从流民堆里找出来的,原先家境还不错,是念过一些书的。于是昀哥儿把他们放在队伍里面,不用上战场,主要是扫盲。 这四百多人的队伍,一开始连十个识字的人都没有。 于是这俩人随军外出,除非是在战时,其他时间每天必须抽出半个时辰学习写字,还有就是在这俩指导员的带领下背诵军纪。 冯胜有一次看到有个教书匠一直在写写,就问他写什么。谁知道对方说,他在写某年某月某时某刻不听军令擅自另外军队去买肉跟酒吃,回去要把这记录给主公。 冯胜当时差点要动手,还好邓羌来了。 后来冯胜还吃了大苦头,罚工资不说,还要给自己一什的人洗十天的衣物,差点没熏死他。 不过别看冯胜面上表现出凄苦,实则内心可期盼回到陇县了。过年啦,今年可是一个好年呢。 他现在手头好大一笔钱了,几乎一年的工资攒下了大半。这么多钱冯胜想能不能托人找个婆娘,家里也热闹一点。另外再托人去他老家一趟,悄悄把他爸妈兄弟都接来。他问过主公了,说是现在定居陇县还容易,来了也会给分地的,以后人多起来就会有限制的。 别看他会嘀嘀咕咕抱怨军规,可他知道这是为他们好。主公说过,没有纪律的队伍以后很容易散。 越想冯胜不知道怎么就越开心,嘿,这日子真有盼头。 他也是真幸运,现在能跟着这样的主公。 在满心欢喜中,这支精兵终于到了城门口。同样这也预示着,陇县第一次举办的年度会议总结要开始了! 65 今年是承上启下的一年! 快乐的童年 陇县的县衙前厅还是以前的模样, 但后堂那边却被特意布置过了。整个后堂都摆上了一张张的长条桌,前面的几张桌子上更是按照座位人数放置了一套纸笔。而在前方的墙上方, 则拉了个横幅写着‘陇县、成纪县第一届年度总结大会’,气氛是相当到位了。 “嘿,这什么什么大会一会儿我说什么啊。”张玉穿着一身轻甲对着旁边的邓羌嘀嘀咕咕。 那些乡勇兵原来都是普通人,现在虽然算得上是一支精兵,但却没有能带兵地将才,当然加上目前李复也没资格任命什么将军的称号, 乡勇兵里面最大的官也就是都伯了。 但这支队伍外出,总要有个领头的人,最后矮个子里面拔高个, 昀哥儿把张玉给派了过去。 比起姜叔这些人,张玉原先出身草莽,也在行武之间混迹过, 加上他本身是凉州人,一口地道凉州话还会各类异族语,所以去带个队伍也合适。这次乡勇兵从外回来,要选两个人开会,来的就是张玉跟邓羌。 一年多的征战, 虽然多是剿匪, 有点小打小闹,可邓羌原本还有些稚嫩的脸却在快速褪去稚气, 甚至多了一些风霜的模样。 “说什么,老实说,外看到什么就说什么,问到什么就说什么。” 张玉啧啧了几声,“我说你小子之前李伯刚刚救你的时候还挺傲气, 但人也是活泼的,现在怎么这样啦,一脸严肃的模样,就跟三四十岁的似的。” 邓羌无奈地看了张玉一眼,没理他。 前面是有衙役领路的,一路到了后堂邓羌就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在了。来的人有老老少少,听了一耳朵才知道他们是去陇县跟成纪县中的各乡派出的代表。乡里基本是来了三老然后带一个普通乡民,或者是县轶带一个乡民,这也是昀哥儿要求的。 那些乡民一个个都还显得很拘谨,甚至都不敢坐,老老实实的找角落待着,然后才敢好奇的四周看看。 大概又等了两盏茶的工夫,邓羌就发现人来得差不多了。 然后就看到骞珪来了,骞珪做事很有条理,一个个立刻安排这些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等差不多准备好,昀哥儿几个‘巨头’刚好最后出场。 昀哥儿最先讲话,首先上台也不啰唆,“大家都知道,咱们今年陇县跟成纪县都发生了大变化,可是你们中有的人呢嘴笨,心里感受到可嘴巴里就是说不出来,所以咱们开这个会,让说得明白的人清清楚楚地说出来,那你们心里也就有底了。” 昀哥儿说完,就示意骞珪上。 这帅大叔讲话的声音是真好听,肚子里也有货,站在那就能让人信服。 骞珪也不推脱,虽然第一次站到‘讲台上’讲话,让他有些怪怪的,但昀哥儿总是有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 “诸位,明天就是冬至过年,先祝大家新年快乐。接下来咱们长话短说,会议早点结束你们也好早点回家团聚。”骞珪笑道:“首先我跟大家说一下咱们陇县、成纪县去年税收的事,咱们去年交的春秋两税,熟田的粮税按照三十税一已经全部交齐,另外口赋与算赋由县衙剿匪得来的钱财补上。 汉阳郡郡守也已经派了人过来,这些税收也都现场清点带走了。咱们先说说看,今年各乡交税家里有没有困难的?” 今年一年,凉州的整体光景属于不好不坏,所以骞珪跟昀哥儿都想听听这些乡民实际的想法。 下面那些乡民跟三老嘀嘀咕咕,但都不敢站起来。 骞珪笑了笑,“这位三老您叫什么?”骞珪索性点了一个。 点到的三老穿着一身黑色的文士袍,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他压箱底的衣服,平时爱护得很好。就连刚刚坐着,都一直在整理衣物。 这会儿站起来,众人才发现这个三老竟然特别高,这么高的人可是真的少见,而且他头发虽然白了,但给人一种板正的感觉,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 “当不得当不得,这位大人叫我钟奚就好,我是陇县温水乡那儿的人,祖祖辈辈都在。大人你问起来了,我也实话说。今年我们分了田,但没赶上堎底下乡这样的好时候,到我们的时候春种、夏种两茬都错过了。 我们今年是苦了一点,本来收税之后我们又担心今年冬天怎么熬,但后来县里大人您过来亲自退了口赋跟算赋钱,今年这冬天也就能熬过去了。 说真的,我们没遇到过这样的大好事,这熟田什么都没说就给了我们,就连女娃子都有。 这熟田还收的是三十税一,说以后那个县里来的收税超过这个数的就来县里告,一告一个准,那咱们就有盼头。 我就这么说,今年是还苦点,但我们都能熬过去,不用李大人他们担心。我们乡谁敢说李大人不好,我们自己都不放过他。 到了明年,大人你们尽管来收税。要是哪家藏粮,三十税一都不交,老子揍死他!” 梁国规定的粮税真是三十税一,只是额外被摊派下来的太多。现在按照正常收,还免了人头税,乡民们心里早就无话可说了。 钟奚一口气说完,看别人都盯着他,这会儿脸不好意思地憋红了脸,最后来了一句,“我说完了!” 骞珪一笑,又问别人。 有了钟奚开口,后面其他人也打开了话匣子。 也有人今年不少人都在大力开荒呢,那些刚刚开荒出来的生田今年也种不出来什么。 不过也表示不用太担心他们,因为名下等开荒分生田的人这段时间都是有救济粮领的,虽然不多,但一天喝两顿稀的还是没问题。另外现在工程队很缺人,只要人勤快肯下力气,也能挣一点大钱铜币。 再则现在不只是工程队,乡勇兵那儿需要的衣物全套、鞋子等,都是要找织娘缝制的。这些都不是抽调的妇女服劳役,而是实打实招工给钱的。 还有县衙这儿还增加了不少岗位,比如清洁工。 昀哥儿说现在小摊贩多了,地面不能脏,还需要清洁工每天打扫。 总结来说,生田粮食还少,但是目前也不收税,熟田收税但主要是没赶上春、夏种。今年日子还是苦点,可也绝对饿不死,甚至还比以前好得多。最关键是现在能看到盼头,大家都期待着明年、后年的好日子呢。 当然也有不足。 比如耕牛跟农具还是缺,特别是分得地多,全靠人力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这一点骞珪表示耕牛太难买,但明年会想办法买一批驽马,然后用让各乡的人租借,让驽马耕地。 讲完了总结,昀哥儿又上去拓展了一下明年要做的事。 首先还是种田,今年开春以后的熟田必须全种上,而且几个乡都选选,自己乡里谁种田最好,再让他们比一比,然后县里选三个人给颁发农博士的称号。 有了农博士的称号,县里每个月给他发工资,虽然不多,但是总是有一笔固定收入,关键是还特别有面子。 人选出来了,就让这些农博士去各乡传授经验,争取把粮食种得又好又多,尽可能增产! 另外就是治安队也不能疏于训练,凉州这儿太靠近边境异族,要是遇到劫掠,治安队可以稍作抵抗,等到陇县这儿派兵过来支援。 最后昀哥儿强调,各乡禁止溺杀女婴,还有就是女孩婚嫁,至少要十六岁以后,另外不能强行逼嫁。要是哪个乡发生这样的事,三老等人全部重罚。 对于这一点骞珪跟李复这些人内心还是有点不太理解,历朝历代都是鼓励女子早婚的,甚至梁朝那位开国皇帝还规定女子十四不婚,算赋是要加倍的。 不过昀哥儿一直很强调这点,说什么结婚太早很容易让女子产子死亡,也一定要趁着这次开会着重强调一次。 好吧,总之骞珪这一点上也没能说服昀哥儿,但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田他都分了,这点也没什么不好接受得了。 这场年度总结会总体还是十分满意的,就是快到结束的时候,忽然有个乡就开始问,说明年什么时候招兵啊,能不能多增加一些人数。 然后这些乡就吵了起来。 主要是那个光荣之乡太吸引人了,敲锣打鼓地由李大人亲自送来,然后就把那块荣耀碑给放在村口的位置。 谁家出了当兵的人,别说一个月一个月大笔的工资往家里拿,那还有过节的那些肉啊粮啊的福利,说出去谁不羡慕? 以前大家都畏惧兵役,可现在不一样了啊。 当李大人的乡勇兵,那可是个光荣的事,现在谁家小子选上了,家里说媒的门槛都得被踏破。 现在都有话说了,不进乡勇队就不算好汉。 这事儿不仅自己家有好处,关键自己乡里出去也风光啊。看看今年得了光荣之乡的唐家庄乡,那位虽然被分了田的大户,还是照样高高兴兴地在乡口摆了三天的宴席。 当然乡民也没辜负他,都念叨他的好。因而虽然田拿出来了,可据说是李大人给了他好大一笔钱,而且又根据他家人口马上就分了田。一来一去,他也没亏多少。 所以这会儿李大人既然让他们问了还有什么问题,他们就想知道什么时候招兵,自己乡那些青壮年都准备好了! 要是再招,这回一定能选上! 昀哥儿也是真没想到最后因为这事儿差点打起来,尤其是那个唐家庄得得瑟瑟的三老,差点被人打上一拳。 最后昀哥儿哭笑不得地制止他们,说别打了,来参加会议的县衙都准备了一份过年礼包,过来拿。 看到有好东西,一个个这才喜笑颜开地冲过去领东西。 但是走路中,昀哥儿就听到那些三老跟着自己乡的乡民嘀嘀咕咕,“咱们村谁最能种田?选不上光荣之乡,咱们让那个农什么全从我们这儿出来,咱们的人去教他们,气死他们。” 行,就要保持这种旺盛的好胜心,昀哥儿满意地招呼郑老头、骞珪他们也去领过年礼包。 66 骞珪在炫耀与万家灯火 快乐的童年 ——哒哒 在陇县城门彻底关下之前, 今天来开会的各乡代表一个个都抓紧出了城门。他们大多都是坐着驽马车来的,回去的时候不仅替同乡人捎了不少的年货, 关键是还有发给自己的过年礼品。 东西不少,但更关键是李大人他们发的,这意义又不一样。他们这些乡民,以前哪个这样的大人会给他们拜年啊。 而此刻昀哥儿跟骞珪打了招呼,然后也高高兴兴回家去了。今年他一年到头忙得很,好久没跟辛娘好好吃一顿饭啦。 骞珪失笑摇摇头, 嘱咐衙役把后堂打扫好也早点回家,自己也提起那一篮礼品往家走。 他在县衙附近也置办了一个双进双出的房子,只是平时住得少。 这会儿天也有些黑了, 骞珪边走也边好奇看了下篮子里面的东西。里面一共有两条猪肉一大块羊肉,另外还有六个鸡蛋、一包酥饼、一包饴糖,外加一大袋的白面馍。 这些东西整整齐齐地封在篮子里面, 在篮子上方绑了一块红绸布,大过年看着就很喜庆。 不得不说,昀哥儿真的很会从这种小事上收买人心。这一篮子年货,足以让今日参会的各乡三老跟乡民对李氏的统治感恩戴德。 踏着寒气快到家的时候,骞珪忽然一愣, 因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 他看到有三辆马车停在了自己家门口,同时还有二十个扈从散落在四周警戒。 “之宜!” 骞珪愣神之间, 忽然就看到一辆马车的布帘一掀开,一道人影就跳了下来,然后高兴地直奔骞珪而来。 “小叔!” 原本骞珪也在担心家里人,没想到他们竟然刚好赶上了过年的节点到了! 很快,马车上的人一个个下来, 骞珪这才看清他的小叔骞辅,堂兄骞珏,妻子庞氏都到了。 骞珪提着篮子立即道:“快快,诸位都随我进屋子,外头冷,屋子里面起了炭火好好暖一暖。” 说话间,骞珪跟庞氏对视一眼,眼中夫妻情谊自不必说。 一行人安顿好后,骞珪也顾不得跟庞氏叙情,只嘱咐女儿骞灵均照顾好母亲,自己又急匆匆去招骞辅、骞珏二人。 他的小叔骞辅今年才只有35岁,比他都小两岁,是他祖父的老来得子,外人都引以为奇。 这骞辅虽然没有出仕,一直在家中耕读,可骞珪与他当作平辈交好。这次也是因为信任骞珪,这才在只有一封书信的前提下,立刻带上骞珏上凉州投奔一个才名不见经传的李氏父子。 现在乱世降至,骞氏一族也跟当初三国乱世时的荀家、诸葛家一样,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面,家族后辈子弟要么还在观望中,要么已经开始出仕在各州牧府中。 但再分散也有重点不是。 骞氏小辈之中最受关注的便是骞珪,如今骞珪投李氏,甚至还一力喊来了骞辅、骞珏,几乎把骞氏最聪明的人都带走了。这就不仅是人才的问题,为了支持骞珪,骞氏的各种人脉、资源也会开始向凉州李氏倾斜。 而骞辅等人已到,按照谋士的习惯,一般上来就要先体现一下自己的价值,才能够让主公看到你的优越处,你再自傲也得证明一下,不然谁知道是马是驴啊。 而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首先就得知道凉州李氏目前的权力构架、施政理念等等,不然两眼一抹黑说个啥。 刚好这段时间过年休息,虽然妻子等人都来了,骞珪也想好好跟妻子儿女们好好相聚,但还是正事要紧。 他必须要好好跟骞辅他们好好唠唠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也让他们更加信服凉州李氏,从而跟他一起成功留下来发光发热。 于是书房中,炭火升起一缕青烟。 骞珪在木炭上放置了铁架,旁边是一壶茶水,还有过年礼包中的肉切出来的肉片。 “小叔、堂兄,咱们边烤边吃边说。” 骞辅本身就不拘小节,只是骞珪可不是这样的人,看来这凉州李氏真是有个意思的人,竟然让骞珪变了这么多,性子都活跃了不少。 三人一路畅谈,随着骞珪不断深谈,二人逐渐也对那个小主公升起了好奇心,小小年纪真的这么聪明? 这李氏几百年前都亡过国的,还能有这样的天生圣人出生? 还在好奇,忽然就听到敲门声,见里面没回应,外头的人就开始不高兴地喊:“骞大人,您该吃晚饭了,您再忙公务也得吃饭啊。那些烤肉也不能多吃,尤其是晚上。 小公子可是嘱咐我了,以后是不准您晚上吃烧烤的,谁叫您吃完了就不吃晚饭,还工作到半夜,您身体要不要了?您不要也别为难我啊,小公子非得罚我月钱不可。” 骞珏下意识皱起眉,心说这奴仆竟然如此大胆没有教养,这在骞氏是要杖责的。 可骞珏却见自己堂弟习以为常地一拍脑袋,然后赶紧开了门笑道:“这就不吃了,可千万别跟主公去说,回头又要让我晨跑了。” 门外的厨娘长得白白胖胖,口中说话看似不客气,可实际行动上其实没有任何逾越之处。 她嘀嘀咕咕地提着三个食盒进来,“大人您说您也是,身体重要啊。” 说话间就把晚餐都给摆了出来,不算精致,但是食物的分量都十足,味道也不错,然后麻溜地把烤肉碟子、刷子之类的都收了起来。 等厨娘走了,骞珪才拍了拍自己头有些懊恼地说道:“陇县地处偏僻,可用之人不多,有时忙了就忘记吃饭。主公也是,特意找了这样一个厨娘看着我一日三餐,不按时吃能烦死我。还每天让我留出时间锻炼。 他自己还小,早上正是起不来的时候,还一天天早起来带我跑步,我这身体跑步也是吃不消,硬是让我跑。别说,现在到确实身体好了不少。” 骞辅跟骞珏开始听着还心想这李氏怎么强人所难?可越听越不对,这骞珏是在懊恼抱怨吗?他怎么听着是在炫耀啊。 不过要是主公真的是这样的话,还真的是看重他啊。 试问这天下间的主公,又有哪个会做到这样的地步呢。这是真正的信任并且看重他啊,而且听骞珏跟那位未曾谋面主公的相处方式来看,对方确实是用人不疑,这才是真正让人羡慕的地方。 这样的主公,又有哪个出仕之人不想遇到呢。 在骞珪暗戳戳炫耀的时候,那些赶回乡准备明日过年的人也在后半夜陆续到家了。 堎底下乡狗子家。 狗子娘还没睡,陈木根在昨天白天的时候就去陇县了。今年堎底下乡光景好了不少,不仅借了耕牛把地都种上了,收的还是三十税一,人头税也没要。虽说今年种桑田收成差一些,导致家中织的麻布、丝、绢等物刚刚交了实物税,家中人做衣服是没多余的了。 可据说朝廷摊牌下来的兵役费、器费等李大人也没加收。加上今年富裕多的粮食,还有陈木根跟着外头工程队干的活儿挣的钱,家里人到了今年过年,总算是有结余了。 想着几个小孩儿也眼巴巴想吃点好东西,狗子娘就拿出了一些结余的钱财让陈木根去陇县买点肉,再扯个一小块布,还有买点新的棉絮来。 刚好趁着过年歇歇的工夫,她把家里人棉衣里面的旧棉絮都松一松,再放点新棉絮进去,大家也过个舒舒服服地冬天。 其实陈木根本来打算是今早去的,脚程快一点后半夜也能赶回来。可昨天三老他们说要去陇县开会得提前一天去,可以帮忙把陈木根一起捎去,还免费叫他在陇县的客栈住一晚,说是今天回来了再捎他回来。 狗子娘知道呢,这都是因为狗子有出息,现在他们家在乡里也是让人高看一眼的。 都是沾的狗子的光。 就是这陈木根怎么还不回来,这村里的狗一直没动静,说明三老他们的那个驽马车还没到村里,真是急死人了。 狗子娘不睡,家里的大儿子陈牛陪她,几个小的倒是在炕上睡着了。 忽然间,村里的几条狗开始接二连三吠叫了起来,然后远远听到三老中气十足的喊声:“别叫,是我!” “回来了。”狗子娘直接打开了门张望。 好一会儿,就看到一个人影摸黑往这儿走,走过田垄再到跟前,屋子里难得点着的油灯让狗子娘一眼就看清是陈木根。 “怎么这么晚,担心死我了。”狗子娘,一把扯过陈木根让他进屋,却看到陈木根竟然提了好大一篮子的东西,还有一个大布袋。 狗子娘立刻接过东西,沉得很。 “我说你,让你去买点布跟棉絮,你买了什么东西买这么多?你日子过不过了!?”狗子娘还当他把家里好容易攒点的粮食、钱财全用了,小心提着东西怕摔了,可语气却又气又恼。 陈木根却搓着手笑道:“看看看看,你给我的大钱铜币都在这儿,来来收好。” “阿爹回来了?”这功夫,原本就浅浅睡着的几个小孩儿都醒了过来。 陈木根坐到土炕旁边笑道:“你别急啊,我这回进陇县刚好遇到了狗子,这是他给的。 你看看,那个大篮子里面是什么东西,我还没打开过。狗子说这是李大人给三老他们去开会人准备的过年礼品,这一份是李大人自己的就给了狗子。本来狗子要托人给我送来,谁晓得我刚好进城,就直接给我了。” “嚯!”狗子娘已经小心翼翼打开了篮子上面绑着的红绸布,首先就看到了一个大布袋。 打开一看,好家伙,里面竟然是蒸好的白面馍,足足有十五个,各个两个拳头那么大。“好多肉啊!”陈牛看着三条肉压在最下面,登时口水就流了下来。 今年光景是好了一些,可不过年不过节,家里也没奢侈到买肉吃。 “阿娘阿娘,有饴糖。”几个小孩儿伸手就要往篮子里面抢夺。 狗子娘赶紧提着篮子站起来,“急什么,天亮才过年天亮吃!”她边说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了。 不过小孩儿吵着要,她最后还是一人分了一块,还给了陈木根一个白面馍尝尝鲜。 “我也没买棉絮,这一大袋是小公子的衣服,这衣服里面都是上好的新棉,你拆出来就能用,那些布料都是顶好的,回头给家里二姐小妹做衣服。” 狗子娘笑着赶紧把布袋收起来,“要的要的,你的棉衣棉絮好多烂了,这回给你多放一些。” 陈木根啃吃着白面馍,忽然支支吾吾轻声道:“给你买了点东西呢。” 狗子娘看过去,就看到陈木根常年晒黑且粗糙的脸上浮现出大片红色,看着跟喝醉似的,然后弓着腰慢慢掏出了一块折叠好的头巾。 “说是县里头的女人冬天喜欢用这个花色裹头,不怕冷风吹了头疼。” “哎...哎呀!”狗子娘不好意思地赶紧收下,又悄悄看了孩子一眼,脸也红得不行。 陈木根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蹲着边吃白面馍边道:“我也是没用,到现在也没让你们吃几顿饱饭,也是今年才又有了些余粮。 今天马车上三老跟我说了些什么李大人规划来年的事。我是这样想的,咱们家也规划规划,现在大牛也大了,咱们再苦几年攒点钱跟粮。过个两年,家里这房子就修缮一下再多造一间,到时候就给大牛说个媳妇,咱们的日子也就越过越好了。” 几个小孩儿美滋滋吃着饴糖,狗子娘摸着怀里的头巾,看着陈木根吃着白面馍,心里忽然就涌现出了无限的期盼。 这跟以前那种死寂无望不同。 她好像多了很多的勇气,于是开口的声音第一次竟然透露出些温柔,“唉,好,听你呢,你是一家之主。” 67 有匪徒下山来 快乐的童年 天才稍亮, 陇县这儿就响起了爆竹声。 今年的陇县可比去年热闹得多了,归根结底是人口多了, 还有就是不少人手里都有了不少余钱。 没看那些乡民都能进县,多少买一块布或者买点肉回家,再不济也买点饴糖让家里的大人小孩沾点甜。 要是往常,哪里有这样好的光景哦。 在热闹中,一衙役一大早上加个班抱了一大包的财报在街上走着,今天是今年最后一季度的财报。公告栏那儿的已经贴好了, 剩下就是订报要送上门的。 沿着小路兜兜转转,衙役很快就看到了一处三进两出的屋子,这屋子一看就是刚刚打扫过, 到处都透着一股干净的味道。 “您来了。”门口的小厮早等着呢,看到衙役就要拉他进屋子去歇歇脚。 今天可是过年,谁来了主人家基本都客客气气的, 再说对方还是个衙役,总说民不于官斗,就算是个小衙役也不愿意得罪他。 衙役也笑,赶紧把手里的财报递给对方,“我就不进去了, 手头还有不少要送。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季度财报, 还有一份特别年度特别刊,麻烦拿给陈老爷, 再祝他新年快乐。” 似乎也早预料到衙役大概这时候来,那陈大户自己估摸时间自己来了。笑呵呵就朝衙役拱手,“辛苦辛苦,过年好。” 说完又给衙役递过去一个红包。 衙役接过稍微摸了下,里面大约只有几个大钱铜币, 他不怒反喜,更加高兴地跟陈大户说了几句客气话才走。 陈大户拿着财报一直看到衙役不见了身影,这才感叹陇县是真变了。 以前这上到县长下到衙役哪个不贪,几个铜币给出去非得让人家记恨不可。可现在是给多了人家不收,还得罪人家。 陈大户哪里知道,对于县衙的三班衙役昀哥儿都已经培训过了,他们这些三班衙役不少都要外出的,难免有人要送礼给钱。 昀哥儿也明说了,拿点小钱就是图个吉利,今天用这点钱买个蒸饼吃吃没关系。但要是大贪特贪,那又是另外的关系了。 为此还在三班衙役中抓过典型,不仅开掉了几个,甚至还有衙役直接被投入县衙大牢的,现在都还没出来。剩下的衙役大多都是性格谨小慎微,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的那种,一时倒是也刹住了那股跟强盗差不多似的贪钱风气。 陈大户感叹几句,回屋子就先看起了特别刊。 一打开他竟然发现所谓特别刊竟然一张绘画,水墨绘画,画的是良栖乡如今完工大半的模样,画中有今日的落雪纷纷,有垂髫小儿门外扫雪,有弯腰老者取柴烧火...... 好一幅冬至民生图。 这画应该是这两日完成的,画中还盖了李复的私印,同时在留白处写了一段感谢的直白语言,上写君子能扶人之危,周人之急,此为陈公大义,李氏与良栖乡众民拜上。 “哎呀。”陈大户忽得手一抖,竟然差点落下眼泪来。 他原来捐钱、订购财报,多少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或是在李大人那儿留个好印象。没想到他的这点钱财竟然换来了李大人如此赤忱以待,陈大户一时只觉得心中万分羞愧。 小心收起了这民生图,陈大户打算一会儿就把这图上贡到先祖那儿祭拜一番,同时喊道:“来人,去粮店那儿多采购一些粮食,一会儿让人送去良栖乡,说是我陈敬给他们拜年了!” 良栖乡。 比起其他几个村子,良栖乡算是建设得最快的,一年的光景,这村子的房屋大致都建造了七七八八。一间间的屋子虽然都建造得不大,可也是有窗有炕能避寒的房屋。屋子更是垒实了地基,四周墙壁也用上了石砖,然后用混好的泥抹得平平整整。 这样的屋子,他们不少人逃难之前也没福气住的。大多都跟当时的固关乡人一样,都是住的棚屋或者是草屋。 而此刻良栖乡靠近村口的一间屋子里,谭老汉一家五口人正在门口的位置取柴烧着火,一人一个手里还都拿着好大一张蒸饼。这蒸饼也不是干吃,再看,蒸饼里面还裹着一些肉馅。 这会儿天寒地冻,烤着暖烘烘的柴火吃着蒸饼,真是给他们神仙日子也是不换的。 谭老汉吃得小心翼翼,一只大手拽着饼,一只手下面接着,不浪费一丁点饼屑。 “今天陈恩人来给我们拜年,这里每家人都送了好几斤的粮食呢。”谭老汉妻子想着自己家里人的那袋粮食,心里不断念叨陈敬对他们的好。 谭老汉呼出一大口滚烫的热气,扭头一看就看到妻子正在小心给他老娘掰着蒸饼,他老娘牙齿都掉光了,现在吃东西要先用水泡开再慢慢吃。 他老爹好一些,不过年纪也大了,干不了重活。家里除了四个大人,就是还有个十四岁的女儿。 谭老汉还没说话,就听到自己爹囫囵地开口,“好光景...我这样的年纪还能吃白面蒸饼,好光景。谭兴...那耕牛喂了吗,不敢饿瘦,人不吃都得喂牛,饿瘦了明年开春干不了活,不种粮天劈你啊。” 谭老汉的爹有些糊涂了,说话也不清楚,有时候讲话颠三倒四,可他说的是老一辈的道理,谭老汉也愿意听。 十四岁的女儿谭花立刻说道:“喂着勒,这大耕牛我们是借得李大人他们的,也不收我们租钱,可不敢喂瘦。” 谭老汉爹顿时满意的哎哎了几声。 谭老汉看着人高马大的女儿,忍不住笑道:“花儿也这么大了,良栖乡明年房子造得差不多了,咱们就要开荒了。 到时候花儿也能分地勒,跟我们一样整整八十亩啊。花儿,你也是赶上好时候了,到时候阿爹给你找门亲事,咱们就找同乡的,那样你的田就不会被收回去。” 谭家人不知道是不是基因问题,一个个都长得特别高大,问题是力气也大。但幸好的是他们脾气反而温和,喜欢与人为善,因此在这个刚刚组合起来的新村里面还挺受欢迎。 最主要是他们有个女儿,看谭花年纪差不多了,加上谭花这身高体型,一看就是干农活的好手,更加枪手。 谭花有些不好意思,闷声道:“还小呢。” 谭老汉道:“是还得再过两年,昨天去开会的三老回来就说了,你们女娃以后晚点嫁得好。现在你也有田了,阿爹恨不得你多留家里几年。以后啊,你只要找同乡的,你怎么选什么时候要出嫁,家里都随你。” 谭花阿娘舒心的一笑。 她以前是糊里糊涂嫁的,小小年纪生第一个的时候差点就死了,她不愿意自己的女儿也遭这份罪,但又没办法。 女人就是苦命。 不过现在总算是好一点了,花儿也跟男人一样有了田,还不用口赋跟算赋,现在谁家还会把女儿稍微大一点就赶紧换点钱赶出去呢。 只是谭花阿娘又想到在逃难中跟他们失散的儿子,心中又是一阵难受。 当初他们一家人逃难,还带着两个老人都一路走到了这里,全仗着谭老汉、她儿子谭德甚至女儿谭花都长得特别高大有力气,路上遇到有点吃的都能抢在最前面,不然早饿死了。 但后来路上流民太多了,有一次大晚上不知道哪里来了一伙儿贼人跟谁打斗起来,牵连了他们这些流民,于是就乱了起来,很多人开始四散跑。 黑布隆冬的,谭老汉只能把自己老爹老娘扛在身上,然后叫着自己婆娘跟儿子女儿的名字,让她们跟好。谁知道等回过头,儿子谭德就不见人影了。之后回过去找过,也找不着了。 “这么好的日子,也不知道阿德在哪里。”谭花娘忍不住嘀咕了句。 谭老汉也低沉了下去,好半天才开口,“明年再到处打听打听。实在找不着了,也是他没福气,咱们的日子还是要过。” 他们念叨着自己大儿子,想着这么冷的天,要是大儿子也能在过年吃一口裹肉的白面蒸饼就好了,却不知道这会儿有两道人影刚刚离开良栖乡。 这俩人没走大道,刚才也是趁着乡里分粮到处是人群挤挤挨挨,于是混在了人群中让人没注意他们。刚才又鬼鬼祟祟躲了一阵,这会儿一出村口就直接向着山间丛林拐了进去。 仔细再看,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极其魁梧,一张国字脸看着有些憨厚,却也显得十分坚毅横气。 后面的人身材则瘦小了很多,等走远了一些,这瘦小之人就忍不住喊道:“魁星王,魁星王,你等等我,你脚程快我跟不上。” 那魁星王才停下脚步,“快点,咱们回到莲花山还有不少路呢,别耽误太久。” 瘦小之人赶紧追上,喘着气好奇道:“魁星王,那一家人是你家人吗?你说你也落草一年了,到现在也没告诉我们名字,现在能说了不?” 魁星王就是江湖诨号,出门在外混的都不愿意说真名,一怕丢人,二怕名字被知道了,到时候人家对应找你家人报复。 也是巧,前几天金边允被杀,他们俩家其实还有点关系。心里也有点担心,于是乔装来陇县查看查看,谁知道打听到陇县接收了不少流民。 魁星王原本就是流民,但家里人失散了。抱着希望开始在那些流民村里打听起来,之前探听到说是有一家跟他说得很像,这不趁着过年就来了。 这会儿听到别人问,魁星王也还是不答,只是道:“落草的事丢人,要是被我阿爹阿娘知道非要打死我。我当时就说了,我是迟早要回家的。你们非要我带着你们,那我也得找个官把自己洗白了,不然我也没脸见爹娘。” 意思就是现在我还不能说我名字,我不想给祖宗丢人。 “那今天那家就是你亲人了?”瘦小之人脑袋倒是转得快,边走边说,“找个官投靠也好的,前几天盘踞在金鼎峰的金大王不就被剿灭了么,要我说朝廷还是厉害了,咱们投靠了也好。 魁星王,之前咱们搭上了陇西郡郡守的门路,咱们要不趁夜把你阿爹阿娘们带出来,然后直接收寨拔营去陇西郡吧。” 这是因为之前他们无意中救了陇西郡郡守一位小妾的哥哥,凭借这个关系,加上他们送了不少钱财就搭上了关系,本来这也是魁星王给自己还有手下兄弟们安排的门路。 谁知道这回,魁星王却直接憨笑道:“阿爹告诉我,做人要知恩图报。我阿爹阿娘被李大人救了这么大的恩情,我可不能屁话不说就劫了我家里人。再说李大人还给他们造了屋子,明年开荒分地,这么好的日子可不能走。” “啊?你又不走了?”瘦小之人疑惑道:“你不是说咱们跟金大王是说书先生口中的歃血盟友,为盟友两肋插刀。李大人的剿匪队杀了金大王,咱们跟李大人势不两立的吗?” 魁星王面色一沉,却道:“金大王的歃血盟友比得上我亲爹亲娘吗!?他是兄弟,李大人现在是我的再生父母,哪里有儿子跟父母划清界限的。再说他金大王死都死了,我们这么好的兄弟关系,恐怕他也希望我这个假兄弟能过得好的。” 就是这金大王没另外一个假兄弟银大王、铜大王了,不然他魁星王高低想让他们全家团聚,也好让他这个假兄弟有个晋升之资,实在可惜了。 瘦小之人看得出魁星王的面色变化,顿时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别看魁星王看似只长个子跟力气,实际上也厚黑得很。不过这也是为啥他们这帮落草的人愿意跟着他了,就是知道这魁星王脑子比他们灵活得多。 也是仰仗魁星王天,他们这些流民起身才落草一年的人能在西凉山一带稳稳占据莲花山,不然早被老牌土匪队如金大王这些给打杀吞并了。 “魁星王,那咱们直接去投靠李大人?咱们莲花山多少也积攒了不少银钱,而且咱们从来也是不杀人只劫财,就是为了以后洗白有个说法,李大人应该也不会太为难我们。” 魁星王加快脚步骂道:“屁,咱们去陇西郡,那是救了郡守小舅子,咱们为了打关系又给了多少钱?李大人这儿一点门路都没有就拿着那点钱财上去,你不嫌弃丢人我都嫌弃,等咱们回去从长计议!” 68 孤胆英雄就是此人 快乐的童年 大过年的昀哥儿跟翊哥儿惯例跟李复去祭祖, 唯一不同的是这回李伯临近过年没来。祭祀完之后,昀哥儿跟翊哥儿两个直接快快乐乐地玩了一天, 然后又收获了一堆的礼物。 虽然昀哥儿出去也是独当一面的人了,可毕竟还是个孩子。 所以关系好一点的邓羌、郑老头甚至是骞珪都给他备了个小红包,昀哥儿也没辜负他们的心意,翻过年第二天就挨个儿去拜年。他还不止自己去,手头还非要带上翊哥儿。 现在他们也四岁了,昀哥儿早就走路稳稳当当, 就是走不了太远容易累,翊哥儿也是如此。 布氏现在是有心让他们亲近,终于第一次松口让翊哥儿出门。 俩小孩儿一个被姜光抱着, 一个李复抱着,尤其是李复抱着的翊哥儿头一回出门,那就跟终于被放出门溜溜的狗子似的, 简直兴奋得不行。 “阿爹,翊哥儿也是好动的性子。我看开春以后,时不时也让翊哥儿外面稍微走走吧。”昀哥儿是真觉得小孩子一天到晚就一个房间里面憋着不好,好歹总要外出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到时候让几个无食使徒还有仆人跟着,找个安静的地方稍微活动一下, 应该不会出事。 李复想想也是, 翊哥儿以后是走武将的路子,小小年纪别以后被养出个怯懦安静的性子, 那就不好了。 “行,回头我跟你二娘去商量商量,而且翊哥儿也得正式开蒙了。” 昀哥儿一听正式开蒙就待了下,然后就给了翊哥儿你自求多福的表情。之前主打就是一个体验氛围,实际对翊哥儿听没听进去都不做强求, 正式开蒙那就不同了,学不好说不准就要伸手挨揍了。 这个时代的人是真卷啊,四岁就得学习了。 昀哥儿又担心李复说到他头上,也给他关到学堂里面去。刚刚表情有点纠结呢,就听到李复说道:“昀哥儿你也得学,我跟子明已经说好了。开春之后你正式拜师,子明会收你做门下弟子。” 翊哥儿的学习进度还有方式李复这几天已经做了一份计划表,以后会督促翊哥儿按照他的计划表走下去。 至于昀哥儿学什么,怎么学,这点李复没说。 主要是昀哥儿的学习他规划不好,昀哥儿本身就是个极为有主意的人,李复也怕他瞎规划反而把一块好玉给磨损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子明头疼去。 况且郑左生不是简单地收下昀哥儿做个门生,所谓门生,那郑左生在中枢做博士仆射的时候,只要他授过课的太学学子们,出去谁都可以说一句是郑左生的门生。 可弟子又不一样。 弟子的关系可比父子了,是真正意义上接收老师的所有学识、思想,甚至是老师自身的人际关系,有的还能接收老师的财产,是一种相当亲密的关系了。 也因为如此,一般有民望的人弟子收得很少,大部分人甚至更注重考察人品,反而太聪明的不敢收。就怕对方想法多,曲解了老师的意思,又自己折腾出事来还牵连了自己。 像是当初的崔公在豫州办了个临时学堂,骞珪也去学了。他才学了多久啊,再聪明时间短也学不到什么,说白了就是名士跟世家互相交换了一下利益关系。 骞氏得到了崔公的评价跟门生的身份,崔公也借着世家的势力更加扬名凝聚人望。不仅为了自己,也能让自己嫁在豫州世家的女儿更受人尊重一些。 郑左生之前都没收过弟子,昀哥儿还是他头一个弟子。 李复觉得郑左生跟昀哥儿相处得很好,加上郑左生也没别的弟子了,还能不好好教?所以他就不操心了。 倒是翊哥儿打小就不爱学,估计他得费点劲儿要跟他死磨,才能让翊哥儿学进去一些。 昀哥儿支棱着耳朵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李复说他要学多少怎么学。他就怕李复说他脑袋瓜子一看就聪明,对比翊哥儿的作业,他的要加倍。 之前他刚认字那会儿,李复就一直企图忽悠他把每天认字的个数翻一翻,幸好他打死不在学习上卷生卷死。 李复不说,昀哥儿也就放下了这事儿。 还是拜年收红包跟香囊重要,至于学习的事要等到开春呢,到时候再说呗。 挨个拜年,昀哥儿倒是混了一肚子的美味佳肴,特别是骞珪的妻子刚刚到凉州,她见了昀哥儿就喜欢他一脸喜庆的长相,觉得这小娃娃长得肉乎乎的可爱,做了不少豫州那边的小糕点哄他,这把昀哥儿给高兴的。 骞珪也还是第一次看到昀哥儿跟小孩子似的跟在他妻子身后跑来跑去,嘴还甜,倒是也让他大为惊奇。 没想到这个主公办正事的时候小孩充作大人,让人信服得很。可没事的时候,到也完完全全是个小孩子的模样。 不过随着梁国衰弱,整个已经进入动乱时代的天下注定不会太平,哪怕是大过年的也不妨碍野心家们想要搞事。 李复的假期还没完呢,李府中忽然就飞来了肥嘟嘟的鸟。这鸟咕咕叫着也不走,所以李府的老花匠一把就抓住了它,还把它当成个稀罕鸟给了昀哥儿。 昀哥儿一看这就是鸽子啊。 最关键是这鸽子的腿上绑着一个细小的竹管,里面显然被人塞了东西。 昀哥儿是真没想到,这个年代竟然有鸽子。当时昀哥儿就把竹管取了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封小信。 他真是没想到,这竟然是马义写给他的。 马义在小信中说到他按照昀哥儿的指示已经回去了冀州,然后重新获得了大良师的信任。 他们无食教的本部就是在冀州,本来他们无食教打算买了马匹,然后利用无食使徒打造一批重骑兵之后就扯旗造反的。 谁知道中间杀出了一个李巍跃,李巍跃也在冀州起事,这就坏菜了。一个冀州哪里容得下两个大反贼,那些流民都跟李巍跃跑了啊。 大良师他们没办法了,为了不被李巍跃挤兑生存空间,也只能在李巍跃举事半年后也扯旗造反了。但是一步慢步步慢,加上马匹也没买来,总之无食教现在的境况不怎么好。 于是大良师说打算来凉州。 主要是马义为了让大良师不怪罪他,只把自己说成了孤胆英雄。说是外族不守信用,看到大批粮草跟钱财就想行无本的买卖,于是就伏击了马义。 马义当时就不干了,然后千里追凶反杀,可惜是虽然杀了杨罗,自己部下也损失惨重。原本的粮食还是被异族抢走大半,还有一小半也在战争中损毁了。 倒是大量的金银珠宝没丢,被马义藏在了凉州某某山坳里面,只等以后取来还给大良师。 好啊,马义这么一说,无食教上下都夸他是个好汉英雄,千里追凶取首级,这么多么大的气魄!取回珠宝不因为害怕受到惩罚而遁走它乡,反而藏在山中,只等给大良师起事之用,这么多大的忠心和义气! 经此一遭,马义在无食教的名气更上一层。 虽然他们搞教派的都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不代表他们不愿意跟一个好人交往,尤其这个好人十分有担当又有英雄气。 本来马义以为这事儿过去了,他又可以在无食教混得风生水起,其实都把凉州李氏父子的事儿给忘了。 谁知道发展不顺,大良师想起了在凉州的这批珠宝,要取来充作军资。 这事大良师都没通知几个人,私下密谋让军队乔装成小股流民,在几个月前就一队队混进了凉州。 事到临头,这才告诉马义让他跟另外一个小良师一起去汉阳郡取珠宝,马义面上答应,心里直接着急上火。 哪里还有钱,那大批的珠宝全被昀哥儿拿走了。再说,他也不敢让无食教跟昀哥儿碰面啊。 实在没办法了,只能飞鸽传书一封,让昀哥儿好歹帮他想个办法遮掩一下,因为他们从山路走,再有两天就要进山了。 昀哥儿看着那小信上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出来马义是真着急,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于是昀哥儿人让人看好那只信鸽,拿着小信就去找李复还有骞珪去了。 昀哥儿从骞珪口中才知道原来确实有信鸽了,在梁国还没立国的时候就已经从西域传入了,只是一直没有广泛应用,目前在交州跟荆州一带比较常见。据说交州有人用它来传信,并把鸽子称呼为飞奴,一时还被人引为奇事。 昀哥儿一脸佩服地看着骞珪。 骞珪反而笑道:“我年轻时候游学,曾经见过罢了。” 昀哥儿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当初无食教写马义的夸夸小作文,写好没多久马义就能摘录一份自己收藏了,原本他们无食教内部驯养了信鸽。 这无食教别的本事没有,搞这种奇奇怪怪的技术倒是一把好手。 以后这养信鸽的人才得让马义骗几个过来,毕竟现在通信太落后了,有信鸽会方便很多。 说完了信鸽的事,昀哥儿才问道:“骞公,这马义的事怎么处理?按理说也可以不用管他,只是我也担心不知道他们多少人进入到凉州了。要是找不到珠宝,这帮人直接在汉阳郡这儿烧杀劫掠起来就不好了。” 说起这个事儿,昀哥儿就想白马义一眼。 这人有点意思,想来求救,也说了无食教军队从哪里入凉州,进到哪座山里了,但是他不说无食教有多少人马。 可见这人吧,他想蛇鼠两端,多少有点不够老实。 69 李氏是梁朝最后一位忠臣 快乐的童年…… 大过年的昀哥儿他们还在想怎么处理马义的事, 结果比起马义这事儿,倒是有另外一件大事先发生了。 那就是凉州这里竟然起了叛乱, 隔天陇县跟成纪县这边一下就多了不少流民,大多是从凉州其他地方的本地人窜逃过来的。 这下好了,昀哥儿跟李复这个年是彻底过不好了。 当天就让县里的三班衙役、乡勇队等都暂停休假,然后开始组织人手对这些流民进行接收。 来都来了,也不能往外赶人。 但是这些流民不能一股脑涌进来,现在的陇县跟成纪县才稍微恢复了生气, 这些新增流民虽然自己惶惶不可度日,可只要一个不好他们就会跟蝗虫一样,直接摇身一变就是那种一哄而上的哄抢者。 骞珪也被迫终止假期, 直接投入到了这次流民的安抚跟分置中。 幸好这回骞辅、骞珏都来了,俩人在大过年已经见过昀哥儿了。目前来说,他们出于对骞珪的信任至少先打算留下来看看, 刚好有这个契机,二人跟昀哥儿来了一出固所愿也,不敢请耳的戏码,也直接投入到了繁杂的工作中。 只是流民安抚了一半,果然昀哥儿就接到了汉阳郡郡守的下令, 让他马上带上乡勇兵去武威郡。 昀哥儿是不知道, 这会儿汉阳郡郡守这会儿已经着急上火得不行,嘴上的燎泡都起了一圈, 喝水都疼。 比起昀哥儿那边的消息滞后,他这边直接上司是凉州牧赵宏,早在几天前就得到了赵宏发来的‘求救信’。 汉阳郡郡守本身是个文士,还是凉州本地人,因此往常的时候他大多游山玩水或者是宴客讨论学问, 与汉阳郡本身的一些豪族相处都十分友善。 说白了就是他不管事,甚至还是个和稀泥大王。 也因为这样,昀哥儿这一年里面剿匪剿得风生水起,乡勇兵的大名传遍整个汉阳郡。 也有人跟这位郡守提过,就说这支乡勇兵这么厉害,你找个借口把它要过来好了,陇县那边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县长难道还能不给你吗? 况且也不用闹得太难看,作为郡守,完全有正当合理的理由获得这支兵的管辖权。可这位郡守没拒绝也没答应,按照原先的风格就一直拖着拖着。 甚至连李复跟郑左生一起给他上书,说是两县自行剿匪,他们组织这个乡勇兵很耗费粮草的,众所周知,精兵都是要用钱堆出来的。 陇县跟成纪县两县太小了,这些乡勇兵人吃马嚼的实在负担不过来,你郡守能不能给点资助?另外就是今年朝廷摊派下来的那个器费跟兵役费能不能免了,我们两县真没钱了。 这位郡守也照样和稀泥。 他也不说答应不答应,反正资助没给,而李复跟郑左生没上交器费这些税收,这位郡守也没来斥责。 总之,这样一个人,在快快乐乐过年的时候忽然就来了一小队骑兵来找他,说是不行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伙贼人,势头特别大,最关键是他们有一伙天兵,不怕砍杀力气十分之大。 每战就是天兵先上,直杀得交战一方胆战心惊,信心全无。等凉州兵心生退意之后,对方立即全兵压上。 对方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出战速度极快,更是会蛊惑民心,几天时间竟然连续攻破几县,几乎把武威郡给围住了。 这下好了,凉州牧被围杀住,只能不断派遣小股骑兵突围外出求救,汉阳郡郡守肯定也在求救的名单中。 可是说白了他不想去。 战场凶险,他这人看见血就晕,可是上司出事他不能不表示。于是在下属的提醒中,他第一个就想到陇县那边的乡勇兵。 乡勇兵人不多,据说武威郡那儿叛军已经好几万人了,这点人过去简直是杯水车薪。可事后问责起来,他也有话说。 本身汉阳郡就没兵,大多都是一些乡庄或者是大族的私人护卫队,让他们交出私曲去救援州牧估计不会肯。 现在已经是乱世,私曲就是保证自己家族安稳的基础,谁敢把自己私曲去打光啊。因此这些乡勇兵啊,是他能找出最大的人选了。 这回汉阳郡郡守难得坚决了一把,在他把调令下来的时候,顺带还送过来了一批粮草跟盔甲。 不是别的意思,就是想让陇县的县长李复没有反悔的余地。东西给你了,你现在马上给我出发,毕竟军情如火。 而汉阳郡郡守自己本人则是早早打包好了行李,也让家里人准备好了。 一旦武威郡真的被叛军打下,凉州跟冀州一样被叛军所掌控的话,他就立刻离开凉州跑路了。 这回这事昀哥儿也发虚,尤其他听到那些关于天兵的描述之后,立刻就知道这不就是无食教的无食使徒么。 看来这回无食教所求很大。 接到调令之后,昀哥儿出于对骞珪的信任,立即把他堂哥骞珏调到了自己身边做参谋。 骞珪的堂哥过完年41岁,字之斐,在豫州那儿也早就成亲。不过他跟骞辅一样都是孤身一人来的,没携带家眷。 用骞珪的话来说,他这堂哥善谋善断,在计谋一道上远胜于他,希望昀哥儿能好好用他。 这骞氏三个人一个个长得竟然都不差,不过比起骞珪是儒雅型帅大叔,那这个骞珏是严肃型的。 他相对比骞珪要瘦也要黑一些,脸上的颧骨有些高,不说话的时候气势肃然,有种大学生昀哥儿高中班主任的气势。 但实际上这个骞珏也很会说话做事,虽然比不上骞珪那样还会不动声色拍个马屁。昀哥儿估计他们骞氏计划出仕的谋士都是受过自己家族培训,可以觉得这个主公不行,然后心里骂一句竖子不足与谋,然后暗戳戳走人,但没必要在人家屋檐下的时候死扛,那万一人家一急给你砍了呢。 人死就什么都白搭。 总之这样一个严肃帅大叔到了昀哥儿身边后,他跟昀哥儿还有李复就立即进行了头脑风暴。最后结合马义之前的小信,他们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那位大良师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那些钱财,他的目标就是夺取凉州! 他们的大本营冀州被李巍跃夺去了,整个无食教迫切需要一块新的地盘。可是中原其他几州竞争很大的,在李巍跃把他们挤兑之后,他们本身就实力受损,所以就打上了凉州的主意。 一来这地方偏,加上穷,现在就没多少野心家把目光放在这里过,二来这里靠近异族,有利于他们打造无食重骑兵。 没有比凉州更适合他们无食教的地方了。 所以这几个大良师估计早就在密谋了,一年的时间,陆陆续续把无食教的小股兵都送进了凉州。 至于让马义去取钱财,骞珏的意思是马义唬住了那些小良师,但大良师心中还是产生了不信任。 所以这趟打凉州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就让他去取钱财。取地来说明是真,也多一笔军费。取不来说明是假,直接杀了就是。 大过年人人都在放假,凉州牧都在家里阖家团圆。 大良师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直接揭竿而起。而且他没辐射其他郡县,主攻武威郡。 打下凉州首府,解决了赵宏,其他各郡那就分化击之好了。再说没了首脑,下面的人肯定各自为政,再收服就容易多了。 昀哥儿觉得骞珏的分析是对的,但因为对,无食教肯定把老底都搬过来了。本身的人马加上这段时间裹挟的流民,几万人真的有。 几万人啊,别以为不多。 那站在山头上往下看,黑压压一片人群。 乡勇兵加上预备役也才五百人,五百人再能杀,进到几万人里面也得被人海淹没。 就算是几万头猪让他们杀,他们也得把胳膊给挥酸为止。这样去了跟送死有什么差别? 但李氏现在没举旗,还在凉州混的,官大一级压死人。 骞珏的意思就是去是要去的,但是我快点去慢点去是我自己的事。我路上遇到匪徒有事耽误了啊,这我有什么办法。 同时骞珏还当场写了一篇文章,那叫一个文采斐然以及情真意切。然后让昀哥儿以李氏名义尽可能去整个凉州传。 没别的意思,大致意思就是今天凉州州牧遇难,郡守让我去剿匪。我虽然是一介文官,但也知道忠于国家忠于领导的。 今天我这样的文人也有一腔热血,愿意为了节气自带四百多人去救助凉州牧,死了的话也希望我的热血能洒在这片土地上,告诉别人这个国家不止有叛乱之人,还有我这样的忠义之士。 最后话题一转,又说起了唇亡齿寒的道理,告诉那些世家大族,凉州被叛军占领了,你们也落不到好的。 所以你们别犹豫了,为了自己也好为了上报国家君子死节也好,我希望你们都能派人带领一些私曲一起去救援武威郡中的州牧大人。 昀哥儿看了这文章惊为天人。 这骞珏太能说了,这文笔夸李氏君子有节的时候,那叫一个热血沸腾,似乎他们就是梁国最后一抹光辉了。最后说起唇亡齿寒道理的时候,又有理有据,昀哥儿看了都想响应他一下,不行也看看这样的李氏到底是什么样的英雄。 啧啧,这名士不愧是名士。 怪不得刘皇叔得卧龙,直接从飘零半生到三分天下,最后一统天下。 世家之人啊,真的是...... 这篇文章当天就发出去了,发出去后为了面上好看,昀哥儿、李复还有骞珏带着乡勇兵一共五百人直接从陇县出发,直奔武威郡。 临出发前,李复还让昀哥儿把湛卢带上。他现在也跟姜光一样,觉得昀哥儿自带运道,心中虽然有些担心这次兵势凶险,却也想昀哥儿这样的运道说不定自行化险为夷呢。 做人还是要有梦想的。 70 误打误撞找到无食教命脉 快乐的童年…… 昀哥儿大过年天寒地冻的要外出, 辛娘是一万个不放心,可还是只能含泪送昀哥儿跟李复离开。不过走之前李复也怕辛娘想东想西对身体不好, 照旧让布氏多陪陪她。 等出了陇县,昀哥儿一行人的脚程一下就慢了下来。打的就是路上的行程拖个一两个月,先让别的支援军队去消耗无食教一波,然后他们在其中浑水摸鱼的主意。 自古攻城不易,赵宏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心慌之下才六神无主。但好歹是一州州牧, 还不至于这么轻而易举就被覆灭。 昀哥儿打定了主意走得慢,可后来发现他其实不用故意走得慢,实在是离开陇县之后, 路上的劫匪太多了。 不过大多劫匪都是那些流民组成,他们将大量的石头、泥沙还有枯木树枝横在大道与小路上,只等有人经过就一哄而上。 这些人大冬天基本就穿了一双草鞋, 身上衣服也不过是一件布衣,甚至有不穿的。 这些人一个个挨冻挨饿的浑身几乎没有站着的力气,却还是手中拿着树枝、石头恐吓来人。 一旦发现是小股外出行商,那就一拥而上抢劫。一般行商也会带一些护卫,前面一些流民劫匪都会被砍死。这就是属于运气不好, 不管是行商还是后面的流民劫匪都不会去管这些被砍死的人, 他们只会踩着这些尸体往前冲,晚了就什么都抢不到了, 甚至落在后面的人开始扒拉那些死人身上单薄的衣服跟鞋袜。 如果等近了以后,看到是昀哥儿这些一个个身着铠甲又骑着高头大马的轻骑兵,这些流民劫匪知道他们人数多也不占优,于是就一哄而散,只等下一波。 现在天下大乱, 说白了你走到哪里都是这个路数。 昀哥儿没法长时间骑马,有时候趴在马车上看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低估了这个乱世。 之前陇县所见已经算是好的了。 一路而出,不仅是劫匪多,大片的荒地枯草之间,随意可见饿死、冻死的尸体倒伏在那儿。 偶尔看到几个活着的人则是在扒那些死人的衣服,甚至路上还看到有三三两两聚成一伙的人,他们的锅里煮着泛着白红的肉。 最开始看到,昀哥儿跟李复都是几天没吃下饭,俩父子一看到吃的就想吐。为了昀哥儿的身体着想,姜光只能想办法去弄来一些蔬菜跟鸡蛋让昀哥儿吃,不然他看到肉就吐。 吐着吐着是会习惯的,至少昀哥儿后来习惯了。 幸亏他身体素质是不错,从出生到现在一次毛病没生过,等昀哥儿好一些了,一行队伍才松了口气。 这样走了半个月,一群人放弃继续走大路之后一头扎进了西凉山,除了故意拖延路程外,另外一层意思就是故意隐没这支乡勇兵的踪迹,以防止被无食教的人伏击。 在昀哥儿翻山越岭慢吞吞赶路的时候,而此刻远在武威郡赵宏日子其实比骞珏预估的要难过得多。 尤其是今日,赵宏简直是怒发冲冠。 因为张宏听从郭燕的计策闭门不出,无食教毕竟打的是个时间差,只要熬到各郡派兵赶到,无食教这波就得歇菜。 实际上无食教也知道这个问题,所以他们攻城很急,基本上午一次强攻,到下午十一二点才会鸣金收兵。下午三四点又会试探性发起攻击,到晚上七八点才会停止。 这样高强度的攻击,无食教内部吃不消,但问题是赵宏这边也吃不消了。 无食教大良师更是着人大喊,如果有绑缚赵宏开门投降者,则只诛赵宏一家,其余城中一切绝不滋扰半分,还说什么开城门之后无食教就会给大家赐予清气一口,这样谁都不会饿死还能长命百岁。 但如果等无食教把这城给打下来,那到时候就不是只杀赵宏一家的事了。 到了晚上半夜,更是利用飞鸽将一封封的书信投入城中。 虽然郭燕立即就派人去抓那些飞鸽了,可是总还是有一些人私下收藏起了无食教的书信。之前赵宏还会偶尔派人出城跟无食教的人鏖战,后面战况实在太激烈,于是彻底闭门只守不攻。 无食教大良师也急了,于是大白天故意让男子身着类似梁国宫中貂珰的服饰假扮是赵宏,再让他在城门下做出各种胆小讨饶猥琐之态,随后其他人再对赵宏进行全方位的嘲笑,各种羞辱都有。 赵宏好歹也是出身名门,也没受过这个气,人都不好了。 比起武威郡那儿打生打死,昀哥儿一行人钻进西凉山之后又是走了半个月,虽然山路难走,但这回张玉没迷路,而且他们还额外找了经常混迹西凉山一带的猎户带他们行走,一路也走得顺利。 最关键是他们的后勤是交给骞珪负责的,从陇县出发一行人就定好路线了。一路粮食补给,骞珪都安排得十分妥帖。之前那些淘汰到各乡的治安队被抽调出了一部分,充作后勤队,加上昀哥儿的人马也就五百人,这点人口外出保障粮食供应不算难。 昀哥儿也是闲来无事,偶尔跟那位向导唠唠嗑。 向导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有点天生的矮小,但是在山间行走身形特别灵活。这次愿意给昀哥儿当向导,一来为了钱财,二来他是仰慕李氏父子的大义。 之前骞珏写的那篇文章还有乡勇队一年多各处剿匪的事都已经传开了,凉州之人不少都隐约听过李氏父子的名字,也引为豪杰。 这会儿听到昀哥儿搭话,向导就笑道:“这一大片的山都叫西凉山,不过现在在走的路是阴山道。这里的地势相对平坦,李大人你们的马好走一些。” 张玉也闲不住搭话,“我看这里的道路不少都有小道成路的迹象,这里走的人很多?” 向导开口,“是的,其实早几年凉州这边就闹匪患了,尤其是西凉山一带盘踞得最多。这阴山一带呢有好几座有名的山峰,像是金鼎峰、莲花山、天北山等一共九座山峰都被强人占据了。 当时咱们这些猎户都不敢来近西凉山打猎,就算进了,运气不好被那些强人的巡逻兵发现,不是被掳上山头一起入伙就是被杀了直接往山沟沟里面一扔。 但是这些年光景越来越不好,不少乡村人交不起税,也都往山里逃。有的人中也出现了一些强人,就跟这些山峰的强人争夺地盘,这几年这些山峰主人就来来回回地换。 不过最厉害要数金鼎峰的金大王,之前还敢劫郡守们的粮税,可是惹过大祸。后来郡守也想过剿匪,不过这金大王有几分本事,让他给逃了。幸亏李大人您厉害,倒是把这金大王给斩杀了。 死了这金大王,这几座山峰上的强人也收敛了很多,甚至还有不少强人直接遁走了,咱们这些猎户都打心眼里感谢李大人呢。” 昀哥儿听得津津有味,这位向导看昀哥儿感兴趣,刚好他也是个话痨,于是一个山峰一个山峰地讲过去,那些山峰强人都快被他讲成了传奇故事。 谁知道这向导讲的正当趣的时候,前方提前探路的人却急匆匆跑了过来,带着一身寒气立即道:“大人,前面似乎有喊杀声。” 那位向导立刻识趣地闭嘴。 一路以来,拦路劫匪也好还是小股流窜兵在打仗也好,其实昀哥儿他们都见了不少了。大部分时候他们都远远避开,而对方看到他们这些人兵强马壮,也不愿意故意招惹昀哥儿一行人,以免惹事。 因此这次听到前方喊杀声,昀哥儿一行人虽然有警惕,但是也没多少惊讶。 “我们要从前面过,绕路的话马匹不好过了,还是得先去看看。”骞珏这几天一直在研究地势,现在对西凉山这儿的一些地理位置也有了一些了解,因此开口。 “嗯。”昀哥儿一点头,示意留出一半人看好马匹,其他人则是悄悄上前查看一下,这些喊杀声是怎么回事。 前方不远,等昀哥儿能看到清的守,他首先看到的竟然是一个开放的山谷口,面积很大。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那大面积的山谷中,竟然简易地修建着一座座的粮仓!而在山谷四周,一眼就看得出有不少临时垒实的道路,道路上还有各种散落的独轮车跟或死或逃跑的挑夫。 除开这些外,主要是山谷下方有两方人马正在激烈地交战。 一方有不少人身着轻甲,武器装备相对较好,但问题是这些人显然不恋战,他们更重要的是想保护那些粮食。 而另外一部分则是人数很多,可绝大部分都是充作流民打扮,身上穿得最多也就是棉衣,手中的武器都是一些锄头、木棍、石头,这些流民全靠前面大约有一两百人的这支队伍领队。 这一两百人相对都是穿着轻甲,就是很多人身上的轻甲制式不同,一看就是通过各种渠道得来的,不会是正规的官兵。 这两百多人相对威猛,也因为有他们顶住前部的压力,那些流民才没有散。另外从山谷上往下看,那些制式不一队伍的人也不太恋战,他们大多是在企图点燃那些粮草,想要让这些粮草付之一炬。 看着下面打成了一锅粥,昀哥儿按了按自己怦怦跳的心脏,然后下意识看向身边带着的湛卢。 这玩意儿真的有运气加成吗? 因为这回不是遇到的小打小闹了,山谷中的囤粮地是打着旗帜的,那上面明晃晃写着无食神教!最关键的是昀哥儿还看到了十几个熟悉的无食使徒! 好啊,他们本来想要拖延路程也想隐去踪迹不想早早加入战场,结果在山里一顿走竟然遇到了无食教的囤粮所在了! 这么多粮食,这回估计真是无食教全部的家底了。 现在无食教的几万兵马在武威郡围堵着,昀哥儿跟骞珏分析现在一定是打得最激烈的时候。越高压的环境,粮食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 要是他们的运粮道被破坏,加上这里的囤粮地被人劫了,那大良师那儿的无食教直接就得自己崩盘! 出发之前,昀哥儿都觉得这是一件难办的事,谁知道他们这一行人直接误打误撞找到了无食教的命脉。 而比起昀哥儿的激动,骞珏都有些傻眼。 他一路想了不少计策,都是企图在保全李氏兵马的前提下再为李氏谋取一定的好处,企图在浑水摸鱼中也能获得不小的战功。 但千算万算,绝对没算到眼前这样的事。 反倒是姜光,看了昀哥儿一眼,竟然隐约心中冒出一阵果然如此的想法。随后一拍骞珏的肩膀,倒是让骞珏从震惊中回了神。 “好机会,他们杀得难分难解,这正是我们的时机!”姜光将手压在刀柄上率先激动道。 71 湛卢出鞘,气运化剑 快乐的童年…… 还没等昀哥儿点头呢, 他们就听到下面那些轻甲制式不一的人在喊,“奉陇县李大人命令绞杀反贼, 投降不杀!你们囤粮所在地已经被李大人知晓,马上就有后续增援部队赶到,你们这些反贼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那声音开始参差不齐,到后期渐渐有些统一。 尤其是那些流民状的松散队伍,他们的战斗力根本不强,因此只要打斗时间拉长就疲软得很快。 但这会儿听到前面那两百多人的嘶吼, 他们听闻竟然有正规官兵跟他们合作,而且只要再坚持坚持后援马上就到了,立马重新打起了精神。古代战场就是这样, 除非是压倒性的胜利,否则拼的就是耐力跟勇气了。 听闻那些制式不一人喊得气势磅礴,无食教众人中确实有不少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这山谷后靠山, 前面是大开地。 要是增援队伍从大开地扑上来,他们就被包圆了,跑都跑不了。 躲在山上的昀哥儿这会儿面色古怪,向来是他打着赵宏的旗号剿匪吓异族,没想到今天到了这里, 有人竟然打着他跟他阿爹的名号? 这么看来, 对方跟无食教一众人起冲突就是有意为之了,而且对方看上去是想烧粮, 显然也是想断无食教粮道。 这就奇怪了,如果对方意外发现了无食教的囤粮地,也想凭借着天大的功劳在赵宏那边换一个前程,那为什么要打李氏父子的名头。就算是为了打击无食教的士气,那喊赵宏的士兵马上到了更有效才是。 不过这也不重要。 这支带着大量流民队伍的游兵跟他的目标是相同就可以了, 当即昀哥儿也不耽误,而是跟姜叔交代了几句,让张玉领头带人绕下山,然后从山谷一头冲杀过去。 “冲杀的时候记得喊,李大人增援部队已到,无食教投降不杀。”骞珏一遍遍交代张玉,同时告诉他们这次是骑战,注意保护马匹,别不把这些好马当马。现在家底还小,别太败家。 张玉摸了摸腰间的两把横刀,默默往手上缠了一块布。防止到时血水沾了手,刀柄太滑把横刀给甩了出去。 邓羌深吸了几口气,在睁眼面上看着平静,但眼神中那种肃杀的气势已经无法隐藏。 谁都看得出来,邓羌确实天生属于战场。只等他再经历几次大战,再长大一些,他未来的路一定比张玉走得远。 “事不可为你们就退走,有马在,别人也追不上你们...小心,尽量都活着回来。”骞珏吐了一口冷气,朝他们微微一拜。 冯胜咧嘴一笑,嘀咕道:“我才不退,我都托人去找老家接我家里人了。要是再退,再当逃兵,我就是个孬种,没脸讨婆娘也没脸见阿爹阿娘呢。” 一行人各自牵着自己训练有素的战马慢慢从另外一边绕下山,而昀哥儿跟李复一行人还站在原地。 他们不能去,他们去了邓羌他们这些人还得分心来保护他们父子。 大约一刻钟。 随着时间又一点点拉长,昀哥儿也发现那些流民队又出现了士气下落的前兆,同时有不少人竟然还频频回头,企图查看援军什么时候到。战场最忌走神,一个回头,旁边的无食教教徒就挥舞着大刀直接将对方砍倒,血液飞溅的到处都是。 不过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昀哥儿按捺着自己激动了心情,果然看到不远处隐约的黑点冒出来,然后是四百多的战马奔袭而来,骤然之下甚至能感觉地面都有些震动。 “援兵已到!前面的人都让开!无食教众人跪地不杀!”一马当先的是张玉,只见他率先起势,后面的人立马跟上大喊起来。 那些流民队先是一愣神,而后面色大喜。 他们慌张向着两侧跑,以免被马匹踩踏到,同样刚才低落的士气彻底恢复顶峰,而后兴奋大喊:“援兵到了!” 他们这一喊,再看到这数百兵强马壮的骑兵直接冲过来,无食教那边是真慌了。原本他们还能守住流民队的攻击,现在是真不行了。 下方那些穿着制式不一队伍中,其中一个身材极其魁梧之人刚才冲锋得就最厉害,当然他身边也带了二三十个强壮的护卫帮他挡住四面的围杀,不然孤身一人再牛,也得被哪里的暗箭给射杀。 这会儿这魁梧之人也愣了,就听到旁边有人喊:“魁星王,真有援兵!?你竟然瞒着我们!?” 魁星王怒道:“都是兄弟,我能瞒你们?有个屁的援兵,就是不知道这是谁的队伍,可别来跟我们抢功。” 战事凶险。 这俩人也说不上几句话,就看到后面的骑兵队已经冲到跟前,那些人都凶得很。依靠马匹的冲击力直接撞飞前面的人,还不等那些人砍马腿,他们就俯身一刀劈过去,直接把人砍得鲜血直流,没了半点生息。 这会儿战场上到处都是马的嘶鸣声,砍人声,还有就是那些流民一声声兴奋的援兵已到援兵已到的叫喊声。 这真到来的援兵是压倒无食教一众人的最后一根稻草,本来他们这些教徒也不是专业的士兵出身。一部分教徒的英勇也全靠装备还有体魄支撑着,另外一部分也是流民混作的,不过是换上了无食教徒的衣物而已。 张玉等人第一波冲杀之后,这些无食教就彻底大乱了起来,非嫡系的无食教徒已经在开始张望逃跑。而其中在山谷中心一侧,一个留着胡须面白体长,面容看着竟然很有几分慈悲之色的中年之人被四五十个亲卫急匆匆地围在中间。 “大良师,不行了,咱们快撤走吧!” 无食教一共就三位大良师,其中分别称呼神君张宏,师君张忠,外加一个天师张唐。其中张宏跟张忠是亲兄弟,而张唐是张宏的儿子。 这会儿留在这里的大良师赫然是师君张忠。 他们谋取凉州一事兹事体大,其中除了攻打武威郡是最为关键一事外,另外一件事就是确保军队的粮草供应。这两件事交给谁张宏都不放心,于是一件自己上,另外一件事就让自己亲弟弟去。 张忠平常的时候经常焚香打坐,因此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幽幽檀香,加上面容洁白无瑕,总是给人一种宁静神性之感。 但到了此时此刻,张忠也顾不得平时的形象,反而须发张扬怒道:“我怎么走!我怎么走!我走了大哥那边怎么办!?” “大良师!”一伙亲卫也顾不得张忠反抗了,有人上前扯住了张忠就往一匹马上拖。 张忠不愿意走,要是这些粮食保不住,他大哥那边就得完蛋。所以他在马背上挣扎着要下来,同时吼道:“跑什么跑什么!我大哥承诺过你们,你们战死之后都会得到无食神的庇佑,你们再也不会忍饥挨饿,你们只会在无食神国度中得到安宁永生! 都给我回来,给我冲上去,随我杀!现在的身躯只是你们感受饥饿感受病痛的外物,抛弃它,你们就能前往无食国度!” 他挣扎得太厉害,那些亲卫也不敢真的伤了他,只能被张忠重新从马上跳下来。 众人就看到张忠竟然一马当先,双手拿起一把长刀就往前砍去。见张忠不畏死,一直保护他的亲卫还有附近的一些教徒一时倒是也被他激起了斗志,更多人人开始围拢在张忠身侧,重新开始拿刀不断往前攻杀过去。 山谷下面已经绞杀成了一片。 谁也没注意到原本天色就不大好的地区,这会天色更加昏暗了。 冲天的杀气加上血腥气煞气混杂中,在那些以张忠为首的无食教徒一众人的上方,混杂的气势开始不断翻滚凝聚,隐约之间能看到一尊巨大的无面鬼神渐渐成形。 而随着无食教众人的气势彻底勃发,那些人的士气也不知不觉提到了最高。 砍杀在最前面的张玉明显感觉到了压力,原本那些流民已经节节败退,那些几乎算是拼死一搏的无食教徒很多跟疯了一样,以命搏命也要带走一个乡勇兵。 天空不知道什么下一丝丝的细雨。 有了细雨加上血水的混合,地面变的更加湿滑,有的马匹开始有些打滑,有些倒霉的人直接就会不小心从马匹上摔下来。 还不等反应,已经悍不畏死的无食使徒就会冲上去一命换一命。 虽然无食使徒总体是在人数越打越少,可关键是昀哥儿他们吃不消这么消耗,这可是他们花费了一年多才带出来的四百多人,哪里能在这里全打光了。 这样就算赢了都不值当。 昀哥儿焦急地站起来,怎么会这样,身边的骞珏也皱着眉,想说先让张玉他们骑马退出来,现在不合适骑兵战了。 只是还不等开口,昀哥儿忽然觉得手中的湛卢有略微的轻鸣之音发出。 “这附近有什么巨大的磁铁?”昀哥儿下意识冒出这个想法,却也在下一刻直接将湛卢从身侧抽了出来。 这把剑李复一直让他随身带着。平常不方便,也是包着剑鞘让姜光拿着。有剑鞘跟昀哥儿在,这湛卢姜光拿着倒是没事。 ——湛卢出鞘。 昀哥儿许久没将它拔/出来过了,黝黑的剑身散发着幽幽的冷光,只是这冷光却不像是兵器的肃杀,反而有种冰冷大公无私之感。 虽然昀哥儿也很奇怪,他怎么在一把剑身上还看出情绪来了。 “湛卢。”骞珏第一次看到真正出鞘的湛卢。 湛卢剑出,在场之人也没有人会望人气、地气,因此在谁也没人注意到的气势汇聚上方,昀哥儿所在上方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一片片的浓厚运气升腾而起,如云如雾如纱之中,一道金鳞色的光芒一闪而逝,复又不见。 也在此刻,在那运势凝鬼神的上方,一柄漆黑的色利剑之运狠狠地向着上方斩去。 刹那。 那翻滚的鬼神之运一凝,而后就跟扎破的气球似的,本就是大片战场煞气、肃杀、死气汇聚而成的运势骤然散落回四周,再无凝聚可能。随着这运势一散,原本昏暗的天空竟然在那短短几分钟内拨云见日,有些亮白的阳光一瞬还给没反应的众人刺得眼睛疼。 魁星王一众人刚才距离无食教教徒最近,加上他们的武器装备也差,最后无食教众人不要命的时候,其实他们最倒霉,面对的是第一波冲击,死了不少人。 这会儿见众人一瞬被这太阳惊得一愣神,倒是他混着满脸的血水,直接从腰间特别准备着的口袋中掏出两把飞戟,随后嘶吼着向着张忠的方向扔去。 这飞戟之术说白了就是暗器,也是为了弥补远程攻击的缺憾,因为他这人不会弓箭。但小时候喜欢扔石头打鸟,这准头很好。之后魁星王专门打造了飞戟,就为了防备一手! “小心!”众人都听到张忠那边的亲卫上去替他挡飞戟,其中一把飞戟直接打在了一个亲卫的肩膀上,但另外一把砰的一声,明确无误地砸在了张忠的脑门上。 他反应都没有,立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真可谓是一朝运散,百般不由人。 72 说人话,别装 快乐的童年 张忠一死, 除了那些亲卫之外,其余的无食教教徒的一点斗气就全散了,大部分都是一哄而上, 不是溃逃就是原地跪下投降。而那些亲卫则是发出痛哭之声, 然后守着张忠的尸体把他放在马背上防止被人踩踏, 随后这些人竟然高呼着无食教的一些教义口号就悲壮地自戕而死了,无人独活。 山上, 李复自上而下看着这一幕也是悠悠叹了口气。 他这人是有点书生意气在身上的,虽然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 更是死敌, 但是对这样主死也不独活的义士内心还是敬佩的。 随着这些亲卫是自戕, 下面的战争也就告一段落了。 不过也不完全是, 至少现在张玉一挥手,乡勇兵立即聚拢而来, 并有些警惕地看向那些流民队了。 刚才是因为刚好他们有共同的敌人,现在敌人解决了, 可不就得他们两伙人说道说道了么。 对面的队伍其实不足为惧了, 那些流民样式的人在经历了刚才那样的艰难大战后, 现在一口气全卸了, 这会儿躺倒在地估计起都起不来了。他们最大的主力就是那些穿着制式不一大约两百多人的队伍, 不过现在死得也只剩下一百出头, 好多还是负伤的。 张玉将目光放在他们这支队伍前面那个最高大的人身上,看得出来, 这支队伍是由他在带领的。 这人的身高真有点过分了,将近两米多,就跟个小巨人似的。 张玉的乡勇兵都是在一堆想要当兵的人中挑过的,身高、力气、年龄等, 一项不合格全部不要,这么挑都没遇到过这么高且看着极其魁梧的人。 这人站在那儿,略微眯着眼盯着张玉看,偶尔又扭头看看乡勇兵其他人,一直到他看到邓羌,巡视完了一圈不知道怎么忽然就眉宇间一阵神采飞扬。骤然间,这人不似刚才那样像是匪徒一般横着脸,反而堆起笑,整个人看着像个憨厚的傻大个。 就见他踩着一地的血水肉块往前走,等到了张玉跟前,他竟然直接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就跪了下去,然后就喊,“可有李大人当面?小人是莲花山落草的谭德,我家里人两年多前出来逃荒,一年前跟我阿爹他们失散,最近才发现阿爹被您给救了,现在就安置在良栖乡。 小人知道以后感恩戴德,特意想要来投李大人报答您的恩德。可惜身无长物,不好赤条条地来。本来遇到了这无食教的事,小人自不量力想要烧了这些粮草来求个功劳,好让您收留小人,谁知道还蒙您再次搭救,真是惭愧惭愧。” 他这声音洪亮,在山上的昀哥儿一行人隐隐约约也听得清。一时之间,昀哥儿都有些说不出来,没想到下面的谭德跟他竟然还有这层渊源? 昀哥儿把向导叫过来,马上问了他一些莲花山的事。 这向导立即道:“那九峰之前就各有强人,莲花山前些年也是强人轮换,但去年起到确实说是有个叫魁星王的人占了。 但是莲花山上的匪徒很少下山,就算下来了,他们跟我们这些猎户也不碰头,倒是没干过强拉人入伙或者无故杀人这事儿。” 再问其他,这位向导也不知道了。 但看那个谭德跪得干脆,而且让他身后的人都放下了武器,那应该不是作假。昀哥儿跟李复对视了一眼,索性把湛卢收好,他们一行人也开始往山下走。 等到了山下,那个谭德很高,很快就看到了被姜光等人护卫着的李氏父子跟一个文士,立马又是高喊见过大人。 他这人行礼很夸张,有点像是跟一些戏文里学的那样。 昀哥儿等人走近了,但一时也没靠近他,相反姜光一直防备地看着他的双手,那一手精准的投戟术很让人忌惮。 昀哥儿挣扎了下,对方太高了说话不方便,只能扯了扯李复的衣服,让李复一把给他抱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是我们?” 谭德就开始憨厚笑,“我去打听我爹娘,知道我爹娘在良栖乡后,我就专门又打听了李大人您一家呢。而且乡勇兵天天在县城门口跑步训练,我藏在陇县那几日还见过张大人跟那位邓大人呢。刚开始乡勇兵来得突然,战事凶险也来不及看人,这会儿看仔细了,可不是李大人手下的兵嘛。” 估计是邓羌小,队伍里面一眼就能看到,也容易记住。 他说得有理有据,加上他谭德马上说起了自己一家人的姓名,李复记得良栖乡确实有这一家人,也就对上了,基本可以断定他说的是真的。 既然一方有心投靠,昀哥儿他们也松了口气,赶紧打扫起了战场。 这次乡勇兵伤亡有不少,那些无食教徒临死反扑下,重伤5人,死亡12人,轻伤60多人。 “联系后勤队那边,把死亡人员全部收敛好送回陇县。另外也通知骞珪,让他来接收粮草。” 几万人马一两个月的粮食几乎都在这里了,要是没遇到谭德这些人,那昀哥儿遇到见了也只能想办法火攻了。 硬冲肯定不行,只要毁掉这些粮草,无食教也能不攻自破,之前的谭德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但现在二者夹击,倒是意外把囤粮地给打了下来,粮食损毁也不多,只能说又是一波肥。 有了这次收获,可以说无食教这几年的所有收入真正的便宜了昀哥儿,全为昀哥儿做了嫁衣。 大战刚落,众人也十分疲乏,于是晚上就在这个山谷暂时落脚。 轻伤人员正在积极治疗,另外再分出一部分人则是利用现成的粮食开始做饭,还有就是战场上的满地无食教徒们的尸体也都被拖动着挖个大坑一起埋了。 倒是张忠的那些亲卫,李复把他们给单独收敛埋了起来。 忠义之士,总该有点特殊的。 噼里啪啦的火苗烧着,昀哥儿慢悠悠喝着一碗稠粥,然后看向谭德一行人,“你们是怎么发现无食教囤粮地的?” 谭德挠了挠头开口,“我一个多月前从陇县回到莲花山,当时我就想怎么投降主公呢。刚好当时天北山山主波成还有白鹤峰的峰主孙夏找我,跟我说咱们九峰本来守望相助,现在金大王死了,还有的人逃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办,想让我给大家想个去处,咱们一合计就打算都投李大人。” 他一说这话,昀哥儿就看向他身后。 那个波成是国字脸,但是他的眉毛很奇怪,竟然跟猿猴一样特别的长,能从一侧垂落下来。孙夏看着倒是不胖不瘦,就是生了个丹凤眼,在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配上这样的眼睛,显得有些不协调。 这俩人这会儿也看看昀哥儿,大概还有些不太习惯多一个主公,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昀哥儿年纪太小的缘故。 当然他们也不敢表现出傲气,于是拱手朝昀哥儿示意了下。 结果又听到谭德...说起来他们还是今天才知道魁星王原来叫谭德,这会儿又听到谭德跟李大人说什么他们是歃血为盟的好兄弟心中就有些尴尬。 他们九峰是什么状况他们自己能不知道么。 他们本来就是互相残杀的关系,哪个要是弱一点了,大家都不介意群起而攻之分了它。 一年多前,原来的莲花山强人下山掳了不少逃民上山补充人口,这其中就有谭德。后来不知道怎么,谭德杀了之前的强人,这莲花山就他做主了。 这九峰之中势力最大的要数金边允,后来他更是宣称获得了山鬼王的招安自封金大王,说是也造反了,拉了个小旗,还真吸引了不少人加入其中,让他势力更进一步。 为了防止被他吞并,几个山头隐隐有联合起来对抗他的意思。 但是金大王也不干啊,所以就保证他的目标现在不是简单的劫匪了,以后不会看上你们几个山头的,不信我们就歃血为盟啊。 于是几个各有心思的强人就一起斩鸡头烧黄纸,对着皇天后土歃血为盟。当然他们搞完这套仪式回去的时候,每个人都呸了一口。 假的他们自己都泛恶心。 谁知道金大王后来死得这么快,他们这几个山主都有些怕了,唯恐下一个剿匪对象就是自己。 一个多月前,也是听到魁星王胆子这么大,去陇县那儿摸乡勇兵的底去了,他们才去找魁星王打听打听消息的。谁知道去了以后,魁星王就热情好客留住了他们,非要拉着他们一起投李大人。 他们也只能微笑答应,表示魁星王做事真地道,还为他们想出路。他们不得不这么想,因为门外四五十个刀斧手等着呢。也就是那会儿他们才发现,这个之前看似一直憨厚老实,对金大王一直点头是是是的小伙子一点都不老实啊。 他们都被他的表象给蒙蔽了。 但这会儿也不好说,就听到谭德很老实地把所有经历都说了,最后才道:“这阴山道早就修建有好几百年了,听说以前凉州打仗,首选就是借用阴山道运粮。 另外靠近阴山道附近还有天水河、羊秋河等河道绕着山脉流过,现在虽然是冬季河床低了一些,但也可以借助水运减少一些陆运的压力。再来,沿着阴山道走可以到达茂县,这座小县城没别的优势,可它的附近直接就是氐族羌族了。也就是说,从这边运粮近可缓解送粮压力,远一些说逃跑也方便,还可以直接勾连异族,那无食教选这里作为囤粮地不足为奇。” 昀哥儿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说道:“说人话。” 这个谭德一看就没文化,像是能说出这些的人嘛。 谭德嘿嘿一笑,“主公英明,这是我寨子里面一个叫做许范的读书人说的。实际上就是这条道距离我莲花山近得很,就十几公里远。我的人巡山的时候就发现了路上多了很多脚印还有车辙的压痕,于是我就又派人仔细察看了一下,然后就发现了无食教的人。 我就想这不就是一桩功劳嘛,我把这里粮烧了,拿着无食教的功劳去找主公您,您还能不收留我?” 73 李氏周朝与燕朝往事 快乐的童年 一夜休整。 因为这里的粮草不少, 加上接纳了谭德之后,昀哥儿也发现他们几个土匪寨也有一堆破事要处理,索性在骞珏的建议下, 直接去莲花山暂时休整一段时间。 重伤的人不宜挪动, 只能在莲花山养伤。 另外就是莲花山还有天北山、白鹤峰中都还有不少的流民混杂在其中,这些流民有些是自愿加入山寨, 有些却是被掳来的。 平常的时候, 他们让这些流民做一些山寨维护, 甚至还在山峰附近开辟出了一些田地用来种田, 只能说这个种田思维是到了哪里都抹不掉的。 对这批人,昀哥儿问了下他们的意愿,要是想回家的那就拿一些钱财跟粮草走, 要是不想走就等骞珪派人过来之后, 跟随陇县的后勤队回陇县跟成纪县安家落户。 在处理这些事务的时候, 中间倒是发生了一件事, 那就是天北山的波成他竟然建造了一个私人牢房,里面囚禁了五十几个女孩!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世道艰难,波成这种强人至少不会缺人吃喝,愿意跟他的女孩不少。 可他这人可能有点毛病,私下喜欢折磨人,所以才弄了这一出。倒是孙夏虽然也有七八房妻妾, 但基本都是心甘情愿的,最初听岔以为孙夏出事了, 一个个还哭得昏天黑地的。 按理说他们来投效,至少也该千金买马骨,可昀哥儿在思索了几番之后, 还是觉得不留波成,刚好也给其他那些强人杀鸡儆猴。 谭德投效,势必会有一部分的山寨兵融入进来。 这些山寨兵可不是什么良善人家,就算原先也都是普通流民出身。但作为一支劫匪出身的散兵,这些人的作战习惯自然不是很好。非要说现在的梁朝正规军作战习惯也不好,一般都会有默认战后士兵抢杀的情况存在,可昀哥儿却觉得至少李氏的军队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他宁可给的工资高一些。 最终波成被当场拿下就地斩首。 昀哥儿对这场景也不感兴趣,只是让姜叔带下去处决了。另外就是着重观察了下谭德还有孙夏俩人的反应,谭德自始至终一脸憨厚地笑着,似乎对波成的下场不以为意,倒是他旁边的下属欲言又止,眼中浮现出几分担忧之色,唯恐这账也算到自己头上。孙夏则是整个人抖得不行,额头冒出一层冷汗,但愣是没敢擦。 不过杀一个波成也够了,随后昀哥儿将愿意留下的流民分批迁往陇县,至于座山寨的土匪队则是完全打乱,然后从中筛选出一百五十人并入乡勇队,至此乡勇队加上预备役后,人数已经接近七百人。 孙夏罪不至死,打二十大板后归入乡勇队,成为一名什长。 反倒是谭德,因为知道他的家里人在良栖乡,最关键是有对比之后,他这莲花山竟然没有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 莲花山山上的人基本都是自愿留下的,甚至一年多前谭德杀了原本的强人占位之后,已经将不愿意留下的那部分人都放走了。 而为了防止闹出事,他们这个莲花山除了几个力气特别大又样貌丑陋的厨娘用作给他们做饭外,寨子里面压根没几个女人。用谭德的话说,这帮人管不好,有女人尤其是特别漂亮的女人,早晚要强行上手。 于是昀哥儿就问他,看他是要回家去种地还是留在行伍之中。 谭德也很有意思,他挠了挠脑袋认真道:“我听主公的,让我种田我就回家种田,让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 他这块头、力气,还有那一手的飞戟术,不留下来可惜了。 既然他自己回去种田的意愿也不强烈,昀哥儿当时就让他做了个都伯,再让张玉跟他说说乡勇兵的规矩。 安排好谭德等人后,昀哥儿倒是见了一个比较特殊的人,那就是许范。 之前谭德就说过,关于阴山道说得头头是道的一番言论就是出自许范,说此人原本外出走访好友,然后被莲花山上上一任强人给抢了,他那些随从当场被砍死,但此人不知道跟上一任强人说了什么竟然没杀他,反而带来了山寨中。平时虽然严加看管他,但遇到事了也会来向他问计。 后来谭德上位后,这许范也没走。 谭德就也跟上一任寨主一样,有需要的时候就来问问计策,没需要就让许范自己待着读书去。 许范也无所谓,真在莲花山耕读起来了,一读就是一年多。 昀哥儿等人在莲花山住了两天,大概是波成被斩首之后,这位许范就主动来拜见李氏父子了。 一进门,昀哥儿就打量起这许范。 对方大概四十来岁,人比较修长但是偏瘦外加黑,样貌平平却有着银钩鼻,平白让他多了几分阴沉。比起骞氏一家人身上那种都具备的文士风度,此人给昀哥儿一种老辣以及略带阴沉之感。 昀哥儿看着许范,许范行礼之时也在暗中打量这屋子中的众人。 魁星王之前想要去投靠陇西郡郡守他知晓,还为魁星王出了个主意让他跟郡守的小舅子搭上了关系。 本来许范想等魁星王前往陇西郡之后,他在趁此脱身的,谁知道这魁星王之后又反悔要去投什么陇县一个小小县长了。 许范暗中摇头这人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就没管他了。 谁知道这两天发现这魁星王竟然已经投效上了,还将人带来了莲花山。这倒是不让许范惊讶,惊讶的是对方有魄力杀了波成。 要是平常杀一个波成不是问题,可现在时机不对。 不管巧合还是有意,总之现在是波成刚刚带了全部身家投效之时,转过头就杀人不仅要担心魁星王这些人因为害怕而反水,更要担心以后传出去的名气了。 乱世之中,谁身后没点狗屁倒灶的事呢。 今天杀波成,以后就能杀我了,以后谁要来投效你都得想想自己会不会有什么事要被秋后算账。 因为这事产生一些好奇心,于是许范就主动来看看,这魁星王临时反悔要投效的李氏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这会儿看去,只见屋子中间主位上坐的竟然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小孩身后两边则是四五个护卫。 那几人一看,身上的草莽气息就十分浓重,但身上的精气神十足,特别是他进来之后明明也见了他不过一介文士,手无缚鸡之力,这几人还是将目光死死盯住了他手、脚的位置,双手更是向上压在了刀柄之时,一旦他有异动,许范估计他立马就能被对方一刀劈死。 而在那小孩身侧,左侧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留着胡须,看上去有些疲惫的模样。再仔细看,眉宇间是跟这个小孩有几分相似的。 右侧远一点的地方则是一个文士,对方神态自信,坐姿挺拔,身上的文士大袍穿戴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出身名门。身后有忠心护卫,身侧有名士辅助,看来是他小看了区区一个县长。 沉默了片刻,许范躬身道:“在下范旭,见过诸位大人。” 昀哥儿瞅向自己阿爹,心说又一个不肯说自己名字的。之前谭德就是,落草之后就自号魁星王。这个范旭估计也觉得掉入贼窝太丢人了,于是弄了个假名。 “范公不必客气,坐。”昀哥儿笑道。 范旭这回真确定了,这里竟然真是这个小儿做主。刚才他还以为是李复实在太过疼爱幼子,这才纵容幼子胡闹。 等范旭落座了,昀哥儿才笑道:“范公是哪里人?今日来告知真实姓名,是想叫我阿爹派人送你回去吗?” 之前范旭不走,估计是因为他的随后护卫都死光了,今年刚好叛乱四起。他一个文士,给他钱让他走他也走不了啊,估计走出去没多久就得被抢了。 谭德可以放他走,要说让谭德派遣个二十个护送他回家,那谭德也没这么好心,所以这范旭只能憋屈地窝在山寨里面耕读。 范旭笑道:“小公子客气,我是西京南郑人氏,此番来此一是为了答谢李大人的恰好将我救出此地,其二确实也是想请大人等战事稍平,到时派遣几人送我回家,在下感激不尽。” 昀哥儿没说话,骞珏忽然道:“南郑范氏...祖上可是燕朝梁国公?” 范旭立即道:“先祖之名,倒是让我们这样不争气的后辈连累了,羞愧羞愧。” 昀哥儿一脸蒙。 他虽然几乎认全了字,也看了不少这个时代的史书,但量还是太少。不像是骞珏这些人,说一懂十,还能引经据典地讲出一堆东西来。看出了昀哥儿不解,李复稍稍压低身体快速跟昀哥儿讲了下这个梁国公的由来。 用昀哥儿的理解就是这个时代曾经有过一个朝代叫南朝,但在中期的时候大概出了一个跟大学生昀哥儿历史上武则天差不多的女性皇帝,女皇帝也比较猛的,当时南朝已经风雨缥缈,境况很差了,是她硬是活生生拉住了这个快要滑向动乱的王朝,愣是给它重新延续了国祚40年,她统治的40年中,把南朝国号给改成了燕。 不过可惜的是她的几个子女都不争气,儿子觉得她夺位南朝,十分仇恨她。本来想传位女儿,但女儿陷于儿女情长,不愿意跟她搞政治最后也没成功,晚年控制不住朝堂无奈让南朝复立,于是史书就将南朝分为了前南、燕朝跟后南,一共享有国祚239年。 值得一说,后南的皇帝因为仇恨那位女皇帝,几乎将她的一些政治策略全部作废,这导致后南国祚只延续30年就灭亡了,而登位得国的就是李家的先祖。 那位燕朝梁国公几乎贯穿了女帝统治的整个政治生涯,俩人是最佳的合作拍档,当时一起肃清朝堂、改革变法、打击边防异族、收复失地...可以说当时的燕朝已经有了中兴之象。 虽然在后南时期,当时的皇帝褫夺了范梁死后的一切荣誉,还重新给他定了一个恶谥。 但历史是公正的,周朝得位后,开国皇帝李鸿武不管是真的喜欢范梁也好,还是为了安抚民心,毕竟范梁在民间的声望很好,于是就给他平反了,甚至还追封他为国公,然后说女帝得范梁就是如鱼得水,他希望周朝也能多出几个像是范梁这样的大才。 李复一通悄悄话,昀哥儿才发现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啊。 有了这层关系,李复倒是对这个范旭有些亲近,所以就答应了对方的请求,不过这事儿得等无食教的事过去后再说,现在也没时间啊。 此事告一段落之后,再过了几天昀哥儿也没法再拖下去了,于是将重伤士兵留下,自己则是重新带着人上路。 不过这回,范旭也一同前往了。 用他的话说就是反正现在也没事,他也外出走走,如果昀哥儿他们方便的话,带他一个应该也不多。 昀哥儿觉得对方好像是在考察他,大概打着良禽相木而栖的想法。 昀哥儿倒是看得开,立马就答应了。 74 千难万难与君同行 快乐的童年 昀哥儿一行人收拾了一番重新上路, 这回原本紧张担忧的情绪早已不见,甚至一路上还有空对重新组合的乡勇兵进行简单的训练、磨合。 重新出发七八天后,之前给昀哥儿飞鸽传信的马义被昀哥儿忘了个干净, 却不知道马义已经在西凉山深处兜兜转转了许久。 马义日子并不好过, 比如此刻,马义咀嚼着干巴巴的面饼看着前面来找他的小良师。 这小良师名叫白当, 之前就在冀州大本营大良师身边活动, 因此很受神君张宏大良师下信任。 之前马义编造的孤胆英雄千里追凶的故事, 几乎惹得绝大多数的小良师对他敬佩不已, 这白当也高看他几分。只是他们钻到这大山里面转了一个多月,迟迟找不到那批金银珠宝,这白当对他的态度也一天不如一天了。 马义心里胆战心惊, 但看白当怒气冲冲地过来, 立刻起身扬起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 “白将军吃过了吗?我这儿还有一些白面馍, 您拿去一些?另外我想跟您说件事,咱们出来得久了,不少教徒似乎有些风寒了。 虽然咱们不便生火,但这些士兵病重就不好医治了,不如让向导带我们去什么地方先避一避,再熬一些草药救救人。” 说到此处,马义眼眶泛红, 竟然流出了眼泪,“白将军, 这些使徒对无食教忠心耿耿,他们就算要舍弃身体入无食神国,也该在战场上为神君尽心之后, 不该在这样的无名山中啊,我实在不忍心。” 附近百来个士兵听了马义的话,本来心中对他有些怨气,这会儿一下就消散了个干净,反而对他流露出感激之色。 马义小良师果然就跟传闻中一样,不仅是一位好汉英雄,更是仁善仁义到了极点,所以现在乌七八糟的梁国才容不了这样的人啊。 白当听了,脸上怒气却不减。 他来之前,神君就叮嘱过他了,要是这马义找到了金银珠宝就说明马义之前所说是真,要是找不到就说明马义之前都是诓骗之语。 本来白当觉得马义是个英雄,恐怕是神君多想了。 可是一个多月了,马义就带着他们在山中转圈,不是说记不清了就是走错了路,每次都有理由。 白当已经觉察出了这其中的不对味! 现在白当看到马义这副样子,只觉得这人虚情假意得很,顿时怒道:“马义,我再给你两天时间,要是找不到那批财宝,我就实话告诉你,这里就是你的殒命之地!至于那些什么教徒休养,你别想着找借口,就算真死了那又如何,就当是为神君尽忠了!” 白当是气糊涂了,他没注意到他话音落下后,那些教徒看向他的面色就有些不好了。 白当气冲冲地来,又气冲冲地离开。 这干粮他吃够了,所以每日中午他都是带人出去漫山遍野找一些野味吃的,打打牙祭。 等他离开后,立刻就有几个教徒上来安慰马义。 都是小良师,可一路来,马义却对他们这些教徒照顾有加,他们吃什么马义就吃什么,不像是白当每次都自己吃独食。到了晚上,马义偶尔还会跟他们一起守夜,跟他们讲讲无食教的一些典义故事,语气中对大良师们十分推崇。 马义小良师什么都好,就是他这人有点路痴。一路上走过的路,稍微走远一些就容易分不清东南西北。 “你们不用担心我,要不是我这人不太记路,也就不用让白将军误会我了,就是连累你们了。白将军既然不肯让生病的人去休养,你们就生个火煮一些热水吧,喝点热汤饼也会好受一些。 要是白将军责怪起来,就说是我吩咐得好了,反正他现在也气我了,不在乎多气我一些。”马义反而转过头去安慰那几个教徒。 那几个教徒眼睛一红,领命下去了。 这些人走后,马义在人看不到的地方面色一阵扭曲。 该死该死,白当是真想杀他,他敢说这样的话,说明大良师内心已经对他产生怀疑了。 马义看了看四周,实际上这段时间转悠下来,他就是在记附近的一些小路。事不可为,他可要晚上偷偷一个人跑路了! 马义刚刚冒出这样的想法,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还以为是什么野兽顿时一惊,赶紧把正在烧火煮水的教徒叫了过来。 这些教徒们一个个登时拿起武器,刚要大喝一声,却看到一伙大约有七八人的流民队伍跌跌撞撞地在山中跑着。 “什么人!?”马义喝道。 那七八个人一听声音,顿时就吓得哭爹喊娘,同时惶恐喊道:“我们只是无食教掳来的挑夫,莫要杀我们莫要杀我们。” 马义一听就不对,怎么跟无食教扯上关系了,赶紧让教徒把这几个人捉来。一番盘问之后马义才心头一跳,这些人说他们原本是被无食教裹挟来的乡民,按照无食教的要求为他们运粮到凉州,谁知道八/九天前,一伙儿凉州的官兵发现了他们的囤粮地,无食教的好多人都被杀了,他们这些挑夫发现事有不对,于是撂下挑子就跑了。 他们这七八人是属于同一乡的,跑的时候互相叫喊着一起钻进了山中。可惜他们不是凉州人,对这里不熟悉,他们是真迷路了,一直绕不出去,直到今天撞上了马义一伙人。 马义当时就皱起了眉。 大良师不是说只是简单取财宝吗?怎么还要运这么多粮进凉州,甚至从这些挑夫颠三倒四的描述中,马义发现师君张忠都到了凉州,还负责运送粮草这一块。 不对劲,不对劲。 马义先让这几个挑夫不要害怕,还让教徒送他们一些吃的,只等白当回来。 大约过了小一个时辰,吃饱喝足的白当带着他的几个亲卫慢悠悠走了回来,只是还不等歇一口气,马义上前就大声喝道:“白当,大良师是不是来了凉州!?” 白当一下被马义吓了一跳,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武器,“马义你要做什么?” 马义怒道:“我要做什么,是我在问你!?我问你,你可知道大良师是不是想要图谋凉州,现在正在派兵攻打?” 白当面色一变。 这事他是知道一点的,但在场除了他,那些教徒包括马义在内都是瞒得很死。马义这人察言观色十分擅长,看白当的面色哪里不明白,他说准了! 但白当也回过了神,怒道:“大良师图谋之事自有他的道理,你此刻面露不忿,是对大良师不满意吗!?” 马义这会儿满脸悲怆,“大良师待我有知遇之恩,此次之事机密异常,大良师瞒我我亦是不怪。可是白当你糊涂啊,早知道大良师在行如此险事,我定然不会跟你在山中取什么财宝。 财宝就在那儿,何日来取不是取。这天下可以没有这批财宝,我也可以舍弃这批财宝,但我如何能置大良师安危于不顾。” 说完,马义就让那七八个挑夫再把粮道出事的事说了一遍。 不等白当反应,马义一把抽出身旁教徒的长剑指天喊道:“诸位,粮道被毁,大良师必然陷于危难,我不能弃大良师不顾。诸位,可愿与我一同前往凉州,吾等虽是微薄之力不足为外人道,可螳臂当车、飞蛾扑火又如何,吾心之所愿,千难万难亦要前往!” 马义这一番说辞慷慨激昂,当时就让在场教徒跟着吼道:“吾等愿往,千难万难与君同行!” “好!”马义一口答应,转身就让他们收拾武器跟他出山。 白当还想拦,他只记得大良师说过,只要马义找借口不取财就杀了他,顿时拔刀喊着自己的亲卫跟他一起动手。 谁知道亲卫都犹豫了几分。 那些教徒更是愤怒转身,如同仇人一样盯着白当,活生生让白当不敢上前。 逃过一劫。 马义扭头走的时候,只觉背后都出了一身冷汗。 ....... 而此刻昀哥儿又走了五六天,等乡勇兵磨合一些了,他们就从山中钻回了大道上。 在往前走,路上的流民匪徒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逃窜的溃兵,大多都是无食教那儿叛逃出来的。 昀哥儿也抓了一股问了。 原来是无食教现在还没攻下姑臧县,现在的神君张宏有些发疯了,几乎一整天都在驱使教徒攻城。 教徒倒是还好,但问题是最先攻城的一批往往都是裹挟来的流民,让他们去消耗县城被的箭矢、滚石守城利器,等守城者稍稍疲乏,后面的精英部队才会大军压上。 这种压力下,每天死去的人太多了,几乎是在用人命堆。 因此无食教中,那些裹挟的流民每天都在悄悄逃跑,就算是张宏已经命令人严加看管,并把抓住的逃兵给扒皮抽筋都没用。 除开这些小股逃兵外,另外就是各路的支援队伍了。大多是一些凉州豪族的私曲,多一点有上千人,少一些大约是一两百人。 这些人出兵,大多都是为了给自己谋一个前程。 跟昀哥儿遇到后,再得知原来李氏传遍凉州的那篇文章就是眼前的李氏父子所写,不少人顿时都来结交。 当然也有更多的原因是李氏所带的兵一看就跟他们不同,他们身后的乡勇兵令行禁止,一看就是一支精英部队,跟这样的人结交总是有好处的。 一路走,不断有私曲进行表面合兵,大家一块走不是也更安全么。这其中,又以昀哥儿父子隐约为首。 75 大败,无食教大败 快乐的童年 等快到武威郡的时候, 昀哥儿一行人的合兵竟然到达了将近万人!?而最让其他一些领队人感到惊讶的是他们一路来竟然顺遂得不可思议,一路有惊无险就摸过来了。 他们一路来也是探听过的,无食教有三位大良师, 其中一位被天师张唐的大良师就是专门在外阻拦各路救援之兵, 一般遇到小股私曲就直接剿灭了,大股部队就实行拖延之策。 他们也是担心被一波剿灭, 这才跟李氏合兵, 谁知道竟然都没跟张唐对上线。 夜。 众人安营扎寨在一处空旷处歇下, 只等天亮他们就能赶到武威郡了。 吃过晚饭, 昀哥儿跟李复商量把那些合兵的诸位豪族子弟都叫过来,他们也该商量一下明白怎么里应外合把无食教一波团灭了。 只是还不等昀哥儿去叫人,这一路上很少说话的范旭却忽然开了口, “小大人可想将这万人的兵马都收入囊中?” 这些私曲大多也是训练有素的, 比起现招流民充入军队, 这些私曲可是能直接拉上战场的。最关键的是这些私曲不仅有普通士兵, 其中还有不少可用之人。乱世已到,万人的部队跟各色将领人才,谁又会嫌多呢。 “怎么说?”昀哥儿起了好奇心。 范旭缓缓道:“小大人暂可不必跟他们说粮道之事,等到了明日小大人趁无食教攻打县城时当先从后方攻入无食教,一定能让无食教方寸大乱。 我观这些私曲大多缺马,等小大人您改道引他们进入无食教腹部之后,大良师一定焦急, 就会鸣金收兵转而来攻击小大人您。到时候小大人您可利用乡勇兵的骑兵优势当先冲出战场,将那些私曲留在无食教腹部。 这样一来, 一则他们最先受到无食教攻击,可消耗无食教兵力,二则这些私曲也会损失惨重。刀剑无情, 战场中恐怕谁都不能保全自身,只等那些私曲之主一死,小大人额外留出五六十人在外隐藏,趁此大乱之时叫这些人拿出张忠首级、旗帜等物从远处奔袭而来,并大喊粮道已毁,无食教定然方寸大乱,引起哗变。 到时乡勇兵借着骑兵优势纵横战场不是问题,事后您可对那些私曲进行安抚,言明必定会杀无食教之人为其主报仇,何愁那些私曲不投效您呢。” 这叫借刀杀人跟挟恩图报。 临时搭建的帐中,就着油灯,昀哥儿看不清范旭的脸色,只看到他略微低着头,略微地在地上投下一片影子。 一旁的骞珏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没反驳也没肯定。若是李氏想要将合兵的私曲拿下,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一时之间,在场一片安静,只等李氏父子做出选择。 忽然昀哥儿笑出了声,“多谢范公教我,只是也不必了。李氏虽还是要扩兵,但我还是愿意在乡中自行招募。 想必范公也看到了,李氏的队伍有自己的训练方式,那些私曲早已是老兵,有了自己作战方式很难改变。强行纳入李氏乡勇兵,倒是把乡勇兵给带歪了。” 这些私曲太多了,这就跟一湖水中滴入一滴墨汁,乡勇兵没作为基础将他们给带起来,反而容易把乡勇兵给稀释了。 昀哥儿始终觉得兵贵精不贵多,还是专注带自己的队伍吧。 范旭听闻昀哥儿不采纳他的计策,也不恼,只是平静道:“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拿小大人就将这些私曲之主都叫来,索性将粮道一事告知,也好明天更好的合兵攻打。” 随后范旭又叮嘱昀哥儿,粮道别的事都可以说,但粮草别说还在,不然时候被凉州牧知道,恐怕都要来图谋这批粮草,更会怀疑李氏的别有用心。 这点昀哥儿自然知晓。 很快,私曲部队的领队一个个就都到了,昀哥儿依照跟范旭还有骞珏商量的话术只说粮草都烧掉了,但有张忠首级在。 众人也没多疑。 自古囤粮地所在都是派遣精兵看守,肯定是用计谋烧了来得快,要是堂堂正正攻打,李氏父子的兵虽然精锐,但也禁不起这么折损人手。 天一亮,昀哥儿等人就开始安静地吃饭,谁都知道今天要上战场了。 乡勇兵中,张玉大口大口喝着粟米粥,吃着蒸饼,今早的饭食终于不是干粮而是现烧的。吃着吃着,他就看向身边的谭德,“你害怕吗?” 谭德都快把头埋锅里了,这会儿听到张玉问他,顿时咧嘴笑:“还行,以前是怕的,可我跟阿爹阿娘逃亡的时候见过太多死人了,心里也就不怕了。” 张玉嘿嘿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但到时候咱们比一比,看谁杀的人多,在无食教中捞到的大鱼多。” 谭德大口喝着粥,一脸自得,“那肯定是我,你忘记了,上次张忠就是我一飞戟打死的。” 张玉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邓羌从他们两个前面走过,然后平静地落下一句话,“别争,是我。” 谭德跟张玉被邓羌的神来一句气得差点蹦起来。 ...... 今天天气大好,凉州的冬日向来少有好天气的。 神君张宏看了看晴朗的天色,他跟左右说,今天是个适宜攻城的日子,当然他每天都这么说。 吃过早餐,张宏原本突然有些不安的心才稍微落定了些。 他盘算了一下,现在的粮草不多了,按照时间来算,再有两天张忠也该来送粮草了。而他派出去的探子也没觉察到有大股士兵往这边来,可见张唐带兵去拦截凉州牧的援军也是有效的。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地方发展。 张宏安慰了自己一下,然后就意气风发地喊:“攻城!” 随着张宏的攻城号令,大量前期消耗队就推着飞桥、云梯往城头那儿搭去。但县城之上的人也早有准备,立刻有条不紊地拿出早就烧滚的金汁向着冲过来的流民倾倒下去,顿时那些流民发出一阵阵的惨叫。 这些金汁说白了就是粪水,要是夏天的话,被烧成滚水的粪水一旦灼伤皮肤,大量细菌就会立即感染,没几天就得惨死。 得亏现在是冬天,又比夏天稍微好一些。 倾倒完金汁之后,身后又有一队拿着叉竿的士兵开始横扫那些爬上的无食教人,而且叉竿前端的横刃还可以抵住飞梯并将其推倒,可谓十分多用。 短短一刻钟不到,守城与攻城之间就嚎叫声漫天。 张宏焦急地在帐中绕来绕去,心里则是喊着快啊快啊!给我爬上去! 而县城之内,凉州牧也不好受。 这段时间为了保证守城的顺利,郭燕几乎调动了整个县城的所有屋子,同时还肃清人口,防止人群中有人私通张宏。 甚至拆了大量的屋子,就是为了用屋子的石头、砖块修补城墙,而房梁、桌椅板凳等木制品就全用来充作木柴,夜以继日的烧金汁,以便随时可取来用。 过年之前的凉州牧还意气风发,可短短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凉州牧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更是因为好几晚睡不好,眼珠子熬得通红。 要是坚持得住的话,今日的攻城无食教得持续一整天。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凉州牧也呆坐了半天。 这时候,没人敢来打扰他。 可偏偏在这时候,一个仆从连滚带爬跑了进来,大喜喊道:“大人大人,援兵援兵来了!无食教大败大败,郭大人让您去城门那儿,问您说我们要不要出城迎战!” 凉州牧一下都没反应过来。 愣了一会儿,他才猛地蹿起来一把扯住了仆从的肩膀,他虽然是个文人但偏偏身躯很高大,此刻这可怖的模样把仆从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你说得当真!?” 仆人哆嗦着点头。 凉州牧推开仆从,一路走一路喊人就往城门头走去。 而此刻县城之外,张宏原本正在攻城,一直在用地听查看是否有援兵的教徒忽然喊了起来,“有马蹄声,有马蹄声!” 得到消息的张宏立即分兵往后去堵截,可对方领头的骑兵却相当勇猛,直接如同尖刀一样直袭而来。最关键是前方之人用竹竿挑起一颗腐烂的人头,一路奔袭一路喊:“张宏,你弟弟在阴山道已被诛杀,那儿的粮食一把火被烧得干干净净,你还不知道吗!?” 他之后又有人举着从阴山山谷那儿收缴来的破损旗帜喊:“张忠伏诛,旗帜在此,投降者不杀!” 张宏刚听到声音就徒然心头一跳,他顾不得别的就往帐外走。 虽然隔着不短的距离,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颗人头。那人头早已看不清楚面貌,可张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张忠。 当下张宏猛得吐出一口鲜血,喊道:“我的弟弟啊弟弟啊!” 一旁亲卫立即上前扶住他急道:“大良师快走,阴山道粮食没了,此地不可久留!” 这段时间他们的攻击太频繁了,别说那些裹挟的流民,就连精英教徒兵都有些吃不消了。现在再听闻张忠死,粮道毁了,恐怕人心一下就得散。 那旗帜跟人头不能作假,一听闻已经断粮,再无余粮能运来,无食教众人立即乱了起来。特别是那些裹挟的流民,趁此机会就是扔下武器就跑,很快整个战场哭爹喊娘乱成了一团。 偏偏这个时候县城门开了,里面的守城兵几乎倾巢而出,对着军心大乱的无食教就开始疯狂攻击。 完了。 张宏喘着粗气盯着今日晴朗的天空,整个人都晃神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今天明明是个好天气啊。 “快走,大良师!”亲卫眼看不行了,索性把晃神的张宏往马背上推,然后又迅速收敛一些溃兵护卫在身侧后就要跑。 谁知道这会儿后面有人传来喊声:“大鱼在那儿!” 这些亲卫立刻对视一眼,留出一半人带着张宏跑,一半人带着一些溃兵就冲了上前,不求活,但求给张宏争取一些逃命的时间。 76 汉阳郡郡守与忠义如马义 快乐的童年…… 张玉等人一直死死盯着张宏的移动方向, 看他开始跑了,张玉带着人就往前冲,其他那些小鱼小虾都没来得及理会。 但张氏三位大良师在笼络亲信上确实有一手, 一路上不断有一些偏将头目收拢一些溃兵杀上来, 就为了拖延张玉等人。 眼看张宏越跑越远,张玉都急了。 但一回头, 就看到邓羌跟谭德两个人带着各自的小队竟然从旁边插了过去, 然后直奔张宏而去。 因为张忠的死, 张宏气急攻心之下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一路跑全靠身侧的亲信护卫。 大约跑了十几里路远后,只见更前方忽然传来马匹奔袭的声音,邓羌刚心中一惊, 担心这莫不是无食教的后手。 还不等他叫住谭德, 就听到前面有声嘶力竭的声音喊来:“大良师!大良师!马义在此, 特来护卫!大良师莫担忧, 天师已经赶回,就在后方接应大良师!天师带兵就在身后,大良师莫担忧!” 谭德听得心中一惊,立刻奔袭速度慢了下来。 他们之前就知道这次无食教三位大良师都来了,天师张唐带兵在外拦截其他援兵,现在要是回援,他们还真不能追上去了。 他们现在奔袭出来就几百人, 张唐那儿起码上万人,要是冲上去陷入包围圈, 估计都得被吃掉。 邓羌心中明白,这会儿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当下立时道:“走,穷寇莫追!再则狡兔死走狗烹,若无无食教如同一把利剑悬挂在凉州,那凉州牧就要图谋主公兵马了。况且这番主公已经立了大功,若再有功,凉州牧也要头疼该赏赐点主公什么了。” 这段时间以来,邓羌不仅混了大量的实战经验,更是跟随在骞珏、骞珪等人身侧学习兵书,可以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已经有了一代名将的雏形,说话做事很有一些风范了。 谭德笑道:“有道理,你个小娃懂得就是多,那走,我们直接回去。” 而在前方的马义摸着自己喉咙,他感觉自己嗓子都要吼哑了。同时在心里祈祷着,前面李氏的那些追兵可一定要听到啊。因为张唐的援兵就埋伏在后面,就为了给追兵一个伏击。 当时马义心里就一苦。 这段时间他也是真倒霉,刚好找借口不找财宝还带着人一些人离开后,马义本来想偷偷跑路的,谁知道出了林子没多久就遇到了带兵往回赶的张唐。 张唐也是遇到了一些往武威郡之外窜逃的挑夫跟逃兵,才知道阴山道受到袭击。这还得了,当时就放弃了拖延救援兵马的任务,直接来回援自己的父亲。 马义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把丛林中的话又讲了一遍。 张唐顿时被马义的忠心感动,于是带上马义一行人一起往回赶。谁知道还是来晚了一步,刚好遇上张宏大败而逃。 于是就有了以上这一遭。 前面追赶的人要不是打着李氏的旗帜,马义根本不会跳出来大喊大叫。但偏偏是李氏的人,马义有把柄在李氏父子手中,哪里敢真让他们损兵折将啊。 幸好他的祈祷起了作用,那些李氏兵马还不傻,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直接一扭头加速往回跑了。 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马义一回头就看到张唐有些恼怒地看着他。 马义心头一跳,直接道:“天师还等什么,纵然可以埋伏追兵,可现在大良师陷入昏迷,若是拖延了时间叫凉州牧的后续追兵再追上来,大良师就危险了! 为了一时的胜利置大良师于险地,这是不智啊。今天我这话忠言逆耳,天师您就算是要斩杀了我,我也还是要说的,当务之急是不要多生事端带大良师离开,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怕没柴烧啊。” 马义能感觉自己的腿都在抖,唯恐天师真的一剑朝他劈过来。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但也不过几息,只见天师张唐一下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一把就抓住了马义的双手长叹道:“道之啊道之,无食教中人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我与父亲何至于此啊,今日之教我领受了,请受我一拜。” 马义字道之,这字是他入无食教之后取的,此刻听到张唐如此说,顿时就觉得一颗悬着的心重重跌落回了胸腔之中。 恰好此时,张宏也幽幽转醒。 刚才马义所说之事,他也听到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坐在马背上双目通红道:“道之,是我误会你了啊。” 随后又询问了白当在哪里。 得知白当不愿意来找张宏,还想在山中找珠宝,虽然这是张宏自己的命令,但这会儿张宏还是怒道:“白当只知钱财不知恩义,可怒可恨!” 马义这会儿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替白当说了几句好话,大致就是说白当不是贪财的人,他找财宝也是为了大良师,只是脑子有点不好使转不过弯,希望大良师不要怪罪他。 张宏已经心神俱疲,当下满意朝马义点点头后才道:“咱们先行离开,道之所说有理,此地不宜久留。” 这边无食教众人会和急匆匆逃走,那边城门下,昀哥儿等人已经在打扫战场了。 遇到还有负隅顽抗的直接刺死,跪地求饶的则是统一剥下衣服后捆绑起来,只等凉州牧最后做决定如何处置这些俘虏。 夜,大战刚停歇,但县城之中立时就恢复了几分轻松的气氛。特别是凉州牧,今天是狠狠让他出了口气。 他报复心很重,无食教今日退兵,大部分的人都还在忙着战后事宜,结果下午他就让郭燕把之前那些私藏过无食教书信的人全部压入牢中。之前他不敢处置,怕人心惶惶不利于守城,现在他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他可不是凉州人,本质上对此地并无同乡之情,再则这次也刚好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加上携大胜之姿,所以做起这事特别顺手。 当天夜里,州牧首府热闹异常,大牢中也死了很大一批人。 这么多士兵肯定不能入城,大多都是把无食教匆忙逃走留下的帐篷之类收拾了一下,自己住进去了。 今晚大庆,凉州牧特意送了不少的酒食出来,因此大部分人都在大快朵颐。 张玉也有一小坛酒,本来酒水是够的,但是昀哥儿早有吩咐不准多喝,所以他也只能喝这一点点了。 咕噜噜喝了一大口,张玉又啃着一只烧鸡笑道:“哈哈哈哈,邓小子你还吹牛,看看看看,结果张宏没追到,还不如我小鱼小虾抓了一堆。” 张玉被拦住,杀了好几个无食教的中层教徒,反倒去追张宏的谭德这些人最后无功而返,可是乐死他了。 邓羌年纪小,还不允许喝酒,只能气恼地一个劲儿吃肉,也只有这时候,他身上还是露出了一些少年气。 谭德人高马大,喝一口酒就龇牙咧嘴一阵,听张玉笑得嘚瑟,他忽然道:“张都伯,你这次功劳是大嘞。” 张玉给了对方一个那是的嘚瑟表情。 “凉州牧很可能都看到了您的英勇之姿,到时候说不准凉州牧要封你个将军做做了,说不准你比主公官还大呢,可别忘记我们啊。”谭德憨厚笑,说得张玉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邓羌直接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谭德别看表面老实,实际蔫坏。 这话说的,就跟张玉要背主而去一样,把张玉好悬气得差点跟他打一架。 幸好这时候昀哥儿带着姜叔一行护卫掀开中帐就走了进来,原本屋子里的几个人赶忙起身行李。 “主公不在城里,怎么出来了?” 昀哥儿小大人似的笑着找了个位置坐,“那些人喝酒吃肉,还看漂亮小姐姐跳舞,阿爹说我不适合继续待着,就让我跟骞公他们先回来了。” 少儿不宜节目,昀哥儿得避一避。 不过昀哥儿也不喜欢里面的氛围,他打量完了凉州牧的模样之后,刚好有了借口昀哥儿索性就出来了。 谭德还有些拘束,昀哥儿反而自在地跟他们一起吃起东西,也没什么娱乐活动,索性提议组队玩模拟沙盘游戏。 之前李复准备的那套特别精致地放在家里了,但无食教这儿有真正的行军沙盘,他们逃得匆忙都没带走,刚好用来玩。 “我跟骞公还有姜叔、乐单一组,邓羌你跟范公、谭德跟张玉一组,来来来,我先守你来攻,咱们比一比。” 昀哥儿这一说,倒是让骞珏还有范旭都起了兴趣,而且他们都是谋士定位,内心还是有攀比心态的,当时就摩拳擦掌了起来。 来来来,谁怕谁啊。 这一玩就直接玩到了天明时分,昀哥儿实在熬不住了,迷迷糊糊就趴着睡着了。 邓羌不困,还在沙盘那边一直复盘。 赢在哪里?输又输在哪里?可以说特别有钻研精神。 骞珏笑了笑,示意姜光把昀哥儿抱去睡觉。一晚上的游戏,这个小主公确实惊讶他们了。 他这也太能说了,关键是很多行军谋略他张口就来,虽然有时候有些想当然,可仔细分析又觉得有些道理。这样小小的年纪就有这些见解,只能说真是天生的人主了。 昀哥儿一觉到下午,宿醉的李复也这个点才醒来。 俩人休整了一下一直到傍晚,然后凉州牧正式邀请赶来支援的人进城吃饭喝酒,说白了就是经过一天休整,他要论功行赏了。 对于这一点,昀哥儿也跟骞珏这些人讨论过了,这次论功行赏李氏所求不图别的,最好能拿下汉阳郡郡守的位置。有了这个位置,地盘直接扩大,而且李复能够操作的东西就更多了。 77 崔公被发配凉州了 快乐的童年…… 昀哥儿一行人换了衣物就直接进城了, 一路上还遇到了不少私曲主事人,不少跟昀哥儿他们都还熟识,彼此还打了个招呼。 一众人很快入府落座, 大概等了没一会儿, 凉州牧赵宏就到了。 昀哥儿安静坐在李复身边,这会儿再看赵宏, 比起昨晚对方有些过于兴奋地放浪形骸, 今天的赵宏一身官袍, 加上身上的几分文人气跟官威, 看着就有些气势了。 在见赵宏之前,昀哥儿就跟骞珏打听过赵宏的一些事迹。 赵宏也是出身名门,祖上是再造汉室的顺平侯赵云之后, 年轻时候更是颇有贤名。不过现在再看, 这个赵宏虽然身材高大, 人看着也威严, 但现在已经发福了。虽然这段时间他日夜难安,也无心饮食,脸倒是瘦了一圈,可肚子还是高高鼓起,让他看起来多了一些富家翁的气息。 现在的赵宏已经失去了刚来凉州之时的雄心万丈,否则他不会才经历一场兵事就六神无主,甚至因为有人私留无食教书信就大动干戈到如此地步。他的内心在害怕, 而有的人害怕,就会用表面的强势来掩盖自己的心虚跟畏惧。 这是骞珏对赵宏的评价。 昀哥儿觉得骞珏说的蛮有道理, 另外今天跟随赵宏一起出现的不止有他的谋主郭燕,还有赵宏的小儿子。 赵宏一共有个儿子,大儿子赵尚跟二儿子赵显都在外做一地郡守, 唯有21岁的小儿子赵熙留在身边亲自培养。 这个儿子比较有意思的就是他们都是同父异母的,现在赵熙的母亲很得宠,而且赵熙自己嘴巴很甜,加上谁家都爱老小,所以赵宏就很喜欢这个小儿子,不肯外放。 这次无食教天师张唐拦截兵马,主要就是拦赵尚、赵显二人,因为凉州的大部分兵马统治权赵宏都给他们了,给别人他也不放心啊。 赵熙这人长得唇红齿白,落座在赵宏身边偶尔讲话,也显得非常柔和。确切地说昀哥儿觉得这个赵熙有些天真,估计是从小跟在赵宏还有母亲身边被保护得太好了。 吃饭说话到中途一半,还没谈论到正事呢,昀哥儿就看到一个仆从急匆匆来找赵熙,轻声跟他嘀咕了什么之后,看口型这赵熙似乎喊了芸娘二字,然后就急匆匆离开了。 赵宏看赵熙离开,面色好像沉了下,但顾念在场还有人在,于是赶紧恢复了常色。 昀哥儿好奇去瞅骞珏,嘀嘀咕咕去问他‘芸娘’是什么? 没办法,骞珏也好骞珪也好,他们的脑袋真的跟知识大百科似的,什么都知道。最关键是他们就算不知道,也能大致猜到主公这段时间会问什么,然后自己去提前学好。 比如来了此地,骞珏早就去调查了州牧一家了,甚至把州牧府下面的官员、家眷都去了解了一圈。至少表面有哪些人口,大致叫什么,他都烂熟于心了。 骞珏压低声音道:“公子去年已经成婚,娶的就是燕氏之女。此女据说十分貌美更是聪慧异常,因此公子与其十分恩爱。唯有一点,此女尤为善妒,不允许公子在外与其她女子有所牵扯,便时常不分场合叫他回家。 此事引为谈资在州牧府中到传得沸沸扬扬,知道之人不少。不过公子甚爱其妻,倒也乐得‘惧内’。” 昀哥儿笑着点了点头,真的是哪里都有八卦听啊。 赵熙离开后没多久,赵宏终于讲到了表功的大头。本质按照规定来呢,州牧应该是没有封赏官职的权力的,即使现在天下乱糟糟的,但各地的州牧大多名义上还是遵从梁朝的号令,赵宏也一样。 所以他不能把话说透,大致讲了一下各位的功劳,然后说他会向梁国朝廷上奏,各位的封赏还得回家等一等。 昀哥儿听了下,这次李氏破坏了阴山道粮道,又杀了张忠,所以占据的是最大的功劳。 赵宏给李复表功为天水相,张玉表功为兵曹从事,谭德表功为参军,其余人也都有大大小小的表功,几乎无人落下。 谢过凉州牧之后,回去的路上李复不怎么开心。 看来这个凉州牧心里在防备他们李氏父子,张玉跟谭德的表功几乎就是把他们调离李复身侧了,而天水相这个位置怎么说呢,从品级上它跟郡守差不多,但稍微还是比郡守低半级。 另外天水府这个地方比较特殊,它原本也是属于汉阳郡,下属有五县。但因为这些地方经常受到异族滋扰,现在更是异族与梁国人混居,难以管理,所以从汉阳郡划分出去了。 说白了就是原来的汉阳郡有难以管理的地方,影响郡守的政绩了。于是破罐破摔,把不好的地方直接划分出去我不要了,谁爱管谁管。 天水府相的位置之前没人接任,大家一直推来推去,现在还空在那边,这个凉州牧倒是好,直接划给李复了。从品级上来说没亏待李复,但从治理位置上来说,他就有点过分了。 “主公也不必过分担忧,回陇县之后我会去书信一封给我父亲。如今我父亲还在朝中,到时可以周转几分。”骞珏凝眉道。 也不是说赵宏这么表功,朝廷就依你了,这不是还得有个批示嘛。 但事已至此倒是没什么办法了,李家没落已久,朝廷跟军中早就没什么人脉,梁国朝廷也没人说得上话。 真要是任命天水相,那也只能走马上任。地盘虽然不太好,但好歹李复的品级是咔咔跳了,是将近两千石的大官,同时也有了一定的军政大权,省的部下全是一群什长跟都伯,封无可封。 就是陇县的县长一职,昀哥儿盘算着到时候想想办法,让孟老头来接。只有这样,陇县跟成纪县现在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成果才不会被推翻。 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昀哥儿他们也没什么事了,因此第二天昀哥儿就开始让人收拾东西,直接打算陇县。 两个月后。 昀哥儿一行人再回到陇县的时候,陇县跟成纪县已经在骞珪跟骞辅的组织下进行有条不紊地开荒跟春种了。 同时,在昀哥儿跟李复不在期间,骞珪他们也已经选出了农博士,让农博士开始在一个个乡村中组织种田经验学习,争取让今年的粮食增产。 除此之外,另外就是新购买的一些驽马还有耕牛也都租借了出去,甚至骞珪还购买了一大批的农具。 还有就是有部分田地需要种植果林跟桑田,现在天下大乱,士兵外出不仅需要粮食,布匹也很欠缺,所以桑种也要提上日程。 看着陇县跟成纪县一片欣欣向荣之色,昀哥儿是真的庆幸还好郑老头把骞珪给带来了,不然地盘越铺越大,这对琐事真的要忙死。 别人忙得脚不沾地,甚至范旭都被昀哥儿推出去忙去了。 本来还想实现承诺送范旭回家的,不过范旭看了陇县跟成纪县的发展后就说想多留一段时间,只是托人护送一封书信回家。那刚刚好,昀哥儿也没让他闲着,让范旭去组织规划新村建设的事去了。 这段时间昀哥儿难得空闲了下来,大部分就在李府中跟翊哥儿一起老老实实学习。值得一说,翊哥儿已经开蒙了,李复正给翊哥儿找了一个姓胡的老师来教他。 辛娘对此很是高兴,之前昀哥儿频频外出她心中总是不安,现在总算是安稳下来了,她就又一口气给昀哥儿做了不少新衣服。 时间转眼而逝,朝廷的任命迟迟没下来,陇县这边倒是已经到了秋季。 初秋,天气微冷,大家都穿了一身薄衫。本来是寻常的一天,布氏今天却面露明显喜色走来走去。不是别的,而是算算日子她的弟弟布昭今天要来看她。 大约到了傍晚时分,布昭就来了。 这布昭今年二十五岁,人长得不高不矮,面相平平,唯有眉宇之间透露出几分精明之色。 “阿姐。”布昭跟布氏关系甚好,所以近了后院布氏处后立即喜形于色,随后直接把已经能清楚讲话,懂事不少的翊哥儿直接给举了起来。 “呦呦,咱们翊哥儿这么瓷实了,来叫声舅舅。” 翊哥儿不像是小时候了,认人,别人抱他就要哭。现在的翊哥儿胆子大的很,虽然跟布昭很少见面,可还是笑呵呵地喊:“舅舅。” 布昭一乐,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封封着飞钱的红包塞到翊哥儿怀中,还掏出一把小剑递过去道:“听闻咱们翊哥儿是要出将入相的,想来喜欢舞刀弄枪。阿姐,再有两年,我置办一套给翊哥儿送来。” 布氏看了眼那飞钱,她知道这飞钱若是取的话一定金额不少,她阿爹娘亲一直觉得有些亏欠她,所以每年都特意让布昭送来不少钱财跟一些稀罕物件。 布氏原先肯定是怨过的,风华正茂的年龄不清不楚嫁给李复年纪这么大的人,而且当初是跟辛娘一起入门,暗暗也哭过。 不过事已至此,翊哥儿都这么大了,布氏也仰仗李复的名气抬高了门阶,加上这几年李复也越来越贴心,她倒是真真切切觉得这样过也不错。 “阿昭,这回我特意托人去找你,叫你早点来寻我不是问你要钱,我是想跟你说一件事。” 布昭看布氏说的认真,立时放下了翊哥儿道:“阿姐说就说。” “阿昭,阿姐想让你跟阿爹到陇县来,我听郎君说过段时间打算组建什么商队了做什么生意,我也不懂,但我希望你跟阿爹也去做这个商队,以后也能给翊哥儿打一份助力。” 布昭眉头一皱,李复要组建商队? 这种事其实也常见,虽然士农工商,商户最低等,可是能跑到边境来做大规模生意的基本都是在中原腹地中有梁国军官背书的,说白了就是暗中豢养的商队。 凉州靠近异族,马匹跟皮毛生意简直不要太好做。 布昭记得李复是个比较高傲的文人,另外他骨子里也有些看不起商人,原先似乎不屑为之,现在也要暗中做这个生意了? 这倒算了,可要是听了他阿姐的意思给李复做生意,他们就得举家搬迁到陇县,离开故乡远走他乡,是不是有点不值当?再则,有李复正式背书他们布氏做生意是会轻松一些,可以前自己是‘小老板’,现在直接变打工了啊。 布氏看出了布昭的犹豫,顿时压低声音道:“阿姐不糊涂,阿昭,郎君似有大志,我所在意的也不是那一点钱财。 如今翊哥儿还小,在外有郎君跟昀哥儿主事,若此时不参与,再等日后翊哥儿长大一切就迟了。” 她是知道翊哥儿肯定是争不过昀哥儿的,可争不过也得参与到李复跟昀哥儿所做的事中,不然等翊哥儿大了一事无成实在太难看。 再则,她家里人用她赌了一次,那何妨再赌一次?反正她跟了李复,这关系也断不掉了,不如趁早下水! 布昭一下就睁大了眼睛,“阿姐?”他不敢相信李复有这样的胆子。 “我是他枕边人,他如今也不隐藏志向,我自然看得出来。阿昭,你不信我就去陇县看看,看了你就明白了。” 布昭跟布氏交谈完之后,最终是浑浑噩噩出的李府,思索了下还是在陇县转悠了起来。他倒要看看,李复在陇县究竟做了什么,让他阿姐都没说他异想天开,反正很是推崇起来。 而在布昭在陇县到处观察的时候,中枢也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李拱入狱了,随着李拱入狱,原本受到过李拱提拔的一大批官员也受到了处罚。 关大牢的关大牢,杀头的杀头,发配的发配。 其中被誉为文人清流,当代大儒的崔定崔亭伯,也就是对骞珪还有门生名分的崔公跟他的老妻被发配凉州。 78 汉阳郡彻底沸腾的气运 少年天子剑…… ——吱呀吱呀 四五辆囚车在前面慢慢地被几匹驽马带动往前走着, 最前面还有十几个人,他们则是押送犯人的解差。 这些解差这会儿搓着手,浑身冻得发抖, 然后暗道这个见鬼的天气, 怎么才入冬就下了这么大的雪。也是他们倒霉,这几个囚犯偏偏在这样的天气被押送到他们这边, 现在就由他们这些本地解差接手继续运往下一个地方了。 一般押送犯人, 不可能是中枢的解差一路送到发配地, 发配地大多荒凉路远, 要都是他们那还得了。 一般都是押送到下一个州就有下一个州的解差接手,然后一级一级往下押送,所以他们这些解差也被叫做短解, 或者是逐站递解。 这两天天气不好, 这些犯人刚刚到他们头上, 也是倒霉。 他们这几个解差冻得脚都发麻的时候, 就听到身后囚车中传来呼喊声。其中一个解差双手插在衣袖中,不耐烦扭头喊道:“喊什么,老子还得走路,你们还待在囚车中不用动,还要喊?” 那几个囚车中的人年纪都不算小了,这会儿基本都是穿着单薄的衣服,外加头发披散, 满脸的风霜。 喊的人大约四五十岁,头发都花白了, 他的脑袋被固定在囚车的圆孔上,脚下是厚重的铁链,现在连蹲下来让自己暖和一点都做不到。 此人叫戚和, 之前也是从二品的中枢大臣,现在却冷饿得浑身麻木,哆哆嗦嗦道:“差爷行行好,放我们这些人下来。我们这样的人年老体衰,脚上还挂着铁链,就算要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现在这样站在囚车中一动动不了,在这数九寒天的大雪纷飞中,比那些解差还能走几步更要难受。 那领头解差冷笑一声,“差爷受累押送你们,你们这些囚犯不知道体谅差爷,还敢提要求,我看是一会儿连一口热汤都不想喝了!” 说完,那领头解差朝其中一辆空着的囚车看了一眼。 戚和哪里不明白,这是在索要好处啊。有好处,他们甚至能从囚车里面下来,然后坐在温暖的避风马车中,就跟这会儿跟在他们囚车身后的崔定一样。 可纵然他们原来有万贯家财,这次一招不慎早就被抄家,就算还有余钱,这一路路下来的打点,也早就用尽了。一州一县都要换解差,一换就要重新打点,真是没有任何余财了。 看实在榨不出什么了,那解差顿时不想理会这几个老头。 他们做解差看的多了,一般被发配这么远的人基本没救,得罪就得罪了。再说这些被发配这么远的中枢大臣,鬼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活该! 而在身后唯一的一辆简陋马车中,满头白发的崔定正一脸疲惫地跟自己老妻说着话,比起半年前出门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同时有着少有贤名,论评天下,有琴惊世,才如满月等巨大名望的崔定崔亭伯,这会儿看着更像是一个生活困顿的老者。 老妻这几天有些生病了,崔定就想着他还得麻烦一下自己几个弟子,到时候还得让他们去打点解差给自己老妻抓点药才好。 想着这个,崔定内心就一片凄苦。 李拱入狱,他这个向来推崇李拱,还写过文章夸耀李拱并说除李拱之外,其余朝廷众人皆是碌碌无为之辈的一号李吹第一个倒大霉。 刚从中枢被押送出的时候,崔定还整理了衣冠,并对送行之人道:“莫送,此为天理昭昭,吾之不悔。” 等出了中枢,崔定就开始吃起了苦头。 先是被绑缚在囚车中,一整天动不了,他骂也骂过,却惹来一顿毒打,老妻更是差点被冻饿而死。 再往后走,他愈发看到路上的荒凉景象,路有饿骨,易子而食......一桩桩直接彻彻底底吓坏了崔定。 走到一半路的崔定,再也喊不出吾之不悔的话。他跟戚和一样,终于忍不住向解差求软,可惜那些解差只认钱不认人。 崔定是这群人中年纪最大的,本来跟他老妻都走不到凉州,幸好这时有他的七个门生追了上来。 这几个门生二话不说就拜见老师,跟他一起同行,还拿出钱财一路替他打点解差。因为有了这七个门生照看,崔定现在才坐进了马车里面,日子更是好过起来。 当然崔定也没亏待这几个门生,他直接在路途中就正式收下了这七个门生做了弟子。 崔定一生只有一位妻子,就是此刻仍旧陪伴在他身边的老妻,二人生有两个女儿均已出嫁,其余没有子嗣。另外崔定原先为人清高自傲,很多名门俊杰到他这里总是看不上,所以从来没有正式收过弟子。 崔定现在是落魄了,但一身学识还在,文人中的名望也还在。他收下这七人作为弟子,这七人自此也更加色愈恭,礼愈至。 总体而言,这也算是崔定在经受磨难之后,他心中的胆气被吓没了,于是更加向现实妥协了,要是以前,这一口气收七个,他才不干。 到了傍晚,一行人找了个地方休息了一下。 戚和几个人终于被放了下来,但其中一人当晚就发起了高烧,那几个解差也不管,只是将人扔在一边。 崔定叹了口气,还是吩咐弟子康龄,“伯伦,让他们去买些药吧,不然益廷熬不过今晚了。” 发烧的是于溢于益廷,原先也是朝中重臣,跟崔定也有一些浅薄的交情。即使如此,崔定也不忍心对方就这样在一座小破屋中简单死去,未免太可悲了。 康龄立即应了是,然后就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钱财去找那些解差了。 拿了钱财,那些解差也办事。他们是早有准备的人,也不用去买药,一些风寒药其实自己就贴身带着。收了钱,就给了崔定等人两包药,让他们自己就着雪水煮去。 等于溢喝了药,后半夜开始发汗,这才又活了过来。 第二天崔定索性让几个弟子再出钱,让于溢这些人从囚车中放下来,再给他们一床薄被。他们虽然不能坐马车,可在囚车中蹲坐,再有薄被取暖又好受一些。 戚和、于溢这些人满脸通红,还是向着崔定跟他的弟子连连道谢。 崔定其实脸也红,他依仗几个弟子就算了,还让弟子再破费打点别人,总是慷慨他人,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了,不然戚和这几个老家伙都熬不过去。 终于囚车咔咔的走,竟然刚刚在过年的那一天到了汉阳郡陇县。 之所以发配陇县,是因为陇县是最靠近外族边缘的了,让他们来这里充作士兵做防卫兵的。 是的,梁朝后期的边防军完全烂了。 除开一些将领自己带的嫡系部队,其他都是一些征来又不给钱粮与兵器的瘦弱服兵役乡民,还有就是各种发配的犯人了。当边防军变成了一种犯人发配处的时候,可见梁朝这会儿的军队烂到什么地步了。 到达陇县,那就该由陇县的解差来接手。 原本押送崔定的那些解差也会‘做人’,自己赚够钱了,肯定也让别人赚,这是他们自己这一行的规矩。 于是差不多要进入陇县范围的时候,几个解差就敲了敲崔定的马车,笑道:“崔公麻烦你得上囚车了,咱们送你的一路就算是到地方了。” 之后再想下囚车,那得再花钱给下面的解差。 崔定扶着老妻出来,要是以前他不带看这种恶吏的,但此刻却还微微朝对方点头。 几个解差也随便他,反正他们只是图钱。崔定与老婆重新上了囚车,很快正式进入了陇县范围。 只是一入陇县,不管是崔定还是解差,甚至是已经被拿走薄被重新冻的瑟瑟发抖的戚和等人都下意识不可置信略微张大了嘴巴。 这一路来,他们见多了萧条与厮杀,也见多了凄凉与血腥,这陇县地处边境交界处,应该更加破败才是。 谁知道越近,他们首先看到了开垦出来的千里沃野。即使是到了冬日,田中也不见什么绿意,可是那些田埂处还堆着一捆捆的干草,分明是打下过粮食的梗草。再走,他们竟然看到了一座座样式差不多的屋子! 这还是在陇县城外啊。 这些屋子看着不大,但却错落有致,而且屋子之间还留了一条条小路,瞧着都干干净净的。 不少小孩儿穿着虽然有些破旧却也暖和的衣服在外堆着雪人,看到了这些囚车就好奇地叫起来。 很快他们就看到一间间的屋子中有不少大人走了出来。 这些人身上也都穿得厚实,虽然面露风霜,皮肤黝黑,一看也是庄稼人,可一个个面色还算红润,说明家中也不缺粮食。 这些人三三两两挤在一起,然后张望着看他们。 再往里面走,村子竟然愈发热闹!在城外竟然有了小型的集市,甚至他们看到了一个肉摊。 那上面的肉不再是他们一路看到的‘白肉’,那挂着的是清清楚楚的猪肉与羊肉。偶尔还有人过来,指着那些肉切下一小块,说着过年了,今年也有点存款,买一点回去吃,图个热闹年,也让小孩打打牙祭。 这这...... 崔定不知道怎么,一下就想起了古书上说的老有所依幼有所养的话,有一路以来的凄惨之景做对比,这陇县简直就像是圣人治下的桃源之境啊! 戚和几个人也不晓得怎么了,忽然就红了眼眶。 却也在这时,忽得他们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奔跑的声音,那骑马之人手上挥着红旗,这也是表明这是加急之事,前方之人统统让道! 那人纵马边跑边喊:“李大人喜报,朝廷有令,着李大人为汉阳郡郡守,即刻上任!” “喜报喜报,朝廷有令,着李大人为汉阳郡郡守,即刻上任!”骑马衙役没有在崔定囚车之前停留,直接纵马而过,直奔陇县县衙而去。 而在骑马衙役高喊之后,卫瓘立即大喜:“诸位,我等今年新村建成,全赖李大人父子的功劳!我等今年也建了生祠,本打算选个吉日正式祭祀,谁知道李大人之前退兵无食教的封赏到了,那还有比此时此刻更好的吉时吗!?诸位,就是此时此刻了,开祠堂,行拜祭!” 卫瓘话音一落,早就准备的锣鼓立时敲打了起来。 也在同时,距离陇县最近的几个接近万人的新村之人几乎都手持一注生香,在卫瓘带领下向生祠中的李氏父子雕像一拜。 “今日一拜,求李氏兵锋之胜,还人间正道。” “念李氏恩德,求天意垂怜,愿李氏长盛不衰。治下之地,风调雨顺,民可生烟,老幼皆欢。” “万民之意,天地可鉴!” 而在祭拜的瞬间,也恰好是梁朝封赏旨意到达县衙的同时。 刹那之间,万民之意之望如同烈火一般猛然蹿向上空,原本汉阳郡分割天水府,气运萎靡,却在此刻忽然如同热水一般沸腾了起来! 79 老祖宗们不可置信的大喜 少年天子剑 卫瓘领头带着众人领头拜祭, 以万民之意,汇聚的一缕缕声望、人望随着一注生香开始涌入生祠中的李氏父子身上。与此同时,这些汇聚在李氏身上的声望、人望更是在不断翻滚之后快速凝练, 最后彻底轰然化为一道浓烈气运直冲汉阳郡一郡之运而去。 有老与卫瓘在生祠之前领头, 却在一拜之后喊:“再拜!” 近乎万多人的乡民们携老带幼,此诚之心, 苍天悠悠, 万载可鉴。 而随着这一声的再拜之声, 此刻在虚无之地中, 原本亘横的气机长河之上,一个个气泡之上还是演绎着阳间的万家灯火之景,此刻却忽然一片片的‘啵啵’破碎。在气泡破碎后, 气机长河中的各色混杂气运升腾而上, 却在上方形成了气雾一般的幕布。 这幕布之中, 只见在一片连田阡陌与房屋鳞次栉比之中, 一座生祠赫然建立在一片特意选好的地址之上。 万多人诚心祭拜。 幕布之中,只听到有老者喊祭拜,有幼儿、青壮手持一缕生香念着天地可证的诚心之语叩拜。 在那叩拜之时,一道道苍生之音从气机大河之中隐约传出。 “愿李氏兵峰之胜,还人间正道。” “愿天意垂怜,李氏有运不衰。” “......” 这一道道苍生之音开始模模糊糊,到最后却如同振聋发聩, 整个气机长河也因此翻滚发出哗哗一声。 鬼神一侧,随着苍生之音的祭拜发出怒吼之声, “是谁是谁,人间还有能汇聚如此纯粹人望者,杀掉他杀掉他!” “真龙与此人都要杀掉!” “......” 鬼神怒号, 而在李氏周朝之城中,原本已经恢复了一些的皇朝龙运正懒洋洋地盘旋在周城之上。 比起几年前,这龙运差点退化为走蛇,现在已经好了太多。甚至这几年下来,这皇朝龙运又逐渐浓郁了几分,连本来破败的周城都开始在龙运的庇护下,竟然恢复起了几分恢宏大城的模样。 对此地下的老祖宗们很满意。 显然李氏本宗的人做得很好,确实按照他们几年前拼了命才利用鬼神托梦之后的嘱咐在做。 那位人主运后辈不仅被保护的很好,显然还一路顺利的大力发展之中,否则李氏的皇朝龙运不会一直在持续增强中。 反倒是梁国那边,现在运势萎靡得不像话,幸好梁朝现在还有一位国之柱石抵抗住了大量的晦煞之气,这才勉强止住了几年前那场晦煞之气冲击龙运的势头。 因为阳世小辈发展的好,之前一直神色难辨的李鸿武都难得露出了明显的开心之色,连带看周朝那位最后的亡国皇帝李宗都顺眼了很多。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今天。 大殿上,十六位皇帝安静坐着,只是比起之间周城破败,众人气氛压抑难言不同,这会儿满殿的气氛可以说用和风细雨四个字来形容。 本来也只是很平常的一天,却在此刻忽然之间,原本安静盘踞的龙运猛然高昂一声竟然兴奋的游动了起来。 “龙运又有变?” 李鸿武在龙运高昂之时就抬起头,大殿十六位皇帝心中也是下意识一凛,既担心是不是阳世小辈出事了,却也期待万一是造反有功的大好事呢。 诸位皇帝心中七上八下的时候,却听到一道道的苍生之音竟然从气机长河那儿传过来。等到了周城这儿,伴随着苍生之音一起涌入而来的还有大量的纯粹万民之意! 刹那,整个周城晃动,周城之下的地脉在震动之下,原本李氏周朝在亡国后涌入而来的大量死气晦气竟然一阵阵地被倾吐了出来。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周城发生了什么! 李鸿武都呆愣了一瞬间,随后终于绷不住毫无形态的大笑起来。 天意在李天意在李啊! 说是赌一把马前卒的命格,可自古以来,又有哪个亡国之后成功过了!?不过是他们这些已死之人不甘心,赌一把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而已。 谁知道阳世后辈竟然做到了这种程度,竟然能有万民自发生祭,如此民望下达虚无,可惊鬼神,苍天可鉴啊! 原本破损的地脉看似完整,其实内里中的亡国颓败之气早就充盈,今日在这大量民望之下竟然开能倾吐出几分。 那阳世的小辈,真是李氏的麒麟子啊。 李鸿武又不满地看向李宗,若是这个小辈是出生在李宗的时代,他一定让现在这个小辈登上帝位,真是可惜可惜。 李氏周城发生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发了虚无其他皇朝大城的注意。周之前是南朝与燕,但因为燕是依托南朝而起,这两座皇朝之城是相互依靠,属于合并却又隔开的格局。 南朝一共21位皇帝,其中前南历经16位,燕国1位,后南4位。要说这里谁最恨李氏,那必然是南朝赵氏。毕竟是李氏让他们亡的国。 李宗被李鸿武看的脖子一缩,害怕的赶紧低头。 此刻前南开国皇帝赵寰在大殿之中的面色已经压抑沉到了极点,都是亡国之后,李氏凭什么还能出如此厚运之辈!? 就算之前李氏一时起运,他们也不当回事。 不过是马前卒命格,也就是为真龙开道的命,一旦身死,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李氏龙运恐怕运得散七成,到时候李氏那些皇帝恐怕都得死几个,彻底消散自身灵性归于虚无。 所以赵寰一直在冷眼看李鸿武折腾,还看到他去挖了自己的坟,又耗费灵性去抓鬼神托梦。眼看他起高楼,本想等他楼塌了,谁知道今日竟然有万民请愿! 不甘心,实在不甘心。 赵寰重重一拍坐下龙椅,情绪激荡之间,只见南朝头上龙运不知道是受他情绪激荡干扰还是刚好恰逢其时,忽然痛苦嘶鸣一声,那气运之龙头上的龙角崩裂而散,随着龙角的崩裂,整条黄龙再也维持不住龙形,最后长长的龙身飞舞之间化为一条土黄色长鱼尾。 “噗!” 随着气运真龙化为鱼龙,赵寰在内所有南朝皇帝都是一阵灵性翻滚,而后吐出一口鲜血。 皇帝都受此重创,本就破败的城中早就没了百姓性灵,这会儿一些小官员的灵性也开始逐渐散去。 而与南朝合在一起的燕朝之中就冷清很多,燕国女皇闭目坐在高位之上,其下也没有其他皇帝同她一起,而唯一陪着的她就是范梁跟其她两位女官。 燕朝虽然也有自己的气运真龙,但还是跟南朝的气运之龙联系太密切了,在梁朝退化为鱼龙之时,原本盘踞在上的凰皇运也是凌空而起,在嘶鸣之中大量龙气散出,最后化为青鸾之运。 “陛下?”范梁忍不住担心道。 女皇也不好受,还是随手将赵寰这会儿送来的一封书信扔了出去,无外乎就是一起图谋李氏运势或者是杀李氏厚运后辈之事。 “范公,去抓几个鬼神来,李氏既有可为,便让燕氏女去李氏本宗瞧瞧。” 在南朝之后,整个虚无之地的蜀汉、凉、晋、宣等等诸朝全都不淡定了起来。尤其是越往前的朝廷,后世越无人记住他们,自然原本的真龙运也早就化为其他走蛇或者类龙之运了。 除了梁国是很明确一开始就关注李氏,甚至接连托梦说让后辈尽快解决李氏之人。梁国的开国皇帝想得跟李鸿武一样,你想快点在真龙之前定下君臣名分,抢占先机,我就快点把你这个开启乱世之人给杀了,自然能多延续梁国几年国祚。 至于其他皇朝人大部分还是看热闹,若说之前他们对李氏有些关注,却也关注不多,毕竟跟他们关系不大,而且他们也有些力有不逮了。 可此次似乎有些不同。 李氏这位后辈现在还没被杀了,反而运势节节升高,这看来都不是马前卒的命格,说不准有几分龙运。 有龙运就有机会一遇风云就化真龙命,虽然机会是不大。 毕竟谁知道乱世会持续多久,若是持续五六十年,有龙运就是一方诸侯,跟国中之国也差不多了。五六十年主政,也有一大批是人望可以凝聚了。此时下注,胆子够大加及早撤退,还是能捞点好处的。 有人恨李氏如南朝,那自然也有人企图借李氏分润一点名望运势。毕竟要是有好处的话,他们就从观望咸鱼状态脱离出来了,那还是能再试一试的。一时之间,整个虚无之地热闹了起来。 一个个的开国皇帝或者是开国大将听着气机大河上的万民之音开始越过鬼神之地,为这两天的托梦做做准备。 ...... 而此时陇县之中,李复虽然在休假,但一路听到喜报之声,早就有衙役连奔带跑到了李府中去禀告这个好消息。 其实估算时间,之前凉州牧上表的给众人分润功劳一事早该落实了。但估计是现在的梁朝正是风雨飘摇的多事之秋,加上各地都有反贼出没,朝廷上也是风波诡谲,各方你方唱罢我登场,这才拖延了这么久。 这回一拖直接拖了大半年,但现在在过年之时刚好旨意到达,也是喜事一件。 因此李复抓紧换了官袍,然后带着昀哥儿还有骞珪一行人就在县衙那儿接了旨意。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移交过来的官印。 深吸了一口气,在李复忍着激动正式名正言顺收下官印的瞬间,谁也不知道远在武威郡的凉州牧忽然手一抖,原本握着的酒杯翻滚到地上,而后心中涌上一阵怅然若失之感。 凉州牧不知道怎么了,他感觉自己脑子好像有些发蒙了下,思维都迟钝了几分。缓了会儿后,他才急道:“来人,把郭燕叫来。” 郭燕来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就是一股热气。 大冬天的,凉州牧的屋子中富丽堂皇的同时,也是炭火放得很足,即使穿着单衣也不会冷到哪里去。 可屋子中的热气跟酒水之气太浓厚了,一瞬熏得郭燕有些头昏脑胀。大约是错觉,明明才一天不见,他竟然发现凉州牧好像老了不少,或者说是原本在他身上的一州官势竟然散去了不少。 “郭燕。” 凉州牧的呼喊让郭燕赶紧回神。 “郭燕,你用官印看看凉州的运势。”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郭燕立刻点头。 取来官印,利用正统之职立即查看起武威郡之上的运势。实际在无食教作乱之后,凉州的运势就有几分萎靡的,之前郭燕就察看过。 可此刻一看,之前化为龙马的运势竟然格外活跃,在武威郡上方一声声嘶鸣,做出马踏飞燕之状。 这模样...... “不对!”郭燕一惊,只见忽然之间,原本整个凉州的所有地脉、地气、人望都是源源不断涌向武威郡,毕竟这里是凉州的首府之地。 可此刻,那些地脉地气竟然向着汉阳郡偏移过去,武威郡竟然有一半的运势被活生生掠夺了过去。 郭燕心中大跳,他从未听过看过这样的事,一时惊惧之下又忽然听到凉州牧急道:“如何了?” 郭燕本来被这运势变化惊得六神全无,这凉州牧的大声一问竟然吓得他手一抖,那官印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那官印一角竟然刚好嗑到地上,一丝轻微的裂痕在官印身上蔓延开。 在官印破损的刹那,原本在武威郡上方做马踏飞燕之状的龙马运势竟然一下乘势而起,一声声龙吼马鸣之中,竟然像是摆脱了束缚一般直接朝着汉阳郡的方向飞扑了过去! 80 李氏出的是真龙子啊! 少年天子剑…… “完了!”郭燕大喊一声猛得一屁股跌落坐在地上。 官印破损, 加上心神受到冲击,他这会儿看不到凉州运势起伏,只能呆呆看着灰沉沉的天空, 只等凉州牧亲自跑下来推了他一下, 郭燕才堪堪回过神。 武威郡州牧府乱了之后,原本押送崔定一行人的囚车也正式停在了陇县城门之前。 本来这会儿应该有人直接来交接的, 但今日李复恰好迎接‘天使’接赴任旨意, 加上刚好凑上过年不少衙役放假在家, 一时半会的在城门口竟然没有看到陇县的解差。 到了谁的地盘就听谁的话, 几个解差自然不敢像对戚和几个发配犯人一样对陇县的大人们有所不满,索性跺着脚驱赶寒意,顺便好奇的向着四周张望。 这个陇县给他们冲击太大了。 这些解差还只是感叹这陇县的县长真是个好官啊, 但囚车中的几个老人可就不同了。这样的陇县, 不就是他们不管身后事, 忍受天下骂名也跟着李拱改革想要看到的情景么? 没想到一路而来都没看到, 竟然在这里看到了。 国之有士,不止一个李公啊,只可惜之前这陇县县长才名不显,他们竟然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一个贤才。 若戚和他们是又哭又激动的感慨,崔定则是抬着头,呼吸急促地死死盯着陇县上空。要说崔定这人在搞文化一道上算的上是十项全能,但最擅长的还是两样, 琴跟评。 也因为如此,世人对他有评论天下, 有琴惊世的夸耀,连带两个女儿都有极高琴才,特别是已经嫁到豫州名唤崔昭的小女儿, 都有至柔有慧,才华崔昭琴的名声。 崔定自己在中枢的时候名望极大,就是因为这两样。 大家说听了他的琴就会三月不知肉味,同时世人也对他的评推崇至极。只要他写文章夸耀了谁,或者说是他口头夸耀了谁,这人就会立刻名气大涨。 在他写了好几篇文章不断夸耀李拱之后,李拱还亲自去他家中拜访过崔定,并对众人说道:“崔公其人,舌唇才动,也成一册春秋。”② 在他跟李拱商业互吹之后,崔定的名望也就愈发之大。 但说真的,虽然李拱也是有意扩散崔定的名气,借着大势所趋的名望来让他在朝中办事以及推进改革之事更加顺利,可总体而言,他确实还是觉得崔定是有真材实料的。 当然,崔定也是真的佩服李拱这种千万人阻我,我亦不惧的那种信念。 总结来说,崔定也对得起他的名声。 他博览群书,更是对《别成子望军气》、《常从日月星气》等望气专书全部有所精通,因此在评上不仅是辞藻华丽,使写的文章有极高的观赏性,最关键是他真的是言之有物。 所以现在别人看到的是陇县如同世外桃源的景象,他却看到陇县上方大片有雾非雾,似云非云的红黄二气混杂在一起竟然有连绵千里之远! 这红黄二气主祥瑞,这说明这样一个偏僻之地竟然政通人和,促使一地的地脉都发生了变化,进而使地脉之气彻底勃发。 到了这种程度,已经不是简单的此地有贤才能说得过去的了。这只能说明此地的贤才本身就是一位有大运大才之辈,未来定当富贵发达,绝对不会蜗居在这样的偏僻一地。 这样的连绵千里瑞气倒是让其中还有混杂的一道紫色吉气显得不重要了,紫色吉气主官运,意喻加官晋爵。刚刚他们快要进陇县的时候就听到了‘天使’一路喊那位未曾谋面的李大人即日起为汉阳郡郡守,从一县县长直接到郡守,那简直就是N级跳,有这样浓郁的紫气倒是也不突兀,换个人这么升官也一样。 崔定惊讶的是这样的大运大才之辈,没有前往梁朝中枢,反而窝在这偏僻之地。 是贤才不得志? 不不,这样的大运大才之人,他真的想为梁国尽心,绝对不可能会沦落到此地,这只能说明对方也是心有所图,志不在朝廷啊! 崔定心中突突跳的厉害,经此磨难,一路差点与老妻一起被扔到那些流民堆里被活活扒衣分白肉而死,崔定是真的被打击吓到了。 幸好后来有康龄等原本的门生千里追师,才让他免于这种凄惨的死法。 因此崔定是打定主意到了陇县后,他依仗名气也能让陇县这边的县长对他客气几分,到时候就求几间茅草屋,好好教导弟子,也对得起他们一路护送之恩,之后跟老妻平平静静的老死陇县也就可以了。 谁知道这陇县县长心中有大志,看来以后日子也安静不了。崔定看着延绵的气运又惊又忐忑的时候,忽又听到一阵龙马嘶鸣之声而来! “这这......”崔定这回是真不淡定了,他在囚车中下意识挣扎了下,脚上重新绑缚上去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很快,他就看到武威郡方向的大片主府气运竟然向着汉阳郡倒灌而来,而随着这磅礴之运,更有气运凝汇而成的龙马马踏上空,一头也扎进了汉阳郡的气运之中后砰然散开。 一瞬间,汉阳郡的气运真的跟烧热的油锅中倒入了一勺水一下剧烈沸腾起来,只见祥瑞气与紫色之气混杂缠绕,翻滚中最后竟然汇聚成一头细颈小头,身无鳞甲,无角似蛇但却在气运浓雾之中畅游的蛟龙! 这蛟龙才一凝成,立时勾连整个汉阳郡气运,同时向着陇县而来,在陇县祥瑞之中时而欢快游动,时而向着武威郡方向或者像是异族方向嘶鸣,一副跃跃欲试企图并吞他人之运化为真正的真龙。 大冬天的,崔定额头竟然出了一片冷汗。 “怎么了?”他的老妻见他状态不对,想去扶他。 之前他的七个弟子给的钱多,加上一路弟子护送,因此解差虽然重新让他上了囚车也戴上了脚链,但没有将他卡在囚车上的圆孔中,让他无法动弹。 因此这会儿崔定被老妻一扶,还是站不稳,竟然退了两步靠在囚车上,最后哆嗦着坐了下去。 才一郡之地啊,竟然能引一半的主府气运,还能凝聚蛟龙运,这蛟龙才一成形就俯视四方...这这...这陇县县长是有多大的志向跟运道啊。 若说刚才他自觉倒霉,觉得自己估计又要落入一个不安分的野心家手中。毕竟对方有大志,又怎么不会利用他崔定的名气呢。 可才一会儿的工夫啊,蛟龙龙运已成。 这说明对方以后必然是能在这天下争龙中走上一场的,能不能化真龙不好说,但至少这争龙之人中,绝对有他的一席之地。 崔定哆嗦着根本没法说话,他现在就在陇县,难道还能喊着此人图谋天下,甚至势力已成,此人的危害远远超过那什么李巍跃、无食教之众,梁国快派军队来剿灭了他? 崔定吓的话都说不出来,同时也是蛟龙成形之时,原本刚刚经历过万民之音响彻气机长河的虚无之地忽的竟然又是震荡起来。 但这次异动不是气机长河,也不是鬼神之地,而是诸王朝所在之地。 刚刚才兴奋落座没多久的李鸿武才平复心情,只见原本欢畅游动的周朝龙运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竟然猛然向上飞腾而去。 下一瞬,阳世间竟然有大量龙气灌入而来,那周朝真龙运吸收了这些龙气,身形上的鳞片愈发清晰。其后更是盘踞在上空,向着四方其他朝代的龙运发出一阵阵的嘶鸣之音! 这是龙运有补,真正的焕发了气运,因此开始虎视四周,企图吞并其他朝代气运。 一般来说,亡国之后在虚无之地的真龙运都是得不到龙气补充的,毕竟他们的龙脉早就毁掉了。 要是阳世间的后代被杀得光光的,他们连一点人望之气都没法获得,那虚无之地的真龙运就散的很快。估计不到百年,这虚无之地的皇朝就会沦为一片废墟,不见一点灵性。 就算还有后代,但往后之后也注定大部分人受到亡国后倒灌的颓丧之气影响,难出人才,凝聚人望也难,大多还是会慢慢消散龙运。 这一点之前周朝就顶不住要退龙化蛇就可以看出来。 原本李氏在阳间的人还不如南朝,要不是他们李氏出了个麒麟子,早凉了。而隔壁南朝至少还坚持到了今日,才彻底真龙退鱼龙,凰皇运退青鸾运。 本来今天有万民之音已经是大喜之事,这会儿竟然还有龙运补充!? 李鸿武这些皇帝是真不淡定了,他们在阳世的那个小辈做了什么?能有龙运,就说明对方已经占据了固定的统治地盘,否则龙运无法依托也是无法形成的。 “哈哈哈哈。”李鸿武是真的太高兴了。 若说原先是赌一把,其实希望也渺茫,现在李鸿武竟然真的升起了七八分的信心。 好啊好啊,这个阳世的小辈原来不是李氏的麒麟子,他是李氏的‘真龙天子’啊!! 周城真龙再变,这回隔壁的南朝真的忍不住了。 尤其是南朝现在是鱼龙,见到周城真龙虎视眈眈,那鱼龙立刻尾巴一甩,吓得直往后跑。 南朝开国皇帝猛然化作一道长虹登上虚无之地上空,怒道:“李鸿武,你他娘不要太过分,当心盛极而衰。不过有几分龙运罢了,一日不化真龙运,终究不过是走蛇,当心一朝运散,你家小辈来这虚无之地见你!” “放你狗屁!”李鸿武也不甘示弱,他没当皇帝年轻的时候,可是打狗斗鸡的混不吝,哪里客气,“我家小辈有全族保护,倒是不用你这样无能之人多加担心。再则我族中之人万里挑一出了真龙子,你们南朝之人勾连阳世这么紧迫,还天天自诩自身运道不灭,怎么没见你家有这样的后辈?” “当初我李氏能灭你赵氏,便压你们赵氏一头。看来当初杀你们赵氏的人还是不够多,不知道哪个野种没杀尽,竟然给你们留了血脉!赵寰,你还不过来多谢我当初的不杀之恩?” 赵寰脸色铁青,暴脾气上来就要动手。 这会儿却又见多道长虹也飞来。 李氏十几个皇帝都来了,赵寰这儿也是,除了女皇没来,其他都到了,眼看就要上演一场皇帝们的斗殴。 这会儿却又见晋、魏、宣几个开国皇帝也都化虹而来,固然有看热闹的心思,但他们却隐约更靠近李鸿武一些。 晋国开国皇帝笑道:“别打别打,咱们省点力气,主要还得看阳世的后辈。” 他虽然是劝和,却是看向赵寰的。 当过皇帝的都懂,给你脸了,但是别给脸不要脸。 赵寰哪里不明白,这些煞笔玩意儿现在是想借李氏那位小辈拿点人望运,所以才忍不住出来向李鸿武卖好。 万民之音他们还能忍一忍,也不愿意去做舔狗,毕竟大家都是皇帝,要脸。 但李氏气运一日二变,不得了啊,这回李氏真是走了大运,那就值得小小下注一下。 赵寰环视一圈,群殴打不过,只能恼怒一哼化为长虹离去。开国皇帝就是这点好,基本都是底层上来的,主打一个能屈能伸。 在赵寰离去后,李鸿武脸上怒气一收,那满脸的自得跟高兴真是一点都不隐藏,“诸位,来来,来我周城坐坐。诸位看看,我周城现在不似往日破败了,咱这龙运啊凝实的很,待在周城之中诸位的灵性也散的慢一些。” 诸位开国皇帝往上看看周氏的龙运,今日活跃得不像话,心中也不免升起几分羡慕。 唉! 怎么就不是他们的运道,族中有这样的后辈! 要是有的话,他们也去挖自己的坟,多少还是有点好东西的,怎么也得给自己的后辈送上去。 怎么就不是他们呢! 这李鸿武一看以前就是个混不吝,他李氏怎么就配!? 81 真龙已定,竟在此处 少年天子剑…… 陇县之中, 看着李复手捧着的官印还有旨意,骞珪等人立即笑道:“恭喜李大人,新年佳节又逢升任, 双喜临门。” 李复现在都是快五十的年纪了, 昀哥儿出生之前可以说除了那点文人名气之外,其他都是碌碌无为。 结果在昀哥儿出生之后, 短短几年就升任到了一地郡守, 身旁更是汇聚了不少文臣、武将, 要说不感慨那真是假的。谁都有荣归故里的心, 富贵不还乡就如锦衣夜行,这会儿李复一下甚至想回本宗那边看看。 幸好等众人恭贺了一圈,他也冷静了下来。 这郡守的功劳也不是他的, 不过是昀哥儿还小, 所以只能他这个当爹的先顶上去而已。再则, 他刚刚升任, 汉阳郡也是事务繁忙,哪里有时间能让他花费几个月时间去西京。 众人恭贺,面上都是一脸喜色,不过内心还是有自己的打量。 范旭这人在谋士一圈中喜欢站在最后面,寻常的时候总是不言不语,但一说话必然一针见血。或者是叫到他,询问他有什么主意的时候, 他也能立即给你想个好办法。但你要是忽略他,不听他, 他也不会生气说一句竖子不足预谋然后走人,也不会跟你辩驳,只是点点头应是, 然后一脸平和的回到位置上继续坐好闭目养神。 所以当初在莲花山也待了有将近两三年了,这人也不急不慌,谁在莲花山当家作主他就适当向对方出出主意。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很淡定的人。 这会儿他也在看李复,李复骤然身居高位,很可能会飘,这是大部分人的通病。但实则他们这里大部分人是冲着昀哥儿去的,一旦李复过多干预,或者开始对父听子话开始感到不爽,那这个李氏利益群体就会出问题。 一个好的造反集团,里面只能出现一个声音,不然就要陷入权力的争夺中,一个不好就要分崩离析。 暗中观察了会儿,范旭也看到李复一瞬间的洋洋自得,不过他收敛得很快。见此范旭倒是内心对李复多了一丝赞同,有的人自身能力不足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不足但认不清自己。 这个李复至少在这方面性子还不错。 看来老天还是分了气运给这李氏的,否则不会让昀哥儿出生在李氏,也恰逢遇到这样一个亲爹,也算是相得益彰。 骞珪也在暗暗观察李复,最终也得出了一个跟范旭差不多的结论后,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自古兄弟阋墙,父子不和,在大业未成之前都是大忌。 他们在那边恭喜,倒是昀哥儿一脸喜庆地扯着李复的衣服喊:“阿爹,恭喜恭喜啊,过年大红包还没给我呢。不止我要,大家都要有啊。” 今天的昀哥儿终于又被辛娘打扮得跟个红彤彤的喜娃娃一样,以前辛娘就喜欢这么给他穿。后来昀哥儿老是往外跑,就不适合穿得这么艳丽,衣服就改得素净了很多。 可现在是大过年的,辛娘就又拿出了专门准备的福娃套装。 现在昀哥儿穿得一身红,再加上头上戴着的老虎帽子,整个小孩儿实在人惹人爱。 李复弯腰把昀哥儿抱起来,不过起身的时候差点有点直不起腰。这昀哥儿看着就是脸胖乎乎的,整个人倒是不胖。但这会儿掂量起来,发现真是越来越瓷实了。 “红包都有,放心吧。” 这么热闹的日子,肯定是给在场人都备了一份喜礼的。 这回可不只是李复的升任旨意到了,之前张玉、谭德等人的也都是一起下来了。除了他们这些外,像是范旭等人则都可以被李复自行征辟郡丞之类的官职。 不过现在是大过年的,一切只等休假完年后再说了。 众人恭喜完,李复索性邀请他们一起今日去李府赴宴,众人自然都笑着答应了。只是等出县衙门,刚好就碰到跑回来的衙役。 李复一摆手止住对方的行礼笑道:“今日已经无事了,怎么还不回家过节?” 那衙役也习惯了李复跟李家小公子的和善,一般只要他们按照规矩做事,李大人他们对人都很仁善。 也因为如此,现在县衙还留下的众人几乎都被收心,是真心实意爱戴李复等人。刚刚外头主持生祠祭拜,他们还有家里人都一起去了呢。 万民生香中,也有他们家里人的一炷。 因此衙役也不拘谨,慢慢道:“李大人,也是不巧,外头传来话说是从中枢发配了一批犯人过来,刚好今天就到了,让咱们的解差去交接来,这是发配公文。” 说着衙役把一册公文函递过来。 李复把昀哥儿放下,接过来一看顿时一惊。 之前就依仗骞氏在中枢为官的渠道,知道在今年无食教大闹凉州的时候,那位梁国柱石、天下文人领袖的李拱李大人竟然入狱了。他一入狱,很多同党肯定也要倒霉,当时就听说连名满天下的崔定都被发配了。 现在看来,这崔定是被发配到凉州陇县了。 因为陇县就是最靠边境的县城了,再往外没了,不是陇县总不能把他们往羌族、氐族那儿扔吧。 看看上面的名单,崔定、戚和、于溢、方儒、姚煨,这几人原本哪一个不是中枢大臣。 李复合上了发配公文立即道:“诸公,有贤者来陇县,咱们且去迎接一下。” 骞珪等人接过李复的公文一看,也是心中一喜。 这些人虽然都是梁朝死忠者,但能走到一朝中枢能力肯定是有的。现在李复刚刚升任郡守,汉阳郡也是百废待兴,这些人来得很是时候。有他们这些老的在,事后再向他们的门生故吏征辟也容易很多。 “老师来了,是该迎接。” 骞珪赶紧收拾了一下自己,他跟崔定虽然不是弟子老师的关系,但也是有门生的名头在的,肯定不能不管。 这回骞珪的脚步都加快了一些,甚至走到了李复前头。 一直到城门口,骞珪一眼就看到了瘫坐在囚车中失神的崔定,眼睛顿时一红,疾步走喊道:“老师老师,弟子来迟了!” 崔定好半天才回神,慢慢向着骞珪看去。 “之宜。” 当初他送女去豫州出嫁,大半年的时间都在陈氏品酒论诗,后来借了陈氏的地方办了个临时学府。骞氏也是豫州豪族,这骞珪自然就顺势拜入他的门下。 别看实际崔定没教他什么,毕竟满打满算才在他门下待了半年。但崔定对骞珪还是印象深刻的,不仅是这骞珪长得风度翩翩,仪表极好,更为关键是人也沉稳有度,智计百出。 也是那时,崔定一则真看好骞珪,二则也是人情往来,于是给骞珪留下了济世七才,骞珪独佳这样的评价,也让骞珪彻底的名气大涨。 骞珪红着眼睛走近,急道:“老师稍等。”随后看向那几个押送来的解差。 那些解差向来会看眼色,他们人已经送到,陇县要怎么安置这些犯人是他们的事。所以那几个解差立马弯腰赔着笑,二话不说就开了囚车,顺带还解开了崔定跟老妻的脚链。 “崔公,您竟然有弟子在这儿,那您真是交了好运了。”解差谄媚笑道。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智慧,这会儿不用别人吩咐,他们顺带把戚和等人的囚车都给打开了,一并让他们下来。把手中钥匙都交接之后,这几个解差也怕崔定告状,于是不想久留就要走。 倒是也没人拦他们,这几个解差暗暗松了一口气立时就走了。 崔定被骞珪扶着下了囚车,他心中有不少话要问。 这一个汉阳郡不仅如此政通人和,更能截取凉州一半气运,甚至有蛟龙之运凝聚,这其中骞氏又出了多少力啊。 崔定此刻悬着一颗心,年老的身体在寒风中吹得颤颤巍巍,又眯着眼去看后面的人。 这一看不打紧,原本悬着的心一下就到了万米高空。 他却见不止骞珪,骞氏族中最为看重的骞珏、骞辅竟然都到了这里。定睛再看,只见他们运势之上,蓝色才气浩浩,竟然如同华盖一般从他们头上遮蔽连绵,崔定只觉得今天他受到的冲击太大了。 才气浩浩他是知道的,骞氏这几人都有大才。 可才气成华盖之景,这说明他们效忠之人将来至少是一方诸侯,且不是短命的诸侯,才能让他们这些谋士应运而变,有此气象啊。 再看骞氏几人身旁,竟然还有他的老熟人郑左生,郑左生身旁更有一小将,小小年纪,只见气运凶煞如海,将来必然是一尊杀将。 这地方真的是不得了了。 不敢说真龙就在此地,这里汇聚了如此之运的人主、谋士、将才,至少也能得个三分天下或者半分天下的光景啊。 “此地县长是哪位大才?”崔定真的是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着声音问。 却见那一群文臣武将之中,一个已经蓄了长长胡须的中年文士上前道:“崔公,在下李复,当不得您如此夸赞。城外毕竟寒冷,诸位一路受苦,还是先进城休息休息。” 崔定眨了下眼。 这李复看面向平平无奇,按理说不该有此气象啊。 索性再耗费心神去看他气运,却见他气运如白云一般飘飘散散,根本没有多少奇特。这样的人,做一地县长已经是气运勃发之后的大运了。可这飘散气运之中,却又有紫气贯虹,在他平常的气运之上凝成一辆紫色华车,这又说明此人此时正是富贵荣华官运亨通之时。 奇怪。 难道让这陇县政通人和的是另有其人? 崔定被骞珪扶着走,也不由浮现出几分迷茫,走了几步却听到一道脆生生还带着稚气的声音传来,“崔公,您要是腿脚不便,我叫人送个马车来。” 谁? 崔定刚才就一直抬头看李复、骞氏等人了,都没低头。这会儿听到声音下意识一低头,竟然发现李复旁边还有个五六岁的小豆丁。这小豆丁长得一脸福气,穿得也是红彤彤的,眼神黑湛湛看着就有灵气。 下意识崔定去看这小娃娃的气运,却在刹竟然脚步一顿,一动不动停在了原地。 “老师?”骞珪叫他,崔定都没听到,他只觉自己深陷一片浓雾之中不见分毫,飘飘乎有种高山仰止叫他生出自身渺小又心悸之感。 又再看。 却见那连绵浓雾忽而呈现五彩之色,五彩之气不断翻涌变化,最后又时而凝成猛虎啸山林之景,时而又成龙形。 “老师?”骞珪感觉他扶着的崔定手在抖。 崔定打量那些五彩瑞气,忽地竟听到一声龙啸,一下振聋发聩叫他整个心头狂跳。只见那浓厚至极的五彩瑞气之中,伴随着龙啸声,一道金色似鳞片之光从他眼前划过。 “啊!”崔定忽得大喊一声,要不是骞珪扶着,他竟然要站不稳跌坐在地。 “亭伯,你怎么了?”戚和等人在他身后,急匆匆就上来问他。 崔定的老妻更是急得直抹眼泪。 崔定只觉得他一瞬间头昏脑胀,额头突突地跳,眼睛更是因为隐约的刺痛不断流出泪水。 可这样他还是拼命挥手推开骞珪等人,一个劲儿看向昀哥儿的方向。 本以为是一位诸侯,最多半分天下。 没想到没想到...梁朝真的完了,真龙已定,竟在此处! 82 布氏的奇货可居 少年天子剑 崔定这一下站不稳又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骞珪还有他的其他几个弟子都急得跑了上来,一圈人赶紧叫郎中。 昀哥儿反而后退了几步,招呼邓羌让他赶快去找个马车来。很快, 马车来了, 众人把崔定扶进车里后直接送到城中去看大夫。 一番折腾,崔定的情况总算是安稳了下来。 大夫看着外面浩浩荡荡一堆人, 关键是李大人都亲自来了, 郎中是用了十二万分心察看崔定病情了。 “诸位放心, 患者只是一路路途艰难, 加上耗费心神太多,这会儿又情绪起伏太大,所以一时有些失语加昏迷, 等他休息一会儿, 之后再好好调养就没事了。” 大夫一说, 骞珪才放心下来。 不过经此一事, 众人也没去李府赴宴的心情了。 骞珪跟其他崔定的七个弟子想要留下来侍疾,而其他戚和等人也得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他们这几个人年纪都不小了,一路走得艰难,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而不是大吃大喝。 这事就交给了范旭去安排。 昀哥儿交代好了,还一脸嘴甜地跟每个人客客气气打了招呼,然后才跟李复回家。 在昀哥儿跟李复高兴回家过节的时候, 此刻布氏的家中也在进行一场谈话。 之前布氏就希望布昭回去跟父母商量,让家中举家搬迁来陇县, 以后为李府走商。为了让布昭答应,布氏还让他在陇县多走走多看看,然后就会判断出她所言不差。 布昭走南闯北, 自然也是有眼力见。 亲眼见证了陇县的变化之后,加上这段时间以来李氏父子的名声骤起,他也是动了心思。 只是举家搬迁并不是容易的事,家中也还有长辈在,因此从他回到家中到现在也一两个月了,家中还在考虑。 可时间不等人,这期间,布氏已经派人送了两回信。 “阿爹,姐姐已经催促得急了,咱们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今天刚好是过年,布家的人基本都到齐了。 布家人丁说旺不旺,但说少也不算少。 布氏的父亲布禁一辈有兄弟,这兄弟中二弟布正跟弟布解都是老实人,唯有布禁作为大哥,从小就很有折腾的心思。 本来大家都是失田的庄稼人,日子都过不下去。布禁十几岁就敢一个人偷偷跟着商队跑,那会儿做点偷鸡摸狗的事,后来商队的人看他机灵,于是也带着正儿八经做点小生意。 到了现在,布禁更是把女儿送去给李复,稍微有了一层官皮之后,至少在凉州的小商贩中,他算是有底气的了。 也是他,让原本要饿死的一家人现在日子过得都不错。 这会儿饭桌上,布禁兄弟还有布昭这些小辈一个个面色都很凝重,一点没有节日的欢乐气氛。而布家的女眷则都在内房团聚,这会儿也都是气氛沉沉,没有说笑热闹声传来。 布禁年纪不小了,人虽然不高却有种精干之色,他坐在主位,半天开口,“阿昭,你是见过几次李大人的,你觉得他是怎么样的人?” 他们要是举家搬去陇县,可不只是以后替别人打工,更关键是身家性命都托付上了,一个不好团灭。 自古争龙都是险事,成了自然荣华富贵,但自古成者又有几人? 布昭思索了老半天,才凝目道:“我观李大人是个喜形不于色的人,为人有些威严也比较守旧。咱们走商也见了不少人,甚至见过异族的一些酋长。对比那些上位者,李大人缺少一些人主的霸气与自信。” 布禁示意布昭继续说。 布昭又道:“可这次我在陇县查看,确实发现陇县政通人和,关键陇县已经有足够精兵且粮草充沛。我又听闻李大人马上要升迁天水府相国或是汉阳郡郡守,到时也是一地长官了。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我们不投靠他,只要李大人需要,自然有其他商贩愿意赌一赌了。” 最主要还是他们有布氏在李府,天然跟李家更亲近。就算他们不投靠,本质上也跑不掉。 “你姐姐寄来的信给我。” 布昭点点头,将最近一封他还没来得及拆的那封递了过去。 布禁抖着打开,忽的手一抖。 “阿爹,姐姐说什么了?” 布禁急促喘着气,将信展示在众人面前,上面只写了四个字,但这四个字一看就不是布氏的笔记,看来是李氏父子写的字,只是借着布氏的名义送来的。 上写——出仕,皇商。 这是李氏对他们的承诺,若一日得国,便是商人之家也可出仕,或者直接会封他们为皇商,也是另外一种荣华富贵。 这样的吸引力,几乎没有一个商人之家能拒绝。之前做小商贩是为了求活,可人就是这样,活了富贵了,于是就开始求权了。 布昭也是下意识站起来,下意识小心翼翼去捧那张纸条。 这是承诺啊。 布禁沉默了会儿,却一下从布昭手中抽回那张纸条,他力气之大把布昭吓了一跳。刚要说阿爹小心一些,下一秒就看到布禁竟然把那张纸条放到一旁点燃的烛火中去了。 “阿爹!”布昭急得差点想去抢。 布禁手一抬,让布昭别动,直等到那张纸烧成了灰烬。 “阿爹,你这是做什么,就算您拒绝了李大人,也没有必要做的这么决绝。这事传出去咱们还得罪了他,姐姐还是他的夫人,您何必如此?” 布禁反而笑了,“咱们搬去陇县!” “事不宜迟,你今日就派人去先跑一趟,告诉你姐姐咱们今晚吃了团圆饭,明日一早就收拾东西出发。另外告诉你姐姐,不必为我们准备住行,咱们钱财还有一些,到了陇县自会安排。” “啊?”布昭都傻了。 还是布解笑道:“阿昭平时聪明,今天怎么傻了?咱们既然决定去陇县,自然不能把李大人给的承诺信留着。 一来李大人还未成事,以后叫人知道了是个把柄。二来我等留着,反倒像是时时刻刻在提醒李大人,叫他履行承诺。 自古上位者,向来凉薄,他可以赏赐,却厌恶他们讨要。咱们是商人,既然做了这笔‘奇货可居’的买卖,那就要做好臣与君的准备。 就如你刚刚跟大哥说的那样,便是豫州的名士骞珪到了李府,不也对李小公子喊主公,并不以为耻吗?那何况是我们呢。” 布昭差异看了布解一眼。 自己两个叔叔平时向来以自己父亲为主,几乎很少发表意见,没想到今日一开口,倒是让他受教了。 布解反而道:“不过是年岁增长看得通透罢了,阿昭你年轻聪慧,咱们布家以后还是靠你跟你阿姐。” 在布氏做下决定,昀哥儿那边也过完了一个快快的大年夜。 隔天一大早,昀哥儿又是被辛娘打扮的一脸喜气洋洋,先是带着狗子跑去翊哥儿那边逗了一下对方,最后更是一溜烟说是要去找崔定几个人。 这几个人刚来,昨天他们累的累了,病的病倒了,昀哥儿也不好说让他们留在他跟阿爹身边干活啊,这多不人道。 但都休息一晚上了,也该去卖卖好了。 姜光这些人大过年也不休息的,主要他们在陇县也没什么亲人,所以昀哥儿一出门,他们这些人还是直接跟在他身边时刻保护着。 昀哥儿也没想到,过年休假第一天,那牢丸摊子竟然出摊。 “昀哥儿今儿个还出门?”摊主跟昀哥儿很熟悉了,而起这摊子的名字还是借用的昀哥儿的名气呢,所以打招呼很顺手。 昀哥儿笑着问他怎么今天不休息。 对方就笑着说道:“家里也没事,这些天好多人休假,都愿意外面来吃点东西打打牙祭,生意好着呢,还不如来挣些铜币。” 昀哥儿跟对方边聊边吃了一小碗牢丸,最后叫他打包了一大份刚刚蒸好的云上牢丸。 崔定其实没什么事,就是耗费心神过渡,所以昨天晚上的时候他就‘出院’了,这会儿安排他在县衙不远处的一座两出的院子那儿住着。 昀哥儿是跟炮弹一样冲到门口的。 毕竟才刚刚住进去,院子其实不小,但还显得空荡荡的,有些萧条。 开门的是崔定七个弟子中的一个,叫康龄。这人身材比较粗大,倒不像个读书人,像个贩夫走卒,但他又确实是个读书人。 “崔公崔公。”昀哥儿是个自来熟,跟康龄一笑,炮弹似的就往里面跑。 幸好他年纪小,声音稚气,因而就算大喊也不刺耳,反而给这萧条的屋子带去了几分鲜活气。 昀哥儿跑了一段路,然后迈过门槛,就看到崔定本来半躺着的,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挣扎着要站起来。 “老师老师?”骞珪还在侍疾,赶紧去搀扶崔定。 “我没事。”崔定很奇怪地一挥手,竟然开始整理衣物,又抓紧让骞珪把文士大袍递给他。等穿戴整齐了,竟然不见了刚才的几分病容之色,反而施施然看向门口探头探脑的昀哥儿,面色和蔼道:“李小公子来了?” 后面的康龄赶紧跟了上来,外面认认真真行了弟子礼才轻声道:“老师勿怪,小公子跑的太快了,一下有些没拦住。” 崔定虽然有些折损了心气,但收了他们七人作为弟子之后,在教导一面却并不敷衍。相反,他依照他们七人所擅长针对性教学,甚至在教学的时候也十分严格。 因此,康龄等七个弟子也对崔定愈发恭敬。 “无碍,外面天冷,小公子快些进来,以免染了风寒。”康龄奇怪看了眼李昀,今天老师似乎格外的和气。 李昀嘿嘿一笑,“崔公,我带了牢丸来找你,我就知晓你今日好的差不多了,之前骞公也爱吃,我特意带来你尝尝。” 狗子在后面提着食盒。 姜光等人到了这里也没跟进来,索性守在门口。 等进了屋子里面,昀哥儿就示意狗子把食盒朝崔定递过去,崔定笑着自然接过便道:“那就谢谢小公子了。” 这回连骞珪都有些诧异。 崔定跟李复差不多,骨子里对一些规矩、礼仪十分看重,卧室床旁边吃东西,崔定可不会做这种事。 可这会儿崔定却平静的吃完了,因为昀哥儿带的多,中间还用空的盘给自己还有骞珪都分了几个,崔定也没说什么。 一直等吃完,昀哥儿还没开口,崔定倒是先说话了,“小公子我知晓你的来意,既然到了陇县,李大人又免于我等服役之苦,在陇县这儿若是需要老夫帮忙之事,尽管说就是。” 康龄下意识看了眼昀哥儿一眼。 老师对他格外和善,这有些奇特,这小孩子身上有什么特殊吗? 83 历史中灿烂的一页篇幅 少年天子剑…… 昀哥儿默默给崔定点了个赞, 这崔老头还是很懂得礼尚往来的嘛。 “也没什么太大的事麻烦崔公您,是这样的,去年的时候我就打算在凉州这儿建一座书院。我都跟郑公说好了, 到时候让他做学校的校长, 我还怕郑公一个人忙不过来,这不崔公您刚好到陇县了, 我就想也聘请您做学校教授, 到时候您就帮帮郑公嘛。” “校长?教授?”崔定还不太习惯昀哥儿的说话方式, 一句话中蹦出来的新鲜词汇太多。 “校长大概就跟郑公原先的博士仆射职位差不多, 就是负责管理书院的事务,安排教学活动什么的。教授就是老师,但跟一般的老师不同, 您到时候就负责上大课, 不用带专门的班级。当然啦, 您如果有喜欢的学生想要正式收为弟子, 那就再好不过了。” 昀哥儿看崔定似懂非懂,赶紧让狗子过来,然后把一路从家里带出来的‘书院计划书’拿了出来。 骞珪好奇地也看过来。 他跟昀哥儿共事有一年了,倒是对昀哥儿的办事风格很熟悉了。知道他虽然有很多想法,但做事的时候并不会想一出是一出,相反总是做好计划,之后再拿出来讨论。 用昀哥儿的话说, 他喜欢高效率的讨论,也喜欢大家都言之有物。这样真正下面的人去办事的时候, 也不会乱。 “崔公你看。”昀哥儿把计划书摊开,“我是这样想的,我阿爹不是刚刚升任郡守了么, 但汉阳郡偏僻,咱们这边也没多少世家望族,可以说教育资源相当地差。 我想办这个书院,有您跟郑公在,我相信一定能吸引很多有才之士来凉州这儿入学学习。有了人才,凉州这儿才能在更多贤才的帮助下快速发展起来。” 崔定平静地点了点头。 言下之意其实是利用他跟郑左生的名气吸引那些贤才过来,到时候李氏父子就可以择优而取大才,帮助他们共谋造反大业而已。 不过聪明人,大家看破不说破。 昀哥儿捧着脸笑道:“除了这些,主要我也是想您跟郑公帮我教导培养一批衙役、小吏。您是知道的,自古有话阎王好说小鬼难缠,您一路而来,那些解差的形式风格您一定也有所了解。 陇县一县之地小倒是还好,但就算这样,当初我跟阿爹也是将不少衙役辞退回家,剩下的一批费了不少心思又是给予优待又是用权势威胁他们,才让他们现在老老实实办事,不敢在行走乡里的时候多有蛮横之举。 整个汉阳郡总共领有12县,百多乡镇,其中有多少衙役、解差、三老、县轶、县尉等人都是有问题的? 陇县现在有一支强兵,有他们在,我阿爹一旦上任立刻彻查所有豺狼虎豹之辈也不是问题,陇县的兵马压得住。可是查了之后呢?咱们没有人可以顶上,反倒会让各县各乡更乱。” 昀哥儿歇了口气继续道:“所以得您跟郑公帮忙,咱们挑选一批合适的人培养,争取在接下来的3到4年时间中,我跟阿爹梳理各县的问题,再酌情留人或者下牢,您这儿就准备好人手,随时可以替换上任。这样不出五年,整个汉阳郡一定政治为之一清,至少各种压迫乡民之事不会有现在这么猖狂。” 崔定意外看了昀哥儿一眼。 他心中暗暗想,不愧是真龙么,小小年纪讲话条理就如此清晰,更难得的是他竟然想得如此深远。 昀哥儿又重新拿出了一张纸道:“崔公,您答应的话我们再商量一下书院到时候招收的弟子年龄、出生等要求,另外就是课程安排。” “这些小公子也有计划了?”崔定这回是真诧异。 他觉得昀哥儿想到前面那些就不错了,后面大概就是把书院建造起来,其他的事就交给他跟郑左生来办了。三到四年后,直接来问他们要人就完事了。 “崔公叫我昀哥儿就好,寻常人都是如此叫我的。” 谁知道崔定竟然摇了摇头,一脸肃穆道:“小公子礼不可废。” 好吧,对方这么严肃,昀哥儿也不强求了,只能对着准备的另外一份资料讲解,“咱们培养三班衙役、小吏、牌头这些人,咱们就从各乡或者县中选,年龄定在15岁到20岁之间,低于这个年龄或者高于这个年龄都不要。 到时候符合这个年龄,且身体健康无疾,我的意思是男女一视同仁皆可报名来咱们书院学习,学习时间就定三年。 另外这些报名之人,都要对他们的直系亲属两代进行审核考察,家中直系亲属有严重违法乱纪现象的咱们也不收。 同时这三年期间,学费不收,不过吃喝住行由学子自行处理。但考虑乡民贫苦,咱们提供勤工俭学的机会,到时候咱们可以弄个公告栏,把勤工俭学的工作种类都贴出来,让学子自行去应聘。 咱们一开始也说清楚,三年后,成绩优异的会根据他们的意向以及老师们的评估后再分配他们去上岗,若是成绩太差之人,那就只能学一些知识后回家。” “除此之外,咱们再额外开设专科班。所谓专科班是针对成人而言,比如设置会计学科,咱们陇县这儿现在已经在用李氏数字了,但目前还没推广。到时候我跟阿爹对汉阳郡各县的东账房考察之后,有贪污情节严重的自然要受到牢狱之灾,但情景不严重者则都到会计班进行学习,学习完之后再重回原来的岗位任职。 另外还开设文武班,到时候让那些县丞、县尉来学习,再开设一个军官班,那些县长、县令、功曹、兵曹之类的品阶官员也都到军官班学习一圈再让他们回原岗位。” 崔定先是愣了下,然后发现这李小公子竟然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他这样的做,不仅能大量培养底层人才,更重要的是他在统一李氏施政理念的思想啊。 这么来一圈,想要毕业继续去上任的那些县长、县令,不管他内心是怎么想的,但至少明面上他已经是认同了李氏的,不然谁会让人毕业? 至于你不想来学? 一则朝廷现在对各州的管制其实很弱的,有的州牧都开始随意自己任命官职了,任命好了送个奏折去朝廷意思一下而已。 朝廷不准? 好的,既然这样我这一州的税收可就送不上来了啊。 你能拿我怎么办,现在各地的叛乱你都焦头烂额了,你还敢惹我? 二则这些官员很少屁股下面是干净的,有大问题的这小真龙不是说了么,直接去坐牢。小问题才让你来学习,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不要这个机会,那你的小问题直接变成大问题,有正当理由直接让你倒霉,走的就是阳谋。 随后昀哥儿又表示,这书院到时候不只是文科,他还打算分出理科,这些理科就招收大量的‘能人异士’。 比如对算术痴迷者,对天文有研究者,以及对改良武器特别优异者......反正都可以。 这些人来了,有真材实料的都可以任命他们为学校老师,特别优异者聘请为客座教授,不仅给工资,关键还会授予他们官职, 昀哥儿一通描绘,崔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试探道:“小公子是想再现百家争鸣之景?” “这个......”昀哥儿倒是犹豫了下,“崔公,我原先倒也没想的这么伟大,我只是想文科取士理科强国,二者双管齐下才有更好的发展。” 古代皇权至上,也就注定了是官本位思想。 这个时代其实有了很多比较先进的东西,比如这里已经有了纸、活字印刷、制盐以及炼铁,甚至烟花爆竹都有了。 但问题是这些东西都被人视为小道,有就有了,没人想着把它们归纳总结成为一门学科,然后更好地发展起来。 这次刚好有这个机会,搞不好现在被他一刺激,搞不好再过几年土/炸/弹都给他搞出来。真弄出来了,昀哥儿就觉得他无敌了。 回头弄一堆土/炸/弹,攻城的时候把这些往城门下面一塞,好家伙,直接给你炸掉半面城墙。 就算威力不大,要是对方有这个时代的最强机动兵——骑兵,他拿这些土/炸/弹一扔,这响肯定大。那些马再适应战场都得应激,到时候这些骑兵一乱就全完蛋。 崔定哪里知道昀哥儿脑袋里面在想什么,只是昀哥儿这话说得让他也有些热血沸腾。 好一个文科取士,理科强国。 一场谈话下来,崔定现在也有些适应昀哥儿的说话方式了,昀哥儿这话在他的理解不就是百家争鸣么。 归纳总结天下学识,起于凉州百家,这是多么大的一件荣耀啊。 流芳千古,谁又不想呢。 这回崔定真感觉浑身冒出一股热气,郑重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昀哥儿想,这应该是答应正式投入他跟他阿爹门下了吧,本来还觉得崔老头很难说服。比如郑老头,现在还是别别扭扭的。 虽然也帮忙做事,但不能跟他明确商量造反的事,不然他都要叹气然后出门,之后好几天不肯搭理昀哥儿,非得让昀哥儿拉他一起吃吃饭说说话,郑老头才会扭扭捏捏继续干活。昀哥儿以为崔老头也会这样,没想到这个老头倒是意外好说话的很。 “主公可打算好给这书院取什么名字?”要说崔定这人现在很会做人,一眨眼就从小公子变为主公,说得自然无比。 昀哥儿收起计划书,认真道:“四方辐辏喻为四方的人才或货物像车轮上的辐条聚集在毂上那样汇集到一处,就叫四方书院。” 话音落下后,昀哥儿起身郑重朝崔定一拜。 崔定本想躲,却也来不及。 昀哥儿缓缓道:“崔公,四方书院初创必然有着万般之难。只是千万磨难依旧往前走去,我希望您与李氏从一而始,于四方书院秉持本心做到真正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若天命在我,也为万世开太平。” 最后一句,是昀哥儿在暗示李氏的野心。 崔定为此刻昀哥儿的话所震惊,一下竟然久久不能神。 良久他才回过神想,今日这一场的商谈与对答,日后必然会在史书大写特写,注定是历史中灿烂的一页篇幅。 “喏,主公。”崔定整理了衣物,花白的头发虽有些凌乱,可面容反而充满了坚毅。他没有多说,只是对着昀哥儿以君臣之礼回礼。 84 无食教赵越特来行刺 少年天子剑 跟崔定唠嗑了半天, 昀哥儿也看出崔老头还是有点没恢复过来,神色间露出了几分疲惫之色。不过这老头跟郑老头一样也有倔强的地方,昀哥儿不告辞, 他竟然也没有送客的意思。 昀哥儿还不想崔老头猝死, 事情谈得差不多之后昀哥儿就让狗子收拾了食盒,自己跟崔定告别先离开了。 从崔定这边一出门, 昀哥儿就去找了范旭。 去年无食教攻打凉州的事告一段落之后, 本来昀哥儿想履行承诺送范旭回南郑的, 但他也没走, 只是回家去送了一封平安信。 之后范旭就一直一个人深居简出地待在陇县,平常他都没什么朋友往来,同事走动他都少。像是骞珪, 不仅家眷都接来了, 现在叔叔堂兄也在, 大过年放假肯定热热闹闹, 范旭估计家里冷冷清清。 因为昀哥儿喜欢拜年,所以这两年辛娘都会给他备好拜年礼。先让乐单回家去拿了几份拜年礼,昀哥儿直冲范旭家。 等昀哥儿一行人浩浩荡荡敲响范旭门的时候,开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这人腿脚有点不便,看到昀哥儿竟然还认识。 “小公子来了,快快请进。” 进了大门昀哥儿才发现, 这个范旭自己置办的院子不大,里面大概才一个前厅, 外加两间屋子,旁边搭了个小屋子估计是给这个中年门房住的。 整个屋子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另外前厅外有个小院子, 范旭竟然没有种一些花草也没放点奇石假山,相反这小院子显然被他开垦出来做了小菜园了。 “范公范公,我来了。”昀哥儿还是进了院子就开始喊,一下就把这冷冷清清的氛围给喊散了。 等昀哥儿进到前厅的时候,就发现范旭点了一盆炭火,他自己则是在前厅的书桌那儿看书写字。 看到昀哥儿范旭还惊讶了下。 平常的时候他几乎不与人往来,也就不担心失礼这些事,所以哪怕是会客的前厅也被他布置成了半个书房的样子。 骤然看到昀哥儿,范旭下意识起来要行礼,昀哥儿却把包着的一堆礼品哗啦一声放到椅子上,然后笑道:“这是休假时间,咱们不论上下级,我是来给范公你拜年的,祝范公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范旭有些尴尬地愣了愣。 其实他这人长相有些阴沉肃穆,加上他自己也喜清净,所以自小别人有些怕他不与他亲近,他也习以为常了。 哪怕在南郑他也娶妻生子,甚至大儿子也早就成婚有了孩子,可不管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孙子,彼此之间向来以礼相处,很少表达父子或爷孙亲密之情。唯一同他亲近之人,大约也就是他的妻子了。 骤然遇到昀哥儿这样的,范旭还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 “范公,我都拜年了,没有红包的吗?” 这是范旭第一次在凉州过年,压根不知道昀哥儿会来这一出。反倒是骞珪那边,去年昀哥儿还跟骞珪的妻子庞氏很聊的来,今年早早就准备好了给昀哥儿的红包,还有昀哥儿喜欢吃的豫州糕点。 范旭第一次有些慌的左右看了下,最后反应过来,“有有...主公稍等一下。” 昀哥儿就好玩地看着范旭有些无措地起身,本来转身直接走了,但似乎又觉得不妥,然后尴尬地回身给昀哥儿示意了下,这才扭头从前厅离开。在回来的时候,范旭拿来了一个好看的荷包,这荷包鼓鼓的,应该是塞了东西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了。 昀哥儿高高兴兴接了,直接别在自己腰上,然后拉着范旭就要在他家吃火锅,还说他家太冷清了,一点过节的氛围都没有。 这个时代同样也有火锅了,不过人家叫暖锅,下面放的是炭火,上面则是一人一个陶制小锅,冬天吃暖胃又舒坦。 昀哥儿是认真的,他是说做就做的性子,觉得人少,还把郑左生跟孟幞都给拖了过来。之前郑老头就给孟老头写了信,在去年秋收的时候,孟老头就真来了,现在也一直在陇县混吃混喝,做个专业喷子。 晚上的时候,一桌人围着坐,一人一个暖锅,中间放着一些羊肉片、猪肉片,还有昀哥儿弄出来的肉糜丸子......可以说吃的还是比较丰富的。 “咱们开吃!”昀哥儿闻着骨头汤熬煮出来的香味,早就迫不及待了。 范旭还是第一次跟人这么吃东西,关键昀哥儿吃东西也不安分,非要边吃边玩儿什么诗词接龙的意思。其实这东西跟击鼓传花作诗差不多,他图个简单,弄成了诗词接龙。 等简单弄清楚了规则之后,昀哥儿才发现他是真傻,怎么会想到玩这个游戏。他本来以为大学生昀哥儿学的文科专业,大学又是考古,古诗词没背过一千也有上百了,找符合要求的古诗词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可没想到啊,在场四个人哪一个都是饱读诗书,甚至他们有时候说的诗词昀哥儿都不知道是书里真有还是现场给他想的,关键是他们玩到后面,不只是简单的接诗词,还要求诗词的出处跟含义也要能上下对照...... 过分了啊。 昀哥儿最后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最后还要被郑左生笑着教导:“你小子哪里都好,就是平时仗着小聪明不愿意学,看看,今年吃瘪了吧。 你还别怪我们,这游戏不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吗?再不好好学习,到时候文化水平说不准连翊哥儿都比不上。” 翊哥儿自从开蒙后,他的成绩是李复亲自在抓。 现在就是昀哥儿,郑左生老是让他卷,但昀哥儿总能找借口让郑左生对他哑口无言,平时也说不过他,刚好今天趁此机会好好让他吃一回教训。 昀哥儿不开心地摇着头,表示不听不听。等饭吃得差不多了,昀哥儿腰间挂了三个鼓鼓的荷包才从范旭家中离开。 一出门,姜光早就准备好马车了。 现在是冬季夜晚冷得很,昀哥儿刚刚才暖和的屋子里面,骤然受寒很容易生病,所以宽敞的马车中也早就放了一小盆炭火。 ——嘚嘚 马车慢悠悠地走,乐单赶车,姜光等其余十来人则绕在马车四周警戒。虽然陇县民众都万分爱戴李氏父子,基本不可能出现行刺之事,可还是要小心行事。 昀哥儿在马车中烤着炭火,估算着明天要去找骞珏他们拜年的事。刚嘀咕着呢,忽然之间马车剧烈摇晃了下,随后拉着的马车的马匹嘶鸣起来。 拉他跟阿爹马车的马都是精挑细选过的,都是选的性情温和的马,一般情况不受大刺激,马匹根本不可能这么躁动暴/乱。 马车中的炭火盆也滑动了一下,飞溅出来的炭火差点把昀哥儿给烫到。 “怎么了?” 昀哥儿一下有些受惊,却看到马车门帘被打开,外面的姜叔急的一把给他薅了出来,“主公有人行刺,这里离李府已经很近了,我先带你离开。” 昀哥儿被姜叔抱着,对方把他护的很好,但昀哥儿还是看到来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短打衣,脸上蒙着黑巾,然后手持一把黑剑正在跟乐单等人缠斗。 其实昀哥儿抽空看过这个时代的‘武功’,像是谭德这些人,天生就力气大得可怕。 还有姜光等人,他们擅长使大刀,一招一式挥舞起来也是十分凌厉。可总体来说,他们没法做到武侠中的轻功那样几乎是飞起来了,最多就是借着物体竟然简单地转腾挪移。 另外他们的武功一点不花里胡哨,招式虽然有,可这种招式是完完全全的杀人招式,出手就特别地狠辣,不是让对方死就是重伤。所以姜光等人几乎很少与人切磋,因为就算切磋有时候也容易出现意外。 比如现在这个黑巾剑客,昀哥儿就能发现他的剑招真的特别厉害,没到什么眼花缭乱你看不清的地步,但问题是对方攻击的角度真的十分刁钻。 几个回合的围杀攻击下,他竟然借力打力,十几个人的围攻下,一下就有三四个人被他一剑砍到手臂或者是大腿上,使他们直接失去战斗力。 这样的人,可以说一声是真正的剑术高手了。 不过同样的,姜光他们围攻或者单打独斗不是他的对手,可要是有乡勇队的人过来。哪怕是来十个人,他们一起搭弓射箭,这人也得凉。 功夫再好,也怕武器犀利。 姜光很干脆,他不会允许昀哥儿出现任何问题,所以率先带着昀哥儿离开,将乐单等人留在原地断后。 黑巾覆面之人眼睁睁看着马车中的昀哥儿被人带着离去,他竟然也没有摆脱乐单等人追赶的意思,反而厉声道:“无食教赵越特来行刺,尔等同我无冤无仇,我也不愿多杀无辜之人,速速让开!” 乐单面色一沉,更加没有退让的意思。 反而是大街上打斗声,还有这人奇怪地自报家门的声音引来了不少四周住户开了门。本来冬天天冷,加上天色也晚了,没什么消遣活动的人早就上床休息了,这会儿也被吵醒了。 “怎么回事?”寻常县民有些害怕,隔着窗户或者门板互相询问身边人。 谁知道面巾之人又喊了一遍,让乐单速速让开。这回那些县民似乎有些听懂了,外面那个黑巾覆面之人是来行刺李小公子!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说是快打贼人。 吱呀。 也不知道哪一家先开了门,一个拿着扁担的壮年男子喊着就往前砸,有了人领头,附近街道旁的屋子中的大门吱呀吱呀不断打开,陆陆续续跑出来了三十四个手拿乱七八糟武器的男子,其中甚至有一些体壮的女子。 乐单看人多可用,立时喊:“诸位小心,不要近身。” “都让开,不近身那就砸!”有人躲在窗户边忽然喊道。 这下好了,原本不出来的老弱妇孺也有了方式,直接把家中可砸之物全丢了出去。 也不知道谁运气好,一把小孩坐的小椅子被从窗户丢出来,直接砸在对方的后脑勺上。 这真是剑术再好也怕砸头,只听到咚地一声,这人直接晕在了地上。 姜光带着昀哥儿一路回到李府,其实才到门口,刚才那动静就传开了。没一会儿功夫,李复衣着都有些凌乱就一把将昀哥儿从姜光怀里薅了回来。 “昀哥儿!”辛娘这会儿就披着衣服,头发散乱,她也顾不得别的就去李复怀里抢昀哥儿。 “没事吧没事吧。”李复不敢跟辛娘抢夺,怕昀哥儿万一受伤再一抢,反而受伤更重。 他甚至都不敢看昀哥儿,只是收拢在衣袖中的手抖的厉害,眼神更因为害怕而有些过于惊恐无措了。 姜光知道李复为什么这么怕。 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舐犊之情,可同样也因为李氏这么多年了,就出了一个昀哥儿,现在也才刚刚开创出大好的局面,这要是昀哥儿出了事,现在好不容易成立的利益集团立马就得散。 李复有自知之明,他没这个本事能让人如同效忠昀哥儿一样效忠他。 85 这是勇绝之剑鱼肠剑 少年天子剑…… 行刺的动静闹得不算小, 昀哥儿才被胆战心惊的李复跟辛娘上上下下检查完,原本就安置在陇县不远的军营也早就集合完毕,甚至张玉直接就带着乡勇兵冲了城门。 不久前郑左生跟孟幞吃得满脸红光刚刚跟范旭告辞, 还没等他们到家呢, 就听见安静的陇县一下嘈杂了起来。连带着黑布隆冬的街道,也逐渐看到一家家的屋子点起了油灯。 吵吵嚷嚷的。 郑左生半只脚才踏进家门, 看着给他开门的门房刚想叫人去看看, 是不是冬季干燥哪里走水了。 谁知那门房还没应, 就听到隐隐有牌头往前跑, 还喊着:“快快,三班衙役都跟上,小公子遇刺了。” 他们这些外来‘高级打工者’原本的家都不是陇县的, 所以在安置房屋的时候也都跟骞珪一样, 索性选择了距离县衙最近的地方, 这样也方便办公。 这会儿牌头、衙役紧急上班, 直接从县衙拿着一些武器可不就从他们这一家家门前路过么。 郑左生听到李昀、遇刺四个字,他平时挺沉稳一老头,这会儿一下竟然没站稳,只觉得心都跳到了嘴边,人更是后背一下出了一层冷汗。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大人?”门房看郑左生踉跄了下,手竟然抖得厉害,门房还以为他年纪大发了什么急病, 顿时吓个半死。 郑左生只觉得门房的声音飘飘忽忽的,一下像是在耳边炸起, 一下就隔得很远听不真切。 不过门房的声音还是让他回了一些神。 郑左生瞬间竟然手不抖了,只是呼吸急促了很多。随后门房就看到他一扭头,竟然走得健步如飞, 甚至刚刚已经跑过去的几个衙役都被他追上了。 昀哥儿其实还好,或者说他不仅没受伤,甚至连惊吓都没有。 他也是上过战场的人...虽然基本是站在远处看,可战场这样断肢残骸遍地的情景他都现在都适应了,今天这样级别的刺杀他又会怕到哪里去。 可他娘亲跟阿爹真的是太害怕了,他说了没事还让他在原地转了两圈。结果还没等安抚好自己爹娘,昀哥儿就发现又有人来了。 再看,竟然是骞珪这些人,他们一个个连鞋袜衣服都没穿好,前面是提着灯笼急匆匆跑的仆从,后面就是他们这几个文士用了吃奶的力气跑过来。 一到李府就喊:“主公没事吧?快快,把张玉的军队调过来,把李府先围住,另外关闭城门,整个陇县连夜排查一遍。” 骞珪自己气都喘不上,还难为他白着脸一口气先把昀哥儿的事给安排了。 他一说完,立即就分出几个衙役去通知张玉。他估计张玉应该也在路上了,估计很快就能到。随后骞珪又对着昀哥儿上上下下打量,一颗心也是快跳到身外了。 他们这里在场谁都能出事,唯独昀哥儿真不能有什么好歹。 “我真没事。”昀哥儿一面感谢他们的关心,看看骞珪几个多么注重礼仪的人,这会儿大冬天衣衫不整就跑了过来,可见压根是急得慌神了。 昀哥儿又表演了转圈,一转完刚好也听到了急匆匆赶来的张玉跟邓羌,上百的乡勇队立即将整个李府围了起来。 “李昀!”昀哥儿刚要和满脸焦急的张玉说句话,又听到郑老头猛的喊他,就是郑老头的嗓音都有些破音了,喊的还是他大名。 这段时间郑老头一直在闹别扭,也因为这样,昀哥儿才拖他去范旭那儿一起吃吃饭,哄一下这个老头。 本来以为郑老头对他跟李复的心情很微妙,但碍于跟他阿爹是多年朋友,加上他确实把陇县还有成纪县治理的不错,另外也没正式扯旗造反,郑老头才捏着鼻子认下给他干活的。不过在心里,郑老头估计还是对他跟阿爹有了一丝芥蒂。 谁知道这会竟然能看到郑老头急成这个样子。 “老郑头,我没事的。”昀哥儿笑着跑过去,一弯腰让站不住的郑老头把手搭在他肩膀,而且又换了一个新称呼。 郑左生真是没力气了,他这年纪也折腾不起。 好半天才缓过劲儿,然后气道:“早就跟你说过,自古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上位者最忌白龙鱼服之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出门最好带上一支五十人左右的弓箭手保护,你怎么就不听! 天天跟我说人太多了,你带着出门不方便,又说就在陇县,在这里谁又会刺杀你,你现在看看,刺杀的人可不就来了!” 五十人弓箭手齐发,再加上姜光这些人贴身保护。要是一两个人的单独刺杀,再厉害的高手来了都得歇菜。 郑左生都没关注昀哥儿对他奇奇怪怪的称呼,反而对昀哥儿刺杀这事越说越气,就觉得这小子好的时候很好,但不好的时候也不好,就是固执! 都是这个李孝先。 平时也没见他有什么优点遗传给昀哥儿,这固执的臭毛病倒是一传一个准,怪不得是亲父子。 别看郑左生骂得厉害,但昀哥儿听着暖洋洋的,赶紧扶着郑左生笑道:“老师别着急嘛,我听您的,下次我真听您的。您看您大晚上也冻得慌,咱们今晚也有的忙了,来来,范公、骞公他们都来了,您先一起到我家休息休息。” 郑左生被昀哥儿带着,看他真没事这才真正松了口气,这才心有余悸地跟着昀哥儿去李府。 众人都受惊了,一行人进了李府都先休息了会儿,再喝了一碗潘大娘熬煮的姜汤,众人这才真正感觉一颗悬着的心落入到肚子中。 大概等了一会儿,邓羌就走了进来回禀,他说那个刺客被抓到了,不过不是他们抓到的。军队过去的时候,那个刺客已经被一个老人家从楼上丢下去的小木椅子砸到后脑勺给砸昏死了过去。 另外就是收拾的那些护卫,基本都是被划伤手跟脚上的肌肉,但一个都没伤到筋脉。现在也已经送到医馆去了,包扎一下止血之后问题不大,休息一两个月就能恢复过来。 “主公,另外从那个刺客身上搜到这些东西。”邓羌沉着面色,显然也对今晚行刺的事耿耿于怀。 昀哥儿抬头去看,托盘上放着一把长剑,上面还沾染了一些血迹。这不用说,是刚刚那个刺客搏杀时用的武器。另外就是一些碎银还有一张飞钱凭证,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把生锈的短剑或者是匕首。 这样一把生锈的短剑,别说用来杀人,用来切菜砍肉都费劲儿,这此刻干嘛随身带着?昀哥儿好奇向那把短剑握去,发现这短剑入手之后竟然比他想象的要沉,甚至有些压手了。倒是也没人阻止昀哥儿去拿,邓羌能送上来,就说明早就检查过了,这些东西是无毒无害的。 “咦,他做了伪装?”短剑入手翻来覆去查看了下之后,昀哥儿忽然道。 邓羌一脸诧异,什么伪装? 东西送上来之前,他亲自检查过几遍,都没发现有什么玄机。 昀哥儿一直手握着短剑,另外一只手则是搓着短接上的‘铁锈’,笑道:“看,这上面的‘铁锈’都起皮开裂了,这里的‘铁锈’还翘起了一个角。这些铁锈一定是他的伪装,估计让这短剑看起来像是不值钱的样子。费这么大功夫伪装,难道这短剑很值钱?或者它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昀哥儿嘀嘀咕咕,随着他稍微用力一搓,果然上面的铁锈就跟结痂凝固的污渍一样,竟然窸窸窣窣就往地上掉了下去。 邓羌下意识上前两步。 绝对不可能,这上面的铁锈他查过,就是锈迹,甚至连短剑本身都有些被铁锈腐蚀了。这就是一把废剑,怎么可能现在被昀哥儿一搓,这铁锈就掉了下来。 其他人看邓羌的表情就知道有点不对劲,也凑上去看。 在昀哥儿看来,这伪装实在假得很。后面他都不用很用力搓,抖一下剑身,那些锈迹就跟沾不住似的自己往下掉。 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完完全全去掉了锈迹之后短剑就呈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这短剑大约两个手掌长短,剑身之上有纹路,这些纹路曲折婉转,凹凸不平,满刃花纹,看着像是细密的鱼鳞,却又像是连绵的鱼肠。 另外刺剑虽短小,可昀哥儿在抬手之间,这短剑剑刃竟然熠熠生辉,更重要的是这剑有一股凛冽的锋芒。 只是简单看着它,就感觉这把剑似乎就要向着自己刺杀过来。若是简单悬空在皮肤之上,明明还没用力,肌肤之上就会感到一阵剑刃的锋利。 “好锋利的剑。”昀哥儿小心翼翼握着,心想怪不得刺客要伪装它了。这样的短剑一定是一件奇珍异宝了,若是轻易外露,恐怕就会引来夺宝的危机。 “这是勇绝之剑...古书排名第八的名剑...鱼肠剑。”郑老头忽然开口。 “咦?”昀哥儿吓了一跳,这是鱼肠剑? 大学生昀哥儿的记忆中,鱼肠剑跟湛卢剑一样,其实在历史上早就失传了,而起鱼肠比湛卢失传的还要早。 相传这剑在专诸刺杀吴王僚之后就失去了踪迹,也有人说它后来被楚王得到,然后成为了楚王的陪葬品。 但这样一把早就失传的古剑现在就出现在自己手上?昀哥儿都惊呆了,难道他来这里还有帮助保存珍贵文物的使命? 昀哥儿小心看这剑的时候,骞珪扭头看了眼郑老头,他坐在角落模样看上去有些失落又好像是有些认命了。 骞珪心中一笑,看着昀哥儿手里的鱼肠剑若有所思道:“据说鱼肠剑铸造而成的时候,善于相剑的薛烛被请来给它看相。他在看过之后就回答说鱼肠剑逆理不顺,不可服也,臣以杀君,子以杀父。也就是说,这是一把逆理悖序,用来弑君杀父的剑。” 昀哥儿听了没当回事。 哪个著名文物身上没点故事跟传奇?再说短剑何辜,要是人不用它去杀人,它也只是一把古剑而已。一把死剑,还给它按上逆理悖序的名头,真的是太冤枉这把剑了。 在场众人都不是普通人,确实也没哪个会害怕一把剑。 骞珪继续道:“鱼肠古剑乃是勇绝之剑,能让它开锋之人除了是有一身有来无回勇绝之势且赤忱至极的壮士之外,便是相对应的君王了。” 他话音一落,郑左生脸色更加落寞。 他不愿意看到昀哥儿出事,可也不想看到梁国分崩离析。但今日这样混乱至极中,竟然还能意外得鱼肠剑,昀哥儿的运势不可谓不浓厚。 王朝将灭,天下总是会出现各种龙蛇的。 既得勇绝之剑,便有君王命格,这天下合该有李氏一份。如果说郑左生开始不得不接受现实,现场众人的气氛反而微妙了起来。 未曾亲眼见湛卢,却在今日见证了鱼肠剑开锋。 他们一帮人不是很信命,甚至觉得人定胜天,可若是这天命顺着他们的心意而来呢。 尤其是骞珪,下意识想到了昀哥儿的那一句话,若是天命在我,诸公与我就为这世间开一场太平之治! 与君同行,不负凌云志。 这是何等的气魄与愿景,今日得见鱼肠剑,李昀不仅自身有人主气象,更是有天命在身,何愁大业不兴!? 昀哥儿握着鱼肠剑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四周向他投来的灼灼目光,他就知道这群文人武将又在自我PUA加脑补了。 当初李伯跟他阿爹看到湛卢也这样,他都习惯了。 86 杂文且说报与忠义 少年天子剑 盯着鱼肠剑看了会儿, 因为这剑虽短却重很多,而且给昀哥儿一种过于锋芒毕露的感觉,看久了会让人感到有些心悸, 因此昀哥儿就把鱼肠剑放了回去。 “这剑先收好, 那个刺客现在已经被关了起来,此人就交给范公去审讯。刚好也趁这个机会, 把陇县排查一遍吧, 看还有没有同伙。 不过排查归排查, 注意动静不要闹太大, 最主要还是不要扰民。另外再麻烦骞公起笔,将今晚的事先写一篇通俗易懂的文章出来,重点不是在我遇刺, 而是陇县县民的团结一心, 那个用小椅子砸晕了刺客的人再重点在文章中表扬一下。 这文章过两天拓印成文, 以后陇县除了发售季度财报之外, 还发售月度‘杂文且说’报。日后这个杂文且说就专门写一些李氏治下的趣闻之事以及我爹治下的一些政策解读。等这杂文且说报发出去了,今晚挺身而出的县民们就按照功劳大小都给予一定的奖金跟表彰。” “喏。” “喏。” 听到吩咐,范旭跟骞珪应声而出。 同时他们内心也真正松了口气,看昀哥儿这会儿口齿清晰的吩咐下事务,可见今晚的刺杀真的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不过...以后还发行杂文且说报刊吗? 这些文人一个个脑子都不傻,精明的和猴似的。之前的财报一发,这使得李氏治下的县民直夸李氏清廉, 对陇县还有成纪县的财务状况可以说是百分百的信任。 这样一来,连带着对李氏的整体统治认可度都获得了三级跳, 两县的一些做边境生意起家的富商都几次追加了捐款。甚至不只是两县,还有外县也有人来捐献了一些物资跟钱财。 现在虽然礼崩乐坏,但也还是有一些人有救民之心的。只是现在官员们大多都烂得一塌糊涂, 这钱拿出来比打水漂都还不如。 可这财报一出,后续的好处简直是肉眼可见。 通过财报的影响力,再想到这个杂文且说报,骞珪几个文人一下就想到了昀哥儿一直说要掌握舆论权的念叨话,看来今天的行刺刚好是个契机了。 骞珪暗暗吸了口气,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昀哥儿果然是有人主气象,遇到了行刺之事还能如此冷静地想出抢夺舆论权的好办法,最关键是今晚还见证了鱼肠剑开锋。 若真事有可为,那张一直挂在县衙办事厅的坤舆万国全图谁说派不上用!?自古文臣最高理想是治理出一片盛世,武将最高理想是开疆拓土。 可这一切都少不了明主。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明主难得啊! 等骞珪想着自己得遇明主的激动走出了李府之外的时候,便叫住了要去审问犯人的范旭。 他跟范旭平时来往不多,主要范旭比较独。再则,随着文士武将在昀哥儿身边聚拢,其实也开始隐约分出了派系。 现在他们骞氏一族来了三个人,加上早早投资。甚至这次凉州牧上表的是天水府国相之位,但最后朝廷下来的是汉阳郡郡守之位,这其中也有他们骞氏的功劳。 主要还是骞珪给自己在朝廷为官的父亲写了一封信请父亲帮忙运作,最后各方角逐,同时也因为朝廷这两年来压不住各地叛乱,就没听到过什么好事。这回凉州好不容易说是杀了无食教的一位大良师,算是难得的一场大胜,也想起个表率作用。 因此折腾来折腾去,在李拱入狱,骞珪的父亲也辞职回家耕读前几天,总算是临了办了最后一件事,那就是李府的汉阳郡郡守之位彻底到手。 骞氏出了最大的资本在昀哥儿身上,目前派系中,骞氏代表的豫州派系自然是文臣中地位最突出的。 范旭低调,也跟他的老祖宗梁国公一样,喜欢在为官的时候只跟当家作主的那一位,别的都不愿意掺和。 这种人一般君王都比较喜欢,可自己的命运就真的仰仗他们跟随的君主是什么样的性子了。 范梁跟随女皇,俩人做到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典范,自然相得益彰。可要是君主刚愎自用,甚至猜忌心重,有的更是怯懦胆小,那就完蛋。范旭这种人很容易最后被君主推出去当弃子,不得善终。关键他不结党,应该也没什么人会来为他奔走救命。 当然若是所遇为明主,那就另当别论。 这会儿听到骞珪叫住自己,范旭也就停住了脚步,只是不上前面色上也不显得热络,只是缓缓道:“不知大人何事?” 骞珪知道他的性子,只是风度十足一般郑重道:“行刺之事,范公万万用心。主公还年幼,子嗣之事恐怕还遥遥无望,因而主公万不能出事。今日行刺之事,有一不可有二,一定要将所有危险切断在最初。” 范旭见骞珪朝他行礼,也明白他是一片忠心,顿时道:“大人不说我也知晓,今晚夜深了,大人注意身体。等明日天明,我自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等范旭走,骞珪一直没离开,而是目送范旭走远。 这一晚,昀哥儿是有惊无险,回到李府后半夜还睡得挺好。但除了他之外,几乎没一个人睡得着。 辛娘睡不着,晚上半躺着看着昀哥儿,中间迷糊睡了一会儿却因为梦到昀哥儿被行刺的事而被吓醒。 李复也是睡不着,好容易睡着就惊醒,中间去看了两次辛娘跟昀哥儿。后面索性点了一盏昏暗的小油灯,他在房中悄悄练字,辛娘照看照看昀哥儿,再帮他递递纸张,这一夜才熬过去。 天一亮,昀哥儿早饭还没吃,范旭就来了。说是审讯出了结果,特意呈上来给昀哥儿过目。 “这么早?”昀哥儿虽然交给范旭去办,但只是想着让他安排把人看好,今天白天也好去处理啊,没想到范旭赶了个通宵。 打着哈切,昀哥儿直接让范旭先跟他一起吃了早饭再说。 看范旭还是昨晚的衣物,脸上也有一些淡淡的疲倦之色,一看他就是一夜未睡,更是从昨晚到现在,估计更是水米未进。 这怎么行。 昀哥儿对麾下的人可是向来很关注他们的身体健康的,虽然他们一个个卷得很,自发九九七。可要是他们累倒了,这活可就得他自己干了,这可不行。 老话说得好,不能竭泽而渔。 范旭既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的跟着昀哥儿一起吃早饭,他真没见过哪个人主这么不关心有人行刺自己这件事,有些君主甚至会因为有人行刺直接应激,然后就开始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因为他看谁都觉得是要来杀我的人。 怎么到了自家主公这儿,倒像是更关心他有没有吃早饭。 “多吃点,你回头把审讯报告给我,自己先回家休息休息吧。”昀哥儿炫着饭说道。 范旭吃完了一顿热腾腾的早饭,确实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昀哥儿怎么劝说都不去睡,反而一定要先把这件事给处理了。 “好吧好吧。”昀哥儿拿着审讯报告,然后把自己阿爹也叫来了。 这一看,昀哥儿心情还有些微妙。 “主公,这赵越所报姓名确实为真。我连夜着人去调查,之前也俘虏过不少无食教的教徒,我也提上来都询问了,无食教确实有此人。 赵越原本是并州人士,并州民风彪悍,因此他自小就在并州各地游走,做一些所谓的侠义之举。后来因他祖上不知如何得到了鱼肠剑,便一路传到他手中。但这事在他一次醉酒中胡乱说出,惹来了他人的觊觎。 之后他带鱼肠剑外逃,路上得了疾病,幸好无食教大良师张宏救了他,又看他为人豪迈有气节,索性就让他加入无食教。可这赵越不同意,说他答应过母亲以后再不做糊涂事,一定会好好做人,搏一个官身光宗耀祖。 张宏听了他的说法后不仅不生气,还夸他是个知晓忠义的人,于是不再说让他加入无食教的事,却还请人来教他剑术。 不过赵越虽然没加入无食教,但也感念张宏恩德,一直留在张宏身边帮他做事。张宏很多时候,都是派他去刺杀那些传教之时为难无食教的那些官员们。这赵越确实是用剑高手,只要探听好了对方行踪,基本行刺从未失败过。” 昀哥儿翻着审讯报告,疑惑道:“那这个赵越不傻,他行刺也很多次了,早该有准备就是,怎么昨晚傻兮兮地自报家门?” 要是不在意显露自己的身份,他还蒙面干什么? 范旭叹道:“主公,他是故意的。因之前无食教在凉州大败,大良师陷入丧弟之痛,所以特意让赵越去刺杀凉州牧跟您。 不过州牧大人平时喜欢待在州府之中,很少外出。就算外出,也是保护十分严密,赵越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找不到机会。后来这赵越就换了目标,您之前他刚刚刺杀了凉州牧大儿子赵尚,恐怕再等几日,赵尚身死的消息就要传开了。 赵尚死后,这赵越就来到了陇县,伺机对您动手。可他观陇县政通人和,此地百姓在如今纷乱的天下中有难得一片净土,所以就放弃刺杀您了。 可张宏有恩,他也不能置张宏于不顾。自古忠义难两全,昨晚他本也不打算活,所以特意闹出了动静刺杀您,让您早有准备可以从容离去,最后大喊也是为了让您知道无食教有人行刺,日后要做好防护。今日有他,来日也可派遣其他人。他这次失败身死,无食教也不会因此善罢甘休,不可大意。” 范旭能跟他说这样的话,说明这个赵越话中意思的真伪他已经查验过了。 这么想来,怪不得昨晚这赵越出剑角度刁钻,但受伤的大部分人基本都是皮肉伤,不仅没有一人致命,甚至连伤到筋脉的人都没有。 他本来就没打算真正杀人,当然也没打算活,估计想用自己一死来成全对张宏的忠心,也成全自己心中的那一份义。 87 陇县比他之前看到的更安定 少年天子剑…… 县衙牢中。 比起第一次来, 这回牢中的环境好了很多。 不仅是让自己阿爹对牢中的所有犯人重新审查了一遍,如果是冤假错案或者是小案人员,基本都已经释放, 还对牢里的环境也做了一些改善。 之前牢里污水横流, 蛇虫鼠蚁遍地都是,气味更是冲得很。这种环境要是到了夏天还了得, 最关键是别到时候再惹出来疫病。 陇县的大牢现在都是清理过的, 每个大牢里面也放置了一张简陋的木床跟一个带盖子的夜桶。谁要是还到处随地乱小便, 直接打五大板。几次下来, 有些刺头也不敢惹事了。 牢房也划分了区域,普通区域就是轻微犯事的人员,明确告诉他们要服刑多久, 什么时候可以出牢。不跟以前一样, 要是家里没银钱送来, 就等着烂在里面吧。 这些普通人定期也会让他们带上脚铐组织让他们集体打扫牢房, 也会让他们在牢房外稍微走走晒晒太阳。 而最里面部分就是重牢房。 这里面的人就别想了,基本是重大案件,不是等着秋后问斩就是要坐牢十年以上。为了防止他们狗急跳墙,也就不会放他们遛遛弯晒晒太阳,关押得那叫一个严实。 昀哥儿就是穿过普通牢房再到重牢房区,然后在范旭跟邓羌、姜叔等人的陪伴下见到了赵越。 赵越的头上被砸的挺严重,谁都看的出来他的后脑勺肿胀着, 头发还有衣服上都粘连着黏稠的血迹。 昨晚连夜审讯,把人弄醒之后范旭还以为是个硬茬子, 所以准备了大量的刑具,当然最后也没用上,赵越醒来后虽然有些迷茫, 但交代得很老实。 昀哥儿就打量他。 就算啊赵越所说都是真的,可他的脚上还是戴着厚重的脚铐,双手更是固定在颈枷上。这样他别说还想动手行刺,就连行动得十分不便。 这样被关了一个晚上,身体再好的人都已经腰酸背痛,脖子酸胀到了极致。听到了声音,赵越略微睁开眼皮,就看到昨晚的文士带着一个小孩过来了。 是李复的小公子李昀,他在陇县已经有些时间了。这小孩子竟然出门去吃牢丸,李复也更是常常外出去查看那些新村建设的事,他们两个人的脸他早就烙熟于心了。 赵越沉重呼吸了几口后就闭上了眼睛。 行刺上位者,就从没听过还能活下来的,不过一死罢了。只是赵越有些无奈的竟然是他昨晚不是等来士兵的弓箭射杀,反而是被县民砸晕活捉了。 这就让他的悲壮显得有一点点搞笑。 “先把他的颈枷去掉吧。”昀哥儿看了会儿开口道。 县尉打开了牢房门,拿出钥匙的时候还犹豫了下。但看到姜光邓羌等人已经将手置于兵器之上,以此随时准备应对赵越的暴起,这才稍微放心一些打开了枷锁。 这回赵越是有点惊讶的。 不过这么一晚上他也难受得厉害了,颈枷一摘掉,他整个人就瘫,双手麻得直接垂落在身侧,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谢谢...还要问什么,问吧。”赵越靠着墙,难受得一动也动不了。 昀哥儿又让邓羌去喂他一点热水,让他稍微好受一些。 好一会儿,昀哥儿站在牢房外开口,“你说你不答应加入无食教,可是却又帮张宏做事,这跟你加入无食教有什么区别?” 赵越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半晌他才开口,“我本也打算要离开去并州了。” 无食教没造反之前,他们会忽悠大量的流民加入,可至少给了那些流民几分水粥,让他们苟延残喘活着。 可另外一方面,无食教会筛选符合要求年轻力壮的壮士,在忽悠他们之后就开始将他们制作成无食使徒。 那些不知疼痛,可以成为完美护卫又不会背叛的无食使徒是很好用,可是要成功制成一个几乎要残害百多人的性命。 另外无食教也会忽悠骗一些富户,骗尽钱财之后又屠人满门。虽然大多富户也是恶贯满盈,可也有小部分是积善之家。 无食教活了很多人,却也杀了不少人.....可跟随无食教最初起事的不少流民谈起无食教大良师,一个个却都是夸耀的。 他们认真嘱咐家里人,说只要大良师做皇帝了,他们以后活着不会饿肚子,死了还能去无食神国。每个人都饱含着希望,因为他们这些人都是被无食教从快饿死的流民中救回来的。 赵越不是什么特别聪明的人,所以他是迷茫的。 不过他跟随大良师也很久了,随着无食教起事,被无食教哄骗死去当炮灰的流民越来越多。 赵越已经升起了离去的心。 大概大良师也看出留不住他了,所以跟他说做最后一件事,那就是刺杀州牧。一州主官,他之前从来没有杀过这样大的官。之前找不到机会就算了,真的杀了凉州牧他肯定也是活不了的。 大良师知道他不会为了苟活性命半路逃走,他也知道自己这一行很大可能会死。不管成功与否,都算是还了大良师对他的恩惠,他们都知道彼此的意思。 但现在沦落到晕在陇县没死还被抓,这真的是一个意外。 昀哥儿想了会儿,大概也明白了赵越心中想法了。 果然这个时代的人有他们独有的思维,就如同当时姜光等人看到那么多钱财跟粮草时对他的忠心,骞珪这些人给他打工,甚至愿意倒贴钱还有人脉给他阿爹谋划官位...赵越也是这样人。 昀哥儿知道自己做不来这种事,只能微微一叹。随后看向邓羌,邓羌送上了一把短剑。 “你看这是你家的鱼肠剑吗?” 赵越下意识去看。 等看清的时候,他先是一愣,随后猛地往牢房口扑了过来。但他估计有点被砸得脑震荡外加手跟脖子酸涩得不行。 一扑直接就倒地,几乎是爬过来的。 可他这样的动静也是吓到了姜光跟邓羌等人,他们直接护着昀哥儿后退,同时怒道:“赵越,你要干什么!?” 剩下的县尉、护卫等人,已经长刀出鞘架在了赵越的脖子上。 冰冷的刀锋有些划破了脖子上的皮肤,加上又被人架起了酸疼的双手,赵越才冷静了一些。 可他还是努力抬着头,目光充满了不可置信,“鱼肠剑,鱼肠剑开锋?何人开锋!?何人!?” 鱼肠剑开锋,要么是择主,要么遇到了人主,否则不可能开锋。 昀哥儿探出脑袋,这就是人矮的不妙之处,“开锋?你是说谁识破了你在剑身上的伪装吗?你的伪装有些明显,我拿到手就发现了。放心,这是你的剑我会还给你。” 既然知道了他无心杀人,昀哥儿也没打算贪污人家的东西。 再则这鱼肠剑未免太过锋利了,拿在手中昀哥儿总有种心悸感,不似湛卢会有种趁手的舒服感。 “你?”赵越愣了下,最后一点挣扎也没有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昀哥儿,目光从惊奇到原来如此,最后则是长长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天意如此。 “你要就给你吧,还要问什么就问吧。”赵越再不挣扎,目光都有些麻木了下去。 “邓羌,把鱼肠剑还给他。” 姜光跟邓羌目光有些犹豫,但行动上却不会违背昀哥儿的吩咐。邓羌将鱼肠剑放在地上之后,怕昀哥儿出事,索性自己整个人挡在了昀哥儿面前。 “一会儿会派个郎中来给你看看后脑勺的伤,你要是头不晕能走了,你就走吧,回到并州跟你母亲好好过活。” “鱼肠剑...你保护好,不要丢了。” 沉默了会儿,昀哥儿走之前最后道:“尽心于人曰忠,不欺于己曰信,你因恩惠忠于大良师,已经尽心。最后也秉持内心,没有辜负自己的道义,勉强算得上小节有损大节无亏。 今日放你出去后,希望你遵守诺言回家侍奉老母,不再做行刺之事。若是下次再犯,两罪并罚,绝不轻饶。” 昀哥儿来得很突然,走得也干脆。 一直等一堆人急匆匆离去,再到大夫很快来牢中给他看病,赵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真的不杀他吗? 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主。 几天后,赵越身体好了一些,他就出了牢房,身旁是一个包袱,里面是他的一些碎银还有一些飞钱票证。这些跟他的鱼肠剑一样,都还给了他。 昨日刚刚下过雪,赵越在街上走的时候发现整个陇县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让让,咱们扫雪队都认真一点,街道要扫干净啊。” 赵越不知道怎么,去李昀常吃的牢丸铺子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牢丸,然后就看到十几个人在街上扫雪。 “这些是?” 牢丸铺子老板先是有些警惕的看了赵越一眼,前几天刚刚有人行刺昀哥儿,现在县民一个个都对外来人比较小心。 好半天看赵越人有些干瘦,头上还受伤,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才慢慢道:“咱们这儿的工程队的人,这是衙门的活儿呢。也就咱们李大人治下了,大冬天还会给钱让工程队扫雪,防止路滑,也防止有些积雪压坏了房屋砸死人。 我看你是外地人,要是来投奔亲戚找不到人了,我跟你说,你把身体养好可以去工程队面试,总会有你一口饭吃的。 而且我听说现在还招收一些清扫员,就是平时扫扫街上的垃圾的活儿,轻松得很。你要是力气还差点,也可以去。都是挣口饭的事,不丢人。” “外面日子艰难啊,咱们幸亏盼来了李大人父子。你看看我们现在过的日子,就是以前最好光景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好啊。” 牢丸铺子老板念叨着,刚好这会儿早上训练完的乡勇兵过来吃饭。赵越发现这些县民并不怕这些边境兵,相反一个个还招呼他们来自家吃饭。 他在并州老家那边,现在的边境兵其实跟匪徒差不多了。朝廷不发军饷,又让他们卖命,他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给自己发军饷了。 赵越一直看着。 那些乡勇兵吃完之后都给了钱,而且给得很大方,有些甚至还给一两个铜币的小费。 “听说了么,说是李大人上任郡守了,上任了之后要招兵呢。我们家那个这几天一直在让他锻炼身体,他阿爹还请了个猎户过来教他一些把式,这回怎么也要选上。” “不入乡勇兵,那就不是好汉!李大人上任郡守的消息传开口,我们村三老老早就说了,今年这个光荣之乡一定是我们村的!” “放屁,我们村年轻人多,一定是我们的!” “别别别打架,一会儿治安巡逻队要过来了,打架斗殴牢房七天游啊。”旁边的铺子老板笑道。 因为边境民风彪悍,加上昀哥儿很注重乡民的训练跟体能锻炼,而且除了弓箭这种武器不允许私下持有,其他的刀、匕首没有规定。现在众人都以入乡勇队为荣耀,于是大部分的人都是跨刀行走。 这么一来,大家吃饱喝足之后,火气就旺,很容易干架。 为了坚决这个问题,昀哥儿还编出了不少顺口溜,类似于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打架打架,打赢坐牢,打输看病等等的话,有些还直接罚他们社会劳动,更是会扭送到他们乡里去,直接让整个乡都没脸。 这还了得,丢人啊。 这股打架斗殴的气焰才被压了下来。 年轻力壮的人坐回自己位置上,然后狠狠啃着手中的面饼,嘀咕道:“我是一定会去给李大人当兵的,我当兵了,我就能保护我爹娘永远过现在这样的日子。” “嘿嘿。”像是想到了今年什么开心的事,年轻人忍不住笑了声。 现在日子是真好,他们全家都能吃饱饭,今年过年妹妹还扯了一身红彤彤的棉衣穿,可喜庆了。 一想到这样的生活,他就觉得充满了盼头。为了不让这样的日子丢了,他能豁出命去。 赵越起身往外走,出城门的时候,大概看他受着伤情况不太好,城门口的衙役还把正在吃的炊饼给了他一个,然后挥挥手,“路上小心一点,咱们陇县之外还是有不少劫匪的,你别丢命了。” 赵越一路走,他看到外面的良田千亩,新建造的村子错落有致,一个个孩童穿着棉衣在玩雪。年老者在外面弄了个大炭盆,然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烤火聊天。 几个新村的中间地带,一座生祠建立在那儿。时不时有人去烧一注生香,显然这是他们心甘情愿做的事,并无人强迫他们做这些面子工程。 他发现...李氏父子治下比他之前看到的还要和平与安乐。 赵越继续沿着外面的小路走,一直到傍晚天色渐黑,他摸了摸怀中的鱼肠剑忽然停下了脚步。 88 五子棋与天 少年天子剑 梁国的过年假一共就三天, 所以一眨眼这休假也就结束了。 节假日才结束,果然凉州牧大儿子赵尚的死讯就传开了。据说是因为冬季寒冷,山中的大虎找不到吃的, 于是下山来拖人吃, 乡民将这事上报了官府。 也是巧,冬季无事。 赵尚无聊得发霉, 听说这件事后就带人兴致勃勃去猎虎。结果追虎中跟护卫稍微失散了下, 被埋伏的一个用剑高手当场削掉了脑袋。 赵尚死后, 凉州牧大哭了几场还晕了过去, 醒来后暴怒,已经开始搜山检海的寻找凶手。 但幸好这把火暂时烧不到昀哥儿的头上了,本来他还担心自己阿爹得到汉阳郡郡守之位, 凉州牧会不会折腾什么幺蛾子。 不过现在看来, 他也暂时没空理会自家这边的事了。 所以趁着整个凉州的视线被赵尚之死吸引的时候, 李复带着昀哥儿直奔冀县。汉阳郡治所之地, 就是在冀县。 原来的汉阳郡郡守之前就说过,他是个和事佬的角色,加上是本地人,也不愁没地方去。兼之之前为了让李复父子出兵武威郡,他也算是把李复父子给得罪了。 因此这位郡守大概觉得他跟李氏父子也不存在什么交好的关系,加上他无意跟李复父子争锋,索性在旨意下来的时候, 他直接就把东西一收拾,另外就是属于自己的心腹也是一起带上了。过节假日还没结束呢, 他早就走的干干净净了,连面都没跟李复碰。 李复带着自己人一到汉阳郡,第一件事就是开始给人任职。 之前他是一地县长, 那也没什么职位可以给人,所以文臣大多以幕僚的身份跟随,武将只能憋屈地挂个乡勇队的名声。 现在好了,一地郡守已经是一方主官了,下面的职位不老少了。 首先是郡尉,这是一郡武将的头头。 原先汉阳郡武事低迷,没什么像样的军队,郡尉一职更是原郡守的一个心腹挂着。 现在郡守带着一些心腹离开,那更是方便了李复。 郡尉由张玉担任,而张玉则直接受郡守调任管制。同时乡勇队正式改名为郡兵,随后又定下正式扩兵的命令。 原先的郡兵给三天的时间让他们全部自行清理一遍,汉阳郡原本的郡兵烂的一塌糊涂,大部分都是挂在账上吃空饷。这些人这三天时间内自动从名单划离,那原本的问题就不再追究。 之后把郡兵的真实人员数量提交上来,由骞珪带张玉全部彻查一遍,如果还有不实则前罪并罚,直接对吃空饷人员抄家下牢! 人员确定后,再对郡兵进行筛查。 残疾者、年老者不再划入正式兵,根据个人意愿跟身体状况,全部转归家中种田或是转为后勤军。 原乡勇加上留下的一部分郡兵划归一处,随后就开始征兵,一共征收一万人,满员就不再征。 这一万郡兵又划分为一千人的武卫营,武卫营营长由谭德担任。武卫营的职责说白了就是护卫营,是在主君外出打仗时保护主君中帐所用。 一般武卫营责任重大,筛选之人往往都是百里挑一。同时武卫营作为保护主君的部队,一般不会轻易上战场,一旦武卫营压上去就说明这场战争打的很艰难了。 但派出去了,武卫营就要起到势如破竹、勇者无敌的作用。因为他们是主君的最后一道防线了,他们兵败,主君就有危险了。 这个职位交给谭德,是对谭德一种极大的信任了。 其后再划分中坚营,顾名思义是一支部队中的中坚队,也是兵种人员最多的营。也是以一千人为一营,各设置五营,分别任命邓羌、孙夏、冯胜、吕骏、蒋毅五人为营长。 孙夏此人当初跟随谭德一起投效,虽然波成被杀,但孙夏还不算太损德行,此后在乡勇兵中也是勤勤恳恳。 他有过一些管理经验,现在也是矮个子中拔高个,昀哥儿跟李复商量后,给他提了上来。 冯胜是最初马义招收的那些逃兵之一,之前跟在邓羌身边,人很灵活关键忠心又好学,加上之前有杀白马氐酋长的功劳,现在也到了该给升任的时候了。 吕俊跟蒋毅也都是那些逃兵,这个吕俊还是当初昀哥儿让他们讲讲经历,他是憋红着脸第一个上去的。 这俩人在几次战役中都奋勇当先,小功劳积攒了不少,人更是进步了很多,也理应升任。 其后再设置两千骑兵营,骑兵营由张玉直接领兵,另外再设置一千弓箭营跟一千野战队,二者分别由曹维与丁奉带领。 曹维跟丁奉二人都是凉州本地人,这曹维家中更是世代边防军出身,家中谨遵祖训,每一代都有男丁投身军旅,誓要驱逐异族。 虽是小兵,却也有志气。 这曹维手臂长力气大,善弓,可为营长。丁奉则是猎户出身,自小跟随阿爹在山中乱窜,对于凉州这边的山形很熟悉,很擅长山战,刚好可以做野战队营长。 至此,一万人分配完毕。 其后就是文臣的配置,李复拜骞珪为谋主,聘为东曹。这官职起于刘皇叔时的三国时期,当时是丞相府的官员。不过蜀汉之后,一般朝廷再没设置过丞相的位置。实在是丞相有时候的权力太大了,绝大部分的皇帝都很忌讳。 不过丞相没了,东曹官职保留了下来。 目前这个职位就是主官秘书长的工作,平常替主官上传下达,起草文件,甚至有些官职任免,东曹官也会参与其中给予考量。 骞珪的能力跟目前的地位,足以让他胜任这个位置。 拜骞珏、骞辅为谋士,聘为别驾。顾名思义像是给主官赶车的,实际上哪里真让你去啊。一般主君接待外宾什么的别驾帮忙安排,同时如果外出办事,别驾陪同帮忙出谋划策。 拜范旭为谋士,聘为国子监祭酒,是郡守的属官,基本什么都可以参合一脚的那种。 孟幞担任陇县县长,郑左生、崔定都被聘为典学士,负责一郡之地的教化、教学之事。 一通指令下发,可以说跟随李氏父子一路而来的人几乎都是几级连升,全都有了自己的位置。 整个郡守府可以说从上到下一阵大换血,但也没人敢横。 李氏父子身上有大败无食教的威名在,加上乡勇队是跟随他们一起来的,一支精兵满脸煞气进了冀县,谁敢翻脸? 这年头天下乱了,谁有兵谁是大爷。 新郡守发了话,而且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可不像是前郡守有同乡之情,加上性子也好。这李复父子一看就是精明能干之人,谁敢跟他们耍花招,估计吃不了兜着走。 当天,昀哥儿跟李复就住宿在冀县府衙中,然后府衙四周派乡勇兵围得严严实实。 昀哥儿睡得还可以,而以冀县为辐射点的汉阳郡可就乱了起来。 现在李复明显要彻查所有账目,再理清亏空,更不允许吃空饷这样的事发生。那这个屁事一堆的汉阳郡还得了,虽然李复给了他们三天时间擦屁股,可问题是这个屁股擦的很贵啊。 有些亏空太大了,他们还得把贪的东西多少拿出来一点填进去。 原郡守走的时候,已经把大量的钱财都搬走了,现在税收、账目亏空得一塌糊涂。 这要是这么送上去,他们真怕李复杀人啊。 睡不好的人中,有的胆小怕事,多多少少拿出了一点,也麻溜擦干净屁股走了。有的还不肯拿,甚至屁股也不愿意擦。 官这个东西,不就是上下两张口,贪得很嘛。 他们不信李复不贪,不过就是他一来,发现东西被前郡守跟他们搬空了没的贪才这么火急火燎的而已。 但是怕什么。 他们打算用这事儿压一压李复,让李复认识到你也跟前太守一样好了,糊涂一点,钱我们会给你的。 和平的分。 马上就要开春,又是一大笔的春税,只要对上面交得了差,下面那些乡民不随便他们来?到时候你郡守马上可以拿钱了,何必急于一时。 整个汉阳郡一下有些风声鹤唳,但表面却平静得一片风轻云淡。 夜。 昀哥儿支棱着脑袋,李复在练字,而昀哥儿的对面是骞珪。他俩前面摆着一盘棋,上面已经杀得难分难解。再看,玩儿的是五子棋。 就算是玩这种小儿科的东西,骞珪还是坐得风度十足,落子的手势跟仪态极为儒雅,怪不得原来梁国皇帝让他做守宫署。 昀哥儿笑着跟骞珪下五子棋,他跟很多人下过,郑老头跟孟老头不会让他,把把赢他还会嘲笑他。 崔老头就很奇怪,他属于能赢,但每次快到赢就生硬地拐弯放弃赢,似乎不愿意赢他,有种明哲保身的味道。昀哥儿就很奇怪,他这么和善可爱,崔老头干嘛有种隐晦敬畏他怕他秋后算账的感觉。 他阿爹不愿意跟他玩,说要玩就学正儿八经地下棋。 跟范旭玩则没有体验感,不是范旭赢他,而是下没几步他就赢了,对方放水放的干脆利落,偏偏范旭一本正经,昀哥儿也不好说什么。 还得是骞珪,往往跟他大杀特杀下满整个棋盘,最后往往能让他很艰难地赢棋,成就感爆满。 这会儿骞珪‘艰难’落下一子,示意昀哥儿下。 昀哥儿转着手里的黑棋玩,笑道:“骞公,我们待在郡守府快三天时间了。你说外面那些人,现在屁股擦了怎么样了?” “有人会想搏一搏的。” 李复也放下了手里的笔,他的心不静,原本端正的楷体写得有些歪扭了。事到临头,李复发现他竟然有些微微紧张,还不如昀哥儿冷静。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曾经我听过一句话,当一个人能获得百分百利益的时候,他就敢践踏任何律法。而超过百分之三百,他就敢犯下任何罪行,包括弑君!” 李复手轻颤了下。 昀哥儿下了手中的棋子,“阿爹不用担心,我们迟早要走到这一步的。整个汉阳郡是一定要跟陇县还有成纪县一样,全部重新划归土地,然后开荒。 这次不闹大大开杀戒,之后反而找不好借口。不过整个凉州地处偏僻,真正的世家望族几乎没有,不过是一些豪族富户而已。之前无食教来凉州,也帮我们杀过一遍了,还剩下的说难不难,看阿爹的决心罢了。” 李复扭头看了眼自己满脸福气的儿子,他明明还这么小。跟他同岁的翊哥儿,现在还在府中为每天多写一个字痛苦,怎么会差距这么大。 这样的孩子是他李复能生出来的? 说真的,对着这样一个天生人主气象的孩子,李复既感到高兴,有时候又也会惶恐,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昀哥儿往外看,天明就是第四天了。今晚无月,阴云漫天,看来确实适合杀人啊。 89 去而复返的赵越 少年天子剑 汉阳郡冀县辛府, 原本宽敞的主厅此刻坐满了人。 按理今夜无月,此刻又是高朋满座,辛府作为汉阳郡第一大望族, 肯定不会吝啬油灯才是。 可此刻整个辛府不说灯火通明, 甚至整个府邸都是黑乎乎一片,不见丝毫明火, 唯有主厅这儿点燃了两盏小油灯, 微弱的灯光连彼此人脸上的表情都看不清, 最多只能勉强视物。 坐于主位之上是辛氏族长辛滕, 字武贤,今年已经五十有五,已经算是高寿天命之年了。可这个年纪的辛滕还是身体健朗, 一手把持偌大的辛氏上下。 辛氏发迹于晋朝, 当初蜀汉被凉所灭, 但因为汉之一国终其一朝一共享有491年国祚。凉虽得国, 也对汉朝的一切都进行了破坏性的毁坏,但百姓还是思汉,时不时有人造反。 加上凉国皇帝太过开放,整个继承人传承真的出现了一堆奇葩事,于是凉国最终得国51年后被晋所灭。 辛滕先祖名叫辛瑈,当时投军还未发迹的晋朝皇帝手下。在最后的灭国之战中,还是小兵的辛瑈意外捡漏穿了女子衣物混在逃难人群中的梁国十六岁小皇帝, 直接被他一长矛捅死。 凭借这份大功劳,他先是直接被封为伯义将军, 正式开国后又册封为永泉侯。其后辛瑈生女辛泖,辛泖据说长相十分之美,春日可与桃花比娇。十三岁被选入宫中, 但她不知怎么没被当时的晋国开国皇帝看上,于是成为了一名普通宫人。 再之后,她入后宫当值,结识还只有九岁不是很受重视的四皇子。结果她这冷灶烧对了,四皇子绝地翻盘一路登位。 随后她的地位就水涨船高,因为有年少的情谊在,新帝没有亏待她。就算是后期感情浅淡下去了,还是册封了她为后,二人死后更是合葬,表面体面算是都做到了。唯一可惜的是辛泖一生无子,只有两女,不然很大可能是她亲儿子坐上皇位。 通过有辛瑈跟辛泖两代人的奋斗,辛氏一跃成为在晋朝成为赫赫有名的大族,可以说风光无限。 后来晋被宣所灭,辛氏自然也受到了清算,于是部分辛氏带人避难凉州,之后就一直生根落地在汉阳郡了。 今日到辛府的一共有五家,分别是杨、孟、吕、王、高,他们祖上也都是显赫过的,只是比不上辛氏,以前坐到了一国国舅的位置,还出了个皇后。 这屋子中今日也没有摆炭火,即使他们穿得厚实,可冬日本就寒冷,加上半夜坐着许久没动了,好几人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王邑下意识拿了身旁的一杯茶要喝。 “庠之,你抖什么?”他右侧的孟喜听到茶盖嗑到茶杯的声音,顿时嗤笑道。 王邑已经喝了口茶了,茶水冰冷,一入肚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杯子又发出了磕碰声。 “不是抖...是冷得慌。” 高濛听了,昏暗中露出一丝笑意试探道:“庠之都冻得打哆嗦了,我们一把年纪了也吃不消,不如就先各自回去吧。 要我说,我们哪次不是唯辛公马首是瞻。这次也一样,还是劳烦辛公替我们做主就是。 据说这次的郡守是不太好糊弄,是有战功在身上的。不过他终究不是凉州本地人,强龙不压地头蛇,想来以辛公的本事一定能让这个新郡守知道什么叫合作共赢,什么叫寸步难行。 这样我也先表个态,这次辛公辛苦了。咱们名下的屯田我划出千亩良田交给辛公,就劳烦劳烦辛公耕种了。” 对待边境所在之地,一向屯兵最多。 梁国的开国皇帝是有边境屯田政策的,就是以开垦一千亩地就设置一屯地兵马,这些叫屯兵。他们要负责这千亩地的耕种,而农闲时再行军队训练。收获的粮食就是运作边境的边防兵所用。 这样一来,也能减少中枢对边境的粮食运送压力,达到自给自足,中枢平常只负责发饷银跟武器配给就够了。 在梁国皇朝武力最盛的时候,开国皇帝朱渊还曾经自豪地说过,他屯兵数十万,不但叫边境秋毫无犯,还不耗费百姓的一粮一草。 但到了现在,边境可以说是一片糜烂。 比如汉阳郡这儿,从梁国到现在,因为屯田政策开垦出来的良田不少。之前就算气候光景再坏,这么大片的田地下还能种出不少粮食。而这些现在都被挂了空饷名额的几大豪族富户还有历任的郡守瓜分了个干净,又因为是屯田,也不记录在税收中,全是进了他们的腰包。 这次新来郡守与其说是让他们剔除空饷名额,还不如说是直接要了他们大半的家产! 这边高濛说完,竟然起身要走。 只是还不等他迈开腿,就听到辛滕笑了声喊他:“文都,你也这么着急走?” 高濛垂下眼,眼中闪现过一丝不舍得。让出了千亩良田这个辛滕还不肯,真是贪婪! 他只能转身回头笑道:“是我糊涂了,今年光景不好,无食教打来,我下面的佃户跑了很多,不少田地都没法种了。 我算了下,大约还有两千亩荒着,这地今年不种明年不种,地力都被野草占了去,索性就一并麻烦辛公了。” ——咣当 辛滕抬起自己手边的茶杯往桌上一砸,这声吓得高濛等人都是一哆嗦。 “诸位误会了,我不要你们的田。咱们当初是把田都分好的,税额占比也是分好的。我辛氏做人做事一向光明磊落,绝对不会要不属于辛氏的东西! 所以诸位还是再等等吧,明日就是第四天了,过了今晚,明日我们去一起去找郡守赴宴。诸位看,我拜访函都写好了。” 辛滕从怀中拿出一封拜访函,神色从容。 高濛吞咽了下口水,只能不甘愿地坐回位置上。可越坐他越难受,这时间实在过得太慢了。 高濛努力去看旁边的王邑,昏暗的油灯下,王邑手紧张地捏成拳头,面色都有些苍白了。 王邑向来胆小,估计现在有些后悔参与到这件事中了。 其实新郡守的命令下来之后,他们就已经在做准备了。之前还拜访过原郡守,可原郡守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 之前他就秉持好好好的老好人角色,谁也不得罪,什么事都主打一个拖延。现在也一样,拖了他们两天竟然直接带着钱财跟心腹跑路了。 之后他们就想试探新郡守的态度,过年那几天,他们是送了拜礼去陇县的,可礼物都收下了,但对方却一句话都没给他们。 送出去的那些钱财全跟打了水漂似的,打水漂还有声音呢,这钱进了李府是一点声都没有啊。之后他们又开始事无巨细地打听新郡守的一切动静,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原先的李复在读书人中有些名望,这主要还是他年轻时在外求学时的毅力跟态度受到的别人夸赞。可毅力跟态度就是比不上天赋,最终他也不是什么大儒名士,只能做一地县长。 然后就是他平平无奇的为官生涯,谁知道这几年他哪根筋不对,一下发迹了起来。当然这之中他们也听到了李复小儿子李昀的各项事迹,据说是李氏的麒麟子,但对此他们也没多想,实在是这小孩太小了。 倒是这李复似乎是有大志的人,可是他都快五十的人了。再有大志,人老了也该认命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郡守府衙中,昀哥儿三人都还没睡,甚至一点困意都没有。 这是第四盘五子棋了。 昀哥儿还没落子,然后就听到外面出现了嘈杂之音,随后就是乡勇兵行走之间的铠甲之音,再之后是弓箭开弓之声。 “来了。”骞珪低声道。 昀哥儿托着下巴,“他们是真的敢。” 旁边的李复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巴,之前昀哥儿说他们敢派人来行刺,而且不止一波。 李复是还有些怀疑的。 没想到现在看来,这些人的胆子真的这么大,敢对郡守出手。 为了以防万一,昀哥儿甚至在郡守府四周配备了大量的救火设施,他甚至都担心他们狗急跳墙放火烧人。 李复心有余悸地放下笔,“还好陇县李府那儿还留下的乡勇兵,有范公坐镇,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范旭办事十分小心,未战先算,所以这次才没带他,让他带人留守陇县护佑李府还有郑左生等人。 动静持续了半刻钟都不到,倒是出乎了昀哥儿的预料之外。 很快邓羌就走了进来。 他一身铠甲,这会儿带着深夜的寒气,手持长枪腰跨大刀,行走之间虎虎生风。 “这么快?” 邓羌行礼道:“主公,有人先我们一步动手了。行刺者一共十人,全被人一剑抹了脖子或者刺中要害,尸体被丢在了府衙门口。” 骞珪奇道:“是谁?” “姜叔查看了下,从伤口看,应该是有人也隐没在暗处对刺杀之人下的手。丢下尸体的人虽然躲避我们,但也闹出了一点动静。从身形判断,姜叔说是不知为何去而复返的赵越。” 90 汉阳郡轰轰烈烈大建设 少年天子剑 “是他啊。”昀哥儿嘀咕。 “主公, 要把赵越找出来吗?”邓羌询问。 这个赵越毕竟之前行刺过昀哥儿,现在又去而复返。虽然他帮着杀了第一批刺客,但他却还是隐没在暗处不肯出来, 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在邓羌看来, 这是一个不安分者,还是小心为上。 想了会儿昀哥儿才道:“算了, 我想他不出来也是考虑安全问题。现在凉州牧到处在找凶手, 要是知道他就是刺客, 他是一定要死的。 再说他要是光明正大地活着, 还出现在陇县,恐怕无食教也不会放过他。在并州他还有老母亲在,别到时候连累他家人了。” “喏。”既然昀哥儿这么说了, 邓羌也不反驳。 等出后大概又过了一个时辰后, 外面又吵嚷了起来。这次时间有些久, 等邓羌来回禀的时候说这次刺客多, 赵越也只能杀了一半。但他发出了警示,最后早就准备的乡勇兵直接一轮弓箭齐射,那些刺客全部倒地而亡。 两拨之后,冬日再长的夜终究也会过去。 天色渐明,郡守府衙外的刺客尸体、血迹以及散落的兵器都被快速清理掉,等天色大亮,邓羌立即就来回禀说辛滕送来了请柬。 崭新的请柬被昀哥儿放在棋盘上。 经过一个晚上的惊吓, 李复也冷静了下来。看着这请柬,他更是嗤笑了声。 昨晚是试探也是下马威啊。 有些当地豪族就是这样, 如果外乡人去做官。遇到点子扎手的,那就先吓一吓,之后再服软求饶, 又送上好处。 如果不想两败俱伤,那双方就握手言和,之后就皆大欢喜。 不过有意思的是这请柬之后,随后竟然又来了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厮,说是王家的仆人。他也送来了一封请柬,可伴随请柬一起的还有一封告罪函跟三千亩的田地地契。 “不知道这人是聪明还是胆小,姜叔可是说王邑也是连夜去了辛府,昨晚密谋刺杀的事他也是参与的。今天一大早又来送这些东西,看来这个王邑为人不够果决又是个墙头草。” 昀哥儿话音一落,骞珪已经将棋盘棋子都收好了。 “主公,天亮该动手了。” 昀哥儿点点头,把请柬交到了李复手中,“阿爹,该去赴宴了。” 辛府中,坐了一个晚上的辛滕看着大亮的天色,原本一直保持冷静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急躁。 不知道李复会不会来。 会客厅已经准备好了酒席、美人与银两,只要这位新郡守来,那么一切都好说。要是不来,恐怕他们就要斗上一斗了。 “辛公,我想起家中幼子这几天有些不舒服,恐怕得先回去了。”王邑吐出一口气,压着心中的紧张之色忽然道。 他一开口,其他几家也跃跃欲试想走了。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们多少有些后悔了。 “想走!?”辛滕忽然将昨晚倾倒在桌上的茶杯砸在了地上,“我告诉你们,事到如今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早几天你们干嘛去了,早几天不是你们哭到我面前说不愿意把屯田交出去吗?不愿意把以前私吞的那些粮税吐出来吗? 我帮你们想办法,你们现在想跑?我告诉你们,我们之间来往的信件、账目,我都好好保留着。 今天这事要是皆大欢喜,这些信件与账目我就当着所有人面的一起烧掉,以后这个汉阳郡还是我们几家跟郡守共治。但要是出了事,大家都一起去死!” 昨天开始,这帮人就想让他去当出头鸟。 高濛更是想送上这点田地就撇清关系,然后让辛氏去跟新郡守掰腕子。输了是辛氏倒霉,赢了他高家还是高家,真是做梦。 辛滕忽然摔杯,众人全都吓了一跳。 众人刚要说什么打个圆场,忽然就听到外面吵嚷起来,然后辛府的幕僚火急火燎跑了进来喊:“辛公不好了,郡守带人围了辛府,外面全是官兵跟弓箭手!” 目前乡勇兵五百人,一百后备役,但有六七百人的治安队。 陇县就留了一百乡勇兵,主要那里还有三班衙役、治安队可用,其余的乡勇兵全被带到了冀县。 现在这个乡勇兵可都是能以一当三的精兵,这几百人把辛府一围,谁看了都胆战心惊。 一听幕僚的话,孟氏孟喜直接炸了,“辛公,这是怎么回事!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王邑也是手抖得厉害,“不行,不能被困在里面,我得出去拜见郡守,我我...我不能死在这里。” 说完,王邑再也不看辛滕,转身就往外走。 “慌什么!”辛滕喝了一声,又大声叫来仆从,直接把王邑给捆了。他们是来密谋的,昨天还是悄悄从辛氏后门进来的。自己都来得小心,怎么还会带多余的人。 所以这会儿被辛府的仆从捆住,他们办法都没有。 辛滕一甩长袍,看着还冷静,其实胸口的心脏也跳得不行,整个人有种头重脚轻的味道。 但还是强撑着精神,让人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随后就往门外走。 晋国之后,辛氏就没出过什么像样的人才了,到了他这一辈也没人在朝中做官更没有功名在身,所以按照梁朝规矩是没法穿绫罗绸缎的。 ——吱呀。 辛府的大门被打开。 辛滕率先看到那些弯弓挎刀的精兵,当时就再也维持不住昨日的冷静,脚更是一软差点跪下。 真的好多年他没看到过这样的精兵了。 这样的精兵令行禁止,浑身充斥血气跟煞气,绝对的是百闻不如一见。只有等见到了,只会觉得自己就仿佛被一头猛虎盯着,转瞬就会被撕得粉碎。 “李大人。”辛滕的声音都有些在抖,多少有些后悔昨晚的激进,“您是来赴宴的吗?小人在家中已经备好了家宴,就等着您前来一叙。” 李复牵着昀哥儿没说话,只是将那封请柬往他脚边一扔。随后骞珪上前几步一挥手,很快有人拖来二三十具尸体直接朝辛滕扔了过去。 “辛滕你可认罪!” 说罢骞珪拿出一张罪状纸,上面列数了辛滕的大量罪责。 最关键的是有侵占乡民良田、用辛氏之人挂郡兵空饷,将朝廷屯田据为己有,甚至还资助山匪,用山匪保护自家人走商外,也用山匪抢劫屠杀他人,瓜分钱财。 除开这些外,还有放高利贷、随意变更佃户粮租,让人家几乎白给他们家种一年地,另外还有一些倒卖妇女与流民给异族的烂事。 三天时间给他们擦屁股的同时,昀哥儿也没闲着。 甚至在李复上任汉阳郡郡守的命令收到的时候,昀哥儿就已经派人开始收集整个冀县的状况了。 骞珪每念一条,辛滕就抖一下,一直等骞珪念完了,他才大声喊冤枉。 “你要是冤枉,那才是最大的冤枉!辛滕,你现在束手就擒,郡守会秉公办理,但你要是糊涂了,可就说不好了。” 辛滕抬头看,只见李复冷着脸一言不发,他手中牵着的小儿也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显然这个新郡守没打算放过他。 是他低估了这位新郡守,他是真敢翻脸! 辛滕忽然道:“大人稍等,等我回去跟家中人说一声,我相信清者自清。” 说完,辛滕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后背出着冷汗慢慢往家里走去。但大概过了一刻钟,忽然从辛府冲出来四五十人,这些人竟然也都穿着轻甲,手中更是拿刀拿茅。 在他们之后,则是辛滕跟他的家眷。 “走走!不要恋战!”辛滕显然不甘于等死,他要殊死一搏。 那些护卫基本知道是十死无生,可平时辛滕对他们极好,他们的吃穿用度全都给足。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今日要死,也只能认了。 那些护卫冲上来就不要命地砍杀,而辛滕手中牵着一匹马,一看事不可为,索性家眷也不要了,翻身上马就跑。 昀哥儿他们早有准备,在那些护卫冲上来的时候,前面的长刀兵直接挥舞砍下。这长刀的重量都能砍死马匹,何况是人,冲在前面的十来人直接尸首分离。 随后就是一波箭雨。 弓箭无情,原本辛滕的家眷可能罪不至死,可惜在弓箭之下几乎没有活下来的。 而逃出几百米远的辛滕昀哥儿并不担心,冀县城门那儿也早就准备了人手埋伏。可在昀哥儿还能隐约看到对方身形的时候,赵越忽然从一旁一跃而起竟然将辛滕从马匹上扑了下来。 几乎是一瞬,辛滕就捂着脖子满地打起了滚。 赵越快速起身,他回头跟昀哥儿视线对上。对方好像轻轻点了下头,之后就快速往一旁角落跑去,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辛滕被抹了脖子,很快身死。 辛府几乎是满门皆亡,从晋国起家传到现在的辛氏,彻彻底底消失在了历史的车轮之下,被碾压得粉碎。 而在辛府之中还残留的人听着外面的惨叫,一个个早就跟鹌鹑一下缩起来不敢动弹了。 两天后。 李复带着昀哥儿彻彻底底掌控整个冀县,也掌控整个汉阳郡。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也就忙了起来,首先是收押的杨、孟、吕等这些人,他们这些人基本屁股都不干净。 最终有些罪大恶极的主犯全部判了死刑,一些家眷或者坐牢或者被判服劳役。另外就是昀哥儿不赞同女眷被罚入娼寮,在汉阳郡把这条律法给剔除了。 反正他做了不少离经叛道的事了,比如他开办四方馆,还要一视同仁招收女学员。 昀哥儿掀屋顶多了,现在骞珪也不在意他开窗。 这个时代的女眷大多根本不知道家中男人所做的事,所以反而没什么罪责,基本关几天就放她们离开了。但也有少部分性子比较毒,经常有打死佃户或者帮忙隐瞒家中人犯罪之事,这些女眷则都是收押牢房一视同仁判刑或是秋后问斩。 这些人处理好之后,剩下就是各乡那些小富户的事。 这些跟陇县还有成纪县的处理方式一样,先调查,取证之后再让乡民状告。若是用抢占手段的,该把田地吐出来就吐出来。若是手段还温和一些的,那就是通过高于市场价买卖的方式买回来。 这样的纷扰中,要说还有谁家稍微幸运一点,那就是王家。 昀哥儿也知道事情不能做的太绝,要是真的把人都治一遍一个不留,别说以后了,就算是现在的骞珪几个人都得心里一突。 做人不能太独,水至清则无鱼啊。 王邑算是勉强临阵倒戈的人,他胆子小,恶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于是在查抄田产之后,对于他家中的房屋、钱财还有店铺都归还给了他,他也算是这六家之中最先出牢房的人。 王邑是哆哆嗦嗦回家的,一到家一大家子就开始抱团哭。 幸好幸好,幸好他最后赌了赢了。 而王邑的平安回归,也让汉阳郡的一些小豪族看到了一丝希望,至少新郡守还算是守信用。 只要擦干净屁股,他真既往不咎。 有了王邑做例子,其他人赶紧开始向新郡守投诚。钱跟命比起来,那肯定是命重要啊。 随着大量田地被收回郡守手中化为公有,整个汉阳郡有3件事开始传扬开来。 第一件事是说新郡守把郡兵名额给理清了,原本吃空饷的人已经全部剔除,而在名单上的人会全部召集起来。之前拖欠的粮饷,新郡守会一次性给他们补齐。 第二件事就是最近轰轰烈烈的收田一事,本来不少乡民也不关注这事。郡守老爷跟富户的事关他们什么事。 这田再怎么样,也到不到他们头上。 没办法,谁叫这个时代消息闭塞,除了距离陇县最近的一两个县大概听说过陇县的治理方式,其他人对李复一无所知。 但这回郡守竟然把各乡的三老、县轶都叫去,说要开个什么大会,是关于分田。 是的,竟然要把田分给他们! 还有就是招兵。 郡守大人向整个汉阳郡发出了招兵告示,对于录入兵员的工资、补贴都讲得清清楚楚。 这三件事让整个汉阳郡一下沸腾了起来。 91 秋收后用兵天水府 少年天子剑 这是一片点兵场, 四周还放着一些稀稀落落的破旧兵器。 平常这儿也没什么人来,偶尔才有一些郡兵过来稍微转悠几圈,实在是荒废很久了。不然当初凉州牧让汉阳郡郡守出兵, 他也不会把主意打到陇县李氏父子身上。 可今天不同。 比起往日的清冷, 今天的点兵场一大早上就热闹了起来,不少人还三三两两地缩着手凑在一起悄悄说着话。 但因为人多, 就算是压低了声音也显得有些吵嚷。 “周坨子, 你说新郡守说的是真的吗?我这可是五年的军饷了, 能给我发吗?” 周坨子人有些干瘦, 缩着肩膀看了眼自家的同乡,嘀咕道:“估计就发一两个月的,也算不错了。我也不奢求这几年的都给我发了, 我就想什么时候服役结束, 让我回家去。我们这些军户出身的就是倒霉, 一服役就要十年,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听到军户两个字,旁边就有人摇头叹息。 其实政策一开始出来都是好的,比如军户制度。 所谓的军户制度,就是当时朱渊打完天下之后,于是他开始想那这些士兵怎么办呢?虽然可以解散他们回归乡里,可是大多士兵都是见过血的,要是大量还乡的话, 朱渊不仅担心他们会不安心种地,斗殴乡里。还担心有人振臂一呼造反, 这些百战之兵可是立马能用的,别到时候这些士兵被忽悠了闹出乱子。 再则,这些都是跟他打过天下卖过命的人, 现在他当皇帝了,让这些人一点好处都没得也不太好。 于是朱渊设置了梁国特色的军户制度。 就是把那些士兵分出了中枢军跟边防军。中枢军一共十二路,由朝堂中的诸将军带领,负责保卫中枢或者天下十三州哪里有人闹事就去平乱。 剩下的那些就前往边境,还让他们携带家眷去,整个一家人都成为军户。虽然背井离乡有些人不愿意,可是只要去了,朱渊都会根据军户家族人口大力分田,甚至还会帮助这些军户建造房屋,前期更是送他们耕牛、农具等。 对于当时刚刚百废待兴各地也比较穷苦的乡民而言,这样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梁国刚刚定鼎天下,朱渊又专门出台了《职述令》、《军防令》等,是历史上第一个用明确的律法来保障普通士兵权益跟福利的皇帝。 虽然每家军户至少一人成为边防兵,更是规定最少服役十年。因为军户的缘故,只要家中血脉不绝,一人服役结束回家就必须要家中另外一人补上,除非家中已无男丁。 可在边境服役不仅家中能获得这么多好处,自家还能在不战时获六钱,战时获一两二的饷银。战后,抢得的战利品还能获得三分之一。 当时可是人人想成为军户,觉得自家端了个铁饭碗。 加上当时的边防军有清晰简单的升功制度,你老老实实服役,几年就能上升做个小官,运气好还能做个小将,直接就跳跃阶级了,这谁不眼馋。 甚至因为眼馋这份功劳跟铁饭碗,梁国还诞生了另外一种军制,那就是招募制。 就是当边境发生大乱,原本的军户士兵不够,于是皇帝就向天下各州招募士兵去往边境。 可说是招募,其实是不给钱的。最多是发点武器跟一套衣服,可就算这样,还是有人趋之若鹜。朱渊最后只能给各种划定名额,就是你只能招募这么多,你别给我整多了,整多了我不要。 可这种盛大的光景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招募早就招不到人,于是就强行征兵役,征不到人就把服兵役的人年纪往下调。 而原来的军户也开始逃,因为边境这儿现在乱得一塌糊涂,时不时就要遭受异族劫掠跟屠杀,同时早先分给他们的田地也早被各种瓜分走,他们已经没有了可供生存的条件跟物资。 点兵场上吵吵闹闹,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忽然他们就听到大门入口那儿传来轻甲摩擦的声音。 这些服役兵下意识扭头过去看。 只见率先进来的是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块头极其高大,身着甲胄,腰配长刀。而在他身后,则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孩还有穿着文士的几个人。再之后,是一排排充满了血煞气的士兵。 看着那些行走间虎虎生风的精兵,这些服役兵顿时有些害怕地缩在一起。 周坨子伸长了脖子去看,他发现在那队精兵的后面,还有人用独轮车推着一个个大箱子,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击鼓升帐。 这些服役兵早就烂了,但还是听得懂集合鼓的,一个个顿时慌慌张张的开始满地转悠,好半天才算是稍微有点样子的站好。 那些中,文士模样的人拿了一个册子上前道:“郡兵名册共计一万一千二百三十八人,实则在员三千六百一十二人,下面我报到名字就上前来领饷银。有点三次名之后没上来的,则自动除名,事后不再补发!” 服役兵补发饷银的事提前两天就通知下去了,而且也宣传到位,让他们在今天准时到点兵场集合。 这要是谁还因为各种原因不来,那就直接按照空饷人头处理! 周坨子支棱着耳朵听上面的人一连重复了三遍,终于忍不住对自家同乡道:“茅赖子,这是真给钱啊?这次的郡守大人是什么傻瓜蛋?” 茅赖子扭头狠狠瞪了周坨子一眼,“闭嘴,这是郡守大人仁善!好好听着自己名字,要是回头没注意错过了就糟糕了。” 说完,茅赖子又嘀咕道:“还好我们来了,昨天我听说胡皮他们约着不来呢,说反正是新郡守随便卖卖好,估计诓骗他们的。” “你听他们乱说呢,我来的时候看到胡皮那群人了,早就悄悄混在人群里了。他哪里有这个胆子跟郡守叫板,没听说郡守把辛家都给杀光了?就算是不给钱,胡皮敢不来?” 茅赖子一惊,然后懊恼自己单纯了。 昨天胡皮他们故意呢,说白了胡皮这些人就是干点损人不利己的事,顺带也想看看,真有服役兵不来,这个新郡守会怎么对付他们。这样也能看出一些新郡守的门道,摸摸他的秉性,以后也好决定是老实点还是照旧混来混去。 不过很快茅赖子就没空想乱七八糟的了,他注意到那个高台上那个小孩一挥手,之前独轮车上的一个个大箱子都被抬了上来。 “开!”随着对方开口,那些箱子猛地打开。里面竟然是一箱箱的碎银还有铜币! “这么多钱,真发啊。”周坨子吞咽了下口水。 很快,那个文士开始叫人,第一个上前的服役兵还有些哆嗦,他们就听到那个文士道:“钱财,军户籍,现年三十六岁,汉阳郡上邽县白沙乡人氏,服役十六年,可有疑问?” 钱财是个干瘦的中年人,天气冷也穿得单薄,因为常年营养不良,导致头发白了大半。 他缩着身子谦卑地点头,“大人说的是,没有疑问。” “你的军籍引牌拿出来。” 钱财立刻在衣袖中摸索,然后把一块黑铁牌拿了出来。这东西上刻了他的姓名跟祖籍,即作为军籍用,也是在人战死沙场的时候,可以根据铁牌认人,送你尸首回乡。 “你服役十六年,一共参加三次战役,历时八个月,战时双倍军饷为一点二两,其余军饷六钱,一共得银一百二十两,可有疑义?” “一百多两?”钱财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而后有些惶恐地看向四周,再看向那文士旁边的小孩。 钱财一面心里狂跳,这么多钱,足够他回家买些良田再起个屋子好好过日子去了。 不只是钱财紧张的不知所措,下面的服役兵也是骚乱了起来。 不过他们一动,原先的乡勇兵现在的郡兵就立即整齐上前一步,手中握刀,出鞘二寸。寒冷的刀光让服役兵心一哆嗦,再次沉寂了下去。 钱财看到刀光心中一寒,立刻道:“有有疑义...大人这一百两我何德何能,我拿一半就可以了...而且而且咱们中间有发过几次饷银,那些没扣掉,我拿少一些就可以了,大人辛苦,其它合该给大人拿去办事.....” 说到最后,钱财只剩下害怕,脚都抖了起来。 “别怕,钱是给你的。邓羌,把银钱称出来,那个小布给他包一下。另外我们查过,边防战事糜烂,从上任皇帝起就几乎停了你们的月粮跟春冬两季衣物下发,这些东西就折算成本次饷银,一笔两清。”钱财忽然听到那个小孩开了口。 钱财一愣,他就发现一个一脸煞气的小将利索地从箱子中拿出钱财,旁边刚刚还摆了个桌子。一个东账房在快速的记账,然后核实银钱。把钱交给钱财后,又让他按一下手印,示意钱财拿到了。 “拿着吧。” 钱财感觉手中沉甸甸的,却不敢离开,他怕一转身就被一刀劈了。 反而是那个小孩笑道:“今天要全部发完呢,你快些走,别耽误下一个了。” 很快,那个文士又叫人了。 钱财试探着回到人群中,竟然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之后,剩下的服役人员一个个上去,多一点的人比他还拿的多,有将近两百多两,少一点也有十几两到几钱不等。 不是假给,是真地给啊! 一直到傍晚时分,名册上的一共三千六百一十二人全部实到,也全部发完。 看着天色,昀哥儿笑道:“诸位,钱财你们都拿到了。听着,从今天起,汉阳郡这儿不会再强行从军户征收服役人员,你们想要回乡的可以拿着银钱回乡了。 另外我想你们也听过了我阿爹要招兵的事,前几天也贴出了告示,福利待遇你们也都知道一些。 如果你们中还想留下的,我可以优先对你们选拔,可要是年龄、身体条件不合适,你们还是得走。 当然有一部分我们也会选出来可以划入治安队或者预备役,后勤类似炊事班这些也需要人手。 我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接下来大家都可以暂时离开了。要走的人,明天来此处把军籍名牌归还就可以了。” 昀哥儿呼了口冷气,这天还是冷。 钱财发下去不少,昀哥儿看了骞珪一眼,告诉他可以走了。今天这饷银一补发,绝对能让李氏在汉阳郡这儿的信用再上一层。 从明天开始,就可以正式征兵了。 昀哥儿希望人员能在开春之前招满,等到了开春,士兵负责训练,而其余人就要全权投入分田、劝农耕以及开荒事项中,估计又得忙个不停。 幸好骞珪叫来了自己的骞珏等人,不然诺大个汉阳郡这些琐碎事务能让人头晕。可人手还是少,昀哥儿打算问问郑左生,上次不是让他摇人吗? 怎么最后就一个孟老头,他的门生故吏呢?而等今年秋收后,昀哥儿打算对天水府用兵了! 天水府的五县本来就是从汉阳郡划分出去的,之前凉州牧还想把李复上表官职到那儿去。 本来没什么,可问题是这天水府说是异族与梁国民众混居,实则是被异族给占据了。这也是为什么天水府无人去上任,上任就是个死。 既然本就属于汉阳郡,昀哥儿就打算把它拿回来! 92 皇家银行与谍战 少年天子剑 服役兵的钱财补发完之后, 所有人都忙了起来,就昀哥儿反而没事了。 “昀哥儿你盯着这几个铜币看很久了,在心疼刚发出去的钱?”李复看了看四周堆叠着的珠宝、银钱笑道。 原郡守虽然把郡守府衙中的钱财都快搬空了, 但估计他打死也没想到昀哥儿会这么有魄力把辛氏等人的府邸给抄了。 辛氏从晋朝亡国避难凉州, 之后一直在此地落地生根,历经多少代了, 积攒的财富可以说不计其数。 甚至辛氏还修建了地下钱库, 整个挖空的地下铺的地砖都用的是金银, 里面更是堆积了数不清的财宝。真的人钱财越多就越贪婪, 舍不得给出去一分一毫了。 这次收缴入库这么多钱,花出去的不过毛毛雨。 再则,李复知道昀哥儿的性子很独特, 他喜欢享受, 吃不起很多苦。但又不是那种贪婪入心的人, 很明白舍得舍得, 有舍才有得这样的道理,因此这会儿李复也只是在开玩笑。 昀哥儿皱着眉。 这段时间查抄的钱财太多,所以都临时堆积在了郡守府衙的仓库之中,之前培养的几个东账房也全从陇县调拨了过来,现在都在紧急清点入账之中。 这是财政收入,之后是需要在财报公示的。 李复看昀哥儿还是没说话,忍不住走过去又叫了一声昀哥儿。 “阿爹, 我是在思考铜币跟银两的关系。”昀哥儿对这一点真的有点头疼,因为很早之前他就发现梁国的货币体系现在有点崩了, 但那会儿不是摆烂做个咸鱼么,这些事是朝堂诸公的事,跟他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嘛。 可现在有关系了。 谁叫他有一个天天想要造反的爹, 那要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看,这关系就跟他有关系了。 这两天昀哥儿其实看了一点这个时代的一些经济书比如《货食记》、《财论》等,越看头就越大。 这些经济书的描写都是从侧面描写,大多还是用一些物价的变化来反应朝政,根本不是专门的经济书。 但也正常。 虽然梁朝总体而言其实已经很发达了,比如他已经有了造纸术、烟花、活字印刷、曲辕犁等等,这些压根轮不到昀哥儿去发明。 最关键是发明了其实也只是小名声,甚至如果要走仕途还弄这些东西,只会被称呼为玩物丧志。经济也一样,有人注意到了,可主要还是想借着经济这个方面来阐述自己的施政理念,没谁真正关注经济本身。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局限性,这是没办法的事。 看了些书,虽然帮助不多,但昀哥儿也还是琢磨出了一点头绪。 梁国开国初,因为刚刚经历战乱,经济萎靡同时人口也因为战争死亡很多。因此在最开始时民间的交易不多,于是社会间就大多以比较珍贵的丝帛作为货币。可随着梁国经济的复苏,人口增多,那再用丝帛作为货币就不合适了。为了社会安定,朱渊就铸造了大钱铜币。 最开始的铜币用料十足,虽然铜币俗气了一些,但整体还是算雕刻精美的,加上梁国前期大治,朝廷信用相当好。 大钱铜币很快就顶替了丝帛成为正儿八经的流通货币,并且十分保值。朱渊也是严厉打击私铸和滥铸,所以大钱铜币的购买力直线上升。 也就是说,从朱渊那会儿起,其实流通货币就不是金银,这两样贵重金属是用作私人收藏或者是被铸造成一些精美的器具,偶尔用来赏赐属下用的。 这个局面一直持续到现在。 为什么现在还是自发流行起用银子作为通行货币了?这从《货食记》中的一些中州各地的风俗描写中,昀哥儿可以看出一些。 大约是从道君皇帝开始,因为税收越来越难,朝廷没钱,于是当时的‘财务部’干了一件比较愚蠢的事。 那就是他们把收来的铜币重洗铸造了,但这回再铸造,不仅分量变轻了,甚至还有些粗制滥造。货币的价值,他们却还将它视同原来一样。 虽然这样十块变成了二十块,可是这样的铜币融入市场之后效果简直炸裂,铜币的购买力马上就开始下降。 随后更是设定州牧制。 那些州牧为了自己截取一部分税收,于是有矿的也开始开矿铸造劣质钱,没钱的也学着‘财务部’的做法做。怎么你皇帝做得我就做不得?你就说吧,我税收有没有给你交齐就完了。最后这些劣质钱又流入国库,皇帝就发现不对了啊。 这不行。 本来按照原来的规定,其实有一部分粮草是可以用铜币替代的,这铜币最保值的时候,财务部宁可接收铜币。 现在情况不对,于是皇帝开始下旨把可以用铜币代替粮草的份额越划越小,到了上代皇帝,就差说我不要铜币,你给粮食跟布匹就行。 皇帝自己都快不认了,于是大钱铜币的贬值速度由此可见。 因此在民间,白银就开始作为流通货币流通起来。可本质上,白银不是官方认定的流通货币。 昀哥儿早就发现这个时代真挺发达的,金、银的挖掘量还有储备量在整个社会中挺高的,这从辛氏地下钱库挖出来的多寡就可以佐证。可绝大部分的寻常乡民中却又几乎很少看见,因为它们都集中在了少部分的上层人口中,就跟他们垄断田地一样。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这个时代的人特别注重身后事,还有大量的金银都会随着他们的墓葬埋入地底下,全是浪费。 所以现在昀哥儿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铜币不值钱,但银子在乡民中虽然保值,可流通量不高。 可一个治理之地要发展起来,那必须要刺激消费。 得让乡民手中有富余的钱,再让他们把钱消费起来,只有这样,他跟阿爹才会有税收可以进账,只有这样才是良性循环。 财富要散出去再收回来,如此往复才好。真全集中在他手里又不散出去有什么用,他的定位不是商贾,不是普通富户,而是是造反头头,以后是奔着推爹当皇帝去的。 屁股的位置在哪里,脑子就要在哪里思考嘛。 当然依照目前李氏在汉阳郡的公信力,他们可以替大钱铜币撑腰,成为大钱铜币价值的证明者,也可以在短时间内让汉阳郡的人重新对大钱铜币的购买力升起信心。 可昀哥儿知道不行。 他可以短暂用自己的公信力来让大钱铜币重新获得乡民信任,可这样一来,外来的劣质大钱铜币一定会大面积流入汉阳郡,这根本不是持久之计。 可惜他阿爹还只是汉阳郡,要是凉州牧的话,昀哥儿也想要铸币发行了。到时候把大钱铜币全部收缴,发行新样式货币。 这样一来,凉州就会自成交易系统,也会使凉州治下彻底绑定李氏父子,对李氏父子的认同感更高。 而对外交易也不怕钱财不流通,凉州新币也是用铜制造的,到时候设定几比几的额度对换就可以了。换回来就融了,重新铸造新币嘛。只要李氏不断发展,完全可以用新币去收割其他几州的钱财了。 可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 昀哥儿嘀嘀咕咕跟李复念叨了半天,李复听得云里雾里,最后总结道:“昀哥儿你既然有想法,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好了。” “我不是学经济的啊。”昀哥儿头疼,大学生昀哥儿学的是考古啊。 这点皮毛还是因为大学生昀哥儿那会儿是信息时代,他东看一眼西看一眼乱七八糟能够回忆起来的东西了。 “阿爹,咱们先悄悄建造几个李氏钱庄吧,各州都去建。”昀哥儿忽然道。 这个李氏钱庄目前主要办理业务就是存钱,但不是那种你来存钱我还给你利息的那种,想多了。这种钱庄也是替你存钱,可相反你还要给保管费。 类似这种钱庄这个时代也早就有了,它们的存在是因为不管是大钱铜币也好还是银子也好,如果外出做生意,大量的银钱携带不方便,那么就可以找有信用的钱庄存钱。 存完之后会给你兑换票,这票也叫飞钱。之前辛娘有不少私款,就是她以前存的飞钱。之后只要同一家钱庄开在不同地方,就可以用飞钱去兑换出钱财来,这样携带就方便了很多。 不过钱庄不是谁都能开的。 一要公信力高,二要有足够的武装力量,三就是要有足够的金银作为打底了。 巧了不是,昀哥儿都有。 昀哥儿决定先用钱庄,开始尝试收缴大钱铜币,等以后时机成熟就铸造新币。而且他一定要成立专门的财务部,非得弄点经济专家给他去分析经济构架。 主打一个就是遏制后代别私自就瞎铸造钱币,弄好了,他们还可以铸造纸钞,这样携带比铜币更方便。可是纸钞需要的当权者公信力还要大,不然纸钞就是一堆废纸。 还有在各州开设钱庄,不仅为接下来他想要发展的贸易所用,还可以做暗桩用。 有一说一,凉州偏僻,真的消息也太闭塞了。其他州的一些消息,真的要传好久才传过的,甚至有的直接不传过来了。 昀哥儿忍受不了,他决定玩一把谍战。 做出决定昀哥儿办事是很快的,当下就把范旭给叫了过来。谍战跟经济战,昀哥儿觉得适合找他。 这点骞珪脑子没范旭灵活。 首先是跟他说开办钱庄的事,等以后定鼎天下,昀哥儿还打算直接改名叫皇家银行,问就是好玩。 然后就跟他说让他去找一些脑子灵活,人也比较忠诚且有头脑的人,之后就分散出各州去成为钱庄的主事人。到时候再派单人跟他们上下线联系互通情报,内容传递昀哥儿还想出用数字加文字解密的方式作为信息交流方式。 一二三四五的李氏数字现在稍微有些普及了,再把一些常用文字没有规律地写好,各自对应好数字。情报用数字写,看的人用数字去找文字,到时候把文字组合起来就行。隔一段时间,还可以把文字打乱,重新对应数字。 范旭听着昀哥儿嘀嘀咕咕念叨这些东西,说实在的,他被这个小主公的阴险跟心机有点震惊到。但同时也有种不错不错,未谋先算,还没开始争天下呢,就已经开始铺设棋子了的欣慰感。 昀哥儿兴致勃勃。 之前第一次实验线下沙盘他就很期待,这次主动搞谍战他也觉得有意思。 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嘛,反正现在冬天他也没什么事啊。 93 对布氏的试探和鸽子 少年天子剑 范旭在认真听取了昀哥儿关于钱庄的建议后, 他对于什么调控经济、经济战这些东西也没听懂。但用钱庄做暗桩,不仅能探听各州信息,还能拓展李氏的声望这两点倒是立马理解得很透彻, 而且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利用钱庄跟走商, 还有各种什么上下线、数字密语传递消息等等,这些谍战基础手段他是一点通就自行百样通了起来, 立马兴致勃勃就去忙活这事了。 这事也不容易。 首先是选人这一道上, 各地的钱庄老板还有联系人, 一定要进行专门培训过, 这还得耗费不少时间。 范旭去忙钱庄的事,骞珪几个人在忙着招兵还有收田分田的事,郑老头跟崔老头则忙着四方学府选址建造的事, 最后一圈逛下来, 昀哥儿发现就他跟李复最空了。 后来李复也有事去做了, 这么大个汉阳郡也不可能天天无事发生, 于是他就去处理这些琐事去了。 昀哥儿难得空闲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但随后就开始嘚嘚瑟瑟逛起了冀县。另外就是安排人手,去把辛娘等人接来冀县。 不过陇县作为李复跟昀哥儿的兴起之地,以后的‘政治中心’虽然不可能再继续落在陇县,但陇县的地位还是独特的。 比如原来的李府所在地,房屋就一直保留着,还留了老花匠几个仆从继续照看府邸。 昀哥儿溜达了几天, 就开始期盼辛娘还有翊哥儿快点来了,他们来了就可以陪他玩了。 几天后, 辛娘等人就在郡兵的护送下到达了冀县。 冀县这边李复已经置办好了一套跟陇县差不多大小跟格局的屋子,别的倒是大差不差。昀哥儿就是估计他阿爹还得悄咪咪修建一下祠堂,就跟陇县那边的屋子一样。 热热闹闹团聚了一天之后, 昀哥儿就逗着翊哥儿玩儿。 过完年算起来,他跟翊哥儿算虚岁的话也六岁了,昀哥儿其实对照过,他生长发育的还不错。因为开始长身体的缘故,原先有些胖乎乎的肉肉也逐渐消减了一些下去。 翊哥儿到了这个年纪就像是混世大魔王了。 他小时候就精力不错,养起来特别费亲娘,现在就更费了。加之平时喜欢爬上爬下的舞一些小木剑跟小木枪,布氏还有房里的丫鬟陪他玩一天的话整个人都要累瘫了。 要说现在翊哥儿最怕谁。 一个就是李复,现在可不是一两岁的时候了,那会儿还小,另外他也字面意思地听不懂人话啊。 但这个年纪就可以讲道理了。 李复管他学习,不听话是要打屁股跟打手心的。 还有一个是昀哥儿,怕昀哥儿主要是小孩其实很会看脸色。他早就发现了,昀哥儿虽然也是小孩,可阿爹都对他特别和颜悦色,很多来家里的叔叔伯伯也都听昀哥儿的话。 最关键是阿爹跟老师有时候要打他,谁劝都没用,他娘亲都不敢劝。可昀哥儿就敢开口,他说这次算了,阿爹真就不打他了。 本来昀哥儿后面经常不在家,跟翊哥儿玩得也少了,感情多少会生分一些。可小孩就是崇拜比自己厉害的小孩,于是看到昀哥儿,翊哥儿又颠颠跟了上去,看上去跟小时候没两样。 布氏看了一边有些安心他们哥俩感情没浅淡下去,却也有种果然如此,当哥哥的真得仰仗弟弟的无奈感。 “阿弟,今天能去外面玩儿吗?”翊哥儿叫着阿弟,却跟他是弟弟一样趴在小小的矮桌上看着昀哥儿。 刚刚来冀县,对小孩子来说到处都是新鲜的。据说冀县比陇县大多了,他还没看过什么样子呢。 昀哥儿没理他,而是拍了拍翊哥儿的头让他安静一点,随后看向翊哥儿的娘亲布氏。布氏昨天刚到就跟他说了一句,说是她的父兄来了,想要昀哥儿见见。 为什么而来昀哥儿自然知道。 人家来了总是要见的,就是昀哥儿没怎么跟布氏的一家人接触过,不知道他们的具体秉性,只希望不要太贪或者太急功近利,不然他也用不了。 “昀哥儿,我父兄也随着我们一起到了冀县,昨日他们就安顿好了。要是能见,我就让人去通知他们来。” 布氏不知道怎么,现在跟昀哥儿说话就多了点敬畏,明明她也算是看着昀哥儿长大的,再说昀哥儿也还是个孩子呢。 “明天带你去玩,今天先练字帖,一会儿我见见你外公舅舅,等我们聊好了再来找你。” 翊哥儿还不开心,然后就被布氏一把抱起来带走了。 布昭跟布禁来的很快,他们就带了一个老仆从陪同。看老仆从的身形,骨架宽大手掌粗糙,年轻时候应该是跟着他们一起跑商。年纪大了,人也忠心,就被留在布家养老。 这点看,布氏有厚道的一面。 昀哥儿坐在主位上,李复不在家,不过昀哥儿是能主事的人,也没人觉得不对。而姜光等人随身保护,也不会因为布昭几人是布氏的娘家人就对他们放下心。 等布禁二人落座,昀哥儿就在打量他们。 布禁身形不算高大也不算矮小,穿着崭新的粗布衣物,面色上还有些风霜,这些是他年轻时候困苦跟后来跑商的证明。虽然现在退休在家做定海神针,外面的事交给了布昭,可这岁月积累下来的风霜痕迹是没法去除了。 昀哥儿看他们,其实布禁跟布昭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跟昀哥儿打照面。 父子儿子默契十足,来的时候不仅自己做足了准备。布氏派人来也更是嘱咐过了,不要看昀哥儿一个小孩就出言不逊,他不是一般的孩子。 布禁很客气的跟布氏派来的人应了,一点没有女儿多此一举或者是轮到你一个妇人家家的来指导亲爹做事的不悦。 布禁能从一个饿死的乡民变成现在这样一个白手起家到争下这不大不小一份家业的商人,魄力跟聪明缺一不可。 所以比起昀哥儿大大方方的看人家,布禁跟布昭却是暗中看,并没有欺他年少就随意打量上位者的冒犯。 过了好一会儿,昀哥儿说了一些客套话,又祝他们新年快乐,之后才说起了正事,“想必二娘之前同你们说过了我要组建商队的事,但具体计划你们可能不知道,我现在就大致跟你们说一下。” 说起做生意的事,布昭俩人就坐直了身体。 “凉州地处偏僻,外接异族,所以中原的铁锅、茶叶、食盐等到了这边都是畅销货。同时异族的毛皮、马匹到了中原也是价格翻倍。 这些生意我也打听过,主要是被中原其他几州的一些大商人垄断了,凉州本地反而只是随商队赚点小钱。与其给他们赚这个钱,不如我们自己来赚。” “主公是想全部接手过来?” 这就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了,你外来的人跑到凉州汉阳郡,郡守翻脸你能怎么办? 要是太平时期还不好下手,毕竟那些大商人在中枢都是有人保驾护航的,惹急了反而是郡守吃不了兜着走。 至于现在。 朝廷自己都乱成一锅粥了,中原区域现在时不时一小打,偶尔一大打,谁还能拿手握一支雄兵的郡守怎么办? 布禁一开口,昀哥儿诧异看了他一眼。 不是,咱们工作内容、工资待遇都没谈好,你老板就直接喊上了?这也太快了。 昀哥儿奇奇怪怪看了布禁一眼,继续道:“是这个意思,除了接手生意,另外就是你们走商时会跟异族以及中原各州接触,若遇到有用的信息你们也可整理在册派人快回汉阳郡。” 布禁心道果然如此。 等了会儿看布禁父子没反对,昀哥儿又道:“目前凉州最依赖中原区域的就是食盐,自从梁国中期开始管控盐税制度,全部实行官营之后,各地的盐价就一直居高不下,所以你们组成商队的第一件事就是贩运毛皮换盐。” 现在天还冷,凉州这儿的毛皮到了中原能卖出不少钱。 乡民是用不上,中原也到处都是干架的,可止不住有钱人跟世家都集中在那儿了,他们还是嘎嘎有钱的。 其实说起食盐被遏制这个问题,还是有办法解决的。 因为汉阳郡天水府的蠡县、章县二地就盛产井盐,在太平年间,这二县一向声名远扬,更是商人往来络绎不绝的繁华之地。要不人家叫天水府呢,它还有俗气一点的名字就叫卤城,主打一个言简意赅。 可问题是七八年前,天水府五县,包括蠡县、章县在内都被异族给争抢了。同时因为这俩县的价值巨大,据说异族占了后也是天天打架,毕竟谁都想分一杯羹。 天水府不只是汉阳郡的一部分,更重要的还是制盐地,所以昀哥儿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但问题是现在还在招兵,一万郡兵能达到打出去打仗的水平,怎么也得训练个半年几个月的,加上秋收后粮草充足,是最适合的时机。 这样的话,汉阳郡依赖中原的食盐还得至少一年的时间。 昀哥儿有自己的考量,至于后期发展商队他还有别的想法。以后控制的州县多了,更是要大力发展海外贸易。 真跟着他干,布氏一家有生之年就算不能在官场发光发热,也一定能赚到飞起,顺带在历史上留下个好名声不成问题。 但这都是以后的事,昀哥儿先打算让布氏父子去做第一趟事看看,做得好他再画饼。毕竟只有做好的人才能理解他的饼,做不好的人连他饼的意思都理解不了。 布昭觉得跟昀哥儿谈的不够深入,本来还想深入聊聊的,另外他跟阿爹可是把家里有的银钱都清算了出来,这次也都带到了冀县是打算全送了当入伙费的。 不对,这叫做前期赞助费,就跟张世平和苏双赞助刘皇叔一样。 不说继续谈,关键钱也还没送呢。 布昭还想说话,他爹反而起身应了喏,然后就干脆利落离开了。那布昭也不好说话了,一直到了李府外,布昭才急道:“阿爹怎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他一个小孩果然不懂事,之前李大人给我们的书信承诺过的事也不说起.....”虽然烧掉了,但好歹说一下么做个承诺,也让他们安心一下,毕竟他们可是把身家性命都赌上了。 “闭嘴!”布禁感叹布昭跑商却是一把好手,人也豪爽。可关键是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你以前面对的同样是商人,大家一个阶层,有些话说也就说了,反而落个坦荡的名气。 可现在是这么回事吗? 布禁扭头一看,就已经发现李府本来的值守护卫目光有些不善了起来,这可见这位小主公十分得人心。 “回家说。”布禁挂起笑脸跟几个护卫点点头,扯着布昭就离开。 以前以为布昭这辈子就是跑商了,要改变也是下一代或者下下一代的事,所以教他的东西只适用于商贾跟草莽。可现在时机有变,他得好好跟布昭谈一谈,聊一聊官身跟民身的区别了。 布氏父兄走了,昀哥儿又无聊了几天。 但没想到这时候来了个好消息,那就是马义竟然偷偷摸摸派了人,真把他要的鸽子跟训鸽大师都给送了过来,鸽子还不少,有小十对! 之前昀哥儿就看上了无食教的鸽子,后来还故意劝降了一些抓获的无食教士兵,之后就让他们乔装打扮后进到了山里去找躲起来的无食教大部队。 昀哥儿也告诉他们,找到马义,马义是他们自己人。现在鸽子跟训练师都来了,说明那些零零散散的士兵是找到马义了啊。 当时昀哥儿就顾不得跟翊哥儿玩儿了,撒丫子去看鸽子了。 94 主公大吉主公大吉 少年天子剑 昀哥儿带着姜光等人一溜烟跑到李府外的时候, 马上就看到一个有些矮胖的中年人不安地转悠着,跟着他一起的还有两个之前策反的无食教教徒。 俩教徒都是普通人,没什么特别之处。之前去武威郡的时候, 无食教大败后昀哥儿就俘虏了不少人。因为无食教出征, 向来喜欢用哄骗加驱赶手段集结一大批流民,然后让对方拖家带口一起随着精干部队一起行动。打仗的时候先把这些流民压上去, 消耗人命后再是主部队上。 怎么说呢, 这些流民也活不下去, 所以也会浑浑噩噩相信张宏。有的人也习惯了高强度地厮杀, 甚至还有浑水摸鱼的。一般攻城之后,能活下来的流民在战后应激下,也会跟匪徒一样冲进去烧杀抢劫一波。 但冷静下来后, 这些人又会变成怯懦迷惘的流民, 谁管制他们, 他们就会听谁的。 没办法, 他们习惯了服从,加上绝大部分人大字不识,民智如此。 这些人也蛮好控制,还能找到家人的把他们汇聚在一块,关押几天吓吓他们,随后老实听话的话就让他们种田去。那些在战争中心野了,习惯了凶狠杀人跟抢劫改不掉的人, 那就只能关押问斩了。 而老实听话中,有些比较机灵又顾念亲情的还被范旭提溜了一些出来, 替他进山去找马义。 这些人基本都是家人多多少少还活着,昀哥儿把他们的家里人安顿好,他们也就不会背叛再去过以前那种浑浑噩噩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到来的日子, 也就不用担心他们会叛变了。 当时派出去差不多二十人左右,而且是陆陆续续分批派出去的,也是为了保障一点安全。 “辛苦了,你们这次来了也就不用回去了。今年我阿爹升任郡守,汉阳郡的土地都在重新丈量,你们的家里人也会在汉阳郡落户,到时都能分到。你们就先归入乡里的治安队,以后好好在家过日子吧。” 两个小兵对视一眼露出喜色,立马道:“多谢主公。” 他俩很快在被姜叔叫人领走,然后就是那个矮胖训鸽大师了。 大师局促不安地笑了笑,然后学着刚刚离开两个小兵的模样开口,“小人黄野,拜见主公。” 虽然他心里有些奇怪,怎么让一个小孩出面,郡守大人呢?但一想管他呢,跟着别人说总不会出错。 “你是并州人?”昀哥儿发现对方话带着浓重的地域口音。 黄野立即道:“是是,小人并州人氏,因喜爱这飞奴,家中养了不少。后来有无食教的人看上了飞奴的本事,就把小人强行带走,小人没办法就入了贼窝。” 黄野说得有点心虚。 虽然说的是真的,但后来因为他这一手的本事,大良师一直好吃好喝招待他,黄野在无食教相当于‘技术教授’,虽然没实权,但大家都尊敬他一些,他日子过挺好,有些乐不思蜀的味道。 不过现在无食教眼看要不行了,加上被大良师马义一顿忽悠,他也觉得该重新找个出路,所以就颠颠儿地来了。 昀哥儿也不管对方说的真假,反正训鸽手段是真的就好。 “你这鸽子训练得怎么样?能看看吗?” 那真是术业有专攻了,刚才还唯唯诺诺的黄野这会儿一下就挺起了腰板,二话不说就打开了笼子,结果那些鸽子一只都没跑。 黄野得意一笑,又从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竹哨拿了出来。只见他一吹,那些鸽子才扑簌簌飞了出来。 再之后,那些鸽子竟然歪歪扭扭在空中给昀哥儿表演了一手,只见鸽子飞动在空中稍作停留,活生生给他面前组成了一个简单的字,哨子吹动后又变......昀哥儿下意识念出组成的字,一共变了四次,最后组合起来竟然是‘主公大吉’。 之后黄野再一吹哨,那些鸽子又扑簌簌飞回了笼子里面。 好,这不得夸夸你啊。 怪不得他在武威郡那会儿听人说鸽子往城里扔信,当时昀哥儿还说这样投?现在他是知道了,无食教的人真会玩儿,都把鸽子训练成这样了。 看昀哥儿一副有意思的模样,黄野一阵自豪。 他听了马义忽悠后,这一手可是他背着马义悄悄练出来的。听说他的新主公李复很疼爱他的幼子,哄小孩他会。 主打一个卷,卷死马义。 马义给他介绍的新主公又怎么样,他要后来者居上。 “主公喜欢吗?最近赶路训练不便,只要给我一些时间,这飞奴还能做的更好,保证主公还能看到更有意思的。“黄野一脸褶子都快笑出来了。 昀哥儿很给面子鼓了鼓掌,然后才认真道:“我不是要看这些表演,以后飞奴的用处就是替我传信。你辛苦多培育一下,让它们配对孵出更多的后代,随后我都有用处。” 黄野一愣,心道他弄巧成拙了。 但一看昀哥儿也没生气鸽子的表演,看神情是喜欢的,显然这么表演也觉得很新奇。可这鸽子还有其他作用,所以不能浪费在这里。 黄野又心头一松,那好办了。 他多培育一些,然后用剩余多地训练飞奴表演,这样一举两得,正事办了,还能哄小主公。 还是那句话,卷死马义。 黄野连连应是后,然后又从胸口的口袋中拿出一封信道:“主公,这是道之兄让我带给您的。” 马义带来的? 昀哥儿当下就拆开了,快速看完之后昀哥儿都不知道怎么说。 现在马义竟然混成大良师了,更牛的是他还跟神君张宏结拜了。因为之前师君张忠被杀,张宏心中苦闷,一路逃亡既感念马义的忠义,又因为太过怀念弟弟,一时上头就来了个结拜。 现在天师张唐都要喊他叔叔,他也一跃成为无食教三个大良师之一的马义大良师。 他都有了自己的诨号,叫地君。 昀哥儿都无语了,这马义真是六的很。 另外就是马义在信中简单描述了另外一件事,无食教之前遁入山中,走远了之后竟然跟后鸰羌族的人碰上了。 后鸰羌是羌族部落最大的主部落之一了。 对方邀请神君,跟他说可以让无食教的去羌族暂居,之后他们约定一起攻打凉州。打下来了,凉州的粮草、珠宝、妇人归鸰羌,凉州归神君。 当时神君就拒绝了,甚至发怒地杀死了后鸰羌族的使者。 他认为这是侮辱了他,他神君是要造反的人,不接受梁朝的招安也不接受投靠其他一些枭雄,我现在投靠你一个外族做走狗? 你放屁! 恼怒的后鸰羌人还跟神君张宏打了一架,神君毕竟是战败之军,士气不好输了。但他还是没答应投靠,只是转身又跑了。 马义是告诉昀哥儿,他现在也不知道跟着神君会跑到哪里去。那些来找他的士兵他也都好好安置了,以后要是消息传来的慢别怪他,毕竟他都在赶路也没个落脚地啊。 行吧。 昀哥儿把马义的信收起,然后就让姜叔去把黄野安顿一下。因为他要训练鸽子,鸽子多了会吵的,所以他住的地方需要人少一点,然后地方还得大。另外也要注意安全,所以昀哥儿弄了两个无食使徒过去给黄野看大门。 这事告一段落之后,昀哥儿就老老实实窝在家里过冬了。 一直到春暖花开后,汉阳郡彻彻底底热闹了起来。因为田地跟屯兵田都核算得差不多了,现在到了真正分田的时候。 分田可是个力气活,每个乡也有每个乡的各种民情。尤其是那个獂道县,当初郑老头被贬值去成纪县做县令的时候路过獂道县,刚好看到獂道县县令领头用童男童女祭祀鬼神。 这次不是刚好利用辛氏把整个汉阳郡上上下下清理了一遍,不少县令、县长也都受到了波及。甚至有一两个县令觉得李氏在杀鸡儆猴,这样的行为侵犯到了他们的利益,于是就来老一套挂印离去。 屁股不擦就要走?回头肯定还得说李氏为人苛待,刻薄寡恩,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昀哥儿不惯这些人。 辛氏一家都死光了,这事做也做了,不差这一点。昀哥儿愣是没管挂印跑路就当一笔勾销这样的潜规则,把这些走的人全抓了回来。 先说他们渎职,然后就把他们其他的罪状一列,全给关到了牢里去,情节严重者直接判斩首。 当时昀哥儿的行为李复都看得胆战心惊,他是真没这个魄力。而且他本身是个读书人,其实也觉得人家挂印离去就是服软了,那也就算了。 可昀哥儿不干。 一天天哪有工作干不好不善后,还卷了钱财跑路的,在岗期间做的恶事还企图一笔勾销? 对这点骞珪他们也很赞同,这风气确实不好。再说最开始朱渊不是不给这些人惩罚,那可是会收缴他们的家产让他们一辈子种田,然后整个家族再也不准取士,就让他们种地到死的。 现在惩罚没了,这么一走还能洛个不畏强权不贪富贵的好名声,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些人下狱之后,其他人就不敢跑了。不跑留下来善后,还有善终,最多损失钱财。抱着侥幸心理,那一定完蛋。 这些不跑的人中,獂道县的县长岳虞最独特,知道现在换了郡守,而新郡守更是派了一队人马到他们县里大刀阔斧改革,并在县中杀得人头滚滚之后,他先是大笑,还亲自带人砸了县中供奉的灵泽神,之后就是大哭,当晚竟然在县衙中上吊了。 但幸好被发现然后救了下来,现在还关在牢里。 调查之后,昀哥儿才发现这个獂道县的事比较难说。 这个岳虞是外地人,来獂道县当官之后就一直受到县中本地豪族掣肘,但他也没死心,凭借一腔正义是真想做事的。 可惜他的出身不好,加上本人空有正义,确实也缺少一些运道跟谋略,之后一直郁郁不得志。 之后税收越来越糜烂,獂道县光景不好,缺雨少水,加上他没人力物力修建水渠之类的措施,整个獂道县都快废掉了。 然后本地豪族就敲锣打鼓迎来了一尊鬼神——灵泽神,据说祭拜灵泽神就能带来甘霖,会让他们的田地得到雨水浇灌。 但灵泽神不要普通祭品,它要活人祭祀。 岳虞不肯,之后一家家求那些乡民跟他一起挖山修水渠。可是大家修一点,过几天就被人破坏一点。 岳虞就知道了,是有人不让他修好,让他必须祭祀啊。 为了让更多人的活下去,祭祀还是开始了。 刚开始祭祀,在本地几个豪族的主持下,灵泽神的胃口太大了,一年祭祀七八次,次次都要三对童男童女,还有七八个成人一同祭祀。 岳虞受不了了,最后发疯不要命以捣毁神像以及引其他鬼神入獂道县作为威胁,让他获得了主持权,然后一年只祭祀一次,一次祭祀一对童男童女。 他主持第一次祭祀,就把自己的一双儿女交了出去,然后他的妻子就投旱井自杀了。 之后獂道县确实有雨水灌溉田地,这些年光景不好的时候,獂道县的收成是最多的,饿死的人是最少的。 昀哥儿看完调查报告的时候内心是感慨的,又叹獂道县的那些本地豪族为了控制住这一县之地,竟然能装神弄鬼到这种程度,杀了他们是应该的。 骞珪当时摇头道:“主公,神鬼之说可真可不真,不过只要世道清明,又哪里有它们的容身之地。” 昀哥儿只当他有感而发。 然后摆在眼前的问题是岳虞被收押了,他是杀还是不杀。 这个事折腾很久,还有獂道县的一些乡民递交了一个万言书,上面密密麻麻按了血指印,希望留岳虞一命。但也有一些失去孩子的父母不甘愿,于是上告岳虞。 最后昀哥儿跟骞珪他们商量了一下,岳虞官身被罢免,然后被判坐牢10年,这事才告一段落。 郑老头蛮有意思,他还去牢里跟岳虞聊了聊,最后叹息着走出牢房,又跑来昀哥儿这边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汝当自勉之,说完就又离开办四方学府的事去了。 昀哥儿不关心郑老头跟岳虞说了什么,只是在开春忙着分田外加理清各县类似岳虞这样的事时,没想到李氏本宗又派人来了。说是李复已经在前厅接待了,还让人来叫他也过去。 昀哥儿一乐,他还挺想李伯,当时就丢下翊哥儿把他往丫鬟那儿一塞就跑,他得去看看李伯这次来没来。 95 汝当自勉之 少年天子剑 一路跑到前厅, 昀哥儿一抬头就赶紧张望了一圈,李伯没来。 前厅除了李复外,还站了五人。 昀哥儿过来的动静有些大, 他们也是下意识扭头去看, 其中有两个开始仔仔细细打量昀哥儿。看了一圈,几人才行礼道:“见过小公子。” 昀哥儿身边是时刻跟着姜光十来人的, 这一进去, 屋子都拥挤了不少。 他朝几人点了点头, 这五人中有三人昀哥儿还有点印象。上次送来本宗的一些财宝就是他们, 昀哥儿记性还不错,对他们的容貌还记得一些。 落座再看,前厅又放了七八口大箱, 箱子的样式都跟上次一样。昀哥儿马上就明白了, 估计又跟上次一样是来送钱财的了。 这个本宗还真不错。 昀哥儿蛮高兴, 上次之后他还以为没了呢, 没想到人家又送来一批。看来李伯回去后,不知道给他说得有多天花乱坠。面都没见过他,就放心送来这么多钱财,人家也算是下血本了。 这五人以其中一个身材最魁梧还长着美髯须的中年人领头,他看见昀哥儿欢欢喜喜地落座,身边跟着保护的人比李复都多。关键是他们刚才一来,李复跟他们客气了几句后就不详细谈了, 直接让人去叫昀哥儿来。 这两父子倒是有意思。 “李大人、小公子恭喜了,咱们一路而来也不知道李大人高升了, 之前还去了陇县。等到了陇县才知道李大人现在升任了郡守,去年更是杀了无食教的师君。若是本宗知晓了李大人跟小公子的事,想来是一定会禀告先祖, 李氏果然是气运不绝,争龙有望。” “昀哥儿,你该叫他一声孙叔,跟你姜叔一样他对李氏忠心耿耿,这次一路到凉州也辛苦了。” 中年人立即道:“客气客气,小公子叫我孙瑞就好,咱们食君之禄自然忠君之事,这是本分的事,当不得夸赞。” 昀哥儿立即笑道:“孙叔,李伯没来吗?上次他说回家一趟很快来的,怎么一直没来了?” 上一次孙瑞等人来去匆匆,一副急着离开的样子,昀哥儿都来不及问。 孙瑞心中一动,略略有些感叹。 李厥才见了小公子一次,离去时小公子至多也是两岁的年纪。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小公子竟然还记得他,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 虽说志在天下的人主不该如此念情,稍显得有些有妇人之仁了。不过小公子是李家应运之人,更是李家的麒麟子,自然有他的造化。 “小公子,我这次来就是通知您跟李大人,本宗已经决定明年起事了,所以现在正在招兵买马之中。 我来之前李伯也托我跟您说一句,说他一切都好,只是家族事繁忙来不了了,让您在凉州健健康康长大。等过些年起事稳定,本宗有了治理之地,若是凉州事不可为,您可随李大人一起去本宗治下。” 啊...这个......昀哥儿没想到他老爹的本族人造反这么着急吗? 之前就说要起事,昀哥儿还以为他们会等几年呢。 现在天下乱是乱,关键是梁朝中枢还没被人攻破过,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被军临城下过,所以明面上的威望还在。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造反的人谁也没真正打出过老子要当皇帝,或者直接登基这样的事。 李巍跃造反,都是打着‘清君侧,杀了李拱,不收屋间税’这样的口号,说白了就是说朝廷有奸佞,来来,随我替皇帝杀了把持朝廷的奸佞,他可没说是他要当皇帝。 其他州牧或者军阀也都在暗中发展势力,毕竟袁术的例子在前面。第一个称帝的人要么莽,要么真的头铁,别人砍不死他。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昀哥儿饶有兴趣地问。 孙瑞立即肃穆道:“小公子,李氏失国七百多年,这些年来李氏传承不绝,每一代人都在殚精竭虑以图再定江山。李氏准备了七百多年,早就准备好了。” 昀哥儿看了自己阿爹一眼,发现他也是满脸感慨,似乎看到了先祖一路筚路蓝缕打下江山,后辈不孝没守住家业。之后残存的族人始终不忘先祖夙愿,一代代努力一直到现在才看到几分希望。 李复长叹一口气,“君荣,本家急迫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是昀哥儿与我在陇县起家,到如今的一郡之地皆在凉州。 本家却在中原起事,我等也无法响应。再来若是本家在中原起事成功,昀哥儿携凉州军民入主中原怕也是有不少问题啊。” 本家起事李复不反对,可他怎么隐隐感觉本家把他跟昀哥儿甩出去了? 可这不应该啊。 本家这么着急起事,难道不是因为昀哥儿得了湛卢,使李家运势勃发吗?李家出了这样的麒麟子,他们要起事造反也该问问昀哥儿的意见才是。 之前他就觉得有些奇怪,还想不通很久。 还是昀哥儿说本家送来钱财就不错了,再则起事当时也没定下时间,让他不要多想,随后李复才把这事放下。之后他这边自己也忙得一塌糊涂,就把本家的事给忘记了。 孙瑞听着李复的话面露诧异,好半天甚至浮现几分尴尬之色。 “阿爹喝茶。”昀哥儿赶紧笑着把一杯茶递给李复。 孙瑞刚才的话已经说了很明白了好不,那就是本家要造反了,他们没指望你李氏父子帮上什么忙。毕竟他们的印象中,李复还只是一个破落陇县的县长,昀哥儿也还只是一个小孩。 但估计李伯吹得太厉害了,加上他们迷信。 大概觉得他有湛卢也有大大的气运,所以送了不少钱财来,把他作为二号备用辅助对象。 一号不知道是谁,但他们要扶着一号造反了。 造反成功打下来的地盘肯定是给一号的啊,怎么会给他们父子。李复这么一问,那就显得很尴尬了....... 特别像是搞不清状况的人发出了骄傲的灵魂拷问,地盘不给我,你还给谁?李氏也没人了啊? 李复下意识喝了一口,茶咽下去就马上明白过来了这个意思。他又不傻,只是李氏平庸多少年了,他真没想过出了个昀哥儿还能出别人? 他就算回家少,也知道李家的后辈中没多少出色的弟子啊。稍微有点出色的,那拉出来连昀哥儿的一半都比不了。 孙瑞看李复面色一阵变化,立时道:“李大人,这些钱财您收点一下。因李氏要起事,所以不少家财都进行了变卖,收拢了浮财。 您跟小公子还有翊公子的那一份族中财物都在此处了,这些年您不曾归家,田产店铺的盈利也一并送来了。 这是这些财务的账本,您可自行核对。另外这是您大伯托我给您带的书信,一并交予您。若是无事,我等也不久留了,族中还等着我们回去处理一些事务,就先告辞了。” 孙瑞跟李氏父子也不熟悉,不过跟李复原先有过几面之缘。 这次多留了会儿,也是因为他来了凉州竟然发现李复做郡守了!可惜就是他一路来,整个汉阳郡人烟稀少,除了陇县之外,各县好像乱糟糟的,听说今年冬季李复在各县杀了不少人,有的县县长、县令都还空悬着,可见治理的一般。 能得湛卢说明李氏父子是有运势的,不过想来也是因为李氏本来就气运勃发,从而让族人沾染了运道吧。 想罢,孙瑞也不多留直接就带人离去了。 昀哥儿不懂自己阿爹在气什么,本家给钱就不错了。他们要是真的打下地盘,那肯定是他们自己做主安排去给谁,他也不能舔个脸过去说必须要给我吧。就跟他好不容易拿下来的汉阳郡,本家要是敢舔着脸来掺和一脚,昀哥儿也不会客气。 所以这会儿昀哥儿不懂李复的复杂情绪,只是高高兴兴的凑到李复那儿去看书信。 李复在本家双亲皆亡了,唯一还算亲的人就是他父亲的兄弟,也就是李复的大伯李匡。 昀哥儿自然不算外人,所以李复直接打开了信。 李匡在信中再说了一遍李氏明年要举旗造反的事,但又说让他别掺和,他觉得昀哥儿是有运道的,所以让他别急,好好在凉州培养昀哥儿才是。 最后又举例说,自古真龙就不会早下场,本家一通忙活说不定是给昀哥儿铺路。总之就是让他心态放平,本家还有他在,他还没死呢,反正属于他跟昀哥儿这一脉的东西他会看住的,以后每隔两年都会送来一批钱财。 其他就是告诉李复他很好,身体健康,现在还能吃两碗饭,让李复不用为他担心。 现在路途不便,以后天下稍定,他就来凉州看看昀哥儿。他在信中说昀哥儿一定是个灵气的孩子,想来不会辜负李家麒麟子这个雅称的。他很高兴,李复能生出昀哥儿这样的孩子,然后对没见过面的昀哥儿狠狠夸了一通。 昀哥儿这么喜欢听夸夸话的人,这都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复看完李匡的信眼睛都有些红了,之后才小心收好了信。 他父亲早亡,爷爷更是早早没了,于是李匡就充当起了李复父亲的角色,在家时就经常关照他。他母亲死后,一切停灵发丧还是他大伯亲自操持,没有任何纰漏。 最后他结庐守孝,大伯也是经常来看他,可以说是拿他当亲儿子看了,甚至对李复的照顾超过了自己儿子。 “阿爹,本家之事你不要多想。您看咱们从陇县到汉阳郡,咱们也没多少依靠本家。而且我倒是觉得他们一群人真来凉反而不好,现在他们造反心切,可我觉得时机不到,到时候彼此意见不合也难办。 若是叫我们去中原,那就是重新开始,我也不同意。反而是现在这样,他们造反他们的,我们发展我们的,我倒是觉得挺好。若是您思念伯公了,咱们找人把伯公一家接来凉州就是了。” 李复本来也不是伤感春秋的人,一想也是。 昀哥儿主意大,一路发展到现在,向来有主张。要真是去本家了,想到本家那些乱糟糟的人脉关系......怕还要连累昀哥儿。 也罢,随他们去,不缺了他跟昀哥儿、翊哥儿的那一份就好。 昀哥儿看李复想通了,立马叫人把这些财物搬家去。还让人把账本核对一遍,要是钱财对得上的话,先把翊哥儿那份拿出来送去布氏那边,其他就归入县衙公账好了。 昀哥儿现在不需要这么多钱财,反而整个汉阳郡需要大力发展,今年开荒、耕种都要购买大量农具、耕牛,都得用钱。 至于翊哥儿,亲兄弟明算账,昀哥儿没打算动他的份额。 一大批钱财收下后,昀哥儿又去找郑左生还有孟幞了,主要是缠着他们找人啊。汉阳郡县长、县令都杀了好几个了,位置还空缺着呢,还是得找人过来帮忙。 之前郑左生敷衍昀哥儿,写了半天书信就只是把孟幞找来了。这还是因为孟幞也跟李复也是朋友,郑左生不找李复也能找啊。 可这回郑老头很有意思,他没有跟以往一样吹胡子瞪眼,真很认真跟昀哥儿说了几个名字,然后介绍他们的秉性、才华、性格、祖籍...... “我认为他们能胜任,这几人如今都是在野于乡,距离凉州路程短一些。到时候你派郡兵带我的书信去找人,他们看了还是会卖我这个老友一点面子的。” “郑老头,你说完那个汝当自勉之后就不一样了嘛。” 郑左生不理他。 昀哥儿笑嘻嘻地凑过去,“你说说,你之前是不是就是在敷衍我?你这个老头怎么还蔫坏蔫坏的。” 郑左生转过身慢慢道:“昀哥儿,以后四书五经你可以少读一些,但《汉纪》、《治要群书》、《三问》这几本书你必须要学,以后每隔三天必须抽出两个时辰来听课。” 昀哥儿好歹翻过李复书房不少书,他知道《汉纪》、《治要群书》、《三问》这三本书都是讲一些帝皇故事跟他们的思想,还有就是驭民之策、治国之思之类的东西。再直白一点,这是梁国皇帝认定的皇帝专用书,是皇帝才读的东西。 “郑老头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郑左生第一次很认真地拍了拍昀哥儿肩膀,再说了之前的一句话,“汝当自勉之。” 昀哥儿一叹,他不是很想学,却还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随后依照拜师之礼向着郑左生一拜。 “是,老师。” 96 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少年天子剑 郑左生的教学是很认真的, 自从他说要昀哥儿学《汉纪》这些书后,他就不再跟以前一样让昀哥儿随便旷课。加上翊哥儿年纪也不小了,顺带就把翊哥儿拎了过来一起学。 翊哥儿跟昀哥儿不同, 他没早慧造化。 郑左生可是相当于国家开办且唯一认可的大学校长,让他去给一个还要尿床的小孩子教握笔、发音, 这实在太过分了。 所以之前李复是外聘了老师加上他自己一起教的, 不过翊哥儿现在也过了开蒙打基础的年纪, 可以开始正式读书了。郑左生是有理想的人,虽然跟李复关系好,但让他捏着鼻子收翊哥儿这样的皮猴子做弟子是不想了,可给个门生的身份还是没问题的。 翊哥儿一上课就跟昀哥儿挤眉弄眼, 因为他发现郑左生比原来的外聘老师还要严格! 唯一让翊哥儿开心的就是教《汉纪》、《三问》等这些书的时候,郑老头就只管教昀哥儿。他这边是爱听就听,不爱听睡觉也随他去。 所以现在, 翊哥儿最期盼的就是读这些书的时候。每次这时候, 郑老头就怼着他阿弟祸害。 有一次翊哥儿看不下去, 偷偷在郑老头的茶水里面放了条小虫子。他觉得这是在给昀哥儿报仇, 后果就是被李复知道后,按住他就是一顿打, 打的他屁股都肿了好几天,导致走路都差点走不了, 一瘸一拐好几天,看的人又好笑又可怜他。 翊哥儿这点好,身体恢复能力特强。能下床就瘸拐着来学习了。刚开始第一天偷偷摸摸的观察郑老头的表情,唯恐他再打一顿。谁知道过后郑老头没生气,反而拍着翊哥儿的小脑袋笑道:“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 和乐且湛。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翊哥儿听不懂,但能感觉到郑老头貌似还挺开心的。 昀哥儿在一旁若有所思。 要不说这郑老头是校长级别的人呢,真教起弟子来还挺有心。不仅对他实行这个时代的帝皇专门教育,还为他操心以后可能的兄弟阋墙之事。说白了就是打小给他灌输帝皇思想,给翊哥儿却灌输连枝带叶手足之情,主打一个针对性教育。 当天翊哥儿还来找昀哥儿,嘀嘀咕咕开口:“阿弟你说郑老头这次不罚我,是不是想等我好了再打我?” 昀哥儿笑道:“放心,老师不是这样的人。再打你,大不了我去给你买最好的伤药。” 翊哥儿当时就倒吸了一口冷气,气呼呼地差点就不想跟昀哥儿玩了。 不过到了晚上,他还是端着文房四宝来找昀哥儿。现在郑老头还有李复给他布置的作业太多了,他一个人写觉得无聊,所以还是想跟昀哥儿一起学好一点。而且有时候写太晚,昀哥儿还会让他先去睡,然后就唰唰把他的作业给他做了。 翊哥儿老佩服昀哥儿了。 他跟昀哥儿上课,布洪跟狗子两个也能在离他们远一点的地方放上两个小桌一起学。虽然郑老头不会专门给他们去解答一些问题,可也给了笔墨纸砚,偶尔还会给他们也布置一些作业。 真说起来,他们也是郑老头的半个门生。 别的他们学的一般,可布洪跟狗子年纪大一些,握笔容易,现在做些代抄的活儿还是可以的。 所以翊哥儿老早就开动小脑筋,机智地让布洪帮他写过字帖。但每次一眼就被发现代笔的痕迹,然后第二天他就是吃一顿竹笋炒肉。 可昀哥儿不一样,每次昀哥儿替他写,郑老头看出来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专门打他。 翊哥儿觉得是他阿弟在学习上太厉害,所以郑老头跟他阿爹才对昀哥儿这么看好。不过他阿弟也是吃苦的,就比如那个什么《三问》,读的东西又拗口又一句话拐七八个意思,每天还要写他阿弟说的什么读后感,写就算了,还要背背背......郑老头真是欺负他阿弟听话。 就因为这样,翊哥儿才去放虫子的。 还是他好,一开始就‘摆烂’,这才不用学什么多。 这回学习昀哥儿是认真的,之前他都是自己去看李复书房里面的书,看得很杂。大概什么都懂点,可要是跟这个时代专门的读书人去比,昀哥儿又知道他是比不上的。 他们读书就光学语文了,又不跟大学生昀哥儿一样,前面语数英社会政治计算机体育都学,讲究的就是一个全面发展。 昀哥儿之前觉得没必要对着经书中的两句话反复死磕,最后再用这两句话写出一大片的治国之道,这真的不是书生空谈误国吗? 但现在被郑左生揪着学,真开始学了,昀哥儿发现学学还是有点味道的。主要是郑左生确实讲得挺有趣,而且他看出了昀哥儿性子很活,但又不像是翊哥儿那样没耐心。 可是昀哥儿不喜欢做一些很漫长要许久许久才能看到成果的事,于是他就给昀哥儿设定阶段性任务。 别看昀哥儿不爱学习,可是给了布置了目标内小任务之后,他又不允许真的完不成,索性会憋着一口气做完,还得做好,做好之后就要听夸夸话。 但一次做好后,他就不愿意重复练习了。 用昀哥儿的话说,我已经十全十美了,证明完我行了,干嘛来第二次,然后他就会开始摆,怎么说他都不行。 郑左生看出了他这样的性格,所以就喜欢在昀哥儿第一次完成学习任务的时候故意很挑,这导致只要不是做好到十分,昀哥儿自己都不服气,就会反复练习。等昀哥儿真觉得完善至极了,郑左生才点头夸夸他,然后安排下一阶段的学习任务。 昀哥儿还真闭门学习了好几个月,他现在的心态就是我学着有趣,但我不一定会用,就当多了解一点这个时代的人一些思想内涵跟想法吧。 于是接下来的大半年时间中,昀哥儿沉浸在学习中,汉阳郡迎也来了持续的改革加稳步发展时期,一直到秋收后。 今天的春税跟秋税早就被收齐,但对汉阳郡百姓来说,今年的税收简直低的不可思议。 可对昀哥儿来说,其实他只免除了人头税。对那些正常分到地可以耕种的人来说,税收都是按照梁国税收比例收上来的。 但问题是他没有私自加派啊。 如果说孙瑞他们来的时候,汉阳郡刚刚经历整改跟收田之事,所以看到的还是乱糟糟的景象。可现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整个汉阳郡直接精神面貌大变。 田地下发,立即就会让有些不安甚至企图流窜的乡民安定下。只要有田,分田第一年穷,郡守更是会租借粮种跟耕牛,这些东西三年内还清就可以了,还没有利息。 这样的政策下,甚至有躲入山中当野民的乡民悄悄回到县乡,想要重新安定下来。不仅是这些躲起来的野民,还有一些路匪也是因为活不下去才出此下策,能有安稳日子过也是原地解散企图回家。 对这些,骞珪都做了安排。 同时,这一年训练的郡兵也是在整个汉阳郡那些冥顽不灵的匪徒进行了彻彻底底的扫荡,甚至还向乡县发出通知,谁要是举报成功哪里有劫匪,一旦确有其事,被打掉之后都会有奖赏。 通过这种大规模的扫黑除恶,可以说整个汉阳郡一下就有些大治的味道。 也因为这样,今年春、秋收虽然对刚刚分到田的乡民来说稍微还是有点困难的,毕竟不少人分到的时候也晚了一点,春种一茬有些人错过了。可即使这样,这回交税每家每户没人愿意拖欠,交税的时候还都笑呵呵的。 这可是郡守大人给的好日子,这点税都不交,你让郡守大人怎么做这个官?郡守大人不做这个官了,他们能好过? 不仅今年的税收好收,关键是陇县城外的生祠香火更是旺盛。不少人自己去不了,还托人去那儿烧一注生香。 不求别的,就求郡守大人一家可都得好好的,长命百岁。 还有人找到卫瓘,跟他商量想在自家县那儿也修建一座生祠,方便他们那儿祭拜。 卫瓘还把这事告诉昀哥儿了,但昀哥儿跟他说差不多得了。今年陇县各地都很忙,特别是有些地方的灌溉水渠年久失修。这些年天公不作美,那自家就得引水灌溉。 整个凉州地势平坦,非常适合农植。这里大河也不少,并不是缺水地区,真遇到夏季旱热是因为水引不过来。 建筑队接下来主要是帮忙规划各县乡引水,不是建造生祠这些东西,昀哥儿不在意。 卫瓘当时一愣,长叹道:“世人皆求名利,唯有您淡薄于此,世人不及公子也。” 这话虽有点拍马屁的意思,但卫瓘也是真心的。 昀哥儿习惯了卫瓘夸夸话,听完就让他去忙了。考虑修建沟渠的事老要跟昀哥儿商量,于是在六七月的时候,卫瓘竟然带着‘工程总局’的牌子以及他的小孙子,他直接把工作地点搬到冀县来了。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书生朱能几个跟卫瓘合作习惯的同事,比起几年前,朱能这个病恹恹的书生都胖了一圈了。 昀哥儿看卫瓘办事牢靠,跟他开玩笑说好好干,以后他们这个工程总局早晚得成为国企,他卫瓘是第一代新国家建设人,历史会铭记他的。 昀哥儿说话跳跃性太大,卫瓘当时听得迷迷糊糊的,回家躺了一个晚上翻来覆去都没想通。一直到第二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他忽然喊道:“哎呀,我知道了。” 谁也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反正那之后,他看到昀哥儿就开始叫主公。这就跟布禁忽然开口喊主公一样,昀哥儿沉默了下,索性也不反驳,随他们去。 而随着秋收的结束,对天水府用兵一事就摆到了面前。 昀哥儿想在真正冬季之前结束战争,这样不仅郡兵可以轮番休假回家过年,整个汉阳郡过年的氛围能更轻松一些。更重要就是天水府也能用冬天无事的时候进行整改,到了明年开春能直接顺利并入汉阳郡。 郡守府衙。 这里跟陇县一样大致保持了原样,但后堂有一处被改造成了一个大大的会议室。 会议室正对面的墙上,那里挂着一副坤舆万国全图,而在前面则是一张大大的长方桌,一共摆了十个位置。 今天的昀哥儿没有在跟郑左生学习,而是穿着辛娘为他准备的秋衣早早就在前厅用餐了。今天要开战前动员会以及战前布置会议,不出意外,明后天郡兵就得出兵了。 大概知道昀哥儿可能又要外出,而且又是用兵之险事,辛娘早餐都没什么胃口。 吃完早餐,昀哥儿讲了几个冷笑话逗了逗自家娘亲,这才跟李复出门。一到了门口,就看到姜叔上前说道:“主公,赵越好像离开了。” “咦?什么时候?”这段时间以来,赵越一直‘悄悄’跟着他。其实也不叫悄悄,因为昀哥儿跟姜叔这些人基本都知道他的存在。 但就像是姜叔他们的明面上保护他的,赵越是躲在暗处。 “昨天晚上,赵越露了一面以后就走了,没留下什么话。本来以为他是临时有事,但到了今天也没消息。”随后姜光就不说话了,他在等昀哥儿的吩咐。 昀哥儿摇了摇头,“随他吧,他都不要我给他的工资,人家之前可能只是单纯想报恩,现在觉得报得差不多要走也正常。” 说完,昀哥儿就把赵越的事放下,跟着李复直奔府衙而去。 估计骞珪、范旭等人应该已经到了。 97 大好山河,寸土不让 少年天子剑 骞氏人, 范旭、张玉、邓羌、谭德,李复父子外加一个汉阳郡本地出身的赵戎,十个人刚好把长方桌坐得满满当当。 昀哥儿父子虽然不是本地人, 可他们在陇县发家,直接自带精兵谋臣入主的汉阳郡,还直接掀桌子把汉阳郡上上下下清理了一遍。 汉阳郡算是被治服了, 因此李氏父子不像是别的外地人来当官一样, 多少会跟当地豪族一起合治。哪怕是凉州牧,当初没兵,于是开始用计策给了凉州豪族一个下马威后, 还是得妥协跟郭燕等当地豪族示好。 昀哥儿虽然不受这方面的困扰, 但真有才之人还是会把人聘请入府衙当值的, 顺带也给外界一个信号。李氏虽然在汉阳郡办事大刀阔斧, 可也没有说不给本地人发展的机会。 将赵氏推举的赵戎拜为郡丞,这职位起步就是李复的助手了, 可以说给足了汉阳郡本地人面子。 说起来汉阳郡赵氏也是源远流长,他们是从始皇时期就移居来此, 到现在发展都不知道第几代了。 绵延至今, 虽然祖上没有出现辛氏这种出了皇后、国舅老爷这样一时气运勃发的运道, 可赵氏主打一个稳与可持续发展。 历朝历代,赵氏都有培养族人入朝为官, 但他们的治家之道就是中庸。 家中人入朝为官,多是做到不上不下的位置就不再更进一步,遇到事也喜欢急流勇退。所以哪怕是遇到改朝换代这样的大事, 赵氏最多就是偶有跌宕,总体却无损。 比如现在的梁朝风雨飘零,可翻开赵氏族谱, 就会发现他们还有不少族人是进入梁朝官僚系统的,但就是官做得不大,基本都止步在五品、六品。 就是这样一个家族,其实他们总体软实力是强于辛氏的,其实也可以不舒服跟昀哥儿他们掰掰腕子。 可在昀哥儿给他们天擦屁股的时候,赵氏现在的族长是二话不说就把自己家的屯田份额给全让了出来,甚至还往郡守仓库里面填补了一些以前贪走的东西。当时过年去陇县送礼,他们家也是送得最多的。 在辛氏等人联合刺杀吓吓李氏父子的时候,赵氏不仅没参与,还提前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县衙,没明说但也拐弯抹角让李氏父子小心一些。 总之,赵氏就这么一个稳妥的家族。 也因如此,收田一事之后,赵氏推举赵戎入仕,昀哥儿也顺势一下就准了。而在赵戎入仕之后的第一件事,当时就是辅助骞珪一起分田。 赵氏在汉阳郡落地生根多少年了,对汉阳郡的各乡的风俗人文知道得一清二楚,当时也减少了骞珪不少工作量。 赵戎作为汉阳郡本地豪族代表新加入李氏造反集团,本人性格豪爽中又带着谨慎,小一年来也跟骞珪这些人很熟悉了。 这会儿他面带几分笑意打量四周。 长方桌对应的位置上,都放着纸跟笔,而在长方桌中间,则是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沙盘。沙盘上的山水都很精细,而在山、路之中,代表天水府的五县模型也摆放在其中。 一年前就打算出兵,这一年来昀哥儿可不是什么都没做。 最重要的是找本地向导,尤其是天水府中人。 根据一些猎户、本地人描绘,早就把天水府附近大大小小的山脉、地盘走势给摸了一圈。就是天水府在异族的控制中,陌生面孔的凉州人不允许大量进天水府,进去了也被管制的很严重,对城中的兵力布防没法查看。 赵戎又去看自己这个小主公,说真的,当他意识到汉阳郡这一大家子几乎是昀哥儿拉起来的,李复这个当爹的反而话事不多的时候他是惊讶的。 不过这么长久相处之后,赵戎确实惊讶得不行,这个小主公未免太不寻常了。 他见过四岁就能聪慧地说出有条有理的话,用童言稚语将人驳倒,也有古之甘罗十二就拜相。 可前朝古今对比,赵戎还是觉得昀哥儿过于独特。 昀哥儿也早早环顾了众人一圈,不管别人怎么想,也没怎么寒暄就开始安排各项事务。首先是安排粮草,这事由骞辅安排,同时分拨蒋毅带一营中坚营护卫粮草安全,绝对不允许粮草有失。 又让张玉为主将,邓羌为辅,同时再带骞珏随军出征,骞珪在汉阳郡总体调度。因为是战时,汉阳郡被李氏入主才一年不到,还是怕有人多生事端。所以另外调班衙役跟五百治安队到冀县,到时候由赵戎跟范旭一起调度,如果有谁趁乱闹事,直接拿下。 昀哥儿安排完了之后,又问他们还有没有问题要问他。 张玉瞅了瞅邓羌一样,然后两人同时摇头,异口同声给昀哥儿回答了个没有,而骞氏这些人也都表示没问题,唯一需要讨论的就是这次昀哥儿跟李复要不要随军出征。 骞珪的意思是昀哥儿不用去。 因为现在李氏不是之前只有一县之地,那会儿真的是一仗都输不起,加上兵少缺将,因此人主同行不仅是能出谋划策,更重要的是能增加己方士兵的信心。 做主上的都不惜命,亲临战场,你一个小兵还怕什么? 即使昀哥儿几次外出,都是跟李复站在远远地不参与战斗,可确实会给下方征战的士兵带去信念。 但那会儿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又不一样了,李氏现在是能稍微输得起了。况且战事毕竟凶险,谁也不知道真会遇到什么事。 以前是没办法,现在家业大了,昀哥儿的安全必须是最重要的。尤其是这个小主公年纪这么小,真一个后代都没有,他出事了这一群人立马连个效忠对象都没了。 李复听了也很赞同,再则地盘越大,以后仗也会越打越多,也要给张玉这些人独立领军的习惯。 昀哥儿知道是这个道理,所以在思索之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最后会议结束的时候,昀哥儿看向张玉跟邓羌笑道:“此战必胜,若战事结束得快,今年冬日我等就在天水府过节吃暖锅与牢丸。” 张玉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喏,主公。” 既然做好了决定出兵就很快,第二日整个汉阳郡就运作了起来。先是一批批的粮草被搬运出仓库,同时还有轻甲跟里面传的薄款棉衣,这些之前就准备好了。 然后就是贴出了告示。 同时加印了杂文且说报,在报纸上详细说了本次发兵天水府的必要,不仅因为那里有井盐能解决大家的用盐之苦,更重要的是天水府本来就是汉阳郡的。 同时报纸版面更是以‘大好山河,寸土不让’、‘家国兴亡、匹夫有责’二者为标题,将汉阳郡所有乡民的用兵之情点燃到了极点。 这杂文且说报在平时的时候会发布一些郡守府衙的最新政策,偶尔则是一些‘社会新闻’跟寓言小故事,它的适众性很高。 如果说财报是少部分人订,那么杂文且说订购的人就不少。尤其是现在汉阳郡一些稍微繁华一些的酒楼饭店,还兴起解说杂文且说报的风气。 像是现在,冀县一家酒肆中就有说书人在激昂读着,“要说这天水府自古以来就是凉州土地,这异族人趁着梁国国弱就行窃取抢占之事,之前郡守怯懦,兵锋不盛,到了今日是该还回的时候了! 诸公,这报纸上说得好啊。大好山河,本就是我们的!我们就算是扔在那儿发霉那也该是我们的,就该寸土不让! 咱们这儿每年死多少男儿好女在异族手中,今日遇到有这样血气跟抱负的郡守,是咱们整个汉阳郡的运道! 我虽位鄙,亦有一腔热血。诸公今日所给匮钱,我一分不要全捐献府衙以做军资之用,诸公皆可作证!” 这说书人话音一落,立时满堂喝彩。 下发有人大喊道:“好,有骨气,这是我的一份,替我一起给了去。” 这人之后,下面扔钱的人之中,竟然还有人扔了一小块金子的。这说书人的小弟子看着那块金子就心头一跳,那肯定是想要的,要知道他们平常可只能获得一些大钱铜币。 也就是在李大人的治理下,汉阳郡这一年稍微安定下来,大钱铜币原本贬值得不成样子的情况终于有了一点点止住的样子。 盛世而物丰,那么最基础的日常用品就会便宜起来,钱财的价值也会稳固一些。但若是世道乱,钱就会变得不值钱。 说书人看着小徒弟渴望的模样,立马故意咳了下嗓子。 小徒弟骤然惊醒,赶紧去收拢这些匮钱。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敢私留,一会儿是必然要去捐献的。 此刻县衙之外。 有跨刀而来的好汉走近了,却也不是来告案鸣冤的,直接把一包银子一扔就走。衙役赶紧追上去,对方却也跑得更快。 这样的事自从杂文且说报出版之后就一直络绎不绝,衙役也已经有些习以为常。其实县衙一直是有正规捐献渠道的,就是你可以选择登记留名,捐献多了,你家以后还能免一些税收呢。 但有些人大概有侠客憧憬,觉得这样一扔特别帅。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女眷也来了府衙捐献。杂文且说报上说了,家国兴亡,并不只是男儿的事,女子也可有豪情。 梁国对女子的风气不算太严苛,一般是嫁人之后虽然要避外男,居住在后宅之中,可也不是说不能外出了。 再来就是寡妇是支持再次出嫁的,只有少部分自己族中人搞一些乱七八糟的名声,才逼自己族中女子守寡。 尤其当初朱渊说过,男婚女嫁是天伦,只要自己不犯事,但家里人无正当理由不让出嫁,女子是可以告族人的。另外就是这个时代裹小脚这些东西昀哥儿没见过,这个概念还没彻底形成。 倒是骞珪之前偶尔提起过一嘴,就是中原商贸最发达的区域,有些商人家中钱财万贯,偏偏社会地位又不高,他们就会培养自己的女儿在晚间入睡后稍稍缠脚,白天就解开,倒是还没到折骨畸形的地步。主要是为了女子脚稍微小一些然后走路能有些摇曳生姿之感,以便女子体型更美,然后送去给一些官员做进身之阶。 昀哥儿听了就不高兴,这玩意儿就得扼杀在牢笼里。也就凉州这种偏远区域没一点这种风气,不然昀哥儿就得严厉打击。 话说回来,就是总体而言梁朝对女子没那么开明,但也没到最严苛的时候。 这几日就有不少女眷戴着帷帽到了县衙这儿,她们大部分也不留姓名,但也不是把钱往地上一扔就走。而是交到衙役手上后,才稍稍点头才离开了。有些女眷给的甚至是一些金银的首饰,可见她们是把有的都拿出来了。 昀哥儿这次没随军外出,辛娘是最开心的,昀哥儿也就老实在家陪了辛娘几天。 这几天大军正式开拔,昀哥儿跟李复去城外送了大军,之后就看到骞珪送来的募捐金钱数额记录还有就关于整个汉阳郡民众的言行,他就知道这次整个汉阳郡的战意是完完全全被调动起来了。 张玉他们是急行军,加上有向导带他们从小路绕行,两天后就直扑清水县。这回打的就是对方一个出其不意,整个天水府都想不到新郡守竟然敢对天水府用兵。 用心算无心,猝不及防之下,短短四天时间,张玉竟然连续攻克清水县、秦安县两县。 天水府本来就距离汉阳郡不远,这个消息传回汉阳郡之后,整个汉阳郡算是彻彻底底被点燃了热情,大街上谁跟谁讨论最多的就是这次战事! 而且直接连克两县的好处就是打入了天水府,骞辅就可以把粮草运送进清水县跟秦安县,方便张玉接下来稳扎稳打。 同样也在连下两县之后,占据天水府的外族是一群猪也该反应过来了,当时就收拢了兵马开始拒敌。 张玉一开始顺风顺水,终于在跟邓羌开玩笑几天拿下第县的时候被挡在了蠡县之外。 98 抠门还画大饼,呸 少年天子剑 ——咣当! 蠡县之中, 休屠恼怒地将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全部掀翻在地,随后暴怒喊道:“今日的午食是谁准备的!?” 屋内的仆从立刻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好半天才战战兢兢开口, “头人您说这几日爱吃中原的炒菜,所以是...是梁人做的。” “我往日吃菜味道都十分精美,唯有今日咸淡不一。看来是梁人打来了,这蠡县中的梁人就心不在此了啊。既然如此,去,把今日烧菜的那几个梁人的心给我挖出来丢去给城中野狗啃食。” 仆从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躲过一劫, 立马退下。休屠随即又烦躁的将四周桌椅全部踹倒, 发泄一通后才喊人直奔会议厅。 此刻会议厅中早就有了十来人在,这十来人分散而坐, 偶有交谈,可整体脸上表情却不如休屠来的暴怒跟紧张。 很快, 众人就听到外头出来沉重脚步中。 这回这十来人才迅速变了面色,反而显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很快,体型有些肥胖的休屠咣当一声推开门, 这才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 等休屠在主位上落座,众人才起身行礼喊他头人。 自始皇统一天下后,中原基本皇朝更替基本都会实现大统一, 统一天下者称为皇帝或者天子。 但这些异族却没有统一的王朝, 他们大多以部落分居,部落中的族长也会被酋长, 就是这一支部落的实际话事人。 如果这些部落中有某一支部落强盛,他就会率领部落中的勇士将附近的小部落打服,让他们遵从且奉他为主。这样这个大部落的酋长又会被称为头人, 也就是附近部落的领头人这样的意思。 休屠满意的看向这些人。 休屠出身黑水羌,他的阿母是一个卑贱的梁人,不过他出生的那天他伟大的酋父梦到一头咆哮的黑熊闯入到了黑水羌部落中,并在黑水羌中打伤了无数人。他的酋父本来要在梦中打杀这头黑熊,谁知道黑熊反而跪了下来叫他父亲。 醒来后,他的父亲就问他的妻妾,今天有谁生下孩子了?然后他在一处破烂的畜生棚中被人抱了出来。 他的酋父当时就抱着他大喊,说这是我的熊儿,将来必然力大无穷,无人可敌。也在当天,他伟大的酋父直接削下了那个卑贱梁人女子的头颅,而他则被酋父放在身边教养。 之后休屠的人生一直平平稳稳,他也果然跟一头熊崽仔一样,力气极大却也尤其的暴躁凶残。 八年前,也是他在一次入凉州烧杀打劫中,突发奇想索性占据了天水府几座县城不肯走。 原本他内心也是担心的,毕竟梁朝原先也是有过勇猛时期的,那时候打的他们不断迁徙,为了求一片生存之地还每年要送上牛马羊朝贡,更憋屈的是朝贡时,羌族氐人的更是上书将自己称为梁人的马倌羊倌。 后来梁国的边境线越来越弱,他们才开始一点点试探着打劫,一次没事两次没事,他们的胆子就越来越大。 但占据县城又不同,有点像是造反了。 抢劫跟造反是两回事,梁国以前毕竟是他们的老大,还是比较凶狠的老大,休屠心里也有过害怕。当时也是想着要是梁国派大兵来攻打他,他就立刻退走,大不了再送上乞降书就完事了。 谁知道梁国不仅没人来打他,还把占据的几县分割了出来,说这是天水府。天水府中梁人异族混居,内部情况相当复杂,一个事情处理不好就会引起边境大战。然后汉阳郡郡守就上奏朝廷,让朝廷派人来梳理天水府。 天水府这点屁事谁不知道。 无外乎就是郡守不愿意承担被抢夺分割国土的罪责,找了个借口甩给朝廷,是打还是不管了你朝廷说了算。 当时的皇帝朱祚气不气?也气的。 他也想用兵,但是一起这个念头,朝堂中这个哭穷那个喊穷兵黩武,活生生就把这事给拖了下来。也就是从被休屠占据天水府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的时间。 “你们说,梁人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了!”休屠呼呼喘着呼吸,看向其他几个酋长。 他人胖,平时的呼吸都很重。 下面几个酋长悄悄对视一眼,还是珂兰羌酋长马兰上前道:“头人,我们也打听过了,这次突然派兵的是汉阳郡新上任的郡守,据说叫什么李复。这人在前两年的时候,还杀了无食教的一位大良师。” 说着马兰又看向后鸰羌酋长米巴。 去年的时候,后鸰羌也跟无食教打过一场,据说是后鸰羌想收编无食教,没想到对方就算是丧家之犬也看不上他这个‘主人’,当时还杀了去劝说的使者。 米巴哼了声,起身道:“说这些没用,头人,清水县二县已失,蠡县位于天水府中间地带,城高而物资充足。现在最重要的是依仗蠡县夺回清水县,不然咱们就得被打得逃回部族中去。” 休屠肥胖的眼皮略微垂下,残忍道:“这个李复才刚当上郡守就敢出兵,不过是仗着一鼓作气的勇气罢了。整个汉阳郡梁国兵事糜烂到什么程度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我们就拖。 甚至都不用赢,只要让梁国人打不进蠡县,不出一个月他们就会二而衰三而竭,那些不中用的郡兵自己就要闹着要回去了。 等他们自行乱了阵脚,我们在出城乘胜攻击,到时候我不仅要天水五县,我还要那个李复再割让我一个‘天水府’,不然我杀了他李氏全家,哈哈哈哈哈!” 米巴几人立刻起身应是。 休屠看米巴等人还算恭顺,心情顿时好了些,挥挥手让他们赶紧下去布置城防。 至于他自己,休屠想要休息一会儿。 之前在部落还好,他虽然块头大,但还会经常骑骑马,身体肥胖得不算厉害。可自从八年前夺取了天水府之后,休屠就越来越喜欢待在县城中了。 还得是梁人,就是会享受。 人一不运动,而且长久美食佳肴,休屠的体型比八年前胖了两三倍。虽然力气还是庞大无比,但不持久,稍微动手之后就会累得喘气要歇一歇。 谁知道休屠还没休息一会儿,原本要离去的白草羌酋长牵奉竟然又转了回来,还有些悄咪咪的模样。 “何事?”刚刚休屠都差点睡着了,所以语气不好。 牵奉刚才一句话也没说,这会儿却讨好的笑了笑,上前道:“头人,您也知道今年草原上的草长的不好,咱们部落的好些牛羊马都没有长大。 咱们本来是今年打算去凉州抢上一笔过冬粮的,可您看现在部落的勇士都来了这儿为您守城了,这冬粮也就抢不了了。 您看,您这儿是不是给我一些粮草,我也好送到部落去,让白草部落的人知道我们遵奉您为头人,您就不会让我们在冬季缺衣少食,让部落的幼儿老者们都能活过这个冬天,这样白草部落的勇士也会更加拼命为您守城的。” 休屠面皮微抖,怒气几乎是一下就弥漫了上来。 他是头人,是白草羌、珂兰羌等部落的领导者,他让他们办事,这些人不遵从他的命令却想要索要好处!? 岂有此理。 但休屠这会儿忍耐住了。 牵奉不是梁人可以随便杀掉,至少现在不能杀。他得等到梁人自乱阵脚退兵之后,他才能肆意杀掉牵奉。 于是休屠扯出一丝笑意,慢慢道:“你急什么呢,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我是草原的熊子,注定会带你们走向辉煌。 只要打退了梁人,我们就能在凉州肆虐,整个汉阳郡到时候随便你们抢,抢到多少不用像以前一样上缴一部分给黑水羌,难道这还不够吗?” 不用上缴这很好,可梁人不是没退么。 所以牵奉马上得出一个结论,白草羌的勇士替他征战,他不出粮草还让他们自备,现在连冬粮也不肯给。也就是说,休屠抠的不行还画饼。 加上休屠之前就很残暴,对他们这些酋长时常怒骂,也就是现在有求于他们才客气一点。 好好,牵奉心里也升起一股怒气。 但牵奉也不敢发作出来,因为休屠暴怒之下的手段他也怕,只能暂时忍下后不悦的离去。 走出没多久,牵奉就看到了也是一人过来的珂兰羌马兰,看样子也是想单独去找休屠。牵奉自己的事没办成,心里不高兴的很,也就懒得管马兰的事。 而此刻在蠡县发生诸多事的时候,张玉已经开始试探性地攻城了。 但蠡县作为曾经的卤城,不仅城池大,关键城墙都修建的特别高且厚。稍微一攻,城上滚木、金汁就扑面而来。 张玉赶紧让佯攻队回去。 他们不是无食教,前期佯攻的人都是乡民,本来就是当作炮灰用的。他们带出来的每个郡兵可都是准精兵,可以折损,但也不能轻易折损。 中帐,骞珏正在分析着地形。 张玉有些暴躁地走来走去,“怎么办,这蠡县现在就是个乌龟壳。咱们要是不想死那么多人,就只能把他附近的地水全部截断,然后死死围住一只苍蝇都不给他飞进去,这样他们迟早有弹尽粮绝的时候。” “但是不行啊,主公冬天还想去天水府吃暖锅呢。”张玉转了几圈还是暴躁。 骞珏忽然道:“别急,这蠡县城墙高大,易守难攻主公是知道的,你被拦在外面没人怪你。你过来看这边,这是蠡县西门。我问过一些当地人,这边西门附近原本有不少地下井,所以土质相对松软。 从明日开始,你们就一日三攻佯攻距离西门最远的南门,再另外派人去悄悄去西门挖地道,咱们从地道入城。” 张玉刚要开口,就听到外面有人忽然进来禀告,“将军,大人,你们去外面看,蠡县城墙上...挂了人。” 99 战争战争 少年天子剑 随着郡兵上报, 张玉等人立即走出中帐去查看。 一出中帐,就能看到这附近十几里的地面全部被清理了出来,四周都是根据营地郡兵的不同分工合理安置好了营帐的设立。 在整个驻扎地前方, 更是设立了深度达到三四米的壕沟, 沟中打满了削尖的木头, 壕沟外又要设置拒马阵, 就是为了防止对方派骑兵冲营。除开这些,正门处的箭塔也在紧急搭建中, 大概再有一天就能完成。这个时代没有枪械, 而好的弓箭手跟神枪手差不多了, 能起到一击毙命的作用。 再往外, 带来的骑兵战马则安置在整个营地的两侧,战马统一管理, 圈养战马处也都用栅栏、刀车隔开。一旦敌人有冲营现象,骑兵就能从两侧迅速反击,从而起到保护整个营地的作用。 张玉虽然是第一次领兵, 心里有点发怵, 但他年轻时候混迹外族跟凉州,多少也见过一些行军打仗的事, 倒也知道一些如何安排安营扎寨的事。加上还有骞珏辅助,所以整个营地这会儿看上去井井有条,一点也没有杂乱无序之感。 一路往外走, 等张玉能看清蠡县城门了,他才发现城门之上竟然被推出了十来个梁人。 蠡县之上的人应该也是在等张玉这些将领。 “下面来人可是梁国的将领!?”蠡县城门上,一身着铠甲的雄壮之人大喊道。 “你是谁?”张玉也不惧。 那人嘲笑道:“梁人听着,老子是黑水羌头人帐下的牛戡将军,就是你们想要来夺回天水府?” “看到这些人了吗?这些人全是蠡县中的梁人。”牛戡指着那十几个被捆绑着拖到城墙上的人, 忽然道:“给我砍!” 他话音一落,城墙上的羌人士兵立即长刀出鞘,一刀之下,赤红的鲜血混着十几颗头颅直接摔到城墙之下,然后是十几具尸体被丢了下来。 “再带梁人上来。”牛戡残忍道,很快,又有十几个梁人在哭号中被带了上来。 下方,张玉面色铁青,手中握刀。 他身旁的邓羌死死拽着他的胳膊,就怕他一时怒气上头冲上去。 牛戡大笑道:“你们这些梁人听着,你们是因为什么死的!?因为他!”牛戡指向张玉等人,“记住,以后下面这些梁人攻打一次蠡县,就抓一批城中的梁人砍杀。所以杀死你们的不是我,是你们自己朝廷的人,哈哈哈哈......你们骂就骂你们自己人,要求饶就向下面的梁人求饶啊,哈哈哈哈......” “再砍!”又一批人头从城墙上滚落下去。 “啊啊!”张玉彻底暴怒,他一把扯过被邓羌抓着的手臂,怒道:“我要攻城,我要砍死这些畜生养的!” 邓羌沉着脸,只是盔甲之下的双目却又有些通红,“再等等,攻城也得等郡兵们埋锅造饭之后。” 下午时分。 休整完毕的郡兵第一次正式攻城,大量的攻城器械被推出,张玉更是不愿意待在中帐之中指挥,直接说有骞珏就行了。谁都拦不住他,直接身先士卒领头冲上云梯。 城墙之上,羌人士兵也是忙着将木檑、夜叉檑来回在城墙上横扫,将快要登上来的郡兵扫罗下去。 其中更有大型狼牙拍,利用绞车拖动。所谓狼牙拍就是一个模板上钉满了钉子,然后通过绞车挂在城墙上。 一旦有郡兵爬上来,立刻就大力下降狼牙拍,运气不好就会被狼牙拍拍到,整个人就都会是血窟窿。就算没有这么倒霉,被挨到的人也会因为重心不稳从而摔下城墙,基本都是死亡或者重伤。 这一次攻城,发展到最后可是说是都出乎了双方的预料之外。 张玉本来不想伤亡这么大,但中午牛戡的做法几乎惹怒了所有梁人。之前还准备佯攻,现在却变成了真正攻城。 可同样牛戡也不好过。 他们的印象中梁人这些年孱弱得不成样子,边境兵除开偶尔有些将领带的嫡系部队还能打,大部分守兵对他们基本都是闻风丧胆。 这次这些郡兵敢来,其实他们也没当回事。至于能拿下清水县两县,那也不过是他们没准备而已。 谁知道真正交上手,下面那些梁人士兵竟然一度就要登上城墙! 牛戡也是胆战心惊,一来他低估了这次的梁人士兵,二来其实他不擅长守城,所以城防布置有种束手束脚之感。 不止他不擅长,羌人就没几个擅长守城的啊。 他们本来就不建城,基本是追逐水草迁居,擅长的马战跟步战。上了这城墙屁大点地方,他总觉得打的也难受。 战火纷飞中,牛戡听到城墙一角忽然有羌人士兵大喊起来,竟然有七八个梁人士兵爬了进来! 这可不行。 蠡县这样城墙高大、物资充沛的大县,一天就被攻破简直是笑话了。 牛戡猛得双目一瞪,整个人手持长枪冲过去。他力气也是极大,直接横扫将那爬上来的郡兵推落下城墙,这薄弱处直接他自己来守。 “都给我守住!”牛戡大喊。 “投石车!” “放箭!” 而在城墙之下,张玉也是杀疯了眼,他亲自冒着箭雨在爬城墙,更是嘶吼着让弓箭营在后面掩护。即使他的声音在一片嘶吼喊杀中,后面的军队根本听不到。 一轮的箭雨交相错过。 有城墙上的羌人士兵掉落下来,也有攻城的郡兵往下倒去。 随着战争的持久,天色开始渐渐暗了下来。张玉却还是一波波的企图冲城,他不愿意暂时退去。 可就在这时,城墙上骚动了起来。 张玉眯着眼隔绝眼皮上的血水看去,他看到二十个梁人被捆绑的严严实实,他们无法挣扎也没法躲开,就这么被羌人士兵挡在身前冲到防护盾。 这些梁人有老有少,有女有男,他们哭喊着,却没有任何用处。 然后张玉听到一阵阵的喊声传来,“头人有令,让城中梁人上城墙当活靶!” “头人有令,让城中梁人上城墙当活靶!” 张玉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涌到了脸上,愤怒让他牙齿都咬得咯吱咯吱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几具中箭的梁人尸体从城墙上对推落下来。 那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掉下来的时候他还活着。 然后砰地砸落在地,再也没了一丝生机。 鸣金收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张玉才浑身一颤稍微恢复了一些思绪。他身旁的亲卫一左一右抓住他,喊道:“将军,鸣金收兵了,咱们必须要回去了!” 一年来的训练中,他们知道战时不守军令的后果有多严重。 张玉被拉着跌跌撞撞退了几步,只能愤然地盯着城墙上的牛戡让郡兵有序退去。 这场攻城打到现在,天已经黑了下来,他们不能再继续了。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再这样打,这蠡县城中的梁人要活不下去了。 随着张玉带人退去,整个营地早就一片灯火通明。 晚间门营地四周的火堆都燃烧得特别旺盛,每一处都十分亮堂。倒不是因为现在秋季有些冷了,而是为了防止对方偷营,所以必须要足够亮。 夜。 张玉已经脱去铠甲。 他整个人早就被汗水跟血迹湿透,但也只是随意擦了擦脸,然后啃吃着手中的食物。 中帐中的气氛有些低沉,好半天邓羌才开口,“伤员安排的怎么样了?” “还活着轻伤的已经送去了白天搭建好的伤兵营,重伤的在重伤营,随军大夫正在治疗。”骞珏慢慢道。 一年来练兵,昀哥儿自然也知道大夫的重要性。 所以专门高价聘请过汉阳郡的大夫,给了他们‘公务员’的身份做随军大夫,还详细跟张玉这些人培训过设置伤兵营的重要性。因此这次来,随军大夫是足够的,而且药材跟包裹伤口的绢帛都带了不少。 另外昀哥儿也强调过,一定不能把伤兵跟正常士兵混居,不然伤兵的一些情绪会影响正常士兵。再说,伤病需要一个更干净一点的环境疗伤,也是为了尽可能防止感染。 张玉点了点头,当他快速吃完了自己手中的食物之后,才烦躁地搓了下自己的脸,“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不行!那些羌人拿梁人威胁我们,强攻不行佯攻也不行,总得想个办法。” 骞珏一时也有些头疼。 而在张玉几人愤怒头疼的时候,蠡县中也是一片胆战心惊。 实在是今天梁人差点就攻上来了,要不是那会儿牛戡亲自守了一处薄弱点,后面更是押送大量梁人当活靶,可能蠡县这会儿已经失守了。 白草羌酋长牵奉坐立不安的走来走去,好一会儿看到有人来才立刻道:“怎么样,统计出来了吗,我白草羌的勇士死了多少?” 白草羌族人立即道:“酋长,我们死了一百二十人,重伤十人,轻伤八十九人。” 牵奉沉着脸,“黑水羌死了多人?” “黑水羌死了二十几个,重伤五个,轻伤十几个。” 听了这话,牵奉脸更黑了。 其实今天白天他就看出来了,牛戡让羌人勇士上城墙,他们白草羌的族人都是安排在最危险的地方,而他黑水羌的人则躲在后面。 当时他不满意这样的安排,还去找过头人。结果拔出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问他是要造反吗? 牵奉冷汗一下就下来了,只能说是他一时糊涂了,白草羌认黑水羌做头人,自然听从头人的吩咐。 可回去之后,牵奉就直接暴怒。 “酋长,刚才牛戡还来找我,说是今晚城墙需要抢修,还让咱们部族的人过去。” 牵奉本来怒气就一直忍者,这回彻底忍不了了,怒道:“熊子无耻,若再听从他的命令,我白草羌就要从部族除名了。” 100 蠡县的暗潮涌动 少年天子剑 牵奉刚要跟心腹商量怎么从这场战争中脱离出来, 至少不能再让白草羌继续死人了。谁知道还没说几句,就听到族人来禀告说珂兰羌的酋长来拜访他。 “他来找我干什么?”牵奉有些不解。 他们这些羌部落虽然共同遵从黑水羌为头人,可彼此之间并没什么情谊在。相反, 如果一方弱小他们还不介意吞并掉对方, 这也是为什么牵奉不敢再打下去的缘故。 不过对方来都来了,又是在这个节骨眼, 肯定是得见的。所以牵奉让自己心腹先躲在旁边, 然后让族人去把马兰带过来。 马兰也有意思, 竟然是单独来找他。 “你来干什么?”牵奉也不客气。 马兰环视了一圈, 牵奉这儿灯火通明, 看来也是睡不着啊。而且地上竟然还有茶渍, 再仔细看更有一些碎的陶瓷, 恐怕刚才是气得砸过茶碗了。 这样马兰心中就有数了。 酝酿了下,马兰开口道:“这么久了,你族中人应该来向你禀告过了吧, 你们白草羌死了不少人吧。” 牵奉知道马兰不会无聊到特意来嘲讽他一句,况且据他所知,珂兰羌也死了不少人。 看牵奉不发一言盯着自己,马兰也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压低声音道:“想来你也看出来了, 蠡县城外的这支凉州兵跟以往的不同, 他们是一支精兵。而且他们攻城器械、粮草等物资更是十足,给他们时间, 拿下蠡县是必然的事。 蠡县要是真的失守了,休屠肯定会带着族人逃回部族。可是现在你也看到了,他都是用我们部族的人去跟梁国人打仗,我们这些人本来就不擅长守城, 在这里坚持得越久,死的人就越多。 我们的部族在不断变得弱小,可他的部族没什么损失。这样想来,不管是梁国人赢了还是输了,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反而都要面临被黑水羌吞并的风险。” 是这个道理,牵奉当然知道,不然刚才心腹禀告的时候不会这么暴怒。 “你想怎么做?” 马兰一笑,“很简单,走。” 这话和牵奉心意,他确实想要离开来着。这天水府平时最大的好处是黑水羌得着,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现在梁人打来了,拿他们当替死鬼,哪有这么好的事。 “怎么走?”牵奉开口,“事后休屠找我们算账怎么办?” 马兰也浮现一丝怒气,“休屠刚愎自用,对待自己的族人也十分残忍。我们这些同族跟随他,听从他的命令,可他除了对我们动辄怒骂吼叫之外,又给了我们什么好处了。我不会再跟随他,也不会在帮他打这一次的仗。 来这之前后鸰羌的酋长米巴已经找过我了,我们想走的人就趁着今晚,悄悄打开西门直接遁走回去部落。 若是休屠要来找我们算账,那么我们就奉米巴为头人,以此来对抗休屠。如果休屠过于强大,大不了我们就迁徙去其他地方居住。” 后鸰羌也是很大的羌人部落了,比起黑水羌也差不了多少。只是黑水羌有了休屠之后,确实有点蒸蒸日上的味道。特别是休屠掌握天水府之后,他手里就有盐了,后鸰羌这才也捏着鼻子叫一声头人。可实际上后鸰羌内心还是不服的,刚好现在来个了机会自然想要好好把握住。 “西门能开?” 因为外有梁人攻打,所以整个蠡县管制很严格。甚至在下午三点起,就不允许有人出门了,谁出门在大街上看到都是格杀勿论的。 蠡县的城门更是关闭,没有休屠的信物,不允许任何人开城门。 马兰道:“能,西门刚才被休屠交给了后鸰羌看守了,现在守城人员都是后鸰羌的人,开门没问题。” 西门那儿的城墙相对低矮一些,所以需要重点看守。因为如此,休屠才把西门交给了部族勇士多的部族。 “那还等什么。”牵奉立马就站起来,当下就把自己那位躲起来的心腹叫了出来,然后道:“马兰酋长,这次你的恩惠我记着,以后白草羌会还你这个人情。” 说完,他立即就让心腹通知下去,自己部族的人都抓紧收拾好东西,一会儿他们就走。 马兰也要告辞。 他不仅要去查看一下自己部族准备的怎么样,还得根据这几日的观察,去找那些已经跟休屠离心的部族,邀请他们一起离开。 走的人越多,要是休屠这次没被梁人杀死逃回草原,他们能联合起来一起抵抗休屠的人也就越多了。 休屠并不知道,今晚的蠡县暗潮涌动。 他今天也是十分不高兴,尤其是想到白天一度有人来禀告说梁国人攻上来了,休屠就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他才说完梁国人软弱不顶用,没想到对方直接打他脸了。 他也有点害怕,这才让人把城中的梁人抓去城墙当靶子,就是为了让攻城的梁人投鼠忌器。 看得出来,还是有点用处的。 最后梁国人虽然还是退兵了,可休屠心情依旧不好。于是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他踢死了两个仆从,这才气稍微消了一点。但也因为这么大的运动量,休屠气喘吁吁的感到疲倦,很快就在丫鬟的服侍下入睡了。 而在休屠入睡后,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从城中一栋已经空无一人的乡民房屋中走出。 现在街上到处都有士兵在巡逻,宵禁严格。 可这人走路不仅悄无声息,关键是他总会利用各种视线盲区进行躲避,一路有惊无险他摸到了一栋看着就富丽堂皇的房屋那儿。 这里四周灯火通明,防卫更加严格。最后趁着两队人马交接的空当,他还是小心翻进了屋子里。 等进了里面,这人就发现这屋子比外面看到的要大,最关键是里面的屋子布置一模一样,更是环绕错综复杂跟迷宫似的,没人带路或者不熟悉地形,根本找不到人在那儿。 这样一直翻找了两盏茶的工夫,这人终于在一间屋子前稍微一停,因为他听到了屋子里面的打呼声。 这人立即在口袋中摸了摸,而后拿出一点迷药悄悄送了进去,等药效散发得差不多了,他才小心推开门走进去。就着今晚的月色,进去的人很快看清了床上入睡的人,竟然是牛戡而不是休屠!? 这人先是浮现一丝犹豫之色,而后目光又坚定了起来。 杀不了休屠,杀了他的左膀右臂也好。 当下直接捂住牛戡的嘴巴,对着牛戡的脖子处就是干脆利落一刀。他下手极为有把握,这一刀下去就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101 今晚全是乌龙 少年天子剑 西门。 牵奉带着族人躲在附近的工事防御处, 借着这些掩体稍微遮掩浩浩荡荡一群人。幸好这附近的守城跟巡逻都是米巴的人,不然这么多人大晚上在宵禁的时候出门,再怎么样也要闹到休屠面前去。 但即使如此, 牵奉还是紧张的握紧了腰间佩戴的长刀, 甚至刀已经微微出鞘两寸。 “怎么回事,这城门怎么还不开?”牵奉压低声音问旁边的周严。 周严是左羌的酋长, 也是这次要跟他们一起离开的羌族之一。 为了能连夜跑路, 米巴早就让族人在巡逻的西门这边熄灭了一些篝火, 导致这会儿环境有些暗淡。 可周严目力极好, 虽然还隔了一些距离, 火光也暗淡, 他眯着眼却能看到米巴的人似乎被一些人给拦住了。 周严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但他还没跟牵奉说什么,就听到前方传来脚步声,是马兰过来了。 马兰一过来就急道:“不妙, 刚刚来了人,说是蠡县的各大城门休屠都临时派了人过来。我跟米巴酋长刚要开门,这些黑水羌的人就来问我们要干什么。 我跟米巴只能说是为了要去奇袭梁人的军队,暂时把他们唬住了,可这些人也不肯让我们开城门了, 说如果非要出去, 必须要得到休屠的首肯。” 略昏暗的光景下,牵奉面色上闪过一丝狠辣。 “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这些临时过来的巡逻人马不多,直接杀了开城门冲出去!” 马兰过来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事到临头,他们这些人都没了反悔的余地! 城门口, 黑水羌的巡逻队长也已经觉察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握着刀斧的手心开始微微出汗。 现在,他只希望去禀告头人的族人能快点回来。 刚才稍远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西门这边状况有些不对劲。先是篝火、火把就点燃得不多,而且看到米巴带着不少人在往城门口走去。 他感觉不对劲就立即做手势示意,让队伍中的一人趁着这功夫直接溜走去禀告休屠去了,而自己也下意识开口叫住了米巴。 谁知道情况比他预想得还要坏。 这队长沉默中,忽又听到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然看到了左羌、白草羌这些人。 “你们要干什么!?”这队长下意识一抬刀斧,而他身后二十来个黑水羌族人也是如临大敌,直接拿出武器跟前面的米巴对峙起来。 米巴一看事已至此,索性大怒道:“畜生误事!梁人刚安营扎寨就被我们激怒,还没休息好就展开了一场攻城战,现在他们营地之中必然因为白日疲惫而心生倦怠,此时就是最好的攻打时机! 我好不容易许以重诺说服了马兰等人助我,明日也好拿梁人将领的头颅进献给头人,叫你唧唧歪歪耽误了战时,你可知罪!?” 队长急道:“几位酋长,不是我为难你们,而是头人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准开城门,防止被梁人找到机会攻入城中,你们也不要让我为难。” “哼,头人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只要我们杀了梁将,头人根本不会怪罪我们今晚出去的罪责。 就算我们失败了,伤亡的也是我们自己的族人,你如此多嘴,是觉得我们这些人打不过梁人吗!?” 说到最后,米巴也是抽出长刀怒发冲冠到了极致。 他之后,牵奉等人接二连三抽出长刀,铿铿的长刀出鞘之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尤为心惊。 “开门!”米巴看了马兰一眼,喊道。 “你们!”那队长忍着害怕刚要拦,却听到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了过来,“队长队长,牛戡将军说让他们出去,他们夜袭是头人答应的。” 这喊声直接让米巴等人下意识扭过头,只觉得心都要跳到了胸口之外。 那个黑水羌的族人喘着气,手中握着一把金刀递了出去。 这人不敢耽误立即道:“我去禀告了头人,但头人睡下了,我便叫人带我去找了牛戡将军。” 他是不敢打扰头人睡觉,否则暴怒的头人很大可能会直接杀了他,可牛戡将军又稍微好一点。刚到牛戡将军那儿,他就听到牛戡将军屋子里面有动静,就立即行礼向牛戡将军回禀了西门发生的事。 隔了好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再之后里面快速扔出了一把金刀,又传来了一个压低声音的滚字。 他也不敢留了,牛戡将军似乎屋子里面有别人,他声音也不对劲,心想怕是打扰牛戡将军好事了。 怕一会儿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他也就直接抓着这金刀就跑了出来。然后一路跑,一路琢磨牛戡将军的意思。 那他给了金刀,又不说阻止米巴等人,应该是同意的意思。 说来牛戡将军也是休屠最信任的人,而且为了能更方便保护休屠,更是居住在休屠在蠡县的府邸之中。 不仅如此,这次梁人攻打天水府的消息传来后,黑水羌的兵权象征——金刀,这也是交给了牛戡,就是为了方便牛戡调兵遣将。 有金刀在此,那就是休屠的命令。 那队长顾不得多想,只徒然松了一大口气。其实真跟米巴起冲突,他们这点人肯定留不住命。 虽然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可现在有金刀为证,队长也不管了,立即道:“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几位酋长别介意,等几位酋长一会儿携梁人首级回县,我亲自为诸位提灯引路,烤羊敬酒。” 说完,就示意身后的人帮米巴去开城门。 牵奉有点搞不清楚事情的状况,但也知道肯定哪里惹出了乌龙事。可此刻也不必深究,能开城门离开就好。 吭哧——长刀放回刀鞘。 牵奉哼道:“下次机灵点,就算没有禀告过头人,可头人又怎么会为了这些小事责罚我们?何况,我们对头人忠心耿耿,本来就是为了能替头人守住蠡县。” “是是。” 终于,西门在一场有惊无险的‘闹剧’之中,厚重的门栓被好几个人联合抱着缓缓拿下,然后是大门,一点点在夜色中打开。随着大门打开,米巴等人的心也悬起到了极点,“走!” 当下米巴领头,带着人就往外走,牵奉等人立即跟了上去。 那队长赶紧把族人叫来,“真是牛戡将军给你的?” 族人万分肯定地点头,“确实是。” 这金刀珍贵无比,牛戡将军给了说明头人大约知道米巴等人奇袭这件事。这下,队长又有些后悔他刚刚的行为。虽然他是黑水羌的人,倒也不怕得罪这些酋长,可多少还是会有些顾忌。 索性他让人暂时不要把西门的门栓放回去,只是略略关上门,一会儿方便随时接应米巴等人,也能缓和一下关系。 这会儿,米巴等人是头也不回地遁入夜色中。 他们压根没想去偷袭梁人军营,自然是避开了梁人军营的方向往火光黯淡的地方走,大约走了几百米远,忽然有羌人呼喊了声。 “谁喊的!?”米巴刚要发怒,谁知道那羌人呼喊之后,在夜色下他们竟然发现足足有百来个梁人在夜色下跟他们对视。 这些俩人刚刚似乎是趴着的,隐隐约约极其灰暗的天色下,稍微能到这些俩人身上都沾满了泥土,手里拿着一些铁锹之类的工具。 这些梁人刚才应该都是趴着的,而且附近他们还挖了不少坑出来,刚刚叫喊的那个羌人就是掉进梁人挖的坑里面去了。 这会儿,现场先是沉默了几秒。 说真的,无论是梁人还是米巴他们都是迷茫的。 可也就几秒,梁人中立即有人吹响了携带的竹哨,也在同时,双方的士兵立即朝对方飞扑了过去,直接在原地展开了肉b战。 竹哨本来就是特意携带,就是为了防止夜间出事用作联系之用。哨音弱、强、长、短都有特定的意思。现在的竹哨之音急促又悠长,说明有危险,他们撞到了羌人的大队人马。 此刻,中帐中。 张玉等人也都睡了,忽然外头骚动起来。 比起张玉,邓羌更是和甲而眠。这会儿听到动静,他瞬间睁开眼,下意识就去拿放在床边的长枪跟长刀。 “出什么事了!?”掀开帐篷,邓羌就问外面的亲卫。 很快就有士兵急匆匆跑来说,“将军将军,咱们去西门挖地道的一支队伍跟羌人撞上了,看情况他们是从西门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要来偷袭军营。” 邓羌咯噔了一下,这么一来,岂不是要被羌人知道他们从西门那儿挖地道的事了?怎么就这么巧,哪里不好过来偷袭,偏偏从那边走! 可现在也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了,既然撞上了,那就把这支羌人部队全留下来吧。 邓羌立时将刀跨在腰间,而手中握紧长枪,“走!” 张玉这会儿没法身先士卒,被急匆匆赶来的骞珏拉住了。白天就想说了,主将身先士卒是能激发斗气,可要是主将有个好歹也会直接散了军心。 张玉不能再这么鲁莽了。 战鼓响起,邓羌一马当先带着人直奔西门。 “杀!”火光中,邓羌长枪挥舞直接跟那些羌人的队伍撞上。 从上空俯视,就像是两股洪流直接面对面对冲而上,而后鲜血、哀嚎与吼叫在夜色中响起。 西门之上,那位队长也看到了梁人的军营吵嚷了起来,又看到火把开始攒动起来,他就知道一定是米巴这些人已经跟梁人的队伍打上了。 当下,他更加让人准备好,不管输赢以便随时接应米巴等人。 102 蛟龙吞狼之势 少年天子剑 两伙人就这么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对冲上, 但很快邓羌就发现不对劲了。 本来带兵过来邓羌是带着警惕性的,毕竟对方出城袭营,说不定留有什么后手。可谁知小心兵锋短接之后, 对方竟然显得很慌乱, 几乎是边打边退,一点也没有白日守城之时的凶悍。 “校尉,我感觉有些不对劲。”殷亮是在冯胜升任之后被邓羌一手提拔起来的亲卫, 同时也是副手。这会儿他带着郡兵护住邓羌左翼,忍不住在打斗中开口。 今晚实在有些奇怪。 从白天来看,羌人显然是打算屯兵在蠡县, 然后跟他们打消耗战的, 怎么会突发奇想要来偷营? 就算来偷营, 这些羌人被发现之后怎么会这么慌张,看起来没有任何斗意,甚至直接在往后退。 “难道有埋伏?”邓羌也在嘀咕。 他也怀疑这是不是诱敌深入之策,可是那些羌人表现得真的不行。甚至他们还注意到这些羌人中有人大喊着什么,可惜邓羌不懂羌人语言, 没有张玉在,一时半会儿也听不懂。 随后他看到有些羌人朝着声音呼喊的方向聚拢过去, 再之后, 这部分羌人竟然直接放弃了战场就开始跑。他们跑的方向不是梁人大营, 也不是身后的蠡县,一副完全要离开这里的样子。 有一部分人跑了, 剩下一部分人被邓羌这些人死死拖在了战场之上,然后他就看到有羌人面露愤然之色,看表情似乎是在大声咒骂。 这些羌人根本无心应战,一路被杀得节节败退。大概也觉得这样不行, 羌人索性就往西门城门那儿跑。夜色下,邓羌手中的长枪浸润了太多鲜血有些打滑,他索性长枪一扔就开始了抽刀砍。 “校尉校尉...不行了,他们快跑到了城门那边了,很可能有埋伏!”殷亮一直牢牢跟随在邓羌身旁,见此忍不住吼道。 这会儿全是近身战,邓羌浑身早就被刀刀见血的战斗方式打得浑身是血,他随手擦了下眼睛往前看。 “城门开了?”邓羌竟然看到西门竟然被打开了,里面还有火把攒动,似乎是来接应这些羌人的。 这还管他什么埋伏啊。 “殷亮,城门开了!”邓羌只觉得一股血气冲上头,别管这些羌人是不是想要‘关门打狗’、‘诱敌深入’,只要控制了城门他们直接能打进去了。 邓羌死死盯着那开了一点的城门,他能感觉到胸口的心脏鼓噪着,肾上腺素大量的分泌让他整个人情绪亢奋到了极点。 “随我冲!咱们整营压上!” 有时候战机稍纵即逝,邓羌直接一马当先就往前冲。 战场也顾不得多说话,直接喊:“西城门已开,大家随我冲杀!” 张玉那边并不傻,邓羌那边一冲直接就看到战场不断挪移到城门之下,当时骞珏就发现了不对劲了。 “快快,马上让中坚营其他几营都压上,再让骑兵营做好准备,城门一开随时准备堵截逃兵!” 今晚状况不对,骞珏几乎是极快就反应过来,这不像是羌人诱敌深入的手段,他们没这个胆子。现在这情况看来,倒像是羌人内讧,只是机缘巧合跟他们挖地道的士兵撞上了。 大好的机会啊。 张玉也不犹豫,知道战场瞬息万变,不能耽误。 立即就让人击鼓进兵,早就集合完毕的孙夏、冯胜等人立刻带中坚营压了上去。而张玉也是直奔骑兵营,要是事成了他就做压阵之用,要是败了他的骑兵刚好扫尾以便拦截追击。 这功夫,邓羌已经杀到了西城门口。 “遭了遭了!” 一直守在城门附近的那个黑水羌族人这才发现了不对劲,他实在没想到米巴等人竟然会引来这么多梁人。 这会儿眼看梁人就要到城门下,他顿时也顾不得米巴等人,立即喊,“快快,关城门关城门!” 厚重的城门就要被缓缓关上,谁知道一路跑来的羌人率先挡在了城门之前,“让开,先让我们进去!” 眼看城门被推开,队长直接急了,挥刀就对一个不知道是哪族的羌人当头就批砍了下去。 羌人直接被他削掉半个脑袋,他四周的羌人被这滚烫的鲜血刺激,一下彻底疯了,竟然举起手中的武器朝队长砍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这种情况简直跟营啸有些类似,冲在城门口的羌人彻彻底底失去了理智,只要妨碍他们活命的就都在他们打杀的范围之内。 短短几息时间门,那队长就在恐惧中被人砍成了一摊烂泥。邓羌杀过来的时候,整个西城门竟然是大开的场景! 蠡县之中。 休屠正躺在一张大床之上呼呼大睡,而他身侧更是躺了三四个妙龄女子。原本安稳睡着,谁知道休屠呼吸声开始加重。 “啊!”休屠忽然坐了起来。 “头人怎么了?”身旁的一个女子也醒了过来,立即温柔地帮他擦拭头上的冷汗。 谁知道休屠目光泛红,竟然直接下床抽出放在桌上的长剑直接就刺进了这女子的胸口。床上其他女子尖叫起来,休屠觉得厌烦,索性一不做一不休,全被他一剑砍杀了。 杀完之后,休屠这才疲倦的坐在床上心有余悸的想起了刚刚做的梦。 梦中他见山涧有只巨大的黑熊在小憩,谁知道竟然从水中蹿出一条大蟒竟然死死绞住了黑熊。 黑熊挣扎无果,最终一点点死去。 休屠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又看了眼满床的死尸,刚想出门换个地方睡,谁知道大门却被人砰的一声打开。 “找死!?”休屠持剑而立,胸口衣服上都是那几个女子的鲜血,加上肥胖无比的身躯,看上去竟然有些状若疯魔的味道。 来的仆从本身就在害怕,再看休屠这会儿要杀了他的模样,立马一屁股坐在地上被吓晕了过去。 休屠索性自己持剑往外走,同时喊着牛戡,可喊了半天既没有其他仆从来,一向住在他不远处的牛戡也没动静。 刚觉得有点不对劲,谁知道原本安静的府邸一下炸开了锅。休屠听到外面传来了喊杀声,同时听到羌人叫喊着梁人杀进起来,快跑! 当下休屠须发怒张,“谁在夜间门喧哗,肆意传谣!” 他提剑一路走,却在推开门大门的刹那,只看到到处灯火通明的街上都在喊杀着。 因为入城之后街道狭小,不适合大规模作战,所以梁人都是几人为一个战斗小队,互相作为对方的左右翼做小股冲锋,轻而易举将毫无准备的羌人杀的到处逃窜。 “快,这里有大鱼!” 休屠看得胆战心惊之时,休屠猛的注意到有梁人看向了他。 比起邓羌不懂羌人语言,休屠反而对梁国话掌握的七七八八,毕竟在天水府待了七八年了。 所以他听懂了那些梁人的喊叫。 他们要杀他,觉得他是羌人的大官,要拿他做进身之阶啊!休屠总算从短暂心惊跟迷茫中回过神,他不想死。 “诸位,休屠在此,随我杀出去,待回到部族我定然不会亏待你们!”休屠收敛心神知道这会儿不是纠结梁人是怎么进城的问题,看来蠡县是保不住了。蠡县不保,那整个天水府也基本没救。 当务之急是汇聚羌人到他身边,然后带人杀出去。只要回到部族,他就还是黑水羌的熊子,以后还有重来的机会! 听到休屠的喊声,原本无措乱逃的一些羌人当下下意识朝他奔了过来。可这些梁人小队也不傻,他们训练的时候再三强调过,战场上切记个人斗勇。 能够三打一就不选一对三。 他们这些人喊着大鱼,却不断吹响脖子上挂着的竹哨。所以这会儿不止羌人向休屠靠拢,分散的郡兵也是朝这边跑了过来。 “射箭!” 休屠已经带着羌人开始跑了,有了头人作为主心骨,这些汇聚的羌人确实安心了一些,发挥出了异族的彪悍之色。 但今晚注定他们跑不了。 身后的郡兵也不上去搏杀,刚好现在他们的士兵分开了,不怕误伤,所以直接一轮箭雨送上。 在杀了一小部分羌兵之后,休屠跑的更快。可是他太胖了,虽然还有人驾着他,他还是气喘得厉害。 “马,给我马。” 慌乱中,不知道哪个羌兵真弄来了一匹,休屠就要上马。 谁知道他一翻身,着急加上肥胖,而且这几年他都在天水府享受奢靡,马技也生疏了,一下竟然没有上去! “趴下。”休屠慌得不行,直接拽着一个羌兵就要踩着人家的脊背上马。可羌兵才跪下,休屠大约还是惊慌,几下竟然没踩稳,一时之间门还是没上去。 也在这时,众人只听到——嘣 这是长弓开弓之音。 一支长箭在火光与吵嚷之中,噗的一声竟然精准无误的刺入了休屠粗壮的脖子之中! 本来休屠身边还是有羌兵在的,多少能为他挡去不少明枪暗箭。可这会儿休屠刚好在费力上马,竟然疏忽了这一点。 箭入脖颈,休屠只浑身一僵,然后捂着脖子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这样的动静吓到了那匹战马,战马顿时嘶鸣起来,猛然狠狠一脚踩在了休屠肚子上,然后鸣叫着跑开。 “哈哈哈,大鱼是我的。”弓箭营校尉曹维收箭而立,在火光中向着休屠迎面走来。 休屠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瞪着眼睛看向他身旁的羌兵一哄而散,看着梁人呼喊着袭杀了过来。 他一生杀了不少人,可事到临头,休屠竟然发现他是如此恐惧。 于是他祈求的看向那些梁人,以前看起来强悍且残忍的人,这一刻竟然变成的卑微又懦弱。 救救我,我可以做梁人的一条狗,什么都好,救救我...... 可他已经说不出话,一开口就是满口的鲜血从喉咙中涌出。 曹维在亲兵的护卫下走了过来,干脆利落拔出了自己的箭,他鄙夷的看向休屠,毫不犹豫又是一刀直接砍向对方的脖子,彻底结束了对方生命。 而后他拎着休屠的脑袋站起来大喊,“休屠已死,速速投降,降者可不杀!” 很快,休屠已死的声音传遍整个蠡县。 邓羌带着殷亮在蠡县别的地方扫荡,忽然听到郡兵一声声地传音过来,直接喘着气咧开一笑,“好啊,大鱼又被别人捞走了。” 而此刻冀县之中。 昀哥儿正在崔老头家里上课,最近郑老头有点忙四方学府的事,就让他在崔老头这边学几天。 崔老头有七个弟子的,所在在家旁边弄了个家学,在学府建好之前就先在家学之中学一学,学习毕竟不能耽误。 这会儿,昀哥儿扭头看来看去,整个‘教室’加上他就8个人,小班啊,老师一眼就能看到他在干嘛。 昀哥儿趴在桌子上,这几天忧心战事,晚上也睡不大好,所以有些犯困。 他迷迷糊糊犯困,旁边的崔老头七弟子之一康龄看了一眼老师又看了一眼昀哥儿,然后他发现老师讲课的声音都变轻了。 康龄心中不解。 老师对这李昀未免太过照顾,如果只是说寄人篱下不愿意太得罪李氏之人,可也不见老师对李复太过谦卑,怎么对这个小孩就这么关心。 要不是知道老师的为人,康龄都要怀疑李昀是老师的私生子。可说起来,老师当初对两个女儿的教导都十分严格,都不似对这李昀这般关照。 康龄沉思中,忽然看到老师将手中书一放,竟然一下往外走去。 “怎么了?”几个弟子好奇也张望,只是他们不敢乱动,昀哥儿反而精神了,噌噌往外走。 “崔公崔公,什么事?”昀哥儿一副想要吃瓜的模样。 崔定凝神望向冀县上方,只见那隐没于气运之中不显人前的幼蛟忽然极为活跃的游动起来,而后发出一阵阵是嘶吼声。 “什么事啊?”昀哥儿急死了,八卦之心点燃。 崔定却笑道:“好事,这是蛟龙吞狼之势,看来这次天水府要收回来了。” 103 天命真龙之象古今未有 少年天子剑 “嗯?”昀哥儿也抬头看。 凉州这儿快到深秋了, 这几天也就不见什么太阳,但这几天也没有阴阴沉沉之感。反而秋风习习,带着一股秋季的清爽。 昀哥儿其实挺喜欢这个季节, 刚好是加点衣服不冷不热的时候。 天气虽好,秋高气爽, 可这不代表他能透过这不错的天气看出崔定口中的蛟龙吞狼的情景啊。 崔定却不语。 当初刚被发配陇县,他是亲自见一县地脉如何气运勃发, 竟然直接分走了凉州地势一半的气运, 活生生借助李昀的真龙之运,从龙马运化为蛟龙运势。 说真的,这种情况崔定闻所未闻,之后他翻遍古书也不见有前人之例。自古真龙有之,可也得与自身境况相连。唯有在最终定鼎天下之时汇聚全州名望, 占据天下名分之后才能彻底化为真龙之运,真龙运又与国运结合,借助皇朝龙脉彻底镇压天下人主命格,使天下再无龙蛇四起之景象。 可这李复之子昀哥儿竟然十分奇特。 崔定自觉他不会看错, 那天分明是真龙之运隐匿于身。他这小小年纪, 当时地不过一县,兵不足一万, 名不出一州。 就算是有真龙运,夸张到极致也该是一些蛟龙、蟠龙、虬龙之景, 差一些便是龙马、走蛇、鱼化龙等气运。有此龙运,才有机会逐鹿天下,最终以待天时看谁能一朝腾飞,化为真正的真龙了。 想在想来,崔定都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有天生真龙之运之人, 这岂不是说不管梁朝此时此刻是否是王朝末期,只他诞生时就注定了皇朝高位之上的人要换一个? 这一年来,崔定是越想越想不通。可昀哥儿又天天在他眼前晃,崔定也不敢再看真龙之运。真龙运哪里是能随便看的,上次他也是不知底细才莽撞了,这还直接晕了。 若非他也是无心,更无意害李氏父子,否则此刻恐怕也是病榻缠身了。自古帝皇有老死、病死,甚至被人刺杀死,可又有谁有见过是哪个鬼神或者什么望气者用什么望气手段杀了皇帝的。龙气庇佑,这些手段自然不会生效。 那之后,崔定不仅不敢再看,也不敢说这事儿。李昀竟然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得天生真龙运,恐怕真正的气运早就延绵不绝。这样的人,自然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他要是提前泄露天机,崔定都怕气运反噬起来他不得好死。 也因为如此,崔定一直很老实地所在冀县教书。 对待昀哥儿关照他的同时,更是保持隐隐的恭敬之色。别人怎么看他也无所谓,反正这些人以后就知道了。 而此刻,崔定回神之后还是定定地看着今日格外爽朗的天空。 汉阳郡这两年来在李氏父子竭力治理下,现在已经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政通人和,盛世之景的前兆了。因而这一郡之地的气运十分勃发,寻常时候就能看见气运连绵,而蛟龙隐匿在其中的景象。 唯一可惜的是一郡之地的人望、地脉气还是不够,再有昀哥儿的气运借助,这蛟龙运也只能是蛟龙运。 平常这蛟龙不见其身,倒是今天忽然就从气运浓雾之中飞跃腾挪,更时不时仰头向着外族方向咆哮。 昀哥儿看不到,崔定却能模糊见远方的云层层层叠叠,连绵之间可见一丝丝金黄色掺杂其中。 “咦,怎么有点火烧云感觉?”昀哥儿看崔定久久不答也不管他,但是看着看着,怎么老远处的云层有些变成金红色了。 倒是蛮好看的。 崔定看到的却不是云,而是云层翻滚之中,其上凝聚一头气运白色巨狼,这巨狼身两侧更是有隐约鼓包,这是气运不到,若是人望、气运充足,就能化为天狼之运。一旦运成天狼,造成天狼噬月之象,怕是梁人就要遭难了。 此刻蛟龙之运在汉阳郡上方不断盘旋,目光却不时看向巨狼。 巨狼也在云层之中咆哮。 今日的蛟龙之运却格外活跃,随着白狼咆哮,才刚刚凝聚运势的蛟龙之运瞬间暴怒。 崔定眼中,那蛟龙忽然直冲巨狼所在,二者之运立刻混搅成一团。 “天要下雨了?”这许久功夫,崔定的几个弟子也忍不住悄悄走了出来。谁知道他们一出来就发现远处有厚厚的云层翻滚在一起,天都黑了几度,像是要下一场暴雨似的。 可一切说快也快,蛟龙怒吼中狠狠咬住巨狼身侧一鼓包。巨狼有心反抗,可突然之间凝聚于它的庞大气运猛然动荡起来。 很快,一大部分的气运从巨狼之中脱离而出,化为一股股如云之运转而汇入汉阳郡运势之中。 巨狼一下萎靡下去。 蛟龙咆哮一声,直接一口吞下化为运势的鼓包,还要再吞咬,那巨狼哀嚎猛然奔走。蛟龙有心在追,可它是汉阳郡一地运势,也无法真正脱离汉阳郡地脉。不过趁此机会夺下对方一小半运势,运势化作的蛟龙看上去鳞片更加真实,腹部之下微微突起两个鼓包,看来是蛟龙生爪的迹象。 吃饱喝足的蛟龙之运又吼叫了几声,这才兴奋地回到汉阳郡气运之中隐匿不见了踪影。 天空很快再次晴朗,甚至有些万里无云。 “怎么又不下了?”阮伶惊奇开口。 这阮伶跟康龄一样,也是崔定的七位弟子之一。 刚刚明明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可一盏茶的工夫不到,竟然乌云皆散,看着没任何动静了。 崔定眼睛有些酸胀,低头闭了闭眼之后才肃然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此乃君子处世之道。你等见我有异而不静心,看来还是没有沉浸在学问之中,心性亦不够稳定。” 几个弟子顿时羞愧,一个个低下头同声道:“老师教训的是。”随后立即跑回去读起了书。 昀哥儿也有些尴尬地左右看了看,其实说起来刚才最先咋咋呼呼的就是他。 不过崔老头是对着他七个弟子说的,可能因为他也不是崔老头的弟子,所以崔老头也不管他。 就跟他跟翊哥儿跟着郑左生学,很多事郑左生也是就揪着他了。翊哥儿实在学不进的东西,郑老头摇摇头也就随他去。 包涵的期望不同,严格程度也就不同。 几个弟子进去了,崔定面色温和了一些,“主公,我刚才所说蛟龙吞狼之势说的便是一地气运变化之事,不过此事也说不清。” 崔定知道昀哥儿是不大信这些的,所以也不深入讲解。 其实有时候不信也好,就算天有注定,可他们圣贤书读得多了,很多时候更愿意相信人定胜天。运势一道,本来也不会一成不变。运依人而生,人因运而变,但归根结底不到最后结局,谁又能真正盖棺定论呢。 “主公,张玉将军等人出征大吉,天水府五县已经恐怕已在郡兵掌握之中了,恭喜主公又得几地,也恭喜主公重新夺回了属于梁国的土地。” 说到最后,崔定语气也有些感叹。 梁国失去的领土,却不是梁国亲自夺回,这何尝不是一种梁国衰败至极的征兆呢。 这么肯定? 神神叨叨得这么厉害? 昀哥儿奇怪地看了崔定一眼,笑道:“好啊,崔公说的是真的话,回头我就请崔公您吃牢丸。 您不知道,陇县的那家牢丸铺子现在还分铺,现在开到冀县来了。咱们现场去吃,比我打包拎着去您那儿好吃多了。” 崔定乐道:“那就劳烦主公破费了。” 康龄看着昀哥儿跟自己老师说说笑笑地进来,还商量着什么时候吃牢丸的事,那股子昀哥儿是不是老师私生子的荒唐想法又冒出来了。 实在是老师对昀哥儿太随和了,甚至好几次昀哥儿来跟着学,他睡迟到学堂这儿晚了老师也不生气,还会问他吃没吃早饭。 没吃,老师还会叫师娘做些东西给他吃。于是有几次读书的时候,昀哥儿是边吃边翻着书。 这要是他们...康龄都不敢想老师会生多大的气。 总之...昀哥儿是聪明一些,可老师的名气如此之大,以前见过的天才神童不知凡几,不至于会这么迁就他啊。 这小孩有什么特别吗? 康龄暗中打量昀哥儿,实在看不出什么,大概就是很讨喜的缘故吗? 昀哥儿也发现了康龄的打量,一个扭头跟康龄猝不及防对视上。这把康龄尴尬得,赶紧回身认真读书去了。 昀哥儿兴致勃勃地看了下崔老头的这几个弟子,他们这七个人中有五个家境都不怎么好,属于寒门了。 当然这些所谓寒门跟真正的乡人农门还是有差别,只是家中钱财不多,和祖上显赫过,多少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否则他们怎么能去崔定那儿读书,虽然原先只是门生的身份。 另外二人倒是出身不俗,家中钱财不缺。崔定跟老妻一路发配过来的打点,主要是这两个当时还是门生身份的弟子出的。 这七个人能力还行,昀哥儿想着他们年纪也不小了。差不多就去给他干活吧,现在的底层官员是真缺。 乱七八糟想着拐人的想法,也因为崔定说天水府已收回的话,昀哥儿心情特别期盼地等了两天。 一直到第天的早晨,一匹快马疾驰入城,马背之上的郡兵手持红旗一路高喊,“捷报捷报,天水府大胜,捷报捷报......” 叫喊之声从冀县城门一路到县衙。 随后整个冀县都热闹了起来,赢了,赢了啊!天水府被外族夺去八/九年的时间,终于被拿回来了。 一时之间,那些酒楼之中传来一阵阵喧闹之声。 有人大喊当浮一大白,有人则是喊郡守什么时候再次招兵,只恨这次不是自己收复疆土! 昀哥儿听到大胜消息的时候就在县衙,当时他跟李复都是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的。 李复更是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一把就抓住那个报喜的郡兵,“五县全收回来了?” 郡兵虽然累得不行,但还是激动道:“是,大人。将军们让我来报喜,另外还让我送来了一封信,大人请过目。” 昀哥儿也去看。 这是骞珏写的,大致写了下这次攻打下天水府的经过。 说真的,这速度快的昀哥儿跟李复都没想到。他们本来想在过年前打下来就不错了,谁知道出兵一个月左右,竟然直接收回了天水府。 这说出去,昀哥儿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但骞珏是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打仗虽然赢了,战后的事也不少。 比如这次有不少羌人俘虏,这些俘虏也在运送的路上了,得昀哥儿做好安排的准备。 除此之外就是天水府之前被异族统治了五年,加上又是汉阳郡以后重要的产盐地,所以这五县的状况比汉阳郡其他几县更复杂,所以得尽快派遣合适的官员前去梳理安排。还有这次郡兵战死不少人,各种战后抚恤、安排都得安排上。 又得忙起来了。 但这次忙昀哥儿动力十足。 可谁也没想到,昀哥儿跟李复在为天水府五县安排后续事宜之时,又有一个重磅消息传来了。 天下文人领袖,一力主张变革,完全放弃了身前身后名,只为了延续梁朝气运的李拱,他在之前下狱后,虽然如崔定这些同党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清算,可他李拱自己却一直在牢狱之中没有定论。 差不多隔了两年的时间,到底还是不能幸免。而且是菜市腰斩,不留全尸,死状极其惨烈。 104 磐石韧竹运势彻底崩散 少年天子剑…… 中枢。 徐子平隔街而立, 亲眼看着在李拱死后不到半月,他的家眷也在今日被查抄。而此刻的李府之中,李拱的灵柩还停在中堂没有下葬。 满府哭号之中, 徐子平长长一叹。 李拱家学渊源,自小就有神童之称。他二十岁入朝,一直到后来的文人领袖,满朝文武皆其党羽, 这条路他走了三十二年。 他这一生选的路,不是著书立说,以思想为源成就圣人之道。也不是自明心性,隐匿藏于山水之间独自逍遥。 他选的路是他的理想,是一条学以致用千难万难的路。 从他把持朝政却又从没有想过造反的那一刻起, 徐子平想他就应该知道了自己在未来的结局, 只是这一天谁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许久,一直等李府被查抄干净, 李拱的棺椁更是被随意抬出家门, 徐子平才不忍再看,急匆匆离去。 夜。 太史局之中,徐子平一人独坐在桌台之上, 上方是一枚太史官印。手捧官印,徐子平凝目向着洛京的上空望去。 众人眼中是漆黑是夜色, 可在徐子平目光之中, 黑夜上空确实弥漫着一层层的祥云, 祥云延绵, 几乎覆盖了整个洛京。不仅如此,天下浩瀚十五洲,更有不间断的人望运与地脉龙气向着洛京汇聚而来。 这就是一国中枢所在的特殊性。 徐子平的主要职责就是负责梳理皇朝气运, 对这些早就习以为常。因而他只看了一会儿就望向了不远处。 在皇朝运前方,那里有运化磐石上生韧竹之景。可惜李拱死后,这磐石就一日日地出现裂痕,韧竹也不复往日枝繁叶茂。 徐子平这些天每日查看梁国运势,就是为了确保磐石韧竹无事,否则真是事不可为了。 见今日无事,徐子平刚打算放下官印。 可谁知道事有凑巧,只他低头的刹那,徐子平只觉得耳边传来一声轰鸣之音。他心口一跳,吓得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随后在他惊恐的目光中,那坚持了半月之久的磐石之运轰然而散,其上韧竹更是瞬间消失无踪。 几乎是同时的连锁反应,在磐石之运消散的瞬间,天下十五洲的人望运一下如同烈火烹油一样翻滚起来,而后就像是不可控的滚滚洪水向着整个王朝之运奔涌而来。 若是王朝盛世,这自然是好事。 可问题是几年之前出现二日凌空,当时的皇朝龙运为了不让紫薇帝星隐没,与紫薇帝星拖拽之间龙皇朝龙运反而受损。 龙运出现变故后,下意识就抽取天下十五州的运势补充。谁知道这些年各地竟然混乱了到了这种地步,一时不查之下,大量人死气、怨气、颓废之气都随着气运一起而来...... 皇朝龙运不仅没有恢复,还被这些衰败气运连累萎靡。之后幸好是李拱入朝,一力主张变革。以自身之运凝磐石韧竹运,不仅挡下了天下十五洲的萎靡之运,更能让龙运缓慢抽取十五州的人望运势,从而慢慢恢复自身,更是庇护了寇德太后的凌厉凤钗之运,皇朝龙运有喘息的空间。 可今日彻底散运,原本就被压制的天下十五州运势再无阻挡,自然携带滚滚红尘颓废之气倾覆而来。 因而刹那,原本就有些萎靡的皇朝龙湖立时在祥云之中哀嚎起来。最让徐子平胆战心惊的是那凤钗之运摇晃之间,竟然直插龙运之尾,将皇朝龙运死死钉在了原地。 不能腾云驾雾那就是地龙,与皇朝真龙没有可比性。如果说几年前的梁国的乱世之初,说不定还有力挽狂澜之机,现在可以说是真的完蛋了。 徐子平能看到那赤龙一阵阵哀嚎,可除此之外,它毫无办法。一直到许久之后天色将明,赤龙这才认命地趴在了祥云之中,任由凤钗钉尾,十五州混了无数颓废之气的运势倒灌而来。 “太史?” 有早些来太史局点卯的副官看到徐子平定定地站着,心里还吓了一跳。 “太史?” ——砰 官印落地,徐子平下意识站不稳往后一退。 副官周先春赶紧要去扶他,可还是没扶住。徐子平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都在抖,“我没事,我没事。” 周先春还是心有余悸,“太史,你是不是昨晚没回去?我先扶您起来。” 徐子平好半天才慢慢站起来,而后道:“眠之,你去问问,昨日李大人一家下狱之后怎么样了。” 其实他们太史局是比较清闲的官员,一般朝堂上的事也跟他们无关。这种谁下狱谁升官,都跟他们埃不着边。 周先春愣了下后才点头应了声,然后就急匆匆离开了。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没注意到徐子平面若惨败的神色,而是擦着额头上的汗急道:“太史太史,我托人打听了。昨夜连夜审讯了李拱家人,其妻子狱中以死明志,撞死了。李拱长子为证其父清白,亦是自刎而死。目前只余下次子、幼子还在牢狱之中,据说太后今日临朝听政,朝堂诸公还在商量怎么处置。” 徐子平长长一叹。 “眠之,洛京不可久待,我死后你就辞官回乡吧。我昨日夜观星象,西北方向似有祥气汇聚。若天下纷乱,你就往西北走,那儿怕是出了什么治世能臣,你也能得一隅之地的安稳。” 周先春是知道徐子平本事的,听到他这么说立刻脸色大变。 “太史......” 可徐子平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反而挥挥手让周先春今日不用当值,他留下就可以了。 等周先春饱含忧心地离开,徐子平就摊开一张白纸。 他想写点什么,就像是李拱腰斩之时仰天大喊:“欲尽破世人悠悠之习,而措天下于至,可惜我之所愿皆不克终。天意如此,徒呼奈何,徒呼奈何!” 可他到底不是李拱,思索半天,只在笔尖上落下一滴墨水于白纸上,最终却没有落笔。 此刻在虚无之地中。 因为昨晚气运之变故,朱氏梁国城中也是迎来了惊天动地的变故。 这些年来,梁国的皇朝气运一直有所萎靡,只是之前是在慢慢地走下坡路。就跟温水煮青蛙似的,一时半会儿表现得也不明显。 可几年前那一场死煞之气的灌入可不同,当时就引发了梁城之中几位皇帝的暴怒。虚无之地也不分日夜,所以原本几位皇帝只是安坐于高位龙椅之上,可也就在这时,朱渊忽然眼睛一睁。 “你个仙人铲铲!” 朱渊这一吼,其他几个皇帝吓得一个激灵。这都把朱渊老家话都给逼出来了,每次他用老家话开始骂人,就是事情很严重的时候。 果然还不等这几个皇帝开口,阳世间是一点反应都不给他们,之前明明已经止住的死颓之气重新倒灌进来。 这就算了,梁城之上的气运竟然翻滚着分出去了一部分,这一部分竟然独自凝成一支华丽凤钗独悬于真龙之旁。 这凤钗就如同一把利刃,这皇朝真龙如芒在背,加上此刻混杂气运倒灌更是性情暴躁,于是在气运之中飞腾发出一阵阵的咆哮之音。 “仙人铲铲,竟然出了牝鸡司晨的事儿!”朱渊也是跟着咆哮,索性手一挥,真龙之运在他控制之下猛的张牙舞爪冲向凤钗。 只见这真龙运一手掌拍下,那凤钗立刻破碎重新化为梁国气运。可问题是这气运没有重新融入真龙之中,反而还是在原地翻滚,又在一点点凝聚成凤钗之运。 朱渊懊恼至极。 可几次之后,还是如此。 “太/祖,恐怕是木已成舟,凤钗之主势力已成,你我无力回天了。”朱渊的大儿子,也是梁国第二位皇帝朱镇无奈道。 朱渊猛然看向朱祚。 他是现在阳世小皇帝朱权的父亲,要不是他识人不清,怎么会留下这样的局面。 朱祚落座在最后面,心里一害怕下意识嘀咕,“我在时,寇德温婉贤淑......”话一说出口,朱祚就看到朱渊目光凛冽的死盯着他,下一秒在对方挥手之间气运之龙俯冲下来,他直接被狠狠一尾巴甩飞出去。 死不了,但灵性逸散不少,这让他脑袋顿顿地疼。 在阳世他可是皇帝,也没吃过什么苦,骤然受此重伤,朱祚一下都有些站不起来,人都是晃的。 朱荣有些忧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他活着的时候喜欢修道,虽然没修成个什么神仙,可浑身带着一股隐士的味道。落在皇帝中间,他看着也是突出的。 当然他死下来的时候也被朱渊狠狠揍了一顿。 朱荣也有点怕,虽然关爱自己的儿子,但想要太/祖那毫不留情的铁拳,他还是闭嘴吧。 “怎么会这样!你们说说看!几年前出现变故之后,朕耗费了多少气运沟通阳世,叫他们注意天下龙蛇四起景象,提前诛杀。又叮嘱皇帝励精图治,结果你们现在看看,看看啊!” “瓜娃子!” “不孝子!” 朱渊简直暴走。 这些年始终托梦,耳提面命。尤其之前李氏周朝运势勃发之后,更是让阳世皇朝提前去灭李氏满门。 可事到如今,他没等来李氏的气运骤跌,反而是自己这边气运萎靡到了如今这个程度! 一群猪一群猪啊!那群瓜娃子到底在干什么!? 朱渊暴走殴打朱祚的时候,李氏周城之中李鸿武也早就睁开了眼。 这两年来他们心情可是不错,气运在那次勃发之后就一直很稳定,同时万民生祭之景更是每年过年都有。那万民颂音,都能迎来气机长河的变化,所以年年他们李氏周城出风头。 李鸿武现在的心情可是相当不错。 “怎么回事?”这会儿李鸿武问得悠悠哒哒,又不是他们李氏出事,别人出事他都能看热闹。 其他几个皇帝也是笑呵呵的,索性众人化为一道长虹出去看看,然后就发现了梁城的变化。 实在太明显了。 那气运之龙时不时哀嚎一声,可从阳世灌入的混杂气运根本不停歇。 李鸿武当时就笑道:“这梁国现在这样的动静,恐怕是梁国‘磐石’死了。李氏又刚好在此时起事,果然是气运在我啊。” 其他几个李氏皇帝也是乐呵,现在看来他们李氏简直形势一片大好。之前想着马上要起事一事,多少有些担忧。 现在梁国一下衰败,谁又不是说李氏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呢。反正在场几个皇帝都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通,直接在朱渊暴怒中大笑离去,这把朱渊激得愈发恼怒。 105 紫薇星落于西北 少年天子剑 徐子平不知道虚无之地的事, 他只是独坐在太史局之中,一直到了午时。 这里一直人少,这会儿朝堂诸公还在吵嚷着李拱家眷的后续处理,太后更忙着将自己垂帘听政的名分确定下来, 谁又会关注一个小小的太史呢。 徐子平慢悠悠出了门, 他在洛京街上逛了逛。十多年前他因为一本《易居算命》被带到这里,不知不觉竟然见证了三代帝皇。 洛京还是那么繁华, 外面再乱, 只要战火不烧到城外, 这里看着就跟盛世似的。不过再仔细看看, 徐子平也发现因为京兆尹把不断逃难涌入到洛京的难民都赶了出去,所以这里才看似人人安居, 不见困苦。 这里只需要鲜花着锦似的繁华, 这里也是一个王朝盛世最后的余晖。 徐子平啃吃了一个蒸饼, 然后就回了太史局。 他一直觉得当初是因为皇权压迫,他才不得不终结自己华山隐居的生活,他想他总要有一天是要辞官回去的。 没想到, 他竟然会选择现在这样一条路。 徐子平想了想, 一个王朝再落魄萎靡,确实也该有人为了它殉道的。就像是李拱说的, 苟利社樱, 死生以之。 沉稳了心神,徐子平目光渐渐凝重起来。 今日,他要借助梁国之运看一看,紫薇帝星究竟隐匿在了何方。紫薇帝星所在之地,必然是真龙盘桓之处。就算找不到真龙,可若是能大致确定方位也是好的。 如果梁国真的能趁其弱小而扼杀于气运未曾勃发之时, 就算梁国还是要亡国,但至少也能再延续几年国运。 事不宜迟。 徐子平直接利用官印,以非朱氏血脉之身强行调动了洛京上空的浓烈气运。刹那,整个王朝诸多之运开始汇聚其身。而那被钉死不能动弹的真龙之运大概也知道徐子平这么做是为了何事,当即垂下头颅,朝太史局所在地方吐出一大口真龙之气。 “多谢了。”徐子平抬头往上一看。 而此刻,放置在祭火之上的文甲刚好发出咔嚓一声爆裂之音。徐子平立即起身去拿文甲,可在文甲入手瞬间,徐子平只觉得喉咙有些腥甜。 徐子平闭着嘴压抑住了胸腔中一口要逸散的气,只是跌跌撞撞回到案桌上。之前那张滴了墨水的白纸还摊开着,徐子平直接提笔而写。 周先春是在第二天早起来点卯的时候发现徐子平死在案桌之前的。 他一身的官服有些脏乱,应该是两三天没换洗过了。他就这么盘腿坐在案桌之前,上方是整理好一封奏疏、一本《易居算命》,还有就是一副龟裂的文甲。 “太史!?”周先春一下就瘫软在地,而后才红了眼眶。 徐子平死的事自然要上报,可惜现在朝堂又升起了新的权力之争。之前因为有李拱在,朝堂中人跟寇德太后的政治敌人是相同的,双方自然‘合作愉快’。可现在朝堂诸公想做下一个权倾朝野的‘李拱’,寇德太后则想要他们承认小皇帝不需要辅政大臣,只需要她这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就可以了。 在太后看来,不就是在龙椅之后加一张椅子么。 但朝堂诸公不允许。 于是双方又开始扯皮、斗争,谁也没关注徐子平的事。只是来了一道旨意,意思性地宽慰了一下,然后就表示那就让他家里人把他带回去下葬吧,太史局太史不日会派新的人过来上任的。 徐子平没有家人,周先春悲伤中处理了徐子平的身后事。而后他又以徐子平的名义,将他最后写给皇帝朱权的奏章呈现了上去。 里面写了什么周先春没看,他是个平庸的人,也不想卷到是非之中。最终他只是依照徐子平的嘱咐提出了辞职,他辞职的事也是很顺利,说白了压根没人关注他。 于是在一个星期后,周先春带着家眷落寞地离开了洛京。 而那封奏折,最终被送到了朱权手中。那一日天气不算好,外面阴沉沉的,似乎在下雨,连带也影响了朱权的心情。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年岁渐长,朱权的脾气也愈发暴躁。 之前他还小,做个李拱的人形印章就算了。可现在他也晓事了,知道的他是皇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傀儡。 就因为这样,朱权奈何不了寇德太后跟朝堂,自我消化不了就会愈发恼怒发脾气。 今天也一样。 宫人将几封奏折递上来的时候,他就冷笑道:“重要的奏折太后跟朝堂诸公会给我吗?不过是挑一些无关紧要的给我,让他们面子上好看而已。” 朱权一恼怒,手下意识挥舞了下。 砰的一声,手旁边的茶杯被他碰倒,茶渍倾倒,那几本奏折直接兜头浇了上去。 宫人吓得不行,赶紧拿起奏折查看。最上面几本不动还好,一动茶渍全渗进去了。墨渍化开,里面的内容好几段直接糊了。 宫人都要哭了。 朱权不在意,“反正是不重要的东西。” 之前他也看过一些送到他这边的奏折,要么是批好的,只是给他看看,说是让他学习学习,但也不给他批复的权力。有些就是官员上来拍马屁,整个奏折下来就是问他您好吗?吃得好吗? 这几个奏折一看倒是没批复过,那就都是一些无用的奏折。今天他也起了逆反心,直接让宫人端来一个火盆。 “皇上?” 朱权嗤笑了声,将这些沾染了茶渍的奏折全扔了进去。 火焰慢慢吞噬奏折,其中一本在火光中一点点被吞噬,偶尔可见‘紫薇...落于西北......查之,杀之...臣徐子平...拜上’字样,可最终这些谁也没有注意到,只是简简单单在火光中化为了灰烬。 ...... 冀县。 昀哥儿听到消息的时候都没来得及管天水府的事,而是先去找了崔老头跟郑老头。 要知道他俩原先可是很推崇李拱的,特别是郑左生还经常开玩笑说你们这几个李姓虽然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既然姓李,说不定八百年前是一家。你们这姓氏旺啊,这一代出你们李姓这么多人才。 李拱死的消息传开了也瞒不住,昀哥儿看到俩老头的时候,他们都心情低落得不行。 崔定更是让七个弟子回去了,说是休假三天,他没心情教学。 “唉。”郑左生叹气,“我当初被贬谪之时还跟他李叔白说过,让他不要冒进。天下积重已久,哪里是一朝一夕的事啊。” 崔定却红了眼眶。 比起郑左生,他是真正地认同李拱的,不然不会因为李拱的事直接被发配了。如果没有七个弟子,他跟他老妻的死法比腰斩也体面不到哪里去。 昀哥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直陪着他们。一直等到了晚上,俩老头也没吃什么东西,情绪还是蔫蔫得很。 “你们啊。” 昀哥儿拍了拍俩互相宽慰的老头手臂,认真道:“依李公之聪慧,他会预算不到自己会面临的后果吗。只是李公仍然想走自己的路,走这条虽千万人吾独往矣的路。 今日他虽然是以谋逆把持朝纲的罪责问罪而死,可历史是公正公平的,千百年后,后人一定会对他有一个客观的评价。” “郑老头,送李公一程。” “他所愿是政通人和,百姓安乐,这个愿望会实现的。实现之时,李氏会为他平反的。” 郑老头诧异看了昀哥儿一眼。 为前朝之人平反吗?就跟当初的范旭先祖范梁一样,可在后南时期,皇帝都给他挖坟扬灰,还把原来的美谥给废除,重新定了一个恶谥给他。后来是周朝的开国皇帝李鸿武立国之后,重新还给了范梁名声。 崔定倒是目光透露几分激动,“主公恩德,我代叔白感谢。” 郑老头也不说话,心里无奈闪过一个念头,虽然昀哥儿在汉阳郡发展不错,他现在也在竭力教导昀哥儿。 可实际天下争龙何其之难。 昀哥儿真能定鼎天下的事,反正郑左生做梦都没想过。不是天子,不能口出成宪,还谈什么拨乱反正呢。 不过算了,有个念想也好。 尤其昀哥儿说的那句话,千万人吾独往矣,真是将李叔白一身的气节都说出来了。没想到在这边境一郡之地中,李舒白竟然还能收获一个如此懂他的小友。 此路不孤,当浮一大白。 郑左生走出门外,将特意准备的一杯酒水洒在地上。 “叔白,一路走好。” 昀哥儿看崔老头跟郑老头重新恢复了精神,这才满意地笑笑,颠颠带着姜叔一群人回去睡觉了。 这么晚不回去,他娘亲要担心了。 一夜好眠之后,冀县这儿又陆续来了几波报大战胜利捷报的郡兵。一般传消息的人就不会只让一个人来,因为会遇到那种路上出事消息送不到这种状况,所以这种军事比较重要的消息,都会隔一段时间派出一个,就是为了保证消息一定传达以及消息的准确性。 昀哥儿把这些捷报递给李复,然后就买了一些礼物打算去啃难啃的骨头了。 昀哥儿回想着于溢、戚和、方儒跟姚煨这些跟崔定一起发配过来的中枢大臣,这些人看着倒是老实,也知道在别人地盘是龙也该盘着,可关键是这些人只想吃白饭,他们不给干活啊。 这些人人精似的,看看目前汉阳郡的施政手段,他们就知道李氏父子不是安分的人。他们一路虽然也被磨了不少心气,可想到要跟造反扯上关系,他们多少有点不愿意。 之前昀哥儿还随他们,问题是这次真没人了啊。天水府那边能调派过去的县令真的不多了,昀哥儿必须要这些人给他帮忙一下。 106 我带了刀,能掀桌子 少年天子剑…… 昀哥儿先去拜访的是于溢, 这老头是跟崔定关系最好的,昀哥儿去找崔定十次里面有三四次都能遇见他。 于溢家现在安置在了冀县的普通住宅区,而且选了街道比较靠后的一处住宅。 他们这些人刚来的时候凑到过年那会儿, 那时昀哥儿也没法立马给他们找到合适的住宅, 当时就安排了客栈暂住。 不过这些人没钱归没钱, 暂住了几天之后,这些人就在郑左生、崔定等人的帮助下,快速在冀县这边买房子住。 “是这里了。”昀哥儿抬头看了看, 这真的是一处很小的住宅, 没什么几进几出,而且因为在巷子的后面, 环境也有些幽暗。 昀哥儿身边跟了不少人, 这小巷子站着都显得拥挤。 附近都是一些寻常的乡民, 看到昀哥儿他们一群人挤在这边,而且一个个都是带刀带箭,看着就不同寻常,一个个就赶紧回了屋子里面怕惹事上身。 昀哥儿敲了门,一会儿工夫就有一个三十几岁的瘸腿仆从开了门, 看到昀哥儿一行人先是有点无措,可很快反应过来,“是小公子吧, 里面请。” 昀哥儿发现这些人都不愧是能做到中枢大官的, 之前他第一次去崔老头家也是。他们的仆从显然是刚刚到了冀县之后才临时找的,从面向跟手脚粗糙程度看, 原来应该都是那种生活不如意之人。 可这些人第一次见到他带着这么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不仅能马上猜出他是谁,还能保持基本的礼仪, 可见崔定这些人确实有点调/教人的本事。 由此小事就可见一斑啊。 不过就因为他们这么有能力,一个个不发光发热想要养老可不好。昀哥儿不再摆烂之后,他就想好了,李氏造反集团主打一个卷生卷死。 一路进去。 屋子实在太小,昀哥儿一眼就看到收拾的利落的小院子那儿,于溢穿着厚厚的棉衣窝在一个炭火盆那边烤火。 巧了不是,方儒也在。 这俩人都是快五十的人了,但他们日子过得糟心,毕竟之前在中枢那叫一个耗费心力的勾心斗角,加上这次遭难,简直是心灵跟身体都受到了双重打击,于是这会儿看着还有点老态龙钟的味道,头发更是黑白参半。要不知道他们的身份,那他们跟外面那些普通乡民没什么区别。 俩老头还挺有闲心,他们的炭盆旁边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是泡好的茶水还有一些板栗,而在炭盆那儿,还有一些板栗正在慢慢煨烤着。 “小公子来了。”于溢起身对着身后的仆从道:“加一把椅子,一会儿再去买点菜,中午多烧一些。” 昀哥儿哒哒就跑了上去。 “你们在聊什么,加上我呗。而且我还带来了不少好吃的糕点,崔公也喜欢的,你们一起尝尝啊。”昀哥儿示意姜叔拿上来。 昀哥儿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开口邀请他们,所以打算先打入内部。于溢跟方儒笑呵呵就接过了那些糕点,配合茶水跟板栗吃,自有一番滋味。 吃着吃着就开始聊天。 昀哥儿一直想把话题往天水府拐,谁知道这俩老头打机锋的本事有一绝,这给他绕的愣是次次被转移话题,而且让昀哥儿都没法辩驳。 最后昀哥儿算是看出来了,就不应该跟他们逞口舌之争。这种打机锋的本事他们都玩了多少年了,原来的道君皇帝就是玩不过他们才彻底摆烂的。 他还是一个孩子啊,哪里能斗过这些老狐狸。 不过没关系,他手里有刀。 桌子上谈判说不过,他就掀桌子! 于是昀哥儿在快快乐乐跟他们吃过午饭,这俩老头还在跟他绕的时候忽然就不说话了。 渐渐地,这俩老头也觉察出了不对劲。 “不打官腔了,实话说就是天水府打下来了。但现在汉阳郡找不到合适的人去上任,于公、方公,我相信以你们的能力是一定做好这件事的。” 于溢跟方儒沉默着跟昀哥儿对视。 其实昀哥儿一来他们就知道了他的来意,可他们不愿意应。一是因为他们看出了李氏父子不安分,将来要是真的举旗造反,不成功他们倒霉。 可成功了,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啊。因为他们早就名声在外,结果老了老了还做个谋逆之臣,晚节不保?真的没必要啊。他们这把年纪,说白了也不太在意富贵权力,更在意的反而是后世对他们的评价了。 第一点就是他们也研究过李氏父子的施政理念,其中包括他们的分田制度,学府创办制度...简直都是开天下先河,比李叔白的变革还大胆,看着让他们实在有点害怕。也就是凉州偏僻,他们在这里折腾来折腾去的没人管他们。 以后要是这种施政理念推广出去,他们都不知道会掀起怎样大的风浪。 李叔白的例子已经在眼前了。 “小公子你何必为难我们呢?我们一路被贬谪,您跟李大人对我们的救助之恩我们铭记于心,可我们年纪大了,只想做个寻常老翁罢了。” 昀哥儿其实也知道,这些人不是他的同路人,但现在必须要这些人帮他过渡一下。 “五年,我答应你们,五年之内我同父亲绝对不会起事造反。你们去天水府上任,帮助的不是我跟父亲,而是梁国的子民,这样你们也不算是背叛了梁国。五年之后,我会让其他人来接任你们,之后你们是去是留,我都随你们自己选择。” 于溢本来还想拒绝,却看到昀哥儿一动,竟然铿的抽出了姜光腰间悬挂的匕首。他身高稍微不足,最后还稍稍踮了下脚才拔/出来,不过这把姜光吓了一跳。 昀哥儿示意他不要急,而是费力举着匕首笑道:“今日我来,不止带了糕点,还带着把匕首。这是之前在战场上所得,后来见它锋利特意给了姜叔。 于公你等一路贬谪而来,恐怕在路上也见证了不少匪徒之事。这把匕首今日就送给于公,以后于公外出也好有个自保之物,就是不知道姜叔能不能割爱?” 姜光一话不说,直接解下腰间的刀鞘放置在了小桌之上。昀哥儿握着明晃晃的匕首,砰的一声扔在刀鞘旁。 说实在,于溢他们习惯了在朝堂上跟皇帝来来回回的扯皮,没见过这种干脆利落的威胁。 最关键是他们感觉到了杀气。 心里不发怵根本不可能。 “于公可喜欢?还有方公,可惜我这里只有一把了,等我回府再找一把好的也送您府上去。” 方儒脸皮微抖,终于熬不住起身道:“小公子抬爱了,匕首乃是凶器,我一介文人也不会用,倒是不必送来了。不过天水府一事,如今我身体还算硬朗,若是有用我之处,小公子吩咐就是了。” 昀哥儿又看向于溢,该你表态了。 于溢长叹一声,无奈道:“那就五年为期。” “行。”昀哥儿也答应得干脆利落。 说服了他俩就好办了,另外的戚和姚煨两个人昀哥儿下午走了一圈,这回不卖关子,开门就直说来意。又说于溢他们都答应了啊,你们也别拒绝了,难兄难弟就得要一起。 几天后,在羌人的大批俘虏被送到冀县的时候,于溢几人也收拾好了东西开始前往天水府。 他们一去率先要安抚民心,得让天水府几县的百姓重新相信朝堂他们放弃他们,这几年都是有苦衷的,把民心重新收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马上要安排分田开荒的事,第三件就是蠡县、章县这两县是‘盐县’,得尽快安排制盐供需汉阳郡之事。 这几个老头可以一去就得忙。 昀哥儿走之前还激将了一下他们,就说他们原先是在朝堂为官,现在是下到基层。一者都是为官,可所做的事却又不同。别回头他们空有名望,一县之地还治理不好,那就丢人了。 知道是激将,但考虑到昀哥儿说的一年一考察,到时候要评选来看整个汉阳郡谁治理的县城最好,还会做民意调查。最优秀者不仅会收到表彰,到时候更是直接上且说杂文报点名表扬。 他们是不在乎这点名声。 但问题是他们在中枢都要为了自己的施政观念争吵呢,现在去治理一县之地还比不上对方?那要被笑死的好不,显得他们仿佛真的只能嘴上巴拉巴拉一样。 虽然一开始他们是被昀哥儿半胁迫去的,可既然是答应了的事,他们也绝对没有想过随便糊弄。这样也不是他们的风格,所以这次既然要去,那就要做到最好! 于溢他们出发后,昀哥儿就跟李复骞珪商量起了马上到来的羌人俘虏怎么处理一事。 这些是羌人俘虏,跟原来的无食教俘虏不同。那些原本都是梁人,不少关几天压压他们的性子,大部分更只是流民,所以他们很快就能落户凉州,老老实实甚至感恩戴德地种地去了。 可羌人不同。 放了不行,关牢里还得给他们吃饭,浪费粮食,那跟养一群不能吃的猪有什么区别? 想来想去,最后昀哥儿拍板,那就让他们开荒耕地去。 不是说分给他们土地,而是让他们服劳役。性质么,其实跟大学生昀哥儿那儿的在牢里踩缝纫机差不多。 “凉州地广人稀,除开天水府之外,各县去年就分好了土地。但目前耕牛跟驽马还是不多,不少乡中有些人宁可多累一些也不愿意找短工,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去义务劳动好了。 看看哪些县人口最少,然后在县附近建造‘监狱’。再把这些俘虏分批安置到监狱之中,晚上回监狱休息,白天带上脚烤去干活。 不过干活归干活,也要制定合理的劳动量,另外一日三餐还是要给足的,同时抽出时间每日教他们我们的语言跟文字。” “这是干什么?”骞珪不解。 让他们去干活他明白,可干吗还要教他们梁人的知识? 昀哥儿笑道:“不要教他们别的,就教他们梁人的那些什么仁、爱、礼、忠之类的,往死板的去教他们,再告诉他们羌人是如何的野蛮跟无知。 一年两年他们还会记得自己的部族,可是五年十年,只要在他们的脑子里形成一种咱们是最强大最优越的国家,我们这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这种概念,他们就会自然而然维护我们,甚至会以待在我们的国家为荣,从而排斥自己的部族。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就可以真正融入我们了。” 骞珪听懂了。 这计策算是光明正大,但内里又有种狠辣的味道,他这个小主公是要从根源上灭亡对方啊。 虽然这是一条长久才能见效的政策,可问题是他的小主公也很小啊。今年过完年,虚岁为不过七岁。他的未来还很长,有足够的时间见到对方亡国灭族的那一天。 于是,关于俘虏的安排就这么定了下来。 俘虏之后,则是张玉等人的赏赐问题以及四方学府的事。张玉等人马上要回来了,出来前面押送来的俘虏,后面还有一批俘虏。这些俘虏都是羌人中有身份地位比较高的,到时候是要作献俘之用,所以赏赐的东西要提前准备好。 而学府则是经过了一年的选址、建造,现在已经可以招生了。 郑左生他们也要找昀哥儿确定一个明确的招生章程,其中最为关键的一条就是昀哥儿要一视同仁,符合要求的男女皆可报名入学,到时候恐怕又要引起一阵波澜。 107 万里羌人尽汉歌 少年天子剑 “除燕国女帝四十年国祚外, 历朝历代何时录用过女子为官为吏?”郑左生劝道。 虽然提出建造四方学府,昀哥儿拿出的计划表中也早就说过这事。当时郑左生心中所念还是梁国,所以也就随昀哥儿胡闹去。 可现在不同了。 他对昀哥儿抱有的期望越深, 就越怕他做错什么事, 导致最后功亏一篑。 昀哥儿笑嘻嘻地给郑左生泡了一杯茶,“你看看, 我这也不是开历史先河,咱们招收女子也是有迹可循啊。” 郑左生摇头道:“那主公可知燕国女帝是怎么死的?她之一朝虽然励精图治,就是后南修改史书也无法抹去她的功绩。 可女帝到了晚年缠绵病榻,无法掌控前朝之时, 导致南朝复辟之事态愈发猛烈。而留在女帝身边照顾的两位女官为避免南朝复辟之后被清算, 在女帝弥留之际将其绞死。 其后脱下官服换上裙钗,并对涌入宫中的南朝将领说道,她们无意为官, 如今只愿归家, 今杀女帝以证其心。主公, 可见女子薄凉, 并无忠义之心。” 昀哥儿一叹。 燕朝这位女帝倒霉就倒霉在她没继承人, 她儿子仇恨她, 想培养女儿吧, 女儿恋爱脑,真是造化弄人。 “若说没有忠义之心,咱们这次出兵天水府, 汉阳郡的自发捐献名单早出来了, 女子所捐钱财并不比男儿少,这难道不是忠义保家卫国之心?郑老头,个例哪个人群都有, 你不能因为个例就否认整个女子群体。 再说,咱们是一视同仁。如果以后出现女子为官为吏而贪污不忠,难道她们就不会受到惩罚吗?” 郑左生沉默了过会儿,又道:“好吧,可是主公,我们此次收十五至二十年纪的学生,这样的年纪正是知慕少艾又血气方刚之时,怕是要惹出乱子的。” 他怕回头四方学府的名声都不好了,还连累了昀哥儿,被人将四方学府说成藏污纳垢之地。 昀哥儿认真道:“我找人来读书,以后是让学生学习知识,以后为官为吏的。这点自制力都没有,一旦发现学院之中恋爱,第一次发现警告,若是不听劝解就男女一律做退学处理。” 三年时间都等不了,不肯好好学习,还要在学府里面胡搞乱搞,那就都给我回家。 “如此严苛?” “就这么严苛,以后为官,这些人面临的诱惑会更大,要处理棘手的事也更多。要是没有这份定力跟脑子,就全给我回家老老实实种地的种地,嫁人的嫁人去,我成全他们。” 郑左生没办法地看了崔定一眼,心说你也劝劝啊,怎么都让我一个人输出? 昀哥儿的性子谁不知道,大部分时候玩玩闹闹好说话得很,可有时候真想做一件事,除非能真正说服他,不然他是不会改的。 崔定端坐在原地,老神在在,就算是看到了郑左生的求助眼神,也只是淡笑不语。 好好,郑左生也算是看出来了,崔定是打定主意随昀哥儿去了。 真也是奇了怪了,崔亭伯这样的人自成风骨,就算一路发配让他看开了一些东西,可怎么就这么......好听点就一直任由昀哥儿胡闹! 之前他忙着学府的事,让崔亭伯教昀哥儿几天,据说昀哥儿天天早课迟到,每天都是溜溜达达随意散漫的过去。 崔亭伯不罚他,还让他上课的时候吃点心!? 好,你崔亭伯不管,那他也不管了。反正学府是他们两个一起挂名的,崔亭伯的名望也比他高。真出事了,崔亭伯都不急,他急什么。 昀哥儿看女学员的事俩老头算是默认了,于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咱们这次还要明确‘吏’的事。” 因为招收学员,总体是三年制,昀哥儿就是要培养出一批符合李氏施政需求的底层公务员。 可问题是这个时代,吏不属于官。也就是说,你做了小吏,你就升迁无望了。 那这样一来,很容易出现一件尴尬的事。 那就是薄有家资的人,是不会把家中孩子送来四方学府的,到时候能来的就只剩下了那种普通且叮当穷,但又想要搏一把的乡民。 这不是说不好,可问题是当所有的底层胥吏全是这个出身后,那也一定会有问题的。再则,如果小吏升迁无望,这些胥吏一开始就算想做个本本分分的人,后面也会忍不住开始贪。 因为他们没有顾忌啊。 升迁无望,一份工作又做得久了,渐渐就会忘记初心,就会忍不住用自己职责下的小权力最大限度地为难下面的百姓。 这是人性,毫无办法的事。 “四方学府出去的人,最开始虽然是做基层胥吏,但是每年年终总结,这些胥吏都会进行一次考核。在岗位上办事优异者,到时候还可以在四方学府中入学一到两年,而后升任为入品官员。”昀哥儿缓缓道。 他要给吏一个上升的可能,这样四方学府才会真正吃香。对胥吏而言,相对也会有更大的前途跟顾忌。 郑左生这一天下来,觉得他受到的刺激够多了,怎么昀哥儿的脑子里面都是这些离经叛道的事。 他就不能好好地中规中矩地造反吗? 不过依照目前的分田政策,以后李氏得罪的世家估计不少。但胥吏可为官,恐怕李家会得到一大批的底层‘公务员’的支持。 昀哥儿念叨多了,郑左生都记住公务员这几个字了。 “就按照你说的办吧。”郑左生也摆烂了。 昀哥儿嘿嘿一笑,“那就麻烦两位老先生辛苦辛苦了,明年开春咱们就正式招收学员。现在也快献俘还有距离过年也近了,刚好这时候两位老先生写点关于四方学府招生文章,要通俗易懂一点,到时候都发表在杂文且说报上,争取让汉阳郡的人都知道这事。” 俩老头对视一眼,行礼道:“喏。” 这事算是正式敲定。 几天后,整个冀县可以说是热闹非凡,各种小摊小贩多了一堆一堆的,各个酒楼客栈都爆满了。 就这,还是有其他县的一些大户或者是很多游侠什么的还是要陆续来。不图别的,他们就是来见证郡兵还有献俘仪式的。 他们太需要了。 自从道君皇帝起,凉州边境就糜烂得一塌糊涂。外族抢劫成性,他们死了多少人。最屈辱的还是天水府五县被占据,而在天水府中原梁国人,更是沦为次等人。只要是羌人,就可以随意让鞭打、抢劫他们。 现在能被收回,这种激动、兴奋的心情难以言表。刚好加上这两年在李氏父子得带领下日子也好过了,那就索性来个短期旅游好了。 这天。 一大早三班衙役就通知环卫工人清扫街道,然后就拉了警戒线。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就是军队入城的日子了。 一直到中午。 警戒线两旁早就有人挤满了人,大开的城门隔着一些距离,县民们率先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从远处奔来,而后就是马匹的嘶鸣之声。 越近,他们仿佛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都有些在微微颤抖似的。而在看到人影之后,早就在等着李复父子就示意立即奏起军歌。 这也是昀哥儿搞出来的。 军歌昀哥儿结合了一点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一首叫做《精忠报国》的歌曲,然后又找到骞珪来给他作词,捣鼓了好几天紧急排练出来的。要是效果好,那以后就做军歌了。 整首军歌比起这个时代的大型歌舞曲节奏更快一点,可关键要的就是节奏快,再配合郡兵入城的情景,这不氛围一下就衬托出来了。 ——哒哒 最前方是根据原先乡勇兵的传统,死去的同胞收敛入棺椁,而后棺椁先行。 今日天公作美,天气不错,甚至有秋日少见的阳光照射下来。 一具具的棺椁在平常往往一件有些让人胆战心惊也嫌弃晦气的事,可今日却变的尤为庄严。 原本欢呼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激昂的音乐本来让人心潮澎湃,可不知道为什么,围观的县民在难忍激动,恨不得此刻自己就投身军伍而后上阵杀敌中,却又红了眼眶。 “....天威卷地踏山河,万里羌人尽汉歌......” 棺椁之后,昀哥儿跟李复终于看到了其后的张玉、邓羌等人。比起几年前,邓羌脸上的稚嫩褪去的差不多了,最多说一声这员小将真年轻。 看到了昀哥儿他们,张玉这些人即刻翻身下马喊道:“主公,此番出征不负使命,收天水府五县,杀羌人五千余人......” 李复知道这会儿他该说话了,立即上前扶了张玉一下道:“好!诸位出发前我就说过,今年过年想在天水府过,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 “辛苦了。” 而后就是封赏,这些是捷报传来之后,昀哥儿就拉着骞珪还有李复早就商量的。封赏后,就是献俘仪式,普通羌人都被捆绑着,一个个看起来跟待宰的羔羊一样。 县衙。 普通羌人献俘是彰显本次战争胜利,以及提高汉阳郡民众自豪感的。但这些俘虏还有一批是羌人的高官,这些人他们要是死在战场就算了,可要是活着被抓张玉等人自然不能随意处置,而是得交给昀哥儿跟李复来发落了。 周严被死死捆绑着,一路来忍饥挨饿,整个人状况十分差。他附近还有不少有地位的羌人,但这群人中,他的地位确实是最高的。 他是左羌的酋长,也是那天跟着马兰、米巴等人一起出城的人之一。 想到这事,周严就懊恼,休屠不做人,那天运气还糟糕,而牵奉这人也是不做人的小人! 米巴当时也是去找休屠要冬粮,谁知道休屠勃然大怒,狠狠骂了他,米巴这才恼怒要离开蠡县。 之后米巴来找他,还跟他说他去找休屠之时,还看到了牵奉。还说牵奉的脸色也不好,怕也是有求休屠而没有得到答应,所有他们可以去说服牵奉一起走。 当时牵奉还表现的很谦和,谁知道他们出城门倒霉的撞见梁人。本来他们人多势众,就算一时慌乱也能汇聚起人流跟梁人打一波的,不至于败的这么快。 谁知道牵奉刚开始喊向他靠拢,然后再联合攻击梁人,不然一团散沙就容易被冲散后再分批被杀。 周严还真信了。 谁知道牵奉汇聚了羌人之后,压根没配合打梁人,而是第一个转身跑啊。他这一跑,所有羌人全没了战斗心,于是就朝城门跑,想躲回城里去。 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他左羌没跑掉,一路被抓着说是要献给他们的主公。 周严愤恨地甩了下头,第一次踏进汉阳郡的县衙。 他倒要看看,这个能收复天水府的李复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108 这个孩子才是真正的人主 少年天子剑…… 郡守府衙早被昀哥儿做了改建, 特别规划出了议事厅跟会议室,周严被带来的就是议事厅。 ——吱呀 议事厅的大门被两个身形庞大的无食使徒推开,被捆绑着的周严抬着头看去。 整个议事厅的布置是典雅中带着几分严肃, 中间放着一张长方形的大桌, 桌子四方都放置了椅子。 这会儿稍微有点晚了,所以议事厅这边早早就点上了一簇簇的油灯。大约听到了动静, 椅子上的人原本正在讨论什么,这一刻忽然戛然而止,在暖色又和谐的氛围下,他们下意识转过头来看。 而在这些人身后的墙上, 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 这些人穿着不同颜色的官袍, 目光投注过来的一瞬间,周严仿佛在这些人身上看到了轻蔑。或者说更像是这些人看他仿佛看到路边的一簇野草一般,没有特意地想要踩一脚, 只是轻飘飘走过, 对他并不在意。 周严不知道为什么, 一瞬间他本来雄赳赳的气势有些萎靡。他忽然有种感觉, 这里的梁人跟他以前杀过、见过的梁人似乎有些不同。 他被推着走进去, 其他羌人则是被压在了后面等着传唤。 “你是左羌的酋长啊?” 恍惚间, 周严忽然听到一道还稍显稚嫩的嗓音。循着声音望去, 他在一群红绿青官服之中看到了一个小孩。 这小孩看起来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五官灵动,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袍衣物, 看着就是从小富贵乡里面长大的, 没吃过苦。 周严刚才一下被议事厅的氛围唬住了,这会儿看到这个小孩这么冒犯,顿时眉目皱起就喊道:“小儿无礼!” 才喊了一句, 张玉、谭德、邓羌几个人就冲了上前,两人按住他,一人直接给他打倒在地了。 也幸亏除了姜光这些护卫外,张玉这些人是不允许带兵器进议事厅的,不然这周严要直接被他们给砍了。 张玉几人怒目而视,怒道:“主公,此人不知礼仪,不如杀之而后快。” 周严倒是想挣扎,但谭德他们的力气太大了。他挣扎之间,反而手臂压得像是要脱臼,痛得他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原来羌人的酋长是这个样子。” 周严被压在地上,又听到那个孩子开口。这会儿他才惊愕地发现这议事厅的文官武将竟然是围着一个小孩子叫主公! 那个主位之上的郡守大人却神色如常,似乎对这一切也早就习以为常。 周严不解地死死凝着眉。 统治着一支强兵并打败了黑水羌、左羌等羌人部落的人主,难道就是这样一个小孩吗? 他们是败在了一个小孩子的手中? 绝不可能! 周严不会相信。 他们羌人部落侍奉强者为尊,强大的士兵绝对不会让一个孩子成为统领他们的主人。他们梁人的这些文人武将都是蠢货吗,为什么要听这样一个小孩的话? 周严张开口,不知道是要大声咒骂还是询问什么。但一旁的谭德直接低头卸掉了他的下巴,他可不想这羌人的污言秽语惊扰了主公。 昀哥儿其实就是那么好奇一看,也是为了走完整个献俘仪式,其他也没什么事了。下面的普通羌人还能做劳改犯,这些羌人头领就没这个机会了,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昀哥儿挥了下手,“拖下去吧,这些羌人头领全部在三天后游街,然后问斩。” 周严这回挣扎得更厉害了,只是这次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恐惧跟不甘,而后又化为祈求。 对面还只是一个小孩啊,怎么能够轻而易举做出杀人问斩这样的决定。 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周严想活下去。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能够仰天大笑去接受死亡的又有几个人呢? 但一切的挣扎是没有用的,周严就这样带走了。 随后,稍微有些厚重的议事厅大门重新被慢慢关上,隔绝了屋子里面商谈之事被泄露的可能。 “好了,我们继续商量过年之前要做的事。”昀哥儿笑着回到位置上,“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到时候就要进行年终总结跟盘点,咱们也把一年下来的事情都捋一捋,有问题的都可以提出来。” 骞珪最先开口,谁叫他现在跟个总管家一样,对汉阳郡的大部分调度都由他经手。昀哥儿有时候是真佩服骞珪的理事能力,要不说崔老头夸人家是骞氏中人最优秀的呢。 先是汇报了一下一年下来的功绩,现在骞珪这些人都跟着昀哥儿学,喜欢拿数据做汇报,这样的话就把东西摊开到明面上实打实,谁也别整虚头巴脑的事。 “主公,还有两个月,接下来我会把汉阳郡一年下来的收入支出整理成财报,也会为明年的需求做一份简单的...报告。”这么说,骞珪还是有点不太习惯,偶尔会卡顿一下。 “不过最重要的就是主公曾经说过,随着‘市场经济’的复苏,我们以后要收取市税。目前来看,汉阳郡的商贩、酒店都已经相当繁华了,如何要收市税也开始早日规划起来。” 有些东西,一开始规矩立好了也就好了,你等后面就不行了。 之前昀哥儿一力主张取消人头税,也幸亏这两年剿匪也好,杀人抄家也好,总之额外增收不少。不然凉州府那儿分摊下来的税收额度要交满,昀哥儿不向百姓摊派就得用财政收入自己补上去,没有这些钱他估计得抓瞎。 “行,不过再等等,这件事我还没整理好。市税跟学府招生这两件事,就作为明年要推广落实的主要事件。 你们一个个回去都给我写个方案,写一下如何收取市税的想法,年终大会之前交给我。” 昀哥儿经济治理上确实不太行,所以他打算走集思广益道路。 众人应喏之后,范旭则开口道:“主公,天水府已经打下,按理重新并入汉阳郡也是无可厚非。 可还是需要注意,如果凉州牧非认为天水府已经切割出汉阳郡之外,很可能派人去接手天水府治理。” 毕竟天水府那儿生产卤盐,利益实在太大。就算没这个利益,从之前昀哥儿他们击杀无食教,而凉州牧举荐李复去天水府为官也可以看出,凉州牧很忌惮他们。 他肯定不愿意李氏父子旗下管辖的县衙太多。 “若是如此,不如就反了他!刚好以后也不用给他税收了,咱们的税收自己留着。”张玉不高兴地嘀咕道。 现在朝廷都什么鸟德性了,他们交给凉州牧的税,他有一半送去给了朝廷,那朝廷都得夸他一句忠诚。 原先这凉州牧刚入凉州的时候,还算半个英雄好汉。现在在凉州土皇帝做久了,早就舒服得没了心志,一天到晚就想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上次被无食教围困,自己怕得要死。 结果被他们主公救了,又怕主公带的兵太强悍,自己管辖下有这样一支强兵感觉不安心。 当时不仅给李复安排天水府的位置,还把张玉等人都举荐做了郡官或者州官,说白了就是看着是给前程,但实际是把他们一个个都调走了,让李复去做光杆司令。 张玉想着这些事就想呸一口,想什么呢,谁要跟着你啊。 昀哥儿没好气地看了张玉一眼,这次张玉带兵,随军的记录官都说了,张玉战前暴怒的行为。要不是战事赢得这么顺利,最开始张玉带兵攻城死了这么多人还得吃个处分。 由此可见,张玉其实不太适合做一军主将,脾气太爆。不过本来张玉也是临时被抬上来的,最多是个将才,帅才也远远谈不上。 还是人才不够。 昀哥儿希望四方学府成功开办后,到时候能多多引来大量的人才。 “现在也不急,州牧具体是个什么态度我们也不知道。不过他要是想白白收走天水府,那也不可能。”昀哥儿说道。 你自己不去打,我打回来了你拿我的?不惯你这毛病。 会议一直商谈到晚上,昀哥儿直接留他们吃饭。府衙这儿是请了厨娘的,还有专门的餐厅。 虽然这个时代因为有了铁锅也就有了炒菜,菜品已经相当丰富了,可昀哥儿还是要钻研一些美食吃。 但是他太小了,所以一般是他说厨娘做。 “这是自助晚餐,只要不浪费,想吃什么自己拿。”昀哥儿笑道。 李复看着昀哥儿的新花样,要是原先他还有点端着,说不定还得说几句胡闹,成何体统,不过现在他都习惯了。 “来来,郑老头,你吃吃这个蛋糕。”昀哥儿知道郑老头牙口不太好了,所以拉他去了蛋糕区域。 这是昀哥儿跟厨娘沟通了很久,最后人工手打蛋清,然后用鸡蛋跟面粉实验了好几次,终于做出了一款口感松软的戚风蛋糕。 别说,郑左生还真喜欢。 昀哥儿向来是个体贴人,虽然现在崇尚别人给李氏牛马集团卷生卷死,可他还是很关心这些人的。 于是在吃饱喝足后,昀哥儿送了他们每人一份戚风蛋糕作为礼物,让他们拿回家都去尝尝。 昀哥儿自己都带了两份,他得回去给娘亲还有翊哥儿尝尝。 一直将所有人都送出县衙门口,看着骞珪、郑老头这些人走远,昀哥儿才让姜叔把马车带过来。 走回家也行,就是晚上的天气有点冷了,昀哥儿不想吹风。还有就是马车里面其实都内置了铁板,要是遇到刺客用箭袭杀,马车会更安全一些。 昀哥儿跟李复上马车的时候,姜叔忽然道:“主公,赵越回来了。” 昀哥儿一愣,“他在附近?” 本来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可他要是回来了,那昀哥儿就有点好奇了,赵越这段时间干啥去了? 姜叔点头道:“是的,午时还不见他。刚刚我去取马车的时候,赵越就露了一下面。他应该是故意让我知道的,防止我们误以为是谁在跟踪。” “这样啊。”昀哥儿沉默了会儿,而后从马车中重新走了下来,同时他还把刚刚拿上去的蛋糕也重新拿了下来。 昀哥儿走到县衙口那边,把蛋糕食盒放在了地上。 “走吧。” 这回,马车重新噔噔地慢慢启程。 一直到马车过了前面一个拐角,一道消瘦的人影从一个角落慢慢走出来。他穿着寻常的布衣,腰间佩戴刀剑。 他在原地看了会儿,而后拿起了那个食盒。 夜。 同李府才隔了一条街道的对面一间小屋中,赵越安静地坐在木板床上。 这屋子很小,是他租住的这户人家的,里面除了一床被褥就什么都没有。这里没别的好,就是开窗后能看到对面的李府屋顶。 如果晚上有什么翻墙进去,他一眼就能看到。赵越没什么睡意,索性就着月光开始吃那块蛋糕。 他忽然想,或许可以托人将自己老娘从并州接过来。 虽然他还是不能堂堂正正做人,但至少现在在做的事,他老娘应该会赞同他的。 109 母凭子贵上族谱 少年天子剑 武威郡, 州牧府。 这几天入秋又遇到下雨,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州牧府这里已经用上了炭火。 郭燕坐在距离赵宏不远的下方, 刚刚又喝了几杯酒。炭火的热气加上酒意熏陶,他其实有点热得出汗。 擦了下汗, 郭燕抬头向着赵宏看去。 比起对方意气风发刚入凉州的时候, 现在的赵宏因为酒色财气的浸染,整个人不仅是肥胖了几圈,更重要的是几年前凉州气运有变时他还有的一些志气都消失无踪了。 此刻的赵宏坐在主位上,常年的身居高位让他还有些威严,其余却已经是泯然众人了。特别是一年前长子赵尚遇刺身亡, 赵宏更是胆战心惊。之后,他几乎不再踏出府邸一步了。就算是处理公事, 也是让他们这些文臣武将来州府府中跟他见面。 唉。 郭燕心中一叹,拱手道:“主公,传来消息说天水府被李复收复了,可不管是最初出兵还是如今收复故土, 李复都没有派人来州牧府禀告,可见李复的反叛之心已经路人皆知了。” 赵宏喝着酒,神色倦怠却又浮现几分愤怒之色。可许久之后,他却又重重一叹。 他不是不想直接免掉李复的职位,可到了一郡之守, 也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了。除非他现在举大旗造反, 不然他是要上报朝廷,朝廷同意了才行。 可问题是赵宏不敢造反。 至于强行收归李复兵权,赵宏又怕李复反叛。之前无食教的例子还在眼前,加上这次李复轻而易举拿回天水府, 可见兵锋之盛。 他实在是有点怕的。 郭燕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才缓缓道:“主公,如今之计要么请外援入凉州,联合凉州士兵攻打汉阳郡,就说李复勾引外族,所以派兵围剿。若是再拖延几年,恐怕就力有不逮了。” 赵宏嗤笑了声。 请外援?请谁? 恐怕谁来了,都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再则,要是李复最后还打赢了,他这个凉州牧恐怕也做到头了。 郭燕虽然是他的谋主,可终究是凉州本地人,并不会一心一意为了他考虑。据说李复在汉阳郡杀得人头滚滚,把辛氏一门屠了个干净,这才把整个汉阳郡的土地都给收了回来。 郭燕为代表的本地人有点发怵李复,自然不想让他成为凉州牧,所以他们就想叫别人来了。 可问题是大臣可以换门庭,‘皇帝’又怎么换呢。别人来了也好,还是李复入主凉州也好,他赵宏不都是要被踢出去的命运么。 “主公,还请早些决断。李复刚刚经过天水府一役,兵事肯定没有恢复,此刻乘其不备是最好的时机。”郭燕大声道。 赵宏盯着郭燕,“鸿儒啊,你也跟了我不少年了。” 郭燕听他语气有变,忽得一个警醒,心头狂跳了一阵。他怎么就忘记了,赵宏再被酒色财气浸染,他现在还是一州牧首。 “去,你去库房拿一批钱财粮草送去汉阳郡,去告诉李复,天水府自此重新并入汉阳郡。其收复领土有功,我会上表朝廷为他取得嘉奖。” 郭燕一愣神,随后赶紧应喏。 一开门出去,外面的秋雨夹杂冷风一吹,屋子里的热气瞬间消散,郭燕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看来凉州牧打算驱狼逐虎,用李复屠辛氏的威名来威胁他们这些开始不安分企图瓜分凉州的世族了。 好啊,看来赵宏虽然老了一些,可这心志还有几分。 昀哥儿并不知道因为郭燕试探性的逼迫让赵宏起了逆反心理,从而间接解决了天水府并入汉阳郡的事宜。 他这边只是照常忙碌着,抽空带着翊哥儿还跟刚刚外出回来的布昭见了一面。之前昀哥儿让布昭他们用皮毛、驽马换盐、铁具等物品做的很顺利,第一次行商就带回了昀哥儿所需的大量之物。之后,昀哥儿就算是同意了布氏暂且成为汉阳郡的‘皇商’。 “天水府回归,到时候汉阳郡反而产盐。如今天下战乱四起,米盐之价一日三升,到时候咱们可以往外销售这二者。” 昀哥儿打算再改良一下井盐的制盐方法,到时候往外销售就算是掌握了一条发财的渠道。 至于粮食。 随着昀哥儿大量建造水渠引水、荒地开发,汉阳郡现在是难得的世外桃源之地。再有几年,随着这里粮食的增产,而后价格一定会大幅度便宜下去。 可是谷贱伤农,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昀哥儿打算设置大粮仓,以此调节粮食价格。如果谷物多而价格低,昀哥儿就打算选取一个中间值向乡民大量收购粮食,保持粮价的基本价格。要是刚好出现减产年,大粮仓中的粮食就可以低价出售,以此阻止粮价大幅度上升。 说白了,就是‘国控’调制粮价。 但昀哥儿估计接下来几年,汉阳郡的粮食应该会迎来一个丰收期。要是大粮仓中堆积的粮食过多,那就把陈粮往外卖好了。 盐、粮一把抓,汉阳郡应该会迎来一个高速发展期。 比起昀哥儿第一次见布昭时的模样,现在的布昭谨言慎行了很多。非要昀哥儿说,那就是他身上有点公务员体制内的那味道了。 行吧,环境总会改变一个人。 “马上要过年了,到时候年终总结你跟布公也需要参加,总结上汇报一下你们在中原行商中遇到的困难。 另外也做一份报告,明年行商你们打算怎么做,重点铺货哪里,需要多少货物...这些都要有个详细的数据,记得好好做。” 布昭对昀哥儿的一些奇怪词汇不仅有了免疫,时间久了也能听懂一些。昀哥儿吩咐他做事他能理解,可布昭没想到的是他能参与进‘官员’的事物中? 士农工商,商在最后。 他跟阿爹投靠李氏,不仅是姐姐布灵莹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当初李复带给他们的那一封信。 对方承诺以后会给他们一个出身。 可现在他们还是商人的身份啊?以商人的身份参加这样的会议,布昭一下感觉有些不真切的恍惚。 “为什么不呢?你跟布公擅长经商走商,汉阳郡的很大一部分财政收入都来源于此,你们的贡献不言而喻。 为了将商路发展的更好,你们不来讲谁来讲?术业有专攻,就算让骞公他们来,他们也讲不出个一二三来。” 昀哥儿没说什么大道理,可他理所当然又稍显质朴的话,反而一下让布昭有些红了眼眶。 他能感觉到昀哥儿是真的认同这一点的,他并没有对商人这个阶层抱有鄙夷却又企图在他们身上获得一些好处。 “...喏,主公。”布昭有些明白为什么骞珪、郑左生那样名扬各州的大儒们愿意留在汉阳郡,还愿意跟在昀哥儿这样一个小主公身边。 有些人就是有天生的领导者气质,会让人不自觉地向他靠拢,并听从他的命令,或者这就是天生的人主。 正事谈完,昀哥儿也就不保持严肃的表情,而是把翊哥儿往布昭面前一塞,笑道:“翊哥儿老早就说他舅舅怎么还不来啦,现在来了,可以带翊哥儿出去走走。” 现在的翊哥儿正是特别闹腾的时候,上蹿下跳,昀哥儿觉得怎么小孩子的精力这么好吗? 虽然他也是小孩子。 最关键是翊哥儿现在好黏人。 他有点过了那个黏着母亲的阶段,不像是小时候除了布氏抱他就要哭。现在翊哥儿自诩小小男孩子,越来越不愿意跟后院的丫鬟待在一起,天天要跟着昀哥儿玩儿。 昀哥儿带孩子带得心力交瘁,这回看到布昭,赶紧让他把这个皮猴子带走。 翊哥儿是想念舅舅,可其实更多是因为每次舅舅来都会给他带来很多稀奇古怪的玩具。可玩具跟昀哥儿比起来,他更喜欢跟昀哥儿玩。 布昭有眼力见儿,不管翊哥儿挣扎直接给他抱走了。 看着翊哥儿哼哼唧唧不开心的样子,昀哥儿倒是想起一件事。前两天李复刚刚跟他提过,那就是关于他娘亲跟布氏名分的事。原先他娘亲跟布氏都是没什么名分直接抬进后院的,说白了连妾也算不上。 李复这人吧,他很注重名望跟名声。 不管是娶一个沦落过倡寮的女子为妻还是娶一个小商人的女子为妻,说白了他觉得都不太匹配。可若是选择身份地位合适的,李复又老觉得他会造反,当初在凉州跟外族交易马匹也是违法的事,也担心出事会连累家眷。所以他就不打算明媒正娶,出事了把辛娘跟布氏往外一送转移出去,倒是也不会被追责太多。可不明媒正娶,身份地位合适的人那也不考虑他呀。 但现在情况不同。 特别是昀哥儿现在的身份明显比较尊贵了,母亲不适合是一个连妾都不是的身份。 所以李复的意思是想选个日子明媒正娶地将辛娘娶进门,到时候再联系本宗一趟,让辛娘正式登上族谱。 这样一来就有一个问题,翊哥儿怎么办? 昀哥儿叹口气,这事他得跟自己娘亲商量看看,这事要办就索性处理妥当一点,省得目前还算和谐的关系给搞乱了。 110 一年的俸禄要给齐 少年天子剑 看到昀哥儿过来, 辛娘就立马高兴地拉着昀哥儿给他丈量身材。 昀哥儿这么大,身上的衣物、裤子、鞋子等穿戴品基本都是辛娘亲手缝制,外面直接买的成品衣很少。加上今年也快要过年, 辛娘就想赶制几件昀哥儿过年的衣物出来。 昀哥儿乖巧地张着手臂让辛娘丈量臂长尺寸,也听到辛娘笑道:“昀哥儿又长高了一些,去年的衣物都用不上啦。 娘亲看着你一年年长大, 心中是真欢喜。就是你越长大, 跟娘亲相处的时间也越短。” 昀哥儿跟翊哥儿过完年都虚岁七岁了,别说昀哥儿这样早慧的,就算是翊哥儿也开始记事了。这也意味着俩小孩都不适合跟原先一样跟着母亲住,现在也到了分房的年纪。 昀哥儿不吵不闹,自己就搬到给他准备的房间去住了。 翊哥儿吵闹了两天,据说晚上还哭,布氏哄了许久。不过翊哥儿是个心大的孩子,哭了两天也就好了。 两个小孩都适应得不错, 倒是辛娘偶尔跟布氏闲聊, 俩人都有些心情低落。养孩子久了, 尤其是布氏, 原先也有点烦躁翊哥儿吵闹。可真到了一点点放手的时候,反倒是她们放不下孩子。 辛娘想着昀哥儿自小懂事,现在待在后院的时间又比翊哥儿短得多,心中欣慰的同时也难免有些失落。 “娘亲, 衣服做不好你不要急,晚上的时候不要熬眼睛, 要早些休息。” 旁边丫鬟笑道:“昀哥儿是真长大了,现在都会关心夫人了。” 听到夫人二字,昀哥儿犹豫了下开口, “娘亲,阿爹跟我说娶您过门的事您知道了吗?” 辛娘手一顿。 “你阿爹跟我商量过了,说是叫元浮真人选个吉利的日子,到时候先把成婚之事办了。如今本宗不在这儿,成婚之后再送一封信去,把娘亲的名字添加到族谱之上。” 这元浮真人就是昀哥儿刚出生时,李复叫来替两个儿子查看运势的老道士。这老道士姓名唤作孙法善,字道素,号元浮真人。 那会儿虽然元浮真人没看清昀哥儿的运势,可李复也没怪他。因为李伯来了,不也一开始对昀哥儿看走眼了么。 因而如今,李复还是供奉着这孙法善,偶尔也让他算算好日子这种简单的事。这孙法善也乐得如此,钱多事少老板又不常找,高高兴兴从陇县到冀县,混迹的不要太快乐。 说到眼前,昀哥儿才发现原来他阿爹跟娘亲是把事情都商量好了。看来别的事他阿爹觉得是公事,往往也不瞒他。但如果这事他认为是自己的后宅之事,倒是没必要跟昀哥儿商议。 再则,这事都得让昀哥儿参合一脚出出主意,这李复也觉得太丢自己这个父亲的脸了。 跟辛娘聊了之后昀哥儿就知道了。 他阿爹是已经跟他娘亲商量好了,如今也只是告诉他,倒不是让他去想想翊哥儿跟布氏的事如何处理。 “阿爹的意思是抬您为正妻,翊哥儿还是让二娘带着,但以后叫您娘亲,名义上由您教导他?” 辛娘点点头。 李复的意思就是布氏就不管了,身份照旧。 这些年,李复跟布氏还有辛娘的夫妻感情的确加重了不少,可李复心中还是更关注大业以及自身的名望。 辛娘他想给名分是因为昀哥儿,他必须确定昀哥儿身份的正统性。至于布氏,她是小商人之女,李复内心还是觉得她连做个正式良妾的身份也不匹配。 不仅如此,也因为布氏生的是翊哥儿偏偏年龄比昀哥儿大,虽然只是大了一点时辰,可大了还是大了。未免惹出乱子,或是终究有人升起了不该有的想法,李复就打算把一切扼杀在摇篮中。 不过这些年毕竟有感情,物质上李复倒是也没打算亏待布氏,再则辛娘为人不说纯善,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去针对布氏。即使没定名分,布氏估计也跟现在生活差不多。 或者是再过几年,看看翊哥儿再大一些后的性格秉性,若确实是兄弟和乐,再定布氏的良妾身份不迟。 再则,他娶辛娘又立马娶妾,终归让外人诟病家风问题。别的都好说,李复却不愿意让昀哥儿因为这件事受到一点影响。 李家出了昀哥儿这样的麒麟子,怎么能因为这样的事受到波及? “可这样布氏那边能接受吗?” 辛娘蹲下身同昀哥儿对视,“昀哥儿,娘亲知道你聪慧,你听得懂娘亲讲的话对吗?” 昀哥儿点点头。 “那就好,昀哥儿你要记得,今天若是翊哥儿有你这样聪慧,你阿爹娶的就是布氏。我了解你阿爹,他真正心系的是他所谓大业,是你这个李家麒麟子。 同翊哥儿跟布氏比起来,昀哥儿你也是娘亲最重要的人,你比你阿爹更重要。你不要担心布氏的事,过些年要是翊哥儿秉性好,我会同你阿爹说给布氏一个名分,但如今就只能先委屈她了。” 昀哥儿发现他娘亲出现了一点变化。 看着昀哥儿好奇地盯着自己神色打量,辛娘一乐呵摸了一把昀哥儿的脸蛋,“昀哥儿你就忙着做你的李家麒麟子去,既然你有这个才华跟能力,你就去做。 若是哪天做不好这个麒麟子了,娘亲偷偷告诉你,我存了不少飞钱,到时候咱们也有钱花,不怕你阿爹不要我们。可不管我的昀哥儿长大后厉害不厉害,娘亲都只希望你快快乐乐地生活着。” 昀哥儿眼睛一红。 伸手抱了抱辛娘,“谢谢娘亲。” 辛娘笑着拍了拍昀哥儿的肩膀,同时想到这次是对不起布氏跟翊哥儿了。可跟昀哥儿比起来,他们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既做了母亲,自然是为了自己孩子考虑的。今日若是反一反,布氏也会如此。 既然辛娘把事儿都跟昀哥儿交代了,而且也说这事昀哥儿不用理会,她跟李复会处理的,昀哥儿就彻底放下了。 半个月后。 凉州开始下雪,同时辛娘跟李复大婚的消息传了出去。因为辛娘在这里没有娘家人,若是直接这么走形式抬进去太难看。最后也不知道李复怎么弄的,反正辛娘拜了崔定的老妻做干娘,崔定做干爹,这样的话,辛娘到时候就能从崔府出嫁抬出。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李复这是为了让昀哥儿的身份无懈可击,这才不仅明确辛娘的正妻身份,更是给她找了个极好的出身。可问题大家没想到,李复竟然能找到崔定的头上去,崔定还同意了。 婚礼倒是确认的快,就在过年后第三天,刚好李复也放假。因为时间接近,所以这段时间辛娘在丫鬟的收拾下暂时搬去崔府居住。 这操作昀哥儿都惊呆了。 他跑去崔老头府中的时候,崔定的老妻...现在是昀哥儿的干外婆她正在给辛娘准备嫁妆。嫁妆一部分是辛娘自己的存款,但大部分是李复准备好的,都是为了成婚当日将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 李复大婚,普通县民就算了,可冀县中的官员就要参与了,因此谁都在忙着这一件喜事。可昀哥儿反而空了下来,于是抽空就去找翊哥儿,他还小一点不在乎这件事,反而是问怎么二娘不在了,什么时候回来。 布氏的情绪则有些低落,有几天不露面,偶尔看见的时候神色也有些憔悴。之后李复陪了她两天,大约是想通了,再露面的时候虽然还是不是很开心,但言语间也是接受了这件事。 大约是因为谁都知道李复快要大婚了,所以这段时间整个冀县特别安稳,直接平平安安到开完今年的年终大会,然后就是过年,再之后辛娘跟李复正式大婚。 所有的热闹都集中在过年这一块了,昀哥儿这几天笑得脸都快僵了。 终于等这事结束,加上外面又下了雪,昀哥儿在一个大早上堆了一个大雪人在院子里面,之后就一路跑出去吃了一大碗的牢丸。 “生意还不错?”昀哥儿吃着牢丸跟老板唠嗑。 “还不错呢,我让我家里人在陇县开我原来那个铺子,自己就到冀县来。小公子我都想好了,您跟李大人以后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开牢丸铺子。”老板笑道。 这些年随着昀哥儿渐渐长大,喊他乳名昀哥儿的人开始渐渐减少,不少人就唤他小公子、李公子、主公,甚至郑老头这种气急败坏的时候就喊他李昀。 昀哥儿吃着牢丸跟老板闲聊,有意无意问他关于市税这一块怎么看。跟牢丸铺子老板交谈之后,昀哥儿带着姜叔等人去其他店面之中或者铺子那儿吃早餐,一家家都聊了起来。一直到姜叔这些人真吃不下了,昀哥儿才停止了自己这种行为。 过年之前,骞珪等人关于市税的报告都已经提上来了,不少很具有可操作性,但也有局限性。 昀哥儿心中有些数了,就是还得在实地调查调查看。 吃饱喝足溜溜达达后,昀哥儿忽然看到了赵越的身影。这人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怎么这回大早上在街上走? “他拎着这么多东西要去哪里?”昀哥儿好奇,就让姜叔跟上去看看。 好半天,姜叔回来之后就说道:“主公,赵越去了前街不远处的一处普通住宅,开门的是个老妇,应该是赵越的母亲。” “咦,他竟然接来了他的老母亲?”昀哥儿记得昨天赵越还是一切正常,这样的话,只能是今天一大早上他老娘才刚刚到的冀县。 姜叔不答。 昀哥儿思索了下,“行吧,姜叔,你现在回去跟骞珪说一声,赵越的俸禄就按照郡从事的计算,算他一年的加上今年过年准备的过年礼包,一会儿算好了就派人给他老娘送去。别吓到老人家,就说赵越现在是从事身份,挑好的一点说。” “喏。”姜叔应下后,昀哥儿逛到中午才回去李府。 而此刻赵越新购置的房屋中,赵越的老娘把赵越叫住,正在上上下下打量自己儿子。 111 情报组织锦衣卫 少年天子剑 赵越的老娘年纪不小了, 头发花白,可她站在那儿却不似寻常的老太太,反而有一股疾风劲草的韧性。 这老太太年轻时候出生屠户家中,大名叫吴班, 又因为自小就替父亲劁猪、杀猪、卖猪, 有了个别号叫大虎。 吴班自小就性子彪悍, 不然也不会独自一人把赵越拉扯长大之后还不甘于赵越平庸。可惜她没那个能力让赵越学文, 索性就让他吃苦学武, 练了一身的剑道本事。后来赵越年轻气盛惹来仇家, 也是吴班让他带着鱼肠剑走。 赵越走后,她更是独自一人提着杀猪刀站在院中, 对着觊觎鱼肠剑的仇家道:“今我老妇, 早年丧夫, 子未归家。若有血仇,只来我家中寻我!” 同乡人听了,都佩服她一个老妇的血气, 此后就自发替她在门外看守。后来仇家也确认赵越真已经带着鱼肠剑离开了, 杀了他老娘也拿不到东西。再则祸不及家人, 况且杀一个没夫没子的老妇也遭人唾弃,此后那些仇家或是贪婪者也就不去理会吴班了。 这会儿母子许久未见,隔了好一会儿, 吴班才开口, “阿越, 你竟然也有一些白发了。” 赵越年轻时候是仗剑天涯、口无遮拦的侠客, 后来经历外逃、生病被无食教所救、因救命之恩困在无食教...长久下来,他也从年轻时候的热血少年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刺客。 赵越只觉得自己眼睛稍微有些泛酸,可还没等他好好跟自己老娘说说这些年发生的事, 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 开了门,赵越跟吴班就看到外面来的个衙役。 吴班下意识看向自己儿子,面上露出显而易见的一丝慌色。赵越年轻时候可没少惹事,一般除了他那些喝酒吃肉一起行侠仗义的‘狐朋狗友’外,大部分上门来的人都是来寻仇吵架的。 但吴班也是见过风浪的了,下意识上前了几步把赵越拦在身后笑道:“这位大人来寻谁?” 衙役往吴班身后看了下,他不是很认识赵越,但姜大人大致跟他描述过赵越的长相。脑子里想了会儿,才笑道:“大娘别慌,我是来寻赵大人的,不知道后面这位是不是......” 赵越稍稍愣了下,而后又看向自己老娘。 他离家的时候,他老娘还不见多少白发,身体也算健朗,现在...真的老了...... 沉默片刻,赵越忽然道:“我是,是主公让你来的吗?” 衙役来时被嘱咐过多说好听话,当时就道:“可不是,早上的时候主公外面去吃早饭,一打眼就看到赵大人接了老夫人回来。 主公就说了,赵大人这些年忙着公事,家里也回不去一趟。这回总算是接来了母亲,那肯定是要好好孝顺的。 这不,主公回去后就让我给老夫人送一份过年礼品来说。虽然现在出了年了,但好不容易老夫人来了也该给老夫人拜个年。” 说完,衙役把提着的一个大篮子递了过去。赵越接住后,衙役又拿出封好的一包银子笑道:“老夫人,这是赵大人一年的俸银。赵大人也没成家有子的,一年到头也忙得很。这俸银也不上心去拿,还说他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就让咱们的东账房先给他放着。 这不您来了,刚好屋子里也要添置一些东西,到时候再找一些仆从,这俸银就用得上了。” 说罢,把银子塞进吴班手中。 吴班看衙役笑呵呵地说完,又给她跟赵越拜了年,这才反应过来想让对方进屋去吃吃茶水。 衙役赶紧拒绝。 “大过年的,那这位大人也拿些钱财去买些肉食饭菜吃吃,劳烦您走一趟也辛苦。”吴班手在自己衣袖里面一摸,那里有她缝制的一个小口袋,藏着她原先的全部家当。 ——一点碎银。 衙役哪里肯收,又说了些祝福话,麻溜就跑。 一直等人走远了,吴班还许久回不过神来。一直等赵越扶着她进屋子了,吴班这才一拍大腿喜道:“我说你怎么托人来接我了,原来真是出息了。儿啊,你也算是对得起我与你阿爹了。快快,把你阿爹的灵位拿出来放好。” 赵越应着去拿牌位的时候,吴班就高兴的摸着那一篮子的过年礼品跟那布包着的俸银。 东西不少,可吴班不是高兴这些。 她高兴的是赵越终于出息了,而且她这一路来,知道外面是个什么光景。可进了汉阳郡再到冀县,也是看到了这儿难得的安定跟繁华,可见这里的大人是个真正为民着想的好官。跟着这样的人,她才是真正的高兴啊。 等把灵位放好,吴班就让赵越把过年礼包还有俸银都供奉上去,“阿越,让你阿爹也看看,我也算是对得起你爹了。” 赵越握着剑,眼睛微微泛红。 他感觉这次他是真做对了,他好像从来没做过这么让他娘亲开心而且引以为豪的事,幸好他现在悔悟的及时。 世间最可悲的事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 幸好幸好,他还来得及。 李府之中,在外面吃了一个上午早食摊的昀哥儿摸着圆滚滚的肚皮,顺带让姜叔把他认为好吃然后打包回来的食物分给辛娘、翊哥儿他们。这会儿布氏也在,看见昀哥儿,布氏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但也只是纯粹低落,倒是没什么其他的想法。 布氏兴致不高,于是就打算早早回房去,可翊哥儿想要跟昀哥儿玩,她也就一个人回去了。 等了自己的院子那儿,布氏没想到她弟弟布昭竟然来了。 看到自己弟弟,布氏是真开心,原先有些愁容的面色都一收赶紧道:“快,去给我弟弟拿些茶水来。” 说完,布氏又道:“你怎么来了?年前不是来过一回?上次说冬季是最好做皮毛生意的时候,不是开完了昀哥儿那个年终总结会就又要外出走商去了吗?” 布昭喝了端上来的热茶,看了旁边的丫鬟一眼。 丫鬟机灵,立刻就去门口那儿守着去了。 等人出去了,布昭才道:“是阿爹让我来看看你,说是李大人娶了辛氏,怕你多想,特意让我来劝慰劝慰你。” 说起这个,布氏就浮现一阵低落之色,“我倒是无碍...可是翊哥儿...我叫你们来,也是想着日后能为翊哥儿占一两分助力。我不求多的,可总得给翊哥儿一个出身吧。 我原以为我同郎君也有夫妻情谊,说不得让我同辛娘一起为妻,再不济也该纳我为妾。” 她也不怪辛娘,她知道这样的做法肯定是李复自己想好的,不是辛娘能够左右他的。因而李复这次的做法,真的是让她伤透了心。 布昭却笑了。 “姐姐啊姐姐,阿爹说得对,你真的是糊涂了。” “姐姐,阿爹来时就说了你现在一定是不高兴又烦闷,这才让我一定要来,并让同你说,姐姐,你不该只看眼前,你该多看看以后。 依照李大人目前这样的势头,几年内恐怕凉州都是他的。外头世道乱了,李大人也有博弈之心。自古有雄心壮志的男儿,哪个会少了妻妾子女?说不得日后李大人还要纳不少新人,姐姐你计较得过来?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争与计较,而是好好把翊哥儿养大,若是还能再生养几个就更好了。其余的事,你就不要去在意,毕竟如今大业未定,要说争还太早。就算大业已定,你再想想翊哥儿跟昀哥儿的年纪,一切都为时尚早啊。 原先就算了,现在名分已定,姐姐对待辛氏就要恭敬,请安问候要没有差错,对待昀哥儿也要和善,至于其他的事姐姐就不要多参合。 姐姐你万万记住,你要学的是薄姬而并非戚夫人。若能平平安安养大翊哥儿,未来之事谁都不知晓。进有再进的可能,而念在姐姐你恭敬顺从的份上,退想来辛氏跟昀哥儿也会给翊哥儿一个好的退路。” 布氏确实没想这么多,这几天她其实是在替自己委屈,又沉浸在李复辜负了他们夫妻情谊这样的思绪中。 布昭一说,布氏忽然就清醒了。 是啊,她该考虑的是自己跟翊哥儿的以后,恐怕辛娘都比她看得通透。 布昭看他姐姐应该是想通了,在又同她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告辞离开了。现在他也忙,再则虽然他跟布氏是亲姐弟,可毕竟大了,关着房门说太久外人见了也不好看。 下午,昀哥儿在书房慢吞吞练字。 姜叔就敲门进来,然后轻声道:“主公,布昭来过了,他去找了布氏,待了两刻钟左右才离开。” 昀哥儿随意点了点头。 他不是故意要‘监控’布氏的,这不是小两年让那个驯鸽大师黄野给他弄信鸽嘛,现在已经养出了好大一批了。 之前设计的飞鸽传书,昀哥儿已经在开始用了。之前李拱死了的消息,就是通过飞鸽传书送来的消息。 另外昀哥儿不是计划着搞‘谍战’嘛,范旭培养了一批人都散出去了。为了管理这些人,还有筛选这种海量传输过来的信息,昀哥儿专门成立了锦衣卫。别问,问就是‘锦衣卫’三个字帅。 本来昀哥儿还在想,是领用‘黑冰台’还是‘不良人’、‘血滴子’等这样更中二帅的名字,但被骞珪跟郑老头他们否决了。 前者是千古一帝的间谍组织,他们这些后人就别去糟蹋了。后者骞珪他们感觉到了昀哥儿的恶趣味,虽然昀哥儿吹得天花乱坠,他们还是给否决了。 这种事上,昀哥儿还是不会跟郑老头他们死犟的,最后只能放弃不良人跟血滴子,选了个稍微中规中矩一点的锦衣卫称号。 现在锦衣卫不算正规军,也由姜光暂领。 现在谍报组织都在试图磕磕绊绊的把满世界的情报汇聚到冀县,看的出来它还很稚嫩,未来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对冀县以及李府而言,这里是大本营,这点情报要还收集不来,那两年真白折腾了。 112 此事与功名利禄不相关 少年天子剑…… 对姜光说的事, 昀哥儿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从这一年接触来看,布昭一家做事很小心, 应该不会在这个点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最多就是宽慰宽慰布氏,那就随他们去。 放下这件事,昀哥儿忽然道:“姜叔,之前你就跟我说锦衣卫现在你管理得越来越吃力,你说这事儿以后让赵越跟范旭去处理怎么样?” 昀哥儿是知道谍报组织厉害的,未定鼎天下之前, 谍报组织打的是没有硝烟的战争。定鼎天下后,这谍报组织就会变成皇帝的耳目。 没办法, 这时代没网络没电话。 皇帝高位一坐, 要是没自己获得信息来源的渠道,那就跟睁眼瞎有什么区别?还不是那些大臣想让你看到什么你就看到什么。 昀哥儿虽然取名中二,但对锦衣卫的作用一清二楚。 之前是起步阶段,姜光也捎带处理。可现在锦衣卫也开始走上正轨, 要处理的事情就越来越多。 姜光学的是近身格斗,说白了就是职业保镖。加上他之前跟着李伯走南闯北, 对混迹江湖的各种‘江湖事’比较了解, 可要他去管理一个大的情报机构就为难他了。 姜光也能猜到别看现在锦衣卫这个组织连个正式的官身都没有, 可是以后它一定会是个庞然大物。 但姜光也知道自己擅长的领域在哪里,这种庞然大物不是他能拉得住的, 于是当下就道:“赵越原先就擅长刺杀、隐匿,对外培养锦衣卫人才等确实是他擅长的。范公做事细心, 思虑又全面,二者相辅相成确实不错。” 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范旭低调, 平常的时候就不太跟同僚往来,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赵越现在还是不适合显露在人前,最好也是低调来。 两个低调的人,刚刚适合搞谍战去。 “行,姜叔你没意见就把现在锦衣卫的一些正在进行的事、在外的人员名单、所在据点什么的都整理一下,然后移交跟范旭。我一会儿就找他俩去,跟他们好好聊聊。” 姜光一点头就往外走,到了门外一拍乐单的肩膀。乐单立即明白的进到屋内,代替姜光刚才的位置站到了昀哥儿身边。 第二天昀哥儿就找范旭谈了,他是一口答应了下来,甚至表现出了跃跃欲试的态度。 之后就是赵越。 昀哥儿是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好好劝解赵越一番。毕竟之前赵越就算跟在他身后保护,可对方也始终不愿意出来跟昀哥儿面对面交谈。 昀哥儿大概也猜测出了赵越的心思。 对方保护他这件事,与功名利禄毫不相关。 他只是想做自己的事,昀哥儿甚至怀疑要是哪天他做的不好了,赵越可能就自己离开了,甚至还会变成真的刺杀他? 但不管怎么样,昀哥儿还是上门试探拜访了一下赵越的母亲。果然看到昀哥儿来了,赵越也就不藏在暗处了。 吴班年纪大了,可一双眼睛还不花。看到昀哥儿这一身行头,外加外面跟着虎视眈眈的一群大汉,她就知道这小孩不同寻常。 一行人落座,昀哥儿发挥小孩的优势跟吴班说话亲亲热热,就跟个讨喜的小孩似的。 门口守着的姜光等人倒是习以为常。 早在昀哥儿还要小的时候,他就常常语出惊人,自小就表现得特别成熟。刚开始还惊讶至极,到后面都习惯了。偶尔他跟个小孩一样撒娇耍赖,他们才一愣,半晌才回忆起昀哥儿确实还是个孩子啊。 可昀哥儿却在他们惊奇的时候故意抬头,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笑道:“我就是我啊,你们在惊奇什么?” 少年赤忱且无畏,这大概就是昀哥儿天然的品性之一吧。 可赵越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昀哥儿,当时就惊讶得稍微张大了嘴巴。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昀哥儿这样的身份却如同寻常小孩一样跟他老母亲卖乖巧,又说着讨巧的话哄得他老娘高兴的不知道怎么疼这个小福娃好的模样,眼中也是不由一酸。 君上如此待他,他又如何能相负呢? 中午的时候,昀哥儿还在赵越家吃了午餐。 吃完后,吴班大概也猜出了昀哥儿要她儿子有事,所以借口吃完饭后有些困顿想要休息就暂时离去了。 等吴班一走,昀哥儿还没开口,赵越直接起身就拜道:“小民不才,愿拜在主公麾下,还望主公收留。” 昀哥儿真惊讶了,刚才赵越一句话都不说,昀哥儿还以为对方是在无声拒绝呢,没想到这么干脆利落。 管对方什么原因就一下同意了呢,反正昀哥儿一溜从椅子上跳下去就把赵越给扶了起来,然后就笑嘻嘻地跟他谈正事。 “锦衣卫的事就辛苦你了,这两天你就去范公那儿跟他沟通磨合一下,以后就是你俩合作了。” “喏。” 赵越没多说什么表忠心的话,可昀哥儿却知道,别看赵越老了,行事风格为人处世皆是大变,但他内心依旧是当初那个少年义气之人。 少年肝胆有侠气,一诺重千金。 他答应的事,就算是死也会做好的。 临到了门口,昀哥儿忽然转回身郑重道:“赵越,天水府牛戡的事多谢了。你杀牛戡有功,但如今不仅是你接任锦衣卫还是刺杀凉州牧之事,我都不能给你大张旗鼓的表彰奖赏。功劳都先记下,若有花开天明之日,我一定还你一个坦荡前程。” 当时张玉等人杀了休屠,找到牛戡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死了。 当时城门乱得很,战后复盘,也发现了牛戡死的蹊跷。而且要不是牛戡被杀,那天周严等人说不定还打不开城门,也就没张玉等人误打误撞闯入城中顺利拿下蠡县的事了。 总之,天水府收回这么快,真的是运气占了极大的一部分。而这其中,刺杀了牛戡之人应该位居首功。 事后锦衣卫根据牛戡的剑伤、赵越的行踪,以及赵越从蠡县离开时也被一些郡兵看到了...几方叠加,很容易得出结论,潜入蠡县杀了牛戡的人就是赵越。 赵越回来后,昀哥儿没找他说起来,可不代表昀哥儿不记在心中。 只是说再多不如行动,所以这会儿昀哥儿说完也不看赵越,直接带着姜光等人就离开了。 若相信他,那就静待天时。 锦衣卫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之后,昀哥儿又恢复了吃吃喝喝的过冬日常。大冬天手冷,昀哥儿都不想学习了,拉着翊哥儿经常在外面逛吃逛喝。吃喝多了,昀哥儿跟翊哥儿两个直接长胖,小一个月时间俩人都圆润了一圈。 辛娘跟布氏就笑话他们,说他们之前长身体把婴儿肥消了不少,现在是又长回来了。不行不行,昀哥儿没打算让自己成为一个胖子,于是又拉着翊哥儿开始运动。 这么过了两天,范旭那儿因为接管锦衣卫,这段时间正在对锦衣卫人员大力到的信息进行收集、整理、归纳,然后根据重要程度呈现给昀哥儿。 这段时间,汉阳郡倒是对一件事谈论得相当多,甚至有些过于喧嚣的味道了,那就是招收女官的事。之前郑左生他们就依照昀哥儿说的事刊登了不少文章在杂文且说报上,再有一个月开春后,四方学府就正式招收学员。 因为昀哥儿对这事很看重,所以汉阳郡上下都算是知道了这件事。这不刚好是冬天,是一年中最休闲空的时候,因此这事一下就被抬到了风尖浪口上。 锦衣卫收上来的消息看,大部分人都在表示反对。不仅是中产阶级反对,关键不少普通乡民都在反对。 女子与男子一同入学,还能为官为吏,他们从没听过这样的事。 就算是燕朝女帝时,那女子也是不能同男子一起被举荐或者科举入朝的。当时大部分的女官是来源一些朝中大臣的子女,或者是通过女帝专门开辟的梅花考筛选出来的。 所谓梅花考,是女帝在皇宫中的一处大殿设置成了考堂,然后将众人外选来的女子置于考堂亲自测试。因这大殿之外种植了不少梅花,又加之梅花有傲骨之意,女帝也希望这些女子能如同梅花一般经过一番寒冬打磨后,依旧不屈不挠展现自己的风骨。 因此这考试又被称为梅花考,而女子状元也被称为梅花郎。 可惜就算是这样,大多选出来的女子基本都是在女帝身边为官,站在朝堂之上或是外放的都极少。 女帝一朝,那些女子都没多少走到台前,更没有跟男子一同入学、科考,汉阳郡李大人这儿却出了这样的政策? 也就是李氏父子的威望很重,之前更是在整个汉阳郡杀得人头滚滚。再则,汉阳郡治理的相当好,昀哥儿父子的名望极其高。 所以大家都是嘀嘀咕咕声得多,但还没有人敢真正闹出来反对。当然就算是嘀嘀咕咕的人,最多是反驳这条政策的,却没人说李大人他们不好。 这要是说出来了,是要被别人吐唾沫的。 “主公,这事要处理吗?就怕有心人故意搅乱民心,引起什么乱子。”范旭缓慢道。 他的意思是杀鸡儆猴。 谁质疑或是虚假解读招生政策,领头之人抓到几个就直接杀,其他的重罚。 乱世当用重典。 一轮下去,这事很快就能解决好。而大部分的人都只会关注今年的收成、明年的收成......没人议论了之后,这事很快也就过去了。 昀哥儿反而笑了,“不用,回头我让郑老头去再写个文章,然后让锦衣卫把消息传一下。就说这事大家不用私下讨论,有什么想说的都写成文章,然后投到府衙来。 要是文章写的好,我给他们直接刊登在杂文且说报上,而且还会根据文章的字数、内容好坏给稿费。另外女子也可以写,好的一样刊登在报纸上。 关于汉阳郡民众的意见,咱们府衙会听会看的。但若是除开正常讨论之外,还有些人要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或者极其反动的言论,那就全抓了给关起来。” 男女battle起来,畅所欲言嘛,有些东西只要把控好上限,反而会谈着谈着就解决了。 加上好的文章还可以刊登报纸还有稿费...对有些人而言,稿费不重要,关键是能刊登报纸啊。 激动不激动?看到自己的文章刊登上去了,那不得自得的不行? 到时候恐怕‘反对这事’本身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的文章登上去了啊。昀哥儿没别的想法,主打一个模糊视线。 反正现在是冬天,无所事事,大家都给我热闹起来。给这些人一个发泄的渠道就完事了,憋着才会越憋越‘叛逆’,但热闹过了也就冷静下来了,开春就给我老老实实春种以及招生开学去。 113 纯钧为引,举旗造反 少年天子剑…… 然后原本平平无奇的一个冬天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在所有人都夸赞着李氏父子为民着想,聆听民心中,一份份关于女子入学为官为吏到底好不好的文章也被送入府衙之内。 这几天昀哥儿跟李复还有骞珪几个人都直接住在了郡县府, 实在是这些文章量太大了, 他们每天每个人起码看二三十份。而且有意思的是这些文章的有的竟然还不是来阐述女子入学好不好的, 反而是以上位者的角度剖析了郡府建造这样一个学府的用意。 其实这次四方学府的建立、招生, 改革相当多的。 不不仅仅有女子入学这一件事,还有吏可以为官, 以及所谓的百家学科...有心人早就注意到郡府开办这样一个学院, 根本上来说所图之大,也能揣测出几分李氏父子的野心。 “这篇文章写得有意思,乔龄...这人你们听过吗?” “是他啊。”一旁也在看文章的赵戎抬起了头说道:“我倒是知晓,这乔龄出自武威郡乔氏,只可惜是旁支,祖上没出过什么为官之人。他稍大一些就随父亲迁居至宣威县, 而后就在宣威县耕读养望。 在他年轻时曾经有大儒杨哺来凉州拜访好友,乔龄听了之后就去拜见杨哺。可当时想跟杨哺见面的人太多了,也就没人注意他, 乔龄就每日去杨哺家门口等,极为有诚心。 后来是有仆从议论起他杨哺才知道有这么个人, 于是就把他叫进了屋子。随后杨哺问他有什么事,乔龄就谦恭地说他是读书读到了一些不解的地方,心中感到迷茫, 然而又没有良师可以为他解惑,所以他才在杨哺门外捧书而立。 杨哺就为他解答了疑惑,而后又发现乔龄思维机敏,非常人所及, 于是就收他做了门生。 杨哺离开时还送了家学经书给他,并向着送行人的称赞乔龄是渊雅清正,长于谋略,是一时人杰。 之后乔龄就在凉州名气大涨,于是就有德高望重之人举荐他入梁朝为官。但是不凑巧,那一年乔龄母亲病逝,于是乔龄就在家中守孝。再之后,他就以守孝为名始终在家中后山耕读,没想到他竟然来了冀县。” 昀哥儿认真地听着赵戎介绍这个乔龄,听完了才道:“有意思,他现在写了这样的文章投到府衙,是投名状吗?” 赵戎笑道:“应该是的,恭喜主公又要得一位大才了。” 昀哥儿高兴了,这会儿还真有点王霸之气散发,别人纳头就拜的意思。不过昀哥儿心里也清楚,这就是滚雪球模式。 他跟阿爹前面是资本积累,等到了现在有一郡之地,已经有了一定的资本,而天水府的收复更让人看到了他们的兵锋之盛。有地有兵,再加凉州这种地方偏僻得很,想要选个人主的话,李氏父子已经是相当突出的了。 昀哥儿笑嘻嘻地把乔龄的文章单独拿出,这一篇肯定是要刊登的。等到了明天,他再趁机去拜访一下这个乔龄。 “姜叔,孟老头那儿的文章飞鸽传书拿来了吗?”搁下乔龄的事,昀哥儿忽然问了另外一件事。 虽然让其他人畅所欲言,但这个舆论还是需要引导的。 因此昀哥儿让郑老头写文章,但文章角度从中立的角度出发,主打一个解读政策的好坏,但总体还是稍微偏向郡府这样一个角度。 然后又让孟老头写文章大肆批判那些反对女子入学的言论,从极为犀利的角度出发,如你们嚷嚷什么,你们这么反对是怕学习学不过女子吗?你们要是不怕,就让她们去学。要是学不好,她们自然就会被学府清退,毕竟学府也不收留蠢货笨蛋。 还有什么之前天水府被外族占据,没见你们这些叫嚷的最厉害的人去杀敌收复失地,现在跟自己人哔哔,真是有出息。主打一个站在女子的角度,给予这些人一种痛击灵魂的破口大骂。 这活就得让孟幞来,这老头贼会抬杠,关键还会有文化的骂人,骂人的文章写的犀利又激烈,有时候都要把人气的人心肌埂塞了。 代笔笔杆子是相当重要的,所以昀哥儿都打算好了,以后孟幞非得给他调回郡县不可。 别问,问就是要用他的笔杆子骂人。 郑老头虽然也能写,可他写的文章都带着一股儒雅气,而骞珪则是有一大堆的事要处理,昀哥儿实在不忍心再压榨他了。再则,骞珪比较适合写堂皇大气激发人心的文章,比如之前写李氏父子出兵解救凉州牧的文章,那写得人热血沸腾。 要论用文章阴阳怪气地怼人,还得是孟老头。 当然,不管是郑老头还是孟幞,昀哥儿都让他们用了笔名,不能让人看出来是他在拉偏架不是。 这会儿姜光点点头,“拿来了,我已经交给了骞大人。” 骞珪刚要替昀哥儿去拿孟幞送来的文章,就看到昀哥儿一摆手,“不用,回头我在报纸上看就可以了。这几天杂文且说报会一天一出,每天送来的文章大家抓紧审核,辛苦大家了。回头忙完这一茬,我给你们一人放一天假。” 这梁国除了旬休跟中秋以及过年放假外,那都是整月整月上班啊。虽然昀哥儿现在也卷起来了,可这个上班强度他也真怕熬死几个老头。 所以关于节假日这个事,昀哥儿觉得过几年他也得提上日程。 毕竟骞珪这些人上班是他们的追求,是他们实现梦想的途径,他们一个个贼愿意。除开怕有人猝死外,下面的一些小官小吏可没骞珪这些人的理想支撑,人家就是拿工资上个班,总要给人家一点休息时间的。 “多谢主公。”昀哥儿一说,骞珪这些人立即起身谢道。 昀哥儿赶紧让他们坐下,平常的时候搞得这么严肃,昀哥儿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跟他们唠嗑了一会儿,昀哥儿又专门让厨娘准备了下午茶送来。 “来,大家一起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昀哥儿自己一马当先冲到餐桌那儿,他拿了块栗子糕吃,顺带把一盘云上牢丸递给骞珪,“骞公你爱吃这个,阿爹快来,你喜欢的煎饼也做了。” “赵公,你上次说那个鸡蛋糕好吃啊,今天又做了点,厨房我还让厨娘备了一份,回头你带回家啊。” “姜叔,你们也吃点呗,上次听你说过,你们以前跟着李伯外出的时候吃到过什么腊汁肉馍。我回去琢磨了,你说的是不是这个肉夹馍啊。 来来,这边是切好口子的白面馍,这边是卤好又切碎的羊肉跟猪肉,大家喜欢哪个就自己放白面馍里面。” “......” 吃个点心,昀哥儿忙死了。 他现在虽然长高了不少,可在一群成年人面前还是不够看。他们一低头,就看到昀哥儿转来转去地给大家拿吃的,看得人又无奈又有些感动。 他记住了每个人平时爱吃的东西。 傍晚,昀哥儿跟李复又是送走了全部的下属,他俩才一起上马车慢悠悠回家,同时乐单手里拎着东西离开了一趟。他手里拿的是两个食盒跟几个油纸包。 肉夹馍是昀哥儿让厨娘最新捣鼓出来的吃食,今天可以说整个郡守府的核心官员都吃到了,就范旭跟赵越最近忙着锦衣卫的事没出现也就没吃到。 这怎么行。 昀哥儿索性就让乐单送一趟,给他们拿家里去。 夜。 李复没睡下,反而在书房考量翊哥儿的学习。这段时间跟着昀哥儿玩闹,学习一下就落下了。 这可不行。 昀哥儿有自己的主张,翊哥儿真要随他去,他直接能长歪。 赵戎拎着食盒回家,家门口早就有仆从提灯等候着了。等进了屋子,妻子就急匆匆地迎了过来。 “上次对主公说了家中人喜欢这蛋糕,主公又准备了一份。”赵戎将食盒递给妻子。 妻子啊了声,接了食盒忍不住道:“李大人真是有心了,真是万幸赵家没淌那个浑水。” 想想辛氏的下场,她还是感到十分庆幸。 一灯如豆。 范旭一人安静地坐在书桌前整理着锦衣卫人员名单,主公让他这几天整理一下,然后写一份关于锦衣卫的奖惩方案出来。 办好了差事奖要如何,办坏了惩要如何? 另外锦衣卫的构架也要重新制定,不能跟以前一样这么乱了。 随着天色渐晚,范旭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喝了几口后拿起乐单刚刚送来还有些温热的肉夹馍吃一口填填肚子。 他对这个小主公这种关心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内心想着要不要派人去南郑一趟,将家中妻子儿女接来。 他不是李拱,也不是诸葛武侯,甚至都不以先祖范梁与女帝一朝君臣相宜为楷模。 他是个谨慎的人,就算为一人效忠也只是为了适当地施展自己才华,若君主不用他的计策,他也无所谓。若君主哪一天不行了,他也能顺应时势离开或者改换门庭。 吃着吃着...范旭又想起投入这个小主公麾下后发生的事,良久终于做了决定,罢了,开春就去接来吧。 君待我以诚,无以为报,只能报之以心了。 赵越披着星月回家的时候,家里是老娘在等他。看到屋子里冷冷清清,赵越道:“娘,我回头请个仆从来吧,弄点人气热闹热闹也方便照顾你。” 吴班就嘀咕,“你有点钱就浪费,我什么时候让人照顾过,咱们这样的人还请起仆人来了.......”只是她只是嘀咕,却没明确反对。 这倒不是吴班想要享受了,而是她考虑到儿子多少是个官了。以后同僚来家里,一个仆人都没有,倒杯茶水还得自己去,那不是也给自家丢人么。再来,赵越年纪这么大了,还孤零零的。得把这个家的日子过起来,然后托人看看能不能给自己儿子寻一门亲。 赵越笑着听老娘唠叨,“这是主公送来的什么肉夹馍还有蛋糕,娘你尝尝。” “主公赏赐给你的?”吴班赶紧小心翼翼接了过来,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先放你爹牌位前,让你爹看看。好啊好啊,我儿是真的出息了,走走,去你爹那儿。” 而李府中,昀哥儿只是咂巴着嘴翻了身,几乎睡的香甜。 在屋子中的另外支棱了一张小床,睡在上面的狗子听到声响立刻起床查看,看昀哥儿被子有些滑落了,赶紧起来给他盖好,然后搓着手回到自己床上又睡了起来。 一夜好眠。 天亮,昀哥儿陪着辛娘吃完早餐,自己又溜溜达达跑了出去,他打算去拜访一下那个乔龄,看看究竟是怎么样的渊雅清正。 昀哥儿还是挺期待的。 上一个被这么夸的还是骞珪,那是真帅啊。就算被工作九九七折磨,那骞珪说话做事那种风度,昀哥儿觉得他一辈子都学不来,真不愧是他们骞氏的门面担当。 乔龄从宣威县到冀县,现在就住在一家名为陶居的客栈中。 出了门一路走了没多远,还没看到陶居客栈呢,姜光却忽然道:“主公,我们身后一直有人跟着。一会儿您先随便走进一家店铺保证安全,我让乐单带人包围他们。” “谁啊。”昀哥儿下意识往前一看。 他这一动作,姜光就知道不好,赶紧抱起昀哥儿随便找了家店铺跑出去,用店铺墙体作为掩护,而乐单等人立刻上前。只是还不等他们拔刀,后面跟着的人立即喊:“别动手,我们没有恶意。” 那几人才刚刚跟上,没想到姜光这些人这么警惕。 而刚才昀哥儿往后一探头找人的模样,跟着的人就知道他们暴露了。可在他们喊出了没恶意之后,乐单等人还是杀了上来。 四周的县民立马一阵慌乱开始往旁边跑,直接让那几个跟踪的人突兀地站在了路中间。 其中一人看到虎视眈眈的乐单等人,下意识要抽出武器,但身侧人赶紧拉住了他的胳膊。 “诸位,我等只是找小公子说几句话,并没有恶意。”说话之人看他们被包围,而且马上就有二三十人从各处跑出来,弯弓搭箭瞄准了他们,这真是插翅也逃不了了。 几人也忍不住紧张给出了层汗。 “先放下武器。”乐单怒目道。 这几人没反抗,开始慢慢将腰间佩戴还有身上的武器都拿了出来扔到地上。乐单一个眼神,立即有人冲上去将这些人牢牢制服。 随后要开始搜身。 但被制服这些人不反抗,见要搜身却忍不住喊道:“大人稍等,我等并非男子,还请寻个女娘来替我们搜身。” 这回轮到乐单惊讶了,因为这些人的装扮看上去跟男子一般无二,最关键是这些人面糙而手粗,一看就是练家子吃过苦的,最多是看起来骨架小一点,真一点不像女子。 很快,寻来的女娘搜身完毕,确实没留下什么武器了,但还是让她们这四人换了一身衣服,确保真一点点危险物品都没有留下。 酒楼。 昀哥儿看着被乐单等人押送上来的四人,本来是要直接押送到府衙大牢的,但这四人竟然拿出了一份李氏本宗的信物。最关键是从她们刚才的行为看,她们确实没有杀人心。 不然,昀哥儿也不会跟她们在这里聊天。 “你们是李氏本宗的人?” 那四人对视一眼,领头一人上前行礼道:“不是,只是我们刚刚从李氏本宗而来。小公子可知道西京李氏有天命人主者名唤李晔,在去年就以纯钧剑为引得您全族支持,招兵买马后已经起事一事?” 114 功成不必在我 少年天子剑 “有所耳闻。”昀哥儿示意这几人坐下说话。 领头之人上前一步落座, 哪怕这会儿确定了她们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但护卫在李昀身边的姜光等人还是牢牢盯着她们,唯恐她们有所动作。 她能觉察到这些人都很紧张, 显然这些护卫之人他们是打从心底真正想要保护李昀。 这样的发现让她稍微有些惊讶。 没想到李昀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收服这样一群一看就是江湖气很重的人, 不过也不一定,可能是他爹李复有大才, 能够收为己用。 想罢,这人说道:“今日莽撞, 打扰小公子了,还请小公子不要怪罪。” 昀哥儿也不想客套, 直接问:“这事就算了,你们叫什么?怎么会从西京李氏过来的?” 领头之人缓缓道:“我姓燕,单名一个萱字, 这位是我的妹妹叫燕箬, 这两位叫燕琳、燕令。我们都是出身洛京燕氏, 想必小公子也听说过。” 洛京燕氏是很有名了,她们祖上可是出过一位女皇帝的。 虽然之后南朝复国,可由于女帝跟前南剪不断理不清的关系,后南对范梁都挖坟掘墓了, 女帝还是以皇后之礼跟前南皇帝合葬了。之后燕氏一族虽然受到打压, 但还是没有被灭族, 始终保留血脉延续了下来。 昀哥儿示意她们继续说。 燕萱也不隐瞒,“您身为郡守大人最看重的公子,应该也知道梁国国运在几年前就有受损, 更是被天下十五州分润去了几分龙气,导致各州皆有可能龙蛇四起。随后朝堂柱石李拱被杀,龙运更是萎靡, 这也预示着天下纷乱就在这几年了。” 昀哥儿默默吃了块点心。 天下乱谁看不出来,李巍跃、无食教这些大头部造反人就差没打到洛京去了。下面还有各种小范围的造反,这几年天下各州哪里平静过了。 时局谁都看得出来,但是你扯什么龙运啊。 大学生昀哥儿多少年的义务教育啊,那天上的月宫都去过了,你跟我整龙运这一套玄乎的? 昀哥儿不信,但是他不说。 “然后呢?” 燕萱皱了皱眉,看昀哥儿这么平静,她有点怀疑这个小孩听懂了没? 只能叹口气继续道:“如今眼看就要改朝换代,有志之士自然会查看各方气运,寻找人主而投,以便争下从龙之功这场泼天富贵。 燕氏祭拜先祖,也得先祖托梦,言李氏有运勃发,更引动龙脉焕发生机,阳世怕是有大气运者降于李氏,所以让我等前去李氏观望。若事有可为,燕氏自然也想争这一份从龙功劳。” 昀哥儿真的很想说,你们燕家是不是太迷信了啊。做个梦,你就告诉我你千里迢迢跑西京去找李氏那儿考察? “那你们怎么从西京到凉州了?还来找我?” 昀哥儿一问,燕萱的那个妹妹燕箬就怒道:“我们还以为你们李氏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主,结果投靠之后,李晔狂妄自大也就算了,自古人主哪有不傲气的。可他见我们燕氏有女长相貌美就想纳为妻妾,全然不顾她已经定下婚约,见燕氏不愿还私下调戏,可恼!” “所以你们一气之下就走了?” 燕萱拉着了自己妹妹摇头道:“倒也不是,李氏确实气运勃发,老祖宗托梦必然不会是虚言,所以燕氏也不愿得罪李家,家中长辈已经将燕氏女嫁予他为妾。 只是如此一来,长辈并不是太过看好他,觉得李氏之运可能应在了李氏其他族人身上。因而燕氏只留了少许人手待在西京,其余之人都撤回了洛京。” 昀哥儿了然地点点头。 说白了就是人家本来想投资,把半个家产都拉过去了。然后一看,我去,这家公司内部管理人员乱就算了,还不聪明,之前是被光鲜亮丽的外表迷惑了。 不行不行,我要撤资。 不过毕竟有个漂亮的外壳,万一还有点希望呢? 所以大头就撤了,放点小钱进去就行。以后公司起来了我也不亏,公司倒了这点小钱我也不在意。 这种情况昀哥儿也遇到过,之前骞珪就是嘛。他也是考察了许久,这才下定决心把家眷还有骞珏这些人都叫了过来。骞氏最优秀的人都在凉州了,这也导致骞氏虽然是分开投资,但几乎是把三分之二的家产投资到自己这儿了。 “至于我们来凉州倒是个意外,是因为我燕氏有女嫁在了凉州,所以特意来见见故人。”说罢,燕萱就抬头认真地盯着昀哥儿看。 其实她这话半真半假。 确实是来见故人,可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外嫁到此地的燕氏女传来凉州消息,其中就提到了汉阳郡异军突起的李复父子。 燕氏刚好在想李晔到底是不是人主呢,结果又传来一个凉州李氏的消息。于是就私下调查了一下,这一查就有些诧异了。 西京李氏似乎在有意模糊李复父子的存在,一心一意培养李晔。可他们这些年了,也不见什么起色。反而是凉州这边的小旁支,竟然不知不觉间有了几分兵强马壮的味道。 最关键是闻名天下的崔定、郑左生这些大儒,骞氏那些后起之秀...这些人竟然都在凉州汉阳郡投靠了李复父子。比起西京李氏,远在凉州的李氏父子发展无疑好得多。 所以燕萱等人就受命走这一趟。 百闻不如一见,她们是来亲眼看看,看看李复父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崔定这些人,是迫不得已还是借李复父子做跳板,以便找到真正的真龙。 自古争龙就是一场豪赌,有的人下场只是借一时英雄气之人找到真正的人主,乱世之中并不少见。 一路快马加鞭。 燕萱等人到汉阳郡其实有七八天了,这七八天她们都在暗中打听李复父子的事,然后她们就发现西京李氏真是瞎眼了。 整个汉阳郡的民心可用已经到了一种极为恐怖的地步,甚至她们这几天暗中打听都差点被人怀疑她们是不是要对李复父子不利,差点就要拉她们去府衙。 整个汉阳郡,无人说一句李复父子的不好。 甚至汉阳郡本地豪族如赵氏等人,按理说之前李复杀了个人头滚滚,赵氏等人应该极为排斥李复父子才是。 可如今赵氏中的赵戎已经在府衙为官,行为做事兢兢业业,更是对李复父子推崇至极。 前些天热热闹闹的女子入学一事,这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在汉阳郡这儿其实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虽然不少人反对,可只是说这样有所不妥,但从没人说郡守大人本身的不好。 这几天又弄了个写文章来辩驳女子入学好与不好,那更是一片夸耀之音。原先的反对声都小了很多,大家都在能否让自己文章刊登到报纸上这件事较真去了。 除开民心之外,最让燕萱惊讶的是此地军心可用。整个汉阳郡是她们见过民风最为彪悍,更是人人皆想入伍的奇特之地。 她们简直不知道李复父子做了什么,才几年时间,不仅让汉阳郡变得安定和乐,关键是民心、军心到了一种沸腾的地步。 她几乎可以看到,李复父子只要振臂一呼,汉阳郡那些郡兵会毫不犹豫将矛头指向凉州牧,为李复父子拿下整个凉州。 燕氏女还是没有来过汉阳郡,不知道此地被治理到了何种地步。 唯有她们几人实打实站在了汉阳郡,燕萱才油然冒出一阵想法,西京李氏争权夺利瞎了眼,可那些因为先祖托梦而前往西京李氏暂且投靠的人也是要悔之不及了。 若李氏真有气运勃发之人,那一定是应在此处了。 昀哥儿看燕萱呆愣了许久,忍不住打断她发愣,“你的故人在汉阳郡?” 回神的燕萱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我们这些人本来就对李氏人好奇,听闻此处有小公子跟李大人在,所以就想来拜见一下。我今日跟随小公子,本来也是想找个机会跟小公子禀明,能否将我等引荐给李大人” “你想投靠我爹?”昀哥儿有点好奇。 前有乔龄,后有燕氏人? 燕萱不否认但也不承认,而是说了另外一件事,“我是想问李大人,为什么要一力主张让女子入学为官。女帝身为女子,提出这样的想法倒是不足为奇,李大人又是为何呢?虽然以李大人的声望,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也不会引出什么大乱子,可终究是个麻烦啊。” 昀哥儿不吃点心了。 他抬头看起,燕氏四人这会儿都沉默却又认真的看着他,“小公子,还请帮忙引荐,我等真的想知道李大人心中所想。” “男子女子都是这天下间的人,男子有的机会,女子为什么不能有?我只是想,女子可以选择在家不来读书不来为官,可这个机会必须要有。哪怕她们要走到男子一样的地位要难很多,可如果连机会都没有,那未免太不公平了。世人习惯了原来的模样,但原来的模样谁说就不能改变了,就一定是万年不变的真理了?”昀哥儿认真道。 “那小公子想过没有,此事很难,连女帝最终都只能以梅花考的形式给天下女子一个希望。公子与李大人的名望在汉阳郡已经无人可敌,又何必去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昀哥儿缓缓道:“我知道很难,甚至我想过此事到了最后,可能还会进行不下去。可就像是你说的,我跟阿爹的名望已经很高了,做了失败,也并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 可只要我做了,哪怕失败,后人也会有迹可循。下一个人再提出这样的建议时,那就是‘自古有先例’,这条路会变得好走很多。” “万事开头难,可总要有人开头的,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若我能成功更好,若不成.......” “那千秋之后,功成可不必在我。” 燕萱惊愕的看着昀哥儿,许久她才起身朝昀哥儿拜道:“受教了。” 115 李氏气运应在李昀之身啊 少年天子剑…… 回答了燕萱几人问题之后, 见她们还是想见见李复,昀哥儿也没有阻拦,而是让姜叔派个人送她们过去。 “多谢。”燕萱几人没有立即转身走, 是后退了几步行礼后才转身离开。虽然李昀年纪甚小,可他今日的一番话, 足以她们对对方刮目相看。 李氏出此大才,合该气运勃发, 有争龙天下的机会。 燕萱几人离开后,昀哥儿这才不再耽误,赶紧去了乔龄暂居的陶居客栈。一到那儿, 昀哥儿先是感受到了客栈的热闹。 随着这两年昀哥儿对汉阳郡的大肆治理,民生逐渐恢复起来, 原本有些凋零的酒楼、客栈算是彻底复兴了。 到门口的时候, 昀哥儿还看到几个小二手里提着食盒匆匆往外跑,这属于这个时代的外卖了。昀哥儿一行人挺扎眼, 一在客栈面前冒头, 老板就麻溜跑了出来亲自招待。 昀哥儿在外晃荡的多, 冀县的人差不多都见过他。刚开始还有些害怕跟不习惯, 但到了现在不少人都能笑呵呵地打个招呼。 “小公子您今天怎么来这儿?吃个饭?”老板虽然不害怕, 不过也没走近,而是在几步远的地方开口。 “一会儿吃,我找乔龄乔公,听说他住你们这儿。对了,你们这儿今天有说书人讲杂文且说报吧, 这一期上面还有乔公的文章呢。” 老板大喜,“哎呀,这倒是我这客栈有运道了, 今日住进来一个大才。” 随意聊了会儿,昀哥儿就在老板带领下往客房走。虽然昀哥儿不想打扰了别人,可原本热闹的客栈还是安静了不少。 这昀哥儿也没办法。 老板敲门后,乔龄打开门看到昀哥儿一行人也不惊讶,只是行礼后就邀请昀哥儿等人进去稍坐。 这会儿昀哥儿也打量对方。 比起骞珪,乔龄稍微年轻一些,再看容貌,昀哥儿感叹又是一个帅哥。如果说骞珪是那种儒雅的帅大叔,那乔龄就是那种翩翩公子的帅,关键是他身上还有点淡泊宁静致远的气质。 昀哥儿算是发现了,像是崔定、杨哺这种大儒看好的后辈,不仅要求他们聪明、才思敏捷,还有一点帅也是必须的。 关于这一点,昀哥儿之前整理四方学府开办资料,也查看过各朝各代取仕途径跟要求。 远的不说,就说近两代。 梁国更早之前的朝代是辽,但之后辽被楚灭国。可问题是楚没有一统天下,在灭亡了辽之后只占据半壁江山。另外半壁江山被夏国占据,两位人主都举行了祭祀天地的大典,而后登基为皇。 那之后就是楚夏争霸,一直持续了116年,可以说百姓这么长时间中,百姓就没过过多少安生日子。之后梁国开国皇帝朱渊异军突起,灭亡了楚夏两国,重新统一了国家一直到今天。 在这漫长的时间中,科举制度开始在当时的楚国萌芽,但当时是起始跟摸索阶段,科目内容上更是杂乱无章,同时没有具体的科考时间。之后到梁国,在昀哥儿看来,朱渊应该是看出了科举制度在这个时代的优越性,所以定鼎天下后就把这项制度沿用了下来。 不过昀哥儿也稍微研究过,梁国的科考还没有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明清时期复杂,没有什么童生、秀才之类的划分。 目前来说梁国科考分三步走,第一步是获得乡中三老或者大儒或者有名望之辈给你写一封举荐信,这样你就可以走第二步,就是参加三年一次的县考。考中者,一律称为预官,就是预备役官员的意思。 然后各地的人有一年的时间赶路,在下一年参加殿考,就是所有人汇聚中枢最后考试,这也是最后一步。 考中者就可以等待分配为官了,没考中者继续被称为预考,可以等待四年后再考。不过朱渊规定,这样的人一般只有两次机会,就是你两次殿考不中,你就重新去县考开始。 同时梁国的科考比较驳杂,是多科目考试,不像是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八股文单一科考试的形式。 这样的形式有好有坏,最大的坏处在昀哥儿看来就是县考需要举荐信,这导致梁国的结党营私现象特别严重。 虽然朱渊的本意是对那些有才华但人品不行的人进行一个过滤,可到后面就不对味了。 另外就是梁国除了科举外,他竟然也接受举荐为官。就是特别特别有才华的人,可以不参加两次考试。被举荐后,直接封官入朝。 另外就是一部分勋贵子弟,那就直接去太学读书。这些人也不用考试,读几年书要么让他们袭父辈的爵位,要么就给他们分配合适的岗位让他们上班。之前的郑左生就是在太学任职博士仆射,说白了就是大学校长。 昀哥儿觉得梁国的科举制度更像是中间的过渡期,以后有可能,肯定还是需要改革的。 而在这些取仕途径中,一项默认的潜在要求那就是要帅,要帅。 朝堂要的官才华要有,但你也不能丑。 以前甚至出过一例因为对方实在太丑了,朱渊这样的人都看不下去,把对方的殿考试卷给扔了。对方虽然也考得一般般,但本来还能挂个吊车尾,这下吊车尾也不给他。 这名学子气死了,当场做了一首气愤诗就回家去了。 朱渊其实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可身为皇帝他觉得这点小事也没必要认错。所以他不怪罪这学子作诗骂他,但也坚决不录用,让人家在家里郁闷的做了一辈子白身。 昀哥儿看到这则野史趣闻的时候还乐半天。 这会儿回过神,昀哥儿心说怪不得杨哺看了乔龄就收他做门生了,之后还这么夸他。 乔龄昨天就收到了‘稿费’,心里估算也是这两日李大人要么召唤他,如果礼贤下士一些就是屈尊来拜访他,所以他在等,只是没想到等来的是李大人的小儿子。 不过乔龄也没表现出惊讶,反而十分得体地跟昀哥儿聊起天来。一聊,昀哥儿发现对方说话声音也好听,反正都能说到你要表述的点子上。 昀哥儿知道自己的毛病,他一聊天说多了,会蹦跶出一些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词汇。 不少人都会表示不理解,但这个乔龄好几次都能凭借词意自己理解出来,更是越来越适应昀哥儿的说话模式。 上个昀哥儿聊得这么顺畅的人,那还是骞珪。 昀哥儿再次感叹,这些人是真聪明啊。他能聊得不落下风,真的全靠大学生昀哥儿经历过的信息大爆炸冲击。 他懂的不精通,但什么都懂一点,有时候说的话因为是很多前人千锤百炼总结出的精华,昀哥儿自己习以为常,但在别人听来很有振聋发聩之效。甚至有的人事后回去不断琢磨,越琢磨越觉得昀哥儿的不同寻常,然后内心大为钦佩。 昀哥儿聊得顺畅,乔龄也是十分惊讶。 虽然来之前也听说过昀哥儿,只是多少有些以为是李大人疼爱幼子,因此早早为幼子造势名望做准备。 可实际接触后,乔龄就发现昀哥儿的说话方式虽然有些跳脱,要极为灵活的思维才能跟得上他。可偏偏他说的话却又很成熟,很多更是让人十分震撼。 到后面乔龄忍不住想,怪不得李大人这么疼爱这个幼子。 若是他有这样的孩子,自然也会大力培养的。李大人年纪也不小了,但有这样的后代,父子两代人都是雄主的话,这个势力起码能保证在五十年内不会出现问题了。 这一聊就是到了中午的饭点,昀哥儿高高兴兴拉着乔龄一起吃了午饭,这才告辞离开。 这回来,乔龄本来就是来投奔,双方是属于落花流水皆有意,自然顺利得不行。昀哥儿也跟乔龄说好了,让他明天就去找骞珪,目前暂时做骞珪的副手。 骞珪处理汉阳郡事务,实在是忙的不行。 不说远就说近的,马上要开春,今年开春汉阳郡又要努力农耕,还有之前那些羌人劳改犯也分配下来了。但第一次劳作,这些羌人说不定要跑,汉阳郡乡民说不定因为仇恨也要打杀,到时候要处理的事多呢。 昀哥儿不想把骞珪累死,幸好来了个乔龄,刚好替他分担分担。 跟乔龄告别,昀哥儿回家的时候在家门口遇到了燕萱几个。看到昀哥儿的身影,燕萱行礼后道:“小公子,我们见过了李大人要告辞了。” 说话间,燕萱还有些感慨。 她见李复之前,还以为是虎父虎子,还想李家果然有运,灭国之下还能出两位人杰。天意气运对李氏何等垂怜,对她们这些同样的亡国之辈来说又是何等不公平。 可真正见了之后,燕萱却有些失望了。 一番沟通,她们都能看得出来李复并没有什么特别,他只是一介书生,要说的更清楚一点,那他就是一个有毅力也有野心但能力却不足匹配的一介书生。 这样的人,在燕萱看来真的没有任何突出之处。尤其跟李复沟通下来后,对方身上并没有人主该有的魄力跟领导力,她只觉得意兴阑珊。因此在李复问了她一些关于西京李氏的消息后,燕萱就提出了告辞。 唉,原以为会见到一位雄主,却发现不过如此。等告辞出门,燕萱才回神一下想到了李昀。又会想起刚才碰面时,姜光等人叫年仅七八岁的李昀为主公,而李复跟她说话间也总是提起李昀。 燕萱惊讶下,又回想起了跟她对话时李昀的种种表现,燕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李氏出的不是双雄,而是一个幼年麒麟子啊,这真是....太不可置信了。谁能想到,怕是李氏自家人都想不到吧,大运者竟然只是一个孩子。而先祖传来消息时还在几年前,那会儿李昀年纪更小。 这真的...真的......燕萱一时都找不到言语形容。 “一路顺风。” 愣神间,燕萱听到昀哥儿开口。燕萱赶忙道谢,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样式的东西递了过去,“小公子,这是燕云令,有此令牌,若是日后遇到燕氏中人,小公子都可以出示此令牌,见此令牌者都可暂时供小公子差遣,还请公子收下。” 等姜光接过后,燕萱又缓缓道:“小公子,您今日所说的话,燕萱铭记于心。” “此行一别,愿小公子所行皆坦途,他日持剑,定鼎山河。” 昀哥儿一愣,郑重道:“多谢。” 116 天下风云变 少年天子剑 送别燕萱几人后, 昀哥儿也没了什么事,于是一天到晚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府衙,有几次还把翊哥儿也领了过来。 杂文且说报是越来越热闹了, 尤其是有人知道乔龄被昀哥儿亲自拜访后就拜入府衙为官,那热情就更是点燃了。现在不是简单的女子应该不应该入学这件事的争论了, 还事关到了自身的前程。 不是每个读书人都是乔龄、骞珪这些人,依照他们的名望去哪里都会有人收留。就算是不用他们,但花点钱养着也能起到千金买马骨的效果不是。 大部分人来说,他们是还需要钻营的。 于是当天刊登了乔龄文章的报纸彻底脱销, 不少人模仿着乔龄的文章内容, 有的老生常谈, 有的还真写出一点花来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骂战。 在骂战之中,‘野老痴人’跟‘梧桐居士’着重没提起,这俩人前者骂人贼脏, 后者相对中立。但最让他们凸显出来的还是他们的文笔特别好,辞藻修辞各有千秋,典故化用信手拈来,读了他们的文章会有一种酣畅淋漓之感。 有的人也不看他们写什么, 是单纯评论学习他们的文笔, 只觉得这一定不会年轻的读书人能写出来的。 昀哥儿看着这水都混了就开始乐呵, 这野老痴人其实就是孟幞, 而梧桐居士则是郑左生, 有时候郑左生不想写就让崔定写,他俩共用一个笔名。 大冬天笔杆子仗打得厉害, 昀哥儿则是看热闹。 而到了快要开春的时候,骞珪对报纸收入一盘点,好家伙竟然盈利了好大一笔收入。这个时代又没电子冲击报纸业, 昀哥儿这回广收文章发表,直接是开了先河了,报纸订阅量真的是一下飙升。 有点意思。 昀哥儿索性对杂文且说报规划了一下,让骞珪成立一个专门的新闻部。以后所有报纸都由新闻部负责,同时这个部门再重新开设一版报纸——新闻报。新闻报就用来发表府衙出台的一些政治策略、方针,以及府衙专属笔杆子对这些政治的解读。 杂文且说报以后也改版,以后就用来发表民众对一些政策的意见跟见解。另外再设话本报,但话本报上就刊登连载!对,昀哥儿打算这东西弄出来。 但这么一来,新闻部也有不少事要处理了。跟骞珪商量一下后,让他稍微弄一个框架出来,然后就把新闻部移交给乔龄,让他去做新闻部部长。 这职位新鲜,大家都没听过。但隐隐约约,众人也能看出新闻部的重要性。就跟锦衣卫一样,现在还不正规。可一旦李氏定鼎天下,这两职位一个直接会变成监察百官的部门,一个则能侧面控制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啊。 不过昀哥儿经常会冒出新鲜词汇,众人也早就习惯了。而对乔龄来说,这是他进入李氏这个造反集团后被任命的第一件事,那叫一个动力满满。 他就跟当初直接住在了府衙的骞珪一样,也是直接吃住在了刚刚选好地址的新闻部,二话不说就开始招人搭框架,那叫一个拼命。 昀哥儿一看乔龄上手这么快,梳理事物也井井有条,立马就把这个摊子丢给他,自己又咸鱼起来了。 这么一咸鱼,直接就到了二三月份春种时节。随着农忙时节一来,整个汉阳郡从上到下全忙碌了起来。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个时代而言,再也没有比种粮更重要的事了。除开了农忙外,四方学府也专门挑选了一个好日子正式开始招生。 这四方学府的事昀哥儿都预热两年多了,消息早就传遍整个汉阳郡,加上冬季这场骂战,可以说到了无人不知的地步。 招生一共持续十五天,昀哥儿提前一天就跟崔老头几个人住在学府了。昀哥儿一方面紧张明天招生的事,另外一方面睡的有点不习惯,所以一个晚上没睡好。 昀哥儿内心是知道这对很多家庭来说绝对是一个好出路,只要稍微有点眼光就知道该让孩子来试试。可表面还是忍不住露出几分担忧之色,万一没人来呢? 但昀哥儿显然多想。 第二天天没怎么亮呢,昀哥儿没什么睡意索性起来。 一开门就听到消息,说是学府外面到处都是人了,一群群的家长带着孩子都缩在门口,只是天才稍亮,外面也就不敢闹出动静。 就外面这些大多还是冀县中人,所以能早早出门。而其他县的人,估计都在冀县城门外了,就等着天明开城门涌进来。 昀哥儿瞧瞧去门口看了一眼,发现人是真多啊。 一群群或蹲或站的人中,也有不少马车停在那儿,车里也都有些人,对比其他人应该是属于‘中产阶级’求学者,所以人家‘开车’来的。 天一亮,招生正式开始。 崔老头把他的七个弟子都拉了过来帮忙,老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么。 这次主要招生不卡性别,但是卡年龄跟身体健康程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昀哥儿紧急需要一批基层业务员,他吃不消从七八岁培养起,要是身体不好就没法干比较劳累的活,体力会跟不上,只能都一起拒绝在外。 第一轮是初选,初选通过后还有对直系亲属的两代考核,有过严重违法乱纪现象的不收。只有两轮都通过,才会正式收到入学通知书。 值得一说,这次不仅是女子允许报名,士农工商四个阶层都是允许报名的。冬季的时候,要不是有女子也能为官这个消息更加惊爆,恐怕批判的就是怎么允许从商者子女入学这条政策了。 从商者子女可以为官,但子女选择了从政就不能从商,这一点在颁布入学政策的时候昀哥儿已经强调过了。 除此之外,昀哥儿也是为了今明两年想要收取市税在做准备。 商人重利,想要逃税那是肯定的。 可除了法律跟武力作为最后底线让他们老实外,昀哥儿也打算给他们一点甜头让他们自己好好考量考量。 我可是给了你们的子女一个机会,不交税就是违法,违法就会牵连你们的子女,他们官途可就到此为止了,你们自己考虑清楚! 总之这个打破常规的学府磕磕绊绊总算开始正式招生,昀哥儿只露了几面。稍微扫了一下来报名的人,别看冬季笔杆子打得厉害,可到了这会儿,来报名的九成以上都是男子,女子几乎看不到。 昀哥儿也没多说什么,改变是需要时间门的。而这个过程中只要有一个女子入学,那这场隔空口水仗就没算白打。 十五天后。 招生名单就出来了,初步通过的竟然有四百三十二人,其中二十二人是女子,其余皆是男子。 再之后就是持续一个月的调查审核,这次调查也分两部分。初步筛选是根据学员的籍贯将名单发给当地县令,由县令联合三老对应每一个学员写一份个人评价及家庭情况调查表呈上来。而后昀哥儿会再根据每县随机抽取几个学员,由锦衣卫前往学员籍贯地调查,看看锦衣卫调查出来的信息跟县长等人传上来的评价是否差不多一致。 若是没有问题,那就根据当县衙的评语,无问题学员全部正式入学。如果出入比较多,则传唤县令问责。 同时在入学名单公布之后,还额外留出了三天时间门。 如果有初筛通过的人觉得自身评价或是家庭犯罪情况有问题,是恶意扭曲事实,可以在这三天时间门中上告府衙,府衙会立即进行调查。 “这些人三年读书下来,就算是会淘汰一小部分,可还剩下的人也能大大缓解咱们底层官员缺少的问题了。”昀哥儿看着一叠叠登记好的学子信息,内心那叫一个满意。 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唐太宗李世民说的话,昀哥儿摇头晃脑都想故作老成说一句。 但立马想到现在说了,以后要是造反成功了,之后他搞科举看到一大批人才的时候说什么啊。 昀哥儿赶紧捂住了嘴,当下就决定要把这句中二话留在以后说。 汉阳郡轰轰烈烈耕种跟学子入学的事,一直到四五月份,二筛通过的学子全进四方学府读书去了,汉阳郡才终于迎来了一点平静。 可这平静是别人的,却不是昀哥儿的。或者说,不是整个府衙核心官员的。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这几年通过走商或者李氏钱庄铺设出去的锦衣卫用飞鸽传书传来了消息,那就是梁朝出兵冀州的军队崩了,崩的彻彻底底,现在李巍跃都快打到洛京了。 李巍跃是从冀州开始起事的,后来无食教跟他们争夺地盘,这地方那几年战火就没停过。后来无食教觉得不行,于是另谋出路离开冀州,李巍跃就占据了那里。 这几年李巍跃还是没消停,虽然他坐镇大本营,但始终对梁国中枢洛京虎视眈眈。 之前是他造反又刚好遇上李拱改革,朝堂自己又争权夺位...反正狗屁倒灶的事凑在一起,这李巍跃就越闹越大。 现在好了,李拱死了。 虽然对梁国的未来来说,那完蛋了。可要说眼前,还是有点好处的,那就是朝堂争端还真平缓了一些下来。 至少没人改革了。 同时寇德太后还派了人去找李巍跃,就告诉他李拱已经伏诛,朝堂现在拨乱反正了,你没理由造反了。 当初李拱搞的屋间门税吧,确实不对。但人已经伏法,你也别气了。现在你接受朝廷招安,朝廷不仅赦免你的罪过还给你升官。 李巍跃从边境一个偏将到现在造反成为冀州土皇帝,你现在让我招安?他能肯么?他当然不肯。 可他也不敢拒绝,因为他的口号是帮助朝廷清君侧,师出无名还是有些影响士气的。可现在李拱死了,他清个屁啊。 于是他就拖啊拖。 他的一个心腹看出了他的顾虑,于是就跟他说:“大人啊,天下混乱就在眼前了。你要是现在被朝廷招安,朝廷肯定会事后算账,你落不到好处的,可是不招安也不行。 不如这样,您跟朝廷说,就说您同意归顺朝廷,但您也不要朝廷其他的封赏。您就想要成为冀州牧,而后让朝廷立您的长子为世子,并且同意您致仕之后,由您的长子接替您的位置成为冀州牧。” 这话明面上的意思是要父子两代人同做一个官,可关键就是这个‘两代人’身上,一旦开了这个头,这就变成了世袭了。 世袭的不是爵位,而是实打实的一州之地。句句不提分封,句句是分封的意思。 这要是开了这个头,那就完蛋了。最关键是别的州牧肯定也会有样学样,那梁国跟亡国还有什么区别? 满朝诸公跟太后是真的被李巍跃这个要求给搞懊恼了,难得齐心雄起了一把。当时就把徐侑的军队调往冀州,让他去剿灭李巍跃。 而这个徐侑也很有意思,他原本是异族人,但年纪很小的时候就随母亲二嫁到洛京。 年纪大一点之后,徐侑就投身军务。后来一路做大,待在幽州就不肯走了。他的军队中人成分很复杂,大多都是外族人。 可这样的人,你说他造反? 这些年天下大乱,有下属也跟他说起过造反这件事,他就一刀把人砍了,说对方妖言惑众,坑害了他对朝廷的一片赤忱之心。 要说他忠心,他压根不鸟朝廷。李巍跃谋反初期,朝廷给他下过好几道旨意,他全给扔了。然后给朝廷写了奏折,写了一堆,但总结起来就七个字——要钱,没钱我不动。 117 洛京大火,天下大乱 少年天子剑 徐侑之前是要钱, 死要钱。 可问题是朝廷的税收早就出问题了,也就是说国库没钱,于是徐侑就缩在自己地一亩三分死活不肯动弹。 但这回李巍跃真触碰到朝堂诸公的底线了。 于是太后一咬牙,不仅从私库拿出了一部分钱财, 不足的部分还到处借, 凑了一批的军粮银子就给徐侑送了过去。同时也给徐侑承诺, 你放心去打李巍跃, 要是你赢了, 前几年朝堂拖欠的钱粮我都给你补齐。 当然不足的那部分钱粮,朝堂好听点是借,难听点跟‘劫掠’也差不多了。整个梁国朝堂混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 徐侑这人有钱是真办事。 在等到了梁朝送来了一部分钱财后,他当时就召集了自己的嫡系军队就开出发了。 一路上徐侑这支军队是很开心的, 因为他们出兵作战不仅有朝堂承诺的后续银钱粮草, 他还打算一路过去沿途跟所有州县索要军资。 什么, 你不给? 老子是替朝廷平叛, 你要是不给,那你就是不效忠朝廷,别逼我扇你自己拿了。好不容易有正当理由轰轰烈烈地打劫一笔, 徐侑是真一点不客气。 因为徐侑忙着到处劫掠所谓军资, 这一路别提走得有多慢了。朝廷几次下了诏令让他加快行军速度,但是他不听。 徐侑可以慢, 可朝廷是真慢不了。 李巍跃也不傻啊,子继父位这个提议上报梁国之后,梁国就没消息了。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等了几天李巍跃就知道对方是在拖延时间了。再派人探查了一下,然后就发现朝廷竟然下了大手笔调了徐侑进冀州来平叛。 徐侑这个名字谁不知道啊, 据说他出生那天,天空上就飞来了两只老鹰。后来被徐侑的父亲一箭射下,于是徐侑从小就有徐鹰儿这样的称呼。 而在徐侑从军之后,他就从小兵起一路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真可以说战功赫赫。梁国兵事早不行了,但要说现在还有什么兵能打,也就剩下了徐侑这支戍边兵。 李巍跃之前也是偏将,那肯定是知道徐侑大名的。 听到徐侑来了,李巍跃就慌了。 幸好心腹赶忙跟他说道:“大人稍安毋躁,之前李拱身死,朝廷招安,难免让一些士兵开始心思摇摆,产生了思安之心,这会大大影响我们的士气。 可现在朝廷派了徐侑来打我们,那刚刚就有一个好理由了。不如大人就向部下说大人原本同意招安的,但怕朝廷秋后算账,大人不惧生死却怕连累自己的部下。 因而大人上书朝廷,想要让朝廷封大人做冀州牧,这样大人您也可以安置自己的部下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可朝廷却不愿意,只想大人您入中枢为官,而其余人朝廷并未安置妥当。 不仅如此,朝廷还趁机召徐侑来攻打冀州。显然是朝廷不守信用,实际也没有招安之心。朝廷如此,视我等如敝屣草芥,大人这才不得不去反抗。如今咱们不再是清君侧,而是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朝廷不公,我等何必再秉持一腔忠心。” “大人,如此一来,便能大大提升军心。” 李巍跃一听,是啊。现在把错都划在朝廷那儿,而且还重新确定了造反口号,再次师出有名了。 效果那是相当好的,这一套组合拳下去,整个冀州的造反集团直接群情激愤。他们于是收拾收拾,二话不说就要直扑洛京。 因为有前几年的铺垫,他们这一路还扑的特别顺利,那路程比徐侑行军快多了。洛京那边真是一日四五趟的紧急军情送进来,眼看就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 原本繁华的洛京瞬间萧条了下去,不少人还暗暗打包好了行李。只等叛军再近一点,一旦真不行那就打算直接跑路了。 寇德太后也是急了。 徐侑靠不住,众人翻来覆去讨论之后,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在了戍边兵上,再次紧急招姚凌、舒耀这些戍边将领回中枢打保卫战。 这几人都能力一般,而且他们不跟徐侑一样,忠心是有的,所以也是真穷。他们所在地方真没什么油水,底下的兵一个个都快饿得面黄肌瘦了,而且一大半的人连破旧的轻甲都没有。 可朝廷说了,你们来。中枢这儿给你们准备好了粮草银钱,你们来了统统都有。 也因为有这些东西作为诱惑,姚凌、舒耀几人才能驱动士兵,一路就直奔洛京。终于在李巍跃打到洛京之前,这群穿得破破烂烂跟叫花子似的穷大兵率先赶到了洛京。 洛京现在萧条一些了,可这些穷大兵哪里见过这样的花花世界,当时就迷了眼,叫嚷着让朝廷兑现承诺。 朝廷看到兵就安心了,就说好好,口头答应了,然后就安排他们去吃糠咽菜了。就这难吃的饭菜吃了没两天,就又一直催促他们赶紧去拦截李巍跃。 这些穷兵早就有怨言了,只是还没爆发。 姚凌两人知道情况不太好,于是就上书朝廷。意思就是朝廷你就算不打算兑现承诺,但好歹稍微发点,大家伙也不容易。 寇德太后多少有些欺软怕硬,当时就怒了,强硬回了姚凌两个字——没钱。 实话说就是真没钱。 之前跟徐侑说你先打李巍跃,后面钱粮还给你,那也是骗骗他的,反正等他先打了再说么。 虽然私库中还有一部分钱财,可是私库是私库,国库是国库。私库的钱都拿完了,她一个太后吃什么喝什么? 再说这些戍边兵本身也没指望他们打胜仗,让他们去拖延时间等到徐侑来就可以了。 所以当然不肯给钱,于是就两字,没钱。 然后就是不断催促姚凌两人,快点去打仗。如果再不去,看意思是要把姚凌跟舒耀给换了。 姚凌是真无奈。 而导火索就在某一天这么爆发了,那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午,中午的饭食竟然又差了一个档次。 如果原先是粟米混合起来的野菜团,现在就变成了米糠野菜团。当时一个士兵就踹倒了椅子,站起来怒道:“一天天就知道催促我们上战场,可他们一个子都不给我们,还让我们吃这种东西。 而上面的皇帝跟朝廷诸公呢,他们躲在我们的身后住着高床软枕,吃着美味佳肴!老子不干了! 有谁一起不干的,咱们一起并肩子上,抢了这洛京。反正这天下的反贼多得很,多咱们一个也不多。拿了钱财,我们就全回家去!” 这人一喊,好家伙,这赶来的兵马加上各种民役小十万人全被带动了,姚凌都拦不住。 这么多人啊,直接在洛京肆虐了起来。 到了这时候,朝廷诸公跟寇德太后慌得赶紧凑了一批钱财出来交给姚凌,让他拿去赏赐给那些士兵。 但这时候真来不及了,暴力的源头一旦打开,哪里还止得住。就连去交涉的姚凌,都直接在混乱中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乱箭给射死了。 幸好这小十万人大部分都是驻扎在城外的,而洛京身为中枢,这个城墙是又高又厚,稍微抵挡了一波。 可这么多人也不行了,眼看城门要攻破,寇德太后带上小皇帝还有朝堂诸公就开始跑。 之后就不用说了,没了主事人,再高大的城墙也拦不住多久。这小十万人彻底入城之后就是一顿烧杀劫掠,到后面更是一把火把洛京给点燃了。 在这样的混乱中,却见原本整个洛京上空的气运微微一凝滞。却在持续了几秒之后,大片的运势轰然消散。 随着大片皇朝运势的消散,那凌厉的凤钗之运也开始飘散了起来,再也不见原本如同利剑一般的锐利之色。而随着凤钗之运不稳,原本被它钉住龙尾的龙运则趁此机会脱离而出。 可这龙运才摆脱困境没一会儿,皇朝龙运也开始哄然崩散。 此刻的龙运不仅没有潜龙飞升,反而发出一声声痛苦之音。在吼叫之中,头上龙角逐渐消失,最终化为困龙盘旋在混杂了大量的颓丧气、死气的气运之中遮掩了身影。 这场洛京的大火烧了好几天,一直就没停。是三天后,大概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终于下了一场大雨才把这大火也浇灭。 李巍跃刚打了一半呢,就听到说洛京被火烧了,太后他们出逃,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事闹的。 当时李巍跃就一阵窃喜,因为这绝对会大大激发己方士气,同时对方的士气就要不行了。特别是一些守城的将领,自己还坚持着呢,但自己保卫的中枢没了,整个人都慌了。 而随着这个事情的传开,再加上那小十万的士兵在洛京抢劫完了要回家,于是一路往外打,几方人马全部混战了起来。 就连徐侑那边也不好过了。 他本来打着朝堂的命令一路索要军资,现在好了,中枢成了这个鬼样子,一路上被他肆虐过的府衙、县衙不干了。 意思是你救援不及时,害了陛下跟太后,罪该万死,要让他伏诛。徐侑肯定不鸟他们,然后这些人就恼怒地堵住了徐侑的后路,不让他往回撤了,意思是你不还回来,我也不让你好过。 ...... 昀哥儿看到锦衣卫传来的信件都懵了,这事缺了哪一环都不会造成这个局面。可现在它们就是环环相扣,彻彻底底打成了一锅粥。 除开这些惊爆的消息外,锦衣卫的意思是目前商队不好走了,询问昀哥儿的意思,要不要让布昭他们提前回来。 这肯定的。 另外钱庄中的银子要想办法藏好,天下乱成这个样子,鬼知道被谁就给抢了。 除开这件事外,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开场大会了。 天下乱成这样子,昀哥儿想问问大家伙儿的意思,他们要掺和一脚吗?掺和又能拿到什么好处? 把信件才收好,昀哥儿一脚踏出门,竟然惊讶的发现天空之上瞬间昏暗了下去。 “咦,要下大雨?” 昀哥儿刚要姜叔去拿把油纸伞,却在隐约间忽然听到了一声什么东西的咆哮之音。 118 天下争龙于今日起了 少年天子剑 姜叔刚刚进屋去拿油纸伞的功夫, 外面就刮了大风。昀哥儿没来得及惊讶这天气的突然变化,黑压压的天空之上在顷刻之间就砸下了倾盆大雨。 这雨就跟连绵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直接就掉了下来。大风之下, 雨更是一下就迎面扑来让人淋湿得彻底。这种天气, 打伞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姜光急匆匆拿伞出来的时候, 昀哥儿已经浑身湿透地带着人往屋子里面走了。 一看昀哥儿这样子, 姜光把伞一扔就开始喊人。 昀哥儿如今还不满十岁,虽然从小他就没怎么生过病,可这个年纪的小孩身子骨就是弱。这会儿淋了一身雨, 别回头风寒了。 李府难得‘兵荒马乱’了下,昀哥儿感觉没什么事,就淋个雨别紧张, 但他娘亲都从后院跑来了,拎着他就要换衣服。 昀哥儿只能听话地跟着辛娘走,偶尔疑惑地嘀咕,“刚刚我好像听到了一声...很大的雷声?这雨也太大了,我有记忆起, 凉州似乎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雨。” 辛娘听到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笑道:“这倒是, 娘亲随你爹来凉州, 如今四月下旬, 这样的日子中下这种大暴雨,我也从未见过。” 昀哥儿皱起眉,“这雨太大了,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要是下个半天,恐怕汉阳郡有些地方要遭灾。 一会儿得把卫瓘叫来,让他们工程总队做好准备随时抢修乡民房屋, 擅水衙役也得安排好,如果有人落水能救援及时。对对,还有大夫跟药品,大水过后说不定有疫病...唉,多事之秋啊。” 辛娘听着昀哥儿说着一本正经的话,有心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现在她已经不会说什么万事有你爹的话了,外头的事她也知道了一些,不少都是昀哥儿在做主。 再说这短短一会儿工夫,昀哥儿就想到了这么些。要是李复恐怕先得感慨一下雨大,然后兴致大发对难得一见的大雨写诗感慨。等有人报上来了险情,这才回神让衙役去组织救人,最后适当施粥救助一下就完事了。 若无昀哥儿做对比,李复在一片大捞特捞的县官县长中还属于优秀,要夸一声好官、清官的人。可有了对比,连辛娘这样不常接触外头事的女眷来说,也觉得一个当爹的没小小年纪的儿子来得思虑周全,也更有魄力。 被辛娘穿戴好,昀哥儿实在等不住,跟泥鳅似的一扭头往外跑。 “姜叔姜叔,还是得去府衙。你们穿好蓑衣带好油纸伞,让骞珪他们都来开会!这雨太大了,要早点做好准备。” 辛娘抓不住昀哥儿,其他丫鬟仆从也不敢真抓他,昀哥儿轻轻松松就往门外跑了出去。 “昀哥儿下雨呢,等雨停了你再去!”辛娘是真急了。 自己儿子跟外面那些乡民比起来,辛娘觉得是自己儿子更重要。她所在的天空就这么小,里面只有她跟昀哥儿,勉强有半个李复吧。 “娘亲,别担心,我晚上回来。”昀哥儿一挥手,直接就跑得只剩下了一个背影。 辛娘急得追出去,无奈喊,“姜伯,麻烦您看好他,外面雨太大了,若是到了府衙叫厨娘给他喝一些暖汤。” 原本可以让狗子跟着昀哥儿一起去,狗子照顾昀哥儿生活起居倒是细心。不过四方学府招生后,昀哥儿就让狗子去四方学府读书去了。虽然狗子年龄还不合适,但昀哥儿给了一个旁听生的名额。 昀哥儿之前就说过,希望狗子多读书,等以后明理了自己给自己取个名字。而跟他学习虽然也能学到一些,但郑老头到底不怎么管他。加上昀哥儿的学习进度快,狗子压根跟不上,学得半懂不懂。 不如让他去学府,好好从基础知识开始学,这样扎实。 辛娘想着狗仔的事回过神,就看到大雨中姜光转身,而后大声应喏。 大雨中,一辆马车在大雨中朝府衙驶去。 而在四方学府中。 大雨倾盆的那一刻,崔定就忽然身一颤。他原本正在教授几个弟子,一瞬间手中的书就砸落在了地上。 “老师老师?” “老师!” 几个弟子从未见过崔定这样的失态,他们下意识以为崔定是身体不舒服,吓得几个人直接就蹿了上去。 崔定有些失神地推开几个弟子就往外走。 外面黑雨风怒号。 一瞬崔定身上就被淋湿得差不多了,他眼睛微红,苍老的脸上挂着的水滴有些分不清是眼泪还是什么。 梁失其运,一国将亡,这是梁国龙脉在做最后的挣扎跟哀嚎。可现在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了。 “老师,怎么了?”康龄跟出来小心翼翼问。 崔定仰着头。 天下十五州的气运,不管原本混杂了多少生民怨念气、死气,但终归是向着洛京中枢汇聚而去。 而此刻,十五州气运只有六成向着中枢而去,其余要么四散而溢,要么被各州直接拦截而下了!这预示着梁国真龙之运彻底崩散化为普通龙运,再也无法压制天下崛起之人主了。 梁国迄今得国246年,彻彻底底的进入了末年,要亡在他的有生之年了。 崔定一瞬间觉得痛苦又茫然,他活这个岁数,几乎是在梁国的统治之下。虽然现在跟着李氏父子,最让他好受一些的就是他始终只是一个文人大儒,他不出仕也不是将领,不必去跟梁国为敌。 所做的也不过是在凉州教教书,培养培养下一代,心理上的‘背叛感’还不算强烈。可此刻真见证了梁国亡国在眼前,崔定还是有种巨大的失落跟悲苦。 “老师?”阮伶也追了出来询问。 崔定摇摇头还是不答。 天下十五州他只能看到大致气运变化升腾,而如今凉州之运倒是看得切切实实。 梁国真龙运已失其神,各州再无压制。 所谓龙从云,虎从风,圣人作而万物睹。这场大雨是梁国龙运最后的哀嚎,是最后的送行,却是天下其他有运者的新生。 如今看似大雨滂沱,像是倾覆之兆,实际上整个汉阳郡上方的气运再不隐藏,反而像是不绝的雨水一样延绵而出。 那头蛟龙运再也不需如同宝物自晦一般隐藏不出,现如今一声声兴奋的高昂叫着冲入黑云之中,在黑云风号招示着此地之运的彻底勃发。 蛟龙兴奋后,忽然朝向武威郡所在。 那是真正的凉州首府之地,若是寻常各州,气运最为浓厚之地一定是首府之地。可从刚刚到陇县之时,也是李复刚得汉阳郡之位时。当时李昀的运势就勃发至此,强行抢夺了凉州武威郡一半的运势,以一郡之地化幼蛟。 如今梁国已无真龙运,梁国本身的国运与龙脉对各种压制大大减弱的同时,对凉州牧这个朝堂州官的龙运之助也大大减弱了啊。 人的运势不仅有自身之运,也有各种外物加持而来。 比如翊哥儿刚出生时,老道士就说了,他自身运势也平平。但平平中带着几分贵气,这是他身为县长之子,由李复带给他的荫蔽。而李复之所以能荫蔽,这是梁国让他做官后带去的官运跟梁国大方向上的运势。 现如今梁国之运自身都不行了,何况是荫蔽其他人。 崔定就见那蛟龙虎视眈眈盯着武威郡上方的运势,在崔定心惊胆战中,蛟龙运果然大吼一声牵动武威郡运势。 它是要掠夺整个凉州之运,将凉州地脉全部汇聚于汉阳郡。 “好大的野心。”崔定看得久了,双目隐隐刺痛,却还是勉励支撑。 武威郡之运到底还有官印镇压,拉扯之间,崔定忽见汉阳郡上方的黑云翻滚起来,竟然隐约凝成了一只黑色眼睛模样之物。再之后,这黑云忽得打出一道闪电如同一道利剑一样直劈武威郡方向。 湛卢。 这是湛卢之运的加持! 崔定立刻就明白了此刻汉阳郡上方的运势为何有这样的变化。 而随着这一道闪电,武威郡上方本来凝聚成一团官印虚影的运势轰然崩散。蛟龙运找准时间直接从黑云闪电之中蹿出,咆哮间将武威郡之运全部吸纳了过来! 也在气运汇聚汉阳郡的刹那,崔定就注意到整个凉州上升的地气、人望气微微一凝滞。几息后,这些运势两成左右还是向着洛京所在而去,其余皆是向着汉阳郡滚滚而来。 “凉州大势已定。”崔定眨了眨难受至极的双目,知道这一番运势争夺已经宣告了凉州之主的更改。 康龄几个弟子面面相觑,到了这会儿,崔定虽然没说什么,可他还是隐约琢磨出了意思。 他们老师善观面向、望气...这一点上的名气还远远大于他的大儒身份,所以时人才这么热衷于他的点评。 他一开口,基本属于对对方的盖棺定论了。 老师刚才那么失态,莫非是天下气运有大变? 几个弟子暗中思索,而在武威郡所在之地也是倾盆大雨覆盖而下。路上行人纷纷避雨回家,却在雨下了一刻钟左右后,凉州首府的武威郡姑臧县上空闪现大雷,好巧不巧直劈了姑臧县屋顶之上。 这一道闪电没劈伤人,却凑巧将案台上放置的凉州官印劈了正着。 而与此同时,在金城郡做郡守的赵宏二子原本在外狩猎游玩,四五月份正是山中猎物大量出没之时。不过想到他大哥赵尚也是外出狩猎被刺杀而死,赵显外出就注意不会让自己落单,而是大部队随他一起而走。 但今日早上天气还好好的,忽然之间就大雨倾盆。 赵显少年意气,雨中扬鞭策马笑道:“诸公,随我回府衙。” 刹那,这数百人也被赵显的豪气所感染,大雨中齐声应喏,随后这一支轻骑兵在雨幕中呼啸而奔! 只是眼看快到了金城郡,天空之上划过一道闪电。 原本赵显的马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很少会受惊。可这道闪电来得太突然,这马匹骤然间竟然嘶吼抬起了双足而起。 赵显见快要到府衙了,心态上已经放松。马匹骤然失控,他一时不察,竟然直接被掀翻在地。 他一倒地,马匹更是慌乱,吼叫抬腿间竟然狠狠踢到了赵显腿上,赵显立刻惨叫起来。 身后士兵大叫一声,有几人不顾自己安危直接从马上跃起扑向有些发疯的那匹马。其中一人,更是在被马踢了胸腔之中还抱紧马脖子,而后一匕首捅进了马匹脖子中。 这千金难求的良马嘶鸣一声倒地,脖子的血水顺着雨水混在泥水之中。可是没人管它了,所有人冲到赵显身侧去扶他。而赵显面色扭曲,他能感觉到自己两条腿要完全不行。只能咬牙吼道:“快快,快带我去找大夫,我的腿不能出事,快啊!” 而天下忽遭此大变之时,有一道领一小年轻人因雨躲避在一处破庙。 “师父,你说人主大运在雍州,雍州这么大,我们能找到人吗?” 那老道闭目道:“看到这场雨了吗?天下风云起,龙从风云,今日后天下就是龙蛇四起了。现在要找到大运者,应该容易一些了。” 年轻人点点头。 老道坐了会儿,刚打算起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却在一道闪电后蹭了一下窜了起来。 “师父?” 老道直接窜到外面不可置信的掐指而算,又到处东看西看,而后急道:“怎么会这样,仁道之剑已经开锋择主,怎么会在凉州怎么会在凉州?不是雍州吗?师父跟我说过,大衍之算算出的是在雍州啊。” 他都顾不得年轻人,慌张了一番之后又跑回屋子里面到处翻行李,然后从中拿出一本算经,同时嘴里嘀咕着,“不可能啊,这绝对不可能!” 他不断翻书,甚至因为太过慌张,平常爱护至极的书都有些被他扯破了。却在他翻不出头绪之时,外头雨势又变。 老道抓着书又往外跑,却见整个西北方的运势虽然大致没有改变,却大致在向凉州方向偏移。 “是有变数还是原先算错了,真龙本就难算,潜龙而隐更是自古的道理,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一天,注定随着梁国国运的正式降格而起风云之变,同时也预示着天下争龙的真正开端。 有人主运者可趁势而起,有下注者开始择主而事。 谁都知道,大乱来了。 可昀哥儿并不知道外界的纷扰,他这会儿刚刚到了府衙。骞珪这些人也极其有事业心,加上他们的房子大多都买在了府衙旁边,很近。 所以昀哥儿穿着一身蓑衣开门进去的时候,整个会议室中,骞珪等人早就等候于此了。 他们都隐约有感,这一郡之地对李氏来说太小了。 119 谁在图谋凉州 少年天子剑 “诸位来得早。”昀哥儿脱下蓑衣打了声招呼。随后他刚想说起外面大雨的事, 只是话才到嘴边,昀哥儿就听到雨声竟然小了不少。 “咦。” 昀哥儿扭头往外看,这一会儿工夫, 原本的倾盆大雨竟然就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再看了会儿, 这点小雨索性都停了。 “这也不是夏季,怎么突发暴雨啊。”昀哥儿好奇地去看姜光。 姜光这些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天这场大雨实在下得奇怪。这会儿雨一停,原本浓黑的乌云也散得不见了踪迹。要不是地面积攒了不少雨水, 都要怀疑刚刚真的下过雨吗? “算了,停了总归是好事。”昀哥儿刚好都准备好‘抗洪救灾’了, 谁知道就下了他从家到府衙这点时间。 不过等回了屋子里面, 昀哥儿还是让骞辅去准备一些药品,如果这雨又反复到时候也用得上。 等昀哥儿重新换了干爽的衣服, 就被李复提溜过去查看了一圈, 然后给他娘亲一样说他这么大雨还跑过来,简直不知道轻重。 昀哥儿赶紧打岔笑了笑, 就把锦衣卫传来的消息分了下来。 “洛京一场大火才刚刚停,太后皇帝这些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而李巍跃的反叛队又在冀州、荆州、兖州一带肆虐。总体来说,我们凉州一带虽然外接羌、氐外族, 可本地还没有多少叛乱。所以我想问问诸位,时逢乱世, 我们汉阳郡该何去何从?” 坐在主位上的李复下意识去拿茶杯,这会儿他有点紧张。 说白了, 这是第一次昀哥儿对所有汇聚在李氏核心造反集团众人的一次试探,虽然之前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李复父子的不安分,但还没这么明晃晃的在问, 天下大乱了,这里面的一杯羹我们打算怎么去拿? 心知肚明归心知肚明,可有些事不能默认,得出来大家才能安心啊。 那份资料流转一圈所有人都过之后,军队代表的张玉直接发表意见,“主公你说了算,我看现在也都乱了,要不咱们去把武威郡的那位州牧抓了。这凉州他治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有什么起色,可现在看看我们汉阳郡,那叫一个风生水起。要我说,他别占着茅坑不拉屎,趁早滚蛋算了。” 一旁的邓羌扯了他一下,示意张玉不要乱说话。 张玉不在意地朝邓羌摇摇头,私下却递给了邓羌一个眼神。 他虽然没这里这些读书人聪明,弯弯绕绕多,可以前身为一个‘侠客’摸爬滚打混的,人情世故懂得很,不至于真的是傻大个。 他这是在帮主公开头定基调啊,看似说得莽撞,实际上直接就把所有人一起为造反出力的大方向步调给定下来了。 骞珪听了张玉的话只是一笑,而后道:“主公,当初刘皇叔出蜀汉再延汉朝国祚,而梁太/祖祖籍也在川渝地区。因此时人都说蜀郡有龙气。后来梁太/祖定中枢在洛京,可在蜀郡也是建造了宫殿别馆用以镇压龙气,防止蜀地再出人主。这次洛京被烧,不出意外太后等人应该会途径南阳等地,而后进入蜀郡,以此再立朝廷。” “蜀郡距离凉州路远,梁太后等人自然也与我等无关。倒是凉州,我等目前可以图谋。” 李复放下了茶杯,悬挂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回胸口中。骞珪把这话讲在了明面上,那在场人以后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昀哥儿轻松很多,笑嘻嘻的眼神转了一圈而后道:“这些年除我们汉阳郡的郡兵之外,凉州并无多少悍兵悍将。 这些年凉州牧也被酒色财气所熏染,自从有人行刺后,他几乎两年时间没有再外出过。这样的人自然不足为惧,不过人若到了绝境,也保不准难免会疯狂一把。” 昀哥儿看向范旭。 这些时间,锦衣卫可是他接手的。 范旭当下就拿出几份资料发了下去,这是昀哥儿让他调查的关于凉州附近的‘敌人’。 首先凉州这边很偏很偏,它三面都与外族交界,唯有东边跟雍州、益州、并州接壤。 一旦昀哥儿开始图谋凉州,那就要防备这些敌人趁此搅乱浑水,想要在混乱中分一杯羹。汉阳郡目前所有的郡兵大概是一万多人,就算凉州牧军事再糜烂,可如果多线开战,昀哥儿也吃不消。 “自从天水府被夺回之后,羌人、氐族就有些畏惧汉阳郡。只要主公出兵够快,短时间内拿下凉州,恐怕这些外族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这个雍州州牧郭傕要注意一些,之前无食教攻打凉州就要从雍州境内过,他全然放行,恐怕也有无食教许诺了什么好处。不仅如此,说不定他还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范旭说完,又介绍了一下这个郭傕的家族背景。 他家本身就是雍州本地人,因有族兄之女被选入宫中为妃,这才因家中女子而发达起来。 在此之前,他们家原本做的是贩卖牲畜的勾当。也因为这样,他才有机会凭借家中人给他捐的不少银钱得到一名望之人给他写举荐信,加上家中关系,他当时才能被传召进洛京担任郎官。 这是个什么职位呢,就是相当于做高官显贵的保镖。 说白了就是说你家是贩卖牲畜的,你又长大人高马大,但面相又带些鲁莽之气,别人压根看不起他,就随便给了个职位打发了。 可其实所有人都误会这个郭傕了,他看着是没头脑,实际上头脑好得很。做了郎官,在中枢时他吃饭喝酒十分豪爽,有时一日掷千金。 家中人也去信给过他,说他不能这么花钱,再这样家里都要没钱了。结果他去信给家里,说让家里人把其他东西卖掉吧,就留个屋子住好了,然后把所有的钱都给他带过来。 所有人都觉得郭傕疯了,可郭傕的祖父却说郭傕有豪杰枭雄之风,一力主张将家中积累所有金银钱财全拉去给了郭傕。 很快,郭傕就用这些钱财跟当时还只是宠妃的寇德太后搭上了线。他比寇德太后还大好几岁,硬是拜寇德太后做干娘,然后大笔大笔的钱财送去给寇德。 要说小皇帝朱权的爹朱祚有什么最大的不好,那就是他被自己亲爹爱修道也要求儿子们清心寡欲压抑得狠了,所以他爹死了后他就彻底解放了。 在宫中他豢养了一支‘美人队’,整日与这些美人寻欢作乐。而且他爱好乔装出宫,然后自己去寻那种民间漂亮女娘,所以他实在太花心,就算因为寇德太后貌美而宠爱她,但寇德太后看着一批批的美人不断进来还是觉得郁闷、落寞。 最终在得不到爱之后,她就开始爱财。朱祚搜集美女,她就搜集各种宝物银钱,所以跟朱祚‘各玩各的’的。 也因为这样,面对郭傕送上的流水一般的钱财,她真的是高兴得不得了。开始叫郭傕好儿子还有点尴尬,后面都越叫越顺利了。 这么持续了一段时间,郭傕故意与权贵发生矛盾,而后就去求寇德太后救救他。看在堆积如山的钱财份上,寇德太后找朱祚又哭又闹给了郭傕一个雍州牧的身份,让他从中枢滚蛋。 雍州牧看着身份也高大,但问题是雍州跟凉州一样都算是很偏的地方,条件相当差。加上外族侵扰,动不动还要被上书说州牧不作为,才能让异族肆意作乱。 所以雍州跟凉州一样,属于很多人都不愿意来的。 郭傕去雍州看起来就跟明升暗降了,很大可能以后也回不到中枢。寇德太后看在钱的分上,还说让他不用离开中枢呢。但郭傕说不愿意为难干娘,转头又送了一笔钱财后才离开。 寇德太后算是记住他了,导致后面很多人想找寇德太后找门路,她都觉得这些人不如她干儿子大方。 也就是说,这个郭傕很不简单。很可能他跟李复差不多,人生以造反为终极理想,所以早早就为自己谋划地盘去了。 “他是个麻烦,尤其是雍州他也治理的不错,多年发展下来已经积累了一批粮草,足够支撑一场长期战役了。 今天稍微一讨论,问题还不少。不过昀哥儿觉得这是好事,战前准备本来就是想出问题,才能够提前解决问题。 昀哥儿为了如何合理又以最小代价获得凉州全境控制权而讨论的热热闹闹的时候,赵宏那儿气氛却很压抑。 这会儿天色已经放晴,可是短短这点时间,姑臧就落下闪电,好死不死将官印给劈成了好几块。 “这什么意思,说啊!?”赵宏喘着粗气询问郭燕。 两年不出门,赵宏又胖了不少。郭燕快速看了赵宏一眼,他有些恍惚了,当初一人一马飒爽入凉州的人是眼前这个样子的吗?当时的赵宏明明有其先祖的风采,一手长枪更是舞得虎虎生风。 算算时间,原来已经过去十几年时间了。 郭燕重新低下头,平静道:“主公,不过是寻常天灾罢了。” 赵宏高高坐在上位,徒然升起了一股怒气。这么多年了,他变了,郭燕也变了。终于他不是本地人,郭燕忠于他却更忠于自己的家族。 这些人恐怕在谋划后路了。 只是这股怒气赵宏还没发泄出来,他忽然就觉得喘不过气来,胸口更是一阵阵地发疼。 ——砰! 郭燕听到什么东西砸落在地,一抬头就发现赵宏揪着心口在地上挣扎着。 “主公主公!?快叫大夫!”郭燕吓得直接蹿了上去,可赵宏这些年胖得太厉害,郭燕一时竟然还扶不起他。 幸好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七手八脚开始去抬赵宏。 120 民心所向在李氏 少年天子剑 赵宏这边突发疾病, 等大夫赶来一看就说是胸痹,一个不好容易朝发夕死。幸好这大夫手段高超,又治疗得及时, 赵宏也还有几分运气在,总算是活了下来。 可活下来不代表就跟以前一样能吃能喝能骂人了, 现在的赵宏半边身体有些失去知觉, 这导致他说话都说不利索, 更别说料理凉州事物了。 赵宏身体是不好了, 但脑子还清楚。 因此在醒来后,他就费力嘱咐身旁人, 立即让人将远在金城郡的二儿子赵显叫回来。 这些年,他虽然没让大儿子、一儿子留在身边,而将小儿子赵熙留在身侧。外人看来, 是他因为宠爱赵熙的母亲, 所以有想让幼子作为继承人的想法。 可其实还真不是。 他原本寄予厚望的就是大儿子赵尚,而且赵显跟赵尚的关系也不错,所以让他俩一起去郡府,就是为了让他们早早理政与带兵,为以后接任凉州做准备。顺带也故意表现出了模棱两可的态度,让赵尚多点压力,也能多点前进的动力。 至于小儿子, 刚好他也偏爱对方的母亲,索性就顺赵熙母亲的意, 留在身边享受娇妻在旁又父慈子孝的天伦之乐。 谁知道赵尚竟然会遇刺身亡,那就只剩下赵显了。 赵熙不行,他这样的性格只适合做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公子。若是让他去做凉州牧,反而是害了他。 派去叫赵显速速来武威郡的人出发后, 赵宏这才安心地养起了病。一连十几天静养,赵宏现在已经能勉强站起来走两步了,说话口齿也清晰了不少,算是恢复得不错。 这一日,赵宏依旧活动了下。走了十几步有些累了,于是就让人送来一些热水给他擦身。谁知道这回叫了半天,旁边的仆从、丫鬟竟然没人动弹了。 “你们是聋了!?”赵宏还记得大夫说过不能再生气,于是在怒骂后,他抬起右手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他也不蠢。 这会儿定睛看,赵宏就发现这些伺候的人竟然不知不觉全是生面孔了。 一刹那赵宏就知道不妙了。 他下意识起身要出去,他还是凉州牧,只要他能走到府衙就能控制武威郡中的郡兵。这些心怀不轨的人,眨眼间就能全被拿下斩首! 可他费力走了几步,屋子的大门就被人打开,来的人是卓娅芙卓娘,也是赵熙的母亲,更是他的爱妾。 “卓娘你来了,现在什么都别说,快快带我离府。” 卓娅芙是典型的精致美人长相,若是打扮的浓艳就有种富贵逼人之感,若是素装见人,看起来则是带了几分飘然仙气。 可以说,这是一个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美人儿。 “怕是去不了,咱们府里的仆从今日都有事,我准许他们全回家去歇几天了。”卓娅芙笑道。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又有一丝丝的清冷感。原先的赵宏很喜欢听她的声音,可到了这会儿,赵宏却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你疯了!?” 卓娅芙有些失望地看着赵宏,“我对你不好吗?你生病这些时间来,我亲自服侍你喂饭喂药,换衣擦身,哪一样不够尽心了!? 你也拉着我的手说是最爱我,可你最爱我就是派人叫回赵显?还让他带兵来武威郡!看来你是不打算安排我跟熙儿了,既然这样,我索性自己给自己安排好了,你不仁也别怪我不念夫妻之宜。 不过你放心,我不像是你这样绝情。你就好好在房间呆着,吃饭喝水都会有人照顾你的,但想离开却不可能的了!” 卓娅芙说完,给身旁的仆从递了个眼神,立马两个块头大一点的仆从上去就搀扶住赵宏,不顾赵宏的反抗直接就把他往床上拖。看他反抗得厉害,索性就拿绳子捆绑住了他的手脚,然后给他盖上被子就装作耳聋眼瞎的模样再不理会他。 卓娅芙叹口气,但想起赵宏也做得绝,这么多年一直在哄骗她给她希望。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索性再次冷下心肠扭头就往外走。 州牧府中卓娅芙有自己的打算,殊不知郭燕等人也在密谋之中。 而此刻汉阳郡。 昀哥儿现在手头上有两件事,一件事是之前不是成立了新闻部么,乔龄这人是有真材实料的,这会儿已经拉起了框架开始正式发售新闻报、话本报了。 因为昀哥儿有意对武威郡用兵,所以这段时间通过新闻报开始刊登一些关于战争以及对凉州用兵的必要性之类的言论。 这回跟出兵天水府不一样,天水府是从外族手中夺回失地,天然能获得支持。但内部用兵,昀哥儿希望看到的是万众一心,而不是常见的领导者用兵,普通乡民被动承受战争带来的苦难。 通过新闻报释放了信号之后,昀哥儿发现支持率相当的高。 一则这几年李氏父子几次用兵,没有一场败绩,所以民间对郡兵的信心相当充沛。一则这些年昀哥儿对郡兵的待遇还有名望都给足了,生生扭转了之前乡民宁可打断腿都不想服兵役的形象。 郡兵思战,想要以此报答李氏父子的恩德。而乡民则希望通过用兵能够有机会让自己入伍,也给自己家争来一份荣耀。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汉阳郡实行‘新政’,分田政策还有免除人头水政策等良政都是因为李氏父子。 整个汉阳郡受惠的乡民都知道,如果这里不再是李氏父子的治地,那他们现在过的两三年好日子立马就要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情况下他们能一辈子享受这样的政策,那就是李氏父子官越做越大...权力越大,他们的利益才能够得到保障。 对于这样的民意反馈,昀哥儿就放心了。 于是就决定顺从民心,昀哥儿打算扩招军队了。再扩招一万人,以防备到时候真要多线征战而兵力不足的问题。 除开正式确定扩兵这件事外,另外一件事就是有商人看出了报纸的利益。尤其是话本报,乔龄按照昀哥儿说的开始连载通俗易懂长篇‘’,真的一经发售就爆火。 这年代没有任何电子产品的冲击,这种连载真可以说相当地吊人胃口。要不是现在识字率不高,不然话本报卖的还要快。 而且新闻部还开通了读者反馈活动,就是最原始的追星活动。你喜欢连载的是不是,你可以写信甚至准备一些礼物都可以拿到新闻部,新闻部会帮你转交作者的。 本来最开始连载的都是落魄文人,他们其实是冲着稿费去的。但写这种东西他们还觉得丢人,一个个几乎都是藏头藏尾地用笔名。 可等话本报大火之后,这些落魄文人陆续收到一些追捧信件之后,反而掀起了一股写的风潮。 也因为风潮起来了,所以投到话本报的越来越多。可话本报版面有限,加上长篇起码要连载好几期,好多都只能暂时压下不刊登。 在这种情况下,有商人看上了这块利益也是正常的。 反正现在多,你刊登不完,不能让我来刊登用用吗?当然他们心里想,却不敢直接办报。 辛家满门的血还没凉呢,他们怕啊。 乔龄来禀告这件事的时候,昀哥儿拍板同意了。但只有州牧府的官方叫新闻部,其他办报的商人只能另外取名字。同时,要办报社必须要在郡府报备,报纸上刊登的内容也要注意,大方向上要符合郡府的利益,否则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让他们办吧,新闻部也需要竞争,不能一家独大。” 乔龄一思索也明白了过来。 冀县的商人动作也快,一个月后,两家报社就顺势开张,分别叫七录斋跟养文阁。开张当天,就在门口张灯结彩大肆打广告,表示报社收取大量优质,欢迎广大文人墨客前来投文。 昀哥儿去看了一眼,看他们办得顺利就回去了。 热闹以及大家开始追求娱乐都是好事,这说明汉阳郡乡民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这样下去,明年或者后年准备商税一事就很有必要了。 报社事后,招兵活动开始如火如荼进行。每日都有大量青壮年从各乡奔到冀县,就为了不错过这场为期半个月招兵活动。 而此刻距离冀县还有两天路程的一处民宅前,十几个光着膀子的年轻人正在讨水喝。 现在已经六月下旬了,这天气热得很。 “谢谢老丈人。”喝水的年轻人拿着一个瓢大口大口喝着凉水,旁边的老丈笑道:“没啥事呢,你们也是去招兵的吧。” 年轻人喝饱了水就把水瓢递给下一个年轻人,让他去旁边的水缸里面舀水喝,顺带回答老丈人的话,“是呢,这几天都在赶路,就怕错过了时间。” “放心放心,错不了。再有两天就到了,你们赶得及。我跟你们说,我儿子就是郡兵,之前打天水府杀了好几个羌人。 来来,看,这是李大人让咱们这儿的三老亲自敲锣打鼓送来的‘光荣’牌。本来是挂在门口的,我哪能让它放在那儿啊,就放在祖宗牌位前供着了,让祖宗也看看小辈的出息。” 几个年轻人立刻肃然起敬,然后羡慕地看向那块供奉着的牌子,而后说道:“我迟早也要有!咱们这些人都是从陇县来的,那可是李大人的起家之地,我们从乡里出来的时候,全乡的人都来送我们了。说我们要是一个都选不中,那就太丢乡里的脸,也丢李大人他们的脸。” 老丈人笑道:“要的要的,李大人可是难得的好官,那位小公子更是文曲星下凡。跟着李大人他们,咱们都差不了。你看看我,我年纪一把大了,牙齿都掉光了一半。我现在还能在家里吃吃粟米,穿着干净的衣服,过年过节买肉打牙祭。 这么好的日子,可不都是李大人带来的么。我听人说凉州最大的那个大人不待见李大人,之前就想坑害李大人。你看看,李大人这么好的人都害,外面的世道就是没天理。 要我说这样的世道不如就给李大人,让李大人去治一治,这样人人都能过上我这样的神仙日子了。” 年轻人坚定道:“是呢,我家里爹娘也是这么说的。外面打得这么乱,我看谁都弄不好,除了李大人他们。” 老丈人年纪大了,就喜欢跟人说话。 嘀嘀咕咕跟这群年轻人说了半天,忽然看到这群年轻人中还有个穿着书生服的,不由好奇道:“这人是?” “他是我们路上遇到的,我们看他文弱,就带他一起走一程。”年轻人说完招呼道:“燕云,你也过来喝点水?” 文弱年轻人走近,这会儿老丈人才发现这年轻人真是好样貌。这幸亏汉阳郡不能说路不拾遗,可现在的强盗、劫匪是真的看不到了,不然这样的文弱年轻人一个人走这一路可不妙。 年轻人也喝了点水就继续上路。 两天后,看到冀县城门的时候,十几个年轻人兴奋得顾不得休息,跟燕云告别后就直奔征兵点。 而燕云在驱散了自己几分疲倦之后,则是直奔府衙。 昀哥儿刚好在跟骞珪商量练兵的事,扭头就听到有人进来禀告说外面有人求见,说是燕氏来人。 咦。 几个月前他是见过燕萱等人的,当时不是说她们要回洛京么。一来一回路途遥远,加上现在很多地方因为战乱估计都道路不通了,所以不可能是燕萱一行人,那这人又是燕氏的谁? “让他进来。” 然后昀哥儿就见到了一个堪称秀美的‘书生’,不过拜见昀哥儿后,对方就表明了身份。 “燕氏燕芸,芸字取自‘乡来芸芸者,自意傲雪霜’,小公子可能听过我的名字。” 昀哥儿诧异地看着对方,燕芸,这么说对方是个女子。真没想到,她们燕氏女扮男装还真有一手。这燕芸虽然长相秀美,可一眼扫过去还是容易将她看成一个文弱的书生。不过说破了女子身份后,再看倒是又像女子了。 女扮男装先不管,这燕芸的名字,听着确实有点耳熟,但昀哥儿思索了半天,真有点想不起来了。 昀哥儿看向骞珪。 骞珪刚好收笔,将写着字的纸张递给了昀哥儿,上写赵熙一字。 昀哥儿一下明白了。 “燕芸,芸娘...你是赵熙的妻子!”这回昀哥儿想起来了,之前他跟阿爹大败无食教,赵宏最后宴请他们的时候,赵熙也在。 但宴会中途赵熙见了一个仆从就匆匆走了,昀哥儿听到他用口型叫了一声芸娘,骞珪还跟他解释了一下赵熙的‘惧内’问题。 原来燕氏芸娘是洛京的燕氏,那上次燕萱她们说来见故人,也是来见她? 昀哥儿好奇的看着这个燕芸。 那么她来汉阳郡做什么? 121 掌握舆论的好处 少年天子剑 “小公子可是好奇我为何来此?”燕芸不等昀哥儿回答, 直接道:“燕氏一族与他人不同,我们氏族中女子除暗子会外嫁,其余皆是选男子入赘, 因而燕氏由女子当家。 燕萱便是燕氏现任族长之女,已接任绣首之位。本来燕氏让绣首带人前往洛京投奔李氏,可惜洛京那位有些志大才疏。若非如此, 如我燕芸这般暗子, 都是将来为燕氏所选人主谋取天下时所准备的。” 昀哥儿浮现了然的神色。 这就属于另外一种谍战了,通过女子外嫁直接打入敌人内部。如果隐藏得好,很少有人会怀疑自己身边人,但问题是牺牲太大了。 燕芸像是看出了昀哥儿的意思,可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她是身为暗子,可比起很多女子出生就被淹死、掐死,或是十一一岁早早嫁人,她能锦衣玉食长大,已然好了很多。就算是燕萱身为绣首, 吃的苦也远比她多。 因而燕芸只是道:“绣首离去之前, 可是交给了小公子燕云令?” 昀哥儿一瞅姜光。 旁边的姜光立即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递了过去,这是一块贴牌,中间刻着一个‘燕’字, 这是燕国女帝亲自写的字, 而其后人将其拓印了下来镌刻在了这铁牌上。 燕芸查看了之后, 又将其小心交还给了姜光。 刚才她进来只是正常行礼, 此刻却跪下正式拜道:“燕氏暗子燕芸, 见过主公。” 昀哥儿被燕芸突然的动作惊了下,他本来下意识要去扶,不过姜光上前一步稍稍拦住了昀哥儿。 昀哥儿的安危高于一切。 燕氏中人, 终究还不可全信。若是昀哥儿贸贸然然靠近,对方突然发难就不好了。 昀哥儿听话地止住了脚步道:“起来吧,你还没说你来汉阳郡找我有什么事?” 燕芸立即道:“我是来传递消息,主公千万小心。如今武威郡中各方势力角逐,郭燕等人已经占据上风,意图联合郭傕占据凉州。” 燕芸要说起这个,昀哥儿就不困了。不仅不困,连带一旁的骞珪的神色都开始严肃了起来。 燕芸继续娓娓而道。 昀哥儿这才发现原来这段时间以来,这武威郡这么热闹。那位凉州牧竟然在之前那场奇怪大雨当天,因为官印被劈碎,气急攻心之下患了胸痹之症。 都是迷信惹得祸啊,估计以为官印被劈是上天对他的不认同,这才气着了。至于这个胸痹,昀哥儿听着有点像是心梗。 凉州牧这几年都待在府里不肯出门,人胖不运动又咣咣喝酒,现在年纪又大了,你不心梗谁心梗。 昀哥儿一脸认真的听燕芸继续往下说。 凉州牧这一倒下,虽然没死,可他也没精力再理政了。权力不能落空,只要凉州牧不傻他就立马能想到。于是他一话不说就派人去招自己一儿子回来,谁知道这样的举动彻底惹恼了赵熙的母亲卓娅芙,卓娅芙一怒之下将凉州牧囚禁在室内不得外出。 卓娅芙本来想串联郭燕等人,以图赵显带兵到来之前明确赵熙继承人的地位。结果凉州牧派去的人很快传来消息,说是两个多月之前因为突发大雨,雨中雷声惊扰了赵显的马匹,导致赵显的双腿被马匹踩断,恐怕之后都要落下残疾。 卓娅芙简直心花怒放,只觉得上天庇佑。如今她也不必再忌讳赵显了,毕竟堂堂凉州牧肯定不能要一个瘸子。 所以扭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凉州牧,现在好了,我们都没必要再折腾了,能选的只有赵熙了。 凉州牧得知这个消息确实是崩溃的,整个人都老了好几岁,当天差点又发病。被大夫救回来之后,他也算是认命了。 不然呢,没得选了啊。 这样一来,卓娅芙就不再阻拦赵显回来了,到时候还能演一演兄弟和乐,父慈子孝,让赵熙的继承更加具有正统性,那何乐不为呢。 之后赵显入武威郡,见他双腿果然都被踩断了,整个人更是面色苍白,人是相当不好,看起来比凉州牧都虚弱。 这样一来,卓娅芙是真放心了。 于是不仅让赵显跟赵宏见面,还让赵熙每日去问候兄长,更将那个救治赵宏的大夫派去给赵显治腿。 但问题是这个大夫真有本事啊,在他的治疗下,赵显看起来竟然好了很多。虽然还不能下地走,可也没了之前虚弱的模样,反而能吃能喝了起来。大夫还说,他这腿可能还能治好。 那卓娅芙不开心了,她不允许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于是就打算杀了大夫,到时候就说他突发疾病已经死掉好了。 谁知道大夫不知道哪里收到消息,提前跑路了。 赵显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大夫没了,哪里能干。一话不说就跑来找卓娅芙,让一众仆人出去后就直接撕破脸起了争执,一人争吵中甚至动了手。 燕芸闯进去假意劝和,又故意被赵显推倒在桌角,额头当时就磕破出了不少血。赵熙被燕芸的丫鬟带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妻子头上全是血,自己娘亲跟赵显扭打在一起。 虽然赵显腿不能动,但他毕竟是个孔武有力的成年男子,最可怕是他还带了匕首来。卓娅芙这样的小个子柔弱女生,真是拉扯不过他。 为人夫为人子看到这状况能忍?气急攻心之下,他是一话不说拿起挂在墙上的一把装饰剑,竟然一剑给赵显捅死了。 这下好了,赵显一死,赵显死忠也就是赵显的表弟王颐立马反了。这次来武威郡,赵显可是直接带了万兵马来的,这万兵马可以说是凉州牧下面最精锐的部队了。自从被无食教攻打后,凉州牧就下定决心拿出钱财粮草训练一支真正强悍的军队,这万兵马就是这几年的成效。 这么多兵肯定是不能入城的,所以都是驻扎在城外。 王颐因为父母早亡,七八岁就跟着赵显一起长大,感情跟亲兄弟没什么两样。赵显留在府中治病并照顾父亲,但每日都跟王颐有联系。所以赵显一旦身死,王颐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王颐也是个狠人。 心知肚明赵显凶多吉少后,他直接让全军头裹白巾,将军旗换成了一个‘奠’字,立马要带兵攻打武威郡。 赵熙跟卓娅芙是真的慌了,幸好这时候郭燕等人站了出来,开始有条不紊安排后续事宜。 还是那句话,武威郡作为一州主府,加上之前被无食教攻打过,凉州牧害怕的不行,事后不仅对城墙加固过,而且还备下了大量防城器械。也就是说,武威郡城门一关,王颐想要打起来也不容易。 昀哥儿越听燕芸的话越惊讶,满脸都是吃瓜的表情。 这段时间他忙着招新兵跟探听那位雍州牧郭傕的消息了,没想到武威郡那边自己玩儿的这么花。 他还没动手,他们自己打的风生水起。 “主公,赵熙跟卓娅芙还以为郭燕是为了帮他们,甚至将城防之事全权交给了郭燕。 实则郭燕等人正在密谋,他们打算联合郭傕,让郭傕入凉州。到时候跟郭傕的军队里应外合全歼王颐部队。这样一来郭傕也能顺利入主武威郡。” 说话间,燕芸将一封信递给了昀哥儿。 这信是燕芸的丫鬟拦截下的,别小看了丫鬟。这些丫鬟跟随在主人身侧,不少都会探听倒一些消息。 燕芸的丫鬟也是燕氏中人,更是随她一起到凉州的另外一枚暗子。她的作用不仅是帮助燕芸做事,更有自己的‘丫鬟小姐妹’联盟,寻常看似是随意分享分享主人家八卦,但对她而言就是获得信息的一种渠道。 郭燕府中据说到了半夜就总有人悄悄上门,等天快亮又悄悄离开,侍奉的仆从偶然间有些抱怨,但燕芸丫鬟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之后燕芸暗中观察了几天,果然劫到这样一封信。 得此信件后,燕芸立即就想到了燕萱离开时跟她说的话,她将燕云令给了汉阳郡的李小公子。 说真的,燕芸是有些惊讶的。 燕氏前往洛京也不少时间了,却始终没有交出燕云令。说白了,没有燕云令,那对方对燕氏而言始终是在考察期内而没有真正下注。谁知道绣首才来汉阳郡几天,就交出了燕云令? 不过这也不是她要思考的问题,有绣首亲口所言加上她也看到过了燕云令,那她也就只要做好自己暗子的事就可以了。 昀哥儿收下信,肃然道:“多谢夫人...燕姑娘了。” 燕芸这会儿倒是忍不住笑了下,“主公叫我燕芸就好,不知主公可还有吩咐?” 昀哥儿摇摇头,“你送来的消息很重要,如果是这样的话,汉阳郡也等不到新兵训练一段时间后再出兵了,不然黄花菜都凉了。 你既然来了汉阳郡,恐怕也对武威郡事宜十分熟悉,我得跟众人商量出兵一事,你是先去休息还是直接旁听?” 燕芸显出几分诧异,她还以为身为女子,主公只会让她暂时退避离开呢。不过诧异收敛的也很快,燕芸很快就平静的应了喏。 当天,府衙就开了个通宵会议。 本来不想出兵这么急,现在事到临头就不得不提前准备了。要是等郭傕先杀入武威郡,被郭燕等人拥立坐上州府之位,这就更不好处理了。 因而在第一天,新闻部还有七录斋等两家报社同时刊登了大同小异的文章,无外乎新闻报上的内容更正规一些。 这些文章都在说凉州牧因为身患疾病无法理政,但偏偏大儿子死了,一儿子瘸了,儿子懦弱,因此被下面的臣子们给控制了起来,想要引外贼入室。 尤其是郭傕与郭燕皆为同姓,自古一姓出一家么。若一人真绕来绕去,说不定真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而且郭傕在雍州的施政理念就是与本地人共治,田地也多是重新开荒而没有动大族的利益。也因为这样,这是凉州郭燕等豪族想要选择郭傕最大的原因。 可这是什么,这是谋篡之罪啊。 汉阳郡李大人看不过去这种事,斥责对方简直不忠不义,因而李氏要出兵讨伐这些谋逆。 本来昀哥儿他们没理由要出兵,汉阳郡上下都十分支持。现在更不用说了,简直群情激愤。 大骂郭燕等人是背主之人,十分羞耻与他同是凉州人。都说他们凉州人都是热血男儿,哪里有这样的小人。趁着主家病弱死伤之际,竟然就想取而代之,简直可恨! 隔天,话本报更是多了不少关于背信弃义最后没有好结局的故事,更大的引发了汉阳郡中乡民的奋战之心。 昀哥儿很满意,这就是掌握了舆论的好处。同时也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加快落实了征兵人选,因为时间不等人了。 122 这何尝不是天下人的幸运 少年天子剑…… 一万新兵征收之后, 昀哥儿就跟骞珪商量,最终定下了本次出兵方案。 这些新兵肯定不能上主战场,虽然他们挑选出来的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 不少新兵甚至自己都会几手把式。可一人打架斗殴跟上战场不一样,首先第一件事一定要学会配合,否则就是白白送死。 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 但昀哥儿不会让他们死得没有意义。 所以最终决定整个汉阳郡目前进入战时状态,各县晚上实行宵禁, 而白天城门进出管制也严格起来。同时, 各乡的护卫队全部召集起来, 由乡三老根据护卫队人数去各县领取一副盔甲、两把长刀跟弓箭。 同时告诉他们,此战若胜就万事大吉,若败,凉州易主,汉阳郡自然也保不住。若是前方郡兵有缺, 到时候就直接征召护卫队顶上补充人数, 因此需各乡护卫队随时做好投身军伍的准备。 同时, 昀哥儿让张玉跟冯胜去带新兵, 直接把新兵拉练到边境线,防止外族觉察到凉州不稳而企图入凉州劫掠。 这一路,刚好可以对新兵进行一个训练。再则, 这些新兵作战能力差点, 但是换好轻甲配备好武器, 一个个就是嗷嗷叫着的血气汉子,那站在那儿都吓人。在凉州边境装模作样应该够了,毕竟之前天水府一战,确实让羌族、氐人收敛了很多。 至于原本张玉管制的两千骑兵营跟谭德的一千武卫营都直接归昀哥儿管制, 并让邓羌、孙夏、蒋毅、曹维等人带步兵中坚五营以及弓箭营随同出发。 另外这回李复不随军,而是在汉阳郡压阵,骞珪依旧负责粮草物资调度,范旭、骞珏随军。 一通安排之后,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看着汉阳郡跟一台精密的大机器一样高效率地运转起来,李复真有种恍然如梦的感受。跟他同样有感受还有郑左生,所以俩人才在这两天的见闻下聚在了一起下棋。 说是下棋,其实谁都没把心思运用在棋局上。 李复是看着自己这个早慧的儿子一步步长大到今天的,算算时间他今年也才八岁。 八年的时间,说慢不慢,可说快也不快。 整个汉阳郡是在一天天改变的,即使这个改变十分高速。可人身在其中,反而也觉得习以为常。 唯有这次昀哥儿用报纸向整个汉阳郡发布所谓的战时预警,李复本来是不赞同的,他怕引起各县乡民恐慌。 可他万万没想到,昀哥儿这样的一个战时预警,不仅没有引发慌乱,反而前所未有的万众一心。 首先是那些护卫兵,不仅无人潜逃,大多反而聚集起来想要直接跟随郡兵一起上战场。不仅如此,各乡各县乡民还自发帮忙运送粮草,清理路障。 酒楼之中,说书人群情激昂说的小故事也都是以李大人为原型,故事跌宕起伏中最终打败郭傕、郭燕这样的背主小人。另外还有人跟那次要攻打天水府一样,自发前往府衙赠送银钱、布匹,甚至还有几个大户竟然想办法搞来了不少轻甲这些军用物资。 可以说,李复跟郑左生第一次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万众一心。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世道。”郑左生久久不下手中的那枚黑棋,他扭头往外看去,天空蓝澄澄的极为漂亮。 良久,李复叹道:“我不如昀哥儿,得此子,是我之幸,李氏之幸,可又何尝不是天下人之幸呢。” 这话说得有些大了,郑左生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什么来了。 思索了好一会儿,郑左生才道:“汉阳郡发展时间还不长,与洛京中的繁华盛世相比还差了很多。可汉阳郡之民对昀哥儿的倾慕却如同读书人对圣人的向往,我也不如他。” 说罢,郑左生把棋子一扔,再也没有了下棋的心。罢了,反正《汉纪》、《治要群书》这些书都教了,且看昀哥儿在这场天下角逐之中能走到何种地步吧。 而郡府衙。 昀哥儿看着在计算粮草的骞珪,再看看一个个的东账房还有各种小吏不断送来一份份需要批复处理的文件。骞珪低着头始终不骄不躁,偶尔叫一声在旁边的书佐低头说些什么,书佐轻声应诺后就拿着文件快速离去。 “主公怎么来了?”骞珪这会儿才发现昀哥儿,当下赶紧放下手中纸笔起身行礼。明日就要出战了,骞珪还以为这会儿昀哥儿会在府中被他娘亲给念叨。 谁叫这一次李复都不去了,却让八岁的昀哥儿随大军一起出发。汉阳郡郡兵的精锐有目共睹,加上谭德跟姜光等人在,就算出事也必然能带昀哥儿平安归来。可就算有九成的安全性,做母亲的还是日夜忧心那一成的‘万一’。 昀哥儿笑了笑,“一会儿去,我先来找找你。” 骞珪恭敬地站着。 骞氏一族的人是真好用,昀哥儿再次感慨。 “坐坐嘛。”昀哥儿看骞珪的茶碗空了,麻溜给他续上了,之后才道:“我来找骞公是想说报纸上所言非虚。若这次出兵失败,我与阿爹不是身死也要离开汉阳郡了,这是生死危难的局面。 若事不可为,骞公你等出身大族,又有贤名在外。郭傕有心逐鹿天下,自然会千金买马骨。 真到了那时,骞公不必为我与父亲尽忠,保护好您的妻女另择明主或者离开皆可。这并不是你负了我父子,不过是天命不可违的无奈之举罢了。” 昀哥儿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如果他真的出兵失败,那就是郭傕占据凉州。虽然他还能退回汉阳郡,可凭借一郡之地对抗两州之地的郭傕?对方还把他包围在了势力范围之内,这肯定就要完蛋。 “主公。”骞珪向来有风骨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情,这会儿都是红了眼眶,而后道:“主公多虑,此番我等必胜,之宜就在此等候主公佳音了。” 说完,他就看着昀哥儿。 没有万一,若真有万一,他把家眷全接来汉阳郡的时候就做好准备了。天下争龙,赢了是泼天富贵,千载留名,那自然也要承担输了的代价。 昀哥儿明白了骞珪的意思。 若真有那时,可能他会劝骞珏、骞辅一人离开,而他应该是彻底绑死在李氏身上了。 “既然这样,那就等我回来。一年多前,我想冬日去天水府吃暖锅。今年冬日,我也想在武威郡中吃暖锅。”说完,昀哥儿朝骞珪一拱手就走。 骞珪目送昀哥儿走远,直到看不见才低头喝了一大口茶水。茶水落肚,他重新开始埋头做起了文案调度工作。 第一日。 昀哥儿先送别张玉、冯胜两人。 这次不能上战场,张玉倒是欣然接受了。倒不是他害怕,而是张玉也知道,他这个郡尉本来就是在无人可用时被临时提拔上来的。 他是什么料他还不知道? 所以张玉很明白,随着新生代的将领不断成长,他很快就会退居一线。不过这样也好,带带新兵,做做前锋而不是阵前指挥的将帅,他没这个才华啊。上次打天水府,那些随军的文书就嘀嘀咕咕说他鲁莽,好像还记了他一笔。 而冯胜是跟着邓羌的老人,这些年岁越长反而愈发细心安静。这回派来跟着他,也是因为刚好跟他一静一莽,互相能够平衡一下。 之后,昀哥儿就带着人一路行军,直奔武威郡而去。 武威郡距离汉阳郡路程并不短,之前打无食教那次,昀哥儿为了拖延时间,大概走了小两个月。但若是急行军,也差不多要一个月时间。 昀哥儿必须要给郡兵留出足够的休息时间,否则日夜急行军下,等到了武威郡他就是给郭傕送菜的,因此这点时间还是需要的。 不提昀哥儿在一路奔走,张玉那边氛围则相对轻松一些。虽然他们这路程也不短,可本来就是打算用这场拉练来训练新兵的。 这群新兵也都憋着一口气,没一个人抱怨的。 拉练之前就说了,谁要是坚持不下去,回头这场战争结束就都给清理回家去,这谁丢得起这个脸? 他们当选入伍的这些人,县里的县长大人都派衙役送来一些贺礼的。这要是被清退,整个乡都看不起他们。 再来,郡尉也说了,拉练完了之后看表现可是直接选出什长、都伯的,这谁不想升官,那更是铆足了劲儿想要拿头筹。 队伍之中的一队新兵中,曹常跟陆隆都是从‘建设新村’出来的。所谓建设新村是一个统称,就是当时那些难民被昀哥儿收留后建造的几大乡村。 这些年,这些乡村土地都开垦得差不多了,更是一年年把之前租借的粮种、农具都还上了,日子眼见就能一年比一年好。他们这些建设新村出来的人,比凉州本地县乡的民众还要拥护李大人他们。 现在每年的生祭,建设新村的人都会在过年第一天就集体赶往陇县,现在都快成为风俗了。 这会儿曹常刚刚吃完午饭,他也没休息,而是跟旁边的陆隆说道:“明天咱们要跑得更快,等让大人们看看我们的实力。等结束了,这什长的位置一定有我们。你说说,要是主公让我们也上战场就好了,我一定奋勇杀敌,争个大将军做做。” 陆隆比曹常沉默。 他是属于那种内秀的人,实际做起事来雷厉风行,本事不算小,这也是曹常愿意跟他结交的原因。 听说陆隆的祖上也出过名人,家中曾经还有家传经书。可惜了,书也不能当饭吃,再说这经书也早就找不到了。 陆隆不答,曹常就知道他是同意了,于是只等明天。 123 如今悔之晚矣啊 少年天子剑 第二天起, 陆隆跟曹常果然奋勇争先,一连半个月,他俩甚至都有了一些名气。这样的可造之才自然也没有被埋没,迅速就被随军文书记录了下来, 张玉也专门记住了这俩人的名字, 只等后面着重培养了。 也因为这样, 陆隆跟曹常现在被委任了斥候的职位。 今天也是照旧如此,俩人带着小二十人寻好方向往前探查, 神色间还是比较轻松的。 曹常更是左右环顾笑道:“长庚,咱们打点野味带回去?” 虽然行军以来, 一切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前行探路等等都是严格按照出征部队的行程来的。但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次作为新兵, 实际上只是一场训练跟对外族的吓唬, 没有让他们上战场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一场大型演练。加上也行军半个月了,像是曹常这样性子不够稳重的人难免有些疲软了。 陆隆压低着身形观察着四周山林走势,时不时又低头查看四周野地上的痕迹。听到曹常又说了句,他才肃然道:“斥候外出,渎职者斩。你若是私自带人去狩猎,我会禀告郡尉。” 曹常一噎。 幸好曹常知道陆隆的脾气, 也不生气,只是觉得这陆长庚真跟他爹一样, 死倔死倔的。 听说陆隆应征入伍成功的消息传到家里后,所有人送去的礼物他爹都没收。后来跟他结伴一起归队的时候, 他爹就给了他两封家信。 一封写着死,一封写着忠。 说是他入伍之后,寻常放假归家就算了。若是随军出征,家中要么收到他已战死的消息, 要么收到他奋勇杀敌,万死不屈的消息。 如果是这二者之外,或是哭诉行军辛苦或是惦念家中安康而做小女儿情态,再或者投敌畏战,他都不会再认这个儿子。 曹常当时就大为敬重陆隆跟他的父亲,这才一路特意跟陆隆交好。 这会儿曹常也只能无奈叹口气,自己交的朋友,自己认吧,当下也跟着陆隆一起查看起地势起来。 只是忽然间,陆隆忽然道:“不对,有情况。” 众人都知道他的秉性,他是不会随意开玩笑的人。当下二十几个人立即聚拢,弓腰拿箭。 “什么不对?” “你看这前面的草地,皆有倒伏之状,这不像是野兽能踩出来的。”陆隆凝眉,手一挥继续道:“我们人太多,聚在一起太显眼,都各自分散开,呈现扇形慢慢前行探查一下。” 张玉嚼着炒米,这一路倒是过得也轻松。但忽然间有人来禀告,说是陆隆这斥候小队有急事禀告。 “叫进来。” 陆隆跟曹常一进来就道:“大人,不好......” “什么不好,我们好得很。”张玉骨子里还是当初的游侠,有点混不吝。 这话一说就被冯胜瞪了一眼。 陆隆不在意,而是立即道:“再往前走是金山口一带,今天我们朝这个方向探路的时候发现路上有人活动过的痕迹。我等几人小心隐藏身形继续探查,却在二十几里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支军队,人数看,五千人至少是有的。” 这回冯胜都坐不住了,站起来就道:“你没看错?” 陆隆斩钉截铁回答:“绝不可能看错,我可以立下军令状。” 张玉双手拍了下,“这么多人,在凉州风起云涌的时候驻扎在这儿,肯定不安好心。这群人打的什么旗帜?知道是哪一方人马吗?” “这个不知,这些人穿的盔甲很杂乱。有轻甲、藤甲,从样式上看,有些像是朝廷的制式甲,可也有不少一看就是自行铸造的甲胄,甚至还有人不穿的,十分杂乱。” “这么乱,倒也不像是异族。雍州来兵?先不说他们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摸到这儿,就说这五千人这副德行,应该也不至于是那位雍州牧郭傕的手笔吧。” “管他是什么人,既然出现在这里肯定不安好心。本来是练兵,现在看来是要打上一场了。” 冯胜话音一落,陆隆跟曹常二人原本还有些肃穆的脸色反而一喜,陆隆还一反常态兴奋道:“将军说的是,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整个汉阳郡的武风非常好,这几年更是人人争先奋战。这会儿听到模拟训练要转为实战,陆隆两人恨不得现在就打过去。 张玉都有些气笑了,“行了,你们先去吃午饭,打肯定要打,而且要打个出其不意。等吃饱了休息好了,天快黑的时候摸过去。” 两边挨靠的距离不算远,可偏偏他们运气好,斥候率先发现了对方。那就主打一个速战速决,能偷袭就偷袭。不然回头一耽误,双方就变成摆开阵势鏖战了,到时候伤亡更大。 消息很快传下去,整个新兵队伍那叫一个战意十足。 傍晚天色渐黑,现在天气是炎热的时候。而在山间野路走,那更是闷热。一路走,天色就越黑,隐约间竟然还听到了闷雷的声音。 “不是要下雨吧?”冯胜嘀咕。 夏季多暴雨,倒是也正常,可怎么偏偏在今天。 张玉一抹额头豆大的汗水,沉声道:“下雨又如何?继续行军。” 一路无人有怨言,反而在闷雷热汗中,这些新兵越感到兴奋,只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冲到了头顶。 一路走,终于在天色黑下的时候,他们远远就看到前方延绵搭建的军帐。张玉蹲下身暗中观察,只是还不等他安排,天空之上忽然划过一道闪电。闪电之后,很快就是一声巨大的雷声。片刻后,四周刮起大风,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夏季大雨直接落了下来。 好家伙。 这么一来,前方那些军帐大营附近刚刚点燃的火把、火堆一下就被熄灭了不少。隐约间,还听到有人在喊,躲躲雨或者是什么东西搬一下。 冯胜这回眼睛一亮,刚才他还觉得这场雨来得不及时,现在看来,这场雨是来得太及时。 天助我也啊。 张玉也明白这个道理,立即吩咐下去。先留三千新兵继续躲着压阵,而冯胜带其他七千人直接偷袭。 冯胜一点头,数好人马小心翼翼往前摸过去。谁知道他们都摸到距离对方营地还剩下十来米的地方了,对方竟然还是一点都没反应过来。 冯胜握紧手中的长刀,忽然道:“冲!” 于是骤然之间,这七千人在连天的雨幕之中一下从黑暗中跃了出来,嘶吼着就冲入对方的营帐。 “杀啊!”冯胜双手一起握住刀柄,一马当先直接将一个慌乱跑的兵砍掉了半边的脖子。血液喷溅出来,冯胜觉得眼睛被迷糊了下,他眨了眨眼,血水跟雨水混合,让他整张脸看起来都变成极其恐怖。 这些新兵虽然还不太会配合,可关系是他们有一股蛮力。 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今晚这场大雨浇灭了营地大半的火堆火把,黑布隆冬地看不清也实在想不到会有人忽然杀出来。 而且冯胜还发现打到后面,敌方士兵不少忽然就呕吐了起来,还有一些下意识会分神去按压肚子。 战场可不能失神,你一失神,别人直接就会要你命。 这真是有心算无心,因为这营地的人真没准备,而且刚刚这个营地刚好在埋锅造饭,饭才落肚,这会儿的人是最迟钝的时候。而且刚刚吃饱就马上剧烈运动,不少人身体真吃不消。几者叠加,有心算无心,这营地的五千人真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张玉带着三千人本来是压阵用的,就是等对方陷入僵局的时候他再杀出来,彻底击溃对方的军心。 再来,也需要留出人手防备对方的援军,万一对方有增援部队也在附近呢。战场上的事,不到尘埃落定那一刻谁又能知道呢。 可现在看来,下面完全是冯胜一边倒的胜利。留在他身边的新兵都急死了,在张玉身侧的几个新兵更是一直看他,就差急着问张玉说我们也去吧,我们也去吧,不然什么都捞不着了。 张玉又等了会儿,终于也按捺不喊道:“冲!再喊投降不杀。” 新兵有些不情愿,现在一边倒地胜利,他们一喊,下面那些人不都马上投降了么,他们还打什么。 可主将发话,他们也只能照做。 于是张玉带着三千人又往下冲,边冲边喊:“投降不杀投降不杀!”数千人一起喊啊,这声音简直震耳欲聋,甚至盖过了轰隆的雷声。 这一喊,果然不少人直接跪地抱头求饶。可这样一来,战场上还在奋战的部分人马就非常显眼了。 混乱中,张玉就看到有一个人影晃动了下,而后被人急匆匆地扶上马,他的四周大概汇聚了千人多的士兵,也看不清模样。 直到一道闪电刚好劈下,骤然的亮光之下张玉看清楚了。 是无食教那位神君张宏! 闪电下,比起几年前把凉州牧围困在武威郡时还意气风发的神君,此刻的神君也老了很多,竟然掺杂了一些白发了。 “那是张宏!抓到大鱼了,冯胜,随我杀过去!”上次被谭德一飞戟领先杀了张宏的弟弟张忠,这回他可不能再错过了。 而在黑夜中,张宏听到叫喊声就知道被人认了出来,当时就身边的儿子张唐道:“我怕是要死在此地了,一会儿趁着天黑又乱,我带几百人周旋一下,你速速带着其他人撤退。 我道之义弟所带的无食教军队就在不远处,你速速与他汇合。早知今日,我该听道之的话不该鲁莽行之,听那郭匹夫的话啊,悔之晚矣。” 张宏长叹。 半个多月前,雍州牧郭傕派人来与他合谋谋取凉州。众所周知,凉州目前可堪一战的军队除了凉州牧的那三万人马,就是汉阳郡李氏父子手中的郡兵。郭傕就是让他扰乱汉阳郡,以便李氏父子到时候无法驰援武威郡。 马义当时就竭力反对,认为郭傕此人老奸巨猾,他说平分凉州的话并不可信。而且李氏父子的战场威名众人也领教过了,何必去冒这个险。所以马义建议张宏直接退出凉州,或者这次坐山观虎斗。 当时张宏并不认同马义的话,甚至还生起了几分间隙。 可到了此刻,张宏才发现他的义弟是真正的聪明人,也一心为他所想,是他一意孤行啊。不仅害死了自己的亲弟弟,此刻更是彻底葬送了无食教。 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痛恨中,张宏气急攻心之下竟然猛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爹!”旁边的张唐连忙去扶他。 “走!” 这会儿张玉等人早就杀了上来,眼看不行再不能耽误,几个亲卫直接把张唐架到了马上,而后压着张唐就跑。 剩下的几百个亲卫不约而同道:“神君上马先走,我等断后!以报神君之恩!” 张宏眼眶微红,再不犹豫,也是一抽马匹就跑。 那几百人不要命的打法,全是以命换命,最关键是到了此时此刻,有铃声响动,而后从那些帐篷中就跑出两三百人的无食使徒。这些无食使徒无知无痛,更是不要命。 这五六百人疯了一样拖延张玉等人,还真让张唐率先跑了出去,率先就跃入了黑色雨夜之中。 “哪里跑!?”张玉看了冯胜一眼,直接带着一两千人脱离战场就追。刚好又看到张宏也跑了出来,张玉立马开弓射箭。 一箭飞出,张玉其实也不太抱有期望,因为天黑加上也不太看得清楚,再说张宏是在马上移动着的。谁知片刻后,张玉就听到那些奔跑的无食教士兵喊:“神君神君!神君中箭了!” “中了!哈哈哈!”张玉再次策马追上去。 124 以后以父之名侍奉他 少年天子剑 一路追, 但是夜晚雨夜路确实难走。之前无食教驻扎地多少还有一些火光,可现在变成纯黑了。这会儿雨势也不小,火把也很难点燃, 导致一些新兵开始不知不觉就走散了。 张玉一边喊着让人跟紧, 不要走散, 可忽然间他听到前面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 再仔细听,像是什么大批人马奔袭过来的声音。 听声音起码人数不小。 不好。 对方果然有援兵,而且援兵来了。 张玉不甘心地朝着黑暗的前方死死盯着,可他带出来的人不多。追溃兵就算了, 跟对方的援兵撞上估计就捞不到什么好处了。 罢了,今夜有此战功已经不错了,先撤! 张玉当机立断,“回去,咱们回去打扫战场。都听着点声音,别落下了!” 这边张玉扭头往回走, 而另外一边的张唐护着自己的父亲终于跟赶来的援兵碰了头。骤然间一群人马兵荒马乱地撞在一起,差点打起来。 幸好张唐及时大喊,“我乃天师张唐, 来人可是地君马义!?” 马义这会儿被一群几百人的亲卫紧紧地保护在中间,不过一路夜间颠簸加上大雨,他整个人有些头昏脑胀,脸色更是惨白。 这会儿隐约听到张唐那边一群人的叫喊声,他心里更是骂娘。 这些年他在无食教混着其实挺好的, 日子过得舒坦。至于李氏父子那边,马义是真不想回去。 回去了,他能够过在无食教吆五喝六的日子? 所以他的想法就是假装自己在卧底, 然后在无食教平平安安待着,有空就给李氏父子传去一些不重要的信息,如果对方生气了,那就递过去一些干货,顺便再拍拍马屁。 对他来说,就是让无食教远离凉州,找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窝着做个土大王不是挺好么。 结果非不听劝,就要跟李氏父子死杠。 马义是真怕啊,硬着头皮被神君父子给拖进来了。可他是真不敢跟李氏父子为敌,所以好说歹说,甚至都惹恼了神君才勉强找了个说通神君的借口。 那就是分兵。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偷袭、干扰,万人行军目标太大。所以就由马义单独领一部分跟在他们后面不远处,这样不仅目标小,还可以互相为犄角作为保护。 神君虽然不认同马义一个劲儿要离开凉州的举动,觉得他是被之前武威郡那一仗吓坏了,涨他人志气。不过马义的忠义他还是认同的,所以还是同意了马义的请求。 可他哪里知道,马义以上说的都是屁话。 他想分兵纯粹是自己不想跟李氏父子杠上,到时候自己躲远点。近可远处接应神君,再刷一波忠心。要是神君真没救了,他也能带着自己的兵直接投降李氏,左右他都有个出路。 谁知道跟李大人他们还没打上呢,这路走到一半怎么莫名其妙就打起来了!? 刚刚那喊打喊投降声在山间中传得特别远,当时马义就一骨碌从帐篷中爬了起来。 一瞬间他都不知道是带着人跑还是来接应神君,最后决定小心起见,先来偷偷看看,事不可为就跑。然后就是现在,直接跟神君几人碰到了一起。 “我这运气......”马义暗中面色扭曲地嘀咕了下,但下一刻却变成了满脸焦急之色,“神君神君在何处!?快带我去见神君!?”说完,马义就从马背上翻下去。他翻得太急,还在泥水地里面摔了一下。 亲卫护着他往前走。 这会儿有士兵开始用一些兽皮遮盖在火把上空,然后勉强点燃了几个火把起来。沿着这点亮光,马义很快就看到了张宏跟张唐。 此刻的张宏坐在泥水地上,脸上白得可怕。马义一眼就看到他后背中了箭,大量的血液在雨水的冲刷下,让他附近的泥水地全变成了红色。 “义弟。” 看到马义一身狼狈地跑过来,张宏勉强抬头看着他,然后握住了马义伸过来的手,“义弟,我悔不该听你之言,郭匹夫误我啊。” 马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神君你别说了,咱们这儿有大夫,只要救治及时......” 张宏吃力摇摇头,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要不是担心自己唯一的儿子,他早就坚持不住了。 “言之。”张宏看向自己的儿子,努力加大了声音道:“跪下,向我义弟跪下。” 张唐早就哭成了泪人。 要是往常,他肯定不会给马义跪下。虽然他也敬佩马义的忠心,可马义跟他年岁差不多,叫马义叔父不是很奇怪么。 但这会儿不同,张唐没犹豫,扑通就朝马义跪下了。 张宏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喊着眼泪继续道:“言之,你朝你叔父磕几个头。我若不在了,你一定要如同侍奉我这个父亲一样侍奉你的叔父。 我是庸人,终究看不清形式,你叔父料敌预先,是真正的智者。日后你就听从你叔父的话,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切记切记。” 张唐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张宏双手握住马义手,“义弟,无食教跟我儿子就交给你了。” 马义只觉得双手被张宏握的死疼,但面上忍着哭道:“兄长,不敢承诺别的,但我一定尽我所能带着无食教找到好的出路,不会让兄长白白牺牲。” 张宏这次真的放心了。 他还想说什么,可失血过多让他浑身打摆子,到后面更是昏迷了过去。见此,张唐立即哭道:“叔父,接下来我们该何去何从?” 这回张唐是真的六神无主了,眼看父亲也要命丧黄泉,张唐就无措又信任地盯着马义看。他身边再没别的可信任之人了,只剩下叔父了。 马义内心纠结,面上却吩咐让人赶紧将张宏扶起来,然后把他背朝上放在一匹马上。这会儿雨势小了一些,赶紧把火把都点起来,大家抓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们这一走就是一夜,一直到天亮时分,绝对不会有追兵了,还剩下的五千多无食教人才原地瘫倒休息起来。 这功夫,马义才问张唐昨天跟他们忽然打起来的人是谁? 昨天太乱,马义怕的都在赶路,加上大雨又天黑还要演戏,他实在没什么精力再折腾询问别的什么事了。谁知道张唐告诉他,昨天交手的是张玉,是汉阳郡的大将。 “怎么可能!?汉阳郡肯定要出兵去打郭傕的,他们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人马?再说,张玉没跟随在李氏父子身边,却来了这里!?”马义一时心中十分害怕又懊恼。 害怕的是张玉这么精准夜袭了无食教,不会是有其他人给李大人他们通风报信吧?可这样的话,显得他这个没送的人就十分两面三刀了,以后李大人清算他怎么办? 懊恼的是早知道昨晚是张玉,他跟张唐这些人撞在一起的时候,他直接让人冲杀一通,擒杀了张唐他们卖好张玉,然后带着这份功劳顺利回归汉阳郡去好了。 结果他两头都没做好,马义心中那个烦躁。 张唐一夜逃奔下来也是神情不好,疲惫道:“我也不知道,唉,早知道当初听叔父的话就好了。” 马义只能安抚张唐多想无意,让他抓紧去休息,然后自己去看张宏。谁知道等一把张宏就马背上扶下来,马义就发现张宏已经死了。 当下,马义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天早上,马义最终只能原地将张宏草草收殓,而后就开始思考未来的去处。 现在抓着张唐去找张玉? 昨晚混乱还好,可以浑水摸鱼。他喊一句前面张宏等人是假冒的,紧张之下的黑灯瞎火,谁还会分辨对错?可惜昨晚的好时机错过了。 而现在他人设在这里,加上神君死前那样情真意切的让张唐跪拜他。如果说他现在翻脸,恐怕张唐也能控制一批人手跟他对冲起来,到时候刀剑无眼,谁胜谁败还不好说。 有危险的事马义不做。 “我们去雍州。”最终马义拍板,“郭大人之前跟神君有约在先,事成分凉州,就算事败也要给我们一块地盘传教。现在神君都因为他的计策要身死,那就必须要让他拿出对应的东西出来。” 张唐立即点头,“都听叔父的,那咱们就改道即刻起程!” ...... 而此刻张玉处,随着天色大亮,他们已经在全力清理战场了。昨天误打误撞顺利得过分,新兵死伤极少,而且不少受伤是因为天黑自己摔倒的。 张玉跟冯胜笑呵呵地四周查看着,这无食教的帐篷布局很差,大小军帐混搭,整个营地的布置除开中帐所在外,其他的布置压根就没什么水准。 由此也可以看出,无食教神君等人搞传教是一把好手。可他们这种教派注定是最容易吸纳底层人民,从而缺少谋士跟武将。 张玉就想起昀哥儿在会上说过的话。 他说无食教这种教派,要是一开始轰轰烈烈的造反,滚雪球似的把人滚起来,速战速决还有可能直接打到洛京。若是有那个运道,领导者真有魄力跟能力。一旦到洛京后就迅速稳定局面,安置动乱的流民,才有一丝丝可能造反成功。 但无食教最开始在冀州被李巍跃捷足先登,然后就是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基本上以后就发展不起来了。 张玉想着事儿,然后忽然有人禀告来说,他们发现了无食教堆积的大量粮草。 还有这好事儿? 张玉让人带来一些无食教的小高层询问才知道,这是雍州那儿送来的,说是给无食教的军费。 也是,无食教跑来跑去几年了,早就穷的很。 不给粮草,他们打个屁啊。不过雍州牧也很鸡贼,他只给粮食,铠甲跟武器却给得少。看来合作归合作,彼此的戒备心还是不少。 “这真是全便宜了我们!”冯胜大喜,赶紧让人清点出点。等清点好了,就马上派人将这个大好消息传回汉阳郡! 125 你走不走,不走来不及了 少年天子剑…… 一路行军, 昀哥儿路上也没怎么耽误时间。现在武威郡那边多方势力混杂在一起,情况一日几变,没有真正尘埃落定之前, 谁都不安心。 又闷头赶路了十几天, 总管后方的骞珪就派人给昀哥儿送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张玉带的新兵竟然跟无食教人马撞上了,大胜。 昀哥儿才知道怪不得无食教这几年神出鬼没,遁入深山还能保证正常的粮草供应,原来早就跟郭傕勾搭上了。 郭傕养了他们也几年了, 这回就想让无食教来牵绊住汉阳郡兵力。谁知道无食教这么没用,不仅玩分兵, 还直接被一群新兵给冲了。 另外消息还说那位神君死了,因为张玉他们后来扫荡的时候找到了神君的墓地,应该是张玉射了一箭之后没挺过去,无食教只能替他草草埋葬了。 除开这些外,骞珪另外送来了一封马义的信。 打开一看,首先是马义长篇大论表达忠心的话。然后就是说这次无食教暗中打汉阳郡, 他是极力反对的, 也想把消息传去汉阳郡。 但是他之前反对过猛了, 引起了神君的怀疑,所以神君特意派了人专门盯着他,他很无奈很心焦。幸好主公神机妙算, 就算没有他也依旧得知了消息, 这才把无食教这帮乱臣贼子消灭在了半路上。 昀哥儿看到这就一乐呵。 张玉带的新兵真的是意外撞到无食教一群人的,可马义估计在怀疑他在无食教还有内应呢,所以在试探他。 毕竟之前他还派遣过一些小兵混入过无食教去找马义,马义也给他送了一批鸽子。这些小兵有些已经返回汉阳郡种田去了,有些当时就留在了马义身边。 可万一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呢。 马义能不怀疑么。 不管这事, 再往下看,昀哥儿都惊呆了。 现在神君、师君都已经死了,整个无食教能做主的就剩下了张唐跟马义。神君死之前让张唐朝他跪拜确定了叔父名分,而且当着众人的面说无食教交给马义了。 也就是说,一把手的位置现在是马义了。 “我......”昀哥儿真的都无语了,当初他就知道马义能演,没想到他怎么能演啊,这运气也是绝了。 马义在信中说他是很想带着无食教马上回归汉阳郡的,可一来他现在也被无食教众人裹挟。现在的无食教士兵打仗能力一般,可被神君等人洗脑洗得足足够。现在他们跟汉阳郡是不共戴天,他说要去投降汉阳郡,恐怕会引起兵变。 二来他觉得自己寸功未立,愧对李大人等人。所以打算先带着无食教众人去雍州那边,以后就利用无食教在雍州给昀哥儿做内应。最后表示他效忠李氏的心,日月可鉴,所以请昀哥儿静待他建功立业的好消息! 昀哥儿知道他第二点是放屁,第一点才是重中之重。而且马义自己更想在外逍遥,回汉阳郡多憋屈啊。 昀哥儿一乐,那就随他去。而且他去雍州也好,说不定还真能弄点什么消息回来。 从他之前闲来一手安排这个马义到现在,昀哥儿真觉得这人可以说先天被他克,也可以说是他的福将。 挺好挺好。 看完了信,昀哥儿就把这个消息传给了骞珏、邓羌几人。众人刚知道的时候也愣了下,这真是...... 骞珏下意识看了眼昀哥儿一同带出来的湛卢,他现在也真有点相信天命之子这四个字了。 压下心思,骞珏立即笑道:“恭喜主公了,出兵半路就先胜一子,恐怕再有几天,凉州当属李氏。” 这个好消息传下去,本来就战意十足的郡兵更加兴奋,同时也憋着一股气。一群新兵都已经立下了战功,他们这些老兵现在还在路上。回头要是没打下什么成绩,回去后不得被新兵斜眼看?丢不起这个人! 之后几天,一群人赶路直接加快了行程。 眼看快要到武威郡,路上逃难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昀哥儿找了几个说话逻辑稍微好一点的乡民问了问,这才知道武威郡那边开打半个月了。 但谁打得谁,他们都不知道,太乱了。 他们多是冀县附近的县、乡之人,兵乱一起,他们这些县、乡就被人强行征兵、抢粮,他们只能往外跑。而且打仗的将领也会坚壁清野,他们不走也会推倒他们的房屋再强行驱赶,所以路上的难民才这么多。 给了答话的乡民一些吃的,昀哥儿就继续赶路了。 他目前没法直接安置这些乡民,只能让他们再等等。一旦凉州平定,这些人就都能重新安定下来。 两天后,骞珏就安排众人安营扎寨休息一天,因为武威郡冀县就在眼前了。 这一天,也不断派出斥候向四周探路跟打探消息。 当晚,中帐。 昀哥儿跟众人分析着目前的局势。现在冀县城中还是郭燕等人占据。不过从白天打探的情况看,整个冀县也到极限了。如果有一支强兵急攻几天,很大可能也打下来了。 城外有赵显的表弟王颐所带三万白巾兵,这是这段时间那些乡民对他们的称呼。因为赵显死后,王颐就让全军素缟,头戴白巾,以彰显自己报仇的决心。之外还有雍州的四万兵马,也是延绵百里地安营扎寨,虎视眈眈中。 之前打成一锅粥,现在三方势力大概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出现了僵持之兆。现在更妙了,还多了他们汉阳郡一万多兵马。 “主公,看来郭傕对凉州是志在必得啊。” 四万多兵马是纯战兵,还有各种役夫、挑工...这人吃马嚼的,郭傕耗费不少。再则,昀哥儿之前就估算过一州大概能养得起多少兵马。 凉州、雍州都比较贫穷,属于人少地多区域,又外接异族,一天到晚要干仗。这两州之地,一共能养个十来万兵就差不多了。 分润一下,那就是每州差不多六到七万吧。只有这种情况下,凉、雍二州的经济才不会被拖垮,也能保证对军队的供应。 就这还是不跟昀哥儿一样,给士兵的工资都是足额足饷,没什么战时加倍不战减半之类的做法。还会配备四季衣物,几天吃一顿肉,并配备武器、甲胄等。郭傕拉来了四万人,估计是把大半家底都拖出来了,这要拿不下凉州,他血亏。 “我们兵马太少,如今最好先想办法让郭傕退兵。而王颐所带的兵马都是出自凉州,大家同出一源,到时候就可再行分化之策。”昀哥儿缓缓道。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昀哥儿这边商谈各种计策几乎是一夜没睡,中途昀哥儿还让军需官去弄面粉做了点牢丸送来。 讨论归讨论,大半夜的夜宵还是要吃的。 这一晚昀哥儿他们没睡,附近的兵马也都没怎么睡。一大早昀哥儿打个盹儿的功夫,邓羌就来禀告他们的斥候抓了好几个探子。 正常。 他们不也派了不少斥候去附近探查了么,抓了昀哥儿也没杀,而是让邓羌派人去把自家的斥候换回来,估计汉阳郡的斥候也有被抓的。 一直到中午吃饱喝足休息好了之后,昀哥儿就按照昨晚商议的计策行事。谭德立即率领一千骑兵直奔雍州所在,而后在箭程之外堪堪停住。 雍州那边反应也很快,立即就有大将带兵出来迎敌。 “李复李公可在?” 谭德还没说话,就听到对面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循着声音看去,面孔是看不清,就到一个穿着黑色盔甲的大汉被众人围着坐在马上。 这大汉又道:“在下郭傕,要是李公在,还请出来见一见!我听闻李公一介书生,文能变革安民,武能练兵收地。如此大才,雍凉二州如此贫瘠之地能出李公这样的人,是这两地的运气了。 说来李公与我也算是邻居了,我对李公神交已久。我时常叹息赵宏不会用人,要是李公是在我的治下,我一定重重提拔李公,怎么会让李公多年屈居一个县长之位。 不过现在也为时未晚,只要李公愿意投效于我,我郭傕对天发誓,以后一定视李公为我手足,你我为人平坐雍凉二州,虎视天下当为一大快事!” 对面谭德一直是个大智若愚的人,这郭傕这么一说,倒是体现了他的豪迈大气,顺带把李氏放在了下位。 说什么手足平坐,但终归是‘投效’啊。 那一千骑兵听了这话,面上立即忍不住浮现恼怒之色。 谭德止住有些愤怒的骑兵,大声道:“原来郭公如此敬佩我家主公,我家主公也早说过,他对郭公也是向往已久。若是郭公携雍州而投,我家主公也愿意用手足之情相待。” 谭德这话也毒,一说郭傕对李氏很是心悦诚服,二又说郭傕能力一般,没有李复的才华跟功绩。你要是投靠李氏,你就只能拿雍州做进身之阶。 果然听了谭德的话,郭傕身后的士兵也开始骚动起来。 谭德立即又道:“郭公,今日我不是来打嘴仗的。我是奉主公之命让郭公看看,这是什么!?” 说完,谭德身旁几个骑兵立即策马而出。只见他们手一扬,无食教还沾了干涸泥水的旗帜在风中飞舞。 “看到了么,神君偷袭汉阳郡的无食教兵众已经伏诛。可惜汉阳郡兵少,没法全诛无食教,为凉州牧报围困之仇。 不过我家主公不像是有的人吃里扒外,见主弱就行背主之事。我汉阳郡即使兵寡而民弱,也深知溃兵不可追之事,但我家主公还是派兵向无食教残兵追去了,以图一举而竟全功。” “只是那些无食教残兵一路竟然往雍州而去,想来郭公应该也会开个方便之门让雍州各县给我们借路而过。此番若是全诛无食教,我家主公定然上报朝廷,这灭贼的功劳有你郭公一半!” 谭德这一喊,郭傕就知道不好。 什么追贼人,这分明是借着追贼人的借口,趁着他雍州此刻兵力不足去扰乱后方了啊。 他身后的士兵全是雍州人,今日听闻这样的消息,必然士气大减! 而且溃兵不如寇,流兵即为贼。 不说汉阳郡的郡兵,要是真有无食教残兵蹿去了雍州,雍州恐怕也要遭殃。 这会儿郭傕心中暗恨,这无食教这几年拿了他不少粮草。话说的很满,没想到这么不顶用,竟然这么快就被汉阳郡给打得落荒而逃。 可关键是无食教传教能力确实很强,要是任由他们发展,他好不容易以外人之身控制住的雍州又得乱了。他当初也是孤身一人赴任,家中并无可大用之人帮衬,一路走到现在不容易。 一想到这,郭傕就大为恼怒。 可恨! 126 李公,我为你骗开城门啦 少年天子剑…… 谭德说完就策马而走, 他这边一千人都是骑兵,机动力很强。 郭傕只能眼睁睁看着谭德离开,而后立刻传下军令。先是安抚军心, 又用军令严传四周,擅议雍州事者直接斩! 双管齐下, 才止住了有些慌乱起来的雍州兵。 夜。 郭傕也没有找人商议,该说的今日白间已经都说完了。这会儿他身着甲胄久久不睡,反而在营帐中来回踱步。 良久, 郭傕掀开中帐往外走。亲卫护卫在他身侧, 郭傕也没打扰其他人,而是看了一眼月色长长叹了一口气。 天时不在他啊。 想他也是出身位鄙,要不是家中有女眷选入宫中,他连去中枢做个郎官的资格都没有。 他自幼有雄心壮志,原来图谋雍州倒也不是就看出了梁国有此大乱,只是想着在中枢终究是个遭人看不起的郎官。就算用钱财打开了寇德太后的门路, 可那又如何?等他拿不出钱来了, 寇德太后可不会再理会他。 中枢出不了头, 他就外任为官。 与其去中原繁华之地做个县令或者郡尉之类的官职, 不如就搏一搏来雍、凉偏僻处。 他当时确实是一腔雄心壮志来的,想着练兵安民, 收地扩土, 从外争下一个赫赫之功光宗耀祖, 从而再回中枢做个开疆重臣。 等后来他到了雍州,先是梳理雍州事务, 与雍州本地势力周旋,培养亲信再到如今的洛京大火,天下征战龙蛇四起...回过头郭傕都不知道, 他竟然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雍州本地势力跟他的亲信当时都暗中各有动作,有的想要观望天下风云变,反正他们雍州偏僻,一时半会儿打不到他们这里。等天下大致清明了,再直接归顺真龙就是。 有的则想报效朝廷,所以想要劝慰他出兵杀贼。有的则是直接起了心思,想要辅佐他来争龙。 那会儿郭傕也抉择不好,所以一连几天都没见人。一直到郭燕等人悄悄联系他,郭傕才徒然清醒了过来。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郭傕当时一下就心明神清,快速开始召见下属,一点点开始释放自家的野心用作试探。 本来以为一切顺利,这次更能携凉州大胜彻底提高自身名望,也让自己在这场争龙中占下几分气运,谁知道汉阳郡士兵一来,竟然就把他推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 要知道汉阳郡来之前,王颐攻城已经折损了四五千人了。他当时是受到赵宏急召赶来,粮草所带不足,更是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再说也不必带大量粮草跟武器啊,他们又不是来攻打武威郡的,当时只是为了护送赵显而已。等到了武威郡,一应粮草所需自然有州牧府衙供给。 之后攻城,粮草都是附近县、乡收拢的,攻城器械都是现造。坚持到现在,早就将乏军疲。加上他带兵到来在后面虎视眈眈,几乎算是堵住了王颐的退路,已经让他成为了困兽。 若是没有汉阳郡郡兵,再有一段时间,只要等这些白巾兵断粮,他跟郭燕等人里应外合,轻易就能绞杀王颐等人。 谁知道无食教如此无用! 郭傕又长长一叹,这汉阳郡李氏可真是他的苦手。 只是汉阳郡一郡之地,能养得起万人多的郡兵就不错了。从他们安营扎寨的规模来看,应该是把主要兵力都带来了,怎么还有兵去袭杀无食教? 无食教不管怎么说也都有万把人,而且还有那种力大如牛、无知无觉的无食使徒!?要么这是李复等人的计谋,故意诓骗他。要么李氏也是搏一搏,索性彻彻底底把整个汉阳郡给掏空了,疯狂扩兵赌一把?只要凉州归他,那就不怕暂时把汉阳郡捞成一个空壳。 郭傕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若是如此,那李复一介书生有这样的魄力,他确实佩服。 这简直是不成功便成仁了。 郭傕看着月色,意识到他不敢赌,不管是无食教残兵奔袭雍州还是汉阳郡郡兵乘乱扰乱雍州一事。 不管真假,也不管其他利弊。只此一点,他绝不能伤了雍州上下士兵的心。 他本就不是雍州人,还要依仗雍州兵为他征战天下。要是不退兵,不说军心浮动,就是日后雍州之民恐怕都会跟他离心。 有心征战天下,他就绝不能做这样的事。 “罢了,此番天命不在,下次再作过一场!” 郭傕扭头就走,随后声音传来,“退兵。” ...... 天明时分,昀哥儿又被紧急叫醒。一问怎么来了,斥候就急匆匆禀告说雍州大营那边有些不对劲。 昀哥儿赶紧出去召见骞珏等人,一直到下午,众人才得到消息。昨天半夜,郭傕直接退兵了。 他不仅走得快,几万大军更是走得隐蔽。 不少军帐什么都没带走,另外还留了几千人马装模作样继续巡视察看,一直等主力走得远了,剩下的几千兵马这才不装,光明正大地离开了营帐而去。 昀哥儿捧着小脸蛋皱了皱眉,这个郭傕是真有魄力啊。从这里看,这人比凉州牧赵宏要难搞多了。而且他这一走,虽然失了凉州,可应该是赢得了雍州上下士兵的心,以后这些士兵都会为他效死了。 “主公,郭傕既然退兵,那咱们的敌人就只剩下王颐了。”骞珏笑道。 不管以后,反正现在对他们来说是大好事。 王颐这些白巾兵之前攻城就大伤了元气,说白了都不用攻打他们,只要围困住,他们迟早完蛋。之前郭傕带兵赶到后,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而随着郭傕离开,整个武威郡内、外一下形势突变,直接杀了各路人马一个措手不及。 此刻武威郡内。 郭燕、贾奎几人急忙聚在一起,其中郭家另一人也就是郭燕的堂弟郭申烦躁道:“这个郭傕怎么回事!?我等冒了背主的名声替他谋划凉州,他说走就走了!?” 说急了,郭申更是恼怒地看向郭燕,“你看看你,我当时就说了,咱们再等等,这个郭傕也不一定靠谱。你非要说我们同出一姓,日后有所仰仗。现在好了,这个郭老匹夫跑了!” 郭燕眉头皱起,良久才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最重要的是怎么挽回局势。郭傕竟然不可靠,我们就要想个办法让郭家平安度过此难。” 一旁贾奎面色阴沉忽然道:“不如我们就放王颐进城。” 贾奎也跟郭家一样,都是凉州武威郡本地大族。 众人诧异看向他。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王颐不是要报仇吗?我们就与他做交易,放他进城后把赵熙、卓夫人等人都交给他,让他千刀万剐杀了泄愤。 之后咱们就利用王颐的几万兵马守城,有冀县的粮草跟兵器供应,汉阳郡的一万兵马要攻打下冀县何等不易。 我们就拖,拖到汉阳郡一郡之地供应不起他们的粮草所需,就拖到郭傕回去雍州将汉阳郡的兵马清理完之后...到时候汉阳郡李氏两面受难,直接就是被剿灭的命!” 这也太毒了。 郭申跟郭燕都流露出了几分不赞同。 他们虽然背叛了赵宏,可从来没想过要杀害赵宏家人。甚至郭燕联系郭傕之时,也是得到对方承诺,事成之后一定会好好对待赵宏家眷的。 背主跟杀主又是两回事了。 “你们还在等什么!?既然做了事就不能回头,咱们时间不多了。”贾奎冷声道。 郭燕赶紧道:“再想想再想想,郭傕才退兵,事情不至于到这个份上。” 贾奎刚要逼迫郭燕答应下来,谁知道外面竟然有人急匆匆来禀告,说是凉州牧出府了,而且被人抬着直接去了城墙之上。 “什么!?” 郭燕这些人顾不得商讨了,一个个就跟火烧屁股一样直接跑了出去。 原本赵宏被卓娅芙关在房中,但之后赵显被杀,卓娅芙不得不仰仗郭燕守城。可等郭傕都来了之后,卓娅芙就看出来了,郭燕这是要背主啊。 卓娅芙只能再次求助赵宏。 之前是赵显断了双腿,赵宏只能选赵熙。现在赵显都死了,赵宏更没得选了。他现在再恨卓娅芙,他也不得不保住她。 他现在这样子,赵熙是他唯一的后代了啊。 这次赵宏能出来,是卓娅芙将整个州府的家丁都集中了起来,然后从府库中拿出甲胄武器,又让赵熙领头,赵宏则坐在轿椅上被人高高抬起,一路高喊谁敢阻拦,你们是要袭杀凉州州牧吗!? 郭燕这些人虽然派了人看守住了凉州牧,可他们也没有明目张胆说反了。 赵宏被抬轿而出,赵熙身着甲胄持剑开路,那些看守的乔装家丁根本不敢拦,只能在四周跟着,然后再派人快速去禀告郭燕等人。 赵宏跟赵熙都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二人一点不耽误,一路叫喊直奔城墙。城中不少士兵还是效忠凉州牧的,这会儿全围拢了过来。 等郭燕几人赶到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已经晚了。 没想到赵宏竟然连命都不要了,他这个身体没了那位神医调养,现在的情况早就一日比一日差了。 今天这么折腾,都不知道能活几天了。 赵宏歪靠在椅子上被人放在城墙上,下方,首先是最近的王颐所携带的兵马,再往后,则是汉阳郡郡兵。 赵宏让人扶着坐直了一些身体,他努力扭头,嘲讽地看向郭燕等人。 他赵宏老归老了,病归病了,却还不糊涂!看来这些人都忘了,当初他一人一枪一马到凉州时候的风采啊。 郭燕被赵宏那浑浊的眼神一瞥,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忽然就抖了下,只觉得从脚底冒出一阵寒意。 可还不等他们所有人说话,在这一刻连呼吸声都下意识收敛的时候,有一人忽然站出来道:“大人,王颐大逆不道攻打武威郡,今日州牧在此,大大激励了我武威郡上下士气。 我索轸愿为州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请州牧下令,我愿带家兵出城鏖战,百死不悔!” 这索轸也是武威郡大姓之一,只是跟郭燕他们来往不多。平常郭燕也叫过他,但这索轸滑不溜手,就是不跟他们一起吃吃吃饭聊聊天。 关键是平时的时候,他也没怎么倒向赵宏啊。 他看起来更像是谁做凉州牧,他就给谁效命。平常的时候,也是无功无过的人,今天怎么忽然这么激进? 郭燕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他朝赵宏看去,发现赵宏也皱起了眉。看来索轸忽然来这一招,不是赵宏的手笔。 索轸看赵宏不答,直接红着双目激动道:“州牧多日未见,今日带病而来,实在叫我等臣下羞愧。我等食君之禄,却不能为君分忧,是我等的失职!州牧稍等,我这就带人且去迎战,还请赵小公子为我击鼓,今日定当与王贼一决生死!” 说罢,索轸掩面而泣。 随后扭身不顾众人阻拦就带着几百人下了城墙,随后拔出随身长刀吼道:“男儿当上报国家,下报恩主。之前我等惭愧,两者皆是做不好。今日州牧在此,公子击鼓,诸位随我杀敌!” 索轸这一番热血沸腾的发言直接所有人都燃起了斗志。是啊,州牧这样了都抬轿上城墙,小公子还亲自击鼓,他们又畏惧什么呢。 杀,杀了王贼。 这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赵宏身体不好,心中却觉得怪异异常。 这个索轸......要干什么? 城墙上,赵熙也被说得血气上涌,拿起了战鼓就开始敲。 听到了鼓声,索轸立即道:“快开城门,还等什么!?” 城门士兵犹豫了下,还是给他开了城门。眼看城门越开越大,索轸深吸了口气,带着人马就直往外而走。 “事成!”索轸低头一笑,幸好没让州牧领先投降,这头功是他的了。这次州牧带病出府,他可是摸出了意思的。想罢,索轸直接大喊,“李公速来,我已经骗开了城门,别让王贼捷足先登了!” 说罢,索轸压根没向王颐袭杀去,而是直接让人去砍杀城门守卫,同时让人将那城门横木砍断,防止城门被重新关上。 索轸的兵马估计事先早就安排好的,这喊声起头之后都是一起喊的,足够将声音传出来。 城墙之上,郭燕几人先是愣了下,而后气急而笑,好个索轸啊! 他想要投靠李氏! 而城门之下,昀哥儿那边也动作极为迅速。听到隐约的喊声,虽然没跟索轸通过信,可眼看王颐兵马乱了起来,昀哥儿直接让谭德带骑兵往前冲路,而邓羌带兵在后方袭杀王颐军队。 谁都知道战机不可失,昀哥儿一吩咐下去,早就战意冲顶的汉阳郡之兵直接就奔杀了过去。 刹那之间,城墙之下喊杀声一片! 127 今日起入主凉州 少年天子剑 “索轸...索轸......”赵宏气得浑身哆嗦, 差点一口气就上不来了。赵熙更是砰的一声扔掉手中鼓槌,吓得赶忙蹲下身去搀扶对方。 “匹夫匹夫......”赵宏死死抓紧赵熙的手臂,气愤过后又有种难言的落寞跟悲哀。 到了如今这地步, 他身边竟然无一可信之人。 赵熙则是不知所措。 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全偏离了他跟赵宏商量好的对策。 赵宏借着赵熙扶持的力道, 努力想要站起来。可腿脚实在无力,幸好旁边有士兵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另外一边,算是给他架了起来。 在他眼神示意下, 一众人围着赵宏父子实实在在靠近了城墙口。 郭燕这些人退在后面, 面色却越来越苍白。他们似乎意识到了赵宏要做什么,他是要鱼死网破啊! 贾奎所想的毒计难道赵宏会想不到吗? 也许赵宏之前还想坐山观虎斗,反正城外城内势力复杂,谁知道哪天会有什么变化,说不定就有翻身的契机。 可郭傕一退兵,局势就几乎明朗了。赵宏想要保住赵熙的命, 他就没得选了! 凉州跟仅剩下的唯一儿子, 他选了儿子。 “将士们!!!”赵宏在城门之上忽然大吼, 他吼到声音嘶哑, 面部充血仿佛下一刻就要闭气而去。 赵熙心领神会,立马将府中搜罗出的大铜锣放置在了城墙口, 而后重重敲下。 ——咚 巨大的声音一下让城墙上的人耳鸣了一下, 而城墙之下的战马也因为被惊吓到而一声声嘶鸣。 在这样的巨响中, 众人下意识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赵宏扭头看向赵熙。 赵熙马上拿出白布在自己头上一裹,又拿出一条裹在赵宏头上。 下方的白巾兵见此, 一下有些发懵。 赵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推开旁边扶着他的士兵,整个人跌跌撞撞靠在城墙上。下一刻, 灵活一些地右手竟然抽出一把匕首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赵熙眼眶一红,立即道:“你们究竟在做什么!什么白巾兵,不要忘记了,你们是凉州的兵。你们被王贼蛊惑,攻打武威郡,你们可知道这里面是你们的君主,是你们的同乡甚至还有你们的亲人! 我一哥之死,王贼说是有人谋害他。可我是他的弟弟,亲眼看见他是因为腿伤而死。王贼包藏祸心,想要占据凉州,你们就如此是非不分吗!?” “将士们,你们睁开眼看看。你们要打的是什么人!?” “那是赵显的亲弟弟!” “是赵显的母亲!” “是赵显的父亲!” “你们要为我一哥报仇,可是我们亲眼所见他的死没有阴谋,只是因为腿疾。如果你们不相信,难道你们今日要逼我跟父亲为证其言而自戕在城楼之上吗?” “你们说着为我一哥报仇,却如同做着要他弑父杀弟的事!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世人皆为唾弃的罪孽你们担得起吗!?” 人群后的郭燕倒退了两步,要不是郭申扶着他,他直接就要摔倒在地。 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还是赵宏狠啊,亲自给儿子披麻戴孝,又以性命担保赵显的死没有任何内幕,只是腿疾难治而已。 果然,下方的白巾兵大多浮现出了犹豫跟畏惧之色。直到这会儿他们才意识到他们在攻打的是赵显的父亲,是他们的主君啊。 赵宏趴在城墙上,“将士们...放下武器......再过两月就是秋收了。” “凉州的粟米熟了,你们就不想归家吗?” 不知道是谁开始突然丢了自己手里的兵器,当一个人开始这样做之后,他附近的人都会跟着做。 很快,乒乒乓乓丢兵器的人开始在战场上蔓延。 谭德带着骑兵是冲在最前面的,看四周密密麻麻不断有白巾兵跪下来,有的甚至开始抱头痛哭,一时谭德都不知道做点什么。 这就尴尬了。 哪里有打仗才开了头,对方就开始投降的。 而在白巾军后方,王颐则是发疯一样冲出来怒吼,“你们在干什么,城门开了,拿起你们的武器杀进去! 你们难道忘记了,你们在金城郡时郡守对你们的优待了吗!?郡守的死分明是卓娅芙那个妖妇跟赵熙小儿所为,你们就不替郡守报仇了吗!?” 他一路冲过来,随机抓起几个跪倒在地的士兵,对方不敢反抗却也没有听从他的话重新拿起武器。 王颐发疯一样不断叫喊着,身边只有一些亲卫还跟着他。 “随我杀,随我杀过去。” 亲卫面露难色,“大人...城墙上面是郡守的父亲,我们这样做是替郡守弑父啊,大人,你冷静一点。” 王颐发狠地推开亲卫,他抬头狠狠盯着仿佛就要从城墙上坠落下来的赵宏,再看着旁边痛哭的赵熙,忽然大笑起来。 “吾兄,子异为你复仇矣!” 说罢,王颐直接抢过一把长刀就朝城门口的方向冲去。只是他差不多冲到城墙那儿的射程范围之后,上方的士兵直接搭箭一轮齐射。 王颐根本躲不过。 片刻后,王颐直接摔倒在地再也没了动静。王颐一死,还剩下两万多的白巾兵再也没了战意,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昀哥儿隔得很远看不大清楚情况,但这会儿也明白事情结束了。 当下昀哥儿吩咐道:“让谭德带骑兵先去控制城门,邓羌带两营人入城,将冀县收拢一遍,里面士兵则全部卸甲收缴武器。再通知所有冀县县民这两天一律不准出家门,出门即为叛贼,全部抓入牢中。孙夏、吕俊等人则去收拢白巾兵,也是全部卸甲收缴武器,统一看守起来。 骞珏跟范旭闻言立时应喏去处理事物去了。 昀哥儿原地没动。 今日刚刚大胜,冀县之中都还没安稳,他也就不冒险入城了。只等今日梳理之后,明日再入城不迟。 这几天一直没休息好,当下昀哥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好啊,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这回真是天助他也。 昀哥儿回去睡觉了。 但今晚除了昀哥儿睡得好,其他人谁都睡不着。一大早,昀哥儿先见了索轸。他可是最先投降的人,怎么说也要给予优待的。 索轸也是一晚上没睡。 他心里也紧张忐忑,本来这次想抢个头功,更想把自己定义成拨乱反正的忠义之士。没想到赵宏老匹夫这么狠,一番话直接让三万战士齐下甲,导致他的功劳都减半了。 至于为什么投靠李氏。 说实在的,一开始他就跟郭燕这些人历来不睦。当初赵宏入凉,他们索家就被挤出了州牧的权力核心圈。 这几年索家也有些落寞,那就索性另谋出路。 郭燕他们搭上了郭傕,他也想过去搭搭线。可这不是还不等他表现,郭傕跑了么。汉阳郡李氏一下冒头,索轸忽然意识到他还有第一选择啊,而且这个选择比郭傕更好。 本来想着暗中联络李氏的,谁知道赵宏抬轿上城墙。 索轸揣摩人心其实不错,忽然他就明白了过来,赵宏是要先发制人。不然等王颐跟郭燕等人串联,赵熙跟卓娅芙的命就保不住了。 赵宏那番话,有没有他横插一脚都会说。 昨日他是一定要投降了李氏,顺带杀了王颐的。反正他现在也是重病缠身,赵熙显然挑不起凉州这个担子。刚好杀了王颐的同时也能以凉州跟三万白巾兵为一份大礼,换赵熙母子平安。 好一个赵宏啊。 索轸哪里能让他专美于前,所以玩儿了抢先投降这一出。 事是办了,可索轸只是听过李氏的事迹,实际上没真正接触过李复等人。这会儿听到召见,难免紧张。 也不知道这个新的君主是个什么秉性的人。 据说这个新君主当初在汉阳郡杀的人头滚滚,真是把汉阳郡从上到下给犁了一遍,抱着这样不安的心思索轸就见到了李大人。 但是...... “坐。”昀哥儿看索轸呆愣了下,笑着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我爹这次没来,随军出征的是我。索公吃了早饭没?若是没有的话一起吃点,我这儿小笼包、牢丸还有馅饼,都是我改良过的,好吃的很,一起尝尝。” 索轸听着耳边还稚嫩的声音,觉得有些魔幻。 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他面上不动声色恭敬应是,随后就小心翼翼坐到了昀哥儿身侧。 饭桌上的早餐很多,一个小孩儿显然吃不完。不过他吃得也不埋汰,基本就是对着自己面前的东西吃。 索轸就这么拿起早餐吃了食不知味的一顿。 昀哥儿看他吃的一点也不享受的样子,索性也不勉强他吃了。快速吃饱后,立即道:“索公昨日弃暗投明,这样的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索公放心,我李氏入主凉州,自然不会忘记昨日索公所为。” 索轸一下心中大定,语气也轻松了几分笑道:“多谢主公。” 他也会做人,顺势就定下了君臣名分。 虽然他不知道这李氏怎么回事,李复不出面,反而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统领大军。可这会儿工夫他就能看出李昀行事有度,那就先跟着别人一起叫主公再说。 索轸一事了结之后,一直到中午,邓羌传来消息说冀县梳理的差不多了,昀哥儿可用放心入城了。于是中午时分,昀哥儿在亲卫、姜叔甚至索轸跟女扮男装的燕芸等人陪同一下,正式入主冀县。 时隔几年,昀哥儿想到他就要再次见到赵宏,内心就有些感慨。上次来解赵宏之困还是被逼的,这次再来,所有一切则都有了变化。 想罢。 昀哥儿看着弥漫了硝烟战火的城墙,又看着还没修好的城门,小手一挥道:“入城!” 128 潜龙已成其势啊 千秋帝王业 县民暂时都不能出家门, 除开偶尔的汉阳郡郡兵队伍巡逻路过,街上再不见一人,显得有些萧条。 不过这是必要的, 毕竟现在权力的过渡还没完成。 昀哥儿没有耽误,带着一众人直奔赵府。 大概也猜到昀哥儿要到了, 所以赵熙早早在门口候着。这功夫他也看到了燕芸,赵熙忍不住上前了几步。 可燕芸只是朝他微微点头,避开了。 这事昀哥儿也不好评论, 事后再问问看燕芸的意思吧。她要是不想再跟赵熙有接触, 大不了就让她留在汉阳郡好了。 很快,昀哥儿就见到了赵宏。 赵宏身边空无一人,应该是提早嘱咐过让人都暂时退下了。 “赵公。” 昀哥儿一连叫了好几声,半昏睡的赵宏才慢慢睁开了眼。 赵宏费力扭过头,他眼神浑浊,可昀哥儿却能觉察出对方就是在上上下下打量他。 半晌, 赵宏才开口, “果然凉州人主者, 在你李氏。” 看昀哥儿要开口, 赵宏勉强摆手制止了他,随后侧过身在床上摸索了下, 慢慢拿出了一块布稠包裹的东西。 看赵宏示意自己去拿, 昀哥儿还没动身, 他身后跟着的姜光立即上前去拿了过来。到手后,又站在距离昀哥儿有些远的地方直接打开。 床上的赵宏见了, 倒也没觉得冒犯。只是想起自己到最后没有一人可信,而对方君臣一心,他输得不冤。 一打开, 里面是一枚修补过的州牧官印。 “之前被雷劈碎了,我花了不少工夫找匠人修补的。李昀...凉州给你了,你拿此官印天然就占据大义。除武威郡、汉阳郡之外,其余八郡应该都会望风而投,即使偶有观望者,相信以你李氏的兵锋之盛,攻夺兵力不足的一郡之地应该也不难,这份大礼你可满意?” 刚才赵宏还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现在好像气色好了一些。 昀哥儿马上想到了回光返照四个字。 当下,昀哥儿就上前向着赵宏郑重行礼,“多谢成全,赵公大义,使凉州免遭无妄兵灾。我李氏的凉州,定会护佑三公子平平安安。若三公子有意,也可在凉州出仕,不必蹉跎一生。” 赵宏只想得到李昀答应庇佑赵熙母子的承诺即可,至于出仕这种事...李氏这个新任凉州牧怎么会不忌讳? 可很快赵宏发现,李昀是认真的。 这个不足十岁的小孩上前了几步,笑道:“赵公不必怀疑我的用心,昔年曹操都敢用刘晔。李氏若志在天下,又怎么会害怕一个赵熙呢。” 赵宏吃力笑了起来。 “好好...不愧是凉州出的人主,郭傕匹夫不如你!” 昀哥儿不答,只是又逗留了一会儿才拿着官印离开。最重要的东西拿到了,当务之急就是完成权力的交接。 郭燕、贾奎这些人目前也都在牢房之中,昀哥儿都来不及管他们。而是率先找来了骞珏、范旭,询问他们是让李复等人从汉阳郡搬来武威郡呢,还是直接把凉州治所换到汉阳郡去。 骞珏看昀哥儿犹豫,于是道:“主公,武威郡历来都是凉州治所,若是骤然搬迁一来引起非议,二来会让凉州之民怀疑正统性。再则,武威郡城墙高大,又对接雍州。日后要是雍州有变,我们出兵也迅速,应对方便。” “骞公所言极是,而且赵宏在凉州做州牧多年。武威郡县民对他还是多有认同的,若是主公迁换了治所,恐怕此地县民要人心思赵啊。”范旭补充道。 昀哥儿懂了。 既然这样,昀哥儿就只能吩咐下去,先飞鸽传书一封去给李复报平安,随后再让孙夏、蒋毅带上两营兵马上路。 这次去,就是护送李复等人来武威郡。 不过汉阳郡才刚刚走上轨道,那边一时也不能离开人。所以这回只是让李复、骞辅等人先过来,而骞珪则依旧留在汉阳郡总理事务,等全部处理好,估计也要等到冬日了。 至于武威郡这边也不轻松,那些白巾兵毕竟还有两万多人,必须要尽早处理。 这些都是赵宏精心挑选过的优质兵源,并且经过训练,已经是一定的精兵,肯定是不能随意放弃的。 对这群白巾兵的筛选工作就交给了邓羌去办,等处理好了,这些白巾兵就刚好跟张玉到时候带回来的新兵一起训练磨合一下。 武威郡的事一连处理了两天,终于理清了一些头绪。昀哥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赵府来了消息,赵宏终于没熬住死了。 赵宏的丧礼肯定是要大办的,毕竟整个武威郡都知道,现在拿着官印坐在州牧府衙的人是昀哥儿。 而赵熙等人对外传出的话就是州牧不贪恋权位,心系百姓,所以没有将凉州牧这个职位交给自己的儿子,反而和平交接给了更有能力的李氏父子。 你别管中间发生了多少事,反正目前是你好我好的关系,这个面子大家都得给足。 因此赵宏这场葬礼是骞珏亲自安排,从上到下能多豪华就多豪华。又因为李复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昀哥儿就亲自出马。 他以赵宏子侄的身份替他穿孝,跟赵熙一起扶棺,给足了面子将赵宏落葬,这事儿才算是有个了结。 忙忙碌碌,等一个多月后,李复终于携带家眷到达武威郡。 一路辛苦,辛娘都顾不得去休息,而是直接去看昀哥儿。看着昀哥儿过年胖点起来的脸颊又瘦了下去,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回赶路也累倒了翊哥儿,这小子平时皮得很,到一个新地方也不认生,肯定要上蹿下跳。 可这回到了昀哥儿置办好的府邸,他是倒下就睡,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跳下车吵吵嚷嚷地要找昀哥儿玩。随着两个孩子越长大,差距就越明显。 布氏看着自家小孩儿就真是个小孩儿模样,昀哥儿却走路稳稳当当。明明这么点年纪,可看着就给人沉稳可靠之感。 有昀哥儿带着,布氏也没拦翊哥儿的胡闹。 到了府衙,昀哥儿让翊哥儿保持安静,自己则是去找李复商量事情去了。 要是没有洛京那场大火,凉州牧换人的话,他们多少得意思意思送一封奏章去中枢。可你说说现在,太后他们跑到哪里去都不知道,这奏章只能缓一缓,等以后朝廷安定下来了再送不迟。 “阿爹,你以后就是凉州牧了。”昀哥儿笑道。 李复一身文士长袍,站在原地很是感慨。谁又能想到,他一个破落之地的县长,短短七八年的时间成为了一州牧府呢。 他那个造反大业,真的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李复忍不住摸了摸昀哥儿的脑袋,又把翊哥儿叫过来笑道:“你以后要好好辅佐你弟弟,正是有了你弟弟这个麒麟子,才有了现在的李氏啊。” 骞珏等人马上明白,这是李复在安他们的心。 在告诉他们,因为李昀还小,所以坐上州牧的人只能是他。可即使如此,他内心十分清醒,不会让李翊出现什么非分之想。 这话不止定了李翊的位置,同时也是在说明我这个当父亲的也很‘安分’,以后不会出现父子矛盾、兄弟阋墙的情况,你们都不必为这事忧心。 李翊这个年纪,其实也到了懂事的年纪。 他自小就服这个弟弟,加上郑左生一直是偏向性地有意教导他,所以李翊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在听了李复的话后,直接笑道:“那是,我不帮昀哥儿帮谁,以后你做皇帝我做大将军。用老师的说说就是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打遍天下无敌手。” 李复无语的看了眼自己在那边噼里啪啦一顿乱说的李翊,心大也好。 不过在李翊话后,骞珏这些人都是聪明人,也全都上前一步行礼道:“李大人,事不宜迟,咱们该选个时日正式任职了。” 现在整个凉州还有很多事压着,不说收田的事,单说除开武威郡、汉阳郡之外的其余八郡,都还没有正式归在李氏治下。 刚好这次李复上任,那就召集这些郡守来武威郡庆贺庆贺。愿意来的,就说明他们也就顺势投靠李氏了,不愿意来的...那双方就要有个说法了。 半个月后,庆典消息传遍整个凉州,确保金城郡、陇西郡等郡地都应该收到了消息,李复就在武威郡中只等人上门了。 几天后,庆典正式开始。 八个郡守,来了五个,一个说是得了重病来不了,于是让他儿子来了。昀哥儿刚开始以为他在骗鬼,后来发现他竟然是真病了。 还有两个也是称病,分别是武都郡跟北地郡郡守。不过他们自己不来,却也不敢太强硬,所以派了郡丞代为送礼来到了武威郡。这俩就有意思了,因为他们被锦衣卫查出来是假病。 昀哥儿心里也有数了,顺带在心里狠狠记住了这俩人的名字。 庆典正式开始。 李复一身州牧官袍,新造的官印由赵熙呈献给他。在李复接过官印的刹那,也代表着凉州正式易主。 而也在李复拿印,昀哥儿手持湛卢站于他身侧之时,原本青天白日的武威郡上空,只听如同闷雷一样的一道吼声传出。 此刻,一老道一少年刚刚离开雍州踏入凉州地界。 俩人因为着急赶路,一路风尘仆仆也不说话,却在忽然之间一道闷雷在耳边炸响。 老道下意识抬头去看,竟然见凉州上空祥云漫天,漫天云雾气运之中,一头龙形之运口含一把漆黑之剑就朝他俯冲了下来。 老道叫喊了一声,“运成蛟龙,口持湛卢,大衍算术果然错了!”话音一落,老道只觉得眼睛酸痛不已,再抬头看,他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师父?” 老道激动得浑身都在抖,“人主已明,此地气运延绵,早早就运成蛟龙。我是方外之人,若无人主口出法宪应诺,自然就会受龙运压迫,无法观运了!” “潜龙在此...不不,运已成蛟,潜龙已成其势,就不该再叫潜龙了!”老道兴奋道。 129 李氏小辈强行登位了? 千秋帝王业…… “师父, 那还等什么,快些走啊。”小年轻年岁实在不大,一想到自己也马上要加入这场天下争龙之中就忍不住热血沸腾。 他跟着老道一路出山门, 走走停停将近两年的工夫,加上老道又留在他身边一直拘着他,早就静极思动想有一番作为了。 老道被他扯着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气道:“急什么!?” 话是这么说, 可俩人一路却走得飞快。一路走, 也隐约听到这冀县的县民在议论。说是凉州牧换人了,也不知道这新的州牧人怎么样。 老道眼睛一亮。 刚才他匆匆一眼,也看清楚了凉州上空运势的翻腾之景, 可见这气运正是勃发之时。这么对应来看, 这人主应该就是这位凉州牧了。 一人一路而去,直到州牧府衙那儿。 到了地方,俩人绕着府衙走了几圈才发现一个问题,他们进不去啊。今天虽然是李复正式接受官印上任, 也是跟凉州的诸多官员见见面, 增进一下彼此了解。 可这是对内的, 又不对外。 小年轻傻眼了, 片刻后怂恿道:“师父, 你不是声音超级大嘛, 说是什么先天练一口气。以前你在山里一吼的时候, 老虎都被你吓跑。 你现在吼一声, 保管把里面的人都吓出来。就算吓不出来,他们一定也好奇要出来看看是谁能吼这么响亮的。” 老道脸一黑没理他,只能带着小年轻先在附近的酒店坐坐。这一坐就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凉州府衙终于有了动静。 老道赶紧付了钱带着小年轻离开, 一人站得远一些,先是看到一架架的马车过来接人,再之后则是一群亲兵、护卫围着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小的人。看这架势,他应该就是凉州牧了。 “是他吗?”小年轻好奇地探头探脑张望。 老道忽然心一凛,直接扯着小年轻一个驴打滚。与此同时,一队弓箭手直接从不起眼的角落冒头,开弓就朝他们所在地方射击。 他们在凉州府衙待了一整天了,这都看不出有问题,范旭跟赵越这段时间竭力发展的锦衣卫就废了。别说,老道跟小年轻的身手倒是灵活得很,第一波射击竟然都没伤到他们分毫。 “误会误会!”老道一个翻身借着掩体赶紧喊道。 他这声音大且有种钟鸣回音之感,甚至因为声音过大,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些人因为不适直接捂住了耳朵。 昀哥儿都吓了一跳。 这人谁啊,这吼声也太响了,是人能吼出来的么。他好奇一张望,直接跟蹲在地上的老道视线对视上。 老道刚才都在看李复,这会儿才发现李复身边竟然还有个及腰高的小孩。 “咦?” 老道忽然一愣,“这面相......” 他也顾不得周围的弓箭手,抬手去胸口摸出几枚六爻铜钱,还没来得及动作,他旁边的小年轻赶紧拉了他一下,“师父,你在干什么!?” 看老道有些呆傻,小年轻举摊贩那儿的一张桌子边挡箭雨边喊:“真是误会,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来投靠李大人的。我们是听闻到了李大人的威名,特意寻来的。” 昀哥儿看他们喊得情真意切,这才给了姜光一个暂时停一下的动作。 虽然范旭禀告说他们鬼鬼祟祟一天了,而且在酒楼中一直在打听李复的事迹,压根不像是慕名而来的模样。 不过看起来,这俩人好像恶意是不大。 箭雨一停,小年轻赶紧把木桌掀到一边。又麻溜地把身上的包裹全扔到一边,还把自己的外袍脱了,示意他们真的没想做什么。 昀哥儿看的优点好笑,这小年轻的动作有些过于熟练了。 不过即使如此,昀哥儿还是被姜光跟谭德挡在身后,不过就是一些弓箭手往旁边散开了一些,给他们留出了安全空间。 小年轻暗暗松了口气。 这李复对自己的安全可真注意,他们一路下山跑来跑去,也悄悄去看了不少‘人主’,还是第一次看到保护这么严密的。 “你们叫什么,从哪里来的?”昀哥儿示意谭德让开一点才道。 结果这回那呆愣的老头竟然猛的往前蹿了两步,他指着昀哥儿整个人都在抖,“你...你......” 本来以为凉州人主者为李复,可刚刚打一照面,老道虽然见李复面容周正,目光肃穆有神,但额角相对宽窄,眉形又不够大气。这样的面相,按理说是有官运,可官运还不至于勃发到现在这种状况。 老道还有点奇怪呢,结果猝不及防就跟昀哥儿对视上了。 这个小孩却截然不同。 年纪虽小,但小十岁的年纪已经开始抽条长。这会儿的他面部轮廓相当清爽,额前宽阔而眼睛大且亮,鼻梁高直。年纪是不大,可骤然一见竟然给人一种年轻、耐心与可靠之感,这是完全有了自己的气度啊。 再直白一点,若是用卦象之语来说,此面相是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是天生的帝王之相啊。 梁国龙运已破,天下人主四起,他竟然一来凉州就直接遇到了帝王之相的人!? 老道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他捏着手里的六爻铜钱想要算一下看看,是不是他看错了啊? 六爻铜钱一动,老道忽然心中一阵心惊肉跳之感。他下意识松开手扔下六爻铜钱之时,隐约间之间只听到一声响亮的龙吟声在耳边炸起。下一刻,老道直接身体一倒就晕了过去。 “师父?”小年轻吓得赶紧跑过去扶老道。 昀哥儿诧异地看来看李复,他开始怀疑这是碰瓷。这老道刚才死命盯着他,他都有点发毛了,刚想问你看什么呢,对方就晕了。 其他人也都有些发蒙了。 这事闹的。 “先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姜叔你再派些兵看着他们一点,别让他们跑了。” 现在老道也不知道真假就晕了,昀哥儿也只能等他醒了再说。刚好现在天色已晚,还是先回去跟娘亲吃晚饭吧。 辛娘这几天一直说他瘦了,每天都让厨娘给他做好吃的。昀哥儿也爱吃,竟然把一些吃的想法告诉辛娘,辛娘就叫来厨娘按照昀哥儿说的去试着做,这几天家里天天能吃到新鲜花样的东西。 夜。 吃饱喝足昀哥儿舒舒服服的就睡了。 不过这次,昀哥儿没有一夜无梦到天亮,而是感觉自己迷迷糊糊到了一片灰蒙蒙也看不清楚四周景象的地方。 “这是哪里?”昀哥儿走了几步,竟然奇特地发现他对这个地方还有些熟悉。 一直走,昀哥儿隐约听到了大河汹涌奔腾之音。 “哎呀,我想起来了。”昀哥儿一拍脑袋,这个梦他做过两次了,这是第三次。 第一次是他跟着李复祭祀先祖,那会儿他看到一头好大的龙给了他夏先生送他的假古董——玉玺。 后来醒来了,昀哥儿感觉很真实,还犯傻地在自己床边悄悄找了一圈,当然最后啥也没找到。 第一次还是那条大龙给了他一把剑,后来他醒来意外在马义搜刮来的各种宝物中找到了名剑湛卢。 没想到他又第三次来了啊。 这个梦真神奇,还是连续剧的。之所以确定是梦,因为昀哥儿这会儿掐了自己一下,真的一点都不疼。 “这不仅是个连续梦,还是个清醒认知梦。”昀哥儿觉得好玩了,索性摸索着往前走。 可是眼前的各种浓雾太多,他看不清路就算了,关键除开滔滔江水奔涌的水声之外,耳边隐约还有不知名的什么东西在鬼哭狼嚎。 这些鬼哭狼嚎之音让昀哥儿觉得有点心浮气躁,“好烦。” 昀哥儿不是很高兴地一脚踏出,可随着他一脚落地,昀哥儿就发现他头顶上方的浓雾翻涌,随后一条真龙竟然在其中显露出身影。 “大龙!”昀哥儿激动地叫喊了一声。 之前两次做梦,他都看到过呢,只是那会儿其实他没看清全貌。这次似乎不同,真龙出现后先是在上方不断盘旋,活生生将这片地区的浓雾驱散开了一些。再之后,真龙又俯冲游离到前方,一声声的龙吟响彻四方。 这龙吟一下就盖过了那些鬼哭狼嚎之声,昀哥儿高兴得不行。不愧是他的梦,那肯定要以他为主啊。 这回昀哥儿也看的清楚路了。 他看了看那条始终盘旋在他上空的大龙,这才忍不住连走了几步。可这几步走出后,昀哥儿竟然感觉地面有些摇晃震动了起来。 但这种摇晃持续时间极短,昀哥儿还没来得惊讶,就见他前方忽然金红之气漫天,金红祥瑞之气中隐约出现了一位身着蓑衣,腰佩长剑的老者。 “你是谁?”昀哥儿好奇地问。 可是那老者却不动不答,只是轻轻抬了一下手,随后昀哥儿竟然这片荒芜地上,竟然快速生长起禾苗,几息之间禾苗又快速成熟,沉甸甸的麦穗与粟米挂满了枝头。 在这五谷丰登之景形成之时,周朝李城那儿忽然龙脉震动,原本根植在龙脉之中的亡国颓丧之气虽然前几年驱散了一些,不过也是杯水车薪。可此刻,竟然开始大幅度的逸散而出。 开国皇帝李鸿武瞬间就睁开了眼睛,“怎么回事!?” 随着颓丧之气的剥离,周朝上方的真龙欢快游离起来,龙脉这回是明明确确有了修复迹象。 说真的,这一刻李鸿武真的有点胆战心惊。 别说他了,其他几个李氏皇帝也是震惊了。虽然说这几年李氏年年大祭的时候,都是禀告说他们发展的还算顺利。 可这样大面积的逸散颓废之气实在不同寻常,除非李氏那位小辈强行登位了?否则哪里有这样的功效。 130 圣道之剑——轩辕 千秋帝王业…… 李鸿武等人惊疑不定的时候, 整个周城之上竟然弥漫出大量祥瑞之气,这气运中, 同样一个腰佩长剑的蓑衣老者出现在其中。 老者只是个虚影,更背对着他们看不清容貌。可即使如此,也能感到对方身上那种宽厚、威严之感。 众人都不认识这个老者,李鸿武仔细看时那老者动了下,那腰间佩剑彻底展露出来。 此剑呈现赤金色,剑身堂皇大气。再看仔细,一面刻了日月星辰, 一面则是山川草木。而在剑柄之上,一侧是田地跟畜牧的图案, 另外一侧则是书籍文字。 这样的剑...李鸿武猛然反应过来, 这是古今第一剑,也是被称为圣道之剑的轩辕剑啊! 据说轩辕剑乃是黄帝所铸,后传与夏禹。但究竟如何已经不可考, 因为后世之人就没人见过这轩辕剑。 有此佩剑, 那么气运之中的虚影就是...禹帝! 李鸿武还没从这震惊中反应过来, 就见禹帝手一抬, 整个周城之上竟见万里稻荷香,草地见牛羊的景象。 这一刻,李鸿武真觉得自己的脑袋真像是被一把大锤给狠狠抡了一把似的。这这......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龙脉修复, 真龙再聚运的景象了。 若说他们李氏还真能出人主在争龙中走一圈, 已经是得天之幸。可现在还能引发这样的圣人景象,这说明他们李氏这位小辈将来登位还可能功比皇五帝? 这个小辈他一定要见见! 这些年为了不干扰那位小辈, 李鸿武多次托梦给了本家,却始终没打扰李家那位真龙子。 天下大运者最忌讳他人干预,反而扰乱了他自己该有的发展路线。加之李鸿武也不想给这么小辈太多的压力, 所以只是嘱咐本家保护好对方,其余做好辅助即可。 可他万万没想到,李家这位真龙子竟然能引出禹帝虚影,还有这万里稻荷景象,李鸿武这样心性的人都有些绷不住。 他一面激动得恨不得跑去鬼神之地好好杀上一番,却又担心这事不会是假的吧,莫非他脑袋糊涂了? 这虚无之地的王朝城池一座座升起又破落至今,唯有赵氏秦城中的那位祖龙 与汉城刘氏的开国皇帝在走上争龙之时出现过异象。 祖龙入秦时,当时的秦城之上不仅有黑龙高吟,更有气运化字,凝律法书籍,而后又是连绵不尽的百战之兵喊杀之声响彻四方,直接将虚无之地的所有城邦气运镇压了。 而汉朝太/祖攻入咸阳之时,虚无之地就直接凝聚成一座煌煌大城。城上气运连绵,不仅有华盖马车绕城而走,更有千万学子读书朗朗之音,朗朗之音又凝成一个个文字,形成儒策一卷庇佑汉城数百年国运。 现在,这样的圣人帝皇竟然出生在了李氏? “太/祖?”李氏有位皇帝忍不住叫了一声李鸿武。 李鸿武骤然回神。 有运势变化说快不快,说慢不慢,这会儿工夫,距离他们最近的梁朝已经有灵性延伸了过来。 李鸿武面色一变,不好。 之前李氏小辈若是寻常人主,倒是不必隐瞒,反而越高调越好。虽然会引来梁国的提早扼杀,可阳世本家想来也会保护周全。可除开梁朝外,其他朝代自然会下注给他这后代一点好处。 加之之前他觉得自家后辈可能是开启乱世的马前卒。后面发现有人主运,又担心不过运勃发于先,是为了替真龙开道。一旦真龙出世,这运就会一泻千里,不可持久。 因此,李鸿武才一直托梦让阳世后辈们快快,越快越好。 不管是马前卒还是替真龙开道的扫路人,索性就趁着运势高昂时真的定鼎天下,赌一赌,搏一把,甚至到了最后是个短命皇朝又如何! 可现在情况不对了,他们李氏出的就不是这种小角色。是他瞎了眼,出的是圣皇啊! 李鸿武一下心里无比后悔。 果然有大运者不应该随意干扰,他急匆匆让阳世后代尽快造反,反而害了自家小辈。 既是圣皇,气运延绵,自然有他人来为他做马前卒跟开路者。压根不必这么早就做这个出头鸟,反而容易出事! 李鸿武也是当机立断,只见他朝禹帝虚影一拱手,急道:“得罪您了。” 下一刻,李鸿武一挥手,周城之上游动的相当兴奋的真龙运立刻朝着禹帝虚影俯冲了过去。不过这禹帝虚影才刚被真龙运触碰到,这虚影瞬间就化为了大片祥云气运消失得干干净净。不仅禹帝虚影消失,那万里稻荷景象也一下消失恢复成了寻常。 李鸿武立时明白过来,当下就道:“多谢禹帝成全。” 感受到朱渊的灵性鼓噪的模样,李鸿武化为长虹直接站在周城之上嗤笑道:“这些年你们梁朝重臣来虚无之地报道的还少吗?那位柱石李拱不也身死灵性聚于梁城了? 到了这个地步你朱渊该看清楚了,梁国亡国已成定局,少做些幺蛾子,积一点阴德。这样等新皇改朝换代,说不定还会留你朱氏一点血脉每年祭祀祭祀,让你这虚无之地的皇朝能延续得久一些。” “你今天话可真多。”朱渊气道。 可忽然之间,朱渊像是发现了其他什么。也不跟李鸿武争论了,直接化为一道长虹向着气机长河而去。 “不好!”李鸿武刚刚只在注意周城之中的事了,这会儿周城平复,那气机长河竟然有龙吟声传来。 之前他们就发现真龙似乎在做梦之间来过虚无之地,当时他们一个个都是想找到真龙除之后快,李鸿武也是。 但这回不一样。 因为这很可能是自家的那位小辈啊。 李鸿武顾不得多说什么,也是化为一道长虹紧随在朱渊身后。他二人之后,其他皇朝中也是飞出一道道身影直奔龙吟之地。 昀哥儿哪里知道这些变化,他只是看着那些稻荷、祥云,还有那个老者虚影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这个梦真的越来越离奇,可是这么离奇竟然也很真实。 他还没打量够,昀哥儿就发现天空上竟然有一道道各种颜色的什么东西划过。这些东西飞过的速度太快,隐约看着像是人形,但具体又看不清。 其实不止昀哥儿看不清,其他人到了地方只见这片区域的气机极其凌乱。而看着气机干净一些的地方,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被一条庞大真龙运围绕护持。 他们这些人都是亡国之运,甚至朱渊的梁国运此刻都是萎靡状态。那真龙运却是气运勃发之时,真看不清被龙运护持着的人。 看来,这是对方运化真龙在庇佑对方。 赶来的李鸿武悄悄松了口气,虽然他也好奇这小辈是如何模样,但此刻确实不是接触的时机。 上方的朱渊面色一变,见他不安分想要动手,李鸿武也不是吃素的。 我家的圣皇,你个狗东西想对他动手!? 不过朱渊跟李鸿武都没来得及动手,因为气机长河上的一个个气泡中随机出现的景象已经变成了鸡鸣、晨雾袅袅中的炊烟等景象。 说明阳世到了白间了。 果然,下方那位真龙运护持的人主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他一消失,那块其余被真龙运扫荡出来的区域瞬间恢复成了原样。 昀哥儿是一夜好眠。 醒来的时候他还清晰记得自家那个梦,他觉得有意思极了。那个虚影老者最后好像要给他那把剑,可惜被上空飞过的那些什么东西给打断了。因为他们一来,那虚影老者、稻荷景象就立马消失了。 昀哥儿是个有旺盛好奇心的人,老者跟稻田消失就算了,那他就去研究那些飞过来的东西。问题是那些他都没看清,他就因为良好的作息习惯自动醒来了。 “下次继续做这个梦,一定能梦到后续。”昀哥儿嘀嘀咕咕道。 虽然做了一晚上梦,可昀哥儿一点都没疲惫。吃饱喝足,然后就问起了昨天那个老道怎么样了。 要不说人家这办事能力呢。 姜光立马说老道醒来了,甚至还把他们的名字、来历都问清楚了。昀哥儿一问,姜光就把范旭连夜讯问出的信息递给了昀哥儿。 那老道叫南真子,原本隐居在抱犊山修习。他们这还有个门派,但是门派没名字,主修一个叫做‘大衍算术’的经书。 本来没啥,但南真子已经死掉的师父有一天跟他说,他用大衍算术算到有一位人主大运者在雍州。其实他没什么意思,算到了就跟自家徒弟随便唠唠嗑呗,抱犊山也没什么人,总要找人说说话的。 后来他师父死了,南真子自己修习的时候,有一天竟然发现门口被人放了个婴儿,也就是那个小年轻了。 应该是附近那儿猎户养不活送来的,南真子也不忍心丢弃,给他取名叫吴期。然后就开始了养娃生涯,一直到吴期十五岁,南真子就觉得不行了。 因为吴期压根没学大衍算术的天赋,而且他心思太过浮动,不是隐居的性格。从面相看,他是大凶大煞的命格,以后注定要在战场上滚一圈的。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既然这样,南真子就想给他找个好出路。然后就一下想到了自己师父说过的话,于是就带着十五岁的吴期出发了。 磕磕巴巴走了两年,俩人都没什么在外行走的经验,吴期跟他手脚功夫都不错,就这还吃了不少亏。 好不容易快到雍州,最后还发现他师父算错了。他说运势勃发之人,竟然应在了凉州,只能再前往凉州来。 昀哥儿惊讶了下。 这南真子跟吴期可真六,又是两个迷信的人。 131 炸/药绝对是黑科技 千秋帝王业 这可是范旭连夜调查出来的东西, 错不了。 大致了解了之后,昀哥儿就带着姜光等人溜溜达达去了州府,顺带把吴期还有南真子都给叫过来了。别说, 昨天昀哥儿就觉得南真子看他的眼光不对劲, 结果今天看他更不对劲了。 怎么说呢。 就有种很不可置信, 又有种很迫切再夹杂几分犹豫,昀哥儿第一次在一个人脸上看到这么丰富的表情。 这南真子的表情管理是真差。 “你们早餐吃过了吗?”确认了这俩真是‘迷信路人’之后,昀哥儿还是很友好的。 不过昀哥儿这问题让吴期愣了下, 迷茫地来了一句,“没。” 昨天他师父忽然晕倒, 后半夜才醒过来。然后连夜被押送着审讯, 一直到今天早上,吴期没心情更没胃口吃东西。 “那就边吃边聊吧。”昀哥儿虽然吃过了, 还是让州府的厨娘去煮了一些吃的拿上来。 等热腾腾的早餐摆出来,吴期胃口也起来了。 这小子是不认生,扯了一把自己师父发现他没什么动静,直接自己是坐下就咔咔吃。一碗碗的粟米粥配合着馅饼吃得狼吞虎咽,就跟有人抢似的。 看吴期吃得这么热火朝天,估计也没空说话, 昀哥儿索性等他吃完。南真子看吴期吃得这么香,不知不觉也感觉到了饿。犹豫了下,南真子也坐下吃了起来。结果他才吃了一半,吴期就吃完了。 南真子刚开始没在意,谁知道吴期吃完推开椅子就站了起来,十分干脆利落的朝昀哥儿一拜就开口,“主公,吴期特意来投奔。我师父说我武艺学得不错, 下山两年也打了不少架,单打独斗我没输过。” “主公要是不相信......”吴期张望了下,看向谭德跟姜光,“让他俩跟我比画我一下,我赢他们不难。” ——咳咳 南真子一口粥没喝稳,直接给呛到了。 吴期吃完纳头就拜的操作,实在是把南真子跟昀哥儿都惊到了。 看这俩应该是有点本事的,人家虽然说是来投奔的。可昨日在府衙的酒楼中一直打听他跟李复的事迹,可见他们也还是在考量的。 昀哥儿还以为要走个类似曹操没穿鞋去迎接许攸或者刘皇叔请诸葛亮之类的流程,谁叫这个时代的人跟大学生昀哥儿的时代不同。大学生昀哥儿那边招人直接谈薪资待遇,这里却不大行。 要是只谈钱,骞氏杰何必在他阿爹还是一位县长的时候就投奔他们,人家在豫州可是名门望族,他阿爹压根比不上。 谁知道这流程还没开始,一顿早饭的工夫吴期自己就先开口求收留了。甚至他都还没答应,吴期自己叫上了主公。 昀哥儿好奇的看着吴期。 吴期是十五岁下山,路上走了两年,现在应该是十七岁了,也就比邓羌小了两岁。 昀哥儿下意识把他俩对比了下,邓羌是越长大性格越稳,早些年那副怼天怼地的中二性格几乎已经看不到了。而且邓羌是那种面白、剑眉及五官很立体的俊朗长相,平常穿常服整个人显得很挺拔精神。说话做事上,现在也十分有条理,情绪稳定得可怕。 崔老头之前跟昀哥儿说过,说邓羌的命格不错,主有勇有谋且忠义两全之相。不过他这人有一点不好,就是命中有人煞缠绕,理论上他应该会逢主不淑,命中的波折和挫折不少。 昀哥儿当时差点反驳,他虽然让大家九九七了,休假制度现在还没提出来,但这都上升到给人家带去煞气的地步了?结果崔老头马上说,别担心,只要邓羌老实跟着他就没事,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昀哥儿还记得旁听的骞珪、李复还有邓羌这些人都露出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只有他心里嘀嘀咕咕,心说崔定这年纪了,马屁倒是拍得贼溜,还会不动声色给他安利。 要不说人家名气好呢。 这讲话的艺术跟情商,谁能比得上? 与邓羌相比,吴期虽然比他年轻,但吴期竟然高大很多。才十七的吴期看着有一米九了,眉毛粗又黑,鼻梁高而挺,耳廓又很大,整个人看上去比寻常人要威武高壮得多,这人说白了看着自带凶相。不过他到底还小,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几分年轻气,知道实际年纪不大。 对比了之后,昀哥儿隐约也觉察到这吴期应该好用。 “不用比,你直接留下来!”昀哥儿笑道,完了还补充一句咱们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昀哥儿想还是走个流程吧,虽然对方纳头就拜了。 吴期也很上道,听了昀哥儿的话就面色涨红,激动地说遇到这样的主公,他真是值了。 惺惺相惜之后,他们才一起看向南真子。 南真子叹了口气。 吴期是他养大的,他其实很清楚吴期的秉性。实际上吴期的性子很耐不住寂寞,骨子里有十分骄狂自负。寻常人主根本压不住他,说不定还会被他反噬,加之他命中带着大凶大煞,很大可能不会落个什么好下场。 可吴期是南真子亲自养大了,也是实在不忍心他以后惨死,这才跟他一起出山,就想给他找个能压制他的人主,看看能不能给他改命。 刚刚吴期纳头就拜,估计是不耐烦跟他继续找了。加上他从昨天起,对李昀的态度别人不知道,吴期肯定一眼就看出了。 看来凉州气运应者不是那个老头子凉州牧,是这个小孩。 吴期骨子里骄狂,但面上却能表现出能屈能伸的姿态。年龄小怎么了,他照样能拜。 先让他下场再说,大不了以后换个主公就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话本里都说过的事,他可不迂腐。 不过...南真子想到昨日他是为什么晕过去的...南真子又心头狂跳。 那一眼他没看错吧!? 若是没看错,那可是......南真子没敢说。若是真龙,那就自有其冥冥之中的路要走,他这样的方外之人一旦开口肯定会受到真龙气运反噬的。 昨天看一眼都不行,直接让他头晕目眩,到现在还有些胸口不舒服。再来几次,他必然要折寿了。 如果是这样...南真子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一件大好事啊。 当下南真子收起刚才几分惊异的神情,扯过吴期尴尬道:“老道是他师父,他要是留在凉州,我一个人也不好回抱犊山......” 南真子要点脸,他有点难为情直接纳头就拜。 “道长当然也可以留下。”昀哥儿向来自来熟,让南真子顺坡下了之后,他招手让南真子靠近,神奇比较奇怪地询问对方,“道长,你会炼丹吗?” 昀哥儿这话一开口,旁边的姜光等人面色大变。 南真子心里都咯噔一下。 自古人间门皇帝都想长生,他们享受到了极致的权力后就想要永恒的生命,可这是不可能的啊。 他们这些方外之人都要食五谷杂粮,撑死延年益寿一些。他们这些隐居修道的人都不能长生,怎么炼制出长生丹? 这李昀这么点大,就想要长生丹了? 而姜光面色已经越来越冷,竟然骤然之间门抽出长刀朝南真子砍了过去,同时喊道:“主公得罪了,休要听他胡言乱语!等我砍杀了他,再向主公谢罪!” 哪个皇帝或者人主开始求长生就要糟糕,祖龙这样的帝皇,都为了求一颗长生丹陷入到了疯魔的境界,就问你可怕不可怕。 姜光自从跟了昀哥儿之后,一直忠心耿耿。几年了,甚至连李伯都没再提起过,一心护卫他。有时候做一些玩闹又有些小荒唐的事,姜光都始终是照办,从来没有逾越过半分。 唯有今天。 还好南真子武艺也不弱,直接一个闪身避过了。换个人,恐怕就要当场身死。 “哎呀,我也没说会炼丹啊。”南真子赶紧开口。 昀哥儿傻眼了下,马上就明白姜光怕是误会了,立马喊:“别别,我不是要嗑药,那玩意儿重金属超标,我怎么会吃呢!住手!” 闻言,姜光犹豫着停了下来。 “我不是要吃丹药,我是想问他,他们道士炼丹的时候往里面放各种朱砂什么的东西,是不是遇到过炸炉这种事。 我要你们把能炸开炉子的那个‘配方’找出来,既然剂量小能炸炉,要是剂量大了,不是能直接炸城墙吗!?” 之前昀哥儿开办四方书院就想研究火药了,可惜现在技术工种的老师太难找。而且大家也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有的读书就读书当官,不太愿意搞这种技术研究。 当初昀哥儿可是打算文科、理科一起发展的,现在文科势头不错,理科他也要找老师把框架给拉起来了。等他研究出炸药,昀哥儿让这个时代的人看看,什么叫做黑科技。 直接横推。 想到这可能,昀哥儿就想笑。 昀哥儿这一说,姜光跟南真子都直接愣了。 额...... 还可以这样吗? 南真子其实见过丹炉炸开时的情景,有时候半间门屋子都要毁掉。如果是大剂量......南真子忽然倒吸了口冷气。 132 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 千秋帝王业…… 看昀哥儿说的煞有介事, 姜光这些人才放心,不是想要寻求长生丹药就好。 “所以你会吗?”昀哥儿一脸期待。 在昀哥儿看来,他们说的命格啊运势啊都虚得很, 听听就得了。但每个人身上必然有他们的闪光点, 比如南真子。 要是真会炼丹,昀哥儿还记得有句一硫二硝三木炭,加一点白糖大伊万的顺口溜。到时候结合起来慢慢试验, 估计土地/雷还真有希望搞出来。 可惜南真子还真不会。 他是不炼丹的道士, 但是他说练一口气。这口气不仅能让他延年益寿, 还能让他吼声惊如巨雷, 特别响亮。 南真子本来说的挺自豪, 可看昀哥儿兴趣不大,只能说自己有个师兄叫陆元德, 是在家修道的一位道长,他就擅长炼丹。有一次他去拜访陆元德, 恰逢陆元德炸炉, 好悬他俩差点没死在一起。 “我这就写信一封, 让我师兄来凉州投奔李公子。”南真子试探道。 陆元德应该是愿意来的,因为他这朋友年轻时就修道。但那会儿还有父母操持家业, 也不短缺了他的吃食跟爱好。 可前些年他父母死了,他这人又一心扑在修道上,家境就愈发没落。后来炸炉,家中的屋子都炸没了, 这几年早就落魄得很。可惜抱犊山也穷,不然他多少资助自己这朋友一些。现在好了,反正快穷得吃不了饭了,那就索性一起来投靠这个新晋主公吧。 昀哥儿又跟南真子俩人聊了会儿, 考虑到他俩昨天都没休息好,而且也需要去置办落脚点,就让他们离开了。 南真子俩人是意外出现的事,他俩走后昀哥儿就叫了骞珪等人去会议室开起了会。 现在李复已经正式接手凉州,那么就要着手对整个凉州进行‘李氏变法’。当然在这之前,还得让邓羌带府兵去找武都郡还有北地郡的郡守去唠唠嗑。 这次他们不来拜见新任州牧,到底是什么意思!? 凉州这些年兵事萎靡,他们手中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精兵。敢做这样的事,昀哥儿估计他们一来有些狂妄,不怎么了解他跟阿爹的实力。二来,他们估计想跟自己谈条件呢。 说白了,他们没想自立门户,手里没兵,也没那个胆子喊造反。这次不来,只是给昀哥儿一个下马威而已,再借机谈谈条件跟好处。 大学生昀哥儿学习过一句话,那就是本来他们就是想要开窗,可知道你不会允许的。那他们就说要掀屋顶,好吧,这样一来你就同意开窗了。 这俩郡守也差不多。 还想着先过分一点,惹恼了李氏之后,自己再递一个台阶,大家就都你好我好了。 “放屁!”所以昀哥儿骂道。 这骂声把骞珪都惊到了,之前昀哥儿几乎没骂过人。 “让他们来武威郡就是给他们一次机会,既然不要这个机会,那就让咱们的兵打上去!”这一点上,昀哥儿绝对不妥协。 他的那些分田政策如果不从一开始就立下铁血手腕,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这方面做文章。 “朝廷如今自身难保,凉州一应事务暂由我父亲全权处理。既然不肯听从我父亲的号令,那也就不必多说什么了,全关押去牢房,查抄家资,按照梁国律法该处以极刑就处以极刑。” 这事直接定下,之后就是商量来参会的那些官员跟郡守,现在昀哥儿都没让他们离开,全在客栈中暂住。 凉州不是一郡之地,整州之地要治理好,恐怕需要几年时间。这是件没办法的事,因为现在能明白且支持李氏施政理念的人太少了。 如果只论简单读书能当官的人,那其实不少。 这样的人,凉州府怎么说也有一些本地豪族,多少能挖出不少识字断文的人出来。可最大的问题是这些人不能用,至少现在不能立即用。 所以这个时间就得拉长。 四方书院已经在招收完学生了,这些人要上的课都是昀哥儿跟郑左生他们商量过的,早就在学习中潜移默化植入了李氏的施政理念。 等他们替代原来陈旧的基层公务员,立马就能很好地理解凉州府颁布某个政策时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像是之前,底层公务员不少根基早就腐朽,而底层乡民信息闭塞,只能人云亦云随波逐流。除开这些底层公务员,上层官员也相当重要。 现在也快到秋收了,秋收之前肯定不能分地。刚好这段时间让锦衣卫去查那些被扣押的郡守跟官员们,要是调查后毛病不多。那昀哥儿就打算搞一个寒假特别班,直接让这些郡守、官员在特别班上三个月学,到时候再让他们回去。要是作恶实在太多,那就只能杀了以儆效尤。 等这些都忙完,明年开春就要对凉州的田地进行变革了。 万事开头难,只要这次把凉州所需的中层公务员、底层公务员给培养出来了,以后就有了模式。再对别州进行变革,那会容易很多。 “辛苦了。”昀哥儿说完后笑道。 骞珪立即起身行礼,对他来说并不辛苦,相反这种生活他甘之如饴。尤其是想到那幅坤舆万国全图,骞珪就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昀哥儿登临极位,而后将目光望向地图所示的全球各地的模样。 之后一连三四天,昀哥儿都在州府跟李复、范旭等人商议事务,同时范旭也把整个凉州那些官员的生平事迹一点点挖出来,那些调查来的资料都快堆满小半间屋子了,当然他们还得翻看筛查,这样才能挑出哪些可以用,哪些是真不行的信息。 时间有条不紊一天天过去。 偶尔的时候,昀哥儿会把目光投向雍州的郭傕,但一年、两年...对方跟他一样都没有动静。 不过昀哥儿跟郭傕估计都知道,他们都是在梳理自己的一州之地,同时也在积蓄自己的实力。 他们俩之间,若谁都有意天下,那必然要灭亡一人。否则昀哥儿出不了凉州,因为雍州挡在他前面。而郭傕也出不了雍州,因为他一动要随时担心昀哥儿偷袭他‘老家’。 第三年的时候,朝廷终于有了消息。 兜兜转转被骞珪说对了,寇德太后带着小皇帝到了蜀郡,在蜀郡的别宫再次建立了朝廷。 而洛京所在被李巍跃占领,虽然洛京被一把大火烧得很惨,可李巍跃就是待在了洛京。还耗费起了人力物力,想要在洛阳给自己修建最豪华的宫殿。 第四年,因为寇德太后在蜀郡抽调民役修建宫殿,同时搜刮了不少金银珠宝补充私库,从而引发了蜀郡小规模叛乱。小皇帝跟寇德太后被吓坏了,之前的逃亡他们历历在目,不愿意再吃一遍这苦头。于是在当年,再次把徐侑从幽州叫来。 上次徐侑就要了不少粮草,结果因为一路搜刮军资,导致路走得太慢,皇帝跟太后没熬到他来。后来徐侑要回幽州,因为气愤他的行径,他后路被人故意破坏,一路打了不少仗才回到幽州。 这次还找到,徐侑再次要钱。 寇德太后气个半死。 她说上次给过了,但是她人都没看到徐侑,上次的钱就当是给这次的。 不给钱,徐侑又开始装傻。 后来实在没办法,寇德太后还是凑了点钱过去,但是警告他,这次给我急行军,不准再耽误时间。 徐侑这回答应了,路走得是真快。毕竟上次的事真是乌龙,再来一次徐侑觉得也说不过去。谁知道就是这么巧,他路走到一半,李巍跃死了。 死得相当突然,据说是因为李巍跃的一个干儿子不满李巍跃对于内部权力的分配。这干儿子名叫祝阿史,平常的时候很听李巍跃的话。 可矛盾就是在慢慢积累的。 大家谁都没想到,就是一天中午李巍跃在小憩,这祝阿史提刀就进了李巍跃的屋子,直接一顿乱砍从李巍跃上了西天。 好。 这下李巍跃的山鬼王军队彻底大乱,本来就是杂七杂八的军队,一下四分五裂。也在这时候,徐侑急行军就跟他们的乱军撞上了。 于是徐侑没赶到蜀郡,直接在外面打了一两个月。也幸亏蜀郡的叛乱是小规模不成气候的,太后主要是没安全感,但人身安全目前还有保障。 否则等徐侑来,她黄花菜都凉了。 第五年,徐侑终于到了蜀郡,可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小朝廷要钱。小朝廷是真没钱了,徐侑一气之下直接纵兵在蜀郡烧杀抢劫了起来。美其名曰,你不给我就自己拿,是朝廷失约在先,与他无关。 整个蜀郡被弄得乌烟瘴气之后,蜀地的造反规模反而更大了。 徐侑的兵都是精兵,但问题是他没打算一举而竟全功。若无战事,将军又有何用呢。 李巍跃部队打生打死,争做下一个老大,徐侑在不断搂钱中,时间到了第六年。 这一年,李昀虚岁十四岁,是一个少年意气风发的年纪,正所谓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同时他也从原来胖乎乎的小屁孩正式成长为了一个少年郎。 同年春天。 对普通乡民来说,是马上要春耕的一天。但对整个州府来说,这几天不同寻常。因为去年过年只发了过年礼品,却没有举办年终总结会,这会一直延迟了这几日。 大家已经有了猜测,这些年汉阳郡的四方学府分校跟武威郡的四方学府主校区都培养出两批底层公务员,加上有些上层官员在这几年中被挑中在学府中深造了一到两年。 凉州,马上要有大变动了啊。 一场棋下了六年,谁都知道这是要对整个凉州从上到下进行大换血了。不仅是人事问题,通过这几天的新闻报放出的消息来看,州府要真正对凉州附近的外族动手了。 以前是防御,现在是要开疆拓土了。 而在凉州‘风起云涌’的时候,一辆马车驶进了凉州,若是李昀在,他应该还能认得出这驾车之人赫然是有数年没见的李伯了。 133 我那堂弟还有改进的空间 千秋帝王业…… 随着六年的治理, 要说比起中原盛世时的繁华还稍有不及,可要是跟现在的各处战乱之地比起来,凉州绝对算的上是世外桃源。 “李伯, 这凉州治理得还不错。”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冒出头夸赞道。 李伯也是满脸欣慰。 算算时间, 他跟昀哥儿有十一二年没见了。当初他还抱过的小孩也有小十四岁, 是个少年郎了。再见面, 也不能跟小时候一样叫他昀哥儿,得叫他一声李昀, 等明年到了十五, 更是要取个字了。 青年打量着凉州的车水马龙,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我那堂叔跟堂弟把这凉州治理得不错, 不过还是有不足之处。” 说完, 他看向李伯。 李伯面色上浮现几分尴尬, 心中有些叹气,却还是立即道:“李昀自小在凉州长大,虽有些早慧, 却也比不上公子这几年走南闯北见识的多,有不足之处也是应该的。” 青年眼中浮现几分满意之色, 笑道:“无事, 我这不是来了么,这就来帮帮我那堂弟。我刚才入凉州, 倒是没想到这里人口这么多, 应该是这几年中原各州战乱太多,今天你做主明天他做主,这种偏僻之地刚好被遗忘个干净。百姓生存不下去就往战乱少的地方跑。看来我那堂叔也是好运道, 被他误打误撞选了个好地方。” “公子...李公现在也是一州州牧了。这些年,咱们除了前几年送了一些钱财过来。后因咱们举事之后耗资甚多,都没有按照两年一送的约定再送钱财来了,可见李氏对李公帮助不多。 无有家族助力,李公将凉州发展成如今模样,整个凉州更是只记李氏而不记梁朝,可见李公在这里的名声。公子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些,李公跟李昀二人虽然有做得疏漏之地,却也不是事事皆靠的运气。” 李晔一瞬有些不悦,却也压制住了,下一刻笑道:“李伯说的是,受教了。” 随后又道:“刚才我们入城,就见到带着货物来来往往入城出城之人甚多,可城门口竟然没人收市税与门税,真是白白浪费了一笔钱财收入。” 见李伯要开口,李晔赶紧道:“我那堂叔应该也不是没想到,他没想到,这州牧府怕是也有不少幕僚,自然会提起。 我怕是我那堂叔读书人意气,加之凉州繁华,粮税充足,所以就不想在这一点上为难了百姓。这是好事,可是时机不对啊。如今更重要的是居安思危,毕竟天下大乱,各州各地都在厉兵秣马。凉州就算地处偏僻,可等有人统一了中原各州,自然就会把目光投向凉州了。 凉州不趁着现在大肆积蓄钱财,囤积粮草,训练士兵,等以后就晚了。为民着想是好事,可也得等天下大治再无兵乱之后,再对民众轻徭役免税收才是。” 这话听了,李伯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李复的才能跟性子李伯是知道的,若说大才肯定比不上。至于李昀,自小有早慧之才,更能得湛卢之剑,确实是李家麒麟子。 而李昀小时是在后宅富贵养大的孩子,未见半点风霜与疾苦,即使说出什么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话,李伯倒也不怎么会怪他。 但问题是他小小年纪第一次出门,不仅没有这样的‘疑问’,没有害怕流民,反而是开始怜悯起那些穷苦人。 最让李伯记忆深刻的就是昀哥儿的怜悯并不是哭闹喊着让李复继续施粥,他是想着如何给这些穷苦人增加‘收入’,让他们凭借自己的能力去获得食物跟衣物。 他走之前,卫瓘那个‘建筑队’就已经弄起来了。 这么多年过年去,李伯不担心李昀的才能比不上李复。可湛卢是仁道之剑,也不知道李昀会不会长成了纯善的性子。 若是这样,那真是好却也不好。 祖龙长子扶苏宅心仁厚,悲天悯人,若为君子,自然喜欢与这样的人相交。可若为君主,这样的人就不合适。自古帝王,若是纯善的话,那可就做不稳了,更别提现在还是天下争龙之时。 罢了,一切还是等见到人再说吧。 李晔看说通了李伯,顿时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回到了马车中闭目养神了起来。一路赶路,李晔也累得不行。只等今日找个酒楼休息一天,养精蓄锐之后,明天再去找他那位堂叔堂弟了。 可李晔并不知道他们前脚进了凉州,后脚也有一辆马车从武威郡城门进入。而这辆马车并未在街上多停留,相反在入城后直接下车打探了凉州府衙所在地之后,一行人就直奔府衙而去了。 “公子小心。”赵越持剑给李昀喂招,俩人看起来是打得有来有往,实际上赵越是束手束脚,就连俩人手中的剑都是李翊六七岁练剑时才用的木箭。 来回打了几遍,李昀才示意赵越停一停。 一开始李昀也觉得耍剑很酷,可实际练剑之后他就发现所谓剑招根本不可能花里胡哨。说白了,他是一门杀人技。 一个高级剑客,他比大夫都了解哪里是人体的致命点。然后挑战自己的身体极限,尽可能让自己的招式简单快速,还得加上手脚功夫,直接往致命点出手就可以了。 这种练习方式显然不适合李昀。 这不是李昀自己想不想跟人真动手的问题,而是整个凉州造反集团都不会允许。别的都好说,可李昀现在一还小二没子嗣,下面兄弟就一个李翊。还是那句话,他要是出事了,整个凉州造反集团就得崩。 所以现在昀哥儿练剑,主要是锻炼身体用的。 赵越这套花里胡哨的剑术还是他特意去学的,就为了教李昀,也算是不容易了。 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昀哥儿笑道:“赵越,一会儿去你家吃饭啊。我换个衣服等下去买点新鲜的猪肉去,上次伯母蒸的那个肉包太好吃了。” 赵越刚要回答,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个衙役。 “公子,州牧刚刚派了人在府衙外等着,说是家里来客人了,叫您赶紧回去一下。” 好吧,那这个蒸肉包只能下次吃了。 李昀跟赵越约了回头再去吃,这才带着姜光等人直奔家里。一到家,才走到前厅李昀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爽朗地笑声。等开了门进去,里面的人就立即转过头来打量他。 李昀也看这些人,在前厅落座的一共是三个人。一个年纪一看就不小了,头发花白,不过身子骨看起来应该还硬朗。另外则是两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蓄着胡须,容貌不丑不帅,看起来普普通通。 再看他阿爹眼睛有点泛红,应该是刚刚哭过。 李复向来是个克己复礼的人,平时很注重仪态。能让他哭的人,加上对方这个年纪,那就只有...他阿爹的那位大伯,也就是他的伯公李匡了。 “你就是昀哥儿...不该这么叫你了,你大了,这么大了......”李匡直接上前去拉李昀的手臂。而跟在李昀身后的姜光、乐单几人犹豫了下,这才止住了拦截的动作。 李匡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到了姜光这些人眼中的警惕之色不似作假,顿时心中大为满意。 姜光、乐单本就是本家李氏出去的人,再缩小一点范围,他们原先都是跟着李伯,那也就是李晔的父亲李樘一系的人了。 这些年,姜光等人跟了他这侄孙之后,再也没跟本家凉州联系过。可见他这侄孙是真心让人投效的,另外一方面,也说明他侄孙有容人之量。 再看李昀十四的年纪,不仅身量已足,人更是长得丰神俊朗,精气神十足,谁看了都要说一声好一个少年郎。 “我是你伯公,来来,这是你的两位堂叔公李翟跟李玟。”李匡指着另外两个中年人笑道。 李翟跟李玟赶紧过来跟李昀打招呼。 他俩都是那种话不多的平庸之人,如今也都娶妻生子。这次被自己父亲叫上,还是第一次见李昀。 李昀还跟小时候一样,嘴是很甜的,立马就亲亲热热地叫人,把李匡逗得一个劲儿笑,使劲夸他。 李翟跟李玟两兄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点无奈跟错愕。 李匡的性格跟李复差不多,读书不算才思敏捷,可为人刻苦有毅力。同时性子比较‘君子’,不恶却很倔,而且过于严肃刻板。 原先十分照顾李复,不仅是怜惜李复小小年纪就父亲早逝,更多也是因为李复性格很像他。 李匡小时对他们两兄弟就很严格,行、走、坐、读等都要让他们按照规矩来,管得很严格。哪怕现在抱孙子孙女了,也向来不苟言笑。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自己父亲笑得这么开心,似乎看他们这个堂侄孙哪哪都好,对方说起凉州的趣事眉飞色舞,也没见他们老父亲眉头皱起说让人家注意自身仪表。 两兄弟失笑摇了摇头。 大约是隔辈亲,还亲到他们这个堂侄孙身上去了。 众人唠嗑了会儿,李昀笑道:“伯公,你们这次怎么来凉州了。前几年我母亲上族谱的事,我阿爹写了好几封信去西京那边都没什么回应。之后凉州这边也全是事,我跟阿爹才把这件事给暂时放下了。” 其实实话就是李复失望了,后来就跟李昀默契的不再提起西京那边的事了。 之前承诺说两年送一批钱财来,但现实就是孙瑞送了那一批钱财后,再往后西京就没什么音信了。李复倒不是贪图钱财,只是他觉得要是这样的话,西京不仅是对李昀不公平,对他这一系也不公平。 之后李复还让锦衣卫去探查过西京李氏的消息,可惜西京位于雍州。这几年雍州在郭傕的治理下,管制相当严格。 加上之前西京举旗,在雍州也闹出了动静。 然后被郭傕带兵扑灭,再之后西京李氏就转为暗中活动,明面上的资产也都卖掉了,锦衣卫要探听他们的消息更难了。如果很有必要,不是打听不出来,就是没必要把人力物力花费在这种事上。 再说,西京李氏跟李复他们的关系一开始就切割得挺好,似乎怕被人知道凉州李复父子跟西京李氏是出自同宗一般。这些年,知道他们有关系的人真的少之又少。 李昀觉得他也不能大动干戈,回头被郭傕发现他们这个关系,别闹出什么抓西京李氏威胁他的戏码,那样就尴尬了。 于是这事就偃旗息鼓。 李复索性也就不管西京李氏了,谁知道这么突然,今天李匡忽然就来了。李匡马上听出了李昀话中替父不满的几分意思,顿时长长一叹。 134 早有先例,鸠占鹊巢 千秋帝王业 “孝先, 家中之事你应该没仔细跟我侄孙说过吧。” 李昀一听立马摆出了吃瓜的表情。 其实西京李氏的事,李复向来跟他讲的很少,偶尔的话语中显然有避重就轻的味道。李昀爱好吃瓜看热闹, 不过自己亲爹这样的人都不是很想说,那肯定是有点为难的, 他也就索性不问了。 李复已经从见到李匡的激动中平复了心情,听李匡这么问, 也是慢慢叹了口气, “前些年李昀还小, 等他大了,偏偏本家又跟我来往不多,我也就不好特意提起了。” 李匡明白地点点头。 其实要不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 他也不想让李昀知道太多家族阴私。总归是从先辈开始的家丑了,后辈子弟总要遮掩遮掩的。 其实这事非要掰扯, 那就得扯到李家第五位皇帝李祁那边去。李鸿武小豪族出生, 之后得纯钧占据天下。 当了皇帝之后, 那儿子肯定也多。为了防止儿子们争夺皇位而闹出事,所以大家都推崇的是立嫡立长制度。但很多皇朝细数下来很难做到一点, 最先出生的那个是占了天然的好位置, 可问题是这位置太显眼了。谁都知道,不搞掉你, 我们都没希望。就这位置,前期肯定要收获一波波的陷害。 除开这之外,还有就是来自皇帝的压力了。 你大儿子早早成年,皇帝呢又还没死。看着自己儿子年轻力壮,又是相当正统的继承者。 有时候他看着他也害怕,也心里不爽。于是总要找机会证明大儿子很孝顺, 也总要时不时敲打敲打儿子。 这么一来,父子误会也就产生了。 几者buff叠加,大儿子虽然占据正统,但正儿八经当上皇帝的少之又少。 但是李氏就不同寻常了,前面五位皇帝真就是一直顺顺利利传给大儿子。哪怕当初的第四位皇帝李睢在太子时表现得很平庸,而他有个弟弟素有贤名。当时有人提出过立贤还是立长,但最后还是立长了。 可以说,这点上当时的李氏完胜其他的朝廷。这也促使了在李祁之前,其实李氏皇室的风气一直算是不错的,兄弟之间互相残杀的不多。 后来的李睢也是遵照这个传统,把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大儿子李祁。虽然当时李祁的母亲他并不喜爱,也不怎么关心李祁。但在太子人选上,李睢真没想过换人。 但是到了李祁这边偏偏出了问题。 李祁小时候因为母亲不受宠爱,后来他母亲心灰意冷,就常年吃斋念佛,也不怎么关心他。 他爹偏偏也是。 于是李祁打小就跟自己的一位表姐还有一位表妹一起玩,这一玩就玩出了三人深厚的友谊。等李祁登位后,他就娶了自己的表姐跟表妹。 娶就娶了,反正这个时代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也没人反对他。 但关键谁也没想到他是个多情种,除了他表姐跟表妹,他谁都不要了,整个后宫就他们三人。为此,李祁还削减了不少后宫宫女出宫,当时还被夸赞了一下是仁爱之君。 李祁的性格是真的不错,虽然也比较平庸。可小时候爹不疼娘不亲,他自己也没长歪,脾气性格很好。 可唯有充实后宫这件事,他跟朝堂臣子斗了一辈子。 本来朝廷臣子也不想管他这事的,但问题是他没有子嗣。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表姐表妹接二连三怀孕,但不是流小产就是生下来养不活。 昀哥儿听到这里就心里嘀咕了下,他觉得很大可能有近亲结婚的缘故。 之后终于在李祁四十多岁的时候,他的表姐生下一个皇子。但在磕磕绊绊养到七岁,还是生了一场病就没了。那之后,李祁这位表姐一病不起,第二年就因为思虑过多也去世了。 这不得了。 李祁这个人心思很敏感,他压根都不像是个皇帝。自从表姐离世后,他就借酒消愁。要不是还有一位表妹陪着,他估计就愈发消沉了。也在那之后,他对纳妃更加反感,就想一辈子守着自己表妹过了。 然后就到了李祁五十多岁,这十多年满朝大臣跟他拉扯这个事都累得不行不行了。大家都快拉扯不动的时候,李祁忽然就生了一场重病,人就不行了。躺在床上一个月,李祁直接薨了。 皇帝死了...其实也还行,最大的问题是他没子嗣啊。别说皇子了,他连个皇女都没有。然后就满天下地吵开了,这皇位怎么办啊。 当时也有人跟李拱去找寇德太后一样去找过这位刚刚成为周朝太后的刘绰,也跟刘绰太后说了差不多的话。 那就是李祁绝嗣了,这皇帝得在旁支中选。 你看要不你选个年纪贼拉小的,这不仅容易培养感情,你还可以从小就把控他,自己垂帘听政。 刘绰太后却做了跟寇德太后截然相反的选择。 她当时就拒绝了,同时说,李祁没有辜负了她跟表姐,她也不愿意辜负李祁。一来她不想窃取李氏的权力,二来选年纪小的,恐怕外面的朝臣也好糊弄小皇帝了。 她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事,尤其出现会对李氏江山不稳的事。 于是在刘绰的操作下,他们就在旁支中选十五六岁的少年。这样只要两到三年的时间,这位少年皇帝直接就能亲政。 一番筛选之后,最后挑中的幸运儿是李祁的近支堂弟李璁。这李璁被选中时是十六岁,自小就有贤名,在封地那儿一直深受教导他的老师等人夸耀。 人选好后,刘绰太后的懿旨跟圣旨就一起出发了。 这种消息一般也瞒不住多少人,所以在旨意没来之前,当时就有很多人上门去拜访李璁,这是要赶紧烧热灶了,甚至连李璁府邸的仆从都开始骄傲自得了起来。 谁知道当时十六岁的李璁却稳住了心性,并没有被这忽然的惊喜砸昏了头。他首先是闭门不出,所有来烧热灶的人全部不见,然后对出言不逊起来的仆从都狠狠教训了一顿。之后就喊来了自己的老师们,一心一意在府邸中读起了书。 他这一操作,对外好感度拉满。 终于在三个月后,圣旨跟懿旨就到了。 李璁就这样接旨,再跟自己母亲还有阿爹告别,一路低调的前往周朝中枢。一路上,李祁都表现得很顺从温和,赢得了当时宣旨大臣等人的一致好评。 本来这事也算顺利。 谁知道李璁的老实一直维持要他正式登基的前几天,因为他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是以什么身份去做个皇帝? 当时大家都蒙了,那肯定是李睢继嗣的身份去啊,相当于过继给李睢,他跟李祁从近支堂兄弟变成了亲兄弟,只有这样他的继承才是具有合法性的。 但是李璁不干了。 他说这样一来,他岂不是就不能奉养自己的亲父亲母了?这岂不是大不孝?他不干。他的意思就是他要直接以李祁堂兄弟的身份登位,这样后面就可以把爸妈接来养老。 而且他提出了一个关键性问题,那就是如果他过继给了李睢,那李祁岂不是就断后了? 那现在按照他的想法不是刚刚好,因为刘绰太后这么深爱李祁,一定是不希望他断了香火祭祀的。现在他不过继给李睢,等他登位之后,再从旁支找个小孩过继到李祁名下,李祁不就有后代了么。 其实满朝大臣跟刘绰太后都不是傻子,他们哪里能不明白李璁的想法。 他提这样的要求,不过是想利用这件事跟满朝诸公掰腕子而已。他原来跟皇帝的位置一点关系都没有,骤然得了这个位置,要是不一开始就压一压满朝臣子,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 还有一点,那就是他要把刘绰太后踢出去。 刘绰太后要是待在宫里,这满后宫都是刘绰太后的人,他能放心?而且因为刘绰太后选中的他,于情于理,到时候不管刘绰太后做什么事,他都得好好地恭敬地对待刘绰太后。 这就跟一座山似的,刘绰太后不死就一直压着他,李璁肯定不愿意。 小小年纪,心思相当深沉。 而且他硬是忍到了登基前几天才爆发,并说你们不答应,就送我回家去,再另外选人好了。 这话就是放屁了。 大张旗鼓的圣旨送去了,人也接来了,仪式也都准备好了。现在说重新选人,天下人怎么看满朝诸公跟太后!? 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在随意换皇帝,那恐怕其他旁支都要有话说了,而且满朝的诸公跟刘绰太后也都不想背这个‘随意废立’的恶名。 当时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刘绰太后最后只能同意李璁提出的要求。 李璁顺利登基后,就开始他的极限操作。先是对刘绰太后似有若无地打压,后来就让自己的亲生母亲从封地搬来后宫。他每日都去自己亲生母亲那儿用膳,到了刘绰太后这边就是一个简单的问候,从不用餐。 后面又说母亲居住的宫殿太过简陋,于是就给母亲修建宫殿。 谁都知道,李祁削减宫人,连带后宫住所很多也不太用,最好的宫殿就是原先跟刘绰太后一起居住的地方。 这话一说,就是在暗示刘绰太后占着地方了。 刘绰太后心灰意冷之下,就让人传话给李璁,说我在宫中待得不舒服。你快点挑选个旁支过继给李祁,到时候给了封地后,就让我出宫跟继子过日子去好了。 李璁满意了。 于是等几年后李璁生下的长子有两三岁了之后,他终于挑选了一个有腿疾的旁支给了李祁,然后划了一块贼拉偏远的地方给对方。 当时的刘绰太后失望至极。 有朝臣早就发现了李璁太过刻薄寡恩,他当初在府邸之中的谦虚多是伪装,于是就有人上书,意思是他这样做太难看了,还是找一块富庶一点的地方给他们吧。李璁表面压下了这些奏章没说什么,后来这些臣子一个两个全被他记恨上了。 刘绰太后不想闹事,最后还是带着继子出宫了。 本来封地就是虚封,刘绰太后这些人在封地又没什么官员任免权也没军事权。只有封地这儿的税收会有一部分是封地之主的,另外直接就是一些地产跟店铺。而且到了封地,除了长子以后能继承爵位之外,其他子嗣既不能当官也不能随意离开封地,简直是人生无望,被当猪养。 不过就这李璁也不放心,反正一直到刘绰太后死之前,他们都是全天被人监控着,就连封地属官,也都是李璁派去的人。 然后就说到眼前。 李复跟李匡这一支就是当初过继到李祁这一支后流传下来的李氏后人,而本家李晔那一支,就是李璁那一支。 当初的李祁是大宗,李璁是旁支也就是小宗。 但是经过他的极限操作,尤其是最后在他亲爹死后,他把亲爹亲妈的牌位放进了太庙。也就是说,他硬是让自己的小宗成为了大宗,大宗沦为了小宗。 沦为小宗的李祁一支因为愈发没落,在李氏亡国后才没被赶尽杀绝。而李璁那一支,是当初的末代皇帝李宗玩儿的花,民间有他的遗腹子,这才流传下来了血脉。 之后亡国,李氏人重新抱团取暖。 但因为李祁这一支沦为小宗已经很久了,所以当时还留下的一些忠臣或者仆从,包括李氏中人,自然都以李璁那一支的后代为主。 “哼。”李匡解释完了之后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侄孙你得湛卢,我怕他们还是瞒着先祖呢。这么多年,李晔得纯钧也未曾开锋,这些人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我听闻他们来凉州,怕是要跟他们的先祖一样,假装好意先说服于你,到时候再鸠占鹊巢,将泼天大运转嫁到自己身上,我看他们是想的美!” 135 他们在欺瞒先祖 千秋帝王业 听李匡讲完, 李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怪不得李复提起本家就时不时流出难言之色。 这个时代讲究正统性跟天命在身之类的言论。 李昀从当初的燕氏来人就得知了李晔得纯钧的消息, 这是李氏开国皇帝李鸿武的佩剑,那这跟忽然得到玉玺什么差不多了。 人本家肯定就觉得天命在我, 想要自己玩了。所以李昀对本家不搭理他跟自己阿爹,内心来说其实压根不在意, 也觉得是人之常情。 是他站在对方的角度, 他也不乐意, 肯定想要搏一搏的。纯钧啊,这可是相当于先祖的认同啊,万一自己有机会呢。 这都没事, 大家自己玩自己的就可以了。可刚刚李匡说他们来凉州了?来凉州要窃取权柄? 李昀真的觉得他们是在搞笑。 实话说这几天他挺忙的,凉州马上要从上大下大换血, 也要准备出兵外族的准备。他们要是搞事, 李昀也懒得扯皮, 直接快刀斩乱麻全给关起来让他们好好吃一顿教训。 他手里有兵啊,本家的人是疯了吗? 难道他们还想着凭借着前些年送来的几箱金银珠宝?问题是那些财物本来就属于李复这一系的。 确切地说就是李氏到底盘踞西京多年, 虽然没出什么了不得的人才, 但多少是置办了不少产业的。不过这些产业都是族中/共同财产,往往会根据族谱上人员进行合理分配。 这些财产私人是没有买卖权力, 但所有盈利会归你。如果你人没了,你名下的族中/共/产部分会被收回,之后再分给新生人口。 这也是当时辛娘特别想要李昀归入李氏族谱的原因,除了想要李昀有个好的出身外,也是给他找一份稳定的财产收入。 之前本宗送来的钱财之所以这么多,是因为李匡做主, 把从他这辈起到他儿子李翟这一辈多年积攒下来的盈利所得都送来了。 非要说,那也是李复跟他应得的。 李匡喝了口茶后叹道:“李氏坐落西京,其实早就腐朽。从亡国至今,李氏的后代一代比一代差。” 听他这么说,旁边的李翟跟李玟立马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小时候李匡也对他们两兄弟抱有期望,谁知道他们练武、读书、经商全不行。毅力没李复好,死读硬背也坚持不了多久。这些年虽然成婚生子,但大多都是依靠族中财产平静度日,没什么出息。 “当初纯钧出现在宗祠之中,说这是先祖特意给李晔送去,我是大大地不信。李晔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他虽然有些机灵,但多是小聪明,也没什么大智慧。要说李家重新起了什么运道,这运道还是应在他身上,我看还是趁早歇菜的好。” 李昀看得好笑,这伯公骂起人来嘴皮子是真利索。 “谁知道他们一个个叫嚷得厉害,李晔的父亲李樘当时就迫不及待召集所有人开会,非说李晔是气运勃发之人。 但因纯钧确实在李晔手中,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后来李伯归家,说了你的事。当时我就提议说让你父亲带你回本宗一趟。 你既得湛卢,湛卢又已开锋,绝对是有气运之人。李氏就这点家底,不可能支持两个人天下争龙,能支持一个都谢天谢地了,所以最好还是确定一下人选。 谁知道这帮人没安好心,故意跟我装糊涂,说先祖托梦,咱们家的龙运几次气运勃发,龙脉更是重新有了生机。这一切都是应在李晔的纯钧之后,那这不是李晔是李家大运之人还能是谁?” 说到这里,李匡就生气。 可他们人多,吵也吵不过他们。而且李樘一系掌握着大祭主权,先祖托梦所说具体情况,他所知也不多,结果好赖话就全让他们说了。 李昀笑道:“伯公别气别气,气坏身体不值得。不过说起来,他们既然认为李晔是李氏应运之人,怎么来凉州了?” 李匡说来就好笑,“还不是这几年发展不顺利,说是最开始先祖托梦,让李氏人早点举旗。马前卒的运势本来就是应在开启乱世命格上的,那索性就顺应天命早早举旗。趁着前期顺利,再趁着真龙未曾应运,一举定鼎天下。” “谁知道举旗之后,虽然先祖那边气运一直不减,这些年更有不少如燕氏、朱氏等世家大族派了后辈来投效李氏,可实际李氏举事并不顺利。 李氏本家所在京兆郡,最好之时,也不过掌握区区半郡六县之地,后来那郭傕开始治理雍州各大世家,李氏没坚持多久就被扑灭了。 之后李樘就带人一直在雍州、幽州、冀州等地奔走,不断游说想要谋取地盘,实际一点功效都没有。万不得已,倒是想起了你跟孝先所在凉州。 这些年,李樘等人有意不去探寻你跟孝先的消息。我猜是就怕先祖得知你的存在,这才遮遮掩掩。” 李昀心说你们李家的先祖死了几百年了,他们想知道也没地知道啊。 不过这也不重要,李昀的理解就是李樘他们那边就是怕家族不稳,资源不够分。一旦得知他有湛卢,这时代的人迷信啊,肯定有一部分人说李复那边有湛卢,还发展的不错,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支持李晔呢。 李樘估计是为了自己儿子着想,想要扼杀危险于摇篮之中。 “我看他们不仅是想独吞家族资源,更是想要借你的运势趁势而起。等起了势,运就与势相辅相成,没运之人也起了运了。” 这其实跟先祖让他们快速定鼎天下一样,只要大义名分一定,滚滚大势自然就会造运。 就跟当初的李璁一样,只要鸠占鹊巢成功,就算李氏之运是应在李昀身上,最后也只会转到李晔之身。到了那时,名分一定,世人跟先祖都不会再说什么。反正不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李昀听得连连点头,但实际对气运一事他向来不信,但也不反驳。反正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挺好。 说起这个,李昀忍不住问起了李伯的状况。 好多年没见了,要是这次李伯能来,见见也好。 不过从李匡口中得知,其实李伯祖上姓韩。当初李氏亡国后,李伯的祖上奉命去保护那位遗腹子,是属于李璁一系的家臣了。也是李伯祖上一代代的忠义两全,后来才被赐为李姓。 这也是为什么,李伯归家后就没来见李复父子了。 说来他的身份也尴尬。 他从小也是看着李复长大的,跟李复关系很好。可到底是李璁一系的人,李晔既然被选出说是纯钧之主,他肯定也要避嫌。不然这么多年了,多少也能来看李复父子一眼。 “原来如此。”李昀也叹了口气。 各为其主,那再谈感情就有些伤感了。 这一场聊天一直持续到傍晚,这会儿李翊从军营混迹回来,刚好被李翊逮住,让他也好好见一见李匡。 对李翊,李匡倒是没表现得如同李昀那样亲热。反而在单独时问了下李复,李昀、李翊两人的母亲是怎么安排的。 得知李昀母亲多年前就已经明媒正娶了,可因为迟迟不上族谱,于是李翊的母亲也只能拖着,现在还没什么名分。 “你做得对,李昀要是长子倒也不用那么苛待李翊,可他比李翊小,就只能委屈委屈李翊了。幸好我看李翊性情开朗,为人豪爽不记仇,跟李昀兄弟感情很好,可见这几年你的教导是很用心的。” 这件事就暂时落下帷幕。 晚上的时候,李府举办了一场大宴,盛情款待李匡等人。不过晚宴开始时,来了一个仆从说是赵越派他来的,提着一个食盒。 见到了李昀,仆从就笑道:“公子,赵大人说您中午就惦记他母亲做的肉包。晚上的时候,老夫人听了高兴坏了,一定赶在晚饭前做好了说给您送来。” 赵越骨子里其实还是游侠意气之人,可惜前几年被蹉跎了而已。不过这几年无食教跑的不见了踪影,原本的凉州牧也死了,他早就不必隐姓埋名躲躲藏藏。 因此这几年的赵越渐渐恢复了原先的性格,听闻李昀想吃这包子,也没什么忌讳地送了来。 “唉唉,辛苦老夫人了。”李昀赶紧接过食盒,然后让人去拿了糕点,也让仆从带回去给老夫人尝尝。 等仆从离开后,李昀就提着食盒跟李匡等人分享包子。 而李匡三人听闻了这包子由来之后,顿时感叹道:“这就是君得臣心该有的表现啊。” 他又想起了本家那些来投奔的人,又有多少是出工不出力。 可能一开始是真心过来,事后见识了李晔的才能跟性格,这些年不少人早就离开了。留下来的人,很多也不过是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甚至是借着李晔做跳板找真龙罢了。 貌合神离之人不知凡几。 他是更加坚定地觉得这李氏应运之人,必然是他的侄孙了。 他这次来,除了看李昀,也是以长辈的身份来给他站台的,看看李晔那边谁敢以本家长辈的名头来压人!? 最终一顿晚宴吃得高高兴兴。 一夜好眠之后,李昀才起床就听到丫鬟来叫他,说是他堂哥来了,李大人正在会客,让他也赶紧过去。这回李翊也在,大早上也被人从被窝立马薅了起来,洗刷洗刷就一起去了。 “小弟,这堂兄好像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啊?”李翊嘀咕道。 确实如此。 李昀跟李晔其实到现在,本身的血缘亲厚关系已经不算近了。叫是叫堂兄堂弟,实际上他们的父母又不是亲兄弟。不过是一族中人,大家寻个亲一点的名头叫叫而已。 136 运如决堤之水而散 千秋帝王业 李昀两兄弟一路闲聊走进前厅, 率先就看到了李伯。 李翊其实不记得李伯了,那会儿他们才几岁啊,这么多年没见, 李翊一点印象都没有。 还是李伯,神色颇为有些激动地来回打量李昀两兄弟。 “你们这么大了。”说话间, 李伯言语也很是感慨。 李昀扯了下发愣的李翊,笑道:“李伯, 这么多年没见你了。虽然多了点白发, 不过您精神看着还是很好啊, 老当益壮。这次到了凉州,索性就多住几天......” 李伯眼中浮现几分惊喜,没想到昀哥儿竟然还记得他。恍惚之下, 李伯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连讲话都还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小孩。 高兴之下刚要再寒暄几句,就听到李晔咳嗽了声。李伯不由神色一收, 赶紧道:“好久没见了, 来来,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李樘李公的长子李晔, 也是西京李氏的继任者。” 李翊上前了两步去看。 这会儿他阿爹李复都站了起来, 李伯也指着他介绍,这李晔还在座位上坐着。等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时, 他才轻轻一笑站了起来。 李翊一下对他极其不喜。 干什么呢,给谁摆这个谱呢?他弟弟这么厉害,也没见他弟弟摆谱啊。 起身的李晔目光施施然从李翊跟李昀身上掠过,这才道:“你们二人不必拘谨,虽然我是李氏的继任者,但我们是亲人, 肯定不用外人一样太过生分。 这次我来凉州也是听闻别人说伯父现在是凉州牧了,这些年家族里面实在抽不开身,也没法给伯父什么关照,委屈你们了。” 李复皱了皱眉,“这些事就不用提了,既然李伯跟李晔你都到了凉州,这几天先好好玩玩,其他就别管了。” “伯父......”李晔还想说什么,却叫李伯一下抓住了手臂,打圆场道:“州牧说的对,公子还是先在凉州玩玩,其他的事还是之后再说的好。” “李伯!”李晔一下沉了声音,挥手推开了对方。 李伯感受到了李晔的不悦,最终只能无奈一叹,让开了身位。李晔看李伯听命地站回了他身后,顿时浮现几分满意之色。 “伯父,事急从权,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其实此番我跟李伯来凉州,除了来看望两位堂兄弟外,也是有要事想跟伯父商议。” 李昀来了兴趣。 “坐下说坐下说。”李昀浮现几分看热闹的表情,拉着李翊往位置上坐。 都站着干什么,怪累的。 李晔满意地看了李昀一眼,觉得这个堂弟倒是会看眼色,怪不得李伯一直夸他,看来为人处世确实不错。 重新落座,李晔就继续道:“想来伯父应该也知道了本家起事一事,说来惭愧,虽然我是先祖所说的应运之人,自我得纯钧后,李氏曾经的亡国龙脉重新焕发了生机。 可惜我未到气运勃发之时,在雍州行事一直被郭傕压制。这些年,我与父亲等人为了光复李氏门楣竭尽全力,只是时有不逮,终究棋差一招。 幸好族中有人传来消息,说伯父起于微末,如今已经是一州之主。我也听闻堂弟自小得湛卢,想来家族气运除我之外,堂弟也是占了一头。 家族本为一体,如今我才明白,我等不应分散各处自行为主,这样才事事不能成。所以我特意来此,便是想请伯父大义为上,个人事小,同意以凉州为根基与本家兵合一处,到时打下雍州再出洛京,围剿冀州、幽州,到时候我李氏就能与占据蜀郡的梁朝半分天下。日后只要养精蓄锐,到时候挥军而下,一战就能平定天下,显现李周风光。” 李晔说完就去看李复的神色。 可李复只是平静地一口口喝着茶水,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好一会儿,才道:“此事不妥,日后不必再说了。还有前些年我寄了不少书信去家中,我发妻辛氏之名为何迟迟不入我这一系之下?” “为何不妥!?”李晔不答李复的话,而是不悦道,“伯父,纯钧乃是先祖所赐,便说明我是应李氏天命之人!我若事成,李氏家族众人谁还能少得了荣华富贵? 伯父,你不要糊涂了!凉州地处偏远,四周又有羌族、氐族骚扰,外有郭傕堵路。伯父您如今就算将凉州治理得再好,不过也是一时风光。” “公子!”李伯忍不住道。 他们来之前可是说好的,以怀柔劝说为上,怎么事到临头李晔如此不智。不说他们入城以来,看到了凉州治理得如此之好。就算凉州一片混乱,李复都是一州州牧,多少都应该给予足够的尊重。 ——哐当。 李翊忽然扔了杯子在桌子上,气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让你在凉州好好玩是给你脸了是不是?还打我凉州的主意!?我告诉你,看在我们同出一家的份上不打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带着你的人给我从凉州离开。什么东西,这么跟我阿爹还有小弟说话。” 李翊最听不得有人跟李昀哔哔,别看他是哥哥,但从小到大,他最敬佩的就是他这个弟弟了。 李翊一骂,李晔整个人脸顿时气得通红。 自他得纯钧之后,父亲就一直教导他,让他在人前做出人主的模样来。也是从那时起,他向来说一不二,就算偶有做错,也会有人事后再去弥补。时间久了,李晔早已习惯了所有人以他为中心。 骤然听到骂声,他只觉得刺耳无比。 “你!”李晔愤怒地看向李翊,“你们也是出自西京李氏,难道要违抗家主的命令吗!?” “若是如此,别怪我不客气,将你等几人逐出家族,族谱除名!” “公子,你在胡说什么!?”这回李伯真忍不住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这实在是太寒人心了。 西京李氏虽然以李璁一系为主,可最初抱团的时候,李祁一系也是出了不少力的。那会儿的李家很团结,这才能在亡国又人才凋零中艰难延续至今,怎么能在紧要关头分裂家族中人呢。 到了这时候,李复也是面色一变。 他本来不想跟小辈计较,可这个李晔咄咄逼人,未免欺人太甚。 可不等众人开口,前厅大门被人砰的一声大力推开,李匡的声音传来,“族谱除名!?你还不配!” 李伯跟李晔一扭头,竟然发现李匡在两个儿子的陪同下,满脸恼怒地大步走了进来。 李伯叹气地朝他行了行礼。 果然得知他们来凉州,李匡不放心也跟来了。 李晔面色一黑,怒道:“我尊重您,也叫您一声伯公。但我身为家中族长的儿子,又有纯钧在手,教训几个不以家族利益为上的族中人,有何不妥? 莫非是因为他们是出自伯公您这一系,你要徇私?还是您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一丘之貉,所以不允许别人这样说!?” 李匡两子虽然平庸,但极为孝顺。听到李晔这样说,也顾不得风度,直接撸起袖子要上去打人。 是李伯抓着李晔的胳膊往后退,随后将手中长刀置于身前挡住二人,同时道:“二位得罪了,但大公子身份特殊,还请不要动手。” “李厥,你糊涂!”李匡怒道。 李伯长刀未出鞘,但还是护在李晔身前。听到李匡怒骂,也只能无奈摇了摇头。 “够了!”李昀吃瓜也吃够了,现在索然无味。 他上前几步,今日在身旁护卫的是赵越、谭德几人,而姜光这些人则是都在门外。 自从昨日得知李伯跟李晔之间的渊源后,倒不是李昀不相信姜光这些人,可毕竟他们曾经是跟着李伯的。李昀可以相信,但李复等人可不放心。 “分宗吧,逐出族谱你确实不配,我同父亲何时轮到你来驱逐了?” 李复也早已气急,这会儿立即道:“就依照我儿所言,咱们就分宗。我这一系迁走,日后西京李氏与我等再无瓜葛。” 李匡耻笑道:“孝先,不必只迁你父子二人,我们这一系如今我年岁最大。若是你不嫌弃,我们这一系全部迁来凉州,日后先祖李祁牌位就供奉在凉州,自此与你等再无瓜葛!” 李晔怒道:“好好,你们要分宗迁走是吧,但我告诉你们,你们最多只能从你李匡这一代迁走。李氏先祖的荣耀,与你们半分关系都没有!我倒是要看看,没了李氏先祖阴庭庇佑,没有李氏这番大运分润,凭你们还能站稳凉州!?” “哼!” 李晔气恼至极,压根不管李伯劝解,直接暴怒离去。 在他离去后,李匡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想到李晔竟然无耻狂妄到了这种地步。明明小时未得纯钧之前,他还算是机灵可爱。可自从得到纯钧后,自他父亲起就时刻捧着他,硬是将他养成了现在这模样。 李昀看来看自己爹,“阿爹,你别多想。分宗就分宗吧,让他们自己在外面折腾去。” 这些年李复早就失望了。 虽然骤然听到李晔说出来有些难受,实则心里也接受良好。 李匡平复了一下心情笑道:“算了,不去提这些糟心事。既然分宗,我让李玟他们回西京一趟,咱们就把家里人都迁徙来凉州,日后我就能时常看看李昀跟李翊了。” 这是好事。 众人索性就商量起了搬迁一事,路途遥远,路线跟人手都要规划一下。 而另外一边,李晔怒气冲冲离开李府,等回到客栈之中,他就立即拿出了一个木盒跟包裹。 李伯进去后,就看到他将包裹打开,从中拿出一本族谱。 李伯并不知道他带了这东西来,这会儿看到,哪里还能不明白,逐出家族跟分宗根本就是李晔从家中离开时,李樘等人商量好的最后的下策,就是用此来威胁李复父子。 本来以为他们不敢,至少会顾忌几分。 运这东西就是这样,因得势而升运,因个人运而促其得势。因先祖庇佑而得其运,也因后辈自强不息得运反馈先祖......几者不能说是因果关系,而是相辅相成的联系。 而此刻李氏承大运,自然分润小辈,说不定李昀得湛卢都是应了李氏之运。若是离开李氏,运势大跌也说不好。 谁知道李复父子如此硬气,直接答应分宗,一点犹豫都没有。 可恨! 李晔从木匣中取出纯钧,纯钧剑是一把重剑,剑把都极其华美。可惜就是剑身还未开锋,看不到它真正的华丽锋利之景。 据说纯钧斩金截铁如同摧枯拉朽,能将亮丽优美与锋芒不减完美地融为一体,这才被誉为尊贵无双的千古绝唱之剑。而当初的李氏先祖得此剑开国,更为它铺上了一层象征皇权的色彩。 看李晔放下剑又翻开族谱,李伯心中一跳,忍不住道:“公子,你要做什么?” 李晔拿起笔墨刚要说话,就见纯钧忽然发出翁鸣之音。 “咦,李伯你听到声音了吗?”李晔立即拿起纯钧上下翻看,忽然又听到纯钧剑鸣,这次他确定他没听错。 “李伯,是剑鸣之音!” 李伯也听到了,面色上人忍不住浮现激动之色。 “多少年了,纯钧剑始终是宝物蒙尘之象,今日有剑鸣,难道昭示着纯钧要为我开锋了吗!?” 大喜之下,李晔重新坐下,看着族谱道:“我就知道我不会做错事,今日纯钧剑鸣倒是提醒我了,可能就是李复父子分润了李氏之运又不愿意帮助家中,所以才导致我一直不能起事有成。” 李伯犹豫了下,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可这功夫,李晔已经抬起手兴奋道:“那就分宗,划去李复父子姓名,对,还有李匡那个老东西!李氏的气运,你们休想沾染半分!” 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一笔而下,率先是划掉了李复。其后又一笔,李昀之名从族谱上被剔除。 在李昀姓名从族谱剔除的瞬间,虚无之地立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李氏周城,原先源源不断从阳世反馈的气运忽然一凝滞,只在一个呼吸的时间,竟然就如同大河决堤一般滚滚而下! “发生了什么!?”李鸿武等诸多皇帝面色惊慌地抬头看去。 137 我李氏真龙竟然流落在外!? 千秋帝王…… 李鸿武等几位皇帝还没来得及弄清状况, 就发现随着阳世反馈之运的骤然停止,周城上方的真龙运也是连连吼叫,可再如何焦急悲鸣, 也无法阻挡龙运的大量消散。 片刻时间,李氏的真龙运不仅失去了这几年来的活跃跟张扬,还神情蔫蔫的盘踞在了周城之上再没了动静。这也就算了, 龙运萎靡之间, 其头上的龙角竟也在快速的消散,再之后是鳞片......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李氏龙运就如同当初的南朝龙运退为鱼龙,燕朝凰皇运化作青鸾一样,李氏龙运也是化为了无角蛇身的螭龙之运。随着龙运的消退,整个周城更如同遭遇了地震一般剧烈晃动起来。 “不好,是龙脉!”李氏几个皇帝立即飞到上空,也顾不得心中惊慌,只能再次抽调城中灵性跟刚刚退为螭龙还不稳的龙运来镇压龙脉。 这些年来, 李氏的龙脉重新焕发生机,按理说多少有些修复。就算阳世应运小辈出了事,只要还没死,运势再低迷也不至于彻底烟消云散,怎么此刻, 会直接崩得如此厉害!? 李鸿武竭尽全力之下,还是无法阻挡龙脉生机的流逝,这螭龙之运根本不足以维持龙脉稳定! “太/祖, 这样不行,真龙运衰退得这么厉害,再这样下去, 恐怕连螭龙运都无法维持了!”周朝第二任皇帝李骠急道。 李鸿武面色极其差。 可李骠说的是有道理的,再这样下去,整个周城就要愈发破败了。一旦没有足够皇朝气运维持,哪怕生而如祖龙缔造的秦城,如今也是一片灰败,城中早已没了任何能维持灵性的生灵。 “罢了。”李鸿武长叹一声。 众人这才松口气。 可一旦他们收手,他们就眼睁睁看着龙脉生机如同破了口子的杯中之水,直接源源不断地流逝而去。大约只要两三天时间,龙脉就会重新回来原来那破败毫无生机的模样。 李氏周城的事压根瞒不住其他几个皇朝。 当先就是梁朝开国皇帝朱渊化作飞虹直接到达周城上空,看着周城盘踞的螭龙,顿时大笑道:“天下争龙,本就变化无常。李鸿武啊,我劝你看开点,等你那小辈到了阴虚之地,你可不要怪他。要怪,就怪你们李氏大运不足,哈哈哈哈。” 梁朝这些年气运江河日下,几乎就是亡国之景了。 可那又如何? 今日他就是高兴! “放屁,未见我家中小辈到此地,那就还有机会。你还是多想想你朱氏亡国后,能不能留下一点后代给你祭祀香火!”李鸿武怒道。 朱渊听着李鸿武怒骂,不仅不生气,还施施然一笑。 今日就且看无能之怒罢了。 果然,马前卒之命格,不过为真龙开道,终究要在真龙出世前或出世后退出这场天下争龙的博弈机会的。 李氏何德何能,能二立国度? 天有异象的祖龙不能,汉高祖不能,你李氏又凭什么能? 朱渊先到嘲笑后,很快南朝赵寰等人也都来了,与其说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不如说都是来拉嘲讽的。至于如燕、晋、宣几个开国皇帝倒是跟李氏交好,之前还特意托梦让阳世后辈找合适的人去李氏投效。 这些年李氏蒸蒸日上的运势他们都看在眼里,一度还觉得李氏真走大运了,也暗自高兴自己布局早,以后恐怕能分润不少气运。 谁知道是眼看他起高楼 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果然天下争龙,说不准今日气运勃发之人明日就运散人亡,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知道真正的赢家是谁。 众人心中叹息,不过也在预料之中。 之前李氏看着要二起的架势,才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燕、宣等皇帝看了几眼,倒是不说什么落井下石的话,只是确定了李氏确实散运之后,直接就离去了。 等看热闹的、嘲讽的...全部离开后,李鸿武才发怒道:“怎么会这样!?难道是阳世起事忽然遇到了大麻烦?还是李樘没有保护好那小辈,让他身受重伤了濒临死亡了!?” 李鸿武发起火来,众人大多都不敢说话,除了李骠。 李骠毕竟是他的大儿子,李鸿武打天下的时候,李骠是出过力的,父子二人都是马上皇帝。 “太/祖,事已至此,我们最好还是抓紧时间跟阳世取得联系。若事态还可挽回,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李鸿武面色沉沉,良久,才道:“那就今夜,我用螭龙之运再以周朝国玺为引,直接让李樘来虚无之地!” 李氏几个皇帝互相看了眼,最终没再说什么。 国玺就是李氏一朝的玉玺化形,也是周城的根基所在。有国玺为引,就可以不必借助鬼神之力跟祭祀的香火效用行托梦之举。只是国玺一般不能动,若是用在这样的途径上,国玺很容易出现碎裂之象。如果国玺碎了,那周城也不用等龙脉修复,直接就会跟随国玺毁于一旦。 可若国玺不毁,即使城中龙运全无,龙脉碎裂,也没了半点灵性之民,这国城虽然灰败,却还是会在这虚无之地安静的伫立着。 如秦城、汉城...如今就是这样...... 若是国玺都没了,那这虚无之地的阴庭就会彻底消失,再也不会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 李骠等人都知道,李鸿武是彻底豁出去了。 算好时间,大约是到了阳世晚间。 李璁比较焦急地走出周城大殿之外,因为今日要被国玺牵引而来的是他的后人,而且现在阳世也是以他后人这一支为主,这询问阳世家中到底出了何事,自然就让他来出头了。 只等虚无之地气机翻滚,李璁就知道人来了。 当即他就化为一道长虹,片刻后就停在了李樘身前。 李樘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面容周正,留着几分胡须再加一身文士长袍,看着也有几分风骨。 “此处?”李樘迷迷糊糊,只是左右看着。 今晚他刚刚入睡,睡前还想着李晔去凉州的事不知道顺利不顺利。不过他想到李复这人也不算有什么特别突出的才能,应该好对付。就是他那个儿子说是得了湛卢,不知道是李厥说谎了还是真的如此?若是真,李樘也想着会不会不肯轻易让本家去沾染凉州。 可又一想,李氏气运正是勃发之时,用逐族威胁李复父子,多少他们会妥协一些。只要让本家的人接触凉州事物,他们就有机会慢慢融入凉州,之后再让晔儿一点点取代李复父子就是了。 就是晔儿这些年脾气直了一些,总要委婉一些的。幸好他让李厥跟着一起去了,多少也能劝一劝晔儿。而且李厥自小看着李复长大,李复对他很是尊敬,他提出要让李氏本家人入凉州为官,李复应该也不会拒绝。 李樘是想着这些事才慢慢睡着的。 谁知道他又睁开了眼,然后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李樘!” 骤然听到声音,李樘打了个激灵,忙问道:“谁,是谁!?” 李璁化虹而下,怒道:“李樘,你好好看我是谁!?” 李氏家中是有各位先祖画像的,再则,之前李璁就曾经入过他的梦。只是入梦到底不如牵引到虚无之地来得更加清晰,脑子也更活泛。 对面的人身着帝服,头戴冕旒,面容俊朗的同时,身材极其高瘦。李樘马上反应了过来,当下就激动道:“先祖在上,李樘见过先祖......” 李璁上下看了他一眼,立即道:“行了,我看你也是无事。我且问你,阳世李家可是起事遇到了难处?” 李樘一瞬有些不自然,要说难处倒也没有,可是也是不顺利。这些年兜兜转转,不过是到处跑来跑去,全做了无用功。 不过此刻,李樘还是道:“并无难事,李家如今正在招兵买马,传播李氏名望......” 李璁又赶紧道:“既然这样,之前托梦你说纯钧在你长子手中,如今他可有出事?” 李樘更不解了,“先祖,我儿身体安康...不对,前些天他去往凉州了!”李樘忍不住急了起来,“先祖,可是我儿在凉州出事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璁听得烦躁,加上国玺不能动用太久,索性手一挥,直接让李樘回去了。 等李璁回禀之后,李鸿武直接道:“那也顾不得别的了,索性今日就见见那位小辈!” 六年前,那位小辈可能受到气运牵引进入虚无之地,还引发了如同祖龙一般的圣人景象。 当时李鸿武不能见,之后想见却不敢见,就怕再引出什么动静瞒不住朱渊、赵寰等人。再来,有圣人气象的龙运自然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不好随意干预。 可今日,真顾不得了。 李鸿武当机立断,不顾国玺隐约出现了一丝裂痕的情景,直接强行将李晔牵引而来。 虚无之地中,李晔也是迷迷糊糊。等见了李樘并认出对方之后,李晔立即道:“先祖,此处就是皇朝阴庭所在吗?” 同时李晔内心更是极为兴奋,果然他今日白日间将李复父子及李复爷爷与李匡这一辈全部除名是对的。什么分宗,他们休想沾染半分李氏的天子之运!怕是除了李复父子这两个外心之人,如今李氏阴庭气运大涨,所以先祖特意要来夸赞表扬他了。 时间不等人,李璁没时间回答李晔的话,只是李晔是承运之人,他还是和颜悦色了很多。不像是对待刚才的李樘,面色并不好。 他认真看了李晔一圈,和颜悦色道:“你父亲说你去了凉州,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李晔立即自豪道:“确实遇到了一些难事,不过都叫我解决了,先祖请放心。” “那身体可有受伤?” 李晔迷茫道:“不曾,我如今还在凉州,白日间更用了不少饭食,并未感觉有什么地方不舒爽。” 李璁面色黑了下来,“你确定?” “千真万确!”李晔回答得斩钉截铁。 随着李晔回答声落下,李氏周城之中立即传来螭龙愤怒的咆哮之音。李璁马上知道,虽然太/祖正在动用国玺,却也一直分了心神关注着他跟李晔的对话。 若是李晔无事,可皇朝气运却跌到如今这个份上。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十来年了,李樘跟他们说的李晔是应运者就是放屁的话啊! 这么多年,阳世李氏究竟在保护的是谁!?纯钧一直在李晔手中,那李氏那个真正的应运者呢!? 李樘究竟是搞错了,还是有意为之,大家都是当过皇帝玩过权谋心术的,心中自然心知肚明! 时至今日,李氏真正的真龙子也不知道遭受了什么磨难,这才导致李氏阴庭都快毁了,太/祖会不生气!? 李璁心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一道疾风飞来,直接将李晔打飞了出去。在虚无之地并非实体,虽然李晔吐不出血迹。可这一下不轻,他醒来就得重伤大病一场。 “不肖子孙误我!” 李鸿武咆哮之音传来,下一刻,李璁也被打飞了出去。可李晔是吃不消再打一次了,他却能啊。 李璁刚爬起来,直接又被打飞出去。下一刻,李祁也被打了出来。 二人直接在生机长河附近,被打得惨叫声漫天,一直等阳世天明,二人才奄奄一息地被其他几位皇帝扶回皇城之中。 可李璁跟李祁都不敢说什么。 前者知道被打是因为他开了个坏头,导致阳世的后世子孙想要有样学样,另外就是这次他的后代子孙办事不力,自然要挨打。后者被打是因为当初他感情误事而没有后代,若他有后代,恐怕今日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李鸿武在烦躁暴怒之下,看这俩人都不顺眼。 “太/祖,李晔既是假冒,我等现在该如何?” 李鸿武压着心中愤怒,重新又把李璁二人打了出去,语气暴躁又恼怒道:“还能怎么办!今日已经天明,不能再引人了。只等晚间,再以国玺为引,李氏所有在阳世的族人,一个个全给我引来,我一个个见!” “可是国玺会不会......”李骠担忧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李氏真龙竟然被李樘这些混蛋丢在外面不知生死,我看他们是想找死!等我找出李氏真龙,李樘等人全都交给我李氏真龙发落,一个都别想跑!” 李璁跟李祁趴在地上,两人挣扎着不敢起来,其他几个皇帝也不敢去扶。 138 纯钧出鞘已开锋 千秋帝王业 天明, 李昀按照往日的习惯照常起床。 吃过早餐就打算就去府衙那儿跟骞珪商量一点事,谁知道还没出发呢,姜光就急匆匆跑进来说李伯来了。 如今李伯虽然与李复父子有些生分了,可之前的情谊多少还存在几分。昨天闹得也不愉快, 但没有到不见对方的地步。 等人进来了, 李昀才发现李伯一脸焦急的神色。 他也顾不得开口, 直接道:“李公, 小公子,还请帮忙寻一寻凉州中出色的大夫。晔公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今朝天色才明就忽然惨叫一声, 等我赶到他房中时, 就见他吐了一大口鲜血,如今还昏迷不醒。” 其实骤然见李晔重伤,李伯怀疑过是否是李复父子的手笔。 但转而一想,这种小人行径应当不是他们的风格。即便动手,也肯定是直接削首毙命, 不至于给个重伤这种不上不下的惩处方式。 想通此事,李伯就赶紧去寻大夫来替李晔治伤。谁知道找了几个都是医术一般的, 看了之后全是一脸为难之象。这并不是钱财的问题, 而是对方实在没把握。 李伯对凉州不熟悉,也不知道真正好的大夫哪里去寻,最终只能一咬牙, 就往州牧府中跑。 看李伯说得焦急, 李复父子跟住在李府的李匡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先去看看吧。” 李伯这样子, 应该不是造假。 只是谁会在一晚上的时间,专门去对付李晔?最关键的对方的身手应该不弱,李伯这样走南闯北警惕心强的人, 都是等李晔惨叫一声才发现不对劲。 一行人中除开李伯外,其他人倒也没那么担忧李晔的生命安全,更多是想搞清楚事情状况,顺带看个小热闹。 客栈。 李伯这次来肯定还带了其他人护卫李晔的,所以一到客栈,李昀就见十来人已经把客栈老板等人都绑了起来,一个没让跑。 “李伯,你先放开他们。若是有人在凉州行凶,你可以去府衙上告,有专门的衙役跟锦衣卫负责调查,但你不能私自扣人。” 要谁来凉州都给他这么搞一下,那这凉州究竟是谁在当家作主?李昀可不干。 李伯沉默了一瞬,还是挥手让人去放人。 上楼,推开门。 看的出来,这是这间客栈最大最豪华的房间了,屋子里还有不少摆件跟床上用品还是自带的,不是客栈配备,李晔外出显然是个享受的主。 屋子外也守了几个人,应该是李伯安排的。 这会儿的李晔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他床旁边还有几口呕出来的鲜血痕迹,李伯应该是没工夫清理。 他也不算是彻底昏迷,偶尔还能半睁开眼迷迷糊糊喊几声疼,然后再吐几口痰水出来。现在是不吐血了,可是这痰水中还是混杂了不少血丝,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 “谭德,你去一趟医科班请一下吴公来此。”李昀道。 医疗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因此李昀在武威郡开设四方书院总馆之后,就将百家的医科班也建设了起来。 这几年李昀专门让锦衣卫在各地搜罗了好大一圈,就为了找到医术高明之人进入医科班当老师,给他培养源源不断的人才。 还别说,这些年还真找到一个医术大才。 此人姓吴,名祢,字平正。吴老先生祖上也有一些来头,他家曾经有一位先祖做过狱卒,当时人皆称他为吴押狱。要说这样也没什么特别,不过他有一事却值得说道,那就是当时华佗因要给曹操开颅入狱时,这看守牢房的狱卒就是他。 后来华佗为了自己医术不失传,就将所写的《青囊书》传给了这吴押狱。但后人记载中说是这《青囊书》被吴押狱拿回家中后,因为他的妻子认为就算是学成了华佗一样神妙的医术,最终的结果不还是惨死狱中?于是就趁着吴押狱不在家,将《青囊书》全部烧毁了。 其实都是假的。 吴祢说那是先祖怕曹操知道他拿了华佗的医书,事后也要牵连他,因此特意与妻子演的一出戏。 之后《青囊书》一直被吴家保管,只是从来没有显露过人前。另外吴家也并不全是学医,喜欢的就学,不喜欢就去做别的事。 到了吴祢这一代,他年轻时候刚好对医术感兴趣,于是就自己摸索起了这《青囊书》所写,加上祖上有人行医后记载的各色书籍作证,吴祢算是吴家这一代医术的集大成者了。 之前武威郡中,凉州牧赵宏、儿子赵显几人看病,意外寻来的神医就是吴祢。要不是后来因为争权夺利的事,卓娅芙想要杀掉吴祢,吴祢不得不躲藏起来,他差点就要把赵显的伤腿给治好了,甚至有他在,赵宏也不会死的这么早,多少还可以再撑个几年。 李复父子入主凉州后,一通神医地寻找,吴祢这才敢冒头。 本来他就当跟以前一样,就是给权贵者们看病。医者这个职业,反正就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而且有华佗的丧命经验跟自己的这次险象环生,吴祢虽然医术高超,但还是主打一个小心起见,唯唯诺诺。 谁知道后来李昀给足了他尊重,甚至新闻报上专门写过文章夸他,直接把吴祢感动得不行。 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士为知己者死啊,于是就把祖上跟华佗之间的渊源交代了,甚至将《青囊书》都拿到了学院中进行拓印,以此用来教导学生。这几年,吴祢第一次知道一个医者被尊敬是什么感觉,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了。 医科班中,吴祢看到大早上来找他的谭德,还以为李昀出事了。老头当时课都不上了,直接让谭德去弄一匹马来,他好抓紧赶过去。幸好听到说不是李昀跟李复俩父子出事,吴祢这才冷静下来。 吴祢进房间的时候,慢悠悠给李昀父子行过礼,这才问伤者在哪里。 李伯早就急得不行了。 李昀看吴祢到了,想着李晔的命至少能保住。刚这样想的时候,他忽然就听到房间中传来一道声音。 不刺耳,但也难以形容。 就像是在安静的空间中,一把利刃颤动之下发出的嗡鸣之音。 “什么声音!?”谭德跟赵越立即上前警惕的观察四周。 “你们都听到了?”李昀也好奇地张望四周,这房间大归大,却也一眼可以看到底,应该没什么藏人的地方。 这声音好奇怪。 关键是李昀觉得这声音...怎么说呢,就给他一种蛮奇怪的感觉,说得玄学一点,李昀觉得好像是在叫他。 ——嗡 第二声剑鸣又传来。 “公子要不先行离开,这里的事交给范大人来处理就好。”谭德警惕道。 只是不等李昀说话,原本一直关注着李晔的李伯连忙道:“小公子勿怕,应该是纯钧发出的剑鸣之音。昨日,纯钧就有剑鸣声传出了,只是当时我跟晔公子都不不明所以,因自得纯钧起,它从未有过这样的动静。现在想来,恐怕是对晔公子的安危警示。可惜当时是我疏漏了,真是愧对晔公子。” 纯钧啊。 说起这个,李昀愈发好奇地在房间中张望。 此剑在大学生昀哥儿的记忆中不曾遗失,它在1965年出土,后来就一直放在博物馆中向世人展示它的华贵与无双。 只是这纯钧剑还会自发剑鸣? 李昀是本身是不相信玄学的,他怀疑这客栈附近是不是误放了一些磁石,这才引起了纯钧的变故。 见李昀好奇的模样,李伯犹豫了下便走了过来,随后从屋中拿出一个长盒。只等他小心打开,就从里面拿出一把长剑。 “这就是纯钧了,可惜自得纯钧以来,此剑始终不曾开锋,我等也无法见到它在先祖手中时的风华。”说罢,李伯长叹道。 这剑还在剑鞘之中,却在此刻又发出一声剑鸣之音。这一次,这剑鸣之音远超过前两次时间,更有种金玉撞击的清冷幽远之感。 李伯忽的面色一变,因为刚才一下的剑鸣,恍惚间他只觉得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就跟一把锋利的白刃刀剑在他眼前晃了下,让他一下有些恍神。 这一恍神,他下意识手一抖,差点让手中纯钧脱落在地。 “小心。”李昀忍不住上前了几步要去接,这可是纯钧啊,以后要留存下去的,可别在他眼前摔坏了。 李伯猝不及防之下,这纯钧剑就被李昀按在了手下。 犹豫了片刻,李伯索性将纯钧剑递了过去道:“小公子若是好奇可以看看,晔公子带着身边也好几年了。” 纯钧剑是宝物,自然人人都想要。 刚才他也担心李昀会不会想要昧下纯钧,但一想李晔危在旦夕,还是他的命更重要。再来,他再赌一下李昀的性子,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李昀还真好奇。 “好沉。”拿到手,李昀就发现纯钧比湛卢要重,而且不用等拔/出剑来看,单从剑鞘看也知道这剑身要比湛卢宽厚很多。 还别说。 这功夫,除了吴祢认真给李晔看着病,其他人都好奇心驱使凑了过来看。特别是李复,面色上还很激动。 这是他先祖的开国佩剑啊,若是李鸿武在时,见此剑就如同见李鸿武一般,这把剑对李氏的意义完全是不同的。 也是奇怪,这剑到了李昀手中后,竟然再没剑鸣之音传出了。李昀一个没忍住,索性换左手握住剑,右手将剑缓缓拔/出。 ——铿 纯钧剑彻底出鞘! 此剑一出,李昀率先是看到了剑身上灿烂如星辰一般的精妙花纹。同时,这剑呈现通体的亮黄色,可这亮黄色不显得庸俗,反而有种极冲人眼球的冷冽之感。 在光线下,剑身两侧的利刃更是折射出如数九寒冰一般的深邃光芒,看的人在惊叹它如星辰一般华贵绚烂的同时,也下意识会被这种剑本身的气质所吓到。 屋子中,谁也不能忽视此剑的存在。 李昀赞叹地看着这把剑,忽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扭头看向李伯惊讶道:“李伯,此剑如此光景竟然还没有开锋?” 139 原来应运之人叫李昀 千秋帝王业 这剑被拔/出, 骤然看到纯钧在李昀手中的模样,李伯一瞬都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李昀开口,李伯整个人都在抖。 他向来是个沉稳的人,可这会儿脸色却变幻得太过夸张, 夸张到李复都忍不住叫了李伯一声。 可也就是李复这一声直接让李伯回神。 “不可能!” 他双手轻颤, 下意识整个人朝李昀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纯钧在李氏多少年了, 而且时刻被李晔带在身边。它未曾开锋时的如何模样, 他会不知晓吗? 如今李昀手中的纯钧,分明已经开锋了! “李公自重。”赵越抽出长剑, 直接一挥挡住李伯俯冲过来的姿势。若非李伯跟李复父子有交情在, 他不会只是防守。 他是杀人剑, 其实也不擅长防守。 李伯堪堪被拦在李昀几步远的地方,不可置信地上上下下看着纯钧。纯钧开锋后的锋芒在此刻极其显眼,谁也不能说这把剑如今还宝物蒙尘。 李昀握着纯钧一时还有些无措。 当下看李伯这样子,索性将纯钧重新放回剑鞘,而后将整个剑递回给李伯, “放心,此剑乃是李晔之物, 我不会私自扣留。” 李伯小心将纯钧剑接回来, 可再入手,这剑就愈发厚重。再拿久一会儿,便有一种白刃置于眼前, 而后让人心中一阵冒出寒意的心悸之感。 李伯心中哪里不明白, 纯钧已开锋就不再是谁都可以拿取了。 “...小公子。”李伯一开口, 声音竟然都有些哽咽,他小心翼翼捧起纯钧,却将它往李昀的方向送。 李昀看出李伯是让他拿着的意思, 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来。 看李昀拿着纯钧没任何不对劲,李伯这才真正意识一件事,那就是纯钧之主从来都不是李晔,是他们一直搞错了啊。 这一刻,李伯也说不清什么感受。 他一方面为李氏感到高兴,纯钧终于开锋,说明李氏确实有大运,有天下争龙的契机。另外一方面,他也为李樘还有李晔感到一些失落......时也命也...... 想罢,李伯转身朝李复长长一揖,郑重道:“李公,纯钧在小公子手中开锋,说明小公子是李氏应运之人。此代李氏一族,当以小公子马首是瞻,还请李公原谅晔公子昨日口出狂言之语,留晔公子一条性命。” 李复其实从刚才李伯的反应就看出了几分蹊跷,心不由提了起来。只等李伯这会儿说开,李复这才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哈哈哈哈。 李昀小时得湛卢,大了又有纯钧开锋,果然是天命之人。 李樘拿了纯钧十来年又如何,若命中不是你的,终究只是暂时保管宝物之人罢了。要不是顾及在场还有人,李复简直是要毫无形象地大声笑出来。 刚好这时吴祢也诊脉完毕,起身道:“是内伤,五脏有些受损,接下来不可随意挪动他,必须要好好调养,否则以后就要落下一个秋冬患咳疾的毛病,以后也会短命一些。” 李伯赶紧道:“好好,我晓得了。需要开何种药,如何服用,麻烦您写个单子,我这就叫人去熬煮来。” 吴祢刚才也觉察出了一些情况,大约知道这老者跟床上躺着的年轻人跟自家主公不是很对付,所以就表现的神色淡淡。只是应了一声,就平静地去写药方去了。 李晔总算是保住命,李伯也就松了口气。 当下他只是再朝李复父子一行礼,而后从包裹中拿出一本厚重的族谱来。 “李公,小公子,这是晔公子来凉州时李樘大人叫他带来的。昨日晔公子糊涂,划去了您跟小公子的姓名,我也有罪,并未及时阻止他。 如今纯钧认小公子为主,这族谱也由李公您拿走吧。想来有纯钧为证,西京李氏再不会以晔公子为主了。”说罢,李伯又将族谱小心翼翼送上。 李复长叹了一声。 李伯虽然是仆从,可李复小时是一直拿他当长辈的,且李伯也是盼着李氏好的,更对李氏忠心耿耿。 可也知道经此一事,他终究没法跟李复父子如当初那样交心。即使有心为李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也只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了。 李复收下族谱,“带着李晔好好养伤吧,西京李氏的事我会自行处理的。” 李伯低下头一下苍老了很多似得,“喏。” 李复看了李伯一眼,示意李昀跟他离开吧。 李伯的心情终究不足为外人道,而等回了李府之后,早就在等候的李匡发现李昀是带着纯钧剑还有族谱回来的,激动的直接把手里的茶杯都摔了。 当时他就大笑道:“哈哈,老夫早些年就说让他们接昀儿你来西京,是骡子是马,咱们到了大祭之时让先祖看看不就知道了。可他们不同意,现在看看!若是早早听我的,说不得我们早几年就能见到纯钧开锋的情景了。” 李翟、李玟二人也凑上来看。 纯钧到本家很久了,但开锋的样子大家都没见过。 李昀知道这是又到了展示环节,也不犹豫,立马铿的一声又将纯钧拔了出来。 纯钧的剑芒极其寒冷,看久了就感觉这剑要劈下来似的。只能说不愧是尊贵无双之剑,也不愧是李鸿武的开国佩剑。 李翟二人惊叹连连,李匡也是喜得脸上全是褶子。这剑是他们一系小辈开锋的,嘿,是他们这里的! 李昀索性将剑递过去,“你们拿着去看,就是小心一些,别弄坏了。”随后又继续道:“伯公,这剑你们一直说没开锋,可是我今天拔/出来的时候就这样了,那它原先是什么样子的?” 李昀是觉得自己运气好。 可能这剑身上有些什么锈迹污渍,客栈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意外跟纯钧剑上的锈迹污渍产生化学反应了啊?只是之前李伯没拔/出来看,他要是看一下,说不准早就发现纯钧开锋了,今天只是刚好被他拔/了出来,是他凑巧而已。 其实李匡早发现了,李昀不是很相信气运、鬼神、先祖一事,不过他也没去纠正。 其实挺好。 气运天生,不必过多在意,要坚定人定胜天才是最重要的。 若真有大气运者觉得自己天生好运,躺着等成为人上人,这自然是不能的。若他躺久了,运道自然也就消散了。 李匡想着事,不过李昀递过来的纯钧他还是没拿。看着这剑他都感受到了一种压迫,他一把年纪了更是没了这个凑趣的想法。 李玟两人都是平庸人,也是立马摇头表示拒绝。 众人欣赏完纯钧,才反应过来去看族谱。李匡听闻李晔这小子昨晚大笔一挥全给他们除族了,心里是气不打一处来。昨日他们都在商量分宗,然后去迁李复父亲、爷爷坟墓的事,谁知道还给他们来这一招。 当下李匡就气得打开族谱,看到果然自己姓名已被涂抹,顿时就眼眶一红。按理该禀告先祖后再动族谱,只是他心中难忍,更觉得李昀姓名不在其上,这族谱的存在又何其可笑。 李氏守着旧日的荣耀,实际内里还有几分风光,他们这些长辈自己心里清楚。 想罢,李匡索性不管不顾,直接将李晔划去的痕迹上重新添上姓名,并道:“昀儿已得纯钧,以后就算分宗也是以凉州李氏为贵,李氏先祖牌位与族谱自然供奉在此处。可若是如此,李樘等人还会同意分宗么?恐怕到时左右为难的就是他们了......” 李匡只觉得多年的小宗生涯即将结束,心中感到大快人心。 李昀摇了摇头。 李匡跟李复其实还是惦念宗族的,毕竟他们自小在宗族长大,感情深厚。至于他,则是无所谓。 李氏宗族对李昀来说就是名头好听一些,就跟自古造反成功的皇帝一样,喜欢给自己的祖宗追加到那些‘牛人’的头上去。他到时就可以说,我家祖上就是当皇帝的,所以我天生也是当皇帝的命。 至于其他的么......李昀都没想过以后真造反成功的,皇朝还叫周。 其实叫什么都无所谓,但他不想打着复辟的旗号。因为他有很多新政策要实行,打这个旗号容易招来一些‘遗老遗少’跟他玩儿什么‘复古’跟‘文艺复兴’。 今晚注定很热闹。 特别是李复,不仅叫来了郑左生、崔定来作陪,然后又让李昀展示了纯钧剑,最后跟李匡来了个不醉不休,他这不醉翁的雅号又被人抬了上来。 大喜啊,人生一大快事。 郑左生更是当场写了一篇作文,题目为‘少年志’,通篇文采飞扬,全是夸李昀的,把李昀夸得回去睡觉时还轻飘飘的。 夜。 李昀安然入眠的时候,一睁眼,竟然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上次做梦之地。 可这是第三次了,李昀一脸平静得很。抬头,上空照旧是真龙护卫。再一低头,李昀竟然发现他的手中还握着纯钧。 咦,这次做梦马上就梦到了白日间门的素材。 刚想四周看看,李昀就看到数道虹光直朝他扑了过来。这虹光也眼熟,上次他就看到过,只是没看仔细。 可这回,他听到了声音。 一人道:“太/祖已用自身灵性作为遮掩,此地动静不会被其他皇朝之灵知晓。今日已招七八族人,又来一位,且看看此人是谁?” “血脉、香火牵引,气机显示来的竟然是我的后代?”昨日揍的鼻青脸肿的李祁面上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内里的伤势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所以说话声都显得有些虚弱。 “好奇怪的梦。”李昀努力抬头去看清人影。 谁知随着他一抬手,上方龙运立时发出咆哮声,手中纯钧更是化为一道无形锋芒席卷了无数虚无之地的气机之朝上方长虹扑去。 龙吼之声直接让李祁摔落下来,可惊呼中却又极其兴奋道:“气运真龙护体,诸邪不染!太/祖,咱们家的真龙之子已经寻到了!” 几乎片刻。 又有几道长虹从周城飞出,直接落在了李昀身前。李昀直接跟李鸿武站了个面对面,俩人一起打量对方。 李鸿武头一次看清自家这真龙子,实在是太小了,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可这会儿,对方站在虚无之地中,手中纯钧择主,气运延绵无尽,头上更有龙运庇佑。只是阳世龙运常常自隐,以在微末时保全自身。他这小辈也一样,就刚才显露的功夫,这会儿再看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是李祁的后代?叫什么名字?” 李鸿武是越看对方越满意,只觉得对方真是少年英雄。 李昀却觉得这个梦竟然还有剧情,当下道:“李昀。” “昀者,日光也,好名字。”李鸿武努力让自家显得和蔼一些,“李昀,你如今身在何处?这些年家族中人应该是让你受了委屈,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你可说出来,我自会替你做主。” 李昀盯着这人看,“在凉州,倒是没有委屈,也没什么难事。” 咦? 这就怪了。 李鸿武不解中忽然看到纯钧,马上道:“李晔去了凉州,可是与你闹了矛盾?” 李昀不答,反问对方,“你是谁?” 李鸿武等人看着这个气运如此厚重的小少年,真的是愈发满意,就忍不住道:“我们是你的先祖,你认不得也正常。”随后还一个个还介绍了起来。 李昀都惊呆了,这个梦...太真实了吧。 他一惊,情绪起伏过大,竟然直接从床上醒了过来。 虚无之地中,李祁急得要去拦,可对方有龙运跟纯钧剑庇佑,哪里是他们这些阴灵能拦的? 李鸿武看着李昀离去反而大笑道:“好好好,不必阻拦,再说你我也拦不住。我大致也知道是发生了何事,明确了我李氏真龙子,其余再找李樘下来一问就能知晓了!” “今日大喜,大喜!” 李鸿武一扫这些时日的憋闷之情,连带国玺多了几条缝隙的事都暂时抛掷了脑后,顺带看李璁都顺眼了很多,同时对李祁则是大大的赞赏。 谁叫他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后代呢! 140 新老交替在这几日了 千秋帝王业 第二天李昀醒得很早, 可这次他没按照往常的习惯去吃早餐,而是一个人在房间里面憋了好一会儿。 这段时间的梦境很不对劲,坚定的社会主义精神都没法让李昀不多想。他没照常出去吃饭, 李复跟辛娘吓了一跳, 还以为他生病了。 “我没事。”幸好李昀一个人没想多久就想通了, 在李复跟辛娘来探望时就开了门,“别担心, 我就是睡得晚了一点。” 李昀自然地跟李复打过招呼, 顾不得辛娘喊他去吃点东西,直接就叫上姜光等人直奔县衙去了。 早半个月前,年终总结会的召开时间还有参会人员都已经通知到位, 算算时间, 该到的人应该也到了。 这几天, 李昀本来都要跟骞珪商量会议流程以及接下来的人员任命安排的, 谁知道刚好碰到了李晔入凉州一事,全给耽误了。 幸好骞珪自己办事靠谱, 一个人也处理得井井有条。 ...... 四方学府。 自从武威郡这边开设主馆后,崔定等人也就搬来了此地。 “老师。”崔定的七个弟子行过礼之后,这才在位置上坐好。 他们七人因为有崔定背书, 加上当初他们仗义送崔定入凉州,因而现在被人称为凉州七贤, 也已经是有了不小的名望。 崔定本来年纪就大了,如今六年过去, 他再健硕也是有些驼背了起来。不过幸好有吴祢给他们调理身体, 倒是让他们一个个精神头十足。 “你们在我门下时间也不短了吧。”崔定坐在椅子上,如此是初春,天气还有几分凉意。年轻人还好, 他年纪大了耐不住冷,所以说话的时候双手放置于衣袖之中,看起来像个村中长者一般随意问候。 几个弟子心中一动,多少有些明白了崔定的意思。 其中康龄、阮伶二人更是直接红了眼眶,起身拜道:“老师的学识如海一般不可见底,几年时间的学习又算得了什么。若是日后还能继续跟在老师身边,那才是我们的福分。” 崔定一笑,摆手道:“这话就不必再说了。” “读书人也好、马上取功名的将军也罢,都是学成了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前些年,我从来没想过让你们出仕,是因为我确实没有好好教导过你们。 可现在不同了,你们跟着我这么多年,该学的都学得差不多了。这些年身处凉州,更是对小公子的性情、治理天下的理法、观念都有所了解。所以我也想问问你们,你们都是怎么打算的?” 既然是正式收的弟子,崔定也要考虑他们的前程。 这七人原先都算不上顶级的人才,可经过他的教导,也已经算是出类拔萃,可堪一用。 七人皆是沉默不语,半晌,年纪最大的康龄率先开口,“老师,弟子打算出仕李氏。此次年终会后,李大人的入仕‘招聘’考核,弟子会递交姓名报考。” 这几年,随着报纸在凉州的兴起。 李昀那种一个个随口而来的新鲜词汇也早就不知不觉中扩散,不少有意出仕凉州的人都能说上几个,也都能理解这其中的意思。 “好,康龄你为人周正,学的是法。我观小公子日后也有意改法、立法,虽不至如秦国一般以法家治国,却也大有可为之处,望你以后为官廉洁自守无私心,明正理平心不倚。” 康龄知道这是老师在对他上最后一课,顿时低头哽咽道:“谨遵老师教诲。” 很快,阮伶、刘湘、向涛几人也顺势说要入凉州为官,只等今年招聘考了。不过七人中,王荣跟纪籍却说要回家一趟,暂时没有出仕的想法。 他们随老师来凉州,这几年都不曾归家。 若是老师不再教课,认为他们到了学成的地步,二人就想回家去看看。至于最后要不要出仕,出仕何处两人似有其他的考量。 而最后一名叫山计的弟子,他家中已无父母兄弟,倒是不用归家。可他性子淡薄,不愿为官。若是可以,他想隐居山林。只是山中日子也难过,索性就想留在四方书院做一名老师。 崔定知晓李昀将来不凡,自然希望他们都能入仕凉州。 不过人各有天命,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几个弟子也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今日问志,七人尽数答了,作为老师最后也只能希望他们一路顺遂了。 “既如此,明日起你们就不必来上课了。” 康龄几人对视一眼,心中有几分伤感。可时光不等人,年龄最大的康龄都已经三十有七,若还有几分丈夫气,也该告别师父去做自己的事了。 崔定在与自己弟子话别之时,凉州一处寻常住宅中,于溢正半躺在床榻上,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精力不足的模样。而在床榻之外,两个青年正恭敬跪坐着,年岁虽小,但风度不俗。 于溢、戚和、方儒等人就是当初随崔定一起发配凉州之人,他们都是凉州的股肱之臣了。可惜随着李拱倒台腰斩,他们也就彻底退出了凉州的朝堂舞台。 一路千辛万苦走到凉州,几人本来心灰意冷,只想有个地方养养老就好。谁知道当时李氏父子要求他们发挥余热,李昀更是用刀剑作请,强行让他们出仕各县主持人口统计、风俗教化、分田耕种事宜。 当时双方约定五年为期,现在过去了六年,也到了双方履行约定的时候了。 两个青年一人是于溢在任上收的弟子,一人是他的子侄,二人现在更是四方书院的学生。 “老师,明日年终会,您真的要请辞吗?”弟子霍震不解道。 霍震知晓依照老师的身份,注定历史会记下他的名字。已经注定青史留名,其实就不必淌这天下争龙的浑水。 别临了,再记一笔反贼之言。 也是这个原因,当初老师才不愿意入仕凉州。 可这几年霍震明明感觉到于溢已经对李氏改观,甚至好几次私下感叹,若是李叔白遇到了李昀,二李共立梁国朝廷,这场变法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可惜往事不可追。 老师明明已经很好看凉州李氏了,为什么要在李氏马上要大步前进的档口提出致仕呢。 于溢刚刚从所治之县赶回武威郡,这几年建筑队一直在修路,路倒是不难走,不过他年纪大了。赶路赶了几天,所以这会儿打不起精神。 闻言,半睁开了眼睛道:“自然,这次我同戚公等人都要一起退下来了。” 看霍震俩人要说话,于溢抬手阻止他们道:“你们以为是我还不愿意出仕李复父子吗?若是我如此想,去年我就该跟戚公几人一起挂印养老才是。我们不提,只是在等李氏父子做好准备罢了。” “如今四方书院的名声已经传扬出去,更有郑公、崔公等人背书,这些年天下各州已有不少人才自来相投,四方书院更是培养出了两届底层胥吏跟几个所谓高级官员班。 子启,现在是李氏父子不需要我们了啊。小公子又是想法众多之人,我等所思所想与他要走的路截然不同。再则,我等皆是梁国重臣,如何能在凉州李氏占据高位太久呢。再强行留在位置上不走,虽不至于沦落到李叔白一样的下场,最后也是要黯然退场的。既是如此,我等就不必吃这个苦头,继续留恋权位了。” “这个从龙之功,我跟戚公等人都是争不得的,退才最好的选择。我退了,李氏父子才会惦念我这一番劳苦心,你跟文昌才会在凉州李氏走得更远。” 于溢把话讲得明明白白,霍震跟于群二人眼睛微红。 老师都是为了他们啊。 于溢摆手道:“好好复习去吧,你们虽在四方学府中颇有名气,几次考试也是佼佼者。但切记不可高傲自大,年终之后就是入仕考核,今年也必然是一番龙争虎斗,你二人这几日不可放松。” 于群跟霍震神色一凛,同时心中也涌现出一股豪气。 他们学习多年,终是要在此一搏了! 武威郡,一家名为‘高升’的客栈中,陈木根悄悄推开房间门,又小心翼翼放下一杯茶水在一个年轻人旁边。 听到动静,年轻人转过头笑道:“阿爹,你不用这样,这一时半会儿也打扰不到我。要是家里忙,你先乡里去,我一个人在这里备考就好。” 陈木根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自豪之色。 当初是家里穷得过不下去,才把儿子拿去换粮食。谁知道后面祖坟冒了青烟,竟然被李大人他们提拔,让他家狗子去了书院读书,一读就读了这么多年。 而且他还听说了,他家狗子读书特别有出息,每年的优秀学生评奖,狗子都榜上有名。 不只有奖状,还有银钱跟猪肉作为奖励。 每次这些拿回家,陈木根就觉得自己腰板都挺直了。前些年家里早就请人起了房子,可房子造好时候的喜悦都不及儿子有出息来得高兴。 陈谦...也就是陈狗子...... 当初李昀说让他读书明理之后自己取个名字,后来狗子进书院之后,就给自己取了谦字。因为当时书院有不少人知道他跟李昀的关系,而且还跟着郑左生学过。 别看他只是李昀的仆从加书童,郑左生也只是让他旁听。可李昀小时相当于跟他一起长大,有小时候的情谊在,这其中的意义自然不同。 当时就有不少人多多少少有些捧着狗子,也想跟他亲近亲近。幸好狗子及时醒悟,然后给自己取名谦,意为谦虚,不自满,时刻告诫自己不能辜负李昀,来书院是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能被外物所干扰。 他脑子一般聪明,可自那之后的刻苦程度却没几个人比得上,学习反而名列前茅。 这会儿听到陈谦这么说,陈木根立即道:“那不行,你马上要考试了,家里的事没你重要。你阿娘特意嘱咐我,这几天让你吃好睡好学习好,家里的事不要我们管。” 闻言,陈谦也只能点点头,拿起陈木根送来的点心就着茶水喝了一口。内心之中他也万分期待与忐忑,读书多载,他也终于要为公子做事了。 他所学一切,都是为了报答李昀的恩惠。 如今他也知晓许多事,自然知道李昀想要做的是什么事。其他人或是想谋个好出路,或是冲着钱财而去。 可他不同。 陈谦深吸了口气,他所学所作全不是为了什么天下大义。不管李昀在这场争龙中能不能成功,他都不会离开李氏。 若成,他就为李昀的事业添砖加瓦,若不成,他就为凉州李氏做个‘殉道者’。 他忽然想起了前几日课上老师问志,他就是如此回答的。 陈木根看陈谦吃了东西,便小心道:“你吃着,我去隔壁不打扰你,晚间饭食我会送来的。” 陈木根离去后,陈谦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重新看向书本。 这场考试,他必然出仕! 141 狡兔死就一定要走狗烹吗? 千秋帝王业…… 众人纷扰中, 年终会如期召开。 今年的年终会格外不同,首先是整个凉州体系如于溢等人在述职且获得嘉奖之后,也在大会中顺利致仕。一批人跟不上也适应不了凉州目前发展政策的人退下去了, 那自然有新的人顶上来。 这批人不是郑左生、崔定这种名望极大之人吸引来的, 就是原先李昀对整个凉州体系的官员调查之后, 还可堪一用也愿意被他所用之人。 在经过这几年的学习之后,现在这些人终于能用了。 大会中, 任职通知书的当场下发的。 “郭仪,年二十四,凉州武威郡姑臧县人氏, 入四方书院‘大科班’深造三年, 思想考核通过,其余成绩优异,特任命为陇县县令,三日后准时赴任。” 郭仪从乌泱泱一片的人群中走出来, 领取委任书跟官印之后, 才有些难掩激动地往回走。 郭仪知道自己走到这一步不容易。 这都是因为他出身武威郡郭氏,若是凉州牧赵宏时, 他们郭家是凉州豪族。要是想出仕凉州, 那绝对不会有什么难度。所以之前,家族中的郭燕、郭申二人都轻易成为了赵宏的股肱之臣。 可惜随着凉州易主,更重要的是郭燕二人勾结郭傕, 在李昀入主凉州后,郭燕当初这些谋划者全被关进了牢中。 当时的郭家可以说真是一下就跌到了谷底。 眼看全家要遭殃, 还是郭家的老太爷出马,拿出了大魄力断尾求生。李氏不是要改革吗,不是要分田吗? 第一个赞同者甚至大力协助者, 必然是要受到凉州本地豪族唾弃的。 可郭家是没办法了。 老太爷直接上书状告如贾氏、梁氏等豪族不仅吞没屯田,名下更有大量的隐田跟隐户,直接把大家的老底全给抖出来了。 抖出来还不算,老太爷把自己家的田、钱财全部拿了出来。然后写了一封泣血之书,大致就是郭家不识天颜,如今已经改过自新了,请李昀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当时李昀确实需要这样一个机会,于是在出兵武都郡跟北地郡的时候,索性就把郭燕、郭申放了出来,让他们领头去调查屯田、隐田一事。 郭燕等人都知道他们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可是他们没办法。事到临头,郭燕几人尤其是贾奎索性一咬牙,表现的尤其狠,直接彻彻底底站在了李氏父子一边,跟一条疯狗一样把整个凉州都犁了一遍,谁的面子里子都不给,禀公无私到了极点,甚至主动把所有事情扩大,严办大办。 武威郡的菜市口那儿,有一段时间血迹都没法清扫干净,每天都杀得人头滚滚。 在这样的高压政策下,分田政策才能够在人手缺少、底层胥吏替换不多的情况下强行实行下去。 当时郭燕、贾奎等人也是抱着做完最后一票就背锅就去死的想法在做这件事,唯一期望的就是看在他们不要命的份上,让李昀放他们家里人一马。 李昀当时都没想到,郭燕这些人会做得这么好。 他不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人,事情要人做,做好了自然有奖赏。不过郭燕等人本来就是将功补过,那就功过相抵。 事情办完后,李昀就寻了个由头让郭燕几人闲赋在家,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吧。至于他们整个家族中人,财产虽然罚没了,可根据人头分田时,郭家也不会给人落下。 以后的日子清贫一些,不是不能过。 郭仪想着几年前的事,既有些感慨也有些敬佩主公。 在因为他们疯狗一样查没他人田地财产的行径后,当时凉州豪族就把怨气全算在了他们几人身上。没办法,谁敢去怨李复父子啊,菜市场的血迹都还没干呢。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时杀了郭燕等人,你李昀也算给大家一个台阶了。谁知道李昀硬是顶住了压力,还连着让新闻报发表了好几期关于这事的意见。最后郭燕几人也只是免职,并没有用他们的人头来平息一些无能狂怒。 郭仪现在都记得郭燕、郭申回家后的大哭大笑,那之后,他就时常听到郭燕说李昀真人主也。若梁朝皇帝是他,李叔白何至于此。 不过郭燕、郭申、贾奎等人终究是不能出仕了,只能在族学中教教孩童。可郭家可不会死心泯然众人,郭仪就是郭燕之后下一代的佼佼者。 自然地,郭仪就被推举出来进入四方书院大科班,几年学习,他们郭家终于再次有人步入凉州仕途了。 不过这何尝不是老太爷当初破釜沉舟的意义所在呢。 他们这样的家族只要没有被灭族,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有原本的底蕴在,起来的就是比那些乡民要快,要迅速。 郭仪之后,陆陆续续有人上去领委任书跟官印。 其中,郭仪还看到了贾家的人。二人中间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野心。 他们的家族之前压错了宝,这是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而现在家族将希望放在了他们身上,他们是一定要做出一番功绩来的。 可以说整个大科班一直都卷的要死,卷完了读书学习,现在该卷政绩了。 任命事宜结束后,接下来就是各县选的乡代表上来汇报。 尤其是这几年选出来的农博士,着重汇报对粮食种植以及器具的改良,改良后增产有多少。 这些农博士大多都是乡民,讲话还带着各乡风俗。 可谁都知道,这些年李复父子相当重视农耕。每年春种、夏种之时,不仅自己会随机去乡里看看种得怎么样,农博士也会开会传授种植经验。 这些农博士更是在四方书院挂名,每月都有银钱拿,还让他们教那些学子们耕地种田。好多年轻学子甚至大科班的人看到他们,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老师,别提多风光了。 几个优秀农博士代表被嘉奖之后,一位老妇就被人小心扶着走了上来。 老妇名叫吴姐,年岁有些大了,不过还没到路也不走稳的地步,这会儿需要人搀扶是因为她太过紧张了。今日之前,或者说是三年之前,她都不知道她还有被人称为老师这一天。 吴姐小时是益州人氏,家中排行老大。家里人都是佃户苦命人,自然也不会给她取什么好名。 等到了十三岁,家里人收了对方三只鸡跟一筐鸡蛋就把她嫁了出去。 吴姐从来都习惯了低头做人,一辈子也没抬起头说过话。在家就听爹娘的,被人推搡着出家门嫁人也安静麻木地走。后来夫家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她又低着头跟他们跑,后来就跑到了凉州,在这里背井离乡安家落户了下来。 刚开始日子也不好过,后来突然说新来的州牧要给他们分田,人头税又说不要了。 当时吴姐还低着头嘴里轻轻地嘀咕,哪里来这么好的老大人哦。 但这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到了。 然后就是三年前,日子好过起来的吴姐在家里织布,打算交完了物税之后,剩下的给家里的孙子孙女做做衣物。还有的多,就把花色好的留下来,等年关了拿去卖,也能挣几个小钱。 可那天吴姐没想到三老忽然就带了几个人来他家里,说要找她。 吴姐吓得腿都哆嗦了,她一辈子没做过坏事,而她的丈夫跟儿女们也忐忑不安又责备地看着她。 幸好三老拿出一块布料笑道:“吴姐,这是你织的是不是?这布今天被州牧的小公子看到了,说是太精美了,问你能不能教别人呢。 你要是答应,就跟那些农博士一样,以后要给你做块牌子封你做蚕博士,牌子就挂在你家门口! 吴姐,你真是好运道啊。不对,是咱们乡的好运道!你说说这几年,咱们乡也没出个农博士,招兵也比不过别人,拿不到光荣之乡。我这每年去开年终总结会,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哈哈哈,今年咱们村也出个蚕博士了!” 吴姐当时其实什么都没听明白。 可后来三老扶着她就带她走,他看向自己的子女,他们也不敢开口。 后来她去了武威郡,去了四方书院。 有不少女学生还有几个男学生叫她老师,他们让她教种桑、养蚕,最关键是教那一门织布的手艺。 吴姐出身益州蜀郡,那儿的蜀锦在刘皇叔时闻名天下,一度还可以当做钱财交易用。吴姐就擅织,后来她还经过自己改良,织出来的布色彩线条都极其漂亮。 这时她才明白,原来不是她犯错了,是让她教织布啊。吴姐一辈子都习惯了别人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以前别人让她做事一样,她不过有任何拒绝的想法。 不过时间久了,她还是有了一些改变。她第一次知道她可以每月拿两钱银子,逢年过节,书院会发她衣物、过节费用、粮食、肉食等,也知道学院里面的每个学生都会认真地听她讲话。 这是吴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个人跟存在的价值。 那之后,连她的子女、丈夫跟她说话都开始小心翼翼,更是第一次,她的孙子孙女大声告诉别人,他们的奶奶是蚕博士,然后别人就投来羡慕的目光。 吴姐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一直到今年,吴姐发现原来她不仅可以在书院教人织布,竟然还可以跟那些遥不可及的大人物一样,一样地上台接受嘉奖。 下面的人开始鼓掌,而掌声最响亮的则是人群一角中聚在一起的十几个女学生。 鼓掌这事还是小公子兴起的呢。 吴姐站在讲台上,激动加轻微的害怕让她都没法站稳,只能勉强靠着讲桌。 李昀走到吴姐跟前,他笑道:“去年一年,谢谢吴老师您的贡献。您改良后的云锦色彩鲜明又极为美观,这几年外销,为凉州带来了巨大的利益,这次的奖励是您应得的。” 奖状跟奖金同时递了过去。 吴姐哆嗦着说不出话,却一下哭了出来。是小公子这样高贵的人.....竟然会跟她说谢谢。 吴姐之后,则是吴祢。 他这几年开设医科班,不仅专门培养了随军医师。在李昀的建议下,把‘护士’也归纳到了医学体系,想办法招收了十来个随军护士。 这几年,尤其是在强调女性可入学的大前提下,确实有不少女性开始步入岗位。虽然比起男性来说还是太少,可李昀却觉得这已经是个不错的开头了。 慢慢来。 一整天的年终会一直开到天黑这才结束。 大事安排完,李昀一下解放了,还询问起了李复西京李氏的事接下来怎么处理。但对不少人来说,紧张的入职大考马上就在眼前了。 142 无字碑该有人去祭奠了 千秋帝王业…… “这几日我带李翟、李玟回本家一趟, 再让李厥陪同。如今纯钧在昀儿你手中开锋,若是本家知情识趣就该知道做什么选择才是最好的。若是仍有他想,我就主持迁坟分宗一事, 彻底与本家清算个干净。”李匡缓缓道。 这几天李匡心情大好, 说话做事很有些雷厉风行的味道。而且他现在也很想看看,当得知这个消息后, 本家那些人面对他会是个什么表情, 怕是精彩得很。 李复当即道:“凉州最近事务繁多,家中之事就全靠伯父处理了。” 李匡挥手道:“这算什么, 我们几个老家伙没关系, 可不能连累了昀儿。这次我就去把这些琐碎事都理干净了, 绝不允许下次再出现李晔这样不知所谓的家中人胡闹!” 这事商定之后,李匡第二天收拾好了行李。另外李匡到时说不准要携带家眷跟财物, 李昀就让野战营划出百人乔装打扮成商队, 再让丁奉跟布昭领队。这么一来,安全性应该就能保障了。 李匡行动很快, 准备妥当后,下午就出了凉州城门。 李伯同行, 走之前来见了李昀一面。倒也没多什么,而是送了李晔跟李翊一个平安符。在从雍州出发来时, 他就专门准备了要送的, 谁知道之后发生的事..... 至于李晔他没提, 不过他带来的人都留在了客栈照顾对方,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了。 最后,李昀、李翊跟李伯也没多说什么。 李昀是知道彼此都有了隔阂,再说无益。 李翊则是纯粹不记得李伯了,小时候这么点情谊怎么可能一直维持到现在。对待李伯, 他就看个陌生人差不多。而且有李晔这事,李翊看李伯甚至比陌生人还多点恶感。 李匡带人离开后第三天,凉州这边的‘公务员’考试也正式开始了。这重要程度就跟高考差不多,因而凉州这几天各处都在保持安静,就怕打扰了学子们学习、考试。 这几年凉州学习氛围很浓,一是因为凉州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不少人自然就开始注重起了孩子的教育问题,二也是因为李昀对所有阶层都开放了读书以及考官的便利之门。 鸡娃、卷娃这件事上,任何朝代都存在这个问题。 考试时间持续三天,基本上所有人都是考四门课,分别是实操、思想、策论以及最后的主官面试。 实操就是会提问凉州当下遇到的一些事,在卷面让学子们答如何解决。这不仅是考他们的办事能力,也是看看他们是不是在死读书,回答的要点是纸上谈兵还是真了解民生,会落于实地。 思想就不用说了,就是李昀这些年一直通过新闻、报纸还有一些标语,以及专门的思想课,一直在企图潜移默化改变民众的想法,让他们认同自己的治理理念。 你只有认同这个理念了,才是更好地去执行李昀颁布的各种政策。不然这些选拔出来的新学子们,他们就跟刚刚被淘汰的于溢等人没有差别。 至于策略,那就是这个时代的东西。就是李昀选一个题目,学子们围绕议题写一篇向朝廷献策的文章。最后的面试那就不用说了,总得见见人,大致看看什么样子。 另外就是有小部分是定岗考核,比如东账房这些岗位,这些就需要额外增加一门专业考试,比如东账房是考算账跟李氏数字的运用等。 半个月后,这场考试才彻底落幕。 考中者,也早就有衙役上门报喜,这几日,陆续有考中者离开武威郡前往各处赴任。 “别送了,我前往陇县做县丞。原本陇县人少破落,但主公就是从陇县起家,如今却更是成了大县,那繁华堪比武威郡,我去那里日子应当不会差。” 城外,一女子虽然将头发干脆利落扎起。虽然还是一身裙装,可打量之下,确有一股飒爽之感。 “凌薇...一路保重。”对面一女子哭道。 她二人原本就是邻居,家境也差不多了,因而自小就是朋友。后来主公说女子亦可入学,凌薇就说服父母也入了学院。 凌薇看着对面的好友,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蔓儿,听说这陇县新任县令是郭仪,也是武威郡人士。我二人是同乡,去那里想来也会对我照应几分,你真的别担心。” 蔓儿哽咽,“你怪我吗?明明答应跟你一起去陇县的。” 之前凌薇入学,蔓儿一人在家实在无聊,终于也是说服家里人让她去学校读书。只是她去四方书院,更多是想跟姐妹待在一起,对当官、读那些策论什么,真的没什么兴趣。 幸好脑子聪明,书读得还不错,不然中途就要被退学了。 但她真的不想做官,她觉得那些事她处理不来,所以最后考试的时候,她压根没去。 凌薇摇了摇头,“不怪你,我们一起读书的女子,我记得跟我一起在三年前入学的还有三十二个,但是三年间陆续退了不少人,读完三年的只剩下了二十二个。这次去考试的又只剩下二十个,考中的十五个,最后愿意上任的又只剩下了十三个。世人都是如此,你自小在父母关照、丫鬟伺候下长大,要你背井离乡去吃苦,你不愿也是正常。” “凌薇...我不止是吃不了苦,我更是想,我们身为女子,外出为官万一遇到什么损坏了名节的事呢。再则,你各项成绩优异,考试名列前茅才得一县县丞任命。不少更是文书、押狱等小吏,这些真的适合我们女子吗? 便是能做,怕是也止步于此了吧。那些诸公们本身就对我们入学颇有微辞,以后我们又能得到多高的官位呢。” 凌薇拍了拍蔓儿的肩膀,“没关系...我就是想看看,我能走多远。主公说过,做人做事就要不怕失败,就算我失败了,也能为后人留下我失败的经验。这条路,总要有人先去走一走的。既然主公给了天下女子一个机会,那我就试一试。” 蔓儿张了张嘴没再说话了。 二人相顾无言,最终凌薇深吸一口气,再不停留,向着自己的道路走去。 她知道她这一走,以后跟自己这位朋友的道路就不同了。听说前两天,蔓儿已经议亲了,怕是今年就要成婚。 对方的路在后宅,而她的路是未知,也是波云诡谲的朝堂。 而在两个女子分别之时,城门外的另外一方向,赵熙不断张望着。 之前李昀得凉州时就说过,他容得下一个赵熙,事后也果然做到。赵熙之前在家中一个人待了两年,后来试探着想要找点事做,也没人阻止他。 再后来,李昀还专门派人来问他,要不要去四方学府读书?还说他也读了不少书,不去为百姓做点贡献就浪费了。 赵熙刚开始以为李昀是试探他,看他是不是不安分。 后来发现李昀竟然是真心的,赵熙这才感慨着进入了书院。也是经过这几年,赵熙才发现原来的他有多无知。 脚踏实地了之后,赵熙反而开始安心了下来。 如今他倒是没什么遗憾了,就是心里还想着燕芸。他知道这几年燕芸在州牧府做事,可惜对方都对他避而不见。 “唉。”赵熙想起他昨日就送了口信给燕芸,但他已经等得过了时辰。特意租赁的马车车夫问了他好几遍,怎么还不走。 赵熙知道不能再耽误了,只能一叹气上了马车。 只是马车刚要走,有人忽然叫住了赵熙,这人将手中一食盒跟包袱递给赵熙道:“赵大人,燕大人说让你一路小心。这包袱里面的衣物可以御寒,食盒中的糕点可以饱腹。此行年长日久,希望您秉持初心,为百姓谋福,万万不要辜负了主公对您的信任。” 赵熙接了东西,眼眶一红。 燕芸虽未出现,但有这样的嘱咐也够了。 “走!”忽然间,赵熙志气勃发。 且等他做出一番功绩,来日再来相见! 这几日的武威郡都在送别,而随着一批批的人员从上到下给凉州换了一遍血液,李昀就知道,接下来的几年凉州就要迎来一个更大的爆发期了。 州牧府。 李昀坐靠着问起了郭傕的情况。 这可是李昀目前最大的敌人,而且李昀也有理由相信郭傕对他肯定时刻关注着。双方都门门清,他们迟早有一场大战,无外乎就是时间而已。 一旁的范旭道:“根据锦衣卫传来的消息,郭傕这些年也都在大力屯田,同时也跟我们一样,在对雍州本地豪族进行打压、剿灭,只是手段相对温和一些。” 说话的时候,范旭递给了李昀一些资料。 这些年,郭傕也在整理雍州事务。 之前李昀就用无食教残兵跑进雍州,然后汉阳郡郡兵追赶入雍州的话成功吓到了郭傕。 郭傕毕竟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原先他谋划来雍州更多是想扩疆立功。那在治理雍州上,其实跟赵宏差不多,大多是打压一批豪族然后拉拢一批,一起共治。 如果不转回雍州,依照当时雍州的情况,谁知道这些豪族会不会跟赵宏这边一样,在想要保全家族的前提下,也卖了他呢。 他没别的选择,只能回去。 可现在他决定要争一争这天下,这种管理模式自然要改变一下了。 但李昀的方式在郭傕看来过于激进,他是选不了了,而且他做事向来没李昀这么顺利,只能选择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点来。磨了六年,多少是出了些成果了。 “这么说来,郭傕也差不多要对我们用兵了。” 这几年,他跟郭傕在凉州边境线的小摩擦越来越多,这已经是一种很明显的信号了。 李昀看范旭不回话,忽然道:“准备一下吧,春种后,我们出兵讨伐异族,先把后顾之忧解决掉。当初我答应过固关乡乡民,我要带他们回家。那块无字碑,也该有人去祭奠祭奠了!” 143 他们竟然想要称天子 千秋帝王业 对李昀来说, 最好攻打羌人、氐人的时节就是春季。因为春季出兵不仅温度适宜,更重要的是经过了一个冬天的消耗,此刻外族豢养的大批畜牧正是最瘦弱的时候, 同时为了让畜牧有足够的水草可以食用, 羌人团体一定会分散放牧,在这种情况下, 李昀攻打羌人会十分有利。 若是等到了秋季, 外族的畜牧刚刚养得膘肥体壮,是一年中最强大的时候, 到时候攻打他们就会变得相当吃力。 再则, 凉州目前的主要业务还是以农耕为主, 秋收之时打仗,不仅容易遭受羌人的小股劫掠, 还会耽误今年的秋收, 这可不是好事。 因而到了四月初,李昀直接任命骞珪与骞辅总理凉州事务, 同时调动凉州边防军,任命邓羌、吴期为将领, 骞珏、范旭及赵戎为谋士随军。 在跟辛娘、李复等人话别之后,当天李昀就随军出征了。 ...... “主公, 这是锦衣卫最新传来的密报。”李昀接过范旭递过来的纸张, 看过后就立即进行了销毁。 自从开始组建锦衣卫之后, 范旭利用布昭的商队以及钱庄的开设,不仅在各州安插了不少探子,就连外族这几年也是混进去了不少人。 这些年来,随着凉州兵锋日益强盛,尤其是天水府一役后, 羌人感觉到了来自凉州的威胁,因而不少大的羌人部落开始自发地聚集了起来。 如今大批量的羌人聚集地主要分布在两处,一处是北地郡附近。这里的羌人不仅跟梁人混居,还有不少直接在并州范围之内了。 另外一处聚集地就是在金城郡之外,这里的羌人主要有伏难、黑水、后鸰等几个羌人大部落组合成了联盟,彼此守望相助。 黑水羌跟后鸰羌还是李昀的老熟人。 当初黑水羌那位熊子休屠就是死在天水府战役中,后鸰羌头人米巴倒是成功逃脱了。事后,这些羌人部落因为畏惧李复父子,这才老老实实不敢再占据凉州郡城,重新回到了草原上讨生活。 不过别以为他们被打怕就老实了,这些年在金城郡附近试探性的攻击跟骚扰可不算少。 还有就是锦衣卫现在传来的密报。 这些羌人部落原本是分散的,并不属于统一的‘王朝’,就算臣服大部落,也是类似的那种你强,所以我不敢跟你呛声,本质上不是君臣关系。 可现在他们很有意思。 伏难部落的头人名叫侁芫,这些年竟然降伏了休珅、米巴这些老油条,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头人的位置,而是想要自立为天子。 虽然还没正式‘登基’,但已经在以天子的名声广泛召集其他羌人反凉。只等人聚集起来了,恐怕不等李昀主动出击,他就要率先向四周的凉城进攻了。 “他倒是胆子大。”李昀还真没想到,这些羌人竟然给他密谋了个大。随后一段时间李昀都在行军赶路中,同时每天也收到源源不断有关羌人的消息。 ...... 此刻伏难部落。 侁芫坐在主位上正慢悠悠吃着酒,而他右方距离他最近的位置坐着的却不是羌人,对方长袍束发,显然是梁人的文士打扮。 比起当初的休屠,侁芫人没那么高大,但他角斗水平极高,寻常几人也是近身不得。同时他的脾气也没休屠那么暴躁,逢人做事都带了几分豪气,这也是为什么后鸰羌这些部落来了这里之后,到如今逐渐开始被他收服。 吃酒中,侁芫看了那文士一眼。 “汉忠,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抢他凉州一笔!这几年凉州兵把我们压制得够呛,看看咱们的儿郎们,一个个家里都要饿得揭不开锅了!”吃完了酒,侁芫忽然道。 这几年羌人确实越来越不好过,首先是他们之前劫掠的仆人死了不少,可不能大规模兵入凉州,他们也抢不到新的梁人作为奴隶补充啊。其次不仅奴隶少,过冬的粮食跟财物也劫掠不了多少了。 这导致过完一个冬天,他们的马、牛牲畜饿死不少。 再这样下去,他们这些部落可就要熬不住了,那些小部落也不会再服气他。这样一来,别说当天子了,就是当个大头人人家都要不干了。毕竟一个不会给臣民带来好处的君主,下面的臣民可不会认可他。 侁芫一开口,庭帐中米巴等人也开始看向这个梁人文士。 之时比起侁芫充满信任的眼神,米巴这些人却始终对对方保持着几分不信任。梁人向来狡诈,而且善于攻心,谁知道他肚子里想的什么算计。 虽然这个梁人说他来自辛氏,叫什么辛敏。他祖籍是汉阳郡人,但李氏父子为了吞没他家田产,所以设计杀了他全家,因而他跟李氏父子有不共戴天之仇。 事后米巴悄悄去调查过。 李氏父子确实杀了辛氏一家,不过也没听过辛氏还有辛敏这个人啊。 辛敏就解释,他的父亲确确实实是辛氏家族族长辛滕,只是他是小妾之子,小时生下后父亲就把他养在外面。 辛氏在外是豢养了一支劫匪队的,不仅为了自己的商队保驾护航,也是为了有时候做点无本买卖。更重要的就是劫匪队属于辛氏的武装部队,是属于辛氏在暗中的武力威慑。 他长大一些,辛滕就让他隐姓埋名去管理这支劫匪队了。 可惜的就是李氏父子剿匪缴得很成功,屠灭辛氏也干脆利落。不过辛敏运气还不错,虽然剿匪队被打没了,他倒是逃过一劫。之后因为要报仇,加上凉州也没了他的容身之地,所以他才来投靠的羌人。 米巴找不出破绽,这才勉强相信辛敏。 “不急。”辛敏不在意众人的视线,只是端坐着缓缓道。 “不急不急,你年年都这么说!可我们羌人的牲畜一年比一年少,儿郎的怨气一年比一年多!你这个梁人,是不是不安好心!?”休珅怒道。 他是休屠的父亲,跟休屠一样,都是一身的暴脾气。 休屠本来是他最为自豪的儿子,可惜死在了天水府。那之后,休珅就极其的仇视梁人。 ——砰 侁芫忽然拍了下桌子,目光凛冽的看向休珅,“你做什么!快点向汉忠道歉!” 天水府一战,黑水羌不仅失去了最勇猛的战士,最关键是他们部落的损失也是最大的,从一个大部落直接跌为了一个寻常部落,这几年一直没缓过气。 休珅知道,他得罪不起侁芫。 “哼!”最终,休珅还是拉不下脸道歉,只是怒哼一声就往庭帐外走去。 辛敏反而在这时开口,“大头人不必忧虑,我事后找休珅单独聊聊,想来他会明白我的苦衷的。” 不等众人开口,辛敏又道:“诸位,切莫着急。李复父子颇有谋略,凉州如今又是兵强马壮。我等要是耐不住性子,那就是莽夫之举,不过是白白送项上人头给李复父子罢了。” 辛敏确实在等一个机会。 这些时日以来,他已经准备了不少金银财宝,打算派人去跟郭傕取得联系,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么。 郭傕跟李复父子比如有一战,若是二人大战之时有他带羌人兵马攻打金城郡呢。对他跟郭傕来说,双方是合作双赢,应该没有理由会拒绝他。只是现在还没跟郭傕取得联系,所以还得再等等。 辛敏打算的很好,只是在几天后,侁芫就急匆匆召见他,然后告诉了他一件大事——那就是凉州有异动,目前有大兵直扑金城郡而来,恐怕来者不善。 锦衣卫安插了不少探子在羌人部落,侁芫也不傻,在辛敏的帮助下,也是安插了一些暗子的。 加上李昀一路行军,人数太多。 这么大一支部落,想要瞒住所有人悄无声息到达目的地,那可能性也不大。 “汉忠,你说怎么办?”侁芫在庭帐中走了两圈,之前还想着主动劫掠,此刻反而面容有些焦急道,“是不是梁人知道我要马上要称天子,他们就来讨伐我了?” 辛敏安静地侍立在一旁,见此立即道:“大头人勿急,当务之下,首先请大头人立即准备一大批的金银珠宝,在马上派一口舌伶俐之人护送这些钱财去往雍州。只要我们向郭傕阐述唇亡齿寒的道理,再许以重利,不怕郭傕不趁此出兵让李复父子来个头尾不能相顾。 随后大人你立即以大头人的身份传召四方羌人部落,就说凉州李复父子为了组建骑兵,于是肆意对羌人用兵抢马。此行更是出动数万兵马,一路而来杀人放火无所不用其极。 凉州兵所过之处,凡是可上马为战的羌人全部斩首,不留活口铸京观,儿童妇人老者更是□□残杀,羌人部族之物则是尽数烧毁,誓要让羌人灭族不留一丝血脉!” 侁芫立时答应下来。 辛敏满意点头,“事不宜迟,这两件事应立即去办。如此一来,大量的羌人短时间内都会向着伏难部落靠拢。有足够的人手之后,咱们就率先出击,在李昀部队未到之前,率先打下进金城郡。 随后再分兵作战,以金城郡为起/点,向着四周各处小股用兵!若能胜,大肆劫掠之后再以火烧之,若不能胜,则快速脱离。我要让李昀疲于应对各地战乱,活活拖死他!” 侁芫听了,立时点头道:“好,就依照汉忠说的去办。” 二人商议之后,很快整个羌人部落就开始大肆准备了起来。在李昀赶路之时,整个羌人部落果然越聚越多,短短七八天的时间,以伏难部为尊之下,竟然聚集起了五六万的羌人。 144 血杀之气凝成运 千秋帝王业 李昀行军到大半的时候, 锦衣卫就传来消息,说是伏难部带领黑水羌、后鸰羌几个部落率先起兵了。 他们动作极快,主力部落直接猛攻金城郡。短短几天时间, 就对金城郡治下的金城县、允吾县等下辖县城进行了全面扫荡。 因为有伏难部落领头,其他的羌人、氐人也随之起事。他们分兵之下, 也是直扑挨着金城郡的陇西郡跟武都郡。 李昀马上就明白了这些羌人的打算, 他们计划分兵拖住他的主力军。一旦有一处战事取得胜利,他们就可以再走天水府,然后通过天水府穿插到达武威郡。 武威郡可是凉州治所,一旦武威郡遭到危险,你李昀就算在外打赢了又如何?甚至你也不敢继续在外打仗,只能跟当初的郭傕一样,得马上带人急匆匆回援武威。 在跟范旭等人商议之后, 李昀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这个战略是有效的。当下, 他只能让邓羌也分兵转道,率领一万人马援助陇西跟武都。这次攻打羌人, 他不能让羌人把战火扩散到整个凉州, 更不能威胁到武威郡。 邓羌带兵离开后,李昀才带着剩下的兵马急行军赶到了金城郡。 金城郡郡守叫马贤,他原本是金城郡治允吾县县令, 在李昀入主凉州并对上下官员都进行了调查之后,马贤是为数不多作风正派,一心为民的官员之一。之后马贤就被调入四方书院大科班学习, 学习完之后就直接升职,成为了金城郡郡守。 这次羌人没有选择迎敌,而是转头猛攻金城郡确实有些出乎预料。 因此在李昀未到之前,马贤当机立断直接征集了金城郡这边的郡兵, 并且沿路设置哨所放置屯兵以此拦截羌人。可这次羌人攻势相当猛烈,而且烧杀劫掠无所不用其极。几天时间中,屯兵所被攻破不少,就连马贤的大儿子也是在野外鏖战战死。 李昀到时,金城郡允吾县正在被羌人围攻,而马贤亲自守城,显然没有丝毫弃城或者投降的打算。 一路过来虽然是急行军,但一战之力还是有的。 发现羌人兵马之后,憋着一口气的吴期立马上前请命。他之前跟随师父南真子来到凉州,之后顺利拜入李昀门下。 可问题是这几年也没什么战事,主要还是陆续剿匪以及边境线上的一些小摩擦处理,这导致吴期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用处。 反而是他师父。 自从他师父的朋友陆元德也到了凉州之后,主公就寻了一个隐蔽的山头给他炼所谓的炸/药用,据说出了一点成果了。 眼看别人一个个都建功立业,吴期实在熬不住了。 幸好今日也该轮到他了! 吴期跟邓羌一样,本来也是李昀重点培养的。这几年他二人也去四方书院深造过了,各种兵法书籍都没少看,现在确实到了实战的阶段。 兵贵神速。 当下李昀就同意吴期点三营兵马,也不玩阴谋诡计,直接带着人马冲杀过去。 这段时间以来,辛敏给侁芫出的计策还是相当有用的,打不过就不恋战,反复骚扰就可以了。而打得过的地方,尽可能一战而下,随后不要守城。羌人本来就是部落民族,自身不建城,自然也不擅长守城,就不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们守城只是一时的,到时候李昀带部落一来,恐怕轻易就能夺回县城。有了县城,李昀就相当于有了根据地,立马就能稳扎稳打。 所以辛敏的意思就是彻底断他们的后路。 打下以后就劫掠一番,之后也尽量不要俘虏,能杀就全杀完,再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让李昀无城可依,也无任何物资可随地补充。 有本事就全靠武威郡运粮,拖也拖死你。 在这种计策之下,金城郡一共七县已经沦落了四县。要不是允吾县是马贤亲自守城,恐怕也没法在羌人这些疯狂的攻击下坚持到现在。 李昀知道这些羌人为什么这么疯狂。 你非要说,这场战争对羌人来说也是一场赌国运的战争了。如果输,恐怕凉州羌人就要清扫得一干二净。都没有以后了,还手软什么呢,索性能多狠毒就多狠毒,赢了再说其他。 但问题是这场赌国运的战争,李昀也想赢! 吴期的喊杀声此刻已经冲破云霄,李昀站在一驾马车上遥遥相望,而在他身侧则是佩戴着湛卢剑。 纯钧剑也带了,不过被李昀放在了马车中。此剑对西京李氏意义重大,可对范旭等人来说,他们显然还是更看重李昀的湛卢。 听到吴期的喊杀声,城墙上的马贤众人立即爆发出欢呼声,同时喊道:“快快,出城攻击,主公来了!主公来了!” 下方攻城的羌人大约三千多人,其中领兵的竟然是白草羌的头人牵奉。当初他从也是侥幸从天水府逃脱的羌人之一,可也是天水府干脆利落的一役,到时牵奉很怵李复父子。 这会儿发现凉州兵从后包围,而允吾县的城门在这时打开,数百官兵从中涌现而出。 这时候,牵奉哪里还有心攻城。 当即他就大喊:“快快,骑兵突围,我们走!” 吴期看出前面攻城的羌人丢掉攻城器械,同时调转了兵马,让骑兵在前就知道他们要跑。他哪里肯罢休,当即吼道:“他们要从侧面突围,一营压上,攻侧面,不允许跑了一个羌人!” 两支队伍直接跟钢铁洪流一样装在一起,再看看凉州兵还有兵马在外围防守,牵奉当时就心跳的厉害,浑身都在颤抖。 要遭! 同时他心中也恼火,真是该死! 前日他跟黑水羌联合攻打金城县,已经一攻而下。入城之后自然是他们一同宗兵在城中劫掠,谁知道半日之后,黑水羌的人觉得白水羌的人劫掠太多,让他们东西不够分了。 谁叫这几年凉州日益强大,他们的部落许久没这么丰厚的油水了!不仅如此,原本中原各地的商人会偷偷与他们互市交易马匹,可现在这些市场也都被凉州牧控制,外来商人早不能入凉州交易了。 李复父子控制的商队倒是也会跟他们互市,可问题是对方价格开的太高。甚至原本只是普通交易的茶叶、铁锅、食盐,这几年更是翻倍的价格卖给他们。 因而一朝入城劫掠,直接抢疯了。哪怕是早几年根本看不上的铁锅,这回那些羌人都会为此打得头破血流。 在这种情况下,休珅索性仗着黑水羌实力比白草羌强大,直接把牵奉给赶出金城县了。意思就是这里有我一家抢就够了,你要想抢,你去打别的地方,打下来了你随便抢。 牵奉为人小心,他不欲跟休珅闹掰,也怕休珅找到借口从而对当初休屠之死给他找点麻烦,这才憋屈带着人马来打允吾县。可谁知道这么倒霉,会直接撞到李昀的大部队! 早如此,他宁可带部队缩在金城县外,都不会来此地! 可现在恼火跟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吴期简直跟一座杀神一样冲进队伍之中。他擅长用刀跟长矛,此刻整个人状若疯魔一般,谁跟他照面他就长枪一挑,直接戳穿对方的脖子。 长枪挥舞间,更是扫落三四人。 他的手臂很长且极为有力,人扫落之后,直接长手一戳,直接把一人钉死在地上。而剩下的几人,旁边护卫吴期的亲卫立时一拥而上,长刀挥砍,立时就把这些人砍成了一堆软泥。 这速度太快,而且吴期太过勇猛。 什么样的将军就带出什么样的兵,随着吴期这副疯狂的样子,他身侧的士兵一个个也是眼睛充满了血丝,亢奋到了极点。 而随着吴期那把长枪之上血迹斑驳,甚至因为浸透沾染的血渍太多而枪身打滑,吴期直接将一人挑死后扯过对方的衣物在长枪上随意一绕后就再次厮杀了上去。这如疯如魔的模样,使他整个人骤然看去,只觉得不像是人,反而像是发狂的凶兽。 远处的李昀隐约看到,也心头一跳。 这模样,似乎比邓羌都要可怖。 谁也没注意到,随着四五十人被吴期戳死、砍死之后。这支发疯的军队上空弥漫的血杀气隐约凝聚成一头凶兽。只是这凶兽还不成形,看不清具体模样,只在一团团煞气之中做出疯狂咆哮模样。 前方被拖住而跑不出去的羌人骑兵更觉得心头狂跳,一下竟然慌乱了起来。尤其是战马,有的马匹受惊吼就嘶鸣着往后逃,这一来就连带整个羌人部队都乱了起来。 被护卫在中间的牵奉目光闪烁,忽然之间大喊道:“儿郎们,且让我当先,随我杀!” 牵奉这一喊,更是带着数百亲卫往前冲。 白草羌人顿时大为激动,前方骑兵赶紧控制马匹往一侧让了让,同时原本有些军心溃散的白草羌人更是重新燃起了希望跟奋战之心。 头人都不畏惧生死,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刹那之间,剩下的羌人睚眦欲裂呼喊着跟随在牵奉身后。就在前面的骑兵让开了路,甚至连吴期都让凉州兵汇聚过来阻挡牵奉的冲杀,防止他正面穿凿队伍。可这些人谁都没想到,牵奉冲到一半竟然猛的一转马匹奔跑方向,直接带着亲卫向着刚刚因聚兵而有些薄弱的侧面俯冲了过去。 狗东西,他是要逃。 他不仅逃,他还拿自己的整个部落做了弃子! 可这时候确实来不及了,身后奋战的羌人猝不及防跟吴期撞上,二者绞杀成一团。而牵奉一点不恋战,头也不回就是一个跑。 发现了牵奉的小人行径之后,吴期大怒。 而其余的白草羌人原本重新燃起的信心消失得一干二净,前期冲锋之后,后期的士气直接一泻千里。没多久,就被吴期剿灭了个干净。 145 真正意义上的大战 千秋帝王业 牵奉的操作确实出乎人意料之外, 而且他脱离战场之后只带了百多人的亲卫,更是命令下属丢掉了大量重型武器,只图一个轻装便行。 这么一来, 一时不查还真让他跑出去了。 李昀也没让其他人去追。 穷寇莫追。 现在金城郡附近羌人汇聚太多,一旦牵奉逃脱,很容易就会跟其他羌人部落回合。现在再追上去, 万一真遇到其他羌人部落了, 说不好被人家就是一个回头反杀。 再则, 这几天急行军赶路,郡兵再是精兵,肯定也是疲惫异常。这会儿上来就是一场厮杀也差不多了, 再下去身体吃不消。 随着牵奉背弃族人叛逃, 这场战争注定结束的很快。不过非要说起来,这还是这些郡兵第一次正面堂堂正正冲杀迎来的胜利。而且这些郡兵中,有不少是这些年新招的士兵。 这一场仗打的还是很不错的,不仅激发了郡兵的血气,更重要的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兵也都算见过血了。 百战之兵,本来就是从一场场的战役中打出来的, 没有第二路可以选! 很快,马贤就带着允吾县的士兵还有一些官员急匆匆赶来拜见李昀。 这几年李复虽然是凉州牧, 但实际上随着李昀年纪渐大, 除开一些内勤事务外,整个凉州的整体管理几乎都是李昀在负责。 在凉州这个体系当官的, 也都知道李昀才是真正当家作主的人。毕竟李氏父子也从来没闹出过什么权力之争的问题, 相反李复这几年更是有意不出面,就是想把权力昭示得明白一些。 因此,凉州的官员们也就不会拜错了主公, 会错了心思。 看到马贤,李昀立即从马车上下去就把他扶了起来。 他对这个马贤有些印象,记得他是个很固执的读书人,很有自己的一套思维想法。 当初他做县令的时候虽然一心为民,可这个人性格其实有些迂腐,比如他是绝不赞成女子入学的。后来让他去四方书院学习,他还不高兴,每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要不是崔定在那儿,他很敬佩崔定的学识,当时他都想辞官回家。 可这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虽然他不是很认同李昀的一些主张。但李昀既然让他做了金城郡郡守,他就觉得士为知己者死。为人臣子,怎么可以因为不认同君上的一些想法就反叛他或者上令下瞒呢? 这不是为人臣子能做出来的事。 李昀当时还感慨,这人的迂腐真的是方方面面,简直是迂腐得有好处也有坏处。 也因为这一点,给他放在最容易接触外族的金城郡,也不担心他会被收买。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辛苦了。”此刻的李昀看着马贤疲惫不堪的模样叹了口气,他也应该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马贤以为李昀一来会先问金城郡的情况,甚至会责备他,独独没想到会跟他说‘辛苦了’。 当下,马贤这样心志坚毅之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先入城吧,允吾县破坏的城墙也抓紧时间修复一下,之后应该还有仗要打。” 李昀也来不及伤感,立即吩咐了下去。 很快,带来的人马立即开始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同时刚刚这一战的伤亡比也统计了出来。 绝对是大胜。 白草羌攻城的三千多人,除开逃走的一二百人,其他人几乎被全歼在了允吾县之下。而吴期所带的郡兵,死亡人数不到十人,受伤大约百多人,还都是轻伤。这也真是幸亏牵奉跑路,导致白草羌的人战意全无。不然这些羌兵临死一搏,恐怕郡兵也会出现一定伤亡的,不至于现在这么顺利。 一场大战让马贤等人一扫而空这几天的郁气,当晚允吾县众人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李昀带着士兵休整了一夜,另外一边的牵奉带着逃脱的亲卫连夜跑去了金城县。现在不是说他跟黑水羌矛盾的时候了,保命要紧啊。 这俩县城本来也隔地不远,牵奉一路紧赶慢赶,第二天中午就跟休珅会和了。而休珅骤然听到李昀来了,而且带来的兵马不下三万,他就直接慌了。 黑水羌就这点人,随着休屠的死更是有点沉寂。他不可能为了侁芫,直接把自己部族给打没的。 其实羌人谁都知道,他们吃亏就吃亏在没有统一的国度。这导致部落各有小心思,都想保全自己。顺风时还好,逆风就都想跑了,唯恐我跑得慢风险我担了,便宜你占了。这倒不是怕死,只是怕你混的比我好而已。 可这事没办法。 知道归知道,这么多部落呢,谁来当天子呢。 侁芫这几年在辛敏的撺掇下有这个想法,可问题是休珅这些人其实对他要当天子这件事不太感冒。 你大头人当当得了,你要当天子是什么意思?你要合并了我们部落吗?再则,你可以当,我为啥不行? 总之这种情况下,休珅就不可能效死。 于是他第一件事就想到跑。 可牵奉却忽然来找休珅,在大致琢磨出了休珅的意思之后就跟他说道:“头人,你此刻要是一仗不打直接走人,大头人会怎么想?他现在带着辛敏在攻打陇西跟武都,若是我们一时半刻也拖不住那李昀,也会遭受其他羌人的耻笑。” 他们这些部落之间就是强者为尊,你一仗不打就跑,那你黑水部落就没有威望。你还想顶替侁芫?你且等着! 休珅奇怪的看了牵奉一眼。 牵奉立即道:“头人,我的部落损失惨重,再不谋取出路就是被吞并的下场。我们白草羌本来就与黑水羌交好,之前我也跟着休屠一同驻守天水府。有这样的情谊下,我是更愿意相信您,愿意投靠您的。” “那你说说现在怎么办?” 问了就好办了。 牵奉笑道:“找人,潘昌德。” 休珅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 这潘昌德乃是侁芫的表侄,此人性格贪婪,性情狡诈。这次侁芫带人去打陇西,此地则是分兵五千给了这潘昌德。 说白了,侁芫也不相信休珅这些人,所以留个潘昌德看着他们。不过这些时日来,潘昌德忙着到处烧杀劫掠,甚至他告诉过休珅等人,他们搜刮劫掠的钱财,事后要上交两成给他,果然是贪得无厌之人。 要人背锅,他是最合适的。 当天,休珅就准备了几车的金银珠宝,让人带着去找潘昌德。这潘昌德属于拿钱办事,最重要的是他觉得李昀等人有什么好怕的。 他都有五千兵马,加上在这附近的白草羌、黑水羌、珂兰羌等部族,零零散散也有小三万人了。 他们又是在外野战。 只要不是守城战,这种野战他们怕过谁?本身他们这些羌人部落就都在金城郡几县来回折腾,因而汇聚起来也迅速。 等李昀修正好队伍,再安排好允吾县的防守事宜,最后直奔金城县的时候,潘昌德其实也以侁芫的名义召集了不少羌人部族摆好了阵势。 星夜灿烂。 金城郡治下七县,他们打下四县烧了三县,现在唯剩下一个金城县还得以保留。从马贤口中得知消息后,李昀所带郡兵早就怒不可遏,一个个叫着要杀向那些羌人报此血仇。 今夜,李昀无眠。 他从中帐出来,四周连绵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整个营地灯火通明到了极点,还有一队队的斥候不断散出去警惕四周。 对方要是想要抹黑过来夜袭,恐怕是不能了。 “主公。”帐篷外的姜光跟赵越行礼道。 李昀点点头,带着人往前走去。 对面,也是连绵起伏的营帐,那些羌人根本没有去守城,他们把羌人兵马都驻扎在了城门之下。 这一次对战羌人,没有取巧也不必阴谋诡计。 李昀觉得,即使他当初没答应李复的话去造反,跟这些外族的仗他也一定会打的。 这些人畏威而不怀德。 这一次,他不仅让固关乡的乡民可以回家,他更要给凉州取得百多年的边境无忧! “明天可能会死很多人。”李昀忽然道。 他已经可以想象,他跟对面的外族会在明天吃过早饭又休息过之后,数万的兵马会在这片土地交汇,然后爆发出吼声、厮杀声...一直到一方取胜。 “主公,大战哪里有不死人的。自古将军死战场,马革裹尸还,主公不必感到伤怀。”姜光道。 第二天中午。 ‘炊事班’开始做饭,早餐的种类虽然不丰富,可绝对能吃饱,而且味道还相当地不错。马上要打仗,最好建议是八分饱,否则剧烈运动下,身体吃不消。 休息了会儿,这一场战争毫无悬念,直接在中午之前爆发了。 吴期、冯胜等人各自领着兵马冲杀了上去,可谁都看得到,各自的中帐那儿,还有数千人安静的站在那儿一点没动。 这是武卫营,也是主君最后的保障。 首先是骑兵,在奔涌中互相绞在一起,就像是平静的湖面,一黑一红的墨水砸落下去,而后快速交织。 李昀所带郡兵的面临的第一场大战开始了。 146 我还没出手,怎么内讧了? 千秋帝王业…… 数万人马的奔涌, 李昀甚至感觉到脚下的土地都在震颤跟晃动。即使隔得比较远,喊杀声混杂的刀剑相撞、盔甲摩擦的声音依旧从战场不断传来。 此刻的李昀也是一身轻甲骑在马上。 战场上的血腥气开始飘散,这种惨烈的绞杀情景让武卫营坐下的马匹开始烦躁地哼起了鼻息。 “主公, 小心。”一旁的赵戎看李昀骑着马在往前走,忍不住道。 虽然李昀四周先是有姜光一群人护卫,再之后是谭德带领的武卫营,这样重重保护下应当是不会出事。 可赵戎看他有靠近战场的趋势, 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 李昀停住了脚步。 春季的中午,气温很好,有着淡淡的微风。可在这样的微风宜人中,那些外族就像是翻滚的浪潮一样汹涌地扑过来。 当然凉州郡兵这儿也不客气, 数以万计的弓箭以及石弹从身后砸过来。最前方的外族骑兵率先就被几轮箭雨扎成了刺猬,又因为石弹的砸落,伤到人虽然少,可一旦马匹因此受惊, 它就会控制不住嘶鸣吼叫,将身上的士兵掀翻下来。 战场的人太多了,一旦从马背上落下, 除了被踩成烂泥的命运之外没有第二路可以选择。 这些外族这些年被李昀卡死了交易, 铁锅这些物品都交易得少了,别说箭矢、投石车这些大型战役必备武器了。 几轮箭雨过后, 谁都看得出来对方的箭矢开始稀疏了起来。 可凉州这边不一样。 李昀一向认为兵要贵精不贵多,也认同百战不屈之兵是一场场战争打出来的。可这不代表他不重视武器的应用,而只想让士兵用命去搏。 这些年, 除了南真子那边搞火药,李昀还专门成立了武器研发部,那也是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专门在研究的。尤其对士兵的铠甲、刀、箭、长矛等常用器具, 杀伤力怎么大怎么来。 这么重视武器的开发跟使用,李昀怎么可能不携带足够的箭矢。 凉州这儿的箭雨压根不停,在这种攻势下,前方绞杀在一起的部队...尤其是不断冲过的异族部队行动开始变得缓慢,甚至在原地有些骚乱了起来。 没办法。 你往前冲就到了对方的射程范围之内,很容易直接就被射成一个筛子。在这种打击中,本来就是好几个部落拼合起来的队伍似乎出现了不稳。 随着战场上的时间一点点过去,原本初春长了一层嫩草的地面沾染了大量的血迹,甚至有血迹混合起来,蔫蔫哒哒汇聚成了一个小洼,像是刚刚下过一场血雨似的。 同样在中军之中被重重保护着的潘昌德终于坐不住了。 他是不能败的。 侁芫在攻打金城郡,所以他必须要拖住李昀,否则他们伏难部落就要彻底完蛋了。他虽然极其贪财,可聚集大量部落来攻打李昀,这绝不是因为收了休珅银钱这一个原因。 “时间...至少要拖住啊。” 潘昌德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没想到凉州的郡兵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最重要的是对方的攻击太过凛冽了。 不止箭矢,他也看到战马上的两个士兵对上后,梁人的长刀跟羌人士兵长刀互砍,几下之后,羌人士兵的长刀往往就会绷断,可对方的却毫发无伤。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往往都是在羌人因为刀断而慌张中,对方一刀朝脖子处劈砍去,羌人就会跌落下马再没了生息。 看了看身后的金城县。 之前潘昌德是不愿意据城而战的,谁叫羌人不擅长守城,同时他确实也自大了。梁国这么多年以来的兵事糜烂,边防线的一塌糊涂已经给了潘昌德惯有的印象。 他内心还是认为这些郡兵并不可怕,李复父子只是被人传得有些夸大其词。因而他觉得平地鏖战,他根本不用发怵。 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潘昌德招来自己的亲信,他嘱咐对方将现有的箭矢全部搬出来。用箭雨压制上去,同时让亲信传令趁着这个空当让其他部族的人往前冲! 亲信下去后,潘昌德又叫来其他人,小心嘱咐对方将自己剩余的兵马都召集起来,悄悄退入到金城县之中。 如今只能如此了。 到了金城县,既是守城也是利用县城保护自己。 只要他一日不被李昀消灭干净,李昀就得把主力部落压在这边,侁芫那边也就能更顺利。 而潘昌德万万没想到,此刻战场之上的牵奉也有了逃走的想法。 天水府他逃过一次,留下休屠做了替死鬼。之前允吾县他逃了一次,葬送了自己部落的大半士兵。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习以为常。 如今的牵奉已经不觉得逃跑是可耻的,甚至他逃跑都逃出了经验。 早在发现梁人占据上风的时候,牵奉就没在往前冲,相反他让众人以手臂上白布为号,如此就能让剩余的百多亲卫牢牢护卫在他身边,就算是冲散也能快速找到人。 当时牵奉只是冲杀声喊的响,却带着人只在原地踏步观望形式。 后来见梁人开始稳步的推压过来,吴期是冲杀在最前面的一员将领,竟然直接带着数百人脱离队伍几次冲进羌人部队之中,几次来回,勇猛无比又状若疯魔的样子,直接把牵奉看的心惊无比。 这要是杀到他的面前,他还跑得了吗? 当下牵奉就不再犹豫,索性用白草羌暗号直接叫喊起来,示意亲卫跟好他,他们撤! 数百人护着牵奉开始往金城县跑,本来战场混乱也没人注意到这数百人的动静。谁知道此刻就是这么不巧,忽然不知道哪里刮起了一阵大风。 这风一下就卷起了漫天草屑跟灰尘,风中的血腥味也散的愈发浓厚,直让一匹匹的战马愈发躁动不安。 恰好此时,一轮箭雨又飞来,牵奉慌乱中跑的更快。可骤然的大风跟箭雨让他有些看不清前方的状况,眯着眼中直接跟其他士兵撞上了。 理论上不可能撞上的,因为只有他在跑,而且也避开了主战场,更别说其他人都在往前冲才是。显然两拨人马都是这样想,所以在彼此撞上后都下意识心头一跳,还以为是不是哪里的梁人突然杀出来的。加上牵奉极其心虚,紧张中手一挥,那百多人的亲卫对他自然是忠心耿耿,肯定不会违命,因而手中长刀一挥舞,看不清状况中直接朝那一伙人砍了上去。 战场上本就混乱,有人先动手就没有人会犹豫,双方直接吼叫着打了起来。几乎是几息之间,两股小队伍在羌人的大部队身后打得血肉横飞,刀剑交击之时更是伴随着一声声惨叫。 这会儿那阵妖风终于停了。 牵奉眨巴着混进了灰尘的眼睛,双目赤红的看着身边的景象,顿时怒道:“住手!住手!不要恋战,不是梁人,我们走!” 因为他现在看清楚了,跟他打在一起的人分明的伏难部落的人啊!再直白一点,是潘昌德带着的那些士兵啊。 这些士兵大概千把人,他们中间还有人扛着潘昌德跟侁芫的帅旗,旗帜高高飞扬着,明明白白昭示着对方的身份! 牵奉顾不得想怎么潘昌德的这些人也会往后退,可他知道肯定刚才两队人马都往后退产生了误会。 不能再打了。 可问题是一旦见血开战,想要停下来就不是那么容易。更倒霉的是牵奉还想阻止,他亲卫中不知道是谁忽然开了一箭,那箭竟然飞的准确无误,一箭让旗手毙命了。 旗手捂着脖子不甘愿地倒下,他身边的帅旗旁人来不及照看,竟然也随他倒下的时候砸在了地上,甚至那旗杆因为年久木脆还是磕到了石头上,那旗杆竟然也砸断了。 这下就算再有人去扶都来不及了。 帅旗一倒下,还隔着一段距离的吴期率先大喊:“潘昌德已死,此刻投降,或可不杀!!” 虽然不知道羌人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伏难部落的潘昌德怎么了,但不妨碍吴期立即这么喊。 这就是急智。 他这一喊,身边亲卫也开始喊。 羌人们下意识往后看去,果然看到帅旗不见了。最最关键是原本安营扎寨,留守后方督战的潘昌德兵马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这还得了。 这下羌人心一下就慌了。 本来前面一阵阵的箭雨之下,他们就已经失了一些士气。现在更是不得了,虽然不知道潘昌德是不是死了,可就算不死而倒帅旗,是不是也是一种不祥的昭示? “潘昌德已死,此刻投降,或可不杀!!” 梁人的喊声一声声传来,一声比一声大。原本就迷茫的羌人士兵心一慌,不知道谁开始,在惨叫一声后竟然不管不顾扭头就开始跑。 有一人如此,其他羌人士兵算是彻底崩了。大量的羌人士兵惶恐中要么后退朝着帅旗倒下的地方跑去,他们要确认潘昌德是不是真的死了。有的则是在拼命收拢溃兵,以防到时候孤家寡人,那就是真正的损失惨重了。 远处的李昀也是一下就发现了溃散的羌人,至于什么原因事后再说,可现在机会来了! 当下李昀就道:“谭德,带着武卫营压上去!给我彻彻底底击溃这些羌人!” 147 压倒性的胜利诞生了 千秋帝王业…… 谭德知道压上了武卫营就必须要打出所向无敌的风采来, 当即大声应喏后转身离去。 很快,护卫在中帐旁边的武卫营动了起来。 比起其他凉州兵,武卫营中的士兵是筛选之后再筛选,平时的训练难度更是加倍。当然, 他们获得的优待也比别的士兵要高。 武卫营的士兵不像是别的州兵, 冲杀之时呼喊着上去。相反因为他们身上穿的是厚甲, 因而走得不快。 谭德当先,武卫营在之后。 看似这是一支沉默无言的军队, 可随着他们越步入战场, 那股肃杀的气势却愈发旺盛。 混乱的战场上, 很快迎来了一支安静沉默的军队。 ——铿 谭德拔出长刀。 身后的武卫营士兵快速摆好阵势, 同样拔出长刀。 “杀!” 谭德大吼一声率先朝前砍去,武卫营紧随其后, 他们的神色沉默却又带着一股压抑的疯狂。 ——扑哧 长刀整齐的挥舞,从谭德掠过而冲击到武卫营身侧的羌人直接被他们的长刀砍倒。就算我砍不中,我旁边的队友也会干脆利落立即补上。 人可以躲避一把刀,但躲不了四五八刀。 羌人砍落在地后, 武卫营立时有四五人上前挥刀落下。随着血腥味浓郁的散开, 人几乎也被砍成了烂泥。 可这武卫营士兵没有人畏惧跟害怕,他们沾染着浑身的血迹从烂泥上踩过去, 继续挥砍其他的羌人。 当然这个过程中, 武卫营不是没有折损。可哪怕是他们自己人倒下, 也只是立即有人上去替补倒下人的位置, 而后没有任何停留地上前、挥刀。 战场之上,他们就像是一台强大的战争机器。虽然机动力不足,可他们就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没有畏惧跟想法, 只是按照既定的目标一直砍杀过去。 无声...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整个战场因为武卫营的加入,他们这种恐怖又冷漠的打法,彻彻底底让偶尔一些还在冲或者乱跑中没头脑导致没看清楚路线的羌人惊恐地怪叫起来。 如果帅旗倒了是让他们惊慌,那么这一支突然加入战场像是死神一样无惧无畏的特殊军队,则是让他们感受到了胆寒。 除非你能将他们杀得一人不剩,否则他们就会像是现在一样,活生生一路砍杀过去,直到你整个部队都凿穿杀上一遍。 本来就慌乱的羌人更乱了。 尤其之前还有一些羌人还会顾忌一些,算是且战且退。这会儿彻底崩了心态之后,直接不管不顾开始往后跑。 可后方还有羌人的不少骑兵。 这些彻底没有斗志的羌人往后一冲,直接就跟本来就受惊控制不住的骑兵撞在了一起。 对心态崩的人来说,此刻已经没有了敌我之分。或者说谁阻止他们逃跑,那就都是敌人。 于是那些逃跑的人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企图将挡在眼前的马、人都砍翻。战场瞬息万变,一盏茶时间不到,后方的羌人们反而打得惨烈无比。 差不多已经让自己剩下的兵力进城的潘昌德,这会儿直接面色一白,整个人都差点站不住。 怎么会这样!? 他率先推入金城县并不是说要弃这些部族不管,毕竟他们不是要逃走,是还要据守在此处拖住李昀大军的。 这样的话,他不能一股脑就让所有人退兵。羌人都是各个部落的,一听退兵,到时候都怕留自己扫尾而损失惨重,恐怕会一股脑扭头就跑。 这可不行啊,到时候士气全算了。李昀趁机大军压上,恐怕金城县的城门都来不及关上。 除开这部分原因外,潘昌德也确实有私心。 那就是自己先入城,就可以保全伏难部落最多的人。等他安排妥当了,再让其他部落的人一点点从战场退出,尽可能保留更多的士兵。 可谁知道就这点功夫,他的帅旗竟然倒下了! 一时潘昌德也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可现在也不是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刚才他隐约听到凉州士兵在大喊他死了,潘昌德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可到了现在,他更没想到的是不好还能不好到这种程度! 羌人士兵在混乱中,反而自己厮杀了起来。 “大人,怎么办啊!”身边的亲信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关城门,只能焦急地询问潘昌德。 他们现在退入金城县一共才三千不到的人,还有两千兵马也派去了战场上。他们退的时候,也派人去传令,让这两千人先不着痕迹地退出来。可这不是不仅没退出来,更是折了帅旗然后战成了一团,你早就找不到人了。 这么点人,城门防守都不够。 此刻就算关上了城门,只等李昀大军把外面料理好,又携大胜之势,恐怕这金城县一战就能被打下来。 潘昌德自己都迷茫了起来。 这怎么办啊。 现在不仅是他折损了伏难部落士兵的问题了,他与李昀大战,几乎把金城郡附近的羌人都招了过来。 今日一败,可以说侁芫的大后方简直就是大势已去。除非他在陇西、武都取得大胜,这样还能跟李昀谈谈条件,否则这里的羌人都完了! “完了,我完了。”潘昌德差点痛哭起来。 此刻说罢,潘昌德忽然抽出自己佩剑梗在了脖子上,长叹道:“我对不起大头人,将部族之人坑害到如今这样的地步。我也没脸活下去了,诸位请拿我人去见大头人,就说此战罪责在我,大头人必然不会责罚你等。” 说完,潘昌德就要用力抹脖子。 谁知道他旁边的亲信忽然一个用力,干脆利落打在了潘昌德后脖颈,直接把他敲晕了。 “你要干什么!?”不少亲卫下意识冲上来急道。 这亲信一把抽出自己手中的刀剑喊道:“诸位,难道你们是想陪同潘大人一起死在此地吗!?若我等拿了潘大人的首级去向大头人请罪,那我们留在此地部族的家中亲人老幼凉州人会放过他们吗?” 这些时间来,他们可是坚定地实行坚壁清野政策,凡是能打下的凉州县城,基本能杀就杀,不留任何活口。 他们杀了这么多凉州人,凉州人不会报复吗? 亲信继续道:“再则,潘大人向来刻薄寡恩,对我们并无多少恩赏,我等又何必为他效死!” “那你想做什么?” 亲信听了举起刀剑吼道:“与其看能不能杀出重围去求得侁芫原谅我们的失职,依我看,不如直接投效凉州牧。就算我们这些人最后还是难逃一死,也能以一死去求凉州牧放过我族中家小,如此也算我对得起家中父母妻女了!” 这功夫,他们看到羌人大军已经被凉州军镇压得差不多了。 他们必须快点作出决定。 冒险突围、守城而战还是投降凉人,都需要有人领头,偏偏此刻潘昌德被打晕了。 “诸位还在犹豫什么!?”亲信急道。 自己主动投降跟被人打过来了投降是两码事。 千把人的羌人士兵中,有人互相对视了几眼。之后,人群中传来‘咣当’一声动静,是有人扔了武器。 有了开头之后就顺利了,很快接二连三地咣当声不断响起。再之后,是咔嚓咔嚓解下铠甲的声音。 亲信这才徒然松了一口气。 他立马叫人把潘昌德绑了起来,然后让人大开城门。众人将武器跟铠甲扔在一旁跪伏于地,只等梁人过来。 李昀来时就是看到这样的场景,数千人的羌人跪在地上,他们的身前则是被捆绑的死死的潘昌德。 “你叫什么名字?”问话的时候,李昀抬头看了看天色。 这一场大战,从中午打到了傍晚。此刻的天都已经黑了下来,火把跟火堆熊熊燃烧着。 凉州兵正在分工,大批的士兵在清扫战场。死去的凉州兵就根据他们的铭牌跟编号迅速登记,然后将尸体收拢起来。重伤跟轻伤则快速叫随军大夫还有护士上来抢救,尽可能保全性命。 至于发现受伤的羌人,则是补刀了。 战场的血腥味很重,李昀刚刚步入的时候胃里有些难受,不过现在倒是适应了过来。 “小人秦怀。”亲信快速抬头看了李昀一眼,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刚才他说的大义凛然,以一死平息凉州人的愤怒换家人平安,实际上事到临头,他并不想死。 同时他内心也冒出几分不可置信,统领这样一支凶悍部队的人,竟然是这样年轻的一个少年吗? 简直有些不可置信。 “伏难部落很少有这样的姓。” 秦怀立即道:“是我母亲给我取的梁人名字,因为她的母亲就是梁人。” 李昀点点头。 这些外族早些年来,一直入凉州劫掠。可不只单纯劫掠粮食、钱财,还有就是各种女人、男人了。 男人充作奴隶,女人有些姿色的都被强行霸占了,这导致他们的部族之中,有不少就会出现秦怀这样的人。 秦怀说了之后就一直支棱着耳朵,等着李昀的下一句话。可他却不再开口,而是一扭头就离开了。 下一刻,那些凶悍的凉州兵就冲了上来。 秦怀不敢反抗,轻易就被凉州兵像是待宰的牲畜一样绑缚起来,然后跟其他投降的人被关押在一起。 148 这是一场国运之争 千秋帝王业 第二天一大早, 李昀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赵戎跟范旭熬了个通宵,俩人把这场大战的战况给统计得差不多了。 其中羌人一共死亡四千余人, 逃跑的羌人跟秦怀那些自行投降的人员不计,战场上直接被俘虏的高达万余人。另外就是战马、牛羊等物资,大约有三万多,这还不包括各类粮草跟之前潘昌德抢来的钱财。 “好。” 李昀看了清点出来的报告,就让赵戎几人先去休息,有事一会儿说。 中午。 李昀就招来赵戎几人紧急开了个会,现在潘昌德的大头部队全被俘虏了, 可金城郡这边并不是说羌人就被清扫干净了, 各处还有一些小股兵的。 这些溃兵不能让他们四处流窜, 所以得抓紧时间派遣兵马去快速剿灭。这方面得让马贤帮忙, 他在金城郡这儿当过县令跟郡守, 各种道路他熟悉。 除此之外, 李昀又让吴期点五千兵马,以轻装骑马简行状态直奔这些外族部落。他们的青壮都外出打仗了,部族之中留守的战力不足,这点人马去扫荡足够了。 他不可能还让他们的部族好好生活那里, 这样的话十几年后,他们新一代的小孩成长起来, 这凉州又得骚乱起来。 这次扫荡, 先杀掉一批立威, 让这些羌人彻彻底底知道他们败了,同时凉州军不再像是之前一样孱弱。 时代变了。 你们都给我好好记住了,以后让他们有反叛之心就想起这一日的惨烈败象,彻底打散他们的信心。 收缴他们全部的财产、牛羊、马匹之后,再把这些剩下的羌人圈在一起, 到时候把他们打散让他们全部迁入凉州之内生活。 他要彻彻底底断根。 等以后地盘多了,他还要不断迁这些羌人。一直让他们彻彻底底分散地细碎融入各地,看他们以后怎么再聚众闹事。 李昀一吩咐下去,范旭等人就忙碌了起来。 而在李昀还留在金城郡处理后续事务的时候,此刻的侁芫已经带着羌人兵马开始对着武都郡猛攻,想要快点给李氏父子带去压力。 可惜的是武都郡跟陇西郡两边的开展都在焦灼之中,因为这两地的郡守都极其骨头硬,都是那种宁死不投降类型。 特别的武都郡郡守霍峻,其人虽然不擅长野战,却极其擅长守城,且十分冷静沉稳。知道武都郡现在兵力不足,绝对不能冒进。这几天无论侁芫如何辱骂霍峻,甚至告诉他不出城就杀抓来的梁人,还当着他的面在城门之下每日杀上四五十人,霍峻就是不出城,直把侁芫给挡在城外挡的愈发暴躁。 “大头人,这样下去不行。”中帐之中,辛敏看着从陇西传来的消息皱眉道。 要是再耗下去,霍峻恐怕还能拦他们好长一段时间。 可时间不等人。 他们基本能预料到潘昌德必然会败,毕竟留给他的才五千兵马,剩下的羌人部落也都被他们抽调走了不少精锐。还留在金城郡的那些头人肯定心存怨气,不会为他们死挡李昀大军的。 若事不可为,他们一定会保全自身为上。 所以这场国运,赌的就是一个时间差。看谁最先扫荡成功,势如破竹迎来胜利。 现在陇西郡传来消息是在稳扎稳打中,可多少还是没有达到辛敏的预期。 “我也知道要速战速决,可霍峻那个匹夫!”侁芫气恼地坐下后喝了一大口酒水,半晌,他才平复下心情看向辛敏,“汉忠,你说此事该如何抉择?” 这些年侁芫跟辛敏也算是配合默契。 他知道辛敏这人毒辣又有谋略,他创业初期,很需要辛敏这样的人,寻常时候就学着梁人的模样来一出君臣相和的戏码。 有时候侁芫也会感慨,梁人占据神州大地,果然能人辈出。 凉州被屠杀干净的一个辛氏就能出辛敏这样的人才,更不用说其他人了。这些年只要凉州出一个还算有魄力的州牧,比如那个李复,整个凉州立马就固若金汤,原本糜烂的州兵跟墙头草官员们,这会儿都摇身一变强硬起来了。 再看看他们羌人,折腾多少年了,还是分散一盘各自为政,始终没有统一的政权。 想想上苍对梁人还真是看重了,如此厚此薄彼。 侁芫心中一叹,面色却还是谦虚地看向辛敏,等他出个主意。 辛敏配合完侁芫的君臣问计戏码,才恭敬道:“大头人,如今之计我们不能再久留武都了。如今最好咱们是立即安营扎寨,随后安排部分羌人兵马巡逻以及每日佯攻,让霍峻以为我们还留在此处。 随后大头人趁着夜色悄悄带着一部分人马直奔陇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狄道等地,再加有陇西所在的温恒配合,二者双管齐下快速打下陇西。 只是此行我却要留在这里了,否则我同大头人一起走,那霍峻也是老谋深算,怕是很快就会看出我们这边只剩下几千兵马装腔作势,很容易反应过来通知陇西,甚至还会派兵对我们进行围追堵截了。” 侁芫前面一听辛敏的办法觉得好,可现在辛敏说他要留在此地断后,又心中一慌。 虽然内心他也防备着辛敏的毒辣,毕竟一个梁人对自己同族之人如此狠毒,那必然是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可问题是侁芫现在真的需要他。 当下侁芫就道:“汉忠,你还是随我一起陇西吧,留你在此地我不能安心。” 辛敏起身跪拜道:“大头人,此刻不能婆婆妈妈做小儿情态,如今羌人没有时间了。我留在此地,不仅能迷惑霍峻,就算事不可为,也能为大头人断后。若我同大头人一起去陇西,那才是真正的危险了。” 还是可用之人太少。 辛敏内心也有点无奈,这几年他也一直在以重金许诺,让凉州人前来投效侁芫,可惜收效了了。就算有来的人,多也智谋不足,只是贪图钱财罢了。 良久,侁芫才真心实意道:“汉州,那我就去了。你切记,若是事不可为,你不必在此地求死,还望立即带上人马前往陇西寻我。 你还能在旁辅助我,我相信伏难部落就还有再起的机会!我听闻那李氏父子也算是起于微末,最初只有那个骞珪一人相助,而后才打下现在的家业。汉忠你比那个骞珪还有才能,我身侧无大用之人,万万不能少了汉忠你。” 辛敏多少有些感动。 侁芫确实对他也算不错了。 二人定下计谋,当晚辛敏就让羌人安营扎寨,然后安排士兵依照固定路线巡逻,每日继续在城门之下喊骂霍峻。 几天后,侁芫带着人马趁着夜色悄悄离开,随行的马匹都被绑上了嘴巴,就怕发出动静。 离开此地后,侁芫一路疾行,一直到狄道附近他才让士兵暂时安营扎寨休整一番。 同时跟伏唐部族的温恒已经联系上,他穿插迂回偷袭,一旦得手,温恒就发动正面攻击。这一战,要彻彻底底在陇西打开局面。 傍晚。 侁芫一行人正在埋锅做饭,他则是清点了一小队兵马,然后自己领头开始去周围巡逻,同时也在四周安插斥候。 这点侁芫就比休屠做的好。 侁芫骨子里也有些残暴,可他会隐藏。加上在辛敏的帮助下,他野心大涨,一心想要成为羌人的天子。于是对其他部落的人向来是恩威并施,而不会一味地压迫跟利用。 当初休屠若是肯给冬日粮草,不对牵奉等人非打即骂,这些人确实不至于连夜从天水府叛逃,反而引出了后来的一系列巧合事故。 这次大战,侁芫很多时候都会让人送来跟士兵一样的食物食用,有时更会身先士卒,这些做法足够让士兵对他忠心耿耿了。 今日也是如此。 侁芫带着百多人不到出营查看,本来这就是例行公事,他们在此地安营扎寨之前,早就有斥候探寻过了,周围安全且没什么人烟,安全性是有保障的。 可绕了一圈,侁芫都打算回去的时候,他竟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竟然也有一队百多人的兵马。 说是兵马也不合适。 这些人穿的甲胄制式不一,不少因为夜晚冷,还在外面穿着套着一些皮袄子。也没打什么旗帜,这会儿七八人成群在下方的小溪旁边烤火吃着东西。 侁芫好歹也是百多人,他们两支队伍相隔不远。 没一会儿工夫,下面的人也注意到了侁芫所在。 其中一身材极为高大之人当时就站了起来,透过暮色的天空直直跟侁芫对视上了。 侁芫看了一眼,扭头就走。 不是他怕了,而是他压根没看得起下面一群人。他带来巡逻的人没带多少弓箭,要是想要打杀,直接去营地叫人来就可以了。 一轮弓箭后,这些人能活下几个? 侁芫惦记着明后两日偷袭狄道的事,这几个小兵小虾,一看就不是什么官兵,怕是附近的什么劫匪。侁芫对他们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压根懒得管他们。 149 玩的就是斩首行动 千秋帝王业 侁芫一走, 原本在小溪边聊天吃干粮的人群顿时都站了起来。 “头领,这些人看打扮不像是梁人?”有人走到那身材极为高大之人的身旁,皱着眉询问道。 “羌人的打扮。”头领沉声道。 “这些羌人怎么会在此地?这些年, 李大人兵强马壮, 连边境劫掠都少了很多。如果是羌人, 看他们刚才的样子分明有军伍的气息,怎么能跑到这陇西了?” 头领没有言语, 脑中却反复想着刚才侁芫一行人自上而下看他们一群人的眼神。 那种不经意流露的轻蔑、无视, 几乎没有任何掩饰。 “这些外族人偷偷跑来陇西,肯定不是不安好心。六子,一会儿你摸上去看看他们把营地安在了哪里, 晚上干他一票!”头领对着身旁之人说道。 六子点了点头,可还是劝道:“头领, 这些羌人一看就是精锐之兵, 而且咱们也不知道他们营地有多少人。这贸然动手, 不会吃亏吧?” 一旁另外一人也道:“是啊,咱们就是一伙儿劫匪。再说这些年在那李复的剿匪下, 咱们日子难过得很,一天到晚就在窝在山里也不出来。这两年咱们光在山里种田开荒了, 兄弟们对头领您也没怨言, 毕竟那李大人的剿匪队实在凶悍。 现在这里不知道怎么摸进来了这么多羌人,这也不关我们的事啊。这凉州是那李大人的, 让他自己派兵打去, 咱们不捣乱就算对得起自己是个梁人了。别到时候剿匪这么用力, 对这些外族反而没手段了。” 这人话音一落下,那高大之人猛地转头,面色漆黑怒道:“我等尽数出自凉州, 原先落草各有缘由,这也就不提。可这凉州地界上,他李大人剿匪就算了,什么时候轮得上这些羌人蔑视我等了!?” “再则,要是这些羌人要是图谋凉州,我等还有家眷在各处,难道也要任由这些外族处置了?” “大丈夫生于世,岂可如此胆小怕事?我宋继不是什么善人,却绝不做大节亏损之事!” 六子沉默了会儿道:“那要不我们报官?把羌人在此地的消息送去给此地的县令。” “不急,咱们这几年一直窝在山中没出来,都快成野人了。原先我也在想,咱们这么下去不是个事,也想给大家寻个出路。这次倒是个好机会,你们说咱们拿了这些羌人的脑袋,那凉州牧能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宋继脑子转得快,一下就想到了这一茬。 之前剿匪,李复也说过,说是原先逼不得已的人都可早日回家,到时候也能分到田地。 可宋继这伙人压根不相信当官的,哪怕派人去陇县、汉阳郡调查过,李复父子在这二地为官的时候名望极其好。而且他们一群人习惯了打打杀杀跟分金称银的日子,骤然让他们回去种田,实在提不起兴趣。 这么一犹豫,就错过了最佳归家的时候。 之后被剿匪队剿得一点生存空间都没有,这几年就跟野人似的躲在深山老林,一个个实在憋不住了这才猫着腰头一回钻出来。 说是说出来再打劫一回,毕竟粮食能自己开荒种一点,可生活基础用品实在是缺了。实际宋继这些人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事。 要是要种田,他们回家不是更好,还能和家里人团聚。 更多的他们出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找个别的活法。实在没办法,就只能从凉州离开去别的地方了,反正现在满天下的乱,他们也有数百人,去了别的地方也能逞一时之强。 他这么一说,六子这些人也动心了。 不过还是有人道:“这能行吗?咱们都是一帮劫匪,要说身上清清白白没做过什么恶事那是扯淡。而且我们一个个都是卑贱的身份,就算杀了这些羌人做什么投名状,也只会被陇西那些官自己拿去表功吧。说不定还把我们一起抓了,得两份功劳。那李大人再好,也肯定向着自己人,压根也不会理会我们这样的人。去投效他,怕是他根本不会正眼看我们。” 宋继眼神闪烁,不确定道:“试一试,要是不行咱们就从凉州离开!” “行,那就听头领的。”六子一咬牙率先答应了下来。 反正他们这群人,一个个大字不识一个,也就宋继小时候读过半年书,勉强会写二十来个字。可就算如此,已经比他们有见识多了。 一群人都拿不出主意,不如听宋继的话。 说完,六子把身上的袄子、甲胄都脱了下来,然后找来一块黑布把自己头给裹严实。再套上一双草鞋,腰间绑好几把匕首,整个人就马上蹿了出去。 “嘿,这六子还是跑得快。” “可不是,六子说他小时候天天跟家里的小黑狗比赛谁跑得快,这腿就练出来了。” 一群人这会儿反而调笑了起来。 众人等到天色变黑,六子才回来。 一回来就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那就是原来现在的凉州跟羌人在打仗。这群羌人来头是很大,是大部落伏难部落的人,特意来此地偷袭陇西的。 宋继呆愣了下。 他还以为只是普通的羌人闯入凉州劫掠,没想到遇到了这种大事。 “你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安全吗?”宋继看向六子。 六子把头上的黑头巾拿下,头发包得严实有点痒,闻言停下手上动作笑道:“放心,我抓了他们一个在外巡视的斥候问的。咱们是什么人,有的是手段让人一五一十交代了。问完直接让我抹脖子了,保证一时半会儿没人知道。” “我读书那会儿,老师讲过一个故事,叫什么富贵险中求。我原来以为只是普通的羌人,没想到大有来头。咱们身份低微,那要是拿这些羌人的头,是不是就能求个出身了?” 宋继这会儿只觉得一股血气冲到脑颅,确实有些疯狂。 人有时候只有一次机会。 上次没归家,后悔有那么一点,可要是太过不甘那倒也没有。习惯了潇洒日子,再回去安心种地总是不甘心。 现在不是有更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了吗。 这次不试一试,宋继知道他日后想起来,一定会十分不甘。 除此之外,宋继一直记着侁芫离开时的神情!那是不经意地鄙夷、无视,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不屑,这甚至比专门出口嘲讽他还要让他难受。既然如此,不图谋个出路,但就是为那个眼神他今天也一定要让这个侁芫吃点亏! 当下这一群人不再犹豫。 宋继先让人把其他的劫匪都汇聚过来,他们一共有四百人左右。可四百人目标太大,他们从山里出后就特意把人分开了。以百人为一队,彼此分开千米左右一起行动。 等竹哨一声声响起,很快夜晚山中出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人汇聚后之后,宋继快速定下今晚的袭杀策略。 虽然很多人到了晚上看不太清楚路,可他们这群人山里活动惯了。深山老林都能大着胆子窜上窜下,何况是这些平地小道。一会儿让能看得清楚的人领路,他们再通过模仿虫鸣声小心联络别掉队,问题不大。 一会儿他们分散开一些,直接摸到羌人那边去。 六子刚才也说了,他们派了不少斥候跟巡查兵在四周活动,所以他们要格外小心。 等到了地方,宋继选几个视力好的人悄悄摸过去抓一些斥候跟巡查兵,杀了他们后再换上衣服摸到大营去。 至于其他人则按兵不动。 要是不顺利,到时候再趁着夜色黑,故意摇旗呐喊装神弄鬼吓一吓这帮羌人,方便接应他们逃离。要是顺利那就不用说了,直接砍了对方脑袋,群龙无首之下,直接让这群羌人乱成一锅粥。 说白了,宋继打算实行斩首行动。 商议完毕,这些人不废话,直接猫着腰就摸了上前。 远远地,他们就看到了远方羌人部族所在点燃的些许篝火。不过他们也是奔着偷袭而来的,因此也不敢让整个营地亮如白昼,要是被凉州兵发现就不好了。 营地之中略显昏暗,也因为如此,侁芫才派遣了大量的斥候跟巡查兵,就为了确认安全。 宋继带着人到了地方一直没动,现在不是好时机。 等了等,猫着腰到了晚上两三点。 虽然是春季,可到了深夜,这野外的风一吹也冷得慌。宋继一直没睡意,搓了下有些冷的手臂,让六子一个人瞧瞧摸近了去查看一下情况。 很快六子就回来了,告诉宋继现在那些守营的羌人已经开始打瞌睡了。 宋继一喜,知道到时间了。 随即他就让选好的三十人悄无声息摸了下去,混迹在夜色中。睡也没注意,各处巡查的斥候一个个被捂住嘴巴干脆利落一抹脖。等人一直死得不能再死,宋继等人才松开这些斥候的嘴巴。 “分开,从各个营地口混进去。”宋继压低声音道。 三十人还是太打眼。 众人一点头,立刻二人或三人一族分散了出去。 六子跟在宋继身边,俩人暗中挑选了好一会儿假冒的人。若是有特别明显的面部特征,那肯定是不合适的。最后选好人之后,宋继二人快速换了羌人的斥候服饰,甚至连头上的发饰都做了变更。 二人互相检查后,这才又分开几步,一步步向着营地走去。 守营的人已经困得不行了,再加上今晚派出去的斥候实在多,隔一会儿就有人回营来交接班,营地口的士兵也懒得自己盘问。 “斥候令牌。”宋继略微低头,将手中有一块小牌子递给对方。 守营羌人看了一眼没毛病,直接就让人进去了。 至于看脸认人,简直是放屁。 这次的羌人那是各个部族混合起来的,连他自己原先都不是伏难部落的人。除开这几天一起吃喝站岗的,还有不少人谁认识谁啊。 150 燕氏女的无间道 千秋帝王业 宋继跟六子有惊无险顺利就进了这帮羌人的大营, 一路也没人来管他们。加上大半夜的,不少人都睡得迷迷糊糊,哪里能听到动静。 唯一麻烦的就是宋继跟六子不知道这群人的首领在哪里, 俩人对视一眼, 只能暗中看哪里的中帐最为豪华。 这就是赌一把了。 选好了目标,二人就一路摸了过去。 前面不远的中帐最为豪华, 可惜中帐附近都有护卫守着, 想要进去难如登天。六子一看这情况, 就跟宋继比划着手势。 鼠有鼠道蛇有蛇路, 他们这些劫匪没什么文化,也不懂行伍军事。那些什么旗语、练兵手段统统不懂,可一些小手段倒是玩儿的明明白白。 宋继明白了对方是意思之后立马点了下头,同时压低声音快速道:“小心。” 六子一点头,二话不说就蹿了出去。 大约等了有一刻钟, 远处忽然冒起了浓烟。 那些中帐外的护卫率先看到, 看方向是他们圈养马匹跟放粮草的地方, 这还得了。 “快快,叫人叫人!那里怎么起浓烟了!” 不少人都睡着, 这些护卫压根没法犹豫,只能一股脑冲到各处营帐去叫人起来。要是起火了, 烧了粮草再惊跑了马, 他们这次过来就全完了。宋继动作也快得很, 叫嚷声传开之时,他找准时机就朝中帐里面冲了进去。 一到里面, 骤然之下他也顾不得看清人影。只模糊看到床上有一人正在翻身起来,宋继慌得压根没时间管他是谁,提刀就是砍。 “啊!痛杀我也, 是何人如此大胆!?” 宋继也不知道砍的是谁,此刻听对方说的是羌人语言,心中反而一定。现在好了,不管是谁,反正不是梁人,砍就对了,当下又是砰砰几刀砍过去。 床上的人身手也不错,可吃亏就吃亏他刚才在睡觉,身上既无甲胄也无兵刃,只能惨叫着躲避。 可惜的是大帐外的护卫并没有远离,他们只是就近去叫醒其他营帐中的羌人。外头虽然兵荒马乱了起来,可很快也就听到了中帐之内的呼救声。 宋继知道不能再留下去了,只能着急之中又砍一刀,也不管对方死没死就往外冲。 幸好六子一群人换了羌人的衣服也赶来,那些冲进来的亲卫一时没注意同穿着的身后人,也被六子他们杀了个猝不及防。 “快走!”宋继一行人不敢停留,他们就这点人,别真折在这里。 幸好羌人现在大部分都冲着烧起来的马厩跟粮仓去了,留守的亲卫倒是想追一追,只是侁芫倒在血泊中,一时也没人敢离开了。 一路冲杀出去,宋继快速跟土匪队汇合。众人检查了下,竟然发现只是有人受了点轻伤,其余竟然丝毫无碍。 这说出去谁信啊,他们三十人在数万人的兵马大营中杀了个来回? 可惜的宋继也不确定他砍杀的那个人是不是今日无视、鄙夷他的那个羌人头领,更不知道对方死了没。 “头领,现在怎么办?”六子这些人围在一起,有点迷茫了。 刚刚杀了一个来回是激动,可问题是他们预计好斩首行动,这个‘首’也没拿出来啊。 宋继知道这事做成功一次就是天大的侥幸,再来一次就是天方夜谭了。而且他们得尽快撤离,有了今晚这事,明日那些羌人一定会大面积扫荡四周。 他们这些土匪队才几人。 真要硬碰硬,对面一轮箭雨就得跪。 “走,这地不能再留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再派人找找凉州官兵,把这些羌人躲在这里的消息送出去。”宋继立即道。 众人商议确定后,连夜就开始跑路。 …… 而在陇西伏唐部族所在之地中,温恒正在与自己部族之人烤肉吃饭。 前些年随着黑水羌在天水府的一场大败,如今羌人中最大的几个部落就剩下了伏难、伏唐跟后鸰羌三个部族。不过后鸰羌之前跟无食教小打一场,也参与了天水府败仗,目前实力已经下跌。 羌人之人若是要立个天子,最大的可能就是在伏难与伏唐部落选了。 温恒自然也有这个野心。 比起侁芫,温恒更年轻一些,精力也就愈发旺盛,闹了大半夜,温恒才道:“行了啊,不准吃酒,等拿下了陇西,到时候就随你们劫掠一番,让下面的族人都忍一忍。” 看不少人早就睡得歪七扭八,温恒才打着哈欠到中帐之中。等到了之后,温恒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就叫人把雁筝喊了过来。 要说这雁筝是谁。 她跟辛敏一样,都是这些年因为凉州大力整治的原因,家中犯事之人被杀了七七八八。她作为女眷,因对家中之事不甚了解,这才免于一难。 只是这雁筝自小读书,竟然也有不输男儿的谋略。因对李复父子记恨,索性跟辛敏一般出了凉州投效外族。 雁筝长得容貌秀美,不过这些时日随军外出,风餐露宿,看着皮肤粗糙黑了不少。 比起侁芫、休屠这些人来说,温恒脾气稍微好一些。只是他这人有一毛病,那就是好色。 最开始看中雁筝,也并不是信任她的能力,纯粹他觉得这女子有梁人独有的纤细秀美,偏偏眼神中倔强有野心,让他有种强烈的征服欲。 雁筝到了中帐,先是恭敬行礼,而后才询问道:“大头人找我何事?” 温恒伸手就想去拉雁筝。 雁筝后退了几步,目光冷冷地看向对方。 温恒重重叹了口气,可惜他到现在一次都没得手过。倒不是不能用强,只是这雁筝确实有几分本领。 这些年,侁芫有辛敏出谋划策。要不是有雁筝帮他,他还真玩不过梁人的一些弯弯绕绕。 “你可是答应过的,杀了李复父子就嫁给我。” “如今陇西还未攻下,说这些未免太早了。”雁筝垂下眼,语气淡淡。 温恒懊恼地在中帐走了一圈,他在这白石山待了几天,好些时间没个女人,简直就要憋死他了。 当下心情烦躁,挥手道:“行了行了,你回去吧。明日侁芫应该就来消息了,我跟他合攻狄道,再火烧陇西攻入武威,到时候李复父子一个都跑不了。” 雁筝应了喏就安静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帐中,雁筝就着一点油灯拿出了一小张白纸开始在上面写一些数字,一张小纸都写完了,她才小心把纸张卷起绑好,而后小心翼翼从床边的笼子中拿出一只飞奴。 “去吧,这一仗是我燕氏真正的投名状。” 飞奴叫了两声,随后飞出营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一夜难眠。 天色大亮之后,雁筝梳洗打扮出了营帐。她抬头看了看天气,这些时日应该算是不错。 到了中午时分,温恒难耐地在营帐中走来走去。时间不等人,按照约定好的时间,侁芫也该来了。 直到傍晚时分,忽然就有士兵来禀告,说是在四周巡查的时候发现了梁人的斥候,还有军队路过的痕迹。 当时温恒直接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他等了一天侁芫的消息,没等来自己人,结果把梁人给盼来了?这些梁人是路过还是发现了他们这群人藏在白石山? 温恒刚叫斥候再去探,雁筝却一下站起来急道:“大头人,情况不对。怕是侁芫那边出了变故,也顾不得夜色黑暗难行路了,我等必须速速离开。这白石山四周荒野,周围缺乏水源。若是被梁人发现了我们,等他们在山下一围,我们就是笼中困兽了!” 温恒虽然很看重雁筝,可还是先把自己部族的几个将领都叫了过来,众人商讨了一番。 偏偏这时候斥候又来禀告,说那些梁人果然不是路过。他们开始在白石山脚下清扫树木杂草,有安营扎寨的迹象。而且不止此处有梁人兵马,南面方向梁人设置了拒马、滚箭等路障,延绵大约有20公里,西面则是结营堑壕,东面相对人少一些,却也有人留守。 这相当于四面包围,若说不是想要将他们围杀在白石山上,鬼都不相信。到了这时候,温恒是真的慌了,一时后悔没有早早听从雁筝的话。要是刚才一发现梁人兵马的时候就下山,说不定还有离去的机会。 结果他这一耽误,对方已经摆开好了阵仗,再想要离去反而麻烦了。 “雁筝,你说现在该如何是好?” 雁筝立即道:“大头人,还是得走,咱们走东面。” “何出此言?”有羌人部将询问道,实话说,对这些梁人他们终归有些不信任。 “其一自然是东边梁人兵马更少,这应该是梁人所带兵马不多,四面分兵,必然要有少有多。其二,东面有峡谷,若是一旦行走不当,我等兵马就会被围困在峡谷之中。后退无路,梁人只要守住了出口再放一把火,我等必死无疑。而出了峡谷就是平地,并无藏身之地,也方便梁人追击。 我想梁人就是知道此地的风险隐患,所以才赌我们不敢走东面。如此一来,东面必然也是梁人防守最弱的地方,我们偏偏就走此地,打梁人一个措手不及!” 看众人开在犹豫,雁筝急道:“大头人,早下决定了吧!否则就真来不及了。今日梁人刚刚到此地,是最为兵乏将累之时。到了明日休息好了,若要突围就更难了!” 温恒一咬牙抓了雁筝手腕,“好,我信你!” “诸位速速去集合兵马,我等趁着夜色突围,绝不能等到明日!” 羌人将领到了此刻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能立即应喏,转身离去。 此刻白石山东面。 邓羌隐藏在夜色之中,神色肃然。 此战过后,他要凉州再无这些外族侵扰,彻底定下主公的立身之地! 151 恢宏大胜在此役 千秋帝王业 伏唐部落没让邓羌等太久,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不到,东面口的道路就传来了动静。 邓羌耐的住性子,一直停在原地没动。 此刻的温恒先见东面人果然不多, 当下心中大定。立时让人分出兵马猛攻东面的梁人守军, 只等这些守军一败,就立即带人出山逃走。 几千精锐兵马领命之后立即向着梁人的兵马攻去, 那些梁人士兵果然有些松散。大约没想到他们真敢走东面, 所以应对得有些慌乱。不少虽上前迎敌, 却阵型混乱,一时竟然被冲散了不少。 见此温恒激动得一拍手掌, 对着雁筝道:“果然如你所说, 若是此行顺利,等回了部族我一定重重赏赐于你。” “多谢大头人。”雁筝抬起头,目光浮现几分迫切。 见此温恒更加放心了。 雁筝确实迫切,此战一定,她当然会接受奖赏, 只是给奖赏的主公不是这些羌人而已。 在李昀力排众议, 同意女子入学为官之后。其实就算李昀不是什么真龙,燕氏也会考虑效忠于他。 如今一切都凑得好, 雁筝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当初入羌接近,她都想过最糟糕的情况。不过她要跟男子一样走立功封侯的路, 区区床笫之欢又算得了什么。男子从未在意过什么清白之身,这些东西偏偏要加在女子身上, 何其可笑。 此刻说罢, 温恒也不耽误时间,就怕其他梁人反应过来支援,于是马上下了命令, 剩下部队紧接而上,一群人直朝白石山外去。 邓羌耐得住性子。 等看到温恒的主力军都进了峡谷,这才于高处猛然起身喊道:“诸位随我杀,军功奖赏就在眼前了!” 这几年凉州军兵只恨没有大战,无处可得军功。 今日这一战,可以说士气高涨,人人争先。 当下,峡谷四周滚石、箭雨齐翻而下,更有七八千人从两侧还有羌人身后冲来。原本那些边打边退的梁人,这会儿更是直接一个回首同温恒的前头部队撞上。 骤然之下,峡谷下方厮杀声一片。 温恒哪里不知道,他是上当了! 可惜此刻他后退退不得,往前应该也有梁人堵住了谷口,怕是就等着他呢。骤然之间,他气愤去寻雁筝竟然发现对方不在身边! “雁筝呢!!?”温恒大怒问身边亲信。 那亲信立即答道:“大头人,刚才有人来禀告说粮草运送出了点问题,雁大人去处理了。” “雁筝误我雁筝误我。”温恒此刻真的顾不上是雁筝疏漏于此,中了梁人的计策,还是她有意坑害,此刻也没工夫专门去找她。 只能拔出刀剑让人往峡谷口冲去,哪怕梁人设置了埋伏,今日也只剩下一条路了! 当下,温恒只能传令让人带兵拖住梁人,而他自己则是让亲卫将他护持住,再一抽马匹猛然当先往外跑去。 “哪里走!?”邓羌也是杀了下来。 远远就认准了前方一身银甲亮眼的温恒,谁挡在他面前就是长矛一挑,直接把人掀翻下马。 温恒跑得心惊胆战。 而此刻温恒头顶之上,正是他气运剧烈翻滚之时。在这气运变化中骤而形成一只似鸟非鸟,样子像雕,却又头上长角的气运化形之物。这气运巨雕一形成就立即发出一声声似婴儿一般的啼哭之声,更是仰天而冲,直将温恒的气运催发到了极致。 此时,温恒身旁亲卫忽然喊道:“大头人,脱去盔甲,快快脱去头盔丢与我!” 温恒才反应过来,赶紧一手将头上那带着红缨的头盔取下。身旁叫喊的亲卫接过之后,立即往自己头上一戴,而后喊道:“大头人,还请善待我家中妻小!” 说罢,此人忽然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众人知道了他的意思,同行亲卫立马也是出来二十余人随在他身后。 温恒顾不得他想,只是在马背上把剩下甲胄费力脱下,而后就不管不顾狠狠抽着马后背,只想逃离这片战场。 他都不知道逃了多久,一直到天色渐黑。 身下的马忽然嘶鸣一声,腿一弯就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却再也没了站起来的力道。 温恒被摔下马,万幸竟然没事。 他跌跌撞撞爬起来往四周一看,他身边竟然空无一人。除了藏在靴子中的匕首外,身上更是空无一物。 他逃出来了。 可坏消息是他竟然不知道他现在是在何处,而且他浑身没力气,口中干渴得厉害,必须吃些东西。 温恒索性抽出匕首走到那匹千里马面前,他摸了摸马头,声音嘶哑,“马儿,多谢你带我逃出来了。如今,再帮我一回。” 说完他捂住马眼,匕首一挥狠狠刺进了马匹的脖颈之中。 刹那,马血喷涌而出。 温恒顾不得别的,俯下身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直等肚子里面有了一些东西,他才晃晃悠悠站起来去寻出路。 一路走,天色还没亮,温恒竟然发现了几户人家。 顾不得别的,他直接用匕首将自己头上的羌人发饰全部割掉,随后就直奔那几户人家而去。 幸好这些年有雁筝在身侧,他多少会一些梁人语言。他也在脑中想好说辞,就说是外出走商遇到了兵灾遭了难,拼死逃过一劫。只要让他好好休息一晚,再送他些干粮,日后必有回报。 如此想着,温恒忍不住松了口气。 可就在此时,一支利箭咻地一声飞来,直直射入他胸口。 温恒身体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而后又一箭射来。两箭之下,温恒重重倒在地上,没了半点呼吸。 半晌,一身材高挑,五官较为大气的女子带着几人从暗处走出。若是李昀在此,他就能认出来,此人就是好几年前见过的燕氏绣首燕萱。 “没想到我们在此地落脚,竟然遇到了送上门的功劳。”燕萱提着箭上前,看着温恒的尸首笑道。 随后燕萱直接割下温恒的头颅递给身后的女子,继续道:“用石灰包裹起来,拿着它一同去见燕筝。这次平定羌人的功劳,我燕氏要占大头。” 另外一边。 邓羌杀了那个冒牌温恒的亲卫,他再是冷静的性子也气得不行。每战他都奋勇上前,功劳自然有。可这杀首之功,偏偏总是错过。 此次自然是大胜。 伏唐部落的兵马不算那些挑夫、辅兵,正规兵大约在两万人马。这一战,这峡谷与白石山附近,直接诛杀了将近一万多人,可见这一战的恢宏以及这一战的血腥跟惨烈。 其他几个方向的梁人兵马也早就赶了过来,这会儿正在清理战场。 这么多尸体不能随意堆放,马上要夏季了,到时候发臭发烂说不定引出瘟疫。白石山距离狄道县不远,可是有不少人口的。 当下,邓羌先让人把羌人尸体全部清理到远一些的山中,然后一把火烧了。剩下的一些俘虏,若是还要反抗的也一并杀了。不反抗者,则全部捆绑起来,只等禀告主公之后再作决定。 这些琐碎事幸好有骞珏在他身侧辅助,邓羌倒不至于理不过来。 二人大喜之下,很快就见到了燕筝。 “刚刚我跟之斐还担心你,刀兵无眼,战场又混乱,还怕你出事。” 此刻的燕筝没了在温恒身侧时冷脸的模样,神情难得放松了不少,“我早安排好了后路,温恒进入峡谷的时候,我就悄悄离开军队了。” 骞珏也道:“你没事就好,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锦衣卫安排了不少人去羌族,最后只有你深得温恒信任。这几年不只要防备温恒,还要防备侁芫与辛敏。周旋在这些人中,你还能如此不露痕迹,燕氏之人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燕筝只是道:“都是为主公效忠罢了。” 几人当下也不再互相吹捧,而是抓紧时间处理此地事务。因为根据燕筝从温恒处得知,他忽然带兵盘踞白石山,是因为侁芫攻打武都不顺,所以二人谋划合力先想先拿下陇西再说。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这个道理谁都懂。 等拿下了陇西,看李复父子急不急。 就是不知道侁芫怎么了,竟然没有按照预定的时间传来消息。今日邓羌攻打温恒,也是有几分天时地利的。若是打到一半,侁芫带兵来了,那被堵在中间的是谁就不好说了。 这一夜自然注定无人睡眠。 等天色大亮,邓羌让人埋锅造饭时,也顺带商量要不要加班温恒的人去探查一下侁芫,此人如今究竟在何方? 几人边吃早饭边商议事务,却听到外面有人来禀告说外头有几人来寻燕筝。 出去一看,就看到燕萱带着人站在营地之外。随后,邓羌就看到了燕萱带来的温恒头颅。 见此,邓羌自然高兴。 只是内心又有些无奈,这斩首之功何时才能轮到他啊! 众人寒暄过,燕萱几人入军营,并在当日向李昀送去捷报不提。只说李昀处,此刻已经将金城郡羌人扫荡了一圈。 152 凉州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千秋帝王业…… 看着送上来的报告, 李昀都没想到这次清剿会这么顺利。 这次他跟侁芫打的一样的主意,相当于彼此攻击对方的老家。谁最先抄家成功,谁就输了。 如今他都把羌人部落剿了一圈, 其中小部落零零散散以两千户到五六千户不等,而大部落如黑水羌、后鸰羌、伏难部落则以两万户到五万户不等, 在吴期的抚剿并行中, 都投降了李昀。 他们不得不投降。 这次大战,外出打仗的羌人几乎带走了所有的青壮年, 留下的可战羌人寥寥无几。等吴期杀入羌地的时候, 他们已经阻止不起什么有力的反击了。最终在被吴期歼灭了将近有一万人后,他们就知道不得不降了。 吴期现在在羌人中都有个止小儿夜哭的外号, 叫说红面杀神。 他激动起来的时候,面部就会充血, 整个人看上去跟疯魔一样。此时的他,上了战场杀起人来, 那叫一个恐怖。他身边的亲卫都轻易不敢靠近他,一般都是围在他身边十来步远的地方护卫。 他根本不在意杀俘这个问题。 若是不降, 羌人是真怕他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在草原之上铸京观, 把他们给屠灭族了。 除开这些人口外, 另外还有牛羊牲畜将近二十多万头,还有马匹数万不等,简直是一笔血赚。 凉州这些年大力开发荒地, 什么最缺, 耕牛! 现在好了,有这一大批作为补充,不管是买卖还是租赁出去, 凉州种地的用牛荒问题绝对能解决了。而且还有这么多良马,他完完全全可以组建一支规模不小的轻骑兵了,另外还能挑选优中之优的马匹打造重骑兵。 翻着这些记录,李昀心情大好,但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外出收缴的财物全部要冲入公账,不能跟梁国律法一样,自己可在战中或战后肆意抢劫,所得财物占三分之一。一旦发现有人私下劫掠,我绝对会重罚。 吴期、谭德...你们一定要约束好下面的郡兵,军纪每日都要背诵。我不希望他们在战场枪林弹雨都过来了,最后死在财物上。” 吴期几员战将立即应喏。 这些年,李昀给足了郡兵粮饷以及荣耀。尤其是军饷。每月足额发放,没有一丝一毫的克扣,再加上逢年过节的过节费用跟礼品。 再则,李昀也早就承诺,战后绝对会按功劳封赏,不会差了任何一个人。 要是这样,还铤而走险去抢夺财物,那这人被拉去军法处置,吴期几人也觉得没什么好说情的。 恐怕他们家中人都会唾弃他们。 这些年李氏父子在凉州的名望不是说说的,已经到了只闻李氏,不知梁国是朱家的地步。 这事嘱咐后,李昀又把范旭跟赵戎叫来。 现在他已经是胜券在握了,侁芫这些羌人就跟漂泊浮萍有什么区别?他们后路都没了。 唯一让李昀好奇的是这么长时间了,若是得知了消息,侁芫这些人该火急火燎赶回来才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了? 昏头了? 还是被邓羌剿灭了个干净? 那也不能吧,毕竟侁芫带走的是羌人的主力军,留在金城郡的精锐之兵不多啊。 跟范旭几个讨论了半天,最终范旭道:“主公,虽然不知道侁芫等人出了何事。可他们不回转此地,那必然是来不及返回。最次,肯定也是邓将军拖住了他们,这对我们而言总归是好事。 这些天还需主公下令,让郡兵不要太过疏忽,以防备侁芫忽然带人返回。另外还需多多派遣斥候,最好能跟邓羌联系上,看看究竟出了何事,我等才好决定下一步如何做。” 是这个道理。 又过了几天,派出的斥候跟锦衣卫还没传来消息,一路跑死了好几匹马,日夜兼程的邓羌亲卫反而到了。 与此同时,还有温恒的头颅。 并告诉李昀,温恒本想跟侁芫合兵一处攻打陇西,谁知道侁芫都快到陇西了,路上被一伙山匪袭营。 当时侁芫这倒霉催的被人摸到帐篷,他才刚睁眼就被人一顿劈砍。人倒是没死,但是一条胳膊被砍掉了,而且身上还有多处其他刀伤。 现在确实还活着,可他受此重伤,根本不能再打仗。甚至每日昏昏沉沉,醒来的时间都少。 这侁芫的伏难部落现在六神无主,没人做主之下,这仗已经打不下去了,如今伏难部落正在回部族的路上。 并在信中说道,若是主公旗开得胜,士兵还有一战之力,他就跟主公打配合。把一路赶来的伏难部落歼灭在金城郡。 至于他为什么能知道得如此清楚,是因为他提前诛灭了跟伏难部落联合的伏唐部落。可侁芫部落不知道,最终他们决定不再联合用兵而企图回金城郡的时候,自然就送了一封信过去。 伏唐部落也是大部落,伏难部族其他人也不敢对对方太过无礼。省的他们还没跟梁人打上,最终自己人倒是因为误会先跟自己人打起来了。 可伏唐部落一夜之间已经被覆灭了啊,送这解释信的士兵,一到白石山就被凉州兵一箭射下马,然后这封信就到了邓羌手上。 当然一封信不能让邓羌立马相信对方这么背点的事,又额外派人去探查了一圈。最后得出一个结果,伏难部落是真要赶回部族去。 虽然侁芫被看守严格,邓羌无法核实真伪。可伏难羌人如今这不管不顾要走的架势,除了侁芫出事也没别的理由了。 “这么...倒霉?”李昀翻来覆去看这封信,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这侁芫身边数万的兵马,按理说压根没人可以近身才是。结果就因为这自大松懈,还有那不经意的轻蔑一眼,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祸患? 李昀无语。 可赵戎等人却是对视一眼,同时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此战大胜!”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就还剩下侁芫的两万多兵马还有一战之力了。可这些兵马现在就是孤军,内外皆无退路,更别说侁芫现在身受重伤。最后这一战,绝对没有失败的可能了。 李昀笑道:“还早,等将这两万人马拿下再说不迟。诸位,毕其功于一役了,还请诸位助我!”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众人答道。 等了十日左右,李昀终于等到了侁芫一众兵马。 对方简直是羊入虎口,此战果然也没有什么意外之事发生。他们还未进金城郡,直接就被吴期带人伏击。 又骤然得知羌人部族大多已经投降,往日再精锐的羌人士兵也失去了战意。不少直接逃跑,还有一些索性也投降了。可惜他们身后是邓羌,不少逃跑羌兵刚好被他抓了个正着,全充作了军功。 四月四出兵,如今一共历时三月,终于在同年七月二正式结束战争。此战,李昀大胜,彻彻底底奠定了李氏在凉州的地位! 此刻金城郡郡守府中,李昀坐在主位,马贤等人陪衬在旁。 比起上次天水府所抓羌人首领,这次可以说是一网打尽了。除去战场上战死的,剩下的侁芫、潘昌德、休珅、米巴等人尽数被俘虏。 “传进来吧。” 李昀吩咐后,很快几人五花大绑被送了进来。 这些人,李昀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李昀打量他们,像是侁芫、休珅这些人也看李昀。 上位之上,是一个连弱冠都没到的少年。 虽然穿了一身玄色的衣服来提升了一些成熟感,可那面相跟眉眼,根本无法掩藏对方的稚嫩。 侁芫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是败在这样的一个少年手下?他还以为来的会是李复,结果竟然是一个孺子!? “大胆!”押送他们的冯胜几人看侁芫几人的模样,立马用刀柄狠狠一敲他们后背,直把他们砸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尤其是侁芫,刚刚断臂,身上的伤都没养好。这一下直接要他老命了,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那牵奉看了,吓得脸色刷白,立刻道:“我投降我投降,小主子,我向您投降。请您接受我的投降,从此以后,我牵奉愿意成为您的奴隶。不仅是我,整个白草羌都是您的奴隶,求求您饶我一命。” 反正逃多了,牵奉早就没了当初的一点精气神,现在他只想活命。 当下,他跪伏在地上,整个人都在打着摆子,身后冷汗一身一身地出。人只有到死的时候才知道,死有多可怕。 米巴等人看了看情况不妙的侁芫,又看了看实在让人看不起的牵奉,神色显得很纠结。 活当然是想活的,可跟牵奉一样的行径他们又做不出来。 “我无意折辱你们,你我交战,各为其国,其利,论对错,则毫无意义。我等之间,论的是谁胜谁败。今日是我败,死伤无数的就是我凉州百姓,站在下方被五花大绑的则是我同父亲。”休珅几人听上者少年缓缓道。 随后其又道:“事已至此,我有意迁所有羌人分散入凉州。我留他们性命,你们这些人的性命就留不得了。” 牵奉先是一愣,而后惨嚎一声,竟然涕泪四起。 李昀一挥手,外面的士兵立即进来将这几人拖下去。侁芫已经昏迷,牵奉在惨嚎,而米巴等人终究不再言语,只是平静的接受自己的命运。 同月,随着夏季的来临,暑气的蒸腾让不少人都穿了薄衫。可再热的天气,也阻挡不了武威郡中地县民前往说书摊子听书。 不为其他,就为了听说出去讲解新闻部每日刊登的新闻报。 谁都知道,如今小公子正在对羌人用兵。新闻报会对目前的一些战况做一些汇报,自然引得众人每日都要来听听。 这一日,酒楼各地解读新闻报的地方依旧爆满。 这样的热闹之中,忽然一骑后背绑着小旗帜的传令兵纵马而来,同时大喊道:“传,凉州大胜,诛敌数万,凉州边境再无外族为患!” “传,凉州大胜,诛敌数万,凉州边境再无外族为患!” 一声声高喊穿透一条条街道,在其后,整个凉州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153 以湛卢之仁做见证 千秋帝王业 李昀回武威郡的时候, 刚好是天气最热的时候。返程日期早就通知了骞珪,今日是大军入城,一切接应早就安排妥当。 城门大开, 在战鼓声声擂之中,在恢宏大气的军乐之中,前方抬棺的大军率先入城。这次出征大胜,可凉州兵的死亡也是李氏父子领兵以来最多的一次。 战旗在夏风之中猎猎作响。 原本热闹、激动的人群不由安静了下来,隐约更有细微的哭泣之音传来。 李昀骑马跟在抬送棺椁的大军之后, 一直到见到李复、骞珪等人。今日,李复携凉州上下官员来此迎接, 可见对这次得胜回来大军的重视。 “阿爹。”李昀却没有下马, 只是在马背上朝李复行礼。 等李复点头示意后, 李昀这才深吸了口气,看向四周。 烈日炎炎,战旗昭昭。 凉州的县民们、官员们以及将士们, 也都下意识看向李昀。 “诸位!”李昀忽地举高手中湛卢,喊道:“我等此行, 大胜!” 这一刻,那些士兵先是一愣,而后就只觉一股热血冲上头颅,口腔之中更是冒出一股股的肺腑之言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最后只能大喊:“大胜!大胜!” “大胜!大胜!” “......” 武威郡的县民们也忍不住大喊起来。 他们受羌人劫掠之苦已经很久了,自从梁国衰弱,这凉州起码有三四十年的时间没有安生过了。 这一仗,凉州上下但凡有点血气之人,都已经期盼许久了。 等众人宣泄了情绪之后,李昀才沉声道:“诸位, 我曾答应过固关乡众人,予我李氏一些时间,将来必然带他们返乡!如今固关乡空旷已久,当时我所立之无字碑,如今也能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地去刻上‘凉州豪勇’几字。只待众人返乡,当初为阻羌人劫掠而死于刀兵之下的凉州之民们,也该受到后人们的告慰了!” 今日大胜而归,这消息早几天就通过报纸传遍了整个凉州。 李昀对信息这一块是很看重的,自从得到无食教信鸽之后,这些年更是花了大力气培养。 别的地方不敢说,凉州各处哪都有信鸽驿站。 各郡也有凉州新闻部下属分部,武威郡当日印的新闻报内容,一般都会用信鸽传信到各郡,各郡下属新闻部就能马上印刷。 有的地方远一些,最多也就延迟几天,但消息还是能传开的。 这次这么大的事,这些年被安置在他处的固关乡乡民也有的到场。当初那位三老直接在人群之中颤巍巍跪下,大哭道:“大人犹记当时之诺,我等凉州人日后定然视大人如凉州父母,千秋万代世世为大人供奉一炷生香!” 李昀看向那大哭的老者。 他也记得对方。 当时的固关乡三老也是朝他跪下,与他定下了天地先祖皆可见证的誓言。 这一刻,李昀自己都有些热血上涌。 自出生起,他原本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官一代。后来是李复一心要造反,为了避免受到连累,李昀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再之后,多多少少李昀也想过培养亲爹,望父成龙的事。至于其他,那就日后再说。 李昀多少知道,这场天下争龙的游戏,他有时候真的当作了一场‘游戏’。若是失败,再不济就逃亡海外么。 可如今...李昀抬头看了看天上烈日。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李昀第一次感觉到了肩膀上的重担。这些凉州之民的信任、骞珪等人压上身家性命的期盼。等事到临头,他真的能接受失败而远遁海外这条路吗? 李昀忽然明白了霸王为什么不愿意过江。 既然这样,那就玩把狠的吧。 李昀猛然面目一凝,喊道:“此行出征,虽是大胜,可我等也有数千之兵死于此场战役!世人都说死是征人死,功是将军功,可难道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就应该忘记他们吗!?” “我告诉你们,不会!” “即日起,我会让凉州工程队建造一座‘兵勇阁’!以后阁中就请入所有战死郡兵的牌位!功大者,还要在阁中立塑像放画卷!我凉州李氏还当政一日,这兵勇阁祭祀就绝不断绝!” 众人这回真呆愣住了。 自古以来的当权者有给开国大臣立庙立像的,为了这样的身后名,不知道多少人前赴后继。 可这样的殊荣从来与小兵无关。 李昀竟然要建造兵勇阁,凡是战死之人,都能入阁被天下之民祭拜,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凉州郡兵们真正红了眼眶。 有此主公,定当奋死! “湛卢为仁者之剑,我李昀愿意以湛卢做见证,以仁安人,以兵险行正义之举,还天下乱世一个朗朗乾坤,海晏河清。” “诸位,可愿与我同行?” 少年手中执利剑,直斩长鲸海水开。② 这一刻,熙熙攘攘的人群最偏僻一角,李伯有些激动地望向那个马背上的少年。片刻后,他下意识看向了身前之人。 之前因纯钧认主一事,他就知道李晔在李家的地位就要一落千丈了。此事事关重大,当时他就随李匡回本家去禀告此事。他跟李匡回本家之后,原本还担心李晔之父李樘多少会有一些不悦。 毕竟如今的李氏大宗是李樘一系,纯钧易主,也就意味着以后得势之人会是李匡所在一脉。 李伯内心是真有点不安的。 他是真的希望李氏能好,能重新定鼎天下。若是创业未半而先起内讧,那绝对是一件很糟糕也很愚蠢的事。 不过事情出乎他的预料,他跟李匡紧赶慢赶回家的时候,竟然发现李家早就把一应物资收拾妥当,甚至已经有半数人马带着各种家资前往凉州了。 李樘特意留在本家,就是在等李匡。 再之后,李樘安排其他家眷随李匡慢慢赶回凉州。毕竟李匡年纪大了,来回奔波身体有些吃不消,而家眷中还有不少年老年幼者,也不能走快路。 至于李樘,当时就安排了人手加上李伯,一路直奔凉州。他们脚程快,一来一回几个月时间,刚好在今天入城凑上了李昀得胜回武威郡。 李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已经听到满城的人在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等愿往!请主公领路!” 便是那些稚嫩小儿,古稀耄耋之年的老者...他们都激动地喊着,那对李复父子的爱戴绝对是发自真心。 李复父子不是凉州人,可今日之后,凉州之民怕是只认李复父子了。 李伯有心要说些什么,可他看到李樘背着手。面上看不清表情,握拳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良久,他才道:“那就是得湛卢、纯钧认主的李氏真龙啊。”顿了片刻,李樘仿若一下认命了似的,“我儿李晔确实不如也。” “家主。” 李樘一摆手,“不必再说了,先带我去看看我儿。明日一早,我再去见见咱们李家的这位真龙。既然不如他,我也认了,兴宗你不必担忧。” 李伯连道不敢。 李昀这边定下了兴建兵勇阁的事宜之后,这才真正下马见过李复,然后又抓了骞珪的手说辛苦了。 骞珪这人十分全能。 他外能出谋划策,内能处理政务,简直是一把好手。李氏几次用兵,粮草调度、城中安排等政务都是交给骞珪,他也没出过一点差错。 这份办事能力,李昀真不知道满天下找,还能找出几个? 这之后,就是晚上的庆功宴了。 这次大胜,庆功宴是与民同庆。州府之外,李昀还弄了流水席。席面别的东西不多,但是牛羊马肉管够。 要是往常肯定不能这么吃,可谁叫这场大战,羌人那儿的牲畜太多了。特别是战争中战死或是受伤的这些牛羊马肉,李昀都是让人简单做了处理,然后全当作缴获品搬回来的。 庆功宴之后,明天还有士兵封赏。再之后,则是送牺牲的郡兵归家,还有他们的赏赐也要一并送去家中。 接下来一段时间,李昀还是会很忙。 所以晚上的时候,他只在宴会场地停留了一会儿就跟李复一起溜了。一来他在,冯胜这种喜欢口头喊喊粗话的人,吃得也不够随意,累得慌。一来,李昀也想回家去陪陪辛娘了。 这么久不见,之前战事紧急,恐怕辛娘也睡不好。这些年来,不知道是李复身体问题还是什么,反正辛娘跟布氏都没再怀过。 辛娘之前找大夫调理过,李昀后来还特意让吴祢来给辛娘把过脉。吴祢说辛娘是年轻时候吃过一些伤身体的药,能生下李昀就是得天之幸。后面想要再怀,就要看看天命如何了。 虽然府中之人从来不提辛娘原先的事,尤其是李昀崭露头角之后,李复更是有意隐藏辛娘沦落娼寮的那段往事。 李昀看李复跟辛娘都很避讳这事,他索性也就当不知道。对于他有没有弟弟妹妹,李昀也就不再强求了。 布氏那边这么多年也没孩子,但李昀估计是李复自己做了措施,毕竟她已经有一个大儿子了,情况就很微妙。辛娘不能生,她再多来几个,那更微妙了。 不然布氏也会找大夫看看才是,但她从没找过大夫。 也因为辛娘跟布氏始终只有他跟李翊一个孩子,俩母亲就把全身精力都放在了自己这唯一独苗的孩子身上。 李翊这些年虽然厮混军队,有时候住在军营不愿意回家,可毕竟现在还小,不允许他上战场,布氏还放心一些。 可李昀不同。 等他回家时,果然就看到辛娘眼眶红红的,应该是刚刚哭过。 这些年,外面的战报一封封地往凉州送,府中时不时就有信鸽落下。辛娘那一颗心简直七上八下,没有一天睡得好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幸好今日看到了人,辛娘一颗心才算真正落了下来。 154 郭傕得七星龙渊剑 千秋帝王业 安抚了自己娘亲之后, 李昀、李复俩人才进屋跟家人一起吃了一顿家宴。 辛娘这些天都没休息好,如今看到李昀平安归来,因而晚间早早就感觉到了疲惫。她一走,李复跟布氏也没待多久。 等人散的差不多之后, 原本一直被拘着的李翊一下胯了腰, 笑嘻嘻的凑到了李昀身边。 才几个月不见, 可在李昀看来,李翊又是长高了一大截。 这个年纪本来就是快速发育的年纪, 长得快也正常。只是在李昀看来, 他这哥哥的手臂发育是不是过长了?若是他站着, 虽然摸不到膝盖, 但也就差半手掌的距离了。 这个臂长, 李昀发散性思维想起了刘皇叔。 “阿弟。” 李昀被叫得回了神, “怎么了?” 李翊先是左右看了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气道:“这几天我太憋闷了, 这些时日你不在, 爹跟郑老头发疯的让我学各种文史典籍。还说什么咱们李氏有天下争龙的大志, 就不能养酒囊饭袋,必须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你是不知道, 这段时间他们给我布置的那些学习,都让我没时间去军营了。阿弟,你跟爹还有郑老头说说呗,别让我这么学了,我真不想学啊。我还不如去军营,跟着一起去练兵,不行让我当小兵一起练也好。再这样学下去, 我人都傻了。” 李昀听着李翊嘀嘀咕咕地抱怨,偶尔还听他不经意说起郑老头加重了他有关‘仁、礼’方面的课程,李昀心中就大致明了了。 他低头微微看了李翊手臂一眼。 自古不凡者,自身总有过人之处。 他长臂似刘皇叔,郑老头、崔老头这种人可全是从梁国中枢出来的啊。别看郑老头早早离开太学被贬谪,那心眼子不是不够用,是到底中枢,一山还有比一山高的人而已。 怕是郑老头这些人发现了李翊这特殊之处,心中大为警惕,所以连军营都不想让他厮混了。 看似教他各种文史典籍,可这跟李昀让那些羌人之民不学放牧,不学上马握弓,不学兵法牧民之书,只让他们白天种地,晚上学忠义仁礼之书有什么区别。 让你只知之乎者也,忠义仁礼洗脑,但没有匹配的武力跟权谋,说白了都是故意养废,让你没有任何威慑罢了。 这种养废也不是圈禁你、打压你,等你洗脑成功了,旁人还要夸夸你。你自己也觉得自己得到了升华,没一点觉得不对。 这一套郑老头这些人算是玩明白了。 “郑公也是为你好。”李昀笑道,“谁叫你文化课总是不及格。” 李翊又喝了两杯酒,苦恼道:“咱们家有你文武双全不就够了,干吗非得再加我一个。我从小就不如你聪明,爹跟老师们干嘛逼我嘛。 一块玉不用打磨它也是玉,我就是一块石头,他们翻来覆去磨合,我最后就是好看一点,我也变不成玉啊。” 李昀被他说的有点哭笑不得,“知道了,明天我去跟郑公说,你以后一周上三节课,其他都去军营。等过了今年满了十五,我让你跟在邓羌身边做个亲卫。他这些年愈发沉稳,你跟在他身边能学很多。” 郑公等人有意为他着想,可李昀还是那句话。他容得下当初的赵熙,怎么会容不下李翊呢。 若但凡有点威胁的人都心存警惕,李氏这个造反集团必然会极度排外,恐怕也走不长。再则,兵事无常。若他真的有什么不测,有李翊还能独当一面也好的。 明天是得找郑老头还有李复聊聊这事了,以后不必太过防备李翊。有些事做多了,总归是影响兄弟感情的。 而此刻,李翊眼睛整个都亮了。 他早就想战场了,可之前谁都说他年纪小,不让他去。 “阿弟,不用特殊照顾我,我去做个小兵也可以的。凭我的本事,一定能自己立下功劳得到升任的!” “你还挺有出息。”李昀笑道:“不过做小兵算了,即使我想一视同仁,可二娘只有你一个孩子,我不能让你出事,至少不能让你轻易折损在战场上。好好去邓羌身边,你要是乱跑,我跟爹说不让你去,以后光让你读书。” 李翊马上就怕了。 这家里,他最怕的就是李复。李复寻常实在太严肃了,他脸皮一沉,李翊就发慌。要说谁不怕他们爹,那可就只有李昀了。李昀这么说,李复一定会同意的。 两兄弟商议,又天南海北聊了会儿,这才醉醺醺地各自回去睡觉。 一夜好眠。 等李昀洗漱起来的时候,就听到仆从来禀告说有客人来了,李复叫他去前厅。 李昀一下心中就明了。 凉州是锦衣卫的大本营,这里有点风吹草动李昀就能立马知道。昨日李樘带了一些人风尘仆仆入城,范旭早来禀告过了。只是后来还有庆宴跟家宴,李昀顾不得理会而已。 “小公子。”到了前厅,李伯犹豫了下,还是越过李樘行礼道。 李昀点了点头,看了自己阿爹一眼又看向李樘。 李樘年纪也不小了,身材不算高大但也不算瘦小,面向比较威严,留着胡须。此刻一身文士长袍,坐得笔直端正,倒是也有几分风度。不论血缘,单纯论个亲近一些的辈分,李昀大概得叫对方一声伯父。 “这就是我李家麒麟子啊,昨日我见了大军入城景象,我便与兴宗感叹,我与晔儿为了李氏大业殚精竭虑,终究是不如你父子二人,说来真是惭愧。” 李复喝了一口茶不发一言。 李樘见此又道:“先祖已经传唤我等了,之前是我与晔儿误会了先祖之意。先祖大怒之下也是让晔儿受到了惩罚,如今还在客栈之中躺着不能动弹。 孝先,你我终究是一家人。便是再分两系,也改变不留你我同出一脉先祖的事实。过往是我想岔了,如今我已悔过,也愿意卸下家主之位转交孝先。 如今我别无所求,只是请孝先你主持今年先祖大祭,上禀天意下告先祖,不要再使李氏地下阴脉有所折损了。” 先祖传唤,之前李复父子之名划去族谱后又添上,如此反复,终究是折损了阴庭气运。如今虽然止住了阴庭龙脉的气运崩散,可一时也恢复不到之前的盛况。 如今,便需要一场大祭,以此来彻底稳固阴庭气运。这事要办不好,先祖可是说了,直接就让他去虚无之地‘陪伴’先祖。 要是以前,李昀多少觉得你在说什么屁话。 什么阴庭什么气运。 可之前那接二连三的真实梦境,李昀多少有点改变的思维。那会儿一个人憋在房间,一个劲儿看着湛卢还有纯钧,李昀还想了很久。 当时差点把辛娘他们给引来,以为他出什么事了呢。 不过现在么,姑且听之...至于做不做,李昀还是觉得已故之人不要干涉太多现世的好。否则动不动先祖那时如何如何先祖有话说,那实属没什么必要。 就算是祖龙、汉高帝、李氏开国皇帝这些先代皇帝跳出来,要来指导指导以后李氏的施政策略,李昀都觉得他还是会想办法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此刻的李樘见李复低头沉思,而李昀似乎有些神游,心中有些不悦。可如今他也没什么办法了,只能起身就要朝李复长拜,并道:“孝先,过往种种,还请原谅我吧。” 李复无意折辱。 这会儿见李樘如此,这才起身扶起李樘。 “本家都从西京搬离了吗?” 李樘立即道:“自从得了先祖嘱托,我等就将本家所有物资整理了,能携带的尽数携带入凉州。只是物资众多,如今还在路上。至于老宅跟祖坟,则是托了忠心仆从照看着。孝先,以后李氏就全权交给你同昀儿了。” 这几年李樘等人反复折腾,钱财散出去众多。不过好在也囤积了一大批的粮草跟一些武器,多少带这些东西入凉州不算太难看。 李复看如今李樘小心翼翼的模样,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了。 他小时生活在本家,倒也没什么人欺凌。只是他父亲一系为小宗。自小举行先祖祭祀,便是排在末尾,向来也不太受重视。偶尔他父亲也会跟他说起过,他们这一系原先可是大宗。 可终究是往事了。 没想到他父亲引以为憾的事,在今日得到了解决。 这大宗主祭身份,竟然如此简单回到了自己手中。 想罢,李复朝李昀所在一看,也是感慨。真是得天之幸,才有了这样的子嗣啊,他这个当父亲的却是沾了儿子的光。 显然这大宗回归一事,李复是满意的,连带看李樘也顺眼了很多。 二人谈了会儿,不知怎么又说到了李昀如今的年岁。 《礼记·曲礼》上说:“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李昀马上要十五,可他早就在外处理事务,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倒是可以早早取字,意味着成年可掌权,最主要是可娶妻了。 要说现在所有人对李昀都满意得不行,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主公太小了,他没子嗣啊。 李昀一听这话就赶紧打住他俩人的话头。 取字没事,成亲开什么玩笑。十五都不到,再说他没喜欢的人,以后再说。 俩人见此倒也不勉强。 李昀看李樘如今侃侃而谈,索性就让李复去处理这些家族往来。 不是说李氏本家正在运送来不少物资么,这些糖衣他就照单全收了。至于李氏本家之人,等全到了他看看秉性再说。 至于大祭。 若是寻常先祖祭祀也就罢了,要是企图干涉他的发展规划,那还是分宗吧。 李昀打定主意也就不再多留,因为他还有一件事要去处理。 那就是大半个月前,郭傕竟然给他送了一封信过来。说他得了一把古之名剑——七星龙渊,特意叫李昀过去欣赏欣赏。 155 宴无好宴,不如你来我这? 千秋帝王业…… 七星龙渊在十大名剑之中排第五, 是诚信高洁之剑。 大学生昀哥儿的记忆中,这剑由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 因凿茨山放山中溪水铸剑,这盛溪水的池子一共七个,刚好排成了北斗七星的模样,故剑名七星。 后来这剑到了唐朝成为李渊的佩剑,为了避讳,七星龙渊改名为龙泉宝剑。李渊去世后,此剑随葬, 也就失去了踪迹。 李昀当时拿到郭傕的信还挺想看看的,毕竟大学生昀哥儿学的考古,是真的爱好一些历史文物。 可惜那会儿的他忙于羌族战事,这封信也就只能置于一旁了。 今日又想起这件事,是因为骞珪说,这郭傕前两日又送来了一封信。这次不仅是邀请他赏剑,还恭贺他征讨外族大胜。 当时大军虽然还未回武威郡, 可羌人大败之事早就传开了。郭傕跟李昀必有一战, 自然关心凉州胜败,他知道了也不算什么。 随后, 他又在信中告诉李昀, 之前侁芫派人送了他不少金银珠宝,就为了游说他出兵攻打凉州。可他当时就拒绝了, 还扣押下了羌人那位说客。若是李昀有需要,他就把这些羌人都送来给李昀。 李昀收到骞珪送来的信时,都看笑了。 这非要他赏剑,恐怕宴无好宴。 若他真的逞什么英雄气去单刀赴会,郭傕怕是心里要乐死了。一定会在宴会四周埋伏几百弓箭手, 一轮就送他黄泉路上走一遭。 要争天下的人,还在乎这点手段? 平心而论,若是郭傕来他凉州赴宴,李昀也照样一轮送走他。 至于他为什么扣下了侁芫派去的说客,一来李昀为防备郭傕的偷袭,这次出征特意没带张玉,就让他带兵防备在了凉州与雍州的接壤线,二来郭傕的雍州也不太平。 雍凉二地都属于偏僻之地,二州其实都受到外族侵扰甚多。凉州深受羌人之害,而胡人、氐氏则多靠近雍州。李昀出兵清扫羌人,这些年安插在各处的锦衣卫也是竭力撺掇氐氏跟胡人劫掠雍州,给郭傕带去一些麻烦。 双管齐下,郭傕自己都手忙脚乱,这才歇了偷袭凉州的事,并拉出大军去同氐氏还有胡人打仗。 他那边打得也算是顺利。 如今二州都是战事刚歇,郭傕估计是为了试探李昀接下来的打算,所以接连给他送了两封信。 李昀一路想着就到了州府。 他先跟骞珪碰了个头,这次打仗支出不少,可打赢的回报也多得很。太多事务要处理,骞珪昨晚只稍稍参加了庆功宴。等李昀父子离开后,他也就立马回州府办公去了。 李昀一来,骞珪就有事道:“主公,这次收缴的牛羊马等牲畜太多,这些自然是不能都杀了吃肉的。如今羌人大患已去,主公还是需圈地养这些马牛羊等,这样以后才能走‘可持续发展路线’。” 李昀听了骞珪的话都想笑。 这些年他这些新鲜词汇可把骞珪、郑老头这些人折腾得不轻,不过现在他们也能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了。 不过骞珪说到了正事上。 商议过后,李昀最终决定在金城郡外再立一郡,就取名为龙城郡,到时候就着人去建造州府。以后龙城郡就主要作用,就是用那儿的丰富水草养马牛羊等牲畜。 随后李昀又道:“之宜,你的长子骞珉如今也二十有六。他三年前就从四方学府毕业,之后一直在成纪县做一地县令。这几年年终会议,成纪县的功绩都是摆在眼前的。如今也差不多时间了,即日起就让他去龙城郡赴任。” 当初骞珪让家眷入凉州,李昀就见过他的长子跟次子。而他的幼女骞灵均当时才十三,如今也快二十了。 若不是李昀反对女子十四五岁成婚,骞珪怕也不能免俗就让这个小女儿早早定亲成婚,不会一拖就到了现在这个岁数。 如今的骞灵均也在四方学府中读书,说以后也要走入凉州为官的路子。 骞珪倒是也豁达,倒也不在意女儿不愿嫁人而读书,只是他们骞氏太过惹眼了。如今骞氏有他、堂兄、叔叔三人,都是在李氏造反集团身居高位。 这要是儿子、女儿一个个全都入主凉州,骞珪觉得不太妥当。他是个稳妥的人,追求的就是千古君臣相宜。因此做事做人十分小心,从不逾越。 这几年家中更是低调。 长子做了县令之后,二子年岁也不小了,却一直被他压在家中读书。而且长子明明功绩优秀,他也一直干涉长子的升迁。 此刻听闻李昀如此安排,骞珪多少是有些感动的。 这说明主公是真的用人不疑啊。 “之宜不必多想,创业未半就先猜忌起了自己人,不是给别人看了笑话嘛。咱们选贤不避亲,如今更是缺少人手的时候,不必为了这点事就埋没了骞珉。回头你让骞阜也去四方书院读书吧,等考出来了就让他去上任。” 骞阜就是骞珪的二儿子。 闻言,骞珪才低头行礼道:“喏。” 之后,骞珪又同李昀商量了下怎么养马之类的事宜。梁人擅种,羌人擅放牧,刚刚开始时,总得选一些羌人出来去协助放牧。 除此之外,这次羌人虽然按照李昀的话全部打散分到了各地。可实际羌人不少擅马,是最好的骑兵手。骞珪的意思是再挑选一些羌人出来充作骑兵,也可以让羌人有更好的融入感,增强他们的归附心。 李昀觉得这两件事都很有必要,立马就准了。 这些琐事之后,则是骞珪这段时间整理出来的封赏策略。从传来大胜之日起,骞珪就在梳理了,昨夜又连夜核对修改,这才能今日呈给李昀。 李昀翻看了之后觉得大致没问题。 另外就是这封赏报告第一次将随军大夫、护士以及军需官甚至连挑夫、伙夫都涵盖了进去。 有突出功劳者,都有封赏。 “之宜办事我就是放心。” 骞珪摇头感叹道:“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倒是主公的仁义与对下属的恩德,我游历中州之时从未见过。自古战事凶险,可百战功名、青史传唱皆在将军一人之身,谁又注意过这些小兵小民呢。 说来惭愧,主公当初改革军事时,我也觉得太过耗费了。可如今凉州兵马可以说是天下少见的雄兵,众人的喜战之情更是世无其二。这样的景象,全是主公的功劳,与我等臣下又有什么干系呢。” 他这话,纵然有几分拍马屁的味道,可大多也出自真心。 李昀听了相当舒服。 要说小时候的夸夸话,大了时候的马屁话,还得这些文化人来。李昀跟范旭、赵戎、骞珪甚至崔定这些人聊天或者商谈事务,向来都十分愉快。 特别是有时候出谋划策。 李昀早就发现这些人很会捧哏。 他们也想得到,但很会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说恳请主公赐教或者就是愿闻其详,听了以后就说原来如此,主公所言大善,我不如也。 这也算是这个时代君臣唠嗑的一种你好我好的方式了,大家都高兴嘛。 这些事一聊完都到中午了。 骞珪是留在州府直接用餐,李昀索性也跟他一起,吃完就让人去叫范旭、还有骞珏一起来。 下午,众人到齐。 李昀这才把郭傕的两封信传递了一下,而后道:“他请我去雍州赴宴,去肯定是不能去的。只是如今凉州、雍州的外族之患都清理的差不多了,二州手头无事,怕是也和平不了多久。” 骞珪等人并不害怕,相反野心勃勃。 只等吞并了雍州,天下十五州,李氏占其二,这才算是真正向天下亮出了李氏的爪牙。 他们等这一天,也得许久了。 众人商议到傍晚,李昀才跟众人挥手告别。 到家后,李昀也睡不着,索性在书桌上也给郭傕写的一封信,别一天天的话都给郭傕说完了。还得编排他不识好歹,还要说他胆小。 李昀一乐,洋洋洒洒也快速写完了一封信。 这些年他在外面跑得多,可身边都是郑老头、崔老头这些文化人,李昀也是被熏陶出来的小天才。跟大儒比不了,但跟郭傕这种卖猪肉出身的人来说,那书信都写得花团锦簇多了。 李昀的意思是别一天天说你的七星龙渊啊,我这边有湛卢、纯钧,实在不行还有鱼肠剑。你要是喜欢看剑,你就过来凉州呗。 不过他也预料到郭傕不敢,于是他就把地方约在了凉州与雍州交界线的谷水泽边。到时候他可以跟郭傕各自在对岸各驾一艘小舟,二人在湖中心碰面赏剑,多好。 另外就是他李昀也祝郭傕本次大胜,而且他也是郭傕操碎了心。这次自己外出打仗还担心郭傕赢不了,所以特意让张玉带人在雍州边缘徘徊。本来都打算你一有事,我就马上派人来救你。 结果幸好你郭傕没事,真是皆大欢喜。 李昀读了两遍,他觉得郭傕收到之后一定会被他的阴阳怪气气死。 这下李昀满意了,安心去床上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这信就立即送去了雍州。 156 谷水泽边赏剑论英雄 千秋帝王业 等这信一送出去, 李昀就投入了繁忙的战后工作中。 半个月后。 李氏本家第一批迁徙的人就到了凉州,他们人倒是不多,主要是携带了不少的物资, 而且要从郭傕管辖之下通过, 一路自然走的不容易。 幸好李氏本家这几年造反不成功, 可之前毕竟到处乱窜, 就跟天龙八部里面的慕容复似的,满天下找支持自己的人跟机会。虽然没成功,可见识确实不少, 也有一些门路, 多少是有惊无险把大头翻山越岭地给带过来了。 李昀也不客气,钱财物资谁会嫌弃多? 当天就让骞珪带着一批东账房把物资全清点了充公,至于其他的李氏中人,李昀就都交给了李复去接待。 李复心中有数。 自从李樘说将先祖牌位也尽数带到凉州, 那就意味着李氏中人也要全迁到此地, 因此李复早早就为家族众人准备了住所。 本家在当天也是大族, 又有几代人的经营, 房屋面积不算小, 各种布置也极其讲究。 原本李复也是个有些讲究的人, 只是如此受李昀影响,他倒是也改了几分。 李昀自小不缺衣少食,若是让他去住茅草屋吃杂粮粗食, 他也受不了。可在此基础上,他也不追求过分奢华与华丽, 很奇怪又天然地把握住了一个度。 唯有与他相处过的人,才总是会露出奇怪的表情。 像是郑左生就时常想不明白,李复怎么会养出李昀这样的性格。他长于县长之家, 自小也是尊贵之身,无人教导却也天然理解苦难。 实在让人费解。 最终郑左生只能认为,这可能就是天生的人主之相。 如今的李复都被李昀带得有些同频,因此他给李樘他们准备的房屋地段不错,面积也不算小,足够一大家族的人体体面面的居住,却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弄出个‘小皇宫’出来。 安排好这部分人居住之后,李复就开始盼望李匡早些到来了。 毕竟他父亲早逝,李匡跟李复的情谊才是真正深刻的。这次刚好他们都搬来凉州,日后他也能跟李匡的子女一样,一起侍奉李匡的晚年。 几天后。 忙里偷闲跟范旭下棋的李昀收到了一本账本,“这谁送来的?”当时李昀就放下棋子询问道。 骞珪不经意看了一眼棋盘。 更早之前主公下的什么五子棋,郑公说他不务正业许久了。如今倒是也学会了围棋,时不时就找人下一盘。 如今他跟范旭这盘,一看就下得难分难解。若是细看,主公又有几分优势,看来胜利就在眼前了。跟主公下棋是一件很考验自身棋力功夫的事,范旭比之他也不弱。 心中失笑,骞珪面上却正经道:“这是李公遣人送来的。” 李昀接过一看,这账本还挺厚。账本上方,还留有一封信。李昀打开看了下,落款果然是李樘。 这信写得十分情真意切,大约的意思就是我做错了事,如今也知道悔过了,只想在家中一心照顾李晔。而本家中人最为精锐的一批前些天护送物资也到了凉州,如今物资都清点差不多了,那么这些人的安排呢? 他李樘自己年纪大了,也不奢求什么高官厚禄。可家中人本为一体,这些家中后辈能文能武,要是受到他的牵连而只能闲居在家,这就是他的罪过了。 信中又写到,他跟李复之前孤身在外,起家艰难。到了如今,身边亲信之人多是外人,总归不如家中手足来得忠心。 最直白简单的就是他跟李复造反失败,骞珪等人还有投降活命的机会,可李氏中人就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蜢,彼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而,家中人才是真正可靠且不会背叛的。李樘希望李昀能够启用家中人,而不要受到他的影响对家中人产生恶感。 这书信用词质朴,确实透着一股拳拳爱护小辈之心。信的后面,还附带了一份家中可堪一用者的名单。 李昀全看完之后就明白骞珪为什么要这么郑重其事地递给他了,因为这事骞珪确实做不了主。 这份名单挺有意思,其实不仅包括了李氏本家的人,甚至还有一些原来投效李氏本家的人。林林总总,一共四十二人。 “这么看起来,我这伯父还挺大公无私的。” 骞珪跟范旭都没回话。 这是家事,他们就不好说话了。 李昀把账本跟信都递回给骞珪,笑道:“账本让那些东账房都核对一遍,看跟我们清点出来的物资有没有出入。另外我伯父这封信写得很好,情真意切处处为我着想。 这样,你明日把他发在且说杂文报上。不过之宜你帮我也再写一篇文章,就说我看到了伯父的书信之后,感动不已。但也要点一下,就说如今我凉州上下一心,伯父到底有些观念老旧,不清楚咱们这里不可能出现他信中所说之事。 另外再说一下,虽然这些人都是我家中亲眷。可在凉州想要出仕已经有了规章制度,轻易不能破坏。 如今我就以身作则,先对这名单上的人进行审查,看家中人是否有作奸犯科之辈。若是家中清白,再依据他们所学擅长与志愿,安排他们入四方书院去读书。” 李家本宗来了,之前那些小破事也就让它随风而逝。 只是这些人想要直接进入凉州上层官员体系?要真有才华,从书院出来后跟得上他的施政理念,李昀当然欢迎至极。 要是不行,那就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可现在直接要一股脑塞过来,那可不行。这两封信报纸上一登,李樘直接没话说,凉州上下也得夸一声李昀的大公无私。 骞珪这么聪明,李昀一说就明白。 当下就应喏离去了。 第二天晚上,锦衣卫送来密报,说是李樘气得在屋子里面摔碎了好几个茶碗,连刚刚能下床走动的李晔都被他骂了一顿。 李昀无趣地摇了摇头。 李樘果然是想走迂回路线,或者是他也不确定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反正先打算塞一堆人进入凉州高层,试探着为将来做个铺垫。 估计他也跟布氏想的差不多。 李昀活着,他们是没什么希望了,安安分分做个忠心之臣吧。而且他们都有额外的‘亲人’这个身份,以后得到的好处差不了。 可事有万一。 李昀毕竟还未娶妻生子,年岁也不大。兄终弟及或是大宗无子小宗上位,远近都有先例,只等一个天时而已。 这次入四方学府,至少年都得读书了,李樘当然气了个仰倒。 他一封信,李昀给这些人安排职位,那这些人就要记他的恩情。可要是去读书,之后看能力择优入仕,这就跟他无关了。 李昀当时只是挥了挥手让锦衣卫下去。 反正到了凉州,李樘的一些不安分跟想法也只限于此了,不足为惧。又过半月,李氏本族人终于断断续续都到了凉州。 而在这段时间中,郭傕竟然回信了。 郭傕这信是让人送到了祖厉县,祖厉县县长誊抄一封后先用飞鸽传书,而原版书信还在路上。 李昀心说上次的信该气死他了吧,竟然还回信?而且回信还拖了一个多月? 打开一看,好家伙。郭傕竟然回信说他同意了,他们就在祖厉县附近的谷水泽畔赏剑论天下之事,也不失为一番美谈。 有古怪。 李昀合拢了信,当天就召集几个心腹谋士讨论了一天。估计是来者不善,不过他跟郭傕都是有心要吞并对方,该躲的也躲不掉。 商议完毕。 李昀当即又回信,表示他也同意了。到时他一定携带上把名剑,让郭傕彻底过过眼瘾。 书信在当天送出,而李昀陪了辛娘几天顺带安排了一下凉州事务之后,带着人马直奔祖厉县。 而此刻武威郡鹯江口,宋继一伙人正灰头土脸地躲藏在附近。 他们也是倒霉,本来之前想要拿几个羌人的人头买自己一个五罪之身。谁知道顺顺利利杀进营帐之后,那个不知道是不是领头的羌人有几分警觉。 宋继砍了半天,只记得是砍伤了对方,可砍没砍死却不知道,最后更没拿到什么头颅。为防止羌人报复,他们立马当机立断就连夜遁走了。 附近原本落脚的山中不敢回去了,就怕被羌人放火烧山堵死后路。可又没有功过相抵的功劳,一群山贼也不敢去投靠凉州牧啊。 一行人瞎逃了一段路之后就开始商量去哪儿,最后想来想去,宋继心说要不去投降郭傕。听说这个郭傕原先也是贱籍出身,比他们这些农户子弟的出身还要差,而且学那个什么曹操,发过招贤令。 他虽然不够聪明,可手底下有人啊。 说不定去了郭傕那边,能谋划个一官半职。打定主意,一行人当时就有了目标。经过赶路,终于摸到了鹯江口附近。再往前走就是祖厉县跟会宁县,而等过了会宁就算是进入雍州地界了。 众人一路避着凉州官兵,还不敢四处打劫,全靠身上那点干粮,真可以说是饥肠辘辘。 宋继咽了咽唾沫,安抚道:“再忍忍,等到了雍州,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157 误打误撞抓了郭傕老丈人 千秋帝王业…… 休整一晚,一大早上宋继就率先醒来了。吃过不多的干粮,宋继摸了摸还在咕咕叫的肚子将六子等几个亲信叫了过来,人一到齐他就说道:“咱们越往这边走,遇到的凉州兵跟斥候就越多。昨晚我也想了,依我看,咱们不如在鹯江口这边夺来几艘渔船,之后顺河而下到谷水泽如何?” 谷水泽这儿再往下还有河脉分流,虽然都是通向雍州,可有两条线路就相当于有两条逃跑的路,安全啊。再则,现在也就水路安全一些了。 毕竟凉州跟雍州算不上交好,越到这种边界线的地方,双方驻扎在此地的大军就越多。 而且宋继也要考虑一下,万一在雍州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那索性就飘在谷水泽,做一群水匪好了。凉州跟雍州这儿,基本上也没什么军队擅长水战,宋继觉得他还是可以保一时安稳的。 他一通解释,六子挠了挠脑袋,有些犹豫,“可是头领,咱们也没上过船,不善水战啊。” “那你不会学嘛,到时候顺河往下走的时候,我们在每个人腰间门绑上一根绳子去河中游上几圈,顺带把这泅水给学一学。” 一群人里面平常出主意的就是宋继,其实也反驳不了他什么。当下几人抓耳挠腮地假装思考了会儿,就立即道:“那就依头领所说。” 当天上午,众人就沿着鹯江口往下奔走,一直到快到祖厉县的时候,前面探查的匪徒就兴奋地跑回来见宋继。 “头领,咱们一路来都见不到什么像样的渔船,不过咱们前面探路倒是看到了。再往前走十几里,那里有七八艘小路船停靠。我几人还见船有些吃水,怕是有一些货物,可船上的人却不多。 这些年凉州外商也管辖严格,都叫州牧一手垄断了。我看这些人也小心翼翼地,怕不是外来的商队偷偷送进来的货物?” 若是凉州人,那也不必小心谨慎。再则,这几年这些事出的不算少。 李昀把控了卤盐、皮毛、马匹这些生意,凉州是赚得盆满钵满,可原先从凉州贩卖马跟牛羊牲畜的商人们赚不到了啊。之前羌人没被扫荡之前,因为有双方的市场需求,总会有人冒险。 宋继一想通,顿时喜道:“天助我也,诸位,咱们就去劫了这几艘船!” 他们一直是沿河而下,路上遇到人跟村庄就避让,这几天也真是忍饥挨饿得够够的了。 当下不再犹豫,几百人把十几里外的船舶当成了一顿大餐,极其兴奋就往前蹿了过去。 等了地方,宋继等人先是自己带了几人摸索过去亲自看了看。 果然人不多,而且这些人说话做事,在大白天都有意放轻了声音,可见绝对是顺河而来的偷渡者。 这不巧了么。 大家都不敢声张,那宋继也就不怕了。 当即他就学了几声惟妙惟肖的鸟叫声,身后匪徒们听了,立即小心跑来。一直等差不多距离,毕竟几百人多,也没法真的遮掩身形跑到人眼前为止。 到此刻,这些匪徒也就不再隐藏,直接一拥而上。 那些船上的人本来有些懒散,骤然发现几百米远有这么多人冲过来,好些吓得不行,直接就怪叫起来往船下跑。但还有四五十人却相对冷静,竟然扭头往船舱中走。再出来时,这些人就人人带了长刀与弓箭武器。 “放箭!放箭!”船上有人指挥道。 宋继一群人都是劫匪,日子过得凄惨。倒是有些长刀武器,这些还是抢来或是自己找铁匠打的。这种弓箭可是管制武器,他们搞不来。 他们也是实在没想到,这群走私贩还能带这种压倒性武器? 可这会儿宋继脑子里也顾不得想这事,他只能喊,“避开避开,他们人少,没法压制我们。” 确实是这样。 他们将近四百人,对面射箭的大约四十来人。 这群人是要换箭的,一轮箭雨后,宋继这边死了十来个。可趁着这功夫,这群人一下分散开,然后猛地俯冲。 几百米,说远不远说短不短。 两轮箭雨后,宋继这儿付出了三十多条人命的代价冲到了这群人面前。他眼睛都红了,之前冒险冲羌人大营都没事,这里竟然折损了这么多兄弟。 当下直接挥刀就砍。 对面的打法比较有章法,宋继这儿人多却显得杂乱。 可就是这样,你就是重生霸王,再勇猛也得被数百几千人的小兵累死,何况这些人不是霸王。 小四百人对这几十人,对方也没坚持多久,阵型之外的人就死了十来个。 被包围在中间门的人面容周正,带着几分儒将的气势。见此,面色上都说不好是什么表情。 倒是他旁边的一人急道:“大人,你快些走。再往前过了会宁就是广魏郡,自有马大人接应。” 中间门之人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还能走得了吗?” 他这一生,少时成名,后读经书再学治军,在雍州也是小有名气。一生行事,有行有度。 可从没有像是今日一样,让他彻底有些崩溃。 他这是败了?计谋泄露了? 此刻他也不必再想了,因为宋继手中刀刃锩边了,索性一个躲开竟然从衣袖中掏出两把石灰投掷而出。 这就是小混混的打法。 还剩下的一些人下意识眼睛一闭。 好机会! 宋继这群匪徒合作日久,这种时候最会配合。趁着他们闭目的空当,立时有人将手中或刃卷或随地捡来的石头甚至有长斧等物,直接当作弓箭投掷了出去。 ——啊啊啊 只听到惨叫声传来。 宋继眯着眼再看,这些人也不分开避让,所以一轮被砸个中。当下好几个直接被砸的脑浆迸裂,剩下一些也是砸倒在地,头破血流。 好办了。 众人一拥而上,直接把这些人给活捉了。 抓了还活着的十来人,宋继带人率先去船上查看。 这一查看不得了,好家伙船上竟然都是粮草,除此之外,那些粮草中藏着的则是弓箭、铠甲、长刀等统一制式兵器。 宋继当即心里一突,要遭! 这些群人绝对不是小贩,小贩不会携带这么多武器,而且货物就算有粮草,更多应该是铁锅、茶叶、瓷器等物品。 他就觉得刚才这群人面对他们时的箭雨也好,摆阵攻击也罢,都有理有据,像是行伍之人。 他赶忙出去,直接让六子把刚刚那个一看就是领头的儒将之人押送过来,当即问道:“你是何人!?说!” 此人本不想回答。 可宋继这些人都是匪徒出身,战场上连洒石灰都用得出来的人,可不讲礼仪道德。 当即道:“六子,你原先在老家时最会阉猪,这人应该也会。” 六子立马笑应了一身,捏了一把小刀上前。 “你若不说,我就扒光了你,直接在此地生阉,再将你丢入离此地最近的祖厉县,你跟我嘴硬试试?” 这人看宋继是认真的,当时又惊又气。 大丈夫可赴死,怎可如此被欺辱!? 当下就要怒骂,谁知六子直接扒他裤子,他实在没法忍了,这才大声喊,“莫要如此,老夫叫奉稷,字相之,雍州人士。你且不要如此,我观你等之人衣衫褴褛,便是凉州人也定然是劫匪之流。不如归顺于我,由我作保,让你等之人前往雍州也好博一个出身。” 奉稷看宋继等人神色巨变,立马又道:“我来此地,实在有机密之事。你们放了我,就是大功一件。奉氏在雍州也是大族之家,我有一女更是嫁为雍州牧为妻,与雍州牧关系匪浅,如此还能不信我吗?” 宋继努力抑制面色变化,实际内心有点崩溃。 这些天他是烧高香还是怎么了,怎么老是遇到这种事。这回误打误撞,怎么还抓了郭傕的老丈人!?:,n..,. 158 郭傕不及李氏多矣 千秋帝王业 宋继给六子几个亲信使了个眼色,这几个匪徒立马上前堵住了奉稷的嘴,随后几个人进到船中开始头疼了起来。 六子很有些懊恼地开口,“头领,咱们怎么这么背。本来都打算去投靠那个郭傕了,结果他老丈人被我们打了。我们这要是听那个奉稷的话,给他好好送回雍州,咱们能保证他不会事后找我们算账吗?” 问题就在这里。 奉稷现在说的是好听,那是因为他在他们手里。等到了雍州,对方翻脸不认人,他们这几百人那直接就是送菜上门,逃都没地方逃。 宋继也是这样想的。 一行人头疼的事后,宋继另外一个心腹潘铁忽然道:“头领,不行我们拿奉稷的人头去投奔凉州牧?” 咦? 他这一说,直接就打开了宋继的思路。 其实他们一开始确实是想投靠凉州牧来着,去冒险杀羌人,一半原因就是想做自己的晋身之阶。 “不如这样。”宋继开口,“这个奉稷留着先不杀,咱们坐船顺流而下,再派人去给雍州那边传个消息。就问问他们,这个雍州牧的老丈人值多少钱?看看他们愿意拿多少钱财来换。” “另外等咱们到了会宁,也派人去联系凉州的官老爷。说咱们这些匪徒抓了雍州牧的老丈人,看看凉州官老爷给咱们开什么价码来换。” 六子不解,“头领,咱们两边黑吃黑?” 宋继自的道:“屁!两边都吃,不想活了!?我就是试一试,看看这个郭傕跟李复谁更大气一些。 若是郭傕真跟他发的招贤令一样,什么唯才是举又很重义气。那老丈人就是他半个爹,再多钱他也应该要给。 这个李大人要是也跟咱们打听的那样,十分爱民又重承诺,咱们也能试出来,看看他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愿意听一听咱们这些小民说的话。” 宋继也想好了,到时候哪个做得更符合他的心意,他就直接投哪个。 六子跟潘铁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 当即几人商议完毕,出了船就招呼兄弟们过来。 宋继率先说了这几艘船里有什么东西,那些长刀、弓箭等,现场就依据人头发了。另外还搜出一些金银珠宝,也是现场马上分完。 死去的那些匪徒,宋继翻翻找找,在这些人身上勉强找出一件可以留存的物品。实在没有的,就将他们身上的破烂衣物扒下来折叠好。随后,这些死去的匪徒直接被投入鹯河之中,轻轻松松沉底不见了一点踪迹。 六子刚好从船中找了口箱子出来。 宋继就将刚才那些东西放进箱子里面,对应的还有属于这些死去匪徒的一份‘分赃物’。 等以后有机会,这些物品跟钱财,他们都是要送去给他们家里人的。 这是宋继带着的匪徒队一个习惯,也因为这个习惯,这些不讲什么忠义的匪徒才会心甘情愿跟随在他身侧。 等一切收拾妥当,众人也不再耽误。刚才他们劫船的时候是有不少人立即跳船逃跑的。虽然他跟六子几个亲信讨论下一步怎么走的时候,其他匪徒已经尽可能去抓那些逃走的人,也抓回来了一些,但总有漏网之鱼。 这些人别回头去凉州报案,谁也说不准。 安全起见,众人立即登上船。 宋继一群人里面少有会驾船的,问了一下,才勉强从里面挑出两三个。这人也不够啊,只能把刚刚抓回来的那些跳船逃跑的这些人给提溜了过来。 这些人身上没什么行伍气质,年龄不少都偏大,宋继估计是奉稷这些人找的船夫。 一问果然如此。 这些船夫甚至还是凉州人,只是奉稷等人隐瞒了身份,告诉他们是走商的小商人。让他们偷偷帮忙走水路运送一些货物,报酬给得很高。 这些船夫贪图高昂的报酬,而且私心想着凉州与羌人一战大胜,如今这些人运送了货物也找不到什么羌人交易了。 估计都是外地人,还不知晓事呢。 自觉这些人也交易不了,不如骗骗他们的酬劳。 宋继从这些船夫磕磕绊绊的求饶之话中抓住了重点,“让你们运送货物?从哪里到哪里?” 其中一个船夫道:“大人,是从会宁运到祖厉,咱们才还是运送没多久,求求大人放我们回去吧。” 宋继思索片刻,笑道:“你们别慌,先带我们去往会宁。一路上你们就教我们这些人划船泅水,等我们学会了,就给你们一些船中的钱财让你们回家。” 众船夫听了这话,心中这才稍稍安定。 宋继这回愿意冒着行踪暴露的风险放人,还是考虑到万一郭傕连老丈人都不管。就跟他以前从说书人口中听到的那样,汉朝的那个什么很厉害的开国皇帝一样,给他来一句你想烹杀我的父亲,也请分一碗汤给我喝吧,宋继就麻了。 虽然说书人说这样的人很厉害,有枭雄之风。可宋继不想投靠这样的人,不安全。 投靠李复也还没放弃,那就不能杀这些船夫。 据说李复法治很严,本来就是劫匪了,投靠他宋继总是发怵。加上李复也是士族出身,根据以往的印象,宋继觉得这些出身高贵的人向来不太看得上他们这些泥腿子。 但凡手里没点硬功劳拿去投诚,宋继就担心李复内心瞧不上他们,直接空口白牙直接让人拉他们去斩首。最关键他们确实是匪徒,李复这么做了,他们也没话说啊。 这也是没拿到那个羌人的人头去请功,宋继果断放弃了去投靠李复这条路的原因。 随后一路上,宋继没再做他想,而是也跟着人拼命学泅水。 泅水还好学,最麻烦的是不少人竟然晕船,上吐下泻,好些天了还是没好。幸好那些船夫会一些治疗晕船的土方子,中途乔装去一些乡中收来了药材熬制喝了,船上人才稍微好了一些。 可就这样,不少人情绪始终蔫蔫地。 从祖厉到会宁本就是顺流而下,二者相距也不远,所以顺利而下。 等到了地方,宋继几人上岸先是休整了几天,恢复了精神之后就让几个船夫带他们去直接堆放货物的地方。 等到了地方,这些船夫不懂,宋继这些人却是一眼看出了不对劲。 那些堆放的货物都被安置在了鹯江河岸边一处隐藏的山谷之中,从山谷处路上的脚印跟压痕来说,还有人在源源不断往山谷之中运送货物。 哪里有一趟运送这么多交易物品的。 现在中州各地战火,你一路这么多物品,简直是给别人送菜。就算可以,你这一个商队得要多少人马护送啊。 也就这些船夫不做他想,这才没有觉察不对。 到了地方,宋继带人观察了半天。 发现这山谷确实隐蔽,但是口子小,后背又是靠山。也就是说,有人俯冲下去猛攻,山谷中的人就跑也跑不了了。再加上这谷中人不多,大约两百人不到,他们这群人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再说,宋继也没打算硬碰硬。 他一直等到傍晚,这谷中的雍州人就开始用食。为了隐藏踪迹,谷中之人并不开火,大多只能吃凉食。 这凉食吃多了就容易闹肚子,因而饭后,不少人结伴出谷去解决五谷轮回一事。 宋继早叫人埋伏四周。 人什么时候最脆弱?上厕所的时候。 接二连三将出来的人抹了脖子,直接杀了有小四五十人。再下去,估计谷中的雍州兵也要觉察不对劲了。 宋继当即不再犹豫。 此刻天色较黑,加上雍州兵刚刚吃过晚饭,正是困乏惫懒的时候,此刻最好攻击!关键是他们从那船中得了不少锻造精锐的刀、弓与轻甲,装备直接升级。 宋继带人俯冲上去,果然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加上宋继有人多的优势,不到半个时辰,这场山谷战争就结束了。 等进了山谷,宋继等人才惊呆了。 这山谷外面看,其实也平平无奇,可里面竟然堆满了粮食! “我去。” 六子一时都手足无措了起来,这显然是打劫到雍州兵的粮仓了。这么多的粮草跟武器,不用说,这里一定是雍州的一处运粮点了。 太多了。 宋继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这么多粮草送到这里。宋继马上明白,估计是雍州要跟凉州开战了,所以在提前运粮。 “这下怎么办?”潘铁急道。 怪不得那个奉稷说他在做机密之事,原来这事就是押送粮草。 本来只是想来再抢劫几艘船还有粮草,毕竟他们接下来是要漂泊在河上一段时间的,没了粮草怎么生存。 谁知道一打劫就打劫了个大的,这郭傕还能再留他们? 宋继猛地回头怒道:“急什么!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这么多粮草,他们一定是走的水路,问问他们,他们的船停靠在哪里了,咱们再抢了他们的船!” 不过这回不行了,等到了地方,宋继发现船虽然停靠在岸边,但船上及船下的人尽数不少。而且这船不是简单的小路船了,直接是两艘大型船,还有十几艘小船。他们要登船攻击,那对方居高而下,几轮箭雨很可能就送走他们。 宋继这人歪点子是多的,当下他立即带人退走。而后毫不犹豫去到山谷,让自己人尽可能的将山谷中的粮草搬到船上,一直搬到吃水警戒线处才停了。而后他就上了自己的那几艘小船,顺流往下,大半夜就到了广魏郡。 本来过了会宁就是广魏,而广魏郡已经是雍州地界了。宋继可不管,直接让人探路寻了最近的乡庄,大半夜放火将乡民全都惊醒。 凉州待久了,宋继好久没看到这种衣不蔽体,蓬头垢面又畏畏缩缩,全身没几两肉的佃户或是乡民了。 宋继下意识眉头一皱。 其实比起其他地方,至少郭傕这边好歹这些人不用到处逃难,还能勉强果腹。再者也是因为如今连绵不断的战事,这才导致民众贫弱。等战事稍歇,又会好上一些。 中州繁华无比的地方,到处逃难、饿死之人都比比皆是,何况是雍、凉二州这种贫瘠地方。 若没有凉州对比,瞧见雍州的人,多少也会说一句郭傕还是会治民的。 这也是宋继下意识没去凉州这么做的原因。 凉州各乡如今不算太愚昧,因为县衙中有什么扫盲工作队,一个月四五次到各县轮轴转,不仅是教你认一两个字,关键还要给你解读目前凉州府的各类政策。 人家有自己的田地,有扫盲团还有什么表演团,各乡在农闲时候一直被组织参加一些娱乐活动。 你用利益诱导他们做点小事倒是无碍,但你要是让他们跟着走去劫掠去造反,凉州乡民可是要报案的。 有了眼前对比产生的冲击,宋继内心已经有了偏向。 当下,宋继大声喝道:“你们别怕,我虽然是歹人,却也不滥杀无辜。你们随我走,不远处有我船舶停靠,上面都是粮草!你们且去搬运,能搬多少都是你们的! 等拿完了船上的,你们再去呼朋引伴跟我再走远一些,天明时分你们就能看到,前方我还有一大批的粮草,也可尽数让你们搬运!” 这些人不敢动弹,于是宋继就让人驱赶他们。 一直到真看到了小船,也看到了一袋袋的粮草时,终于有人哆嗦着往前冲。 他扛起了一袋粮食。 没人杀他,没人抢回去。 他将粮食扛在肩膀上,还能嗅闻到粮食的味道。 是真的! 后面的人意识到之后,宋继就看到了一群真正疯狂的人是什么样子。:,,. 159 马义在雍州混的极好 千秋帝王业 一直过了有四五天的时间,驻扎在广魏郡略阳县的守军才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此番运粮且悄悄安排大军进入广魏郡,本来就是打凉州一个措手不及。因而同运粮的奉稷有约定,每隔两日必然用飞奴传书信一封,谁知道这几日迟迟没有飞奴传信而来。 奉稷不仅是运粮,还要安排一支人手寻找地方埋伏。倒是若李昀前来赴约,最好是能将他截杀在祖厉县。 二者都是大事,主公安排之后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谨慎。加之奉稷也是老道之人,不会无故不按约定放送飞奴。 此刻的略阳,大约有一万的兵马驻扎于此。 中帐中,高居首位之人若是李昀在,他一眼就认出,此人竟然是马义! 自无食教彻底大败,马义与天师张唐进入雍州地界。这几年,马义跟李昀来往也不多。偶尔逢年过节,马义才遣飞奴送来一封情真意切的问安之语,多是拍马屁实则没一点干货。 李昀也懒得管他。 可实则这些年马义在雍州混迹的极好。 当年郭傕急忙忙跑回雍州,马义就领着张唐前去投效。虽然郭傕觉得无食教的战斗力太差,他暗中给了不少粮食,还资助了一些武器,结果轻松就被凉州兵撵得到处跑,一点用也没有。 可当初恰逢郭傕‘千金买马骨’之时,无食教既然来相投,他没拒绝的道理。再则,无食教战斗力是不行,可听说他们培养出来的无食使徒是最好的重骑兵,还有就是豢养飞奴的本事,这两点郭傕有些眼馋。 接纳了马义之后,郭傕事后又让人去探查了一下马义等人的秉性。 之后下属禀告,说这马义在无食教中风评极好。个人能力倒是不上不下,说不上什么将才或是奇谋之士。但问题是他忠心,侠肝义胆,连神君都与他结拜,临死更是将儿子张唐与无食教都托付给了他,可见马义的人品。 郭傕听了,内心也高看马义几分,觉得他是无食教难得的可用之人了。 人主者,自然喜欢这种一心一意为主上考虑,忠心耿耿不坠气节之人。当下就决定,他日后要重用马义。只要受了他的恩惠,马义这样的人定当也不会背叛他。 因而这些年,马义在雍州可谓是顺风顺水。这次雍州商议兵出凉州,马义虽不是一路主将,却也跟随奉稷一起被委以重任。 在奉稷失利的消息传来之时,马义一个人正在纠结。 郭傕安排的截杀之事究竟要不要告诉主公? 雍州这几年日子混下来,马义都被郭傕赐了好几个美娇娘。因而他早已成亲,家中孩子都有四五个了。 如今日子过得美哉,马义就犹豫啊。 “那李昀小儿着实有点可怕,况且他还掌握着我投敌卖友的亲笔书信,这要是惹恼了他,告发了我,怕是在雍州也混不下去。” 马义思来想去,还是在案桌上写了一封信。 信中大多又是颠来倒去的马屁之语,只在信的最后用了几句话,稍微跟李昀提醒了一下。让他注意此行谷水泽之约,郭傕另有打算。 具体什么打算,马义却没说。 他觉得妥了,这叫两头下注。 当下他让人取来飞奴,等这信送出去后,忽有士兵急匆匆来报,说是有急事,让马义快去中帐议事。 等马义到了,才发现中帐已经坐满了七八人。 他们这一路,奉稷为主,马义及雍州大族出身的黎錞二人为辅。见了面,主位空悬而左右两侧各坐马义、黎錞二人,剩下的人再坐于二人之下。 “干侯,发生了何事?”一坐下,马义早无一人时的焦灼。 此刻的马义,目光周正,面容浮现焦急之色。而他的长相又是那种五官分明,俊朗有风度又不失坚毅的模样。 所以他此刻神情一急,众人下意识想到,这马道之果然就如同主公所说,是忠心之人啊。 这几年主公对他时有赏赐,可他依旧不卑不亢,而且一直将张唐带在身侧照料有加。如此惦念旧主,甚至不惜不要自己的前程,真是难得的一诺千金重豪气之人。 只是众人不知,马义带着张唐,一则为了立住人设。二则也是想,若是雍州混不下去,他还得跑路凉州。 如今张唐已经被他忽悠瘸了,他跑回凉州,有十分把握能说服张唐这个明晃晃的功劳也能跟他跑。到时这张唐不就是他送给李昀的天然礼物嘛,可不能让他脱离了自己。 众人不知马义心思百转,只是立即有人道:“大人,平骧县传来急报,说是如今各乡出现了大规模叛乱。甚至叫出了口号,说是‘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而参加叛乱之人,立时就能领取大批粮食,因此不少人呼朋引伴加入了其中。” 平骧县位属广魏郡,距离会宁最近,偏偏最近奉稷就在会宁一带活动。 马义怒道:“怎会如此?这群贼人是哪里来的,领头之人又是谁?竟敢如此大胆,敢在主公治下行叛乱之事?” “平骧县县令所言,说是一股突然蹿出来的强人,原先就是匪徒。他们不知怎么了,得到了大批粮草跟武器,因而就呼朋引伴,如今就盘踞在会宁鹯江口一带。 领头之人叫什么宋继,打出了宋字旗号。如今不少愚夫愚民被其蛊惑,声势一般无二,加上他们盘踞水上,平骧县县令一时无法剿灭。据说为了防备凉州侵扰,主公特意派遣了大军在此护佑雍州之民,特叫人送来急报求助马大人。” 他们这些人究竟为何而来乃是秘事,自然不会随意泄露,所以这广魏郡大多县令也不知内情。 黎錞不关心平骧县如何,只是他听到这伙贼人有如此多的粮草,还有几艘大船跟不少小船,顿时心中一慌。 听着不对劲。 “快快,派人去会宁,立即联系奉大人,他那儿的形式如何了?” 众人担心的就是这个。 谁知道越担心什么就越容易出事,他们急得不行档口,当天刚好有几个雍州士兵一路艰难逃窜到了此地。 如今平骧等地乱哄哄的,这一二士兵一路衣衫褴褛结伴而行,也不敢求助他人,唯恐身遭不测。 被人拖入中帐,就立即哭道:“马大人,快快去救奉公。奉公在会宁被贼人劫掠,那群强人又忽悠一堆的乡民,将外面安置在谷口的大批粮草跟船只都劫掠了。如今逃脱之人寥寥无几,怕是只剩下我这一二人前来报信,请大人早做准备啊。” 这俩小兵早就累得不行,身上也有伤。 声嘶力竭提了最后一口气说完,直接就半昏迷了过去,再不能开口说话。 见此,马义让人将他们拖下去喂些吃食。 而中帐之人则是傻眼了。 怎会如此啊? 那批粮草可是足够四五万人吃两三月之久啊,他们计划了多久才运送到会宁。就是为了一路大军压进之时,能快速获得粮草补给。 主公打仗,向来喜欢事前做足了准备。 郭傕出身小户,虽然走的小道成为雍州牧。可在大事上,他反而不喜欢用险用奇。再加上李昀虽是小儿,如今都不足十五,可郭傕早领教过他的厉害。 如今凉州虽说李复是州牧,可一应事务早就是李昀在处理。他还得湛卢认主,这样的人注定不凡。要对付他,郭傕是用了十二万分心的。 谁知道他们跟凉州还没打,就这么被一伙强人扰乱了!? “哪里来的强人?如此巧合?会不会是凉州兵马假扮?那李昀小儿可不简单。”马义立即道。 同时他心里一突。 他真怕是李昀啊,从之前无食教跟李昀打仗他就看出来了,这李昀运道相当好。有时候有意无意安排的一手,往往都会有神奇之效。 这这...马义心中有些后悔今日送出的那封书信。早知道就再透露一些消息,强调了一下自己对他的忠心。 当即马义就决定,一会儿回去了,他再补一份。 下方有人起身道:“大人,如今这伙贼人究竟是何处而来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咱们要尽快将此事禀告主公。再则,奉公在对方手中,咱们还得把奉公救回来。” 一想到奉稷被抓了,众人就面皮一抽。 那可是主公的老丈人。 再则,粮草就算了,总归今年他们也跟外族开战,大战之后得了不少牛马跟粮草。那些外族饿死就饿死了,有了他们的物资作补充,这批粮草还损失得起。 关键是还有那几艘大船! 他们又不善水战,自然没有配备船只。这几艘寻来不易,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主公要是得知了这个消息,还不得气死啊。算了算了,还是先把奉稷弄回来。到时候让他替众人说说话,责罚也能小一些。 不少人都是这样想,马义一哆嗦,忽然想,不行! 他不能跟李昀对上。 他可以蛇鼠两端,不向李昀坦白雍州谋划,但也不能真为了雍州去打凉州。要是这样,李昀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当下马义急道:“诸位且慢!”:,,. 160 咱们之中有叛徒啊 千秋帝王业 马义在雍州的风评不错,因而他一开口,众人就停下了动作看他。 黎錞更是信任道:“道之有什么新见解?” 马义只觉得后背一层层地出冷汗,只是面上他却扯出一丝智珠在握的模样缓缓道:“诸位,我反倒觉得救奉公这事不着急。” 环视一圈,看众人跟着他的说法露出沉思之色,却没有反驳他,马义心中稍稍定了下。 一般他打算乱说的时候,都喜欢这样。 先开口说个离经叛道的话,其他人要是立马跳起来反驳,下面说的话他就迂回一些,马上悄悄来个反转安抚一下众人,还能让刚刚反驳他的人自觉没理解他的意思,对他心怀愧疚。 要是众人像此刻的模样,那就好说了。 马义来了精神,后背冷汗都不出了。 “诸位仔细想想,刚刚一二士兵来回报,便说那群贼人虽然骗了愚夫愚民抢劫了咱们的船跟粮草,可事后并没有赶尽杀绝。对咱们的士兵,抓住了虽然要吃苦头,可也都是俘虏了没有杀。 这说明什么,至少说明这群贼人不蠢,知道他们闹得这事大了,也怕咱们不管不顾派遣士兵杀回去,如此留了众人的性命,以便将来有回转的余地。 奉公身份地位不同,若是贼人真有我所说的想法,必然不会杀他,反而会好吃好喝招待着,只得日后跟我们谈条件。到时我等只要满足了对方的条件,奉公自然平安归来。如若不然,就怕他们恼羞成怒,反而害了奉公性命。” 黎錞凝眉道:“那若是这群贼人是凉州士兵假扮呢。” 马义立即道:“那也一样,若是凉州兵马假扮,他们不杀奉公便是在故意引诱我们前去救援,我们去了就是瓮中之鳖。 再则,若这群贼人是凉州兵马,咱们还要担心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此番谋划凉州,主公根本没有泄露消息,就连广魏郡郡守都不知道,只以为咱们是因为跟凉州关系日益紧张,前来此地威吓凉州兵马的。 如此秘密行事,奉公还被精准抓捕,别怕是有人泄露了消息。我并不是说在座各位有嫌疑,可就怕诸位身边的一些亲信之人是否被买通? 这些年咱们都知道,凉州有锦衣卫跟燕氏绣首相助,对于密报、探查、奸细这一块可以说是无孔不入。若真是如此,这才是真正需要禀明主公而后彻查的事啊。” 众人一听,不少面上浮现大惊之色。 马义所说很有道理啊。 原先众人只佩服他不弃旧主,忠肝义胆。除此之外,这几年在雍州若说是办事打仗,马义稍显平庸了一些。 可今日听他这话,心中感叹,以前真是小瞧了他。怕不是为了守拙,原先故意如此? 众人信服之中,却也有一小将从座位末尾起来道:“要是依照马大人的说法,可是不去救奉公了?那我话问马大人,若我等不去营救,贼人并非如大人所说,反而杀了奉公,我等如何跟主公交代? 而且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当务之急是安排好此战,而不是如马大人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咱们之中有叛徒! 如此只会扰乱众人之心,使咱们自己陷入混乱之中。这样的做法,跟战前临时换将有什么区别?马大人如此智慧,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马义此刻心中早已大定。 他确实是故意说起奸细一事,正常这种事一定要私下找人讨论,再禀告主公。这样在中帐议事时明目张胆的说,只会让众人彼此不再信任,是很愚蠢的做法。 可马义就是要给他们找点事做。 因为他真的不想去打凉州啊。 此时马义老神在在地打量这小将,这人叫奉唬,字仲文,是奉稷的侄子,怪不得此刻出来反驳。 谁叫马义话里话外都是别管了奉稷了,他肯定不干。 不过别看这奉唬是奉稷侄子,实则奉唬的父亲是奉稷父亲小妾所生,奉唬之父自小就不受宠爱。大一些,他甚至因为嫉妒之心而企图谋害奉稷之父,后来就被奉家执行家法之后逐出家中了。 没几年,奉唬的父亲就在落水而死了。 奉唬跟母亲二人还在奉家,可也没什么关注。要不是奉唬长大,孔武有力,表现出了一定的才华,这才被奉稷看重带在身边教导了一些时日。总之,不管这个奉唬是不是真的爱戴自己的叔父,反正马义觉得这就好办了。 马义听了,不气不恼,却是大笑道:“奉唬,我行事光明磊落,你尽可将今日之事禀告主公,一切由主公决断。 倒是你,似乎对我不赞同出兵救奉公很有意见。那我且问你,若这事当真是凉州计谋,我等损兵折将之后,你又当如何?罢了,念在你一心要救你伯父的份上,此乃人伦亲情,我也不怪你,且坐下吧。” 黎錞十分信任马义。 刚才他听到马义说有奸细,其实内心就有七八分认同。 不然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合。 因而他也赞同不出兵,这奉唬一听奸细又听到不出兵就急成这个样子?寻常奉公在时,也不见奉唬同他十分亲近。 再则,别管中间有何渊源,奉唬的父亲说起来到底是因奉公而死,这可是杀父之仇......奉唬真的这么顾念与奉公的人伦亲情? 黎錞心中有了怀疑,当下道:“诸公,我也觉得道之说得十分有道理。咱们就暂且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防止中计。再则算算时间,主公也快到广魏郡了,到时一切自然有主公定夺。” 众人无异议。 奉唬见此也只能懊恼的长叹一声,转而有些不忿随众人一起离去。 众人离开后,黎錞叫住了马义将心说所想与马义商谈不提,此刻就说到李昀之处。 李昀安排好凉州事务,随后就轻装简行一路赶往谷水泽。既然郭傕说要赴约,李昀也不会怯场。 如今的李昀已是少年,到不跟小时随军出征一样还需特别照料他的身体。加上这几年李昀的身体一直极好,从出生到现在,身体压根没出什么毛病,也让凉州众人对他身体安康这件事放心许多。 风尘仆仆走了好几日,终于不带停歇见到了张玉。 之前打羌人之时,张玉就带兵一直在祖厉、鹯江口一带活动,就是为了防止雍州突袭。 后来羌人战事结束,李昀也没调张玉回来。反正要有一战,而且也近在眼前,李昀一开始也没打算让张玉再动。 张玉看李昀赶了好些天路,多少有些疲惫,赶紧带他去军帐之中休息。 一整日休整之后,第二天精神焕发的李昀就问张玉,这段时间雍州有没有什么动静。 他可不相信郭傕会无缘无故同意在谷水泽赏剑,肯定另有图谋。 张玉一听,跟冯胜对视一眼,顿时嘿嘿一笑。 李昀看张玉跟冯胜配合良好,心中也满意。张玉行事比较冲动,这冯胜之前是邓羌的副手。后来李昀看他沉稳,索性就把冯胜调给了张玉,让两人性格互补。 如今看来,到确实是不错。 张玉喜道:“主公你有所不知,雍州自己闹起来了。” 当下张玉就把有一伙贼人打了口号,在雍州广魏郡一带呼朋引伴聚集了一堆雍州百姓的事讲得眉飞色舞。 “这些人不知道哪里弄来了几艘大船,这些时间就漂在鹯江上。雍州兵也抓不住他们,就让他们逍遥。时不时他们就上岸,在雍州肆虐一番,热闹得很。” “没来凉州?”李昀奇怪道。 鹯江是贯穿雍凉二州的,这么胆大妄为的劫匪,没理由就光在雍州行事,除非他跟雍州有仇。 张玉自然道:“那必然是畏惧我们凉州兵锋,加上主公您的仁义爱民之声早就传扬出去了。他们就算上岸来欺骗乡民,也没人愿意跟他们走啊。这些贼人也不傻,自然不来咱们凉州。 当然,还是主公这些年治理有方。咱们凉州的乡民都有衣穿有田种,现在跟着贼人闹腾不是蠢到极点了么。” 冯胜好笑的示意张玉差不多得了。 李昀面上不显,心中感叹,这马屁话果然让文化人来说更好。 这张玉也没什么文化,直白地夸就显得庸俗。还得骞珪他们,不动声色,有时候你还得反应一下人家在夸你。 李昀随后又同众人在军营晃悠了一圈,而后又见了祖厉、会宁两地的县令,又去县中察看了一圈。 这几年凉州的政治风貌大变,可见之前下死手杀了一批换了一批真的很有效果,尤其是如今的县令、郡尉等人,一个个都是在四方书院读过书的,几年洗脑之下,治民观念早就有了大的改变。 嗯,没改变的都被淘汰退学了。 尤其这个祖厉县县令还很有想法,他在县衙设置了‘道德模范’、‘劳动模范’、‘文艺模范’、‘忠义模范’等等奖项。 然后在自己管辖的各乡、镇选出评上的人,不仅在县年会上表扬,给予奖励,还给颁布奖状。 李昀听了,这劳动模范其实就是农博士的低版,农博士的要求比较高。但劳动模范就是谁种地在一乡之地种得特别好,然后纳税十分积极,就会给予奖励。 以上种种一轮下去,整个祖厉风气都为之一清。不说夜不闭户,可路不拾遗还是能勉强做到的。而且每隔一个季度,他就自己去各乡各镇去转一圈,就看看有什么事是没处理好或者暗中打听打听乡民有什么不满或需求。 锦衣卫将这两县的治理风貌早就整理成册给了李昀,再加上亲眼所见,李昀想着明后年,这个祖厉县县令给他往上调一调。 他就喜欢这种干实事也不迂腐的人。 一轮看完,加上又等了几天,郭傕终于也到了。:,n..,. 161 李昀跟郭傕的碰面 千秋帝王业 几天后,李昀在姜光、赵越等人的随身护持,谭德跟张玉各带一营兵马的浩大声势之下,大量人马驻扎在了谷水泽边。而在谷水泽另外一侧,郭傕带来的人马也不遑多让。 两岸旌旗摇曳,隔着一个谷水泽看似平静,实则杀气弥漫。 当天,郭傕那儿送了一只小船进谷水泽之中。郭傕率先上船,身边只陪同了一人。 赵越几人担心万一船中人是假扮的郭傕怎么办? 所以他们的意思是李昀不去,也找一身形相似之人替他去。就算郭傕是自己去的,他们也要小心为上。反正李昀多年前见郭傕他还小,如今长大了这么多,容貌有变化是正常的。 李昀握着手中湛卢,隔着谷水泽而望。这谷水泽很宽阔无边,两两相望,其实他也看不清那小船中的人,可李昀却感觉对面郭傕也在看他。 “让我登船。”李昀忽然道。 赵越一愣,随后应喏。 一艘小船被放入水中,李昀登船而上,身边陪同赵越。 河岸之中面积狭小,这种腾挪转移都不便的地方最适合赵越护卫,他恰好擅长此道。 “主公安危,托付于你了。”赵越上船之前,姜光等人拜道。 赵越不言,只是握紧了手中长剑。 两艘小船飘飘荡荡开始向着水泽中心靠拢,李昀站在船头抬头四周望去,悠悠长河啊。也不知道他之后的千百年,世人如何评价他这样的‘穿越’来客所做之事,这个时代又会因为他的意外到来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二船终于在渐渐靠拢,彼此只隔了四五步的距离。 郭傕也站在船头,身边陪同的则是一个穿着黑衣的老头,老头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双手皮肤干涸可五指粗壮,这会儿两手各抓一把剑,似乎是使双剑之人。 “李昀,你取字没有?”郭傕打量了一番李昀,忽然笑道。 其实郭傕也没怎么见过李昀,更早之前他以为凉州崛起做主之人是李复。凉州一别时,李昀之名才刚刚传入他的耳中。 如今再看,李昀虽然还不到弱冠,可这样的少年满世界去寻,估计也找不到几个可以跟他比肩。 果然英雄出少年,有子如此,是李复的大幸。郭傕心中一叹,怎么就不是他的儿子呢。 李昀摇摇头,反观郭傕腰间的佩剑,“这就是你的七星龙渊?” 郭傕一笑,“李昀,不如你我言和,这七星龙渊我便赠予你。天下未定,你我二人合谋先定天下,将来或一分为二或再一决高低如何?” 李昀目光灼灼与郭傕对视,笑道:“这话你信吗?” 良久,二人皆不再谈论此言。 “那今日就不谈烦心之事,你我二人江上对弈,闲聊天下之人如何?” 二人当下摆手,两船渐渐靠拢却谁也没到对方船上去。大家心中都有数,我不信你啊。 索性盘腿坐在各自船头,中间放一个棋盘。 下棋这事,李昀多少是从各大围棋高手锻炼过来的,有点水平但不至于太有水平。至于郭傕,原先家中杀猪,所学不多。这几年喜欢上了这一道,也找人学了不少。 两个差不多臭棋篓子凑在了一起下棋,下着下着两人面色都有点难言。 两人心里都明白为什么会下成这种有点让人不爽的模样,当下对下棋的心思就淡了不少。 李昀摆弄着棋子笑道:“听说郭公提前派兵进了广魏郡啊,郭公如此胆怯么,唯恐此行不测?” 郭傕也笑:“防备张玉罢了,他带大军在此。若是我无备而来,你个小狐狸难道会心慈手软?” “郭公这是怀疑我的秉性?” 两人你来我往惬意聊天。 而在谷水泽两边,谭德带兵清扫四周。此行见面,二人可都不安好心。全力清扫之下,不少埋伏在谷水泽边的杀手或者士兵被一轮箭雨剿灭,当然凉州这有不少摸索过去企图暗杀之人。 郭傕远远看到岸上人头攒动,“小公子派了不少人来劫杀我啊。” “郭公也不遑多让。” 郭傕一笑,身后的黑衣老者端上一壶酒以及一些吃食,“来来,江上对弈怎可无酒无菜,你我同饮。” 赵越一俯身,也从身侧拿出食盒与美酒。 “郭公不如尝尝凉州风味?”李昀不接对方的,自己倒了一杯赵越递过来的酒递给对方。 郭傕也不接。 二人心中立时明了,看来谁都在酒菜之中下毒了啊。 真是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小狐狸。 酒菜是吃不了了,这剑也没怎么赏,二人索性一直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一直到岸边的打杀之声稍歇,天色也昏暗了起来,郭傕才把期盼打乱。 “小公子回头见,下次你来雍州,你我可再下一次。” 李昀也起身缓缓道:“七星龙渊是古之名剑,下次你来凉州,你我再共赏此剑。” 郭傕沉沉看向李昀,回头对老者道:“走。” 小船悠悠分散。 远离了彼此十几米之后,郭傕看向黑衣老者,老者摇头道:“不行,对方护卫之人也是高手。若我出手,对方可杀但不能保证主公安全了。” 同归于尽是很蠢的事。 郭傕长长一叹,罢了,还是得用最大的代价剿灭凉州啊。 李昀处,赵越也是如此道:“找不到机会袭杀郭傕,我一动手顾不上主公,那黑衣老者本事不小。” 李昀点头,能袭杀最好,杀不了那就堂堂正正做过一场,反正来祖厉之前他早就做了安排。 小船各自回去之后,可二人大军谁都没有离开,反而依旧驻扎在岸边遥遥相望。 暂且安定之后,郭傕也没闲着。 广魏郡那伙贼人的事早就闹的沸沸扬扬,又索性让广魏郡平骧县县令配合,再另外调出一些兵马去联合去攻打那些匪徒。 那些匪徒喊出的口号很具有迷惑性,加上他们得了大批粮草。船上塞满之后,剩下的放在岸上不安全,索性就任由那些乡民拿取。 这样一来,他们确实吸引了大量的乡民跟随。再任由他们下去,整个广魏郡都要被波及。 而此刻宋继处。 这几日他也感觉压力倍增,一下呼啸聚集了如此多的人手,六子、潘铁这些人倒是大为兴奋。 以前他们呼啸山林可招不到这么多人。 人一多,野心就膨胀了。 六子跟潘铁这些人甚至觉得自己很行了,依照他们现在这个势头,都可以在广魏郡横行。 到时候他们索性席卷整个雍州,由宋继做雍州头领好了。反正现在也不比往日了,朝廷?那是个什么东西?自己打下来的那就是自己的。 可宋继不行。 六子这些人只看眼前,他稍微看的长远一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性,他做不来人主,还是得找人投效。可如今这个局面,雍州是没法投了。 小打小闹是体现自己的价值,让雍州牧高看他一下。闹得这么大,对方只想杀之而后快了。 思索过后,他将六子几个亲信叫来分说。 听完话,六子几人挠头道:“头领,我们觉得你能当州牧。既然你不愿意,我们更不行。如今看来,只能投凉州。刚好现在咱们也有了一份‘大礼’,而且还有这些船呢,凉州牧一定也喜欢,不如就去联系他?” 看兄弟们昏头归昏头,但还听从他的话,宋继放心了一些。 此刻点头道:“好,六子你立即派人去凉州找什么县令之类的,就说咱们要投诚。潘铁,你再找几个伶牙俐齿又不怕死的去找平骧县县令,跟他说奉稷在我们手里,让他准备一万石粮草换人。咱们再骗一把,能骗来粮食,就把粮食跟人一起送给凉州牧!” 要送就送大礼。 骨子里,宋继这些人都是劫匪,贪得无厌。 六子几人听了果然大为兴奋,摩拳擦掌就下去办事。 因凉州较远,还得耽误几日。可雍州县令那边直接把那几个传话的匪徒绑了起来砍杀,再让人送来头颅后传话,粮草没有,你们等死吧。 六子等人当即大怒,气道:“好啊,郭傕连老丈人都不顾,不过万旦粮食都不舍得,回绝如此果断,真是心狠手辣。” 宋继本来觉得这最多是个讨价还价的事,实在不行,对方也会拖延一下,没想到对方做得这么决绝。 这不是一个县令敢做出来的事,那么此事必然通过什么途径让郭傕知道了,是郭傕点头之后县令才敢如此。 奉稷之前也交代过,是郭傕让他们来这里秘密行事。如今看来,说不得郭傕也已经到了广魏郡。 宋继感叹郭傕果决狠辣,算是枭雄之辈了。但也同样如此,他再不对投效雍州抱有希望。如今只能看看凉州牧究竟是不是跟传闻中一样,爱民如子,赏罚分明。 宋继安抚好暴怒的六子等人,只等凉州传来消息。 可凉州的消息没等来,倒是等来了雍州兵的围剿。幸好他们在水上,对方都是搭乘的小船,人再多,不善水战也难办。开始吃了几次亏之后,宋继竟然仗着大船优势,还在河上打出经验了。 这一日,听着雍州兵马不断调来的各色船只,宋继还是有些担忧了起来。 等他出船散心之时,一正在落网捕鱼的老渔夫见了,立即跪下道:“见过头领。” 他也不会行礼,只会胡乱跪拜。 之所以跟了宋继是因为听说宋继会送大量粮草,他家中艰难,忍不住就来了。让家中大儿子扛了粮食回去,自己一咬牙就上了贼船,就当是用这条不值钱的命报答宋继了。 “起来吧。” 老头小心翼翼按好渔网,因为紧张,下意识自言自语,“今日天气看着还好,可看看日头跟云,今天下午要刮大风啊。”:,,. 162 河上起大火,天时之利 千秋帝王业 “刮风?”宋继不知道怎么跟着说了一句。 那老者是一辈子低头刨食的人了,向来不善言辞。宋继一开口他更紧张,话都说得乱七八糟。 “老经验...刮西南风...我小时候就跟人学摇橹,没地,我爹那会儿地就没了,家里连安置房子的地方都没了。 我爹让我给老师傅磕头,送了家里唯一的一只鸡跟一条狗,老师傅才收我。我爹就把家安在了河上,一直住小船。摇船除了渡人过河,主要是打鱼,看天气吃饭...这看天子特别重要,老师傅遮遮掩掩好久才全教我了。” “往哪里刮?”宋继打断对方开口。 他看出了对方的紧张,有的人一紧张就开始铺天盖地的话,不知道从哪里讲起。总之,他们会乱七八糟地讲很多。 “那里,西南风。”老者一哆嗦,下意识道。 咦。 宋继凝了凝眉,这个方向刚好是顺游,最关键再往下就是雍州兵马囤积船只跟兵马的地方了。 这几天宋继不担心是假的。 虽然雍州被劫持了一批大小船,可雍州毕竟是一舟之地。河上战争失利后,雍州的将领索性暂缓了攻击,又从各处调船过来。不仅如此,还有直接现做的船只。 只要能暂时载人,当下顶用就行了。 一州之地做后勤补充,宋继还是拍马赶不上的。眼见船只汇聚得越来越多,宋继也担心他还没跟凉州勾搭上,自己先被雍州给一波灭了。 宋继不知道怎么想的,转身进了船舱。 一个人想了半天,赶紧把六子几个心腹叫了进来,一来就问道:“咱们船上的鱼油还多吗?” 这鱼油也是宋继做了水匪之后才知道的东西,河里鱼肉肥美。附近的渔夫就捕鱼上来,将鱼熬成鱼油。 这鱼油可以保持长久,因而不仅能到了灾荒时日保命用,寻常用来点灯取光还长久,十分好用。就是这东西沾火容易着,所以得小心看管。 六子不解,还是道:“有不少呢,这些东西都单独放在一艘小船上。要是起火,也就烧一船。” “那就行。”宋继叫二人凑近,嘀嘀咕咕把自己想法说了。 六子跟潘铁对视一眼,立即道:“那就干,那雍州牧杀咱们兄弟。戏文里还说呢,叫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倒好,直接把咱们兄弟砍了,咱们这口气是咽不下。” 这段时间,他们呼啸河上习惯了,加上如今从者人多,也不惧怕跟雍州牧掰掰腕子。若是之前那点人手,六子跟潘铁肯定不敢口出狂言。 几人商议完毕,一直等下午。 果然他们下午才吃完了一顿饭食,这天不知道怎么就阴沉了下来。再之后,先是刮小风,随后风势渐渐变大。 “是时候了。” 宋继下令之下,几艘大船引路,其后是小船跟随。本来就是顺游,加上顺风,这船的速度别提有多快。 一路往下,等宋继的船只一冒头,雍州士兵都没反应过来。 虽然双方都有心防备彼此,可宋继顾及对方人多,雍州兵则忌惮如今无有大船,之前吃了亏,如今只能防守。总结就是处在一个你过来啊,那为什么不是你过来啊一个阶段,还有开战的意思。 宋继骤然发难,也吓到了雍州兵。 来者不善,雍州兵这边的将领叫丁统。父母兄弟原先也是在江上讨生活,只是做了一点黑心的买卖起了点家。 丁统长大后学了点武艺,年轻人容易热血上头,一不小心就闹出了人命。为了躲避祸事,他索性替人应名投身军伍。 当时入军人人避之不及,自然有的人愿意将名额给他。之后郭傕入雍州,再之后改革军事,丁统反而一路高升了。 如今也是因为他有水上讨生活的经验,这次又提拔了他一下,直接让他带领这数千人马的士兵。 丁统如今可以说志得意满。只等船只到位,就剿灭这些水匪再立功劳。谁知道这些水匪今日竟然出其不意,直接这么冲了过来。 丁统怕事情不妙,立马喊道:“快快,让人准备好武器,另外把船之间的横锁解开,迎战!!” 雍凉二州就没什么水军,这些陆军又不适应水战。 反正这些天也没战事,加上他们都是小船,晚间不将船固定好就容易乱飘。为此,丁统就让人暂时把船用横锁连起来,然后让士兵上船,先适应适应相对稳一点的船只。抽空再时不时让士兵学习泅水,这样等真正开战,就不会出现之前不少士兵晕船呕吐的现象。况且刚刚起了刮风的苗头,丁统怕风把船吹得七零八落,更是加固了一下横锁。 这下好了。 风势越来越大,那些水匪满目狰狞往这儿冲。 雍州兵则到处慌乱,不少人直接被自己人挤进了水中。不少人还不太会游泳,惊慌之下喊:“快救我,救救我!” “这里也有人落水!” “快快,解开的船散开,给我们的船让开路。” “......” 熙熙攘攘,乱成一片。 远的看,雍州兵这儿就跟一群本来井然有序在搬运食物的蚂蚁,忽然把他们的食物拿走之后,一大群蚂蚁就开始抓瞎到处乱窜。 片刻间,宋继的大船已经撞了过来。当先几艘雍州小船,直接被撞翻掀入河中。大船上的匪徒们先是拿出弓箭就一轮开射。 真的得感谢雍州,这些武器全是从他们手中所得,否则宋继的手段就只有跳船肉/搏。 丁统急得不行,大喊道:“先反击,先反击,船先不管。来人,集合!!用钩锁,用钩锁,上船杀人!” 他当机立断,直接开始组织士兵向他靠拢。 他们人多,就算宋继有大船的优势又怎么样,他们用钩索拉住对方的船,大量士兵攀爬上去。虽然人死得多一些,可宋继说不得也得留下。 兵事凶险,谁知道意外什么时候就落自己头上。 有人指挥,雍州兵才渐渐冷静下来。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等冷静后就开始反击。 宋继本来也不是来真正打仗,他是来烧船的! 见此,立即道:“潘铁,带人跳船扔鱼油。” 潘铁、六子二人此刻也不畏战,当即带人早早准备好的鱼油就朝对方船只上投去。更有大量匪徒从船上跳下,三三两两在船上袭杀起来。 当下,这河上之船不断摇曳,而原本幽静的河中则是弥漫大片大片的血色。水中不时有尸体漂浮又有人尖叫呼救。 丁统是识得鱼油的,在被兜头砸了之后他就知道情况不妙。 当即大喊,让人跳船或者快上岸。 等话一说出口,丁统就知道糟了! 果然因为他的话,本来已经冷静下来,能有来有往跟宋继打起来的雍州兵下意识听从命令往后撤。 可那些解开去迎战的小船要撤就得掉头,一掉头,对面大船上的箭雨就紧随其上。最关键还是他们一掉头跑了没多远,立马跟那些没解开横锁动不了的船只撞上了。 “哎呀。” “不好!” 惊慌中,有几艘船上的人直接掉入河中。骤然惊变,反而让河上更乱了。 丁统大急,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可此时宋继却大笑,同时喊道:“放火箭!” 鱼油被投掷的差不多了,就等这一把火了。 今日顺利至此,前几天的憋闷之气终于一扫而空。 ——咻咻。 一只只火箭被射出,这鱼油不愧是易燃之物,点火即着。骤然间,那些小船就升起了连绵的大火。 船上士兵被火烧到,只能拼命往河岸上跑。跑不了就只能在绝望之中跳入河水中。 宋继今日来,本就不是来杀人。 见目的已经达到,他赶紧让六子、潘铁带人稍微杀一些落水狗就够了,别耽误了时间。 其后,他立马就让身后小船掉头,划走一些距离后大船再掉头。烧完,他当机立断就跑。 丁统也算是一条汉子,学了武艺之后就没哭过。此刻也飘在水中大哭道:“我对不起主公,该以死谢罪啊。”还活下来的士兵大多是会游泳的,一两个到了岸边之后那叫一个如丧考妣。 他们费了老大功夫再次准备的船啊,又完了。 此地离郭傕带军驻扎的地方不算远,半天工夫,消息就传到了郭傕耳边。 当日,郭傕中帐那儿一片大乱。他手握七星龙渊,差点拔剑砍人。 听着这次死伤的人数还有船只的损伤,郭傕只觉得怒气冲顶,恨不得砍杀了丁统! 可他也知道,如今杀丁统只会让人寒心,虽然丁统大败。但多少有他所带领的士兵大多不会水,加上船只不够的原因。 客观原因不能否认。 郭傕发火之后,他才冷静下来坐好,对中帐之人道:“既然如此,先安抚好那些士兵。” 同时又喊出一将,开口道:“如今无船,雍州兵马也不善水战。那就派兵,将鹯江水域都封锁起来,我要让那些水匪没法上岸补给,我看他们能在船上漂多久。一旦等他们冒险上岸,全给我剿灭干净!” 河上可以打鱼吃,一时半会儿饿不死。问题是你光吃鱼,身体可吃不消!:,n..,. 163 雍州兵马朝邓羌冲了上去 千秋帝王业…… 鹯江发生的战事跟李昀部队所在又不远,雍州的大兵一动,李昀这边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当天,锦衣卫就传来了消息,把这场战事的详细送到了李昀的案台之上。同这个消息一起送来的还有两个匪徒,自称是凉州人,姓谁名谁家住何处家中有多少人都交代了,就为了取信于凉州。 二人说是宋继派来,前来投靠。 为表真心,二人还随身携带了一些珠宝特意送上。 李昀看得好笑,到底是劫匪出身。这一小袋珠宝,他以为他买通什么县令、衙役呢。 李昀当即招来范旭、赵戎等人,众人商议过后觉得这个宋继能力倒是一般,这伙劫匪也是良莠不齐。 若是往常时,李昀真不一定会接纳。但如今情况特殊,这宋继又似乎有点福将的味道。 加之他提醒了李昀一个事,那就是水师确实要组建了。之前他还想过造反不成,海外跑路的打算。 造反成功,他以后也要拓展海外,用武力打开商贸的同时更要取得大量的封地,这可是他承诺过的。 所以不管哪条路来说,水师都十分重要。 既然宋继出现得刚刚好,李昀当即就将这点珠宝分给了两个来做说客的匪徒,又表演了一下有贤来投,我不胜欢喜的戏码。随后立即找来邓羌,让他派人去接应宋继。 这场火烧连船的戏码一结束,郭傕肯定暴怒。 宋继还待在江河之上,估计也要吃力不讨好了。还是得给他弄回来,再说那几艘大船,李昀也眼馋。 邓羌得令,当天就带兵出发了。 他急匆匆出发,一路赶到会宁县。士兵稍稍休息,邓羌派出去的斥候就抓到了几个雍州探查兵。 如今鹯江两岸到处都是雍州士小股士兵,彼此以旗帜与鼓声为信号,一旦匪徒上岸就群起而攻之,想要将他们活活困死在江河之上。 邓羌带的人马也不少,这么多人一到会宁,也瞒不住雍州等人。 此刻雍州中帐。 巡查兵被急匆匆传唤进中帐,就见大帐之中坐了五六人。其中一人是丁统,其余二人则是他亲信。另外一人坐主位,名叫步铎,乃是主公刚刚派遣之人。 郭傕虽然没有因为丁统的失利责罚他,却也让步铎顶替了这次征战的主将之位。可以说是我没说你办事不好,但你也要有点数。 步铎比丁统还要年轻几岁,没有江河上打仗的经验,不过家中出身不错。由此,丁统暗中就对他有几分意见。 这次他虽然办事不力,可也不该由步铎来压他一头。中帐之中气氛沉沉,这探查兵也不敢多想,急匆匆就把事情禀告完了。 步铎沉思了会儿,道:“凉州兵马到了,带兵之人打的是李字旗跟邓字旗,那应该就是邓羌了。这邓羌年纪轻轻,已经弓马娴熟且所带兵马结尾精锐,更是无有败绩,此人不好对付。” “步将军说笑了,这邓羌原先只是没碰上步将军罢了。”丁统笑道。 步铎不理他,反而问下方亲信,“我来时主公就预料到凉州兵马会来此地,毕竟那江河上的匪徒但凡还有点脑子,也一定会投靠凉州。” 别看匪徒们声势弄得很大,可谁都知道,他们就是无根浮萍。如今以劫掠到的大批粮草作为供需,这才弄得轰轰烈烈。一旦粮草耗尽或者是一场败仗,这种根基不稳的声势立马就得烟消云散。 “诸位,可有什么主意?” 那自然不能让匪徒轻轻松松逃窜进入凉州,否则直接在打他们脸。 很快一亲信道:“将军,属下听闻之前那群匪徒还打算用奉公换万旦粮草。依我之见,此刻我等再派人而去,不仅同意万旦粮草还送上金银珠宝。就说粮草与珠宝,皆是不及公之贤才。如今雍州求贤而来,前尘之事一概不计较,如此来迷惑那宋继。 若能将他哄晕昏了头,真带人就近投降雍州,事后或杀或用不过主公一句话的事。若宋继当真于雍州无意,我等此番行为也能离间他与凉州,让凉州以为他同我们有所来往,说不得如今就是在谋划对方。” 步铎听了连连点头,此法十分不错。 随后步铎亲信又道:“另外,我等还可再找一人领军,直接越过边界线攻打会宁。邓羌估计也想不到我们敢这么做,有心算无心,若能打下会宁,我等首尾呼应,那匪徒就大势已去。 若不能打下会宁,也定然惊扰那些匪徒,让他们不敢轻易再入凉州,就怕变为瓮中之鳖。 再则,我们还有主公作为接应。会宁一战,若事有可为,主公一定率兵为外援,说不定就能一路势如破竹。从会宁到祖厉、鹯阴县...直扑武威而去。” 这是进有所为退有后路的计策,步铎听了更是大为满意。 丁统却慢悠悠道:“将军,主公之前传令而来,只说让我等封锁江岸两侧就好,不必节外生枝。再则,凉州兵马毕竟是有备而来,若是带兵攻打会宁,一旦损兵折将。我等性命不足为虑,连累还在此地的主公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丁将军莫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丁统出身卑贱,自小难听话听过很多。步铎略带嘲讽的话入得耳中,却并不当回事,只道:“我只是谨遵主公之命罢了,步将军若是有意,我绝不阻挠。再则我所带兵马,如今也是堪堪熟悉水务。若将军陆战,恰好我在其后驱赶匪徒已做剿灭,你我二人就此配合,如何?” 说一千道一万,丁统的意思反正就是我不动,要去你去。 如今不仅是跟步铎性情不和,最重要还是丁统现在追求一个无功无过。 他已经犯了大错,那就得这事稍稍过去后再冒头。现在弄个大功固然能洗刷主公心中的不满,可大功都是有风险的。丁统没有步铎这样的家族资源做背后依仗,所以选择稳扎稳打。 步铎听了,怒气浮现。 半晌,才稳住脾气道:“那就依丁将军所言!” 丁统立马起身行礼道:“自当如此,那丁某就祝将军凯旋而归。”当日,步铎就分兵,将善战陆地之人点齐,一路直奔会宁。 一天赶路,夜半时分,步铎带人到了地方。 也不必安营扎寨,昨日前来是轻装简行,每人身上只带了日可食干粮。这次突袭能行就行,到时候进入会宁,自然有会宁县中钱粮作为补充。不能行,那就立即撤退。 步铎打的好主意。 因而后半夜,他让士兵寻了个背风又隐蔽的住所,众人假寐一番休养生息。直等第二日天色微亮,才露晨曦。 步铎就知道时机到了。 看得出来,邓羌到了之后在抓紧修建会宁县工事。不过他毕竟才到两日,县城之外还看到不少散落的器具,如今还没修缮完整。 步铎穿了一身盔甲,对着身后的士兵道:“此战你我必胜,一旦打下会宁,主公就占了先机。我等的功劳就是泼天大,主公必然重重赏赐。到时赏赐财物,我一分不取,全给尔等分润。” 身后士兵一听,当即群情激昂,也被说得起了战心,齐齐压低声音兴奋道:“必胜!” “攻城!” 步铎一搓脸颊,吼道。 雍州兵马再不隐藏身形,在微微的晨曦之中,悍然发动了攻击。:,m..,. 164 雍州衰败从今日起了 千秋帝王业 步铎身为主将,亲自在前方开路。 此战,必胜! 他不仅是要用这一战让丁统服气,更重要的是他想为主公彻底打开凉州的局面。之前那伙贼人意外生事,活生生让他们早有计划地谋略一团糟。如今中州各地战火纷争,主公若有心要征战天下,就不能再被凉州绊住脚了。 今日攻城,绝不容失。 邓羌为人沉稳细心,虽然才到会宁,可早就散了大量斥候在四周。甚至他颁布了通知,凡是凉州之民,如果发现有雍州兵马的痕迹。即刻来会宁上报,都能获得大笔赏银。 步铎最大的错误就在于此。 大多乡民并不敢沾染兵事,乱世之兵跟劫匪也差不多了。 可凉州之民不同,尤其是这些年李昀是下了大力气整治军队。又是各种报纸、荣誉奖励、下乡戏曲演唱等...方方面面来让实现‘军民’一家亲,并让士兵的地位获得了极大的拔高。 如今的凉州乡民并不畏惧凉州士兵,相反还极其融洽。加上邓羌又下了这样的命令传达四方,所有乡民不疑有他。 步铎以为他一路特意急速赶路且找了人专门带着走偏僻之所就无人发现,实则他们一入凉州就早有猎户发现了痕迹,也早早抄近路前来送信领奖。 邓羌已经等了对方一夜了。 此刻远处喊啥之时伴随着阵阵擂鼓之声,邓羌昨夜铠甲未脱,更是直接待在了城墙之上,因而他直接起身兴奋喊道:“做好准备!” 凉州兵马城墙上站的人不多,其他都隐藏了起来,就为了让对面将领上当,亲自进入瓮中。 步铎一路冲来,隐约看到的就是会宁县城墙之上的慌乱,然后一些零散的攻击。等他再看,他竟然发现城门似乎没关上。 步铎骤然狂喜。 显然他突袭成功了,这邓羌压根没想到他会在紧随其后,出其不意更有这个胆量也来到会宁县。 稀稀拉拉的箭雨跟慌乱寻找守城器械的凉州士兵让步铎心中大定,当即不再犹豫,加快的脚步就是一个冲。 可等步铎眼看城门与功劳都越来越近之时,忽然感觉自己脚下的土地在震动,就如同地龙翻身一般。 他徒然一惊。 还不等查看,就听到远远有呼啸之声传来,再之后是羌人的嘶吼、马匹嘶鸣之音。 “怎么有羌人?”步铎恍惚间询问。 骑兵机动能力向来快,不过稍稍愣神,那能让脚下土地震颤的数千骑兵骤然就在了眼前。最前方的骑兵不用细看,只从简单的眉眼五官就能看出,这些都不是梁人。 那些羌人呼叫着,根本不会理会步铎等人下意识的惊慌。只是兴奋地冲过去,然后高高举起手中的屠刀狠狠劈砍过去。 他们自小放牧,上至四五十岁还能动弹的老者,下至六七岁能跑能跳的小孩,都是能骑马之人,更别说他们这样的健儿。这次羌人大败,几乎所有羌人部落全被打散,不允许他们继续生活在原地。 势比人强,自然无有反抗。 最主要是所有的羌人部落中人本来以为他们要面对的命运就是奴隶,是永无止境的压迫。事实上就是羌人中的头领、贵族则确实没有什么好下场,但大多普通羌人都获得了幸免,还允许他们耕种以及建造房屋。 这并不是说这些普通羌人没有劫掠过凉州,之前秋冬劫掠凉州可是一整个羌人部落的狂欢。 可李昀知道,他没法把他们都砍杀了。 那样犯下的杀孽太大。 古之为将,虽有慈不掌兵的说法。但大多也不杀战俘,杀俘不祥。 总之,随着羌人短暂的安定之后,倒是也开始渐渐习惯凉州的统治。作为一定程度的安抚与融洽,甚至也是为了有一定的拿捏,李昀将不少羌人健儿放到了骑兵之中。 如今李昀不缺马,缺的是马上善战之人。 这些羌人刚好适合。 领头的羌人只觉得血液都在沸腾,这是他们投靠凉州之后的第一战。他全身都在叫嚣着,他必须要赢。 他们这些羌人想要在凉州生活的更好,那就跟现在的凉州牧证明自己,他们有足够的忠心也有足够的能力。 “迎战!”步铎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冒上了头。 这次他的突袭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凉州士兵必然早就收到了消息,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是来不及了,骑兵的猛冲对没有热/兵器的步兵而言,那就是坦克撞人,毫不费劲。 那些骑兵就像是席卷而来的钢铁洪流,在晨曦的微光之中,刀刃泛着冷意与一点光泽。随后在马鸣人吼之中,重重砍向前面的一颗颗头颅。 这是一场彻底地碾压与屠杀! 步铎从来不知道邓羌会带了这么多骑兵一起来,毕竟李昀还在祖厉。骑兵是最好的机动部队,就像是雍州骑兵,大多就留在郭傕身侧,以备不时之需。 惨叫声跟嘶吼声在会宁县的城外混杂在一起,远远听见,甚至连山中大虎都会为此感到恐惧跟惊扰。 只杀了一个来回,雍州兵马就被彻彻底底打垮了战意。 不不,这样的战争不应该打。 这一刻,雍州士兵都忘记了逃兵的下场,也忘记了步铎金银财宝的承诺。他们胆战心惊,连手中武器都握不住,甚至连惊恐的叫声都发不出来。 有的人第一次软了脚动不了,有的人在惊恐之中开始逃窜。 步铎叫喊着,企图将人马汇聚在身侧,但是没有用。甚至连他的亲兵,都在混战之中被分散。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根本没法有效地收拢人马,只能各自分散被逐个击破。 步铎看着周围惨烈的一切,只觉得心惊胆战。 怎么敢,李昀怎么敢收拢这么多的羌人健儿! 羌人反复谁都知道,最为知名的一战就是曾经梁朝还没那么衰弱的时候。凉州与雍州的羌人、氐人甚至胡人联合起来造过反。 声势极其浩大,一度让当时的凉州主官弃印而逃。 后来梁国派兵镇压,前两年初见成效。当时的主将也是边打边总结经验,还收拢了一批羌人,打算以夷制夷。 可就在之后的一场大战中,这些羌人兵马临战反叛,杀了将近两三万的梁人,甚至连那位主将被人袭杀在战场之上。 当然若是李昀在此,他就会告诉步铎。任何背叛不管是为了权力也好为了金银珠宝也好,都需要一个理由。 吃力不讨好的卖命活,谁都不会做。 他也研究过当时的羌人为什么会背叛。 只能这么说,当时梁国派军大战,已经到了梁国要半衰不衰的地步。还能处理边境战事,但是确实军资提供上已经有所困扰。 因此当时的梁国战兵所需功劳奖赏,都是通过与羌人打战劫掠所得。这个时代来说,也是常事。 可随着当时梁国军队逐渐获取优势,不少羌人健儿被收拢,部落投诚后,对这些投诚已经算是梁国治民的部落照旧形成了大肆的劫掠,以及砍杀这些羌人头颅冒充战场所得而领战功。 以上种种,最终导致羌人临战起乱。 总之这是一笔烂账,除了李昀喜欢看看历史书总结总结经验,大部分人都没什么情绪,步铎也同意。 他此刻只觉得睚眦欲裂,内心中涌现一股悲怆之情。 会宁县城头之上,也已经涌现出了不少的士兵。这些士兵已经架出了弓弩,只等骑兵散开一些后就能一轮扫射。 “将军,快快走啊!”一名亲信扯住步铎的手臂,哽咽道。 步铎被扯的踉跄了一下,惨笑出声,“妄我想要给主公打开争霸天下的第一步,却反而是我葬送了主公的谋划。我还能走什么,我还有什么脸面能走呢。” 他不是丁统。 丁统也水中时也发出了这样的哭喊,可只是为了作秀,只等身边亲信拉住他。打小混迹上来的人,脸皮厚,也知道命在才有无限可能。 可步铎不同。 他从未如此憋屈过,一时真的心灰意冷,只狠狠推开亲信,忽而吼道:“主公!” 喊罢,他面朝郭傕所在方向拔出刀,竟然直接在脖子上一抹,整个人直接倒在了血水地之中。 步铎自戕,这下这几千人马是彻彻底底地失去了主心骨。随后几轮箭雨之下,整个战场上还活着的雍州兵马简直寥寥无几。 随着这些雍州兵马的覆没,宋继等人也在昨日连夜开船往凉州而去。 锦衣卫早就跟宋继对接上了,会宁县备战一事,锦衣卫也得了飞奴密报。早早告知宋继,就趁着此刻快速遁走。 那丁统一时不知战情,必然追在身后。 若有可乘之机,那就跟他打上一仗。若对方实力强悍,就告诉他步铎已经是瓮中之鳖,让他心慌意乱之下退兵而去。 宋继也算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他小心招待几个锦衣卫。更是听从他们的话,二话不说就立即行船。果然,丁统得到传报之后,虽然一时也摸不准意思,但还是收拢兵马跟上。 只天暗时分,忽有战报传来,丁统才知道步铎大败,更是死在了会宁县,如今主公急招他回去。 丁统骤然起身,惊得浑身一抖。 步铎竟然死了!?:,,. 165 四方书院大科班是众人向往之处啊 千秋…… 步铎一死,丁统就知道此事不妙了。 丁统哪里还能再管宋继这些人,只能心有畏惧地朝凉州方向一看,随后立即收拢兵马向郭傕而去。 宋继一行人是一直知道丁统远远坠在身后的,赶路下来多少心里也有点紧张。直到此时斥候来回禀,说丁统不知道怎么急匆匆离开的时候,宋继还有些发懵。 直到越过雍州彻底进入凉州,宋继才大松一口气。 这回是真结束了。 同时宋继也有些感叹,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投了凉州牧,这真是时也命也。 怀着几分忐忑与期待的想法,到了凉州会宁休整半天,第二天上午宋继就在祖厉县见到了李昀。 一路上宋继想过很多,李氏父子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如今已经投靠,也到了凉州,再无反悔余地,宋继早想好了如何伏低做小。 实际上就是他想得一切都没有用。 自觉他也是做了头领不少年,死在他手中的人命更是不知凡几,闯过羌人的大营也在雍州掀起了一股不小的叛乱。 宋继多少也觉得自己就是出身差了一点,可也见过世面,也算是个胆子不小的强人了。 可真实就是他同两个心腹被人领着进入凉州大营,一路而过,大营兵马巡逻有秩。大营驻扎他没文化水平,看不出什么,只是也能隐约感觉出来这安营扎寨是有其中的规律跟不凡。 一个个的大帐错落有致地驻扎,一直到中心所在的中帐之处。 越近,士兵巡逻越为紧密。 最关键是那些士兵的精神气与周身散发的杀气,宋继就知道这是一群真正的精锐之师。之前他也算是跟雍州兵马对上过几次,却也没感受到这种气势。 若羌人跟雍州兵马皆是如此,宋继觉得他是不敢蹦跶的。 在这种精锐之兵有意无意地扫视之下,宋继只觉得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他都如此,身后六子俩人更是不堪。 随着进入中帐,宋继准备了许久的故作骤遇明主,只觉天地光明,鱼水相逢的欣喜之情都没表现出来。 他直接心一颤,带着六子二人跪倒在地,头磕上地上,连半个眼神都不敢抬起。心中想,这就是一州之主的威严吗? 此刻的他,压根动都不敢动,更别说来一番表演了。 “你是宋继?” 宋继不知礼仪,所以跪伏时整个人趴下去了,额头整个砸在了地上,屁股就有点撅起了,相当的不雅观。 李昀跟骞珪这些人相处久了,他们的一行一座都有种融入骨子里的文雅,果然从小教育不同,外在表现就差异至极。 李昀倒时没看轻宋继的意思,这匪徒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没几分本事也不可能,他只是随口感慨罢了。 宋继一听,后背热汗出更多了。 “回主公,小人小名叫宋放牛,后来读了几天书才叫得宋继。”说完宋继就一阵懊恼,说这干什么。没想到他竟然跟那个船上的老渔夫一样,一紧张嘴就乱飘。 “起来吧。”李昀笑道。 宋继这才小心翼翼抬起头,此刻他才算是真正看清了整个中帐。 中帐布置极其宽敞,高位之上是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五官俊朗,面相极好,不显文弱的同时还兼有几分威严之色。 而在他身前则是一个巨大的沙盘,身后则是挂着地图。左右两侧贴身站着保护他的是一个持剑的中年人跟一个大块头的将军,再之后则是各有打量他的一些文臣武将。 这凉州果然人才济济。 宋继还是有点眼力见,虽然没跟这些人相处过,却也能品出这些人的不凡。这样一群文臣武将能安心随着李昀,可见上方少年的出色。 “坐吧。”李昀抬头示意了下,让人抬个椅子过来。 宋继也算是高大之人,一直站着,李昀坐着跟他说话还得仰脖子,怪难受的。 “我听闻你之前闯过羌人大营,后来因为畏惧羌人报复,所以跑了?”这事李昀还是挺好奇。 当时侁芫莫名其妙重伤,也就给了邓羌机会,把白石山的温恒部族赶尽杀绝,才彻底奠定了凉州的大胜。之后复盘,众人也觉得此战凉州会赢,可赢得这么顺利还是有几分天时地利相结合的运气在的。 之前谁也没听过宋继,也就是他闹出这么大动静,加上派了人来跟李昀谈投降一事。调查了下,抽丝剥茧中把他之前做的事给提溜了出来。 宋继嘿嘿一笑,放松了一些后就把那日的事给讲了。 李昀听了看向众人,发现稳如范旭这些人都不由浮现几分惊愕,这真是天助凉州了。 如此看来,宋继确实是一员福将。 李昀道:“你之前闯羌人大营砍杀之人就是侁芫,当时他被你砍了一只手臂后重伤,导致侁芫部落陷入争权夺利的纷争之中,让凉州这一战赢得顺利了很多。加上这次你弃暗投明,更有献船的功绩。 如此你过往之事,我也不追究了。只是你如今手下之人太过驳杂,凉州之兵都是精锐,挑选极为严格。 这几天我会派人去筛选一番,老幼者问清家在何方,给予一些钱财就让他们离去。年轻者也会问问意愿何为,不愿当兵也让其离去。剩下之人我还会再行调查跟挑选,筛选可留下之人,你可明白?” 这个时代大部分带兵,还是喜欢裹挟。 就是率领一支人数不多的精锐,给他们吃好喝好,笼络人心,然后再用精兵驱动一群杂兵,人数上优势是有了。 李昀是一开始就杜绝这种事的。 虽然他需要水师,可如今宋继的部下大多也是如此。精锐者寥寥无几,大多是刚刚被裹胁的乡民跟匪徒罢了。 李昀必然要把这些士兵全部打散,大多还要清散回家。 话就摊开讲,也就不必让宋继误会,以为他是在特意分化宋继的部下,已经在防备对方了。 宋继来时就做好了得个闲职的准备,内心早知道,再让他领这支匪徒部队是不可能的。 因而很自然道:“一切都凭主公做主。” 李昀听了,知道宋继还没理解,不过日久见人心,他只是笑道:“凉州上到将军下到士兵全都管理严格,不遵军纪者,重者砍头,轻者罚取俸禄。你与你心腹过往之事不追究,但日后绝不能再犯,否则必不轻饶。” 宋继几人立即应喏。 李昀又道:“你献船有功,功劳已让人登记,此战结束后自有奖赏。另外你随几个心腹准备一下,过几天就去武威郡四方书院大科班入学,日后自有用你之处。” 这一下宋继跟六子几人有点傻眼。 他们想过会闲置他们,可让他们去什么什么书院干什么?读书? 他们这辈子都没怎么读过书啊。 宋继也有些发懵。 只是他一抬头,却发现谭德、张玉等将领颇为有些羡慕地看着他,忽然心中一动,知道这是个好去处了。 宋继当即一喜,起身就拜谢领恩。 如今谁不知道,一般李昀要重用或者高升一人,基本都是先让他去四方书院读一读书,这大科班几乎都被认为是上层官员培训地了。 读完之后成绩优异,然后就是下放基层。一两年时间门,你要是做得好,之后简直就是一路起飞。如今李昀快到十五了,不少人跟着他小十年,早知道他的这些办事风格。而且对这些由他亲自开口送去大科班的人员,李昀是一直记得,重点考量。 虽说李昀还不是帝皇,可简在帝心这种事,哪个人不追求呢。 谭德几人已经很被看重,却还是难免羡慕。 宋继一行人安排妥当,下午李昀就简单邀请宋继几人吃了顿饭。如今还在军营,不能喝酒,饭菜也做不了丰盛,只能意思意思。 下午,李昀就让范旭带人去接受船只,顺便快点把宋继下面的一群兵给处理妥当。 这些事倒是无碍,不过这里面有一人李昀一定要见见。此人就是郭傕的老丈人,雍州也算是有名的儒将——奉稷。 此人被抓,如今还在宋继手中。此行自然也把他当作礼物,送给了自己的新主。 早在宋继要投靠的时候就说过,他手里有这人,李昀也跟范旭、赵戎几人商议过此人如何处置,心中对他有了安排。 杀是不能杀的。 这奉稷在雍州多有名望,李昀也不打算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杀掉他。这样一来,只会激起雍州当地的一些豪族对他的强烈排斥,不利于他日后统治雍州。 李昀杀这些豪族,向来喜欢收集证据,杀人放火隐田抢田等,光明正大把乡民都召集起来,宣布罪状之后再杀。 这奉稷家里是个什么状况不知道,要杀也得以后。 再者,多少是郭傕的老丈人。他杀了以后,郭傕再去发表个悲愤的演讲,倒还激起雍州兵马的奋战之心了。 想得美。 李昀憋着坏。 当下自己避开,然后让赵戎去见奉稷。 说起来奉稷跟赵戎还是认识的,因为凉雍二州本来就近,以前赵戎游学时,因奉稷自有名望,他还去拜见过。奉稷当时对赵戎的印象也不错,之后赵戎雍州游学结束时,奉稷还着人去相送。 有这一层情面在,赵戎做这事最为合理。:,m..,. 166 郭傕差点炸营了 千秋帝王业 “唉。”奉稷被仆从带着进了会客厅,待仆从离开后,他才控制不住微微一叹。 奉稷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加上这些天担惊受怕,虽然宋继没杀他,可也是给他关押了起来,每天给他一口饭吃饿不死他而已,活生生让奉稷遭了不少罪。 这也就罢了,最打击奉稷的还是他被宋继羞辱,他屈辱之下竟然出卖了主公。除此之外,就是他被关押之中宋继着人来嘲讽,说他卖了女儿,自己也算是鞠躬尽瘁,可结果就是他这个老丈人在主公那边一文不值。 一万石粮食换他,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主公根本没商议,直接杀了宋继派去商议的匪徒。 郭傕固然知道宋继等人肯定添油加醋了,无外乎杀了他们的属下心有不满。可撇开一些难听话,内核事实恐怕也是真。 奉稷知道主公做得对,可多少心中有些愤懑。 他比不上万旦粮食吗? 自主公入雍州,他因看好对方而最先投诚,后嫁爱女。更是以嫁妆为名送了大批粮草、家中私曲、良田、店铺充足主公前期资本。 自己就算能力不足,也兢兢业业从未仗着身份跟地位而逾越半分君臣之礼。就算主公为平衡各方势力,事后陆续求娶多名女子。女儿前来哭诉冷落了她,他也照旧训斥了女儿,让她好生辅助主公,不可如此善妒。 到头来...... 唉。 奉稷面对宋继等人的嘲讽时可以做到坚定不屈,面色不变,一人独处时难免有些落寞。 奉稷神色疲惫,只是没多久就听到了脚步声。他赶忙打起精神。扭头一看,发现来人竟然是赵戎。 比起好些年前,如今的赵戎没有了丝毫稚嫩,行走之间沉稳有度,风骨自成。奉稷心中又一叹,看来赵戎是入仕凉州了。 “奉公。”见了面,赵戎率先行礼。 奉稷赶忙让他起身。 二人落座后,赵戎笑道:“一别多年,奉公如今还好?” 奉稷苦笑一声,不言不语。 赵戎当即道:“奉公不必如此,战场之事败胜无常,再则,此事非奉公之过。如今宋头领也投效了主公,主公得知奉公在此,更听闻奉公名望。 主公说,如奉公这样的人是不能折辱亦不能杀之而后快,杀您一人抵得上杀千万人的罪孽。因而便着我来交代奉公,这几日就送奉公回去,让奉公不用忧心。” 奉稷一愣。 他觉得赵戎肯定有夸大的说,可也不至于全造假,再则不杀他也能困着他。如今赵戎言辞恳切,又说要送他回去,一时奉稷只觉得心中万般难言。 他虽未见这凉州牧,可对方竟对他尊重至此。 他受之有愧啊。 看奉稷红了眼眶,赵戎还要劝慰,刚好有人前来找赵戎,赵戎示意奉稷稍等,自己则带人去了会客厅右侧偏房说话。 赵戎离去后,奉稷是坐立难安,忍不住起来走动了一下。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那偏房附近。 奉稷本想离去,却听到了隐约的声音传来。 偷听墙角,非君子所为。 奉稷有心离开,可这脚竟然一步不动,反而探过脑袋凑近了一些。而后,那模糊的言语更清晰地传了过来。 “咱们的人...小心...郭傕...暴露身份,这次很好...主公有嘉奖......” 奉稷大惊。 他听不清全部,可大致的几个关键词稍稍一联想便能猜出大概,那就是主公之处有凉州内应! 怪不得他这次这么巧合被那群匪徒截杀,怪不得这次主公出兵凉州这么失利,原来早有人将他们的谋划通知了凉州牧! 凉州锦衣卫果然恐怖。 不行,他必须回去禀告主公此事,有此能接触到这么多重要事项的内应,简直是可怕。奉稷也顾不得刚才偷听的失礼之处,只匆匆忙忙回到座位上平复心情。 赵戎面色不变,只是告罪了一声刚才的有事离去。二人又陆续交谈了一会儿,赵戎看出了奉稷神思不属,当下就结了交流。 等奉稷离去后,赵戎才浮现一丝笑容。主公说的对,这偷听一事乃是阳谋,一念之间全凭自己,奉公也怪不了他。 几日后。 奉稷果然被人相送,平平安安就回到了郭傕大营。 再见郭傕时,虽然郭傕在竭力调节情绪,可还是能看出他一直处在暴怒之中。这段时间的接连失利,让郭傕恨不得将李昀杀之而后快。 不过见了奉稷,郭傕还是安抚了他,告诉他这几日辛苦了。奉稷收敛心神,也顾不得其他,立刻焦急将在赵戎那儿听的话禀告了郭傕。 “主公,此番行事皆为机密,知道之人寥寥无几。可消息还是泄露,可见内应就在此行人员之中,还请主公早做打算。” 郭傕看了奉稷一眼。 奉稷的忠心他不怀疑,可郭傕也只敢信八分。 那李昀如此狡猾,他的属下会做如此不秘之事?再则...他向来对人保留一分,多疑是郭傕的本性,这也是为人君主的必备课。 “我知道了,奉公一路劳累,今日看来也疲倦了。早早歇息,以应对接下来的大战。” 奉稷想反正该说他已经说了,这些天确实担惊受怕,也就一拱手后离去了。只等奉稷离开,郭傕就将几个心腹谋臣与将领都召集了过来。 之前马义、黎錞等人驻兵略阳,为的是奉稷一旦偷袭顺利,那就方便马义等人迅速带兵支援,彻底让李昀所带部下失去战意,谁知道奉稷意外失利。 如今他二人屯兵略阳就失去了意义,于是郭傕到来之前就给了他们新命令,让他们从来从略阳而过直通汉阳郡天水府,再从天水府入武威郡。 当初羌人打陇西、金城都是这个打算。 天水距离武威郡最近,一旦中枢被打破,这是最快的让对方再无翻身之地的机会。要实现这样的谋略,那郭傕一定要牢牢咬住李昀,才能让凉州陷入头尾不能相顾的局面,从而让李昀再无翻身的机会。马义跟黎錞等人早就出发,为保这一路军队顺利,他这边就必须要有动作了。 众人商议过后,也知道二人隔河而驻兵,驻扎之兵多寡差不多。如今情况,阴谋阳谋也不大用的上,怕也只能堂堂正正打一场了。 话是如此说,可当晚郭傕还是着人在夜半时分偷偷袭营。 李昀所在之地治军严格,四周巡逻斥候、士兵从不懈怠。加之天色稍暗就立即让人将火塘点燃,灯火通明一直到天明。 这袭营军队还没摸进多少呢,就被斥候发现。 当即凉州大营就打开,早有准备的士兵出营与袭营雍州兵打在了一起。所来雍州兵马不多,两千多人直接被绞杀了将近一千多,剩下的人才在激战一个多小时后逃窜回去。 凉州兵马也没有追。 雍州大营,郭傕听到消息说袭营失败,这回也没多少愤怒。 不过是抱着万一的想法,试探一下而已。 李昀那军队一看就是精锐之师,自己也有领兵的才能。若真能成功,他也不会失利到如此这种程度。反过来若是李昀来袭营,也是一样,在他这儿也讨不了好。 谁知道郭傕袭营之后,没几日,这谷水泽河上大半夜竟然看到数十艘小船飘飘忽忽地过来。 就算营地这儿灯火通明,可河岸之中到底昏暗,看不清具体人数。只觉得船中人影晃动,像是藏了极多的人。 郭傕等人来禀告的时候大怒。 李昀这一下这么多船,原先可都是他的啊!后来他好不容易又搜集来的一批,大多叫宋继又烧毁了。 可恼。 为了不让船靠过来,当即着人一轮轮的箭雨射击,果然船中不少惨嚎声传来,甚至有不少人落水的动静。 快到快要天明,那些船实在无法这才离去。 之后一连几天都是如此,郭傕觉得事有蹊跷。忍不住着人仔细观察,这才发现上了老当! 那船上并无多少人马,反而是驻扎了一个个稻草人在船中。船中人则是躲在草人身后晃动一个个的草人,造成了人头攒动的景象。 那惨叫声跟落水叫声,不过都是演的罢了! 这回郭傕真恼了! 几日如此,他不仅损失了大量的弓箭,更重要的是雍州兵马好几日不能安睡,白日已经出现了困乏偷懒的迹象。 郭傕这样的伪装高手,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谁知道他看破了李昀的计策,对方之后一连几天竟然还是如此!后来雍州兵渐渐有些惫懒,连射出的弓箭都稀稀落落了下去。 对面小船果然只是草人居多,箭雨稀少也没有靠近。可谁知道片刻后,对面船上忽然就击打起了战鼓,骤然之下,雍州士兵以为开战了,当晚全是一脸疲惫地从营帐之中跑出来,差点引起营啸。 等他们慌乱窜动后,河岸上的小船又飘飘然离去。 “卑鄙无耻!”第二日的郭傕大怒。 这李昀耍起这些手段来,简直不要脸。 为应对这些骚扰,他只能让一半士兵晚上在耳朵塞上棉花,并告诉他们,天塌下来都不用管,给我好好休息。 另外一半,则照旧巡逻。到时候两边轮换,否则整日无法安歇,是个人都受不了。 也在当天。 范旭对谭德道:“就是今晚了,将军小心。” 依照主公所说,对面的精气神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如今肯定将疲军乏,而且这些天天天骚扰,对方肯定也习以为常。 今夜船上就不在放草人。 骤然玩一把真的,就算不能彻底击溃郭傕,可也能让他乱上一阵。:,,. 167 今晚是一场大胜 千秋帝王业 随着夜色降临, 雍州兵马在岸边巡逻也开始紧密起来。只是再观察的仔细一点,又能发现这一队队巡逻的士兵精神并不好。 他们已经接连好几天被凉州兵骚扰,困乏在所难免。 一直到夜半时分, 有雍州巡逻兵果然又发现不少船只在漆黑的河中央慢悠悠地飘荡过来。不过这种事,第一次发现是惊慌第二次是恼怒, 等到了第三次第四次早就习以为常。 “都别慌, 不过是骚扰之举罢了。”巡逻的主将快速将士兵安排好, 而后开始几轮箭雨攻击。 当然比起第一次不要命地发射弓箭, 如今则是歇一歇慢慢地来。如果凉州兵的船只不动,他们也就停止攻击。 虽然这次出兵, 携带物资不少。可弓箭也是重要军资, 白白消耗还便宜了凉州兵, 这真是不值当。 果然在几轮稀稀落落的箭雨之后, 对方船只的速度慢了下来。 岸边的雍州兵马愈发松懈。 可就在此时, 对方的船只忽然加快了速度,以一种不管不顾的状态就朝他们这儿冲了过来。 巡逻的将领先是一愣, 好一会儿才骤然发现,不对! 今晚有炸! “快快,射箭射箭!”主将忍不住大吼, 同时命人快速去传告郭傕。 那些雍州兵马这会儿才堪堪反应过来,猛然开始阻挡凉州船只靠岸。可问题是来不及了, 今晚本来巡逻士兵就不多,而且白日间门刚刚还让一半晚上用棉花堵耳休息,甚至告诉他们天塌下来也不准出营帐。 现在动静大了起来, 可出营帐来查看的士兵寥寥无几。 数十艘小船快速靠岸,后面则是几艘大船压阵,也是一轮轮的箭雨从大船上射向岸边。 谭德站在一艘小船跟前, 高大的身躯看着对面嘿嘿一笑。 “今晚给你们尝点新鲜的!”谭德当即一挥手,几个亲信拿了几包东西给他。 这东西可得小心。 谭德亲眼看过这东西的威力,是这小几年来四方书院武器班的发明了。 当初主公让吴期的那个师父南真子还有他的一个朋友陆元德研究什么火药,多少年了,终于弄出这东西。 第一次看到这东西轰炸开的时候,谭德都吓了一跳,声也太响了。 不过主公说这东西还得再研究,它的威力去炸城墙还是差点意思,炸不开。不过声大啊,如果是扔在骑兵里面,那些马匹再受过训练也得受惊。而且里面放了不少的铁碎片,一旦炸开,这些铁碎片迸溅出去也能要不少人的命。 最关键是今天晚上乌漆嘛黑,就算杀伤力还没有达到主公想要的程度,但是它吓人啊。 “我先来扔,你们让开一点。”谭德让几个护卫他的亲兵推开一些,然后就把那个□□包引线点燃。手上用力,直接就朝岸边甩了过去。 大概过了八/九秒,忽然轰地一声响动从岸边传来。 “成了,没想到第一包就炸响了。”谭德大笑一声。 这东西还有个缺点,那就是很容易哑炮。 这一炸之后是彻底了不得了,岸边直接哭爹喊娘声一片,原本稀稀落落的箭雨更是停了下来。 谭德知道到时间门了。 当下更是全力行船,一盏茶的工夫都没到,数十艘小船几乎都快要靠岸了。 “扔啊!”谭德也不管不顾,立即命令船上的人将携带的火药包全炸上去。 这动静是真闹大了,郭傕这几天一直在被李昀气,这两天也是睡不好。长久失眠,导致郭傕晚间门的时候头突突地疼。 好容易睡着,外面就传来了炸雷一样的声音。 当即郭傕从船上一跃而起。 七星龙渊就在他身侧,他一手握住,都顾不得套上甲胄就出了中帐,“发生了何事!?” 守在外面的亲兵将他围住,然后就看到不少士兵急匆匆赶来呼喊道:“主公主公,凉州兵使了妖法,他们在岸边施法攻营!” 夜晚冷风一吹,郭傕只觉得头疼之中更有一股闷气涌上心头。 当即他高举七星龙渊怒道:“何为妖法!?纵有鬼神之能,我数万将士热血煞气也早就冲破鬼神邪道!这必然是凉州使得计策,休要胡言乱语!” 士兵被吓到,再不敢胡言乱语。 郭傕喘着粗气又吩咐道:“快去营帐之中,将士兵都叫起来!” 轰鸣之声不断,郭傕本来想自己冲过去,可赶来的奉稷等人还有亲兵牢牢架住了他。 奉稷更是急道:“主公,凉州兵马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您一去要是伤了怎么办!?雍州可以损失的起几万兵马,可唯独您不能有事!” “还请主公暂且避让!”奉稷话音落下后,其他几个谋士、将军皆是如此急道。 郭傕恼怒地一挥手,却也知道他真要是出事就糟糕了。 只能在奉稷的安排下,抓紧收拢几千士兵暂时退让,剩下的人马则让孙亚领兵,且去阻挡凉州兵。 这孙亚家中原来就小有资产,自小弓马娴熟。长大后,他投身当时的雍州牧。可惜当时的雍州跟凉州一样,兵事糜烂,孙亚也没有用武之地。是后来郭傕入雍州,从小兵中发现了孙亚的才能,一直提拔到如今。 孙亚感念郭傕的知遇之恩,忠心自然不必说。 当下也不顾危险,只能嘱托奉稷等人照顾好郭傕,自己转身领兵而去。 郭傕急匆匆避险,而谭德那边在把火药扔完之后,这会儿已经从船上跳下直冲入岸边。 “杀啊!!”谭德一马当先,浑身须发飞扬。 今晚大功,就在眼前了。 凉州兵马从不畏战,加上之前有火药开路,那些雍州兵早就被炸得七荤八素。很多人又是睡到一半被人从营帐之中叫出,好多甲胄都还没穿戴整齐。 谭德一路带人砍杀上去,谷水泽岸边早就尸横遍野,一股股的血水从岸边飘香河中心,看得让人心惊胆战。 张玉在身后的大船上掠阵。 他负责带人用弓箭压阵,防止雍州兵趁着小船没人就下河夺船。就着微弱的光亮,他隐约看到谭德状若疯魔的模样。 主公跟范公这些人脑子就是好用啊,随随便便的一条计策,竟然活生生把郭傕这些兵马打崩了。 来时,主公还说今晚能成则成,不成还是以骚扰为上。 可见主公是真谦虚。 果然,张玉就看到谭德带着人一路往里杀,根本没多少雍州兵马能阻挡他。而且他们还随身携带了不少鱼油,但凡遇到栅栏、帐篷等地,随后就把鱼油往上扔。 酣战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这雍州屯兵之地早就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焰中,倒是蹿出一支兵马跟谭德对上,死死咬住了谭德,没让他彻底把雍州兵被凿穿。 张玉估算了下,立即发出了收兵的信号。 郭傕所带战兵大概有三万多人,加上之前派兵攻打宋继折损的几千人跟护送郭傕离开的几千人,此刻汇聚起来的兵马多少也有万人左右。 谭德所带兵马只有四五千,人数上不占优势。 这支雍州兵显然已经被组织起来了,不像是一开始那样乱成一团。这领兵之人应该有些真本事,拖得久了,谭德容易被包围陷进去。 今晚功劳已经很大,不必过多折损士兵。 听到收兵鼓声,谭德其实比张玉要冷静,他是粗中有细的人,当下就带领兵马撤退。 李昀也是一夜未眠,天色稍亮,就听到有士兵来禀告说大胜,对岸起火,火烧大营如今还没灭绝。 “当真!?”那自然是真的,战情谁敢乱传。 李昀不等这士兵回答,直接就往外走。在赵越等人护持下,走了没多久就看到浑身血水的谭德等人联袂而来。 看到李昀,几人赶紧行礼,“主公,我等有失仪态,还望恕罪。” 李昀哪里管这些,赶紧让他们洗把脸过来说说昨晚的事,顺便让人把范旭、赵戎都给叫过来。 李昀那儿一大早上就是好消息,而郭傕那边就不是了。 郭傕昨晚从谷水泽离开,跑了半夜的路才稍作休息。等天色大亮,郭傕吃了奉稷送来的一点饭食才稍好一些。 众人也不再走,只等孙亚的消息。 一直到中午时分,愈发焦急的郭傕部落终于等到了急匆匆赶来的孙亚。 “主公!”连夜奋战,孙亚也是面色倦怠,而且他手臂还负伤了。是昨晚跟他对阵的凉州大将,领走之前朝他扔出了飞戟,要不是他避让得快,怕是要当场身死。 下马跪拜后,孙亚才面有愧色道:“主公,大营各处多数被烧毁,战死者约有四千,重伤轻伤者无数,是我有愧主公,还请主公责罚。” 郭傕抬眼看去。 三万多兵马带出来,如今折损了一半之多,众人更是流露出惶惶不安之色。 他竟然大败至此!? 郭傕觉得昨晚胸闷之处愈发憋闷,他走了几步,竟然发现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 “主公?”奉稷发现了他的不对,当即要去扶。 郭傕用七星龙渊撑住身体,勉强道:“我无事,快快,收拢兵马跟可用之物,先退兵至略阳。不过小败,有何惧之。” 众人听郭傕如此说,这才松了口气,当即往略阳而去。 168 马义来辖制这些兵马 千秋帝王业 郭傕带兵着急忙慌跑回略阳, 谁知道只是进入到略阳范围,都没来得及休整就受到了埋伏。领兵者打的是吴字旗与李字旗,直接把郭傕一行人给打蒙了。 吴期早就等许久了。 雍州兵马想要从天水府攻入武威郡, 难道凉州就没有准备吗? 早在李昀带兵与郭傕在谷水泽两岸对峙之时,吴期就带领八千兵马悄悄摸进了广魏郡。 刚好宋继之前在广魏郡搞叛乱,这段时间门广魏郡乱得很, 境地之内叛乱众多。吴期让士兵脱下铠甲以免引人注目,再将人数分开一些,另找了向导转走一些偏僻小路过, 竟然也没多少人怀疑他们是凉州而来的兵马。 吴期耐着性子等了有好几日了,早就有些迫不及待。 虽然郭傕人马比吴期多, 可郭傕的兵马这几日都是赶路, 加上是败军之兵, 大多战心不足。 受到埋伏之后, 即使有孙亚等将领竭力组织人手回击,骤然之下还是节节败退。比之邓羌, 吴期在战场之上往往更疯。 他喜欢领头冲击,武力值又极其高。 人太多倒是看不到郭傕,可混乱之中只要认准郭字旗就好了。主将旗帜所在, 重重护卫簇拥之处总归就没错了。 吴期认准了方向, 带人如同封魔一般杀了过去。 要说什么样的将领带什么样的兵,跟在吴期身边久了, 他身侧的亲卫也多了几分疯魔。近千人竟然不顾首尾呼应,直接从雍州兵那儿凿开一个口子就冲了过去。 郭傕被人簇拥着, 他远远看,那吴期所带的千人就像是一把尖刀一样,直接向着他所在劈砍而来。 身侧的奉稷等人骤然慌神, 急道:“快快,带着主公先走,那尊杀神!!快带主公走。” 别看吴期身侧只带了千人,可那模样是真的叫人胆寒。 郭傕连日来精神不好,恍惚间门被人扶上战马。很快数千人就护送郭傕暂且离开,剩下的人则留下来阻挡吴期。 等跑出去一些距离,郭傕不知怎么回了下头。只看到不远处的雍州兵马已经有些被打散,战场麓战的惨叫声一直不断传来。 “我何至于此?”郭傕只觉得一大口闷气涌上心头,骤然之下竟然稳不住身形,直接坠马了。 这下好了,郭傕亲兵直接慌神,赶紧下马去护持郭傕。 眼看郭傕气急攻心之下陷入半昏迷,奉稷再没了恋战之心。索性直接让孙亚带兵断后,他带人直奔安定郡而去,这是要逃了。 随后就是几日奔波,其间门郭傕一直昏昏沉沉,奉稷无法只能派兵去宣黎錞。如今这种情况,必须要最近的黎錞所在部队回援。不过这么一来,也意味着这次图谋凉州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可主公不能出事,凉州只能日后再说了。 等逃入定安郡稍作安定,冷静下来的奉稷越想越不对。怎么就这么巧,谷水泽一战,主公刚让士兵好好休息就遇到凉州兵马攻打。他们退回略阳,怎么又能精准无误的跟吴期撞上? 太过巧合,奉稷又想到了他偷听到的那场谈话。这必然是有人一直在充作内应,从而将他们的行军机密之事透露给对方! 如果主公精力不好,奉稷只能暗中自行先调查起来。 而此刻黎錞处。 他们一行兵马其实已经摸进了天水府一处山脉之中,这几日行军颇为艰难。可还不等他们跟凉州兵马对上,他们就收到了主公传来的信息。 主公大败,广魏郡被凉州占据,如今主公的兵马退入到安定郡,他们不能再孤军深入,着他们立即带兵回援。 黎錞得知消息,当时就招来马义、奉唬等人,众人商议回转安定郡一事。 马义面上不显,内心却打算好了。 郭傕这是一败涂地了啊,由此可见雍州是混不来了。这回他不用蛇鼠两端了,马义心中确定,他只等找个天衣无缝的机会,直接带人弃暗投明。 主公,你忠心耿耿的马义来了。 打定了主意,马义就想拖延回援。 开玩笑,马上回援万一跟凉州兵马对上呢,他又不想打。而且现在拖延越久,那对凉州就越有利,这都是他回归凉州之后的功绩啊。 看此刻黎錞跟奉唬等人赞同即可回转,他就故意露出沉思之色。 黎錞一向看重且信任马义,见他一直不说话便道:“道之,你可有什么高见?” 马义长叹一口气,忧虑道:“凉州卑鄙无耻,害主公至此我忧心难安。” 也是奇怪,若是别人这么说,难免有拍马屁的嫌疑。可马义本来就是那种帅气又正气的长相,从他嘴里说出这话,而且语调配上情绪,真的有种发自肺腑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感叹他是真的忠心啊。 “道之不必太过挂怀,主公是有大运之人,绝不会轻易被凉州坑害倒下。”黎錞宽慰道。 马义点点头,收敛了神情后忽道:“回援一事,其实我不是很赞同。” “你什么意思!?”奉唬下意识怒道。 他跟马义不对付,上次奉稷被抓,马义就建议不去营救。虽然事后果然如马义所说,奉稷没有被杀,而且那群贼人还真派人去索要好处换奉稷了。 自那之后,黎錞跟其他将领愈发信任马义。 奉唬还是对他不喜。 这马义在雍州几年,除了嘴上本事,其他都是稀松平常,绝不可能是算无遗策之人。 这次说对了,要么是瞎猫遇到了死耗子...要么就是这马义跟凉州有染! 这马义的行为处事,奉唬总觉得有几分别扭。 黎錞一皱眉,示意奉唬坐下,转而和颜悦色看向马义,“道之兄不妨且说。” 马义装腔作势了一番才道:“上次我就说过,咱们此番行事如此机密,可凉州却能次次看破,其中必然有内应。这次主公退兵安定,一路所遇之事再次证明了我所言不虚。 诸位,此番主公命我等回转,我等自然要听从主公命令。可是诸位想过没有,要是凉州兵马知晓了我等回援的行军路线,也在路上埋伏我们呢?若是我等所带兵马再有折损,凉州能战之兵就不多了,到时候才是真正危险了。” 真正的精锐战兵,雍州也就六万左右。主公带去三万,他们手头如今有一万多人,剩下的要防备雍州各处。他们手中的兵马,实在是不能再有折损了。 众人听了,也觉得有道理。 黎錞忍不住道:“那道之可有什么办法?主公不能出事啊。” 马义沉思了会儿,忽然起身朝黎錞行礼。 这次出来,马义跟黎錞同为副将,地位都相差不大。不过马义是降将,也没有跟随郭傕一起起家,所以现在之人虽然敬佩他,但多多少少还是更加听从黎錞。 可即使如此,马义也不用给黎錞行这样的大礼。 黎錞一下起来扶住马义,立即道:“何须如此?” 马义叹道:“将军刚才问我计将安出,我所思虑的计谋就是将军带千人兵马率先领头回援,我再带人秘密从另外的山路回转安定。 咱们这次分兵,需要严格看管好所有飞奴、士兵,不允许任何一人脱离队伍,也不允许任何一人放飞飞奴传信,便是借口送信于主公也不允许,以免有心之人趁机给凉州兵马送去信息。 将军按原路返回,若是能看管好众人,倒也不担心凉州埋伏,否则......只是这样一来,将军就是吸引凉州的火力,若是有个万一,自然要打上一场。 我知晓如此是危险之事,只是将军,我等众人之中最可信之人便是你了。我则是空有论说之才,无有领兵之能,否则我也决不让将军出头吸引凉州兵马。” 众人听了,一时无话。 马义这计谋是老成之言,可是这样的话,黎錞就危险了。奉唬人小,坐在末尾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确实马义的安排更妥当。 黎錞比众人豪气得多,甚至还觉得马义不愧是真正的忠义坦荡之人。他说得清清楚楚,做得坦坦荡荡,全是为了主公着想。 当下黎錞就道:“为报主公知遇之恩,区区危险又算什么?再说,哪个将军会畏战?正好,若有埋伏,倒是让我会一会凉州兵马。 这些年,凉州兵马说的倒是厉害,什么百战精锐,自凝煞气,我倒是要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他说得豪迈,一时中帐之中的气氛好了不少。 众人商议,事情不能耽误,当天就分好了兵马。 黎錞带一千人,从原路走。剩下兵马全交给马义辖制,听从他的命令,另走小路避开凉州兵马。 有意思的是黎錞特意点了奉唬,让奉唬随他一路。 他也看出来了,奉唬跟马义不对付。这次回援必须要小心谨慎,奉唬年轻气盛,加上有奉家作为依靠,万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别害了马义。 再说,马义几次说了内应之事。 黎錞隐约怀疑奉唬,自然更加要小心将人带在身边。只等见到主公,再将奉唬疑点禀告,让主公调查一番。 琐事解决,众人当日就开始分道而走。 169 天无时地失利人缺和的雍州 千秋帝王业…… 几日赶路,黎錞一行部队深感疲惫,不过黎錞也不敢放松戒备,尤其是还派了亲卫着重盯梢奉唬。 这一日天气稍稍有些昏暗。 最热的夏季正在慢慢过去,开始入秋之后,这天就没那么好的太阳。 “怕是要下雨。”但黎錞不想耽误时间,再说,下雨也会冲刷干净他们一路的行军痕迹,对他们反而有利。 当下黎錞就嘱咐下去,不准休息,要是下雨就趁着雨势赶路。 黎錞吩咐下去后,奉唬就来求见。 “将军,我读过《相雨书》,能观几分地气判断雨势,我恐怕今日会有一场大雨,还是找地方避一避的好。咱们一行人多日赶路,多吃生冷食物,本就疲倦困乏力有不逮,若是淋雨,士兵怕要得寒疾。” 黎錞这个人吧,他看谁顺眼他就一直看他顺眼,对谁有意见他就一直有意见。之前他觉得奉唬不对劲,他哪哪都看他有问题。 所以这会儿奉唬的提议,黎錞压根不听。 奉唬第一次随军,威望不够加之人言轻微,当下也不再勉强。 只是他实在不放心黎錞,而且也忧心另走一路的马义一旦私通凉州,那简直不敢想象这样的后果。思来想去,奉唬自觉没了办法。 如今雍州已经到了危难时刻,实在是一点兵力都折损不起了。当下从黎錞这儿告退之后,奉唬也顾不得黎錞的禁令,自觉悄悄写信一封,再弄来一只飞奴将这书信送了出去。 黎錞发现的事后,奉唬已经私放了飞奴。当即黎錞大怒,招来奉唬就要拿下,可奉唬却义正词严说道:“将军尽可绑我,可我所作之事也全是为了主公。只等见了主公,将军自然见分晓。” 黎錞还真拿他没办法。 杀肯定是杀不得。 奉唬是奉氏的人,虽然他放了飞奴,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杀了他,必然会让奉氏与主公大怒。黎錞只能冷哼一声,卸了奉唬的职责再捆绑了,只等见了主公再另说。 奉唬自觉一片丹心,也不反抗。 这一场‘闹剧’之后,众人继续赶路。到了下午时分,这雨果然就跟奉唬说的一样,噼里啪啦就跟倾盆倒下来似的。 兜头淋这么大雨,还夹杂打雷跟大风,这路是真没法走了,于是这一千兵马只能慌乱开始找地方避雨。 可他们来时就走的小道小路,之前也没早做准备,一时半会儿真找不到。一直到傍晚,雨势渐小,他们才寻到了个山洞挤挤挨挨过了一晚。 第二日起来,果然有士兵开始发热,还有士兵甚至上吐下泻。 黎錞也意识到情况不妙了,一般这种病都具有传染性。而且他们行军在外,缺少药物,一个不好,这场来得不巧的疫病会让一大半的人都给折损了。 这回实在没办法,必须要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黎錞要面子,虽然之前被奉唬说对了,但也落不下面子去说和。只是派出了斥候,让他们四周探查看看有没有那种小一些的村庄。 本来不想节外生枝,现在实在没办法了。 终于在午时,斥候来报说瞧见了一处村庄,人不多,大约二十来户。还是中午村庄中人烧饭烧水,瞧见了袅袅炊烟,才叫斥候发现了这一处小地方。 “好好。”黎錞当即让众人抬起有些已经脱水到没法走的病患,当即就奔往那处小村。 一众人走了半个时辰左右,果然就看到了一些零散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黎錞悄悄松了口气。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忽的,黎錞听到一声惨叫声。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扭头去看。 竟然发现身后有好大一个坑,而在坑中则是打好了早就削尖的硬木,骤然之下,数百人全掉进了坑中。 黎錞哪里还能不明白,这里有陷阱! 他们一群人这几日走得艰难,加之不少人病倒了。黎錞就只能把一些马匹、武器还有病患集中起来,让给还没患病的士兵统一管理。 这也导致前头开路队伍相对比较轻快,所以黎錞等人轻轻松松从陷阱上走了过来。后面的人吃重,布置的陷阱再也支撑不住,直接让数百人掉进了坑洞之中。 不少战马也掉入其中,马毕竟不是人。 一下被里面的硬木伤到身体,顿时就在坑洞之中发疯挣扎起来。这一来,掉入的士兵顿时愈发惨嚎。 黎錞听着一声声嚎叫,终于慌乱中反应过来,“快救人快救人!有埋伏!” 剩下的士兵一听,有的慌乱中去寻兵器,有的则想去拉人。可那坑洞挖的大且深,一时半会儿哪里能拉上什么人。 而且这功夫,他们就听到了弓箭破空而来的声音。 黎錞心里的第一个反应竟不是别的,而是想,果然就如道之所说,他们之间确确实实有凉州内应。 他们这一路虽然按原路返回,可这几日士兵生病,寻找落脚地的时候可都是随机行走的。 若无内应,如何能早早挖下大坑等他们? 现在他几乎是确定,内应一定是奉唬,只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可问题是他现在没时间,因为刚刚那一支箭就像是一个开头,其后几息之内,那处小乡村中就涌出了千把人。 先是几轮箭雨,之后是挥刀就砍。 领头之人是一员小将,极其兴奋地瞄向黎錞。 黎錞压根组织不起人手进行反击,看着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他只能大喊,“撤撤!” 他被几个亲卫护着从那些坑洞旁边跑过,里面的士兵还在惨嚎,有的更是大喊,“救救我们,别丢下我们!” 但是没用。 甚至还有人不小心从上方摔落下来,再砸在第一批士兵身上,然后发出更剧烈的惨叫。 黎錞根本顾不得别的,只收拢了十几个亲兵就开始分散跑。 身后那员小将叫喊着一些话,黎錞压根没有心思听。他只在慌乱中扭头看了下,那员小将紧追不舍,一直被捆绑着的奉唬因为顾及不上他了,此时被丢在地上。匆匆一眼中,黎錞看到有几个雍州兵上前去扶起了他。 果然是奸细,只恨不得早早杀之! 之后,黎錞再顾不得其他,他耳边全是自己的呼吸声跟心跳声,然后就是一个念头,快跑跑...... 一支弓箭破口而来,黎錞躲闪不及,只觉得后背一疼,然后脚一软就要摔倒在地。 幸好他身侧的亲卫即时扶住他,然后道:“将军小心。” 黎錞被亲兵架着跑动,剧痛中他说道:“待我回到雍州,一定不会亏待你等。” 而在远处。 邓羌恼怒的收起弓箭。 他又没抓到大鱼,虽然其他功劳不小,可这抓大鱼上面,谭德、张玉、吴期等人,他总是比不上。 罢了,穷寇莫追。 再则,黎錞这群部队全乱套了,根本就是各跑各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漫山遍野抓人跟安排后续事宜。不能不知轻重,只顾一时心气带兵死追那个雍州大将。 殷亮看邓羌一脸懊恼,便笑着跑来道:“将军,我看那一箭也射中那个雍州主将了,估计活不了。” 邓羌摇摇头,另外道:“快派人去四周抓捕那些逃兵,并跟最近的县令去说一下,让他通知各乡。就说最近有些雍州逃兵在窜逃,让他们注意安全。同时也告诉他们,一个雍州兵换一两银子,活抓死抓都一个价。” 这一招特别好用,之前邓羌在会宁那会儿就用过,现在都用上瘾了。 殷亮得令,但很快又道:“对了,咱们还抓了被雍州兵绑着的人。当时他们人跑得快,那人还在地上挣扎呢。要不是我们有人给他抓回来,他都要被踩死了。” 邓羌好奇,过去一看,发现也是一员小将,于是便问对方是谁。 谁知道这人梗着脖子不说,只道:“要杀要给悉听尊便。” 邓羌当即嗤笑一声,直接让人继续捆绑带走,回头交给赵越跟范旭。他们做锦衣卫久了,那审讯手段简直可怕,什么问不出来。 时间一晃而过。 黎錞命确实大,背后中了一箭他愣是没死,熬了好几日赶路,中途几个亲兵又寻来一辆马车,几人乔装打扮紧赶慢赶,还真跑回了安定郡。 郭傕心情才稍好,得知黎錞一部死伤殆尽,只余下七八人护送黎錞勉强到安定郡,当即又觉得那口闷气涌了上来。 “去见黎錞。” 黎錞没死,但也好不了。 他被人背朝上挪动放到床上,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然后就看到郭傕急匆匆而来。 黎錞虚弱至极,只连连道:“主公,有......奸细,小心......” 奸细一事,郭傕早已知晓,也早就在下大力度排查,可惜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如今再听这话,又想到雍州损失惨重,当即怒道:“是谁!?” 黎錞是真努力要说出话,可是他头一阵阵发晕,话到嗓子口就是喊不出来。他用尽了浑身力气,只能抬手勉强指向郭傕身后的奉稷。 然后就头一歪,整个人昏了过去。 奉稷也是一员儒将,是个有风度的人,此刻差点跳起来。 黎錞刚刚是什么意思!? 指他? 奉稷恨不得立马给他弄醒,然后让他说清楚。有奸细大家都知道了,但你不能因为自己大败就乱传闲话,瞎说八道啊。 郭傕深吸了口气,豁达道:“奉公勿忧,我同奉家关系匪浅,自然不会怀疑奉公。想来是黎錞头昏脑涨,做了一些胡言乱语之举。” 奉稷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反正他看起来是立马松了一口气,然后感动道:“主公言重。” 之后郭傕找了好几个大夫来黎錞,可黎錞后背已经开始肿胀发烂,人根本没有清醒的时候,看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本来郭傕就在因为黎錞的事心中烦忧,结果接二连三又传来几个坏消息。 一是黎錞带病都到了安定郡,马义活生生到现在不见了人影。二是雍州大败之后,邓羌带小股兵马进入广魏郡,再补充了一些人员跟物资之后,又向着扶风郡袭扰过去了。 郭傕倒是想回援,可是他手里的兵马动不了。 因为前面还有吴期与李昀带着兵马咬着他,他一动,李昀亲率部队必然会攻打他。 得知这个消息,郭傕当日差点又要晕倒,并且开始大骂马义。原先他觉得马义忠肝义胆,但马义行事实在糊涂! 好容易稳住心神,没几日另外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传了过来。 那就是冯翊郡打起来了,打起来的原因也有点扯淡,说起来跟如今在蜀郡欺负孤儿寡母的徐侑有关。:,,. 170 郭傕的灭亡 千秋帝王业 这些年中州各地就没太平过, 到处打仗。 非要说起来,实则偏僻之地的凉州、雍州、幽州等地也安生不到哪里去。前几年李昀剿匪,后面又打羌人之后则是跟雍州对上。 总之都不太平。 郭傕同样也是。 用兵颇多,可要说郭傕跟徐侑有过节, 那倒真冤枉了郭傕。之前在梁国中枢混迹讨好寇德太后时, 他倒是见过徐侑一次。 郭傕隐约记得当时的徐侑还没嚣张跋扈, 他来中枢时特意带了不少的金银珠宝与上好的马匹。 可惜那会儿的徐侑就因为明显的异族长相,在中枢述职时很不受待见。哪怕送了大量财物,到处走动关系, 照旧不少人只是面上迎合敬重他,内里依旧嫌弃他粗鄙无知。 当时的郭傕自己也是人言轻微, 哪有空管别人的事。 中枢匆匆一面, 而后就没有过交集了。 这次徐侑的兵马在雍州冯翊郡打起来,并不是说徐侑跟他有什么私人过节, 原因很简单——钱。 之前的徐侑受到梁国小朝廷的诏令,在寇德太后承诺给予大量银钱的分上,终于去了蜀郡帮助太后跟小皇帝评判。 好几年过去了,如今的徐侑早就自封为丞相, 在蜀郡小朝廷上玩起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 丞相这个职位,自刘皇叔复汉, 诸葛孔明逝世之后早就再没设立过。实在是这个职位有跟皇帝分权的嫌疑, 也不是每个人都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孔明。 现在徐侑把这个职位又给弄出来了, 打的什么心思大家一清二楚。 所以现在朝廷的命令大家伙儿都不听, 或者说是选择性地听。对我有利的我就说这是朝廷的命令, 没利的就说是徐侑在搅乱朝纲。 主打一个灵活应变。 不过这一切不妨碍徐侑在蜀郡折腾得高兴。 总而言之,现在的徐侑也跟七八年前在幽州厮混的徐侑不同了。 他现在不想回幽州,也不再满足于丞相这个职位。首先第一步, 他想要扎根在小朝廷。 于是心血来潮的他让人把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反正有点关系的都给弄到蜀郡去,他到老下到小,他都要给封官。 不过这些亲属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跟随这些亲属一起来的还有他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富。 但是你说巧不巧。 他送亲属跟财报的部队在打着徐侑旗号行路,就这样还是被一帮劫匪给劫了!? 那群劫匪有备而来,加上徐侑过分自大,自觉他打了旗号,各州必然虽然看他不顺眼可也不敢惹他,必然会平平安安护送他的送钱队伍平安回到蜀郡。 这种情况下,有心算无心,真给他劫了。 这群劫匪劫的时候人多,拿到财物之后却又立即分散,逃得干干净净,都不知道找谁去。 徐侑就暴怒了。 劫财中,他的亲眷死了几个不打紧,但是他这么多钱财没了,徐侑直接暴怒。 东西是在司州被劫的,但司州州牧是真不敢惹他,当即滑跪,并派了谋士去蜀郡跟徐侑说好话。 同时说,他调查过了。那些劫匪大多说的是雍州乡语,怕是雍州境内的劫匪。他一定会替徐侑追查回来,让徐侑消消气。 司州挨靠雍州,反正司州州牧是真的调查出来还是甩锅,这也不知道了。 随后司州州牧又自觉掏钱送了一批给徐侑,可徐侑不满足,直接借道司州还是攻打雍州。 郭傕听着从冯翊郡传来的急报,一口气是真上不来了。 他哪里能不明白,司州是甩锅加花钱买平安。可徐侑得了司州的钱财,还要来趁机攻打雍州,纯粹只是贪婪。 如今他打的就是一个为报亲人之仇的借口,之所以敢这么做肯定也是得知雍州如今不太平,不能支持多线开战。 在刚好有借口的情况下,不管是讹一笔郭傕的钱财还是真的能瓜分雍州,对徐侑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送上门好处,不要白不要。 那急报在郭傕手中捏了又松,松了又捏,脸色青黑无比。 奉稷看的担心,忍不住道:“主公,保重身体!当务之急,还是从安定郡撤军吧。” 这凉州是打不了了,徐侑贪婪无比。当初太后跟小皇帝都敢威胁,甚至到了蜀郡解救了太后之危,发现太后真没钱了,他也敢自己抢。据说是把满朝的大臣,从上到下都搜刮了一遍,把他们从中枢带走的那点金银财宝给搜刮得干干净净。这种事他都能做,何况是抢劫郭傕。 许久,郭傕终于道:“退......” 只是话不等他说完,他竟然猛地捶了下胸口。 奉稷发现他不对劲,刚跟众人冲上去扶他,郭傕竟然吐出了一大口血。 这真是把所有人都吓到了。 郭傕大口喘气,虽然没什么力气,却反而觉得舒服一点了。这几天没一件事顺心,吐了这口血倒是感觉轻松了一些。不过这也只是他的心理作用,实际就是他之后一直昏昏沉沉,奉稷等人大夫找了一个又一个。 两日后,郭傕总算是缓过劲儿,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急道,“快,退兵!” 郭傕这边一动,李昀那边差不多也收到了消息。 “这郭傕真不走运。”李昀翻看着锦衣卫送来的密报,随后传给下方的范旭、赵戎、燕筝等人。 上次卧底羌人后,燕筝也在证明了自己能力以及燕氏的推动下,正式进入了李氏造反集团的上层。 这不仅意味着燕氏的彻底投靠,更重要的是她是以女性身份进入的上层结构,彻底开了个头。这段时间随军,燕筝办事风格一直很干脆利落,其中又有几分女子特有的细心。 如今满场坐的人,都对她位于其上习以为常。 此刻等燕筝看完密报传给下一个人时,她便道:“主公,我随绣首各地奔走之时倒也见过徐侑。这是一个...枭雄,微末时卑躬屈膝并不以为鄙,得意时嚣张桀骜,贪婪无比又不可一世。 他若得此机会侵扰雍州,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要么郭傕打得他节节败退,要么满足他的贪婪欲望,否则他一定纵兵各处劫掠,甚至屠城。” “屠城?他敢?” 纵观历史,屠城的将领、人主其实不少。除了彰显自己兵锋之盛,也是给其他人一个警告。 我tm打你,你最好不要反抗激烈。这样我赢了最多打你一顿占了你的地盘,否则我上上下下杀一遍,让你命都没有。 不过一旦干下屠城这样的事,史书评价肯定是好不了了,肯定要被人说一句残暴的。而且杀戮之气太重,权势隆重之时倒还好,自有气运庇佑。一旦气运稍降,晚年就得受到煞气、杀气熏染,难免头疼、浮躁...要么早死,要么心绪不宁之下开始乱来,总归会引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燕筝点点头,“徐侑此人年幼外族长大,自小就信奉弱肉强食。他当时能收拢外族为自己所有,而后占据幽州,便是一路杀出来的。” 他虽然大了点后,随母亲改嫁到梁国。可本身还是外族人,大了以后杀自己族人一点没手软。 比李昀杀羌人还狠,那叫一个人头滚滚,尸横遍野。 也因为这样,活生生把外族给杀服了。他再搜刮钱财,只要徐侑还活着,那些外族愣是没敢反抗。 随着燕筝的话,众人话题又回到郭傕身上。 那就好办了啊。 那么郭傕现在要退兵就是真要退兵了,不是跟他们玩什么计策,可在常人可不会让郭傕平平安安地退走。 若能伏诛郭傕,那雍凉之战算是彻底结束了! 商讨之后,当日下午,李昀立即让张玉 、谭德分别领兵,从两路夹击郭傕退兵。同时着吴期一路直攻扶风郡,若一路顺利就直接进雍州州府京兆,彻底拿下雍州。 从夏到秋,算算时间,他跟郭傕互相试探又打了这么久,该有个结尾了。 郭傕也知道李昀不会让他顺顺利利地退兵,因而让孙亚集合了部队之后,除了护卫郭傕的亲卫之外,其余一直做好了打仗的准备。 这一次没有阴谋阳谋,是一场很直接的追击攻防战,而战争最终在安定郡一个叫宁县的地方打了起来。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行为。 对凉州兵而言,不远的前方就是郭傕。不管是活捉还是尸体,拿下他就是一份巨大的功劳跟泼天的富贵。 对雍州兵而言,他们的前方是主公。 这是没有后路的一战。 若是输了,他们这些押注在郭傕身上的‘从龙’希望,意味着彻彻底底的失败。 哀兵必胜,这是雍州兵的信念。 所以这一场仗,在双方都抱着必胜的信心中,两股洪流咆哮着、嘶吼着从空地上互相冲了过去,最后可怕地搅在了一起。 战兵的厮杀开始了。 而在他们的身后,大量的弓箭、投石不要命地在战场发射而出,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倒下。 李昀也来了。 他握紧着手中的湛卢站在战车之上,他跳目望去,到处都是杀戮。 他距离战场太原,看不清楚具体模样更不知道郭傕在亲卫的护持之中,躲藏在何方。可李昀就是知道,郭傕也一定跟他一样,望着他可能所在的方向死死盯着他。 这凉州无有他跟李复,郭傕必然能轻松拿下。 到时早早有二州之地,加上羌人健儿是最好的骑兵资源以及羌人的马匹...郭傕确实有天下争龙的希望。 可惜啊。 厮杀从上午持续到了下午,有士兵倒下了就再补充上去新的,有人退缩了就砍了他的脑袋。 那些士兵就像是没有思想的机器,他们已经被满目的血腥跟死亡刺激得有些呆愣。 杀吧,只有杀死别人才有活路。 挥动手臂,要么自己死要么对面死。 一直到天色渐黑,郭傕那儿的士兵越打越少,如今还能派出去的士兵就剩下他的亲卫营了。 奉稷等人劝他快走。 实际他们都知道,走不了。 因为他们前有李昀,后有邓羌带领的援军也杀到了。对方连日赶路,脸上还带着倦怠。 可是这员小将很及时。 就在今日,此刻...他带着一千左右的步兵跟两千左右虎视眈眈而来的骑兵,他们围在了郭傕的左右。 要黑不黑的夜色中,所有人都能看到那些骑兵脸色的表情。他们贪婪地看着郭傕这群人,他们是对方的一场巨大的功劳。 “都是羌兵。”奉稷紧张的护卫在郭傕身侧。 这说明这些都是极其优秀的骑兵,加上骑兵的机动性特别强,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主公,走吧。”奉稷劝道。 总要试一试。 郭傕握紧了手中的七星龙渊,而后很奇怪地看了奉稷一眼。内应一事,他已经有了几分眉目。 别看他这几天身体不好,可还是总管着上下的事务。 前几天就收到了密报,奉唬已经投降了凉州,而在昨日,奉唬还特意用飞奴送来了密报给奉稷。二人怕是早就商议要投奔凉州了吧,若无不是,得了奉唬密报为什么不来禀报他呢。怪不得一路来,他所布局之事处处不顺。 171 至亲至爱是主公 千秋帝王业 “主公?”奉稷被郭傕那奇怪的一眼看得有些憋屈,只是此刻不是询问之时,当务之急还是让郭傕突围离去。 “主公,你快些走,我带虎卫营挡住那员小将!”郭傕身侧,另外一膀大腰圆的大汉粗声粗气开口道。 此人名叫卫虎,是郭傕用招贤令从民间门提拔出来的人才。此人在外领兵能力一般,可力气极大,而且善用长砍刀。加上他脑子一根筋,跟了郭傕就认准了他,极为忠心,这样的人是最适合用来做保镖的。 虎卫营一共两千人,跟谭德带领的武卫营一样,是属于精锐中的精锐。一般情况,这些精锐是要留在人主身侧护卫,轻易不会出动。 可对此刻的郭傕而言,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能不死谁都不想死,忽的,郭傕也燃起了几分信心。他吐了口气,而后道:“诸位,将来我若得势,必记今日诸位舍命相救之恩!” 说完,郭傕也不作小儿女姿态,直接点了几百人马就要跑。 邓羌好不容易紧赶慢赶在赶回来的,哪里能允许郭傕就这么走了。得到军令指示后,邓羌所带兵马立即朝郭傕压了上去。 卫虎须发张扬,咆哮着带着虎卫营也冲了上去,今日是必然要拖住邓羌的。 如果说之前的步军是如同两股漆黑的潮水慢慢绞杀在一起,那此刻的两军机动部队则如同两道劈砍而来的闪电。 呼啸而来的骑兵俯冲过来,没有避让地与前面的敌人撞在一起。有人跌落下马,很快就被惊慌的马匹踩中头、腰、手等部位惨叫一声,最后化为一堆肉泥。 有人则用长刀劈砍过去,对面的敌人被砍的身体一歪,血液伴随着惨叫喷涌而出的时候,旁边的士兵就立即用顺手习惯的短柄斧朝着对方的脖子砍去。 扑通——一颗头颅滚落在地面上。 这样的战场杀戮时刻进行着。 “不能让郭傕跑了。”李昀招了张玉过来,让他带领剩下的骑兵营去追郭傕。 张玉只觉热血沸腾,收拢雍州全境,说不定就在此一役了。他抱拳应喏,点齐兵马就冲了出去。 而在宁县的不远处,另外一支足足有八/九千的兵马停驻那儿。 近了看,领头之人赫然是马义。 此处距离前方那场大战不远,马义可以说是跟着邓羌屁股后面赶到此地的。可邓羌一到就去支援李昀了,他则是停在了这地方没动弹。 “马将军,咱们还不去回援主公吗?”此刻马义身边的一将领有些急切道。 此人叫秦钦,乃是黎錞的亲信。 黎錞深信马义,跟马义分兵之后,唯恐有些将领桀骜不驯不听从马义,加之马义武力低微,特意叫了秦钦前去保护他。 秦钦对马义不熟,不过这一路一起行军之后,他已经对马义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一路来,马义在军务之中一直跟同行士兵同吃同住也就罢了,还极其照顾那些大头兵。 路遇下雨,有人病倒。 他不顾被凉州兵马发现的风险,一力主张烧火做饭,给那些生病的士兵熬煮热汤热食,甚至还拖延了行军的路程。 当时秦钦还是有点不理解,觉得马义此人有些心慈手软。平时也就罢了,可行军打仗若是如此,那就不合适了。 后面果然是暴露了踪迹。 被到处搜寻而来的邓羌部队所发现,也是那时秦钦才知道,邓羌已经埋伏过了黎錞部落。黎錞部队几乎全军覆没,只寥寥几人逃脱,黎錞则生死不知。 当时秦钦大为惊惧,只觉得他们完了。 一路在凉州境内行军,他们可知道这有多难。凉州本地乡民的防护实在是强悍,乡村之中多有所谓的护卫队,加之凉州乡民几乎很难鼓动,除非将他们杀死殆尽,否则那些乡民一旦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就要去告官。 他们不仅面临时刻被官兵发现的风险,最重要的是物资实在难以补充。秦钦一度都想不通,这凉州上下怎么就这么拥护那李氏父子。 谁知道当时的马将军竟然面无惧色,反而道:“有何可怕,那邓羌已战过一场,加之连日赶路来搜寻我们,自然精疲力竭。我等刚得知黎将军噩耗,心有悲切,如此哀兵必胜,诸位随我上!” 马义一通话,奇迹般让秦钦不那么担忧了。 马义寻常虽然很爱护士兵,可跟他相处好几日秦钦也看得出来,马义还是很惜命的。只是没想到在这种关头,对方却能舍生而忘死。 果然啊,主公说得对。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他不如马将军多矣。 随后马将军果然一马当先跟邓羌部队撞在了一起,不过邓羌所在部落真如马将军所说,连日赶路不在状态,竟然被他们打得节节败退。 双方短兵接触,可很快又分开了。 之后邓羌所带部族似乎收到了什么信息,也无意跟他们纠缠,索性避开他们直奔此地而来了。他们也怕邓羌杀个回马枪,索性又绕了点路。 而在他们绕路行军时,还遇到了一两个从黎錞那儿逃窜入山迷路的士兵。秦钦打听详细信息后才知道,原来黎錞是冒雨赶路,前面又不治病患,导致后面愈演愈烈。实在没办法,只能进乡休整,然后被邓羌等人埋伏攻打。 听闻此事,秦钦这才一阵后怕,深刻感觉到了马义的真知灼见。 这一路走得实在风险。 可也因为这一路,秦钦如今真是视马义的话为真理。 所以此时此刻,马义停驻在此地没有去救援郭傕,一行部队虽然有点焦急,可也没有人去怀疑马义。 马义坐在马背之上,面上浮现胸有成竹之色,内心却懊恼这个秦钦碍事。 自与黎錞分兵,马义就借着外出上厕所的时候放了一只自己私人偷偷豢养的飞奴,将黎錞行军路线送了出去。 虽然卖了一直视他为好友的黎錞,可李昀是他至亲至爱的主公啊。 自古忠臣,为君尽忠,必然要竭力而为。忠义不能两全,可忠在前义在后,想来黎錞作为他的好友,应当是理解他的抱负的。 之后一路,马义就不断以山路难走、迷路、照顾患了伤寒的病患等等拖延行程,就为了邓羌解决完黎錞之后能赶到他这边来。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归凉州的怀抱了。 谁知道邓羌到了之后,看到他一行兵马后就变了个主意。他都带兵马故意撞上去了,只等事到临头反水就给秦钦一刀,邓羌却带人撤走了。 马义只觉得心中一阵傻眼。 事后,马义收到邓羌悄悄传来的通信才知道,邓羌当时所带兵马不多。真打起来了,就算有马义反水,但兵力太过悬殊,凉州兵也得折损不少。 因为主公十分爱惜士兵性命,所以凉州为将者,虽然不吝啬用兵,却也喜欢用最少的人命获得最大的功绩。 再则,邓羌确实临时收到了主公的书信,让他回兵支援。 反正这支兵马如今听从马义的话,邓羌就让他想办法继续带着这支兵乱转。等杀了郭傕,这支兵马就不足为惧了。 “马将军?” 马义知道他不能再装高深了,只能在秦钦等亲卫的呼叫中假装回过神,然后道:“不是不去救援,而是在等待时机!” “诸位,我等绕路而来,一路没有停歇休整才赶在了邓羌之后,众人早已疲惫至极。咱们此刻上去,起到作用也不大。” “再则诸位请看。”马义一指李字大旗那边的人头,“那是李昀的武卫营,武卫营未动,我们要谨防对方最后的冲杀啊。” “原来如此。” 秦钦等人再次发出感叹,马将军真是心细如发还忠肝义胆。他这是在等对方的武卫营压上,然后想让自己带兵去拖延武卫营,为主公制造离去的机会。 武卫营一定是凉州兵马中最精锐的部族,对上基本十死无生,看来马将军是做好了英勇赴死的准备。 听了马义的话,在场之人再不急躁,只等马义发话。 等待之中,终于看到主公带着几百人马仓皇而走,而凉州将军张玉带了骑兵绕开主战场追击而去。 秦钦等人立即眼神热切地看向马义。 该是时候了吧。 马义被看得汗毛竖起,只能硬着头皮道:“诸位就是此刻了,凉州兵马一定不知道还有我们突然回援主公!” 秦钦等人理解应诺。 一众人也绕开前面的主战场,随着郭傕逃跑的方向冲。 而此刻郭傕处。 几百兵马并不恋战,身下战马又都是最强健的千里马。单纯逃跑,一时之间门张玉竟然也追不上。 郭傕只觉得心都跳到了胸口,他身侧之人已经不多了。除了几百亲卫,就剩下奉稷等几个心腹谋臣,可这其中,又有几人可信? ——咻 一箭而来,一员护卫飞扑而来替郭傕挡箭,随后摔落下马,再无动静。 “快走!” 随后一轮轮的箭雨飞射过来。 对面人多,都是马上弓箭娴熟之人,这样下去不行。 当即郭傕身边一员偏将道:“主公保重,臣为您挡住那邓羌!”说完,他直接带了两百人左右回身杀向邓羌。 其中郭傕身边只剩下了百人不到。 他听到身后喊杀之声传来,然后是一轮轮箭雨跟惨叫声。他只是在跑,但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 只到他身下的马忽然嘶鸣了一声,马身中箭,郭傕一下被马掀翻落地。 “主公!”还剩下几个亲卫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跟着跳下马去拉扯郭傕,这才免了郭傕身受重伤的命运。 可也在此刻,不远处传来一声声的喊叫跟脚步声。 “我大势已去。”郭傕此刻站都有些站不稳,只以为是凉州的其他大股援兵又到了。谁知道身边的亲卫忽然喜道:“主公,是马将军,是马将军率领的援兵到了!”:,,. 172 第二次被托付家眷 千秋帝王业 马义算是被秦钦等士兵裹挟, 一路就冲到了郭傕附近。 等看到了张玉,马义内心紧张到了极点。 要不是秦钦为了保护他,死死地护持在自己身边, 马义恨不得当场就跳出来激动大喊:“张将军, 我卧底多年, 终于又要回归主公治下了。” 秦钦误事啊。 马义一时不敢跳反,只能随着一群士兵往前杀去。 张玉觉察到马义人马之后, 再看马义满脸焦急的模样, 忽然心思一动,让左右左右骑兵让开了一些。 见此马义大喊:“不要恋战, 不要恋战!主公就在前方, 不要恋战!” 秦钦等人早就对马义佩服至极,自然是听从他的命令。 于是这一支人马不少的军队冲入张玉军队后,二者全都留了几分力气边打边退, 还真让马义一群人着急忙慌地冲到了郭傕那儿。 郭傕此刻被亲信从地上扶起, 再看数千人的军队朝他拥护而来, 一下竟然红了眼眶差点哭起来。 一路奔来的马义心里懊恼至极。 刚刚跟一直在给张玉打眼色, 还特意把一群疲兵带着往骑兵立面冲,他怎么没点眼力见儿。 杀啊。 怎么还让开了, 还真让他冲到郭傕面前了。 可心里懊恼面色却不显,在亲卫护持之下,马义直接翻身下马就冲去郭傕那儿。 此刻的郭傕哪里还有几个月前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如今他头发白了不少, 发髻有些凌乱, 眉目虽然还是深刻,骤然之下给人几分草莽英雄气之感。只可惜的是郭傕现在又有些病气,看着多了几分日薄西山的味道。 “主公啊。”马义不管不顾就嚎叫了一声,哭得极为大声。 只是旁人却没有小看他, 反而觉得他这是真情流露。 郭傕也是感叹不已。 之前黎錞重伤的情况下都回来了,可迟迟不见马义的身影。郭傕自然也是极其怀疑马义,虽然护送黎錞回来的几个士兵一直说马将军深得黎錞信任,决不可能背叛主公。加之黎錞难得清醒,指向的人却是奉稷。 郭傕虽然不能放下对马义的怀疑,可内心还是偏向马义是能力不行,他搞不好又迷路了! 他迷路可是常事,之前在无食教就有过如此,甚至有个戏称叫迷路将军。郭傕也只能懊恼这马义虽然忠心有余,可这才能实在太差,以后也当不得重用。 谁知道一直被郭傕放弃的马义竟然在如此危难之时赶了回来! 马义果然是忠肝义胆。 到了如此危难之时,他不管是带兵自行逃命也好,投降凉州也罢,都是一条出路,可他却念着往日的恩惠而舍生忘死。 郭傕终于懂了无食教张宏为什么在死之前将唯一的儿子托付给了马义。他虽才能欠缺,可又能在紧要关头力挽狂澜。不仅如此,关键是他忠心啊。 忠心二字,重于万斤。 郭傕将马义扶起来,忍不住朝一路而来的士兵望去。 这几天马义带着他们不断绕路,加上没怎么休息。别看人数不少,但士兵面容上的疲倦之色也无法掩饰。 最终,郭傕将目光放在马义身上,感动道:“道之啊,有你这样的忠臣,是我的幸运。无食教也曾经席卷过百姓造反,可要我说,那张宏就算创下过偌大的功业,都不及道之你这样一个大贤。” 马义也感动的看着郭傕,恨不得立即士为知己者死的模样。 只是如今是战场之上,也没多少时间给众人叙旧。 因为李昀的大旗动了。 李昀大旗一动,说明护卫在他身侧的武卫营正式投入到了战场之中! 武卫营是一支沉默的军队,他们在走上战场的时候,完完全全就像是一群冷漠的杀戮兵器。 厚重的铠甲跟锋利的长刀...他们维持着阵形杀上来,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敌人,都会被他们挥刀砍杀下去。 见识过这支武卫营的人都会冒出一种心惊胆寒之感。 人命与鲜血,在他们眼中仿若看不到。 哪怕是自己同泽倒下,他们也会毫不犹豫踩过去,然后朝着既定的目标杀过去。除非迎来完全的胜利又或者全军覆没,他们才会停下脚步。 张玉的骑兵人不多,毕竟还有一部分在邓羌那儿拦着郭傕的虎卫营。骑兵的强大毋庸置疑,可刚才马义带来的人太多了,加上张玉想着马义也不敢背叛主公,这才半真半假的让开路线让他杀了郭傕。 果然,他一让开之后郭傕没有再逃。 大概身侧又有了大批士兵保护,又给了他安全感。 刚才郭傕那几百个冲过来的亲兵也被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骑兵开始分散开,以便给身后的武卫营让出道路。 “主公,快走吧。”马义握紧手中的刀,心里盘算着他一回头砍死郭傕的概率大不大。 凉州的武卫营还未到身侧,可一路杀过来的那股气势,已经压抑的马义两股战战。他是真没勇气真背叛凉州,更没勇气真放跑了郭傕,李昀一定会杀了他的。 “唉。” 此刻的郭傕是真有点心灰意冷。 雍州这次损兵折将,没有个四五年的功夫根本缓不过来。可如同天下争龙,有希望得一分龙气的人早就冒头,谁还会给他这几年去休养生息。 尤其他身侧就是李昀,那更不可能了。 现在的雍州可以说是内忧外患,他在此地大败,广魏郡已经落入凉州手中,凉州大将吴期已经在扶风郡进攻,徐侑在冯翊郡烧杀劫掠。 逃了今日,他还有再来一次的可能吗? “主公,你还在想什么,走啊!”有亲信忍不住喊道。 如今还在郭傕身边的人已经不多了,就连奉稷,都在刚才逃跑的过程中不知道是摔落去了哪里还是趁机已经投去了凉州。 事到如今,身边之人竟然只剩下了一个忠肝义胆的马义。 郭傕此刻终于理解了当初的项羽为什么不肯过河,一场大败不仅失了民心,更重要的是也对自己失了几分信心。 “主公!” 郭傕不顾亲信的叫喊,只是忽然喊道:“李昀,我在此处!” 李昀哪里听的到,不过此时的武卫营已经绞杀了过来,马义所带的部队只能在此刻匆忙迎战。 但一支兵困将乏,这几日又因为粮草不够,半饥半饱才到此处的军队。若是对方人少也就罢了,至少有人多的优势。可若对面是一支真正的强悍兵马,那这一支兵马就没了任何取胜的可能。 两军交战,武卫营给人的压迫力唯有真实经历才知道其中的可怕。 秦钦也带兵冲了上去。 可只是一个来回,他就冒出一阵阵的胆寒之色。 几乎是没多久,这群好容易赶来的兵马出现了溃散。可他们也跑不了,张玉带着骑兵在四周围绕。凡是有小股兵马企图突围,立马就会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冲上去,很快就能将这溃逃的兵马斩杀在马下。 骤然之间,郭傕看向马义,竟然道:“道之,你且走吧。” 马义一脸惊愕。 郭傕原本的颓丧之气在这时候竟然消散了几分,他此刻一身狼狈,可精神像是一下好了起来。 “收拢一些兵马,突围出去吧。我在此地拖延,李昀就不会来追你了。道之,快快前往京兆郡,我之家眷老小就尽数托付给道之了!” 此刻的郭傕谁都不相信了,唯相信马义。 不管他逃还是不逃,今日几乎注定了必会身亡于此。一旦他身死,还留在京兆的家眷怎么办? 他还是想留个后的。 郭傕子嗣还算不少,可长子、二子都不算真正的人杰,倒是三子有他的风范,自小就聪慧异常。但问题是三子太小了啊,如今才只有七岁。其余孩子,不少才两三岁,那更不用说了。 他之前探听到李昀的事迹之后,真的是极其羡慕李复。 李复孩子不多,但质量高。 想这些已经无用,他死之后,如今的长子、二子根本无力回天,更别说奉稷这样跟他牵扯慎重的人,都要投靠凉州。从龙之功的诱惑下,不知道多少人愿意拿他家眷换一份功劳。 无人可信,只有马义了啊。 马义满脸不可置信。 不行,他不想去京兆啊,他至亲至爱的主公马上就要来了啊。 马义刚好反驳,郭傕却道:“扶马将军上马。” 郭傕还剩下的几个亲卫立刻抓了马义,将他送上马,郭傕甚至还将秦钦叫了回来。 “道之,家眷一事就托付给你了。”郭傕当机立断。 众人看马义死活不肯走,挣扎得极其激烈,只以为他是不肯背弃主公而去,心中大为感动。 郭傕更是感叹不已。 可被众人压迫下,马义此刻也不敢喊出来,你们走开,你们这是在阻拦我进步。秦钦从武卫营的杀戮中退回,也只来得及收拢了一千多人马。 看郭傕心意已经,秦钦只能含泪朝郭傕一拜道:“主公放心,我与马将军定然护公子等人无碍。若奉公当真投效了凉州,我等必杀奉氏为主公报仇!” 在马义不甘中,只能被秦钦裹挟而去。而为了能让秦钦等人顺利突围,郭傕手持七星龙渊亲自领兵! 他从地上随意捡了一头盔戴在头上,而后翻身上马,只觉得浑身意气风发,仿若刚刚入雍州之时的光景。 那时候内心忐忑却也充满了野心,之后一路走到今天。 哈哈哈哈...... “张玉、邓羌、李昀......我在此地,尽管杀来!” 郭傕大喝一声,身侧再无一谋士、将领,却自身将其他兵马收拢在身侧,而后就朝拦截的张玉冲了过去。 张玉骑兵不多,看了看要突围而去的马义,自然不去管。郭傕不要命了,那就成全他。 本来有些溃散的雍州兵马在郭傕的带领下,奇迹般重新涌现出了几分战意。于是二者在战意勃发之中,轰然撞在了一起。 173 凉州龙气升腾 千秋帝王业 郭傕亲自领兵的效果还是十分显著的,在武卫营如同杀戮机器一样没有任何阻拦的朝着既定的目标砍杀过去,这些雍州兵肯定无法阻挡。 在这种情况下,郭傕临时收拢起来的乏兵竟然还没有溃散,依旧能够发挥出一定的战力,郭傕却是功不可没。 不过再坚持终究也是无力回天。 随着雍州兵马的不断倒下,郭傕手持一把长剑在十几个士兵的护持之下,茫然环顾四周。 他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这一步了啊。 他自诩有本事有野心,这天下争龙的人中豪杰,他当占一份。没想到到头来,他不过是一名马前卒罢了。 ——哒哒哒 郭傕听到更多的凉州兵马朝这边涌来,他就知道孙亚跟卫虎应该是败了。如此,才让邓羌那边空出来了手,往这边来了。 “郭傕。” 李昀本来在战场之外,但此刻一处处的战争差不多都已经结束了。本来虎卫营也是雍州精锐,一时半会儿邓羌无法脱身。 谁知道雍州兵马之中有人反水。 这卫虎作为郭傕的贴身保镖,向来膀大腰圆,力气极大。他擅长使一把斩首大斧,挥舞借力之间,甚至能一刀直接把穿着铠甲的士兵劈砍而死。 他的武器是特意定制,寻常还都准备三把,还有专门替他运送跟扛武器的人,以备不时之需。 可这次谁都看得出来,雍州大势已去。 有人忠心,自然也有人不愿意跟随郭傕一起陪葬。替他扛武器的人刚好是雍州一小豪族子弟,心思转动间看卫虎那把斩首大斧砍杀到卷刃,直接扛着卫虎的武器悄悄溜走,让他无兵器可用。 卫虎手中的卷刃大斧已经丢弃,如今手中没有趁手的可用之物。战场凶险,没有了武器的卫虎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凉州十几个小兵在围追堵截之下,齐齐用长矛刺中他的身体,最后再挥舞长刀乱砍,活生生将一员猛将砍杀在马下。 卫虎一死,虎卫营慌乱之下就失去了半数的战力,最终让邓羌快速占据上风,轻而易举赢得了胜利。等虎卫营还有孙亚带的一些将兵被解决,李昀这才在赵越等人的护持下朝郭傕所在方向走去。 此刻的郭傕已经被凉州大军围困,身侧兵马死伤无数,无尽也只剩下了数十人护卫在他身侧。 骤然听到李昀叫他,郭傕才虚着眼看去。 今日的李昀身着一身银甲,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当是少年有为之时。 “郭傕,你投降吧。”李昀看向他,“谷水泽一叙,我就同你有约,来日可邀你去凉州再赏龙渊、湛卢古剑。你的才能我知道,若进入死于此地太过浪费。你且放心,我当初容得下赵熙也就容得下你。 天下十五州,就算得雍州也不过得十五之二。若得你郭公相助,我相信李氏得天下的速度应当能加快几分,也能早日让天下百姓免于战乱之苦。” 郭傕看向李昀,许久忽然大笑道:“好气魄,可我同赵熙可不同,你容得下我,你凉州诸多臣子也能容得下我?” 他是雍州州牧。 雍州谁都可以投降李昀,可唯独郭傕。 就算他送上雍州投降,谁又能放心他?就算李昀有这个魄力,别人又岂能放心他? “能!”李昀忽而道:“郭公,天下不止十五州这么大!你也是一时人杰,我不愿意你死在此地。等你助我天下平定,我送你出海而去,海外之地宽阔无比,皆是疆土。 依你的才能,在海外之地列土封疆不是难事。虽不能回中州,可照样成为一国之君。你我活着,你乃下属之国,你我死后,天下如何自有后人定夺!” 郭傕刚刚浴血奋战,面容之上沾满了不少血迹。此时他抬手略略一擦,似乎也在思考着李昀所说景象。 海外列土封疆,真是个好选择啊。 ——铿 郭傕忽得拔出自己手中的七星龙渊剑。 他这一动作,立时让赵越等人一惊,急忙将李昀护在身后,而包围的诸多士兵更是抬起手中的武器直直指向郭傕。 李昀示意赵越、姜光等人不用紧张,只凭借一把七星龙渊,郭傕还有本事杀到他面前?要真这样,这郭傕就是堪比霸王在世的绝世猛将。 李昀骑马上前了几步。 之前虽然赏剑,可在谷水泽之上,因为气氛紧张,他同郭傕都未拔剑出鞘。真说起来,这也还是李昀第一次看清楚七星龙渊剑的模样。 这剑的剑身很漂亮,身处在此刻战场之上,这剑在阳光下更是泛出点点冷光,锋利又带着几分冷洁。 郭傕扭头看向手中长剑,仿若为了回应主人,此剑发出一声剑鸣之音。 此刻包围了郭傕的张玉、邓羌等人更是如临大敌。 七星龙渊在郭傕手中已开锋,这说明若非遇到主公,此人确实是人主之相。梁朝逸散龙气,他得占一二分,有争龙之机。 这样的人危险,不能留他活下去! 郭傕持剑却长叹道:“七星龙渊在我之手已经许久,可迟迟未开锋。唯有今日得见剑身之利,剑鸣清灵,不愧是诚信高洁之剑,这是为我送行啊。” “郭公。”李昀听着郭傕的感叹,还要再劝。 天下很大,真地很大。 这些有人主气象的人,李昀真的不介意在天下平定之后,全给他们送去地球的另外一边。 反正按照这个时代的科技,李昀再大力发展科技,肯定是搞不出飞机、汽车、火车......交通不便利你也管不了多少地方。 中州之外的地方,不如交给郭傕这些人折腾去。 至于日后如何,李昀觉得天下没有永生永世的王朝。就算以后改朝换代,肉烂在锅里就可以了。 “我信你。”郭傕却忽然大声道:“李昀,你年纪虽小,可胸襟博大,确实是有帝王气象。你说海外有广阔之地,你说将来送我去别处裂土封疆,我都信你。” “可是李昀,自古故土难离,我郭傕就不去了。” 再则,不是每个人都有李昀这样的胸襟,也不是每个人真的信他会老老实实跟着李昀做个臣子。 李昀的文臣武将与他的雍州部属,难免都会起什么心思。有时候啊,心中所想跟大势推动,都是无可奈何的事。 从刚才起,他就已经决定自戕于此。 他这样的人,不想在以后或被陷害或被推动走上反叛之路,两者都不是他要走的路。 就如李昀所说,既然败了,他就不打算在负隅顽抗,早日还天下一个清明盛世吧。 大约也是他当真如此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七星龙渊这才感念他此刻的赤诚之心而开锋吧。 哈哈哈哈。 死前也算是了却了一桩憾事,倒也无憾了。 李昀沉默地看着他。 他看得出来,郭傕说所乃是真心话。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今日的郭傕倒确实是看开了。 “李昀,我死后七星龙渊剑就送给你了。另外我这十几个亲兵还请你能放他们一马,让他们解甲归田吧。 还有,我之家眷已经托付给了道之。身后之事我也无法预料,若有万一,只求你留我郭氏一丝血脉即可。” 郭傕举目看去。 今日阳光不错,只是透着几分惨白之色。他眯着眼抬头看去,整个人在这一刻身形都有些佝偻了起来。 “唉,那日谷水泽上,那一盘棋该和你下完的。” 郭傕忽得感叹一声,随后忽得持剑朝自己脖子上狠狠一抹。他的动作快又大力,直接切得皮开肉绽。 ——砰 郭傕从马背之上摔落下来。 战场之上本就到处都是尸体跟血水,此刻的郭傕也跟所有死去普通的士兵一样,面色枯败了无生机地同这些尸体混杂在了一起。 “主公!” 还剩下的十几个亲兵顿时哭嚎着连滚带爬去扶起郭傕,又尽力为他清理面容,想替他保持最后的体面。 “准备一副棺椁,替他厚葬吧。”李昀叹道。 郭傕一死,整个雍州对李昀而言就是探囊取物一般简单,可简单不代表要做的事情不多。 大大小小的仗估计还得打,不过问题肯定是不大了。 另外徐侑的事也要处理,既然雍州马上归自己了,李昀就不允许他的兵马在冯翊郡乱窜。 李昀也不再久留,只是骑马回去。 此地战后事宜,自然有赵戎、燕筝等人处理。 几天后,燕筝前来汇报说郭傕的身后事已经处理妥当了,那十几个亲兵有一半选择了解甲归田。一半则是想留在郭傕墓旁为他守墓,还请李昀准许。 这也没什么,李昀就随他们去了。 另外就是卫虎死了,孙亚还有一些雍州文臣武将被俘,现在都分开关押着。这些人不少人到还是在破口大骂,还有一些人显然在待价而沽。是否需要收录可用之人,一切也只等李昀抉择。 除开这些外,则还有不少的俘虏士兵跟民夫,至于武器跟粮草则不多。 这李昀也知道,郭傕的粮草一开始就被宋继劫走了一大批。后来跟他对打,二者都耗费居多。之后更是仓促逃跑,很多辎重自然舍弃。 “先都关押起来吧,等雍州事宜结束之后,这些人再做打算。” 燕筝应喏退下之后,李昀便叫人将七星龙渊剑呈了上来。这几天一直忙着其他事,这七星龙渊剑他还没好好过。 “又是一把古之名剑。”李昀有些感叹。 想到之前的梦,李昀其实已经觉得这些剑确实有不凡之处了。不过不提这个,李昀倒是觉得要是十大名剑能陆续在手,他以后要不弄个‘博物馆’吧。 他可不想等他死了,他的后世子孙一个孝顺,把这些剑全给他陪葬了。 这多浪费啊。 好的东西还是要留给后人看看的。 很快,七星龙渊呈现而上。 李昀放下湛卢,俯身过去一把拿起七星龙渊。入手,此剑只感觉略微沉重,李昀忍不住走到外面去细细观看。 没想到这剑身之上竟然有星辰纹路,阳光之下折射闪耀,当真的兼具了美感跟剑本身的锋利之感。 “好剑。” 李昀夸耀挥舞龙渊剑之时,剑身发出一阵轻鸣之音。可被李昀放在屋中的湛卢不知为何,竟然也是剑未出鞘而自鸣。远在凉州武威郡的纯钧,也在无人的书房之中发出一声嗡鸣之音。 随着剑身自鸣,凉州正在家中读书的崔定忽得走出书房。 只见雍州有滚滚气运向着凉州涌来,二者不断融合翻涌,而武威郡上方的蛟龙更是发出一声声畅快的叫声。 崔定的老妻第一次见他如此不稳当,追出来问他在干什么。 崔定激动道:“潜龙乘风而起,看来雍凉二州尽入主公手中了!如今凉州龙气升腾,主公的千秋之业就在此时了!” 顾不得再和旁人交谈,崔定急匆匆就要去找李复。:,m..,. 174 紫微星现世,人主为谁 千秋帝王业 李昀只是简单赏个剑, 却不知道随着气运逐渐彰显,天下十五州也因此纷乱了起来。 ——哒哒哒哒 入夜,原在宵禁的蜀郡忽地传来一阵阵脚步声。这脚步声过于凌乱, 而且一路是朝着小朝廷宫廷方向而去。 沿街两侧的房屋中, 偶尔有人被吵醒也不敢开窗瞧瞧热闹。若有小孩哭闹,也只是抓紧捂住了小孩的嘴巴,防止叫嚷出声。 前几年蜀郡闹反叛很厉害, 等徐侑到了蜀郡之后,就对蜀郡实行了严格的宵禁管理制度。 几更之后不准点灯,几更之后不允许出房门,几更之后不允许发出声音...以上种种全有规定,一旦违背,轻者牢狱之灾,重者直接按照聚众商议谋反处理, 当场砍杀。 在如此严苛的制度下,街道之上还有人急匆匆走动,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惊醒的小民们长长叹了口气,这些年日子不好过,只希望这所谓大事不要牵扯到他们。 脚步声渐渐远离。 小朝廷宫廷之外, 率先到达之人跟守城门的将领沟通了一些什么, 很快有人急匆匆往宫内而去。 徐侑被人吵醒的时候, 他正搂着两个美娇娘睡得舒服。 直到外头传来声音,徐侑立时被惊醒, 而后一个翻身拿过悬挂在窗边的剑出门而去。 “发生了什么事?” 门外一大将拦住前来之人, 而后自己上前翁声翁气道:“主公,太史局的人来了,说是紫微星异动, 有大事前来禀告!” 徐侑看了这大将一眼,见他身着铠甲,膀大腰圆又手执两把铁锤,横眉竖眼间显得十分凶狠,顿时相当满意。 徐侑是个极其小心谨慎的人,尤其是造反席卷几州,连太后等人都被逼迁都的狠人李巍跃,最后竟然死于偷袭——被自己的干儿子所杀。 那之后,徐侑更是小心加小心。 他麾下有两员猛将,分别就是这王俊与郭达。这王俊就是眼前此人,擅长使两把大锤。那郭达则擅长用一柄重戟,挥舞起来直接能把人劈砍成两半。 此二人全是有外族血统,被徐侑提拔启用,又许以高官厚禄,叫这二人对他死心塌地。同时因这二人十分勇猛,徐侑不仅将亲卫交给他们二人带领,更是让这二人每日轮流替他守夜,以此保障他的安全。 当下徐侑收剑道:“英达辛苦了。” 王俊感动得摇摇头没说话,等他不声不响让开后,徐侑才看向来人,“去议事堂。” 徐侑也不换衣服,直接在王俊率领的一队兵马护持下就往另外一侧走。 他得丞相之位,蜀郡虽然另有府邸,可寻常时候却喜欢住在这蜀郡的小皇城之中。 当初梁国开国皇帝为镇压蜀郡龙气而修的这个皇城别馆,别看梁国太平盛世之时无人问津。在此地为官的人名头上是好听,但往往也是不受中枢重要但又因为其士林名望大,不好随意贬谪,就放来此地。 可此一时彼一时。 当时不受重用之地,如今可成了香饽饽。这蜀郡小皇城又经过太后修缮,现在更有了银楼玉阙的雅称。 这样奢华又代表权力顶峰的地方,徐侑肯定想沾染。 不过徐侑也读过书,汉朝董卓夜宿皇宫,被世人唾弃鄙夷,更引得人心不附的教训他还是吃的。 如今他住在这小皇宫,可比董卓那时理直气壮多了。 很简单,那就是太后当初不是欠他钱嘛。他逼着太后写欠条,还到处搜刮那些大臣的钱财。 钱财都被他拿光了,朝廷也发不出钱粮。最夸张的时候,那些从中枢逃难而来的大臣都快饿得去赊欠买东西吃了。 徐侑就上门笑呵呵地借他们钱,当然欠条还得写。 他这利息高得离谱,一日几翻。这些大臣还有太后捏着鼻子认,但压根还不上。 后来...尤其是太后跟皇上,实在还不上钱,只能拿半个小皇城抵押给他,以此来充当钱财。 所以他徐侑不跟董卓一样是强占,他好歹还是有个借口的。 再则,徐侑也不像是董卓那样急色,他只贪财。 小皇帝后宫的那些美娇娘跟后宫妃子,还有什么公主宫女的,他一个不碰。外面女人多得是,何必在这种事上羞辱小皇帝。 因而他如今日日居住在小皇城,太后等人只是不忿恼怒,外头大臣只觉得他品德极其败坏,到没有到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的地步。 踏入议事堂,徐侑大马金刀坐于主位。 他年幼时虽然随母亲嫁到梁国,可在梁国生活的时间也不长,稍稍懂事就去了幽州。与外族混迹多了,徐侑身上有股桀骜不驯又残忍霸道的气质。 他这人不看重礼仪,直接就让太史局急匆匆而来的一群人开口说话。 太史局一群人毫不犹豫,领头之人噗通一声跪下就喊道:“主公,今夜月明星亮,我等观星之时忽见西北之地有紫微星闪现,可见西北之地出人主! 我等又仔细推算,又见西北之地有紫金二气连绵不绝,气运隐约成龙形,恐怕对方势力已成。如今潜龙出渊,要张望天下了,还请主公早做准备!” 这太史一口气说完,然后头都不敢抬。 这事相当忌讳,他们这些望气观星之人也不是神仙,一刀下来也得死。如果不是徐侑之前叮嘱过,让他们对天下运势多加关注,他们这些人也不想蹚这浑水。 主位之上的徐侑面色阴沉,一群太史局的人被徐侑看的心里发慌。 “我许你们高官厚禄,这些年一直让你们观天下大运。若有蟒蛇四起,就提前断其根截起源!如今西北之地,竟然还有人主!?” 徐侑一声怒喝,下方太史局众人立时两股战战。 前些年徐子平做太史的时候,他这人不争不抢,平时低调得很,加上小皇帝他们忙着争权夺利。这太史局就是一个边缘部门,几乎谁都没关注。 后来徐子平突然暴毙,他的副手直接辞官。 再后来朝廷一路颠簸,直到徐侑自命做丞相。这人相当重视气运这一块,太史局一下就受到了重视。 这几年,徐侑更是网罗了不少观运查气之人,全放在太史局。这些年因为他们观运查气,但凡发现哪里有可能的大运之人。徐侑的办事能力比梁国朝廷迅速多了,直接就派兵或者死士过去。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已经杀了不少人。 太史顾不得擦额头上的汗水,战战兢兢道:“主公,所谓运,本就是缥缈神奇之物。我等再有本事,观之一二也就罢了,若能全知全诛,这天下何来改朝换代? 当年祖龙一统天下,如此气运勃发,天下第一人,更有卢生、徐福相助,也杀不尽天下承运之人。秦二世而亡,汉朝照样承运而起,主公明鉴呐。” 徐侑深吸了口气,半晌才缓慢开口,“位于西北,莫非是郭傕?” 这几年徐侑到处截杀有运之人,自然也对天下崛起之人做了调查。 郭傕也有几分本事,一介屠夫之子孤身入雍州,创业之艰辛比他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前几个月此人还跟凉州开战,怕不是已经打下了凉州。 天下十五得其二,也算是有了雄踞天下的资本。 太史等人摇头不知。 这种天下大运,也就看个方向,哪里能精确到人啊,除非他们一个个都不想活了。 当初的徐子平暴毙,据说就是为了推算真龙天子想要让梁朝皇帝提前截杀。不过都是传闻了,他生前低调,死后恰逢太后跟朝堂诸公掰腕子,谁也没注意此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有错杀不放过。”徐侑目露凶狠,“不是说替我运送的金银珠宝给司州、雍州的匪徒劫持了么。之前在雍州剿匪的兵马暂时不用他们回来,英达你传令下去,让郭仪再带兵马过去袭扰。 郭傕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必定需要休养。那我就趁机给他上上眼药,截一截他这运势!” “喏。”王俊立时退出门外,吩咐之后才跟个煞神一样站回徐侑身侧。 “太史。” 太史局之人立即凝神听从吩咐。 徐侑又道:“你们选出擅长观看地气之人,明日我再另外派遣军队护送此人前往郭傕老家。这郭傕三代以上皆是平平之人,无有阴庭庇佑,那想来崛起自郭傕而起。这郭傕有运势,说不定将自家先祖祖坟葬在了什么妙处。你们且去看,若下葬之地是什么风水宝地,就给我彻底掘坟败运!” 这事太有损阴德,不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众人也只能齐声应喏。 徐侑随后只让太史留下,其余人退走。 他又道:“你再查,前些年那个什么李复也不要落下。虽说是亡国后人,理应掀不起什么风浪。可之前小皇帝说阴庭传来消息,李氏有承运之人。 这些年我也着人去西京查看过,这李氏造反倒是闹的轰轰烈烈,结果等郭傕回了神,好说还在西京盘踞多年,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就被扑灭了。 我原以为李氏是马前卒,是给郭傕开路之人。只是凉州竟然被李复所得,密报说李复也是李氏本家之人,这就得注意一二。” 太史立即应下。 徐侑随后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让太史退下。 等人离开后,徐侑出门看外头月色。 如今已到了秋天,秋高气爽之下,今夜的月色十分不错。只是他无心赏月,除非今夜郭傕暴毙! 西北方有变故,睡不好之人可不止一个徐侑。 此刻洛京祝阿史处,他也是一个被下属之人急匆匆叫醒,只披了衣服就往外走。 当年李巍跃一个不收屋间税而后奋起造反是如此轰轰烈烈,一路更是打到了洛京。 有人甚至以为他要当皇帝了。 那谁知道呢,就这么被义子祝阿史出乎预料的偷袭,直接砍死在了案桌之上。 之后声势浩大的山鬼造反集团就有些分崩离析了,尤其是李巍跃的长子率领部分人马跟祝阿史火并,不敌之后匆忙逃走。更有其他心思之人,也是企图取祝阿史而代之。 不过祝阿史也有几分本事,各种折腾之后,山鬼造反集团实力大跌,可最终能占据这一大火烧过而破破烂烂的洛京之人,还是他祝阿史。 祝阿史这些年致力于恢复洛京繁华,别说,他一套组合拳下去,如今在他占据的半个司州、兖州、豫州几地竟然还有不错的民心。 “何事?”祝阿史留着胡须,面容是正宗国字脸,看着相当正气。 外头禀告之人立即道:“主公,雍凉之地有龙气升腾,怕是有人主出世了,是杀是放,还请主公早做准备!” 175 先祖大祭他是必须要参加的 千秋帝王业…… “抓紧去查看,雍凉一州乃是贫瘠之地,若有龙气升腾则必有龙脉汇聚。此一地就算能汇聚龙脉,位格自然不高,想办法斩之!” 应答之人立即道:“喏。” 等人离去之后,祝阿史目光沉沉往向凉州方向,只叹多事之秋。 他也是出身底层,若非阴差阳错拜李巍跃做义父,一路随他打到偌大的洛京,在总算展露了一些有望雄踞天下的气运之后,才陆续有一些在野贤人前来投靠,因而知道了不少辛秘。 原来这世上真有气运、鬼神一说,真有先祖阴庭庇佑之法。这些东西平时不显,可关键之时却能派上大用。 当初李巍跃发达后为了让自身气运更加勃发,耗费重金点了一个风水穴,连夜将自己祖坟迁在其中。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做了手脚,暗中将自己先祖的骸骨做了调换。 此事李巍跃也不能怪他做绝,谁叫他一路千难万险跟着李巍跃造反,又一直身先士卒。造反途中,李巍跃的命都被他救过好几次,而且李巍跃同他年岁相差不了多少,他却拜一个算是同龄之人做义父,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以为能继承李巍跃的家业。 李巍跃刚造反之时还十分后悔,因此藏匿自己家眷,不叫他们露面也不露自己真名,对外号称山鬼大王。收他做义子后,也是口口声声说他死后,这造反大军都会交到他手中。 他祝阿史天生胆子大,就敢赌一赌这天下是不是有他两分。 谁知道越做越大之后,李巍跃却开始后悔了。一面时不时点拨他,让他死了继承之心,毕竟李巍跃又不是没自己的子嗣。另外一面甚至打压他,到后面已经有了提前诛杀以绝后患的想法。 祝阿史自问杀了李巍跃问心无愧,他不过是提前对方一步下手罢了。 这么多年,为了凝聚更多的人望他才拼命恢复洛京繁华,加之洛京原本就是梁国中枢,天生的龙脉汇聚之处。 以上种种叠加,他祝阿史也不过有了几分人主气象。 这雍凉一州之前不显露丝毫独特之处,如今竟然有如此龙气还能引得早就隐匿而去的紫微星显现,怕是劲敌,必须要提前除去。 天下纷乱,各争天命之时,此刻远在扬州的赵氏一行几人也发现了异样。 “叔父?”年轻一些的公子见旁边的老者忽然抬头而望,眉目更有些深重。 老者没说话,而是将回神将目光放在了同行另外两人身上,“一位,我们刚刚从李氏本族祖坟处而来,一位所言李氏先祖埋葬之地原先虽然是上好的龙脉阴地,可随着王朝破灭,龙脉龙气早就耗尽,里面更是汇聚了大量颓丧之气,绝无气运转嫁可能。 一位乃是紫金派高人,我是信一人才恳请一位出山助我赵氏改天换命。如今我这样的人都能看出凉州龙气升腾,可见凉州龙气之旺盛,命格之强盛,一位当日若看当真不会出错?” “师父?”那小一些的年轻术士心境还不稳,这赵氏老者一说他就慌了。 年纪大一些的术士名叫杨益,此刻也是凝眉一望,而后摇头道:“紫金派先祖乃是救命宗师,不修身性,但求一份天下命理。我等师传于此,后人再不济也不会将破败龙脉看差了。” 赵氏老者见杨益有些不悦,这才回神立时道歉。 他们赵氏先祖也曾经显耀过,乃是南朝之主,后来南朝被李氏周朝所覆灭,往日光辉也就消失殆尽了。 这紫金派说来跟他们赵氏渊源颇深。 当时南朝的开国皇帝虽未得李氏纯钧这样的宝剑,却在造反初期得一高人相助,这高人就是紫金派先祖——救命宗师。 这救命宗师本名叫做袁松,在先祖赵寰起事时就帮助赵寰勘定龙脉,梳理气运,一路助赵寰过五关斩六将辅助他登基。 赵寰得位后也没亏待袁松,当时就封他做了紫金光禄大夫,这职位就跟现在的太史局差不多。而且除了官职外,赵寰还允许他开派立宗,也就是现在的紫金派,就是当时的赵寰赐名。 因为袁松的显赫,加上他多次救助赵寰于微末,所以当时的世人就称呼他为救命宗师。 不过随着赵氏覆灭,紫金派自然也受到打压,之后从国教的位置一路下跌,到现在就剩下大小猫两三只了。 这次是赵寰在后人祭祀之时传来消息,说李氏不知道得了什么大运,竟然有崛起的希望。 本来他们这些亡国后人基本不抱什么希望。 天下就没一度起势过的王朝! 强悍如祖龙,一世而亡之后,终归也是泯然众人了。 本来大家都是在等着看李氏发一发疯,最后看看他们的笑话,谁知道气运越来越旺盛了。 那之后,赵氏就起了别样的心思。 李氏可以,赵氏为什么不行?先祖就传来了消息,他们想要李代桃僵,嫁接李氏气运为己用。 那之后,这赵氏老者就去紫金派跪拜恳求,终于将也不甘于破败的紫金派如今的掌门杨益请了出来。 几人一拍即合,当时这赵氏老者就带上如今族中小辈最为出色的子嗣赵义,还有一行护卫等人,众人商议完毕就直奔西京。 李氏本宗已经迁走,祖地跟老宅也就留守了几个仆从照看,他们寻到李氏先祖埋骨之地轻轻松松。 谁知道杨益查看之后就说不行,里面龙脉早就枯竭,压根没什么大运。要是换运,怕是什么都换不了,赵氏还得遭罪,回头把李氏的亡国颓靡晦气全吸纳了过去。 赵氏老者当时都懵了。 李氏龙脉都成这个样子了,李氏哪里来的大运? 最后实在没办法,加上先祖也不是说联系就能联系的。几番商量之后,赵氏老者心说反正是改天换命,李氏不行就换一家! 杨益一听,这行。 他不仅有重振紫金派的野心,同时自己也想做出一番远超先祖的功绩,那还有什么比得上为一个破败王朝改天换命更有成就感的事? 当即杨益就重新为赵氏老者等人查运选人。 如今天下崛起之人中,祝阿史跟徐侑都不行。徐侑向来注重这些,据说网罗了一大批的命理术士入太史局,他们这点人敢动徐侑的气运,就得被徐侑搞死。 至于祝阿史,他占了一处风水宝地,此地就在洛京附近。他也为人小心,那处宝地有重兵看守,他们也搞不了事,只能另选。 最后选来选去,众人就来了扬州。 用杨益的话说,扬州也有龙运显现,怕是应在如今的扬州州牧魏收身上。魏收是扬州本地望族,梁国洛京被烧后,当时的扬、荆、广等州立时就有不少贤才前去投靠。而且荆州州牧原先还是魏收祖父的门生,直接就贡献了一州给魏收。 这魏收可以说是氪金天选开局,嘎嘎顺。 不过杨益也说了,这魏收虽然占据了天时跟人和,地利终究是差一点。他所占据的地方大多开发种地困难,人口也不多。偏安一隅也就罢了,想要争龙天下就有些困难了。 话虽如此,可如今天下争雄,崭露头角的也就这几人。 偏安一隅对赵氏也足够了。 若是运势再大,恐怕他们也承受不了。 商议后,一行人紧赶慢赶就前往扬州。谁知道才走到一半,今日就到了凉州气运现象的情景。 “叔父,杨公,可能凉州气运并不应在李氏身上。李氏要运起一度并不容易,是不是李氏也是他人马前卒?”赵义看杨益还是有些不高兴,立即笑着打个圆场。 杨益这才舒展眉心道:“公子所说有理。” 赵氏老者叫赵昌,杨益跟他是平辈而交,毕竟先祖是赵氏有求于他。至于如今反而对年纪小的赵义客气几分,谁叫赵义是选出来的应运之人。 若换运成功,赵义也会是一方人主。 到时他就是口含律法,一言定人生死之人。紫金派也得仰仗他几分,杨益自然不愿意太过得罪对方。 赵昌沉思片刻,对杨益道:“杨公,如今我等是前往扬州还是再探凉州?” 不知为何,凉州龙起之象还是让赵昌有些不放心。 一面也是不解,这李氏究竟是怎么回事。按理说先祖所言不会有错,可杨益也是命理高人,怎么会看错李氏之运? 若说李氏是马前卒,莫非是为那郭傕作嫁衣?之前去往李氏本宗时,就听闻郭傕跟李复不对付,而且马上要开战了。 杨益悠悠道:“都快到扬州了,自然就去扬州了。再说我们去了李氏本宗,当时凉州气运不显,我等就无功而返了。虽是时机不巧,可也说明凉州气运命不在我。 强夺他人之运本就是违背命理,行事起来就是诸事不顺。本就不顺了,就不要再撞了南墙之后还不认输,这样会没好下场的。” 赵昌深吸一口气,郑重道:“一切都听杨公的,还请杨公助我赵氏,事成之后,赵氏绝不亏待紫金一脉。” 杨益顿时点头。 几人当下压下心思,不再理会凉州气运。稍稍休息后,又乔装一番继续前往扬州! 而如今李昀处,他欣赏了龙渊剑几日后,就开始跟赵戎等人商议何时回凉州事宜了。 今年接连两场大战,可以说是从春天打到了深秋,凉州兵马就没有歇息过。不说士兵们如今肯定思念亲人,想要归家看望家中人,就连李昀都有些想念他阿娘、阿爹还有李翊了。 随着郭傕身死,现在邓羌、吴期等人接连攻破安定、扶风、新平等郡县,一路可以说势如破竹。 唯一麻烦的就是冯翊郡那儿还有徐侑的兵马,另外就是京兆郡还有一部分郭傕的兵马在负隅顽抗。要全力收复雍州,怕还要一些时间。 他要回凉州之前,这些事还是得处理好。 “唉。”李昀叹了口气,这么看来,恐怕他得在雍州熬到过年之前了。 到时就算还有战事,他也得回去一趟。 因为李复给他来信,告诉他本宗迁徙事宜基本完毕了,另外先祖祠堂终于堂堂正正修建了起来,不用跟之前一样修建在暗室之中。 这先祖祠堂依照的是帝王规格,原先不合制度,不敢显露于人。现在也不合规格,可李氏造反之心早就路人皆知,加上凉州民心归附,自然是无碍了。 李复原先的宗族观念就很强盛,现在李樘退位,让李复一脉重为大宗,李复可是相当重视。只等这次过年大祭,由他主祭后上高天地下禀先祖,正式确认他这一脉的地位。 李昀不在意这些。 可李复已经算是不错了,不争名夺利,对李翊也管教严格,唯恐李翊起别的心思。更是因为他阿娘子嗣艰难,也不让布氏再有身孕。 既然如此,李昀觉得这种事上让李复开心开心也无碍。 因而这次过年大祭,他是必然要参加的。:,m..,. 176 暖锅与纳头就拜 千秋帝王业 李昀跟赵戎几人商议后,又在安定郡等了半个月左右。 这段时间一直有好消息传来,首先是雍州京兆郡自己发生了一些叛乱,奉氏以及其他一些雍州大族不知道怎么自己内讧了起来,死了不少人。 另外就是京兆郡仅剩下的兵马现在分成了两拨,一波归到了千辛万苦逃回京兆的马义手下,还有一波则是郭傕的长子在统领。 郭傕长子郭璞跟张唐不同,一则他性格比较爆裂,二则当初张唐的亲爹神君是死在他面前的,死前耳提面命让他以后唯马义马首是瞻。 郭傕死时,郭璞并不在眼前。 别人说得再天花乱坠,让他对一个原先就没太重视过的马义敬重万分,郭璞做不到。 因而郭璞跟马义分道扬镳,据说马义带了郭傕最小的一名幼子,不知道怎么说服了其他人,带着兵马就跑路了。 李昀收到消息的时候,立马就猜到了马义的小心思。 他之前确实被胁迫,可真回到了京兆郡,一看还有一两万兵马,加上京兆郡收拢的财物,这狗东西想必又起了心思。 马义必然也知道,若他回了凉州日子肯定不好过。既然刚好有这个机会,而且这次再换地方还有了上次的经验。有个合理的借口在外再潇洒几年,何乐而不为呢。 李昀所想果然没错。 马义带着部分人马跑路后,还给李昀送来了一封信。 信中先是说他无奈啊,那些将领士兵裹挟了他。他也不敢反抗,害怕一个泄露被砍了。 但是请主公放心,他的一颗红心是向着主公的。而且他这次带走了不少兵马,也是削减了郭璞的实力,这也是为了主公考虑。 另外,这次查内奸杀了不少人,也搜刮了一大批的钱财。他心中惦记主公,自己虽然跑路了,但有不少金银财宝特意让人装了箱子,如今正在运送前往凉州的路上。 李昀看得想笑,这马义跟宋继一样,俩人都算是福将。 反正马义也有把柄在他手中,逃也逃不了,外面想待几年就让他待去,李昀也无所谓。 不过马义这一走可是害苦了郭璞,这会儿郭璞跟徐侑的那支强盗军队跟对上了,两者打得各有胜败。 这工夫,偏偏吴期带着的军队赶到了。 如果雍州兵马本来就人心惶惶,吴期一参合,郭璞直接大败。乱军之中,郭璞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冷箭一箭射中脖子,当场就一命呜呼了。 郭璞一死,剩下的就是徐侑那支军队。 这军队人不多,毕竟当初不是奔着打仗来的,后勤粮草都是边打边抢。之前想的很好,就是仗着郭傕忙不过打秋风。 可现在迎面撞上吴期跟邓羌的兵马就不同了,二人所带兵马本来就是精兵,加上这次是携大胜之姿来打最后的收尾仗,可以说气势如虹。 这群打秋风的兵马几个回合就不行了,连主将都被斩落马上。 这消息紧急用飞鸽传书送到李昀跟前的时候,这天气已经是彻彻底底深秋的时候。 李昀也穿得厚了起来。 当时他就去找了赵戎、范旭几人,将捷报给几人看过后笑道:“大胜!诸公,今年过年要辛苦几位了!” 既然大胜,那雍州的治理就迫在眉睫。 李氏治理理念有诸多不同,因此对一个地方的管理要下更多的工夫。幸好四方书院这几年一直在扩招,而且到了年底,应该也有一批毕业生可以出来了! 雍州刚刚纳入凉州治下,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前期辛苦肯定无法避免。 范旭等人不愧是劳模,对即将到来的加班生涯没一点苦恼,反而一个个一脸兴奋,都高兴道:“为主公分忧,是我等的分内之事。” 李昀暗自点头。 很好,李氏造反集团就需要这样的打工狂人。 不过辛苦归辛苦,慰劳也是需要有的。刚好如今到了深秋,这段时间忙着战事,李昀也没怎么好好享用过美食。 现在尘埃落定,倒是可以刚刚打打牙祭了。 当天,李昀就拖着造反集团的一群谋士、武将,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暖锅。 就是那家常吃的牢丸店这里没有分店,不过老板很会做生意。等雍州稳定了之后,这边的分店肯定也会开起来的。 一直到下午,吃饱喝足之后,不少人散了,而李昀则带着范旭去了一处民宅之中。 这民宅位处偏僻,四周还有一队队的凉州兵马巡视,平常鲜少有人靠近。这里倒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主要是里面临时关押了不少雍州官员。那被打落下马,侥幸未死的孙亚、奉稷等人,都在其中。 这些都是数的上的人才,若能招降,李昀肯定是要用的。 李昀几人还未踏入大门,隐约就听到了一阵阵的拳声,应该是孙亚等武将在练拳,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 听闻此音,倒是谭德跟赵越等人紧张起来,小心握住了兵器,紧紧随在李昀身前。就连范旭几个不会武功的文官,这会儿都下意识挡在了李昀前面。 一群人浩浩荡荡推门而入,果然看到孙亚在院子里活动身体,骤然看到李昀,一下继续也不是,停下走人也不是,有点尴尬地愣在了原地。 倒是李昀,笑道:“孙将军恢复得不错。” 孙亚犹豫了下,还是向李昀行礼道:“多谢小公子照料了。” 刚刚被俘虏的时候,孙□□绪是很激动,当时只想横刀自刎随主公而去。可后来被救治后,时间长了,孙亚不得不承认他又想活了。 这地方又还关押了奉稷这些人,寻常时候,除了不准出院子以外,他们都还能时常见面说说话。 反正大家都是被俘虏的,谁也不必嘲讽谁。而且到了这地步,众人将话也说开了。 奉稷是赌咒发誓说他没有出卖郭傕,否则他怎么会被关押在此地呢。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盘算来盘算去,最后发现要么没有内鬼,是凉州故意误导,要么这内鬼很可能是马义。只可惜如今他们身在凉州,也没法找马义对峙了。 索性这些俘虏之人也不再想,大家苦中作乐,只在此地安静等那位小公子发配。这不,今日就来了。 “坐......”孙亚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抱拳走远了一些。他看得出来,李昀同行的一群人很防备他,估计是怕他暴起伤人。 要是刚被抓那会儿吧,还可能。现在他已经冷静下来了,想活命也就没了这样的想法。 李昀反倒看得明白,孙亚不太可能动手了。之前他是心存死志,可现在都开始锻炼了,应该是没死的想法。范旭等人都是算计人心的高手,现在是关心则乱或者是以防万一,否则早就清楚如今的孙亚危害性不大。 落座后,李昀也开门见山,“孙将军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孙亚沉默不语。 李昀温和道:“孙将军在此地休养,恐怕还不知道雍州如今的情况。马义带了部门兵马跟郭公子嗣遁走他方,郭璞死在了吴期、徐侑三方会战之中,雍州已然在我手中。 前些时间,吴期等人进入京兆郡之后,我就让吴期派人护住了孙将军家眷,防备乱兵冲撞了孙府。算算时间,现在也在被护送而来的路上。 孙将军,你也是有能力之人。如今乱世,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再则,你也该为家中之人着想。若孙将军能为家中夫人争一份诰命,子嗣更因孙将军而荣耀,才不负孙将军你的才华啊。 再则,孙将军也并未早早投降,是等到了郭氏如今无力回天才投靠于我,也算是为郭公尽过忠心了。郭公更是一时人杰,死前还安排几个亲卫后路,想必也不会怪罪孙将军。” “我今日诚心来邀孙将军,还请孙将军助我一力。” 李昀这回终于把这时代的这套礼贤下士给走完整了,说完之后就起身要朝孙亚长长一揖,以示诚心。 孙亚心中早有偏向,不过是寻个台阶。他算是儒将,心思通透,哪里会让李昀真地行礼。 所以一见李昀的动作,他立马起身就扶住了李昀,而后大马金刀下跪道:“拜谢主公不杀之恩,又护我家眷,感激不尽。如今主公不弃,我愿拜在主公麾下。” 李昀一乐,搞定。 当下让孙亚起身,随后李昀又去见了奉稷。 奉稷这老头还有点生气。 主要是气他忠心耿耿,原来郭傕一直不信任他,还暗中调查他。这导致众人也对他误会重重,这次在京兆的奉氏族人更是因为内讧而死了大半。 等吴期赶到的时候,人都死了,肯定无法挽回。奉稷这几天长吁短叹,人都消瘦了一大圈。再看此刻的李昀君贤臣忠,万事顺遂,奉稷就有些心梗。 李昀对他说了几句话,奉稷有些不情不愿。 李昀看出来了,这老头是有点别扭。不过奉稷此人,李昀也没打算重用他,别扭就别扭。 回头把他发配到乔龄的新闻部去,这人年轻时候也是大儒,笔杆子也不错。新闻部有不少闲职,平常的时候没啥事,李昀需要的时候,这些人就是专业笔杆子,为李昀输出一篇篇特定需要的文章,为他牢牢占据住舆论优势。 奉稷年纪大,放不下面子,倒是奉唬,纳头便拜。 反正郭傕不信任他们奉氏,奉唬年轻又还有野心,只觉得你既疑我,我另投他人也怪不得我。 奉唬之后,李昀又陆陆续续拜访了一些雍州官员。可用之人几乎都敲定了,还有一部分自命清高,想拿捏一下李昀的,李昀也不惯着。先让奉唬这些投降的去四方书院深造一下,其他人全给关到真正的牢里去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 诸事稍了,李昀将范旭留在此地继续处理后续事物,而李昀则准备被回凉州了。 马上要过年了啊。:,m..,. 177 诸事百态与兵勇阁香火 千秋帝王业 李昀携军大胜回凉的时候, 刚好在入武威郡的那天下了一场小雪。天气已经冷得不行,不过这也没阻止凉州乡民的热情。 这段时间接连战争,整个凉州虽然都处在战时的紧张状态中, 但总体没有因为战争而太过影响发展。 大军入城, 走在最前面的照样是在战争中牺牲的士兵跟将领,而后才是肃杀的百战之兵。 李复率府中长子李翊以及凉州全部官员, 亲自迎接得胜归来的李昀。 欢呼的人群角落之中, 有一群风尘仆仆之人看着军容如此之盛的军队, 连连发出感叹。 “唉,没想到凉州已经如此富足了。” 这些年李昀大力发展民生,掌控了羌族的牛羊马交易还有卤盐交易,商业税也早就施行,加上中州各地连年征战, 粮价飙升, 李昀时不时弄点陈粮出去卖, 各种收入加起来, 州牧府的财政收入绝对是饱和的。 李昀对钱财的观念一直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有了健康的财政收入,李昀也不可能让那些钱财烂在州府之中。或者是取这些钱财来让自己一人独享, 那多没意思。 这场造反‘游戏’, 李昀已经自己‘玩’出了建设乐趣, 已经是高级趣味人了。 一直待在凉州的人还有所不觉, 可对此刻角落中的一群人来说, 他们是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凉州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然感叹。 这群人中的领头乃是一三十几岁的高大男子,看容貌神色是圆滑中带着几分坚毅。 此人叫吕贡,乃是雍州人京兆郡人。 这次雍州大败, 如今各郡已经有凉州的人马前去接收梳理,而这吕贡虽然无官无职,可他在当地十分有名,被人善意戏称为——仗义疏财子阳郎。 吕贡自小就有冒险精神,大一点的时候就跟着商队跑腿。后自己攒了一点家底,就开始自己招收伙计做买卖,如今也是有一份不小家业的人。 当初郭傕入雍州的时候,没兵没马,最先给他资助的就是吕贡。 吕贡这人眼光不差,加上他始终信奉一个观念。出来做生意,格局要高眼光要放低,莫要门缝里看人,和气才能生财。 后来郭傕做大,吕贡的名声就愈发大了。 这次雍州换了话事人,不少人还乱着呢,吕贡眼光独到,率先就召集了一大批生意合伙人,然后携带大量财物,竟然比李昀都先到武威郡。 这几日,吕贡一直都在拿着财物打点凉州上下,同时开始探听凉州州牧等人的性格秉性。 民不与官斗,何况他们是商人。 商人卑贱,虽有万贯家财,可如今这时代,也不过是一头待宰的肥猪罢了。 凉州州牧的名声在乡民之中很好,可在世家大族之中算是毁誉参半。据说李复父子为了军资,杀那些豪门大族没其财产都毫不犹豫,何况是他们这些空有钱财没有名望的商人了。 反正雍州都是这么传的。 吕贡觉得听不如亲眼所见,加上他也不可能搬家远离李复父子啊。还是得早早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才把大半个家资都拉来了。 来了之后,吕贡等人对凉州对李复父子的印象可以说一日三变。 他们实在没想到,凉州上下的官员竟然如此清廉。本来吕贡心惊胆战,他不怕凉州上下贪,就怕他们不贪。小贪不要,就说明人家是要你全副身家。 吕贡忐忑不安中又到处走动,打探,才发现竟然是他误会了。 如今凉州的官场风气很好,办事效率也快。而且官员的俸禄不低,用李昀的话说,这就是高薪养廉了。 他不能指望一群人没日没夜地给他奋斗,又不给足工资还不让他们贪。 这也太压迫了。 同时这种情况下,凉州对查出贪污之中惩罚也很严格。不止给你上报纸,你家中子弟上下三代都不能为官了,全得歇菜。 这代价太大了。 以后还不知道,至少目前,吕贡都不得不感叹,郭公败得不冤。他走南闯北多年,如此上下一心的州府从未见到过,直到今日。 而最让吕贡兴奋的就是凉州对商人的管制竟然是放开了很多,比如商人低贱,因此不能穿什么什么衣服。 凉州早出台政策,除官服、军服等代表政府职能的服饰不能穿着外,对商人的其余服饰穿着不再做强制要求。 李昀现在也在大力发展丝绸产业。 这些有钱的商人不穿,他卖给谁去。现在大家也慢慢富裕起来了,都可以穿起来。 甚至他还允许商人子弟考学为官,唯一的要求是个人为官就不能经营产业,另外需要对家中直系亲属进行调查,不能有违法乱纪。 吕贡当时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 好啊好啊...要是这样,他恨不得郭傕早几年就没了! 他吕贡已经积攒了家资,难道就不想让自己子嗣考学做官么。可他是生意人,终究叫人看不起。 哪怕之前资助了郭傕,郭傕不也没给他一官半职么。也只能在乡野间,混了一个仗义疏财的名声。 吕贡同行人这些天在凉州吃吃喝喝,心情极好。此刻已经在盘算以后怎么在凉州走商,怎么送自家子嗣入四方学府。 此刻又见凉州兵锋之盛,吕贡愈发觉得这凉州李复父子能成事。 等郡兵全部入城,吕贡一群人看够了才悄悄退去。 “子阳,你最有想法,你说说咱们带来了这么多金银,总不能一点花不出去吧。” 他们是商人,虽然凉州官员不贪,规矩办事是好事。但他们也总想送点钱财出去,多少有个人脉,再不济给他们具体讲讲凉州政策也好。外面到处打听来的,总不如在凉州官场里面混得人来得更熟练。 吕贡看了眼身旁的合作伙伴,思索了会儿道:“咱们去拜访卫瓘吧,卫公身份地位独特,虽不是凉州官场众人,却跟布昭一样,几乎算是州牧之下的‘皇商’,咱们找他总能过过路子。” 说起布昭,这又是最让吕贡羡慕的。 唉,这布家就是倒卖物资起家,身份地位不如他们,家业更是不如他们。 可这人啊,富贵自有天定。 想那奉稷把风华正茂的女儿嫁给郭傕做填房,奉稷还是一代大儒呢,如今奉氏死了多少人?郭傕更是命丧黄泉,一切打算都成空。 那布家呢。 小门小户的女儿,为了一点士林名望把女儿嫁给了一个破落县的县令。 谁知道这县令最后乘风而起了,如果坐拥雍凉一州。布家的女儿虽然不是大房,可到底也生了个儿子。 那布家这几年直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说那布昭现在虽然是一个商人,可谁敢对他不客气?他的子女更是全拜在了郑左生、孟幞等大儒名下,以后的前途就是摆在眼前的。 这样的投资买卖,那就是百倍千倍万倍地赚。这种好事若发生在他们身上,那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唉! 众人感叹一番布家的机遇,随后又说起了这个卫瓘。 此人更传奇。 原先就是个带着孙儿乞讨的老乞丐,据说是李昀的一次善心救济,竟然成全了这老头! 这些年,他是逢人就说小时算过命,都说他命中不凡,原来应在了六十几岁高龄之时,大器晚成啊! 卫瓘因为做的是‘人力资源’的生意,他年纪大,可精力是真旺盛。自己每天还要接待不少人,亲自过问一些工程进度。因此,拜访他是最合适,也是最容易受到接见的。 果然,创业之初是最容易借风而起。 吕贡心道:“如今也不算晚,凉州这艘大船他是一定要搭上去的!” 而且他想得比其他人要多,这带来的钱财送不出去,但他可以捐。 凉州州牧这儿捐献钱财,不仅逢年过节会送州牧亲笔写的一些感谢信,还有什么‘荣誉证书’,甚至还能免税。 也就是凉州,若是别的地方搞什么募捐,那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你,快点给钱,不然老子要抢了。 可凉州真是自愿的。 你捐献了多少,都会有专门的财报披露出来,登记在册,大可不必担心被人私下贪污。 回头拜访完了卫瓘,他就一个人捐一笔大的,先让自己的名字在州牧面前露个脸。不记得也没事,这么多钱买个‘印象’他都赚了。 不过这事他先不打算告诉自己的这些同行者,这名字多了啊,就记不住了,而且容易卷。等他先上岸,这群朋友伙伴他会记得捞一捞的。 打定主意,吕贡就带着一群人笑呵呵往卫瓘府邸而去。 随着凉州大胜,自然有各路人马或打算下注或打算加注,总之凉州热闹非凡,李昀倒是窝在家里跟辛娘母慈子孝了几天。 这一日,辛娘亲自做了一碗蛋羹让李昀吃了后,倒是难得跟他说起了布氏的事。 李昀想起这个就想笑,他刚刚出生那会儿,辛娘抱着他说过不少布氏的坏话,而且还很防备布氏。 不过李昀也理解。 辛娘孤身一人,无有父兄娘亲在身侧帮助,境况比布氏还要差。她生了李昀,当时自然担心布氏生出什么歹毒的心思。幸好布氏虽然出生小门户,不太懂诗书性子也泼辣一点,可总体还是和善的,做不出毒害小孩的事。 此后跟辛娘也算是和平共处。 这几年更不用说了,布氏对辛娘甚至恭敬了起来。 “阿娘的意思是别叫你一娘没名没分了,如今你父亲已经成了李氏的族长,不如就让布氏上了李家族谱,做个正式的妾。不为了布氏,也该为了李翊想想。他都快十五了,总要体面一点。” 李复心系大业,有了李昀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对子嗣他已经满足了。至于女色,他其实还真一般。不然不会年纪很大了,才娶了辛娘跟布氏两人,之前从未沾染过女色。 这些年李府也就辛娘跟布氏,闺蜜感情都处出来了。加之李翊确实一直很崇拜李昀,从未有过非分之想。这种情况下,辛娘就想投桃报李。 李昀听了就笑道:“阿娘,你干嘛小心翼翼跟我说这个,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我是同意的,阿娘跟爹去说就行。” 闻言,辛娘就笑道:“你点头就行,这样我跟你爹去说,也有点底气。你是知道的,你爹这人死板得很,脸一摆不笑的时候,谁都怕他。也就你说的话,他从来闷声不反驳。” 这事定得也很快。 再则是妾,娶亲礼仪的规格肯定不能越过辛娘。不过布氏还有布家已经很开心了,过仪式那天布家人极其高兴。 这上了族谱,也就是正式定了名分。 以后要是李复真有登极位的那一天,就算是李昀登的位,也得给自己爹弄个太上皇的名号吧,那他们布氏也算是出了一个娘娘了! 这事热闹之后,距离过年也就剩下两天了。 李昀难得空闲就等着过年呢,骞珪给李昀送上了一份清单。 嚯! 好家伙。 有个叫吕贡的人,竟然捐献了特别大的一笔钱财到府衙。直接是金银珠宝一箱箱搬到府衙去的,当时骞珪还去见他一面,以为他是不是有所求。 结果那个吕贡竟然头一摇,说别无所求。将这份财物清单拍给骞珪之后,这人竟然豪迈地头一扭就走了。 这笔钱财是凉州开启募捐以来,众人来捐献之中最多的人了。 “有意思,留意一下这个吕贡,至少是个很果决的人。”李昀满意道。 如今‘皇商’布家一家独大,这也不好。有竞争才有动力,有竞争才能做得更好。这个吕贡要是够聪明,李昀就打算扶植他做第一个‘布家’了。 骞珪应喏,并且道:“主公,兵勇阁建造得差不多了,迎勇士入阁的时日还需您定一下。” 李昀深吸了一口气。 时日到了啊。 “就定在过年那天,那天凉州乡民过节,可这些英勇之人也该在那天入阁归家,享受香火!那一日,我会亲自祭拜!” “喏。”骞珪慢慢应道。 178 今日不必见证,只问本心 泰山封禅时……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这两天别人忙得很,李昀倒是给自己放了两天假。 刚刚收取雍州,要处理的事实在太多了。 因此今年的年终大会,李昀都没举行。很多像是骞辅、骞珏这些人,现在都去雍州亲自主持处理一些事去了,过年都没法赶回来。 幸好这都是一群工作狂,没啥抱怨。 大家都是这个意思,趁着春种之前努努力,把雍州的田地大致梳理一遍。等明年开春,多少让雍州之民先把粮食种起来。 也只有等春种之后,到时候再补一个年终总结会,刚好也可以让骞珏这些人说说雍州目前治理的困难,大家可以对应商议政策解决。 李昀感叹了两声有贤才的好处,大早上还懒洋洋没从被窝里面钻出来,辛娘就来了。 她跟小时候一样,早早就亲自做好了李昀过年穿的新衣,更是让丫鬟熨帖到温热,然后才送来李昀房中。 “阿娘,出去一下......” 辛娘扑哧一下就笑了,“你现在长大还害羞了。” 李昀嘿嘿一笑,到了今天他都十五了。而且辛娘身边还带着丫鬟,这直接宽衣解带,李昀有点别扭。 李复教导子嗣上的家风还是可以的,小时候就是送的狗子之类的陪玩跟仆从,大了也是选用的小厮。 李昀跟李翊身边都没放清秀的丫鬟,就怕丫鬟有心或是少爷耐不住男女之事,回头闹出幺蛾子。 不过随着李翊年岁渐长,李复确实在给他考虑议亲了。因为李昀反对早早结婚,李复就说那先订婚么。 至于李昀,李复目前还没正式说起。 主要是他对李昀期待很高,万一真的能够定鼎天下,那一般女子气运不足也配不上啊。 如今雍、凉二州的女子中,李复都觉得差点意思。 若是崔定还有女儿,依照崔定教女儿的优秀跟崔定的名望,倒是可以求娶。可问题是崔定两个女儿,早在他发配到凉州前就出嫁了。再则,辛娘也拜了崔定做义父,有了这一层关系那就更不合适了。 李昀这边是个头痛事,李复只能把精力放在李翊身上。李翊刚刚怕李复,憋憋气气地也不敢反抗,看得李昀直乐呵。 李昀脑子里闪过这几天的好玩事,趁着辛娘跟丫鬟出去,自己麻溜就把衣服穿好了。 出了门,李昀发现昨晚还下过雪了。院子里白茫茫地积了一层雪,洒扫的仆从这会儿正在清理。 跟着辛娘往前厅走,李昀就看到了有些激动的布氏。如今她有了正式的名分,也能够第一次参加这种大祭,情绪上自然有所流露。 “小弟,等你有一会儿了,快些走。”李翊笑嘻嘻地走过来,扯着李昀的胳膊就往外走。 布氏比较兴奋,所以天没亮就起来梳洗打扮,还把李翊也从被窝里面拖了出来。 李翊打着哈欠等到的如今天光大亮,也早就有些挨不住了。 等见了李复,李昀就发现李氏中人竟然都赶了个大早,本宗那些人也差不多都到李府了。 这也是李昀第一次把李家的人都见了个遍。 跟李复关系最好的李匡还有两个儿子携带的家眷站在最前面,之后是李樘等人,甚至连李晔也到场了。不过他大病初愈,比起之前,面颊身形消瘦了不少。原先这人被李樘培养的有些脑子不清楚的高傲,现在倒是臊眉耷眼一副失意模样。 李昀也不管众人,上前朝李匡行礼,“伯公。” 李匡看李昀又长一岁,如今更是翩翩少年郎的俊俏模样,心里满意得不行。 “好好,咱们李氏沉寂了这么多年,这才出了一个你。要我说,你爹这辈子最大的功劳就是人到中年生了你。”说话间又看了辛娘一眼,“你是咱们李氏的恩人,小儿养育最是不易,我这人托大也跟你说一声辛苦。” 李复这些年早早就认清了,他就是个靠儿子发家的命。 那辛娘也不用说。 她身为女子本就无奈,之前随波逐流,如今也因为李昀眼看不仅是荣华富贵,说不定还有极其尊贵的身份,早就极以李昀为荣。 李氏人群中有人看了李樘一眼,心中长叹,却也有人露出可惜之色。 李氏如今来了凉州,可能为官的就没一人,甚至连有资格入四方学府的人都不多。思来想去,还是跟李复一系关系不够好。 原先李复小宗,加上他们一系人员凋零。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这泼天的气运终究是回到了李祁一脉上,只能说时也命也。幸好终归是李氏中人,也算是肉烂在锅里了。 一群人心中感慨莫名,却在寒暄后也吃早餐,直接联袂而出。 李昀早早就跟他们商议过,今日先祖大祭放在兵勇阁大祭之后。李氏有如今的光景,万般荣耀都凝聚在兵锋之上。不管是真心还是作秀,今日必须先大祭兵勇阁。 李复这些人都是事业批,想要李氏重新登位都想疯魔了,哪里会不同意。 李匡还夸李昀做得好,不愧是麒麟子。 不蠢的人都能知道,今日之后,李氏治下的那些士兵以后对李氏的认同感有多高,再上了战场,一定会悍不畏死! 女眷上马车,如李昀等人都是骑马而出。骞珪如今还在凉州,早就准备好了兵勇阁大祭。 兵勇阁建造花费了一年时间,建造之地是在凉州稍偏一些的地方,可胜在背后是青山,身前是开阔平地,一夜的落雪也早被清扫干净。 四周除开一列列肃杀之气的士兵外,还有大量凉州乡民汇聚。 尤其是有子嗣正在当兵或是有子嗣死在战场上的家中人,大多都来了。不少还是李昀特意派了人,早些天去接来的。 这些人挨挨挤挤,率先就看到最前面立着一大块石碑,其上镌刻了八字。 忠魂不泯,浩气长存。 这八字是李昀亲笔所写,而后找极好的匠人拓印刻上。 今日骤见石碑,又看李复父子等人远远下马过去。站在李氏一行人身侧保护的一些士兵忽得眼睛一红,不由捏紧了手中兵器,更下意识站得更直了一些。 直到李昀等人站在石碑跟前,附近汇聚而来的乡民不知为何哽咽出声,不少下意识跪拜了下去。 李复父子的名声在凉州很大,可大多数人还是没见过他们。 此刻得见,有人下意识轻声道:“这就是州牧啊,咱们的恩人。” 虽小心压低了声音,可说的人多了,模模糊糊也传到了李昀耳中。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固然他不能说这些乡民全是善良美好的,他们也有很多的劣根性。 可对他这样的当权者却始终抱有一种极大的宽容。 他们之中有的人死了好几个儿子在战场上,但他只要带着李氏的人来这里站一站,他们就觉得仿佛得到了足够的尊重跟慰藉。 哪怕是骞珪这些有学识的人,他去陪他们吃吃饭,他们都会产生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九九七,甚至可以倒贴钱给他干活。 这真是个愚昧的时代,也是一个让既得利益者的李昀不得不有所触动的时代。 李昀长叹了一口气,他出乎预料从人群之中走出来。 身旁的赵越、姜光这些保护者有些犹豫,那些乡民人太多了,贸然靠近他们担心有危险。 李昀只是轻轻摇头,隔着一排士兵从那些跪拜的一群群乡民身上扫视而过,许久道:“此处青山有幸埋忠骨,不是你们谢我,是我李氏应拜谢诸位。” “诸位家中子弟马革裹尸,才让我李氏占据高位。” “多谢了。” 他说得很平静,却在说完之后长长一揖。 等他起身,李昀才发现前方乡民的哭声不再掩饰,反而愈发大了起来。 “大人可还记得我是谁?”李昀起身之时,却见一须发皆白的老者在身旁人搀扶下颤巍巍抬头。 他太老了。 不等李昀所说,此人就道:“小人固关乡三老,多年前,大人承诺带我们回乡。去年大人实现承诺,已扫净羌、氐异族,小人拜谢大人。” 当年他们在无字碑立下誓言。 而固关乡众人此后也日日年年生祠祭拜,祝愿李氏兵锋永盛,以兵道行正道。 李昀无声地看着这老者。 他的吐字发音已经不清楚了,却还是一字一句坚持道:“自大人招兵以来,固关乡虽青壮不多,也一共被招兵一十五人,如今三人战死,一人重伤归家。我固关乡乡民托我前来,只问大人一句,此十五人可有战场怯懦,畏战而逃之人?” “不曾。” 三老长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固关乡上下以这些青壮为荣。” “大人更不必言谢,我等粗鄙也知晓忠义。大人从不负我等乡民,我等亦不负大人。” 说完,老者让搀扶之人让开。 他将双手投在身前,而后拜服下去,这是一个大礼。 马革裹尸自不悔,万里长空魂不散。 今日不必苍天先祖见证,只问本心。李氏不负黔首,他们亦不负李氏。而随着这三老一拜,其余乡民也跟在他身后行此大礼。 而今日虚无之地中,李氏先祖等人虽一个个都安静坐在周城大殿之中。主位之上的太/祖李鸿武看似半闭着眼睛,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 可了解他的其他李氏皇帝知道,若真是坦然自若,李鸿武只会真的闭目以养灵性,而不会还偶尔抬头看一下周城之上的气运真龙。 自一年前李樘一系企图李代桃僵打压真正的李氏麒麟子,甚至将李氏麒麟子踢出族谱后,阴庭中的李氏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虽之后已经做了弥补,怕是终究离了心。 如今唯有真正举行一场大祭,重新上告天地下禀阴庭,才能让气运再次恢复如初。 而今日,就是李氏大祭了。:,m..,. 179 得见胜气,天子威加四海 泰山封禅时…… 李鸿武不开口,下面坐着的十几位皇帝也学他看似闭目养神,实际上一个个灵性活跃,哪里有半分静心的模样。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这周城之中气运还是一派萎靡的模样。 时间久了,坐在下方的李氏第六位皇帝李璁更是坐立难安。 他现在都还记得被李鸿武捶打,然后吊在周城城门之外的那几日。要不是看在他也是皇帝的份上,怕是直接让他灵性全散了。 李璁难耐地悄悄看了李祁一眼,目露求救之色。 没办法,谁叫李樘一系是他的后代。今天要是大祭不成,李璁几乎能预料到李鸿武会怎么教训他。 李祁也很难熬。 不仅李璁在看他,甚至连太/祖都将目光有意无意朝他落了下来。 这会儿李祁真想起来说,他跟现世的后人不熟啊。 他虽还有后代祭祀香火,可这香火当初也是过继而来的。加上因为他的缘故,沦为小宗的后代本就过得很落寞。历年祭祀,偶尔托梦叮嘱后人,自然也不会浪费灵性去找他的那些后代。毕竟他的后代都很平庸,也没什么好嘱托的。唠唠家常就更不必了,又没什么好说。 坐立不安中,李鸿武也终于挨不住,脸色越来越难看。 ——砰 忽然间,李鸿武一拍身侧龙椅站起来刚要说话之时,只听到周城之上的真龙运长啸一声,骤然间就活跃了起来。 李鸿武愤怒被打断也不生气,反而猛地抬头看去。十几个李氏皇帝都是加重了呼吸,神色激动起来。 只见现世之间有彭湃的气运汇聚而来,只是这气运不似更往常一样呈现红黄一色,如同浓云浓雾一般浩荡,主祥瑞、富贵。 这次的气运汇聚状若长虹,直接呼啸而至。有一道还不够,其后还会有一道道汇聚而来,就如小河支流汇入大海长河一般。 这气运炽烈如日,周城上方的气运真龙大口张开,将一道道的气运吞入腹中之后,气运真龙也被这份庞大的气运所影响,龙运显得更加精神,同时充斥了一股兵刃之于战场的无敌胜态之姿。 “这是...兵之胜气!”李鸿武被这不同寻常的气运惊得一愣,回神之后立即惊道。 他身旁李氏的第一位皇帝,也是他的长子李骠激动道:“若得胜气见,则天子威加四海!” 之前李氏麒麟子就引来过异象,自古皇朝有异象者只有祖龙跟汉高祖。但凡能引异象者,不说皇朝能否千年,但绝对是不出世的圣人。 原先异象乃是稻荷催生,禹皇持剑。加之他们李氏这小辈早早得仁道之剑湛卢认主,李鸿武还以为他这小辈以后会是一代仁善而得贤名的皇帝。 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如此多的胜气汇聚。 若是如此,他李氏是要出一个文治武功兼有的大才,功与上古贤皇同啊。 李鸿武手都有些抖了起来,到如今这地步,李鸿武激动中都有些不可置信了,他李氏何德何能啊。 李氏周城出现如此大的变化,南朝赵寰跟梁国朱渊最先化虹而至。 朱渊面色最差,李氏气运越强盛,那就越昭示着梁国快要进入亡国倒计时了啊!这些年梁国的气运一再萎靡,现世更是源源不断灌入大量颓丧气、怨气...梁城下的龙脉已经快要耗尽了。 “窃取我梁国气运,卑鄙。” 李鸿武此刻心情大好,直接大声道:“万里江山本就是有能者居之,这皇位今日到你家明日到我家,也是事之常理。你现世小辈先杀你梁朝柱石李拱,后有太后坐朝,以凤钗伤龙运。如今更是权臣在朝,气运被权臣分润。你不去怪自己后人糊涂又不聪慧,反而来怪我家麒麟子,你怕是气糊涂了。” 朱渊面色漆黑,一时又说不出什么话。 怪只怪气运不济,后人也糊涂。 李氏气运最初显现之时,他就入梦告知,将李氏后人全部屠杀干净,绝不放过一个。谁知道后人忙着争权夺利,皇权被架空。虽也派了人去,可却没有下大功夫! 可恼。 如今李氏这胜气一道道而来,可见兵锋之盛。对方羽翼已成,再要派人去杀,已经是不能了。 赵寰也是一句话不说,只冷冷盯着李氏。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李氏前些年气运勃发,去年不知为何又骤然狂跌。当时所有皇朝也一惊,以为这李氏果然还是马前卒的命。 这样的气运骤跌,只能是承运之人失败身死了。 谁知道没几日,这李氏周城又缓了过来。气运虽然不似往日沸腾,可也不再逸散,颇有点半死不活的意思。 赵寰当时就起了心思。 李氏依旧有运,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运有所下跌。那刚好趁此机会,他想要跟李氏换运,得李氏气运! 现世小辈也已经去了紫金派,请出了杨益。 可现在赵氏气运还不曾有变化,李氏反而得见胜气,可见他的家中小辈们也是跟朱渊的后代一样,忙忙碌碌半天,什么事都没办成! 废物废物! ...... 而此刻扬州。 赵昌站在一块石头之上张目看去,此处一山独高,但四周也不是平地,反而是一座座小山。有意思的是这些小山并不凌乱,仔细看,似乎还有一定错落有致的排列顺序。 赵昌是不懂地理风水命理之道的,之所以能看出来,那是因为刚刚杨益仔细为他讲解过了。 杨益说,此地的形式叫做点兵山。 若先祖封地埋葬在此处地脉汇聚处,后代会主武贵,能统将带兵至少占据一州之地,那魏收的先祖就坟墓就是葬在了此地。 今日他们来,就是来窃取扬州牧魏收运势的。 幸而那魏收根本想不到有人会做这种偷运、换运之事,而且他先祖埋葬之地向来隐蔽,因而这入目大山也没什么人在四周保护。如今不知为何却被赵氏一行人寻到,倒是给赵昌一行人得了个方便。 “准备好了吗?”杨益没管赵昌,此刻只对身侧的赵义询问道。 赵义算是赵氏难得出挑的人才了,可惜赵氏也是亡国之后,族中气运向来不好,祖坟跟李氏一样,都是冒黑烟的。赵义在赵氏算人才,可要是放眼天下去比较,他就是一个平庸的人。 赵义深吸了口气,强压恐惧跟期待道:“还是杨公助我。” “好!”杨益不再犹豫。 随着杨益动手,赵义只觉得原本山清水秀空气清新流动的地方,忽地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 这种压抑像是什么猛兽凶兽看向他,让他有些害怕。 “莫慌,今日窃运,自然受魏氏反噬。” 杨益是真有本事,在他动作之间,很快像是空气都凝滞的地方又重新流淌了起来,其后天空开始下蒙蒙小雨。 冬日之雨,丝丝入骨,冷得人发颤。 “熬住!”杨益也是面色微白。 魏收先祖早葬在此处,气运已经勾连。加上魏收祖上素有贤名,弟子门生颇多,名望极大。这魏氏也是有运之人,要窃运就要付出些代价。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只见魏氏祖坟之上冒出一股股青烟,而后转为灰色,朦朦胧胧也像水汽。 “成功了,如今你赵氏颓丧之运正在倒灌入魏氏之运中!”杨益兴奋道。 ...... 虚无之地阴庭中,赵寰跟朱渊一人被李鸿武用话堵住,一人本想当即离去,可又不敢离去。 总要看看,这李氏之运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如今这胜气竟然还在源源不断而来,见多了,朱渊跟赵寰都有些胆战心惊,这是何等的兵锋之盛? 若非这胜气之中杀戮之气虽有,到不见十分浓郁,否则他们怀疑李氏出了一个杀神。这次天下争龙,他莫不是要杀尽天下一半的人。 一人神色莫名,又见其他皇朝中也时不时气机闪现,一道道身影化虹而来。 可今日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天。 其余皇朝皇帝不等寒暄,忽见赵氏南朝城中早就枯竭破败的龙脉发出一阵阵嗡鸣之音。 “嗯?”朱渊骤然看向赵寰。 李鸿武也是心头一跳。 赵寰猛的吸了口气,莫非现世后辈们做成了换运一事!? 下一刻果然验证了赵寰的猜想,那龙脉之中蕴藏的各种颓丧之气竟然一阵阵涌现而起,一部分往现世不知名方向而去。一部分竟然是直冲梁成之中的某处而去。 “不好!”朱渊等人都是见多识广,深谙气运之道的人。这种情况哪里能不知道,这赵寰必然是找了倒霉鬼替他背这王朝破败之运啊! 他选的人,在现世必然要有大运,至少是一州人主。 如今梁国虽然衰败,可大多人也没明确自立王朝,名义上还是梁朝之名,这一些人,家中先祖灵性之魂可都在梁城之中。唯有像是李氏这种虚无之地有阴庭庇佑,气运自然归在李氏阴庭之中。 朱渊化为长虹看去,却见那颓丧之运骤然没入梁城魏氏之中。 魏氏也早有篡逆之心,家运显现,早就跃跃欲试企图脱离梁国龙运的辖制,可如今不是还没脱离么。 赵寰这么做,一来打朱渊的脸,一来别看换的是魏氏,可没明确造反前,魏氏还是梁国之民。其下之民气运折损成这样,朱渊也落不了好。 赵寰也一愣。 怎么一半冲着梁国去了?换的不是李氏的? 但转而一想,管他呢。说不定出了其他事,可赵氏能换运成功就好。 其他皇朝皇帝见到这样的情况,这会儿一个个停在半空之中凝眉沉默无言地看着。 他们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这赵寰确实够毒。 “看来真正的窃运之人是你赵氏啊。”李鸿武嗤笑道。 赵寰此刻神色大好,笑道:“哈哈哈,天下争龙本就可凭手段,你一路登基灭我南朝,难道没耍过阴谋诡计?” 话虽如此,可李鸿武看他得意的模样就拳头发痒。只不等这群皇帝动手,远处的气机长河竟然传来了一阵阵奔腾之音。 “是万民生祭,竟然有如此多的香火之念引动了气机长河!”赶来的魏国皇帝惊道。 今日确实多事。 不过今日是现世过年,本就是大祭之时。以往也都是今日气运或升腾或消弭,反应是最大的。 这魏国皇帝话音落下后,众人只听到气机长河的奔涌之音反而越来越近,最后‘哗啦’一声,如同浪潮一般的巨大名望之运向着周城而来。 这些名望之运乃是人运,主名望祥瑞,因而气运呈现金黄一色。这气运也是不断奔涌而至,没有停歇的意思。 伴随着这奇特的景象,更有模糊的一道道现世虚影呈现在气运之中。 只见这些人携老带幼,手执一注生香向着祭台之上的李复父子之像祭祀拜道:“大人恩德,陇县乡民今日生祭以谢活命之恩。” “小公子威武,愿我凉州风调雨顺,百姓安康。” “全靠大人分田之功,我家眷得以活命。大人仁善,不如早日得了天下,好让我等都有好日过。” “......” 一道道杂乱偶尔又模糊的祭祀之音传来。 今日,还有陇县的生祠之祭。:,m..,. 180 百战壮烈之音响彻阴庭 泰山封禅时…… 这些历朝历代在阴庭庇佑下,灵性还不曾泯灭的诸多皇帝平时一个个都鸡贼得很,此时实在被这如此多的民/运/声望所震慑,一时都颇有几分呆若木鸡的模样。 这种民望运远比兵胜之气要中正平和,汇聚在李氏周城之上,一年前萎靡甚至有些失去真龙相的气运之龙不仅更加活跃,关键是中和之下,还抚平了如今受到胜气影响而略微有些狂躁的性情。不仅如此,随着一者气运互相融合,真龙运更是变得愈发霸气与威严。 魏国等皇帝终于回神,却百思不得其解。 李氏之前气运骤跌,可惜究竟为何如此的原因李氏一直隐瞒得很好,他们也无从知晓。如今才一年时间,气运竟然又勃发至此!? 不等开口询问,这些皇帝只感觉李氏龙云盘踞在虚空之中,龙首微微凝望过来,强大的运势隐约压迫在他们身上,感受不是很好。 他们身前都是皇帝,如今阴庭未灭自然身带龙气。可他们又是不同皇朝,之前他们都是亡国之后,气运各自萎靡也就罢了。现在李氏真龙运强盛,自然就霸道起来了。他们站在这儿,就如同挑衅,龙运自然排斥。 其他几国的皇帝倒是不愿意跟李氏交恶,尤其是魏国,当初的李氏周朝就是被他们所灭。后来轮到魏国被辽国所灭,当初魏国皇室中人被杀得干干净净,唯一的血脉竟然是有位公主当时躲在宫中水井之下,逃过一命。魏国现世的龙脉更是被辽国斩断,还蓄意用秽物污染,彻底报废。 所有别看魏国之城还在虚无之地苦苦支持,实则魏国的龙运是最差的。而且他们现世也没什么后代了,寥寥几人早就翻不出什么浪花。 如今魏国皇帝就希望李鸿武别记仇,还残留下的几个后人,可千万别因为当年的仇怨再去给他们找出来砍了。 魏国开国皇帝先怂,当下直接道:“看这气势,你们李氏这小辈真是了不得的人才。看这气运怕是势力已成,正是气运勃发之时,不知这小辈叫什么名字,如今几岁了?” 原先他们也不问,问就是遭人嫌。 势力未成,暴露谁才是家中应运之人,是嫌他活得太安全了么。 可今日兵胜之气这么强势,足见李氏小辈身侧已经有了百战军兵护卫。身处千军万马之中,哪里还有什么危险。 一时之间,几位皇帝都卖个好,纷纷询问了起来。 李鸿武十分受用,当下就喜道:“李祁...你过来。” 李祁一听,赶紧出现在李鸿武身侧。 李鸿武道:“李祁这小辈啊,没什么出息。当时耽于情爱,导致皇位旁落。不过没想到啊,他不行,他这后代却厉害。这次李氏麒麟子,就是李祁一系之人,如今年岁还小,才十五。” 李祁尴尬的扭头到处看,合着他被叫过来是用来贬低,然后衬托他后辈的。 看李鸿武不经意得意地模样,几位皇帝心里虽然有些不爽,可也还是惊讶李氏这位麒麟子竟然才十五,这说一声少年英雄都是夸得浅了。不过回神之后也发现李鸿武还是个老狐狸,说了半天,名字还是没告诉他们。 不过祭祀的虚影之中,偶尔听到凉州等词汇。 到时候只要稍稍打听,凉州州牧是李家何人,这名字自然就能知晓,只是还要耽误几日而已。 众人捉摸着这李氏麒麟子是个何等模样,此时南朝之运却开始发难。早之前南朝凋零,也已经从真龙运退为鱼龙。今日南朝偷龙转凤,截取他人之运。 随着大量颓败之气逸散,那鱼龙之运仿佛一朝沉疴尽散,气运如今还没有多少增加,可已经褪去了几分鱼龙之貌。 “......先祖在上,赵氏子弟赵义年少有才,心怀天下,今承天下之运,若有幸再得万里山河,必兢兢业业,使山河锦绣万民安康,赵氏子弟赵义拜上。” 这样的换运做法之前也甚少有人做过,今日赵氏做了还成功了。 气机长河之上的众生百态之中,也浮现赵氏子弟此时祭祀天地与先祖时的模样以及断断续续的祭祀之音。 这景象被赵寰特意引来。 只见赵寰也是面露喜色,“诸位,今日我赵氏沉疴尽散,皇城之中也能让灵性稳固不少,诸位不如前来坐坐?” 李鸿武一脸不屑。 这群之中,脸色最难看就是朱渊。 之前还以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可现在南朝一半颓败之气灌入魏氏,现在已经开始影响梁国的气运之龙了。 同时,也随着赵义祭祀告慰四方,逐渐褪去鱼龙之貌的南朝龙运忽的朝周城之上的龙运连连咆哮,气运涌动之间如同即刻要朝李氏龙云发难一般。 李鸿武面色一凛,只是不等他发难,李氏龙运也是一个暴怒扭身,气运升腾之间就朝那鱼龙压迫而去。 ...... 此刻现世之中。 李昀已经让三老等乡民起身说话,刚刚下过雪,虽路面被早早铲除了积雪,可这泥水地这会儿又湿又楞,跪着自然不舒服。 “走吧。” 李昀看了看天色,这才再次回身到李复身侧。李昀还未真正祭拜,可想着刚才的三老、乡民之言,内心还是有些感慨。 而去卫瓘前几日也告诉李昀,说是为了庆祝李氏今年两场大胜,陇县四周不少人自发募捐,特在今日也举办了大祭,就是为了让一柱香火庇佑李氏明年还是顺顺利利,长命百岁。 心中感叹,李昀随着众人一路走,很快就看到了兵勇阁。 兵勇阁是用一年的时间建造起来的,时日不长,可建造得并不差。整个兵勇阁呈现塔形,分了六层,跳目看去就有种肃穆之感。 等到了门口,李复等人率先看到的就是一座跪着双手被捆于身后的雕塑,此人就是当初的辛氏漏网之鱼——辛敏。 他投靠异族之后,为羌人出谋划策害死了不少凉州乡民,可以说狠毒起来比羌人还要狠毒。 去年羌人大败,这辛敏自然也被俘虏。 之后被菜市场砍杀又烧掉尸体后,李昀就着人将骨灰放入雕塑之中,就让他时刻跪在此地。 更让新闻部的报纸之上写了一份《奸人录》,将这些年投靠异族的所有梁朝之民都登录其上,而对额外狠毒的人更是单独列一个版面介绍了他们的‘光辉事迹’,当时那一版报纸畅销得不行,加印了好几次。更有一些江湖义士得知辛敏所作之事后,辛氏不仅被骂上天,他们家的祖坟都差点被刨出来。 看见辛敏跪地石象,骞珪下意识看了李昀一眼。 李昀若是无事时很好说话,有时候还是因为年岁的关系有几分少年顽劣之气,可有的人真是天生的人主,小小年纪自然懂得帝王之道。 辛敏这雕塑一弄,以后敢出卖李氏的人更要掂量掂量了。 这已经不是史书寥寥几笔的问题了,这是让你遗臭万年啊。不止你自己,若是还有后人存活,怕是后人都不敢也不愿承认这个跪着的人是自己先祖。这段时间,只要姓辛的人,虽同辛敏的辛氏无关,都有种掩面羞于见人的想法。 主公真是好手段啊。 “就让他在此地遗臭万年吧,这兵勇阁日后谁都能来上一炷香,保证阁中兵勇香火不绝。来到此地之人,也谁都能向这辛敏骂几声,吐几口唾沫。” 李氏之中,李樘父子听了李昀的话,这会儿都流出了几分后怕之色。 狠。 而其余李氏之人则匆匆看了李昀一眼,内心不得不承认,从为人处世与计谋策略来说,李晔真的比他差远了。 唉,这李复自己平平,没想到生的儿子竟然这么优秀。不过这李复倒是也果决,他们又看了李翊一眼。李复就两子,看出小儿子不同寻常后就及时教导长子不要争权夺利。如今两兄弟也没有任何隔阂,这说明李复在教育子嗣上也有一手。 众人一时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了。 心思纷扰之中,兵勇阁大门终于被缓缓打开。 并用阁之中窗户开的很高又小,环境略微灰暗。四周没什么装饰,因为墙面之上都是一个个镂空的供奉之处。 里面都是放着一个个统一的木制小匣子,里面则都是牺牲兵勇的死后骨灰。不过如今的人讲究入土为安,若是有人不愿将骨灰供奉此处,也可将生前遗物放入盒中供奉。而在盒子之外,则是镌刻了盒中兵勇的姓名。 一步踏入,之间墙上密密麻麻全是木盒。 而空荡的兵勇阁大厅中间,则是悬挂着一幅巨画,上写兵勇一字。下方的大案桌上,不仅有祭祀常见肉食、水果,最关键是还有各处的长明莲花灯。 其上几楼尽是如此。 唯一的区别就是第五层第六层中祭祀的兵勇是在战中有过杰出功绩,或者是牺牲的将领级别,其上不仅放置了骨灰木盒,还有一幅幅的画像以及他们的事迹写在画上空白处。 随李氏一同而来的臣子们也是第一次看到兵勇阁内部模样,骤然见到只觉得心神震撼。 竟然如此竟然如此! 若辛敏是遗臭万年,可进入这里面...简直是流芳百世,香火不绝。 心潮难掩澎湃,有些甚至都想投身军旅了。若能将画像挂在此处,怕是死了都值得了。 谭德这些本就是武将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只恨不得现在就能为李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好让主公看到自己的一片赤诚之心。 到了此地,李昀也不再想事。 只是默默接过一柱香火,他举香向四周而望,无言之中拜服而下。 李氏众人及今日所来的诸多官员,甚至还有几个兵勇父母也被特意筛选而出,随在李氏等人身旁一起祭拜。 这一拜而下,那虚无之地的李氏阴庭之中,忽然整个周城弥漫一股肃杀之气。只见胜气与名望之运的交融之下,整个周城竟然如同一把利刃似的,展现出了凌然之威。 “战!” 变故再现,在诸多皇朝帝皇惊愕间,只见周城四周、上空忽的传来百千、数万等声音汇聚而成的壮烈之音。:,,. 181 凉州李氏有天子气 泰山封禅时 “这是......”李骠感受着周城的动静, 忍不住看向李鸿武,“太/祖,这是兵道异象?” 今日的刺激确实太多, 李鸿武一时之间都不敢应答。 上一个阴庭出现兵道异象的皇帝,那还是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的祖龙。 不过下一秒就不必李鸿武为难了, 因为那百战之应再次从周城四周响起,而且一声比一声大, 逐渐扩散后更有种迫人心弦之感。 “战!” 在最后一道仿若千军万马的嘶吼声中,众人竟看到整个周城的上空之中出现了一道道身着铠甲的士兵。 这些士兵分不清多少人,也看不清面容。 他们站在虚空气运之中,最前面的士兵身着重甲,腰间门挎着两把长刀, 而手中则是长杆大刀。除开这些步兵外, 更有一列列骑兵坐于马上。 这些虚无阴兵,不仅没有显现出丝毫的阴沉诡谲之色,反而如同现世的百战雄兵, 战意凌然, 肃杀之气更是仿若要冲破云霄。 在这些百战之兵战意不断攀升到顶峰之时, 最前排骑兵战马两腿并立而起, 在马匹嘶鸣之音中, 就听到这些战兵吼道:“天佑主公, 誓死效忠!” “杀!杀!杀!”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只见骑兵骤然策马向着南朝气运冲杀过去,黑色的甲胄在此刻汇聚成洪流,所到之处就算千难万险,似乎也会被这支铁甲强军轻易破开, 而后消亡。 鱼龙之运仗着如今颓丧之气不断消散,在跟李氏龙运争锋之中虽然落于下风,可逃窜的余力尚且不缺。 可如今却不同了。 今日这百战之兵要屠龙! 眨眼间门,战兵就到了鱼龙跟前,战意熊熊之中直接撞散了那鱼龙之运。 “大胆!”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赵寰注意到的时候鱼龙之运已经轰然而散。这气运化形就算散了,虽然还能再次凝聚而起。可撞散一次就要伤一次,气运消弭更是巨大。 赵寰哪里能够不管。 当下南朝几个皇帝尽数飞身而上,赵寰更是别无他法,直接动用南朝国玺。国玺乃是阴庭根基,一旦动用出现损毁,阴庭破碎那就真完蛋了。 之前李鸿武就因为李晔的操作,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才动用国玺将现世的一个个子弟都唤来虚无之地查看。 赵寰用国玺稳固住南朝气运,防止气运逸散太多。又利用国玺镇压山河功效,企图将李氏战兵镇压在南朝之上。 李氏战兵一时确实动作有所凝滞。 可现世之中,李昀在一拜之后又二拜,气机长河投射而来的众生百态中,听到一少年隐约的声音传来,“...再拜,敬诸位以血肉之躯为我李氏铸山河之基,他日定不负诸位功劳,愿此地之后日日年年香火不断,诸位忠魂不灭。” 二拜之后,那些战兵原本虚化不清的脸竟然愈发清晰,不仅灵动了很多,更像真人,而原本到达顶峰的战意竟然还有所升腾。 “杀!” 此时的这些战兵所有血煞之气竟然汇聚而成,在其上气运成型,竟然化为了一把屠龙刀! “为主公尽忠,百死不悔!” ——咔嚓 “不好。”赵寰徒然一惊。 国玺威力大,可本身却极其脆弱,此刻在战兵的压迫下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太/祖?”南朝第二位皇帝心头一跳。 赵寰转而往燕国所在之地看去,燕国国运与南朝国运属于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当下顾不得往日的不对付,此刻只能道:“燕皇,你且来相助!若南朝国玺碎裂,你燕城又能坚持多久?” 唇亡齿寒啊。 半晌,燕氏女帝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那青鸾国运也安静站于国城之上,似乎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 赵寰恼怒至极,眼看国玺又要裂出第二道缝隙,赵寰只能抓紧将国玺收回。 没了国玺,赵寰等人再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百战英魂战兵再次挥刀而砍,将稍稍又凝聚成鱼龙样貌的气运形态冲散。 来回几次,就算南朝如今将颓丧之气嫁接给了魏氏,可气运一直被冲散逸散,数百次数千次之后,南朝仅存下的一点真龙气运也要没了啊。 不行。 赵寰只能一咬牙,控制南朝气运分散四周,强行使气运不再聚形。只是这样一来,气运就处在被压制的过程中,很容易受到鬼神的侵扰,灵性也逸散得快一些。 最关键还是丢脸,相当于被对方杀的不敢回泉水复活。 可实在没办法了。 果然那些战兵将气运逸散,只茫然环顾四周,半晌后才缓缓退回周城之上。 李鸿武等诸多皇帝此刻话都说不出来了。竟然将南朝气运屠杀的不敢凝形! 同时,这些战兵英魂异象此刻也没有消散,而后竟然一列列如同守卫一样在周城增大的气运之中时而隐没时而巡逻一般走动,一点没有消散的意思。 “这是铁马冲天,气吞万里的精兵啊。更难的是忠心不减,英魂守城。”魏国皇帝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神色,甚至连语气都有些酸溜溜地。 这种好事,这种好事...怎么就不能是他们魏国! 大家都是亡国之后,真的没道理李氏还能出这样一个麒麟子啊。 武有如此铁甲兵戈,人主目光所及,就是这些战兵兵锋所指之处。文更有刚才的万民生祭香火,也绝无造假可能。 怎么就是李氏的孩子! 不可能啊。 魏国皇帝心里想,你李氏不会给人戴绿帽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优秀成这样,只要这麒麟子还认你李氏做列祖列宗,戴绿帽也无所谓。 当日魏国皇帝想归想,想到之前也看过李氏笑话,还是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李氏麒麟子,名不虚传啊。” 其他几个皇帝终于也从刚才的震撼之中回过神,赶紧加入了这场羡慕的想打人却还是只能打起精神恭维李鸿武的人情世故中。 ...... 此时的司州。 司州州牧乃姓吕单名一个范字,他年轻的时候性格颇为刚直,而其也有一定的才华。 因而在及冠之后,他也没有参加梁国半生不熟的科考,而是直接被人举荐先后成为卢氏、宜阳两地县令,一直到道君皇帝分封州牧之时,他被提拔为司州州牧。而当时的吕范,已经是四十二岁了。 不过这个年纪,家中并非豪门世族,总体来说也算是仕途顺利。 谁知道此后梁国情况急转直下,到如今吕范已经五十八岁,对司州的治理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尤其是前些年,祝阿史抢占兖州、豫州后,司州与其相邻,战火自然也就弥漫过来。 吕范此人从未想过造反,因此他占据司州多年,从未想过厉兵秣马。等有战事靠近,吕范毫无招架之力。稍稍抵抗,属于司州的河南郡跟河内郡二地就被祝阿史打下,如今也在祝阿史的管辖之中。 幸而祝阿史当时也面临李巍跃部下叛乱等问题,对内自顾不暇,也就放过了差点想要送走家眷后以身殉国的吕范。 不过那一次的吕范恐怕是最有勇气的一次了。 那次站在城墙上看到如同蝗虫一样蜂拥而来的山鬼大军,最后又看到他们如潮水一般退军离开,吕范就一下失去了精气神。这些年,吕范很少主动管理司州事物,自己颇有些寄情山水的逃避想法。 各方角力中,吕范也安安稳稳过了几年,谁知道现在是又摊到了他头上。 本来过年,吕范打算邀请司州有名的大儒前来一起喝酒论文,不谈政事。谁知道大过年的司州就来了不少人,直接把吕范干弄的焦心了。 来的人中,有徐侑的使者。 距离郭傕死亡也过去月余,当时不少人误以为是郭傕引起了龙气升腾。只是如今差不多也搞清楚了,真正如同黑马一般杀出来的人赫然是凉州李氏。 徐侑的使者很不客气,在说起李氏后直接道:“之前丞相财物在你地被劫,虽有赔偿可远远不够。若非丞相仁善,必然要革除你的职位。如今李氏谋反,不仅杀了丞相派去追讨财物的兵马,更私自占据雍州,其心可诛。 丞相乃皇上重臣,自不会让如此反贼嚣张。丞相已经决定调集兵马,刚好趁着李氏立足不稳,将叛乱尽早剿灭。因此丞相派我前来与州牧商议,到时大军需要借道司州,还请州牧准许。” 吕范也不介意使者的嚣张,只是道:“不知丞相派多少大军前来?” 使者笑道:“丞相兵马充沛,李氏也不容小觑,二十万兵马是要的。丞相远道而来,虽为了朝廷尽忠是应该的,可朝廷这些年时日不好过,粮草不足。 州牧乃是公忠体国之人,想必会为朝廷分忧。再则司州与雍州比邻,李氏所图甚大,日后定当图谋司州。丞相派兵,也为州牧解决了一桩烦心事。 于公于私,州牧都定当不能置之不理。因此州牧请速速去准备,二十万大军所需的一月粮草还请早日备妥。丞相大军一到,即刻就要查收。” 吕范当时气得差点拍案而起。 等使者走后,吕范直接大骂徐侑唯财是图,奸佞小人。有没有二十万大军他不知道,但徐侑一定是想搜刮粮草! 徐侑之后,祝阿史也派了人来。 同样嚣张,意思也是这个李氏不安分,我也不放心李氏了,打算先下手为强。你要是不想司州生灵涂炭,就自觉把司州让给我,我也要趁着雍州不稳,先骚扰一波再说。 等把两拨使者分别安排好住处,不让他们碰面之后,吕范就开始为难了。因而此刻,他难得招来几个幕僚谋士开始忧心忡忡商议此事如何解决。 “我私心不愿司州起战火,可徐侑奸佞贪婪,祝阿史又是报复心重而残忍之人。我虽厌恶他们,却也不敢得罪他们。”吕范说得真情实意。 这几年他虽然纵情山水,但本质人也不坏,一直在司州轻徭役,免除了许多本就是强加的税收,倒是让司州恢复了不少生气。 若是答应徐侑,他就要搜刮粮草。 若是答应祝阿史,此人就会席卷司州乡民攻打李氏,把司州之地弄得民生凋敝,家家哀哭。 两边他都不想理会。 吕范其中一幕僚猜测出了吕范的想法,当下就道:“主公,这些年主公也上奏过朝廷,请朝廷派人前来接管司州。可惜各方角力,不能有定论。如今奸臣当道,徐、祝二人皆不是仁善之辈。既然如此,主公不如让司州与李。” 郭傕大败,吕范好歹是州牧,多少会打听一些李氏的事迹。 虽然他觉得李氏对世家豪族的处置激进了一些,可又发现李氏并非排斥一些世家大族,像是骞氏、崔氏、郑氏等豪族也是拉拢的。 加上刚得雍州,李氏并没有纵兵劫掠,反而立即派了大量官员过来稳定民生,安稳民心。 怎么说呢,虽然李氏一看也要造反了。可在这些年梁国不作为,各地叛乱之人的各种对比之下,吕范竟然对李氏挺有好感的。 他本来还打算明年去凉州拜访拜访李复呢。 此刻谋士提出这一建议,吕范果然有些松了口气,就等着这建议呢。刚要开口说话,跟幕僚之间门再通通气,就听到外头一下吵嚷了起来。 “发生了何事?” 吕范脾性温和,外头的仆从立时进来,也不害怕惊扰了他谈事,只是有些兴奋道:“大人,外有祥云汇成了巨鼎形状,可是相似,也万分好看。” 吕范等人猛的一惊,众人立即匆忙走出门去。 竟然看到西北所在之地,赤红金黄的云彩弥漫而来,这是数年难得一见的光景。 这祥云漫天之中,那些云彩果然隐约凝成了一座大鼎的模样,其上竟然还有云彩汇聚而成的模糊鸟兽,可谓奇景。 仆从、小民只当是祥瑞天象,可吕范却屏住了呼吸,许久才道:“这是雍凉二地方向!运凝成鼎......” “主公,气成五彩,运形成鼎,其上有走兽,意为山河之鼎。” “主公,凉州李氏怕是非一般人主,其人恐有天子气象!” 第 182 章 期待登基与心态转变 吕范听着幕僚传来的话,久久不语。 主公? ?叶悠悠提醒您《人在古代,顺的不行》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身侧亲信看吕范神情不属,加之此刻天气寒冷,他年纪也大了。一时之间,吕范颇有些萧瑟落寞的味道。 “这梁国怕是保不住了。”吕范寂寥道。 如今梁国虽然名义上还没灭国,可这些年早就没什么威望了。洛京一场大火,皇帝太后大臣全都出逃,逃了之后还被徐侑勒索,听说当时连太后都要派人出宫去赊钱买些吃食跟一些必要衣物,现在更是连蜀郡小皇宫都抵了半个给徐侑。 这样的朝廷,怕是已经回天无力吧。 吕范身侧原先也有一些激进的幕僚,也劝过吕范或造反谋划万年基业,再不济闭门发展看天下风云,以待天时。 吕范知道这些幕僚也是一心为他,因而对这些幕僚他一向好言招待,财物给得也不少,却拒绝听从他们的建议。久而久之,这些有才华有想法的幕僚也就离开了吕范。 吕范也不以为意,如今留在他身侧的幕僚大多跟他秉性差不多。说白了,就是大家都没什么野心。一亩三分地中能安安稳稳过下去就最好,过不下他们就想选个最仁善的人主直接投了。 因此此时,众人听到吕范这样的丧气话,心中并不惊讶,只是道:“主公,李氏既有天子气,那之前的商议也就不必再犹豫了。” “就这么去办吧,听说骞氏骞辅就在雍州处理事务,我书信一封,即刻就遣人送去。希望凉州早早派兵马入司州,以免徐侑或祝阿史大军先到,使得我司州生灵涂炭。” “喏。”几名幕僚立时应道。 ...... “兵勇阁之地以后皆对外开放,凡是我李氏治下乡民,都可随时来此地上一柱香火。” 他要让此地香火不绝。 李昀三拜结束祭祀,将香火放置好就继续嘱咐骞珪道:“不过得专门让一些知道祭祀之礼的人前来管理此地,其他乡民前来上香无碍,需记住衣衫不整、大声喧哗、随地排放污秽等...若发现就叫巡逻士兵抓起,定然不轻饶。” “喏。”此事简单,骞珪记下后就立即应道。 一群人庄严沉重地又看了一圈之后,这才缓缓离开了兵勇阁。谁知道一出外面,李昀率先就感到一股清风迎面吹来,不冷,相反还有种暖风的清爽感。 “咦?”李昀一时还有些惊奇,这可是刚刚下过雪的冬季,但凡有风都该是凛冽刺骨才是。只是这风李昀还来不及品味,倒是原本有些灰沉的天空上,一轮太阳挤开云层跃然纸上。 原本厚厚的云层还未散开,当阳光的光速穿透云层,明暗交替的光彩逐渐将那些云层染上了独特又绚烂的色泽。 整个天空都感觉亮了几分。 凉州的冬日很少有好的天气,大多需要在灰沉沉中持续两到三个月。这样奇特的景象,一般几年都见不到一次。 “今日兵勇阁祭祀,结束后就看到这样的天气景象, 何尝不是上天赠予主公的祥瑞呢。”骞珪心中一动,走到李昀身侧笑道。 众人本也以为这天色异象只是刚好凑巧,一行人祭祀完也不再多留。 李昀还得跟随李复回去家祭,而兵勇阁此地,外面来了这么多乡民可也都等着上一柱香火呢。 他不走,那些乡民也去不了。 谁知道走到半路,那类似火烧云这样绚丽的云层景象竟然愈发连绵而出,云层更是在风吹草动之色缓缓形成了一只巨大的鼎形之状! 这巨鼎云彩被风吹动,随风而动之时竟然云层不散,鼎形反而愈发凝实。同时它飘动方向,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竟然是随着李昀此刻异动的方向缓缓异动。 一行人中骞珪是懂一些地脉之气跟命理之说的,可要说精通气运命理之人必然是崔定其人。可惜崔公年纪太大了,这几年他腿脚稍微有些不好使,因而长久在家读书教导子弟,几乎不再外出。可就算不是精通之人,骞珪此时也隐约觉察到了这怕不是普通的天气景象。 李昀倒是不在意。 他抬头看了看确实有些奇特的景象,然后抬手止住了骞珪要说的话。 李昀多少心里有点数了。 这个世界吧...他火/药都搞出来了,不过多少有点奇奇怪怪神神叨叨的东西。可不管有没有,李昀最多看个热闹,却一向反对宣传。 他的观点跟孔老夫子一样,敬而远之就可以了。反正他现在掌握了舆论权,不管是好坏都坚决不往什么气运、龙运上引导。 骞珪一看李昀的神情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当下也不再开口。 他觉得主公这样挺好,万般气运都依托于人。听说徐侑十分看重运道一说,如今更是网罗天下命理之人为他聚运。这些也不过小道罢了,纵然得一时风云,终究不长久。 李昀不在意,却不代表别人不在意。 崔定几个弟子康龄、阮伶等人刚好因为过年,特意从赴任之地赶回来述职,顺道也来看望崔定。 谁知道刚好见到天有异象,几人直接着急忙慌就从家里往外跑。一些仆从连马车都来不及给他们准备,他们几个翻身上马就走。 康龄到时就看到老师门外已经有了不少马蹄印子,自然就知道有人比他先到了。 崔府的门房肯定认识崔定的几个弟子,当时就给他们开了门,还笑道:“大人也来了,崔公里面等着呢。” 康龄给了门房一个小红包,随后也顾不得听吉祥话,直接冲去了崔定的书房。 “老师。” 崔定年纪大了,室内用上了好几个火盆,他身上还是裹着厚厚的皮毛衣物。康龄跟几个同门师兄弟对视一眼,眼神又掠过崔定身上的穿着。 这大氅是用最好的毛皮做的,每年到了冬天,主公都会专门让制衣局精心缝制十来件,专门送给德高望重也到了一定年龄的年长者。 如崔定、崔定老妻、赵越老娘等人,年年都有人送去。东西自然是好的,可更难得的是主 公这份心。 康龄心中感叹。 虽然他老师一开始就不知为何对主公十分客气,甚至有些谦卑??[,可不愿得罪的客气跟如今一心为了李氏事业鞠躬尽瘁死还是不同的。 这些年来,康龄也算是见到了他老师的变化。 原先他老师经历磨难,对梁朝还是不愿说不好听的话,偶尔听到梁国皇帝遭遇,还是要跟郑公一样,偶尔长叹一声。 现在也是不议梁皇好坏,可听到原本只说回家探亲的王荣却写来一封书信,说他在家受到扬州州牧魏收的几次拜访,因感念魏收的知遇之恩,便出仕扬州了。 他老师当时看完信,虽没做出扔信之类的不悦之举,却还是面色一沉,显然对弟子不效忠李氏感到不满。 康龄就知道他老师想法已经变了。 原先他老师可是很尊重他们,不管是入仕何处,都会尽力为他们谋划,可如今却带了很浓重的个人情感。 主公是真会收买人心啊。 康龄这点真的很佩服主公,连范旭这种一看就信奉明哲保身随时跑路的人,都早已经把家眷都接到了凉州,也算是彻底绑死了李氏。 可一想到他几天赶路回到凉州述职,到家后没多久就有人从来了几盒牢丸,说这是主公特意让他送来。这牢丸只等热水里面一滚热腾腾喝上一碗,保管康龄驱寒生热。另外还送来了戏票,康龄难得归家,说是等新年后,全家刚好去看看戏,放松放松。 这几年李昀一直很关注乡民发展,所以一直让各县时不时组织一些戏曲团到乡、县演出。 这最大的戏曲团还是李昀让布昭等人开办的,就跟新闻部一样。也允许私人开办,却需要经过审核。 戏曲团并不只是唱戏,还有一些简陋的‘小品’段子什么的,不少乡民粗鄙,你唱的高深莫测了,他又听不懂。还不如直接演小品,也是一种舆论输出。 过年这些天,凉州最大的戏曲楼—大笑曲楼那是一票难求,大家都来看个热闹么。 依照康龄的职位,这牢丸不是吃不起,这难求的票加钱也不是买不到。 可是意义不同。 他才到家没多久,主公就差人送来了。康龄多少感到心中慰藉,也终于明白君臣相宜是一件多么大的幸事。 康龄脑中思绪万千,面上却立即向软榻上的老师行礼道:“伯伦见过老师。” “坐。” 康龄小心挺直后背坐于位置上,可他心绪还有些耐不住的激动。看众人不说话,忍不住道:“老师...外面祥瑞万千,气运成鼎...这是......” 阮伶、刘湘几个弟子也是下意识吸了口气。 他们虽然早到,其实来了就没开口说过话。因为老师说再等等,等人到齐了再说。 崔定忽的睁开眼,他虽老态龙钟,面皮塔拉。可等睁开眼,众人还是发现他眼神清澈,显然脑子还不糊涂,精神头也相当不错。 “这是天子气。” 康龄几人一路来,早有猜测。 可等崔定亲自开口,他们还是下意识激动了起来。阮伶更是拍了下椅子,半站起来后才觉得失态赶忙坐回去。 “老师,天子气已显...主公是不是可以......” 自行登基,先定名分。 这句话阮伶没敢说,可内心真的一下激动起来。他们这群人可都是造反啊,等的不就是这么一天么! 登基! 多么大的诱惑。 如今主公气运勃发,一旦告知天下,于凉州登基,气运一定会再上一个台阶。到时以天下大义的名分挥军而下,以凉州军兵悍不畏死的精锐程度,势如破竹也指日可待啊!!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83 章 李昀是紫薇帝星命格! “慎言。”崔定看了阮伶一眼,这目光带了几分责备,阮伶才骤然发现自己冲动了。 “子容,你就是太过冲动,耐不住性子。这样的性情若是做个江湖豪客,那自然无碍还受人喜爱。可若是混迹官场,切记祸从口出的道理。” 阮伶心有余悸应喏,这才彻底冷静下去。 他今天真是看到天子气一下太激动了,所以才有点语无伦次了。不过仔细想来,不说主公合适不合适登基,主要是最先登基容易枪打出头鸟。 凉州兵锋虽盛,可引来徐侑、祝阿史等人的联合攻击总归不好,只会白白牺牲凉州精锐。主公向来爱护士兵性命,必然不会这样做。 康龄年纪最大,性子也最为沉稳,此刻缓缓道:“不急,不过主公登基一事虽然还早了一些,可咱们也可做些准备了。” 大家心里有数,这次拿下雍州,之后自然是图谋司州跟祝阿史的兖州、豫州两地。一旦祝阿史伏诛,李复父子占据了天下五州之地,到了那时,李氏父子就一定要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身份了。否则,这世人总能骂出一句江山窃贼,乱臣贼子。 用主公发表在报纸上的话来说,这胜利就在眼前,黎明前的黑暗也快要过去,怎么能不让人期待激动。 此时的崔定心情也不错,嘱咐了几个弟子目前先不要做额外的事之后,才笑道:“你们来都来了,就刚好在我府邸用饭食。你们去年在外为官,长久不见,你们的师母很是想念。” 康龄几人自然应喏。 这气运有变,今日可不止康龄等人来拜访崔定。毕竟谁不知道啊,崔定那是精通命理之人。可惜除了自己弟子,崔定其余是一个都不见。他德高望重加上年纪这么大了,大过年不见也就不见了,也不会得罪人。 崔定这边吃了闭门羹,可不妨碍这些人继续不安分。 大过年的,就连吴期的师父南真子都被人找上了门。得亏过年他也回家休息两天,不然他还一直憋在野外研究火药呢。 这难得的休息日也不肯安分,到处乱窜,也不知道是在忙活什么。不过这事辛苦的是自己又不是李昀,李昀也就随他们去。 从兵勇阁处回来,到了州府那边李昀就跟骞珪等人分别了。接下来是家宴,骞氏两人都还在雍州,唯一留下一个骞珪还是让他回家去吃个团圆饭了。 “早些回去,新年快乐。” 跟骞珪告别,李昀也得回去吃家宴。说起来,这还是李昀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完完全全跟李氏全族人一起吃饭。 回了李府,天色稍晚就开了宴。 李复坐于主位,李昀坐在他旁边,众人感叹不必再提。李昀环顾了一圈,李氏中人大多是目露讨好的神色,小部分则是有些失意。 至于李晔,他则是一杯杯喝着酒,很落寞的样子。中间李樘几次去他拿他酒杯,可惜也没阻止李晔继续喝的想法。 李晔其人怎么说呢,当时初见,李昀觉得他很傲慢,还是那种 蠢而不自知的傲慢。不过从后来李伯还有李樘的表现来看,估计也是被李樘给养坏了。 给李晔从小灌输什么你是人主,你就应该有人主的领导者气质。你不会做错什么,你是家族未来的希望,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李昀也不问前尘往事,就看现在的话,这李晔差不多算是废了。 算了,李昀想了下,这李晔也有几分武功。等开春之后,先安排他去种地,老老实实种完一年,再磨一磨性子。 等今年的地种好了,明年也让他去军队做邓羌的亲卫。邓羌如今性子沉稳,想必也会好好带他。 要是李晔还能改,以后说不定也能用上一用。 家宴结束的很快,因为众人的心思就不在吃饭上,主要还是后面的家祭。为了这一天,别说李樘、李复等人了,布氏跟辛娘也极其期待。 “走吧。”李复深吸了一口气,再看了李昀一眼后又去看李匡。 可惜他的阿爹已经去世了,否则看到他们这一系重为大宗,他阿爹该有多高兴啊。 人世间最可悲的事,其中之一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李匡也是眼睛微红。 这一天终究来了。 之前族谱之上修修改改,终究不如这一场彻彻底底的祭祀啊。一行人洗手漱口,等一切准备妥当,这才在李复的带领下,一路往祠堂而去。 李氏的祠堂是依照天子的七庙规格建造,自李氏亡国之后,这祭祀都是偷偷摸摸弄的。 一直到如今,这天子规格的祭祀之礼终于被李氏再一次放了明面上。这是谁的功绩,都是因为李氏出了李昀这样的麒麟子啊。 李匡直起了腰板,稀罕地看着他。 他的几个儿子没出息,都是普通人中的普通人,甚至连勤能补拙的毅力都一般,几个孙子从小时看也一般般。 可那又如何。 整个李氏说白了,都没什么杰出的人才。 可他们有李昀啊! 李匡看着站在李复身边的少年,一身新衣,身姿挺拔,小小年纪就可见容貌俊朗,气度惊人。 嘿,这样的麒麟子,这样有天子气象的人主出自他们李氏! 李匡是越来越欢喜,真觉得李复来凉州做官,又娶了辛氏...简直是他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李匡的两个儿子站在他身侧,见此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更早之前,李匡就更看重李复,觉得他做事很有恒心。现在则是动不动提李昀,恨不得夸到天上去。他们两个儿子包括孙子孙女,李匡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却不够看重。幸好他们俩也早有认知,自己就是个普通人,老老实实做个富家翁也不错。 李昀悄悄安慰了一下自己阿娘,让她别紧张。 其实他也难受,这李氏好多人干嘛老盯着他,简直让李昀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挺别扭。 一旁的李翊还悄悄给李昀递了个眼色,用口型在那边说,大家好严肃啊。 李昀没 理他。 祭祀开始,先是李樘手执族谱递给了李复,然后读了一篇祭文。大致意思是后人不孝顺,辜负了先祖的本意,从而使家族出现了祸乱。为此,他无颜再做这个大宗家主。加之家中族人一致讨论,他也表示忏悔之意,所以将这个家主的位置让给了李复,还请李复收下族谱。 之后则是对家族未来的一些美好祈愿,顺带也介绍了一下李氏曾经的辉煌以及对同是皇位江山的愤恨,再寄托于现在的李昀。 总之,这篇祭文洋洋洒洒写得极好。不过不是李樘写的,他没这个文笔。据李昀所知,这是郑左生写完了给李复,李复给李樘的。 郑老头以前堂堂太学博士仆射,现在都快成他李家的专职代笔人了。 不过写这种正向、光亮的东西,郑老头是写得真好啊,辞藻华丽且引经据典,那叫一个花团锦簇。 李昀都怕这祭文要是流传出去了,他真当上皇帝,说不定它会出现在古文里面,莘莘学子要背死了。 一通读完,最后就是祭祀上香。 李复深吸了一口气,手中执香的动作都有些微微颤抖,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祭先祖!” 李复领先,带着众人执香而拜。今朝,过完万般执念终于可以消散了。再起身,李复眼眶微红。 李昀倒不似李复这般激动,甚至很平静。不过到了此时此刻,李昀自然也不会出幺蛾子。自然随大流,跟在李复后面往下一拜。 可此时正在祭祀的李昀等人都不知晓,房门之外的夜空之中,原本已经黑沉沉的夜色之中忽然之间竟然亮如白昼。 虽然这情景也不过几息时间,可随后,夜空之中竟然有一星辰忽而极为亮眼,他四周更有其他星辰不断环绕。 随着这星辰从显现而出,本来在家跟师兄陆元德喝酒谈人生的南真子直接就嗷的一声蹿了起来。 这比他第一次见到火/药爆炸时还要震惊。 他不顾陆元德的哆嗦,扭头就往屋子里冲,然后把抱犊山的珍宝典籍大衍算术给拿了出来。 这大衍算术虽然之前算错了,当时南真子还以为吴期这样杀性过重的人,最适合的主公在雍州。谁知道半道就发现蛟龙成势,更有湛卢开锋。待气运重新隐没后,南真子只能一咬牙带着吴期来凉州看看。 这一看,他们徒孙不都留在凉州了么。 如今吴期在外征战,他这么精通命理、星象的人,主公却不让他搞这些东西,反而让他去研发火/药。这样的话,这大衍算术就更没用了,南真子常呼主公对他的用法是买椟还珠啊。 不过喊归喊,南真子其实觉得挺好。 真向他求仙问道,一心奔着气运去了,南真子就担心得不偿失了。 当然这不妨碍此时南真子的激动,他哗啦哗啦翻着大衍算术。边翻边嘀咕,“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之前梁国龙运衰败导致紫薇帝星隐没,而后一闪而逝也不过偏向西北之地而已。师兄你看看,我没看错的话 ,这紫薇帝星如今分明是在凉州上空,还和李氏之运勾连!” 这是紫薇坐命啊!?[(” 南真子喊的贼大声,他知道主公不凡,可真有紫微命格,那就不是单纯的人主、雄主,而是真的具有帝王命格之人! 之前他给吴期找主公,也不过是找最适合他的主公罢了。至于这个主公能不能成为皇帝,真龙天子为谁,南真子真算不出来。 他有这本事还得了!? 竟然搞到了真的了? 他什么运气啊。 “冷静冷静...紫薇命格确定,这天下这天下......”陆元德说着要冷静,可说的话简直语无伦次。 而在李家府邸没资格参加祭祀的李伯,本一人安静在房中看看书。忽听外面有惊呼声传来,下意识开门跑出去查看。 几息之后,李伯一下心提到极点,着急忙慌往李氏府邸而去。 紫薇帝星竟然在今晚显现,更与李氏气运牵连,显然是应在了李昀身上。这是好事,激动人心的大好事,却也有不好之处。 那就是危险。 李昀身侧保护之人不少,可万一就是有人要赌一赌呢。 李伯只来得及急匆匆拿上常用的剑,顾不得旁的事,直接着急忙慌又带着一种无可言说的兴奋直冲李府。 哈哈哈哈哈。 李昀竟然是紫薇坐命之命格,怪不得李复找来的那叫什么孙法善的老道算不出李昀的命格,也看不出他的气运,这要是能看出来,这孙法善都好立地成仙了! 也怪不得李昀自小不凡,小小年纪不仅聪慧异常,更是运道极好。 天命在李,天命在李!! 第 184 章 咱们李氏以后就指着李复父子了 李伯急匆匆跑到李府的时候,迎面就跟南真子师兄弟撞上了。 “二位?” 李伯看了看夜色,隐匿多年的紫微星此刻依旧熠熠生辉。不过对待星象之术,李伯了解一些却不精通。这会儿看到南真子两人,心中更是大定,因而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里面说里面说。”南真子赶紧开口。 虽然是大晚上的,街道上人不多。可出口的话,谁也不能保证就不会被别人听了去。 李伯略一点头,吸了一看夜晚的冷气后就去敲李氏的门。 实话说就是李伯差不多是养老状态,虽然他不服老,精力也不错。可原先跟李复父子多少有隔阂,加上他祖上是李樘一系的仆从,如今还能安安稳稳地养老也算不错了。 所以门卫不怎么认识李伯,幸好南真子俩人还认识。大过年之前,他俩还来见过李昀。 三人一进李府,没多久就听仆从来传话,说是主公叫他们去书房。几人心里也有数,刚才这么明显的天象,李复父子没注意到就有鬼了。 到了书房,李伯一眼就看到了李匡父子三人、李樘一人还有李复父子三人都在,其余李氏族人应该是让他们提前离开了。 “主公。”南真子憋不住事,尤其是多少年了,终于等到他的用武之地了。 虽然他觉得主公太沉迷气运一说不太好,可偶尔也可以问问他星象、命理,这毕竟是他从小就学的专业啊。 大衍算术真的没用了,他还是会哭的。 “主公,李氏气运此时恢宏勃发,又连绵不绝之意,今夜更是紫薇星明,更同李氏气运有所勾连。” “主公,大业可期啊!” 南真子激动得不行,李伯虽然不说话,可也是热切的看向李昀。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当初那个小孩竟然真有了现在这样的气象! 李伯不由又想,那这么看来,李晔之前做的糊涂事不算功劳,多少也有点苦劳。毕竟这些年来,李氏本家其实也遭遇过不少行刺,梁国也派人绞杀过。 李氏本家当时着急造反,一方面是先祖催促,另外一面未尝不是因为梁国提前下手,李氏也不能一直坐以待毙不是。 可这么一来,火力全在本家了。 李樘虽然有私心,可他也是阴差阳错之下反而让李复父子淡出了视线,从而使李昀平平安安长到了现在。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都没什么意义了,主要还是李昀果真气运不凡,怪不得小小年纪就得湛卢开锋。 好,好,好啊。 李复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多少有情谊在。现在李复有了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还有如此气运,李伯却是有些红了眼眶。 “你们先坐,一路过来也累了,吃点茶水。” 李昀看他们三风尘仆仆,衣服也穿得单薄,估计是直接从点了炭火的屋子中急匆匆跑来的,连件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丫鬟上茶之后,李匡才笑道:“ 先祖大祭,刚才的异象也禀明了阴庭。只是如今还不到时候,几位先冷静冷静。” 李伯拿茶水的手都还有些颤抖,好几次看向李昀的时候想开口说话,最终喝了大半杯之后才看向李昀道:“好好,李家有你,真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当年要是我没走......” 话一说出口,李伯才发现他失态了,毕竟李樘还在。 李复这会儿意气风发,他压根不担心得罪李樘。这会儿满脸喜色地跟李伯几个人商谈了几句,又得知他们年夜饭都只吃了一半,于是赶紧拉他们一起再吃一些。 今晚李复是浑身都舒坦,所以谈性十分浓。 李昀对气运一事现在是信几分但不过分追求的态度,李复高兴的要拉着人继续吃饭喝酒,他没啥兴趣,索性找了李翊还有几个李氏子弟,打算一群人打会儿他弄出来的牌。 大过年,总得热闹一点么。 一直到后半夜,李翊等人看李昀困了,几个一直作陪的人立即说不玩了,小心出了门。到了外面,几个李氏小辈讨好地看了李翊一眼,小声道:“小公子以后真要做皇帝啊?” 到现在,他们还有些不可置信。 李氏一直致力于造反,可实际上他们就没起过什么水花。时间久了,这群小辈大多是口号喊得起劲儿,可内心从没觉得自己造反能成功。 可现在却不同了。 李翊压根不管这群人的迷茫,反而头一抬斥责道:“什么叫‘真要’,我弟弟这运道这能力,做个皇帝绰绰有余。你们快回去吧,别站在这里说话,回头影响我弟弟睡觉。” 几个李氏小辈被训斥了也不生气,反而面露兴奋。当皇帝好啊,几人对视一眼轻声道:“那我们先回去了,前几天听说你年后要去军营,到时候记得也帮咱们几个说说,不管是军营还是四方书院,咱们都行。以后小公子当皇帝,我们毕竟是自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李翊懒得理他们。 体能过关就去军营,学识过关就去四方书院。 李昀没有特意提拔过李氏这群人,可也没有特意打压过他们,自己有能力就去! 这群人走后,李翊就让守着的姜光用点心,又嘱咐了在李府巡逻的士兵。谁都能出事,唯独他弟弟可不行。 李翊检查完了一圈,才就着星光回到自己住处。他回去得晚了,到了房间竟然发现布氏让丫鬟温着茶汤在等他。 “大半夜还查看了一圈李府,也不嫌弃冷。喝一些暖暖再睡,别风寒了。”布氏这段时间因为名分的事心情极好,连带人也精神了好几分。 见李翊喝完,她才道:“多亲近你弟弟也好,不出意外,咱们以后都要指望你弟弟了。既然如此,寻常的时候你就不仅是他哥哥,还算是他的属下,就多表表忠心,总归有好处。” “哎呀,我知道了。”李翊压根不想想太多。 何必呢,他觉得现在这样的状态很舒服。倒是他阿娘,总是担心这担心那。布氏摇摇头,嘱托他早点 休息,这才在丫鬟的服侍下慢慢离去。 李昀睡了,李复跟人喝酒也喝得昏昏沉沉。 辛娘扶着他回房,一路上他这个不醉翁都在发酒疯。幸好他酒品不算差,喝醉了有点没力气,可别人扶着他的时候也算听话。 一路上,就是嘴巴碎碎念,“...我李复李孝先...何德何能有子如此...老天待我不薄。辛娘...辛娘我谢谢你,我真谢谢你...昀儿得取字了,我得给他取个好字...老天对我李氏的厚恩,我李复感激不尽......” 他说话颠三倒四,东一榔头西一榔头,也没个规章制度。 辛娘此刻听了,却觉得心中大为慰藉。就算多年夫妻情谊,比起李复她还是更愿意依靠自己儿子。有子如此,反正以后她是有大把的好日过。不过想着李昀这么小年纪就背了这么大责任,有时候辛娘又觉得她也不求李昀出色异常,但求平平安安,以后子孙满堂寿终正寝,她也心满意足。 李匡那边几人也喝得微醺,等各自上马车的时候,李匡还对自己两个来接他的儿子哼了声。 没出息。 李翟两兄弟失笑地摇摇头,虽然有些羡慕李昀,可他们也做不到李昀这样,那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宅在家里的普通人吧。反正衣食无忧,也舒服得很。 一场祭祀,李氏众人这回倒不是心思各异了。 大多彻彻底底地认可了李昀,同时有想法的李氏人有的开始疯狂了解凉州政策,又找老师来补课,这是打算开春后考四方学府了。有的人笨,所以就请了武师父。李昀看重士兵,以后从军也是一条好的出路。 只要李昀不断扩展版图,最需要的就是各色人才,他们现在努力,还能追一追最先跟随李昀的人。 没办法,这就是一场投资,可谁叫他们投资晚了一点点呢。 冬日无事,李昀这几天都在家里过冬。值得一说的是他做的纸牌火了,不仅流传了出去,就连孟幞、郑左生这些大儒都来找他,几个人闲来无事也想要李昀给他们弄一幅,好让他们在无聊的时候一起打打牌。 李昀当时就把自己做的那套给他们了,不过也意识到这是一个难得的好生意。于是又叫来布昭,让他拿牌往中州卖。卖的时候,不仅给他们牌,还附赠教学玩法。尤其有些人还特有钱,不喜欢别人跟他买一样的,那就搞点古代特别豪华版什么的,直接把它们当奢侈品卖。 没钱人的可能会去买盗版,甚至自己摸索着做。可有钱人大多会买凉州认证的正版,毕竟要的就是一个与众不同跟面子。李昀觉得这真不错,算是一笔顶好的买卖。就这么开心的混了几天,一只飞奴就被锦衣卫紧急送到了李昀面前。 去,把骞珪叫来!?_[(”李昀抓紧吩咐下去,然后看着手中那张纸上的信息简直不可置信。 司州州牧吕范竟然派人去找骞辅,还送上了一封书信。 这吕范没别的意思,他要带着司州投李氏,来信是希望李氏赶紧去接手。不然说是徐侑还有祝阿史都要派兵前去接收司州,到时候司州就要生灵涂炭了。 李昀第一个反应是有诈。 可骞辅心中也说到他查过了,这个吕范竟然是认真的。甚至还一直派人在询问他,问他需不需要把官印先拿过来。 骞珪、赵戎几人看到的时候,也是惊呆了。 “主公,那就事不宜迟了。” 自然是这个道理,众人一商议完毕,当天就让张玉带兵出发。 这司州不要白不要!!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85 章 不如我祝阿史先登基 司州虽然有一半被祝阿史占据,可毕竟还有半州之地,远在雍州的骞辅不可能放任这么好的机会从手中溜走。 他也怕夜长梦多,所以在送消息回凉州之后,骞辅就立即联系吕范,开始商量起了这个投效流程。 两边都是郎有情妾有意,勾搭上特别快。 几天后,吕范就带上司州心腹还有官印,直接在雍、司二州的边境线进行了交接仪式。 骞辅之前没见过吕范,那日初见,只觉得这个吕范书生气很重,言谈间早就没了什么雄心壮志。 他大约是个很仁厚的人,这样的人在盛世为官必然也是个清廉之官,造福一方百姓也能留下一个美名。结果他刚好是在梁国末年的时候,还做到了一州州牧。 那真是为难吕范了。 吕范年纪也不小了,加上他就是个书生,身体素质一般般。见骞辅的时候,浑身裹着厚厚的衣物,苍老的面容在寒风中看起来竟然还有几分苦难的样子。 “文叔...听闻你也是骞氏大才,好好待司州百姓。”吕范怀里抱着司州官印,叹道。 骞辅当即给吕范行礼,郑重道:“还请吕公放心。” “另外主公昨日刚刚送来信报,让我向吕公表达歉意。今日之事,本应主公亲自前来。可惜主公如今身在凉州,这几日都有落雪,道路艰难。两三日间主公也赶不到此地,还请吕公见谅。” 吕范笑道:“无碍,等此事一了,我也无事一身轻。听说小公子是天下间难得的大才。待我去了凉州,到时候再见也不迟。” “怎么会无事一身轻,吕公大才,主公可不会放任您这样的人才不用,白白让世间明珠蒙尘。” 吕范笑而不答。 他内心一来是真想退休了,二来也是觉得他带着司州投效,诚意自然十足。可问题是他也有两个儿子的,难免让有心人担心以后出事。上位者多疑,不用他也正常。 两人说了会儿客气话,这官印终究是递了过去。 怀中落空的时候,吕范一瞬间有种巨大的失落感。他奋斗了大半生的官位,到底一下就没了。失落过后,吕范又不得不承认他感到了一阵轻松。越到后面越轻松,甚至有种通体愉快的感觉。 如果李昀在,看着吕范面上这一点不掩饰的表情,大概心里会嘀咕,这不跟离职一样么。 一份体面的工作,工资也算可观,可问题是工作内容不喜欢,做得也吃力。坚持一下也能坚持,可每天都不咋开心,自己压力也大。 离职吧又不舍得,不离职吧每天都压抑。 咬咬牙真离职了,一瞬间感觉空落落了。不过真走出公司大门了,又觉得...玛德...真轻松。 吕范这会儿是真放松了,心想以后司州也不怕徐侑、祝阿史威胁了,这里面的难事就让凉州去操心。一想通,吕范比刚见面时还要洒脱几分,整个人精气神一下都提高了几个度。 随着吕范归李,李氏 接连得利之下,这天下人的目光也不由投掷了过来,首当其冲之人就是祝阿史。 “主公,事有不妙。” 当时的祝阿史正在跟几个幕僚商谈事务,谁叫这几天下了几场大雪,洛京这边出现了不少房屋倒塌的事。而且徐侑不做人,竟然让幽州兵马假扮匪徒袭扰冀州,这导致冀州、青州的乡民不少只能背井离乡,然后大面积往兖州跑。兖州可是祝阿史治下,时不时涌入大批难民,他可吃不消。 尤其是刚好冬天,是食物最少的时候,逃难的人尤其多。一下就导致哪哪都是事,祝阿史才过了个年就忙了起来。 连着几天连轴转,祝阿史刚有些头昏脑涨,就听到外面有下属急匆匆跑进来喊不好,整个人火气就上来了。 “大胆!” 当时祝阿史就摔了茶杯,把禀告的人下属吓得不轻。 “主公。”一旁的心腹幕僚张並及时开口。 祝阿史揉了揉眉心,气道:“我失态了,孟之勿怪。” 祝阿史出身草莽,一怒之下都敢杀义父夺基业,可见其人不怎么好相与。不过对自己的心腹幕僚,祝阿史还是知道礼贤下士的。 不仅是因为张並真有大才,祝阿史很多事都要仰仗他,更关键的是这张並出身很好。 张並是幽州人士,乃是当地望族,他的父亲更是做过幽州州牧。可惜后来生病,力有未逮之时被徐侑乘势而起,夺了州牧的位置。 当时梁国虽然烂,可总体大势还在,徐侑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因此张並父亲虽然被迫辞官,可一家老小还是活得平平安安。 一直到后面李巍跃造反,谁都不知道梁国内里竟然腐烂到了这种地步。山鬼大军越闹越大,朝廷越弱势徐侑就越猖狂。 当时张並的父亲已经病死,当家作主的张並立即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徐侑一来跟张家有宿怨,二来其人极其贪婪,早就看上了张家世代积累的财富。一旦不再畏惧朝廷后,迟早找个名头把张家杀个干净。 张並也有魄力,立时让家中人舍车保帅。只留了仆从照看老宅,其余一应事物悄悄发卖的发卖,收拾的收拾,趁着徐侑没反应过来就提前跑路避难去了。 本来依照张並这样的家世,他压根不会投靠祝阿史。 可谁叫他张家拖家带口的,当时天下又都是兵乱。他本来想投靠朝廷,谁知道朝廷跑路。 兵荒马乱之中,张家迎面跟山鬼大军撞上。最后实在没办法,张並只能入仕投靠当时刚刚杀了李巍跃的祝阿史。他出了几个计谋,成功让祝阿史赶走李巍跃几个儿子跟心腹,再收拢士兵占据洛京等人,一直到如今。 这些年祝阿史确实对张家不薄,张並多少也是真心辅佐祝阿史。所以一直告诉祝阿史,让他收敛脾气,不能跟以前一样动辄打骂仆从跟下属。 君待臣如手足,臣才能待君如腹心啊。 祝阿史出身不好,起家不好,后面更是杀了义父,名声更不好。这几年投靠他的人大多是底层出来的人, 倒不是不好,可真正底层出来人实在见识有限,小用可行大用就差点意思,其中真正有名望的世家子弟除了一个张並就再没其他人了,他差不多是祝阿史的门面了。 张並极有风度地也向祝阿史告罪,而后才道:“何事这么匆忙?” 那下属大冬天的额头出了一层汗,指着外面说道:“刚刚东南方向似有地龙翻身,外头不少人都吵嚷了起来,主公还需快些安抚民心。” 这些时日大批涌进来的难民跟雪灾已经让洛京各地出现了一些动乱,要是这会儿真的地龙翻身,那真是倒大霉了。 一听地龙翻身,祝阿史也急了。不是担心会不会死更多的百姓,主要东南方向有他前些年迁徙过去的祖坟! 当下祝阿史顾不得别的,直接起身往外走,同时道:“让钦天监来见我。” 这钦天监跟太史局还有紫金光禄大夫其实都是同一种职位,只是朝代不同,所以称呼也不同。 祝阿史是造反起家,很注重一切都区别于梁国。查运看气之人,他反正不肯叫太史局,最后用了个周朝时期的称呼,也就是钦天监。 等出了府衙,祝阿史首先看到外面不少人在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还有人不知道喊些什么。幸好这边府衙附近,等士兵一出去,那些百姓也就安静了下来。 祝阿史心里不安,等了大概一刻钟,钦天监几人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你们不是说东南方有梁朝留下的龙脉分支,有龙脉支流镇压,绝不可能出现水灾地害,如今是怎么回事!?” 张並此刻也是恭敬坐着,眉目凝重。气运一说,对张並本身来说可信也可不信。可问题是祝阿史根基太差,那任何一分助力都不能失去。 尤其前些时日,雍凉二州龙气升腾,过年那一天更是隐约可见祥云,张並也是看得心惊胆战。 司州挨靠雍州,那李氏要雄踞天下,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必然是祝阿史。张並也是心有忧虑,这才赶紧下手为强,想要夺取全部司州之地。 本也打算稍微治理一下雪灾事宜,这些天就要趁着冬日行军困难,司州吕范肯定预想不到他们敢出兵,从而能突击攻打,拿下司州,谁知道今天竟然出现了地龙翻身的事? 这事实在可大可小。 几个钦天监跪在地上,其中一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就哆哆嗦嗦道:“确实是地龙翻身...主公,可此事实在不能怪我们。梁国本就气运大损,可毕竟还有蜀郡小朝廷在,龙运有损却还远远不到溃散之时。 我们本打算潜移默化截断梁国龙脉一条分支,使您能彻底将梁国龙运化为己用。可今日不知为何,那西本凉、雍二州的气运勾连了司州,导致司州地脉偏移。加上紫薇帝星出世,梁国气运骤然衰竭,反而牵连了主公您啊。” “不好。”张並急道:“主公,怕不是那吕范投靠了李氏。” 张並真没想到吕范好歹也是一州州牧,竟然这么没有野心?他也知晓吕范不是什么人主气象的人,可多少以为他还是留恋权势。 或许等祝阿史打过去,见事不可为这吕范会投靠李氏。可如今才不过吓吓他,顺带也是降低他的戒心而已,他就真投了!? “这该如何是好?”祝阿史也吓了一跳。 这李氏原先谁都没注意,谁知道一冒头就这么大阵仗,最关键是祝阿史内心真的发怵。 不是实力上发怵,是对李氏气运发怵。 紫薇帝星现世啊,还是在西北方向,基本就是指向凉州李氏了。 若真龙出自凉州,他们这些人不就是为王先驱的马前卒?加上今日的事,祝阿史内心的不安升到了极点。 张並也是面色不断变化。 祝阿史向来是个狠人,他沉默了好半晌,忽然道:“孟之,你说我占了洛京多年,到底缺少大义。如今内有李氏威胁,外有徐侑占据朝廷名分不时打压,恐怕不是长久之计。” 祝阿史一开口张並就懂了他的意思...反正是公开造反的身份,这祝阿史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登基了! “孟之,若我位登大宝,我也封你做丞相!” 祝阿史升也不是今天才升起这个想法,其实凉州升腾龙气之时他就冒出这个念头了。 本来他也不想最先做大不韪之人,可问题是时间不等人啊。! 第 186 章 阴庭中新生王朝之城 张並明白祝阿史的意思,如今率先登基,一来他可以最先定下名分。我管你李氏、徐侑认不认,反正我自己认了!到时候不仅气运大涨,还会激励下属士兵,促使战意大涨。更重要也是有了名义,不用被梁朝叫着反贼反贼。 这天下你梁朝朱氏坐得,没道理他祝家就坐不得。 这想法真说起来,跟当初李鸿武的打算差不多。我要是时运不济,我索性赌一把,看能不能趁着运势还勃发之时快刀斩乱麻。 张並凝着眉。 祝阿史的短板很多,本来张並是打算等他完全占据司州,图谋冀、青二州之后再登基。 可现在...... “梁国这衰竭的气运既然牵连了我,你们几个说说,我要是直接......”祝阿史指了指自己身侧的椅子,“能不能把这气运彻底掠夺过来?” 原先是温水煮青蛙,既然不行,祝阿史心说还不如烈火烹油。 若是他动作够快,直接就着这股势头说不定还能压灭凉州的龙气。再是马前卒又如何,天下未定,本就诸事皆有可为。 几个钦天监哪里敢应这种事,只能面面相觑许久不答。 可祝阿史却不管,咬牙继续问,“我治理洛京多年,也算是兢兢业业,加之梁国气运辅助,你们说到底能还是不能!?” 领头的钦天监看祝阿史右手竟然放在了腰侧的佩剑上,当时就一个激灵,下意识大喊道:“能!” “主公英明,就算紫微星现世,可天下毕竟未定。气运、天象...终究不及人力,主公兵强马壮,人心归附,又占据梁朝中枢,早就该高登大位了!” 一口气说完,那钦天监死死低着头,只觉得浑身冒汗,心跳得快要从喉咙口冒出来。 祝阿史是有一股狠劲儿跟莽劲儿,否则当初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只是一时气恼至上头,直接临时起意就冲进砍杀了李巍跃。李巍跃那会儿还在案桌那儿吃饭呢,蒙圈中就被这个义子砍死了。 今天也一样。 这话说出来后,祝阿史大为宽慰。 哈哈哈,早该如此! 前几年要不是张並一直跟他说时机没到,说不准他占了洛京后就直接宣布这皇帝是他了。 一旁的张並暗中摇了摇头。 祝阿史恐怕不只是畏惧李氏才想早些得位,本身他也早就垂涎皇位,有些等不及了。不过真要说起来,何止是祝阿史等不及,他下面的很多下属也一直在催他登基。 那些人本就是草莽出身,大局观几乎没有。他们就觉得我跟着你祝阿史造反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吃香的喝辣的,还不是等你当皇帝好给我个大官做做? 他们都一路打到洛京,把皇帝给太后都逼走了,之后还陪着你冒险瓜分李巍跃的遗产。结果这么久了,你还不当皇帝,身上的职位还是一个自封的大将军。说出去,大家都有怨言得好不好。 张並深知祝阿史的秉性,恐怕 他是真打定主意了。作为谋主,张並只能心里微叹,而后尽快能把这事做得妥帖一些。 当下张並让几个钦天监先离开,而后就跟祝阿史密谋起来。 ⑾本作者叶悠悠提醒您《人在古代,顺的不行》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两天后,洛京城内就传出了一些流言,意思是两日前不是地龙翻身,而是有祥瑞出世。 流言传了几日,忽然就有一急令兵从洛京之外风尘仆仆而来,并一路喊道:“主公大吉,东南方地涌金莲,祥瑞出世,主公大吉......” 一路疾驰而过,沿街民众都听到了个彻底。 当天就有消息各种乱传,说是之前地龙翻身,可祝阿史派人去赈灾后竟然发现很少有人伤亡,连房屋都没几间倒塌。 若真是地龙翻身,震感都传到了洛京,可见波及范围不小,按理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 主公便派了人前去调查,随后就发现原来地龙翻身之处的乡、县,都或大或小出现了祥瑞。 不是此处一夜之间长出了很多灵芝就是那处的山野间出现一头金色灵鹿,到了今日,更是地涌金莲! 坊间已经开始有人议论,这是不是因为梁失其道,上天在暗示让祝阿史得国,否则怎么能解释这样多的祥瑞呢。而后几天,竟然陆续有东南放乡三老、县令等人专门赶来,一个个都喜气洋洋,说是来进献祥瑞。 甚至有人送来了一块巨大的破损石碑,上刻一些古文,可惜字迹实在有些模糊了,只能隐约可见‘上天之授...承命永昌.......’这八字,其余一些小字大多在岁月中被腐蚀严重,实在认不出来了。 那日清晨,捕鱼的渔夫见大湖湖水翻涌,当时乘坐的小船差点倾覆。本以为要命丧于此,谁知道就看到一只巨大的乌龟一路踏歌而出,身上就扛着这样的石碑。 等到了岸上,那大龟将背上石龟放在岸上之后又返回湖中,路过那渔夫之时,更是声如闷雷一般说道:“洛京有人主出世,天下可定。吾乃赑屃,念你往日捕鱼不伤产籽之鱼,不伤寸尺小鱼,今特送你一场富贵,你且去罢。” 那渔夫侥幸得命,急匆匆把石碑这样的奇事去县里禀告,县令果然说这是祥瑞啊,然后让人送了这渔夫百两银子,使得其骤然暴富。 这事里面,有古之神兽赑屃,有祥瑞,有传奇迹遇,更重要的是有一夜暴富...这样的故事那可是相当吸引普通乡民注意的。 没两天,这故事就传遍了洛京。 甚至有一些读书人也开始议论了起来,赑屃又名霸下,乃是龙九子之一,是乌龟形状,善驮重物,多用于驮负碑础。它是祥瑞之兽,更是力量和威严的象征。 这样的祥瑞都出现了,是不是上天在暗示让主公...... 风声传出之后,接下来几天,祝阿史先是收到了很多劝他登基的上报。这时候这些上报信件还写得比较委婉,主要也是试探一下祝阿史的态度。 祝阿史把这些上报全部留下,然后正常议事的时候又一句不提。 很好,不提就是默认,大家伙心 里都是明白人。 一旦知道祝阿史确实有这个想法,那劝他登基的上报就一下言辞激烈了起来,甚至还有几个将领在论事的时候直接说出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这样的话。 当时祝阿史长叹一声,一言不发离开了议事厅。 谁知道隔日夜间,祝阿史府邸的上空竟然有金红二光弥漫,隐约传来龙吟虎啸之音。 当时巡逻的士兵、入睡的仆从还有附近的民众大晚上可是全听到了,第二日立即绘声绘色地开始传起了这亲身所见的祥瑞之景。 不傻的人都知道是时候了。 第二天早上,几个钦天监全都身着官服,难得地站在洛京这草台班子的百官之前,然后上呈请愿书。 大意就是主公您一路以来兢兢业业,更是百战百胜。而今梁国不行了,是其自己腐朽,毕竟天下没有长久的王朝。而今上天的恩泽落到了主公您的头上,您也应当接受它,早日为天下百姓带去太平之世。 众人跟着钦天监一直等到了中午,才看到一身素衣的祝阿史出来,而后一脸郑重道:“我本是乡野之人,得义父看重又一路艰辛才有如今的地位。此后义父虽薄待于我,可天下悠悠之民却不曾辜负我。 今日我祝阿史愿意承接天命,虽冒天下之大不韪,可千万艰难我也愿意走一走这条路,为这天下之民结束这战乱兵事,使老有所养,幼有所依,男女皆有所归。” “诸公一路助我,日后诸君不负我祝阿史,我定当与诸位共享富贵,不负尔等!” 这一番话是张並早早为祝阿史准备好,祝阿史也背了一日,就等此刻了。 请愿的草台班子此刻听了祝阿史的话,其他真假不管,他们就抓了重点,那就是共享富贵啊! 祝阿史现在登基,那什么大将军、丞相...反正什么大官不都得跟批发一样啊,他们这些跟随起家的人全都能落个大好处。 哈哈哈哈...... 这就是从龙之功的好处,你要是兢兢业业给梁国打工,你等着吧你,轮得着你。 此刻的祝阿史激动,下面跟随他一路造反的各色将领、文官下属也激动啊...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唯有张並,站在下方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终究是时机不到啊,可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凉州李氏自从杀了郭傕占据雍州之后,张並这才注意到对方。 那之后,他没少派人悄悄收集李氏资料,那些传回来的信息真是看的张並心惊胆战。 李氏父子当真是人杰。 凉州贫瘠之地,早几年李复更是名声不显。张並是从来没考虑过凉州还能出什么大才,所以当初逃难才一路前往洛京。 他不是看不出梁国现在也是树大却早已腐朽,可不是以为还能再坚持几年,也好让他安静观望,再择明主么。谁知道梁国倒下得这么快,谁知道他就被山鬼大军的乱军给俘虏了呢。 他同意祝阿史登基,不仅顾及李氏的气运,更是害怕他们的实力啊。 如今也唯有尽力让民众归心,再提升士兵的战意,看能不能跟凉州一战,否则就真完了。 张並办事很牢靠,这几天的祥瑞全部出自他手,而且一狠心将地龙翻身各处的受灾乡民也都驱赶离开,不让他们在洛京任何一地出现。 造势造到现在,一切也都差不多了。 祝阿史在众人强烈请愿下终于决定登基,时间就选在了二月初二,龙抬头之日!时间上还有小十天可作准备,匆忙一些还来得及! 此事一定,祝阿史跟张並就彻底忙碌了起来。 而随着登基之日的逐渐到来,现世有人真要告慰天地而登基,不管这皇朝气运如何,是以后能缔造盛世之国还是短命王朝,虚无之地中的气运必然出现变化。 阴庭之地,一座新生的王朝阴庭虚影若隐若现。!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87 章 祝氏齐国凝睚眦运 这些时日阴庭之内可以说是热闹非凡,被投注目光最多的自然是李氏周城。 如今的李氏周城已经大变模样,原本城中有灵性的生魂早就消散的差不多了,更是多见破败之景。 可这些时日以来,周城之中不断有现世的生魂出现在周城,使得整个周城竟然恢复了王朝还存续期间的几分热闹景象。 其他王朝阴庭自然大为惊奇,而后就转为羡慕、嫉妒或者愤恨。 现世李氏还未立国,可这治下之地死亡后的寻常百姓生活到了这虚无之地,竟然不是前往梁朝,这说明什么? 说明了李氏治下之地的民众早已忘记了梁国,同时打从心底认同李氏的治理跟管辖。另外最重要的就是李氏阴庭的现世气运反哺,如今周城大变模样,也能护的住这些生魂,防止他们灵性消散化为虚无。 此事虽然没有战兵异象让人引人震惊,可也是一桩奇事。 后无来者不敢说,但真是前无古人啊。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破灭王朝之后,真没有哪家后人能够重新起家到李氏这种地步。 此事没有参考性,只能说李氏是独一份。 李氏的热闹还没消停,阴庭之中的诸多帝皇大多也都在偶尔抬头看一眼,见远方周城之上气运滚滚,上空不时传来万马奔腾之音与喊杀声,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可谁都没想到,眨眼间的工夫虚无之地忽然传来一声声轰鸣声,这声音如巨石翻滚也如山中巨鼓奏响,震人心魄之间,只见梁国气运真龙悲鸣一声,而后竟然分出一大股气运向着虚无之地某处落去。 突变之间,就听到朱渊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之音,“竖子尔敢!” 话音不曾落下,就见梁城之内国玺飞出,以镇压之势企图将那一大股气运拉回。可那逸散的大股气运只稍稍停顿了一会儿,而后毅然向着虚无之地坠落而去。 其后片刻,着急华虹飞出的朱渊就看到梁国前方不远,一座小城凭空而起。在吸纳了梁国气运之后,这小城立即凝实了很多,甚至其城之上开始不断汇聚气运,随着气运的浓厚马上就能气运化形。 飞出来看热闹的李鸿武等皇帝下意识朝梁城上方看去。 这些年随着梁国的萎靡,尤其洛京被烧后,梁国的气运真龙已经失去了真龙之意。可今日再看,这真龙此时完全没有真龙的模样。 如今盘踞在梁城上空的真龙只见它头角已无,脖子上平白多了几道白色花纹,背上有蓝色花纹,胸部则是赭色。最明显的变化则是眼眉部位上挑,尾巴尖上有着坚硬的肉刺。 此刻它还在气运之中愤怒又无力的不断翻滚游动,骤然看一眼,只觉得这副模样比真龙相要恐怖很多。因为相对来说,真龙相比较威严与震慑人心,并不会如这气运化形一般充斥戾气跟野蛮。 可这并不是好事。 因为梁城上方的气运化形此变成了河蛟了啊! “蛟?气运骤跌如此,这是有人立国了?”李鸿 武等皇帝也是一惊。 众人急匆匆往前查看,果然看到一座小城浮现。朱渊站在前方又怒又惊,可此时却无可奈何。 众人沉默间,就听到气机长河翻涌,现世之中一股股的杂乱气运不断借此投射而来,在眨眼间没入这座新生的皇朝阴庭之中。 而随着气运不断增多,只见那新生皇朝的气运上方传来现世虚影投射。 虚影之中,首先就看到一处祭台,祭台位于高位之上,四周站满了士兵跟大臣。寒风凛冽之中,又见一穿着绯色官袍的大臣走上前,而后就开始念祭文。 “果然是天地大祭,这是登基之礼。”李骠奇道。 李氏一众皇帝倒是不着急,着急的该是梁国朱氏才是。 他们李氏小辈稳扎稳打,如今兵强马壮这么大家业都不着急登基,可见心性之稳。再看这新皇朝,如今都开始天地大祭了,又是梁国乱世中第一个登基的,按理说占据了先锋之功,多少会得天优待。 结果呢,到现在了,这气运真龙还无法凝聚出来,可见这位人间帝王根基之差。这种王朝,每每到了一个王朝末年比比皆是,但一般也都是短命王朝。 有的短则几个月王朝覆灭,阴庭自然也溃散个干净,有的长一点也就两三年的时间。等真龙天子横扫四方,这种乱世短命王朝全都得厚埋。 在那大臣念完祭文又焚烧后,果然又拿出一份登基诏书开始传唱四周。 ......今我皇帝祝阿史得位,昭告皇天后土。我虽位鄙,却承天受命,起于微末。今梁国无道,致使外有夷獠乱世,内有群雄并起,使山河破碎,乱兵、劫匪、盗寇四起。 盖因梁失其国,万民无主。今我得四方英雄豪杰相助,欲救万民于困苦,群臣推我至帝位,以还山河安康。今我承天命领四海之威,登帝王之位,国号大齐,以此正统扫尽天下,肃清寰宇,重塑山河,乾坤一统......⒐_[(” 随着登基诏文一声声响彻四方,只见一身着帝王服饰面带威严之人一步步走到高台之上。 等他接过诏文,阴庭的新生皇都之中的气运不断翻滚,而后就有诸多文字金色文字冒出来。这些字组合成一个个句子,若仔细分辨,就能看清楚这些字句就是那祝阿史的登基诏文。 等这些字句浮空一会儿之后,一半猛然没入新生皇朝的城墙之内。有诏文文字加持,这新生皇都终于彻底稳固了下来。而剩下一半文字汇聚而成,金黄二气闪烁之间,终于凝聚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齐国国玺。 因这齐国刚立,如今皇都大殿还未有皇帝来此报到,这国玺便自动隐没在齐城之内。有了国玺的加持,齐城上空的气运剧烈翻动之间终于气运化形。 “咦,竟然是睚眦!”一起来看热闹的南朝皇帝赵寰都有些惊讶了。 这次梁国乱世还真是与众不同。 这睚眦虽有龙首却是豺狼之身,性格刚烈、好勇善斗、嗜血嗜杀。他传闻中虽然是龙之子,实则也并不是祥瑞之物,最关键它也算不上 真龙运啊! “好一个睚眦,怕是这位大齐皇帝是个嗜杀的人物啊。李鸿武有些担忧道。 不是真龙运?_[(,说明此人确实是替真龙开道之人。可如此嗜杀,若他真能以杀定天下,最后也能睚眦化真龙。 果然依照这睚眦的爆裂性格,稍一成形就开始在齐城气运中不断游动,充满戾气的双目环顾四周,不时就回首企图朝梁国气运之龙下口。 梁国骤然失去大运,如何成为蛟相的气运无力再起争端,只隐匿在气运之中不露面。 可这反而助长了睚眦的气焰,只见它忽而飞出竟然一头扎进了梁国气运之中,而后就传来一阵阵嘶吼鸣叫之音。 李鸿武等皇帝面面相觑,朱渊则是急得不行。 可又在几息之后,睚眦骤然飞回齐城之上,同时嘴中也叼着一枚蛟龙鳞片。不过这鳞片也不过存续片刻,很快就化为一道气运被睚眦吞噬个干净。 “贼子!贼子!”朱渊破口大骂。 可他实在没有办法。 阴庭之内的诸多皇帝彼此攻讦的手段有限,最有用的方法就是用气运压制。可梁国接连失运,这蛟龙的运势虽然还是比睚眦强几分,可问题是睚眦更凶悍啊。 这睚眦不要命的样子,就跟濒死的匪徒最后一搏一样。 它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可朱渊不行啊。 梁城之中还有诸多帝王、生民之魂,而且也要尽力护住现世梁国的气运,哪里能义无反顾跟这睚眦计较,白白再损失气运! 睚眦得此一胜后,愈发得意也愈发激起了它的凶悍。只见它环顾之间,吊梢的凶狠眉眼就投向了李氏周城之上。 它是要...... 朱渊忽然露出古怪之色。 虽然朱渊也极其防备李氏,恨不得李家现世小辈即刻暴毙。等那小辈来了阴庭,说不定他还能乐呵呵见一见。 在阴庭见不到李家小辈,这可真是朱渊的一大遗憾事。 不过往日是往日,今日是今日,今日朱氏诸多帝王实在憋屈惨了。这睚眦被凶戾之气影响,加上在他们梁国这儿接连胜利,有些膨胀了啊。 李氏真龙,目前谁敢惹?就算南朝做了气运嫁接一事,现在都只能老老实实憋着不敢化形。 果然下一刻,那睚眦竟然就不知死活一般冲向了李氏周城的气运之内。 好些朝代的皇帝露出不可置信之色,而后就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想到这个大齐根基薄弱就算了,还如此的冲动莽撞,看来以杀定山河是不行了。人蠢,不懂隐忍跟用脑想事,再有天时地利也迟早完蛋。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睚眦的惨嚎之声。 李鸿武冷哼了一声,故意挥手之间让气运散开。众人就看到睚眦的龙首被李氏真龙压在双爪之下。而后李氏真龙稍一低头,就将睚眦身上的气运大片大片撕扯下来吞入口中。 睚眦不断挣扎反抗,却没有半点用处。 直到真龙大约是吃饱了,睚眦才能以没了半条尾巴跟一只爪子的状态下逃回齐城上空。而后气运翻滚,睚眦隐没其间再不敢露面。 梁国皇帝都大感快慰,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可随后,朱渊又想起了李氏气运真龙的模样,其上金光粼粼,龙首庞大,威严难言。这样的真龙之象,跟他梁国未失其运的时候都相差无几了,可这李氏小辈分明还未登基啊。 这样的光景...实在让人不甘又嫉妒......! 第 188 章 大家都在努力登基 祝阿史正式大祭天地而后登基那一日,除了虚无之地的阴庭有气运变化之外,对现世来说也是一颗惊雷平地炸响,别提多惊人了。 在祝阿史登基当日,他就大封群臣,张並更是直接位登丞相。其后,祝阿史的长子祝檠被立为太子,其余儿子女儿他也不吝啬,全都封为王爷跟公主。而且他还给封地,不过给的不是自己的治下之地。什么凉州、雍州、冀州、蜀郡等地方,他全拿出来分了,反正是别人的地盘,他也不心疼。 名义上分完后,祝阿史立即就起草诏书,然后就传给其余各州。意思就是我登基了,你们可以来拜见我,我都给你封大官。 祝阿史也知道人家不可能理他,可不妨碍他打算定一下名分,实在不行恶心一下别人也好。 除开这样名义上的‘招安’诏书之后,他竟然还直接给凉州的李氏,蜀郡的徐侑,扬州的魏收,还有冀州、青州等州牧送去了封赏诏书。 比如李昀处。 意思就是你打下了雍州,收取了司州。 可除了凉州牧是梁国朝廷任命的之外,你其他两州说白了都是自己抢来的,你就是乱臣贼子啊。 梁国肯定不认同你,可我齐国认同。你今天认我祝阿史做君上,我就把这雍州、司州都给你了,让你统领三州,就问你我齐国大方不大方吧。 徐侑那边也一样,意思就是说你这个丞相是自己硬要来的吧,小皇帝跟太后都恨你如仇人吧。你认我齐国做君上,我封你做异姓王,蜀郡跟幽州也都封赏给你了,以后让你名正言顺地治理。 这一日,齐国使臣风尘仆仆终于赶到了蜀郡。 一日休整之后,齐国使臣就整装待发进了有银楼玉阙之称的这座小皇城。比起洛京的皇城,蜀郡这边的少了几分大气沉稳却多了一些奢华贵气。 一路而走,虽然感叹洛京一场大火后,齐皇虽然致力于修复洛京。可这些年连年作战,到底挤不出多少钱财来修复宫殿。这次齐皇登基匆忙,选用的皇城也不过是之前用来下榻的府邸而已。 不过这使臣是张並特意挑选之人,自然也有几分胆气跟急智。即使被这小皇城唬了一下,但他心态很快放平,然后就见到了气愤的徐侑。 徐侑坐在议事堂上方,左右两人是他的心腹爱将王俊跟郭达,这俩人手持大锤跟重戟,怒目而视这齐国使臣。 “我乃齐国使臣,奉皇命外出宣旨,等同皇帝。你徐侑见了我,还不速速行礼!”这齐国使臣知道今天徐侑要落落齐国的威风,因此一进门就先发制人。 这祝阿史登基,要说真最生气之人就是小皇帝、寇德太后还有徐侑了! 尤其是徐侑,他是大贪之人,这梁国山河跟运势都被他视为囊中之物。可祝阿史不但瓜分梁国江山,还截取梁国龙脉为己用。 这损伤的不是梁国根基,因为他拿的就是他徐侑的东西啊! 徐侑这暴脾气直接拍案而起,而后怒道:“齐皇?不过一个杀 父小人,乱臣贼子,也敢自称立帝!?” 徐侑一暴怒,门外立即涌来士兵将那使臣直接压在地上。 使臣被扭着胳膊痛得浑身冒冷汗,却还是道:“梁国无道,天下群雄并起,有能者自可登位。我主上禀皇天,下祭阴庭,此乃按礼行事,帝皇之位无可指摘。 你徐侑不过一个梁国都不愿意认的丞相,对我齐国如此不尊,那让世人如何看待你呢!?” 你再不认祝阿史,可他已经举行过天地大祭,怕是已经有了阴庭庇佑。那祝阿史就算只是两州之地,那也有了正统龙气护佑。 徐侑只是一个大臣,杀以齐皇之名外出的使臣,他倒是不惧,可终归要受到对方皇朝龙运压制。 说白了,这就是先发制人的好处。 你可以不认齐国,可他就是立国了。再小的国也是国,国中的帝皇也是帝皇。 “徐侑,你还不放开我!”大臣怒道。 因为他是宣旨的使臣,又与其他使臣不同。杀了他,其实就是开了一个不是很好的头。那就是后来者很可能对皇权的威严不再那么敬畏,也很可能以后会随意屠杀使臣。 这个头,徐侑这样的人也不是很敢开。 上个这样搞的人还是凉国。 凉国之前是刘皇叔挽救大汉于腐朽,可也因为刘皇叔再次一统寰宇,致使汉朝深入民心。之后再改朝换代,天下人思汉的情绪太严重了。 为稳国祚,凉国皇帝一狠心,开了屠杀前朝皇室的头。 那以前改朝换代,可不会做得这么绝,有的还封你个侯爷、王爷什么的当当。虽然也会管制你,不过为了做做面子,逢年过节还给你送点赏赐。 凉国开这个头后,凡是覆灭的王朝几乎都要被新生王朝的人杀一遍。主要人员全部杀完,还能遗留下后代血脉全靠运气。 当日开头的人一般都要遭受巨大骂名,比如凉国。虽然亡汉,立国之处也是兵强马壮,不过整个王朝只有短命的五十一年国祚。 如今的虚无之地中,凉国阴庭也早就寂灭,只剩下了一座废弃空城隐没在浓雾之中。 徐侑冷哼一声让人松开这个齐使。 这齐使活动了一下发疼的手脚之后,率先整理了一下衣物。等衣帽整齐,他从怀中拿出圣旨就道:“徐侑,接旨吧。” 这时,议事堂忽有人道:“你主见梁国衰弱,不过行窃贼之举而立国,其小人行径,我等为之不耻。只是我主仁善,也念你大祭天地,终究有苍生见证,故而齐国未灭之前暂且忍你。 可我主乃是梁国重臣,岂会接你这奸诈之徒的圣旨。再则,你虽是齐使,也是下属之民,比之我主则位鄙,如何能直呼我主大名!” 齐使深吸了一口气,也知道见好就收。 当下朝徐侑一行李,道:“徐公,齐使失礼。”说罢,他看徐侑不动,齐使面色也没有变化,同时更不管众人不善的眼神,他直接打开了圣旨就开始读。 读完后,立即道: “徐公,你救梁国皇帝于水火,可梁国皇室一直视你如仇寇。不如投靠齐皇,接下这圣旨,以后这蜀郡就名正言顺是你的了。 再则,我主也说了,徐公可不必前往洛京拜见。不过派遣一二使者,同我回洛京与我主会见一面即可。” 徐侑哪里听他的,直接夺过那圣旨扔到地上。自己泄愤踩了几脚后,更是拿刀剑将那圣旨劈砍了个细碎。 使者面无表情。 来之前谁都知道,这圣旨就不可能有人接。 也不是,有的人还是愿意的,比如冀州、青州二州。因为经常受到幽州兵的劫掠,这二州到处都是劫匪寇贼。 不少大大小小的寇贼接到祝阿史那种大肆封官的旨意,他们可不介意扯个虎皮。认你做皇帝就认呗,反正就是口头一说。 至于带兵去投靠你,或者给你送点金银财宝,那你就是做梦。 除非哪天混不下去了,我拿了旨意说不定还是个退路,到时候也可以去投靠祝阿史。除开这些匪徒寇贼之外,其他人不怕使臣砍杀了都算是他们脑子够清楚。 “来人。”徐侑一脚踢开脚下的破烂圣旨后,忽而一笑道:“把这位齐使衣服给扒光了,然后换上女子衣服给我扔出皇城之外。再着人看着他,不准他换衣或乘坐马车,就让他这么一步步走出城外!” 齐使终于面色大变,怒道:“你...你竟然如此卑劣!” 这可就是故意折辱人了。 徐侑嗤笑一声,杀他其实也不是不敢杀,只是他内心也想当皇帝。他想维持皇帝的权力,今天不破这个例子也是为了自己。 至于现在这种手段...他徐侑几乎长于外族,压根不受什么‘礼仪道德’限制,折辱你就折辱你了,还跟你唧唧歪歪。 他压根就不想再听这齐使废话,一挥手间,顿时几个士兵一拥而上压制住了这齐使,更是给了他两个老拳,把这齐使打得鼻青脸肿,惨嚎着拖了出去。 倒是没人劝徐侑。 议事厅的人跟着徐侑久了,都知道他的脾气,这时候劝没有。再劝,他能直接把齐使砍了。 等齐使不见,徐侑让部分人也离开之后,只留下几个心腹大将跟谋士,当下他叹道:“唉,祝阿史这样的小人一登基,我天然就落了下承。” 几个大将还没感觉到什么,几个谋士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立即明白了过来,徐侑这是也眼热了,他也想登基了!这会儿说这样的话,其实是在试探他们。 高高在上的皇位啊,谁都不心动。 再说,有了祝阿史做开头,恐怕接下来还有些人陆陆续续也要登基了。这些人有的可能就占了几县之地,大一点也就一郡。 可那是皇位啊! 没人开头就算了,有人开头,我也登基一下怎么了。反正都造反了,这么大的吸引力,先过个瘾头再说。 几个谋士对视一眼,眼中有渴望也有担忧。 主要是徐侑前期掌控了小皇帝,天然上占据了大义获得了不少好处。但此刻要登基的话,小皇帝又成了麻烦事。杀帝皇这样的事,总归是有点难听。 “主公,此事怕是要从长计议。”徐侑的谋主刘文集开口道。 徐侑本来也知道即刻登基肯定做不到,他也就是探探口风。这会儿听到刘文集这样说,他心里就稳了。 好,这说明以他为首的利益集团是认可他的,这就够了。 小皇帝说难处理也难,可简单也简单,谁叫如今小皇帝的政令连宫殿大门都出不了,他屁用都没有。 在徐侑暗中试探众人想法之时,祝阿史的使臣也到了凉州。!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89 章 太子祝檠不如李昀啊 祝阿史如今最担忧的人可不就是凉州李氏么,就连徐侑都得往屁股后面放一放,因此这次出使凉州的人就十分关键。 祝阿史跟张並倒也不奢望李氏会接下圣旨,可去凉州打探一下虚实,要是还能埋下一些钉子就更好了。 冲着这个想法,本来张並想让亲自来的。 依他的身份出使,危险是危险了一点。就算不杀他,万一李氏扣下了他呢。虽然也能改名换姓去,反正李氏人也没见过他。 不过祝阿史是真看重张並,思来想去还是担心张並,自然不愿意张並去冒险。君臣二人商议过后,最终派了张並的堂弟张仁前往凉州。 “这就是凉州啊。”张仁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感慨,可在下了马车之后还是忍不住叹道。 凉州向来贫瘠,来时他猜想或许是李氏将多年积攒财富全拿了出来,而后穷兵黩武,这才使如今的凉州兵强马壮。 如今亲眼看了,张仁才知道他跟堂兄还是低看了这李氏。 他堂兄是有大才之人,这些年全力辅助主公治理洛京等地。可对比凉州看,实在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大人,我们先去驿站落脚?”张仁不断打量凉州繁华之时,张仁身侧的下属提醒道。 他们一群人数目不算少,加上携带了不少东西。这么一大批人从雍州而过再到凉州,想要瞒着李氏是不可能的。再则,他们是要给李氏传圣旨的,也不用瞒。 因此在他们入凉州的时候,守城士兵就知晓了他们的身份,更有专人在城门口跟他们见了一面。对方脾气倒好,说是奉主公之令来送通关令,可以以此令牌去凉州专门接待外宾的驿站暂时落脚。 张仁还以为得不到凉州的好脸色,也做好了唾面自干的准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听着沿街叫卖声,茶楼、酒楼之中说书声,路过行人的说笑声......组合在一起的声音并不显得吵闹,甚至因为见多了乱世景象,见了这样的景象还有种眼眶发酸的感动。 张仁都有些恍惚了。 外面是白骨露于野的乱世,这里倒像是盛世之时才有的光景。 “大人?” 张仁晃晃头收回了发散的思绪,“走,去驿站吧。” 驿站建在比较偏僻的居所,不过也是相对了。这几年武威郡作为李氏治下的‘首府’,难免更加热闹。不少人都涌入政治中心,繁华自然是一日高过一日,那房屋、地皮自然也值钱起来了。 这么一来,原来人少偏僻的地方也开始不断充斥人口,导致这驿站附近现在人口汇聚也不算少了。 “别月馆。”到了地方,张仁一看,这驿站还有名字,取得也风雅。 李氏还有心思搞这种东西,此地真是有盛世景象啊。 张仁一众人在驿站暂时住下,他们也没急着找李复父子,而是在休整了两日后就开始在凉州各地闲逛了起来。 张仁来时带了大量的钱财,因此到处 走动时出手很大方。 现在不少人都知道驿站这儿来了一群其他州的使者,到处看戏吃东西,给钱相当痛快。那不少凉州乡民把他们当财神爷了,就希望他们来自己这小店坐坐买点东西。 一连几天,张仁是愈发震惊于李氏治理凉州的手段。 无论是土地的控制、税收的变革还是四方书院的建立,张仁都知道这必须是有大魄力的人才能办成。 这些事一个不行,那一定会遭到反噬,万劫不复。 可若是办成了,这李氏江山怕是要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朝代都要稳固。千年永恒的朝代不敢说,可跟汉朝一样延续将近五百年国祚应该不成问题。 除这一事之外,更让张仁惊讶的是李氏当家作主之人似乎不是李复。李复有两子他早就知道,小儿子李昀这些年也有才名传出,反倒是大儿子岌岌无名。 可再有才名,李昀也不过十六的年龄。 虽然这个李昀也是张仁来凉州时就被嘱咐,是需要重点接近的对象。毕竟从张並收到的情报来看,李复相当看重这个小儿子,为此还让其母拜崔定为义父,就为了抬高小儿子的身份。反倒是长子,前些年母亲一直没什么名分。 张仁一路上还在思索这件事,心说李复如此偏心,不知道能不能利用兄弟阋墙一事分化李氏。 谁知道这回一探听,隐约知道李复管事很少了,大部分事务反而是这个小儿子在处理。凉州这些官员,他们口中的主公,指代的似乎也是李昀。 这可真是奇事了。 继续走动了几天,张仁就开始携带财物去拜访李氏下面的官员。没有偷偷拜访,一个个全都光明正大。 他们一行人到凉州,难道还指望凉州真不管他们? 张仁自然知道他这几天乱逛,身边不知道多少眼线,偷偷拜访没用。不过拜访是光明正大的,他的大袍长袖放的大量的飞钱票据还有一些精致小巧却极其贵重的珠宝则是隐秘的。 一路下来,张仁发现他拜见的凉州军官大多都接受了他的拜访。他偷偷拿出钱财、珠宝的时候,他们也都笑呵呵收下了。 可其后这些人就开始跟他谈论风土人情、琴棋书画...不善言辞的人索性就听他说,自己嗯嗯啊啊也不开口。 张仁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毕竟他第一次跟凉州官员接触,人家也不可能马上信任他,可能收下钱财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但越到后面,张仁就越觉得不对劲。 他发现不少人他送了几次钱财,这些人全都照收不误。只是他稍微一提李氏的事,这些人就跟他装傻。 忽而有一日,张仁反应了过来。好啊,这些人拿他当傻子忽悠呢! ...... “主公,这是卫瓘刚刚送来的,说是昨日张仁派了下属给他送去了一盒东珠,颗颗毫无瑕疵,是珍品中的珍品。” 李昀看了下锦衣卫传上来的一个长方形盒子,里面放置了五十颗圆润漂亮的淡水湖珍珠。 这都是野生珍珠,在没有任何人工干预下,这些珍珠都要这样差不多大小且圆润饱满是非常不容易的。 “他们这几天都快把带来的东西送完了。”李昀笑道。 骞珪也是笑而不语。 要不是李昀开过口,凉州下面的官员哪个敢见张仁,还收他东西? 不过他们主公一贯有奇怪的想法,还跟他们说尽管见,到时候张仁送的东西,你们就自动上报。九成归入公账,一成你们就自己拿下吧。 这可是主公给过了明道,凉州不少人都把张仁当乐子又当财神爷。就算不贪钱的人,白拿点钱财也好得,大家都不是孤家寡人,家里人总是高兴的。 那张仁出手大方,一成也不算少。 骞珪笑道:“张仁并不愚蠢,怕是觉察出不对劲了。这几日他恐怕不会再拜访诸公,而是要来见主公了。” 李昀无所谓地笑了笑,看着这些珍珠笑道:“回头让人拿出一成给卫老头送去,他家那个小孙子过几年可以娶妻了,这些珍珠刚好可以做一些珠钗,到时候送给女方也挺有面子。 剩下的这些也别收入公账了,让手艺精湛的巧匠给我打造一批首饰,回头我分分。我给我娘还有布姨娘送去一些,让她们也开心开心。” 说完,李昀凑到骞珪跟前笑道:“骞公,回头打好了我也给你匀一个。你这天天加班,总要哄哄自己夫人的。” 骞珪哭笑不得。 他跟自己夫人感情甚好,两人琴瑟和鸣。骞珪更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年轻时候没有收过什么教人事的丫鬟,娶妻之后也没有纳妾,算是一心一意一双人了。 他夫人也是出身大家,性格温婉,知晓他的理想与抱负。把家里的事操持得很好,对骞珪也向来很是支持。 不过这是他们夫妻房中事,骞珪自然不会跟李昀说明。 不过这珍珠实在好看,若是做成了首饰,自己夫人恐怕真的会十分喜欢。想到这儿,骞珪也忍不住道:“多谢主公了。” “客气什么,回头你堂兄他们回来了,我给他们也留一个。”这次大过年的让他们都在雍州忙,李昀也怪不好意思的。 让人拿着这盒珍珠下去,李昀也干了一会儿活。 第二日,果然收到了张仁的拜见请求。 “让他进来吧。” 张仁站在州府的府门之外,此刻身边只带了一个下属。他挺直着腰背,将这几日被戏耍的愤怒全部压下。 今天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张仁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怀中揣着的齐国圣旨,他的面色愈发肃穆。终于,有人前来通报。张仁只微微一点头,就跟着人一路进去。州府外堂还是原来模样,可原本是朝廷修建给州牧居住的内堂已经大变了模样。 到了里面,张仁不仅发现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防卫的极其严密,还看到很多年轻的官员,就是不知道什么官位,因为他们穿的就是自己的文士袍而不是官服。 这些人大多年轻 ,胸口的衣袍上别了一个小牌子,仔细看最上面是‘实习生’三个字,下面则是这些年轻人的名字。这些人一个个都走得行色匆匆,不少手上都抱了不少书简资料。 这些人一看就很忙,行走都是步履匆匆,可精气神却相当不错。 这凉州真是处处有奇特之处。 张仁悄悄观望,再往里走,岗哨越来越严密,不过实习生之类的文士就越来越少了。而后,张仁就看到了一扇朱红色的厚重大门。 大门大开着,冬日少见的阳光从大门口还有一些窗户那儿照射进去,整个会议厅都被照射得亮堂堂的。凉州的州牧不是跟张仁想象的一样坐于高位,左右分开两侧则是他的心腹重臣。 大的会议室那儿拜服了一张长且厚重的桌子,四周放了不少椅子,那些对应的椅子上倒是或坐了人或跟前站了人。 一群文臣武将拥护的主位之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身鲜亮的衣服。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他下意识略微直起身看了过来。 大厅之内原本应该是在讨论事情,随着这个少年动作,其余人下意识停下了动作也随着少年看过来。 张仁张了张嘴,他此刻竟然一句话也说出来。 这样的场景并不压抑,真正震撼他的是‘原来凉州、雍州乃至司州真正当家作主的人,果然是李复的小儿子啊’这件事的最终确认。 凉州那些文臣武将他这几天接触了不少,大多都不是寻常人,一般人主可没法真正收服他们。 可此刻不过一眼,张仁就知道这些人是真心爱戴上方的那个少年。虽一眼,张仁就已经知道主公立下的太子祝檠不如他啊。!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90 章 气运的 龙珠 碎了 张仁本做好了强硬一些的准备,毕竟他代表新生的齐国第一次出使,无论如何也不愿堕了齐国的威信。 可此时不过一个普通的会面,张仁就觉得丧失了不少信心。暗暗吐出了一口气,张仁才略微挺直腰板走了进去。 “齐国使臣张仁见过公子。”张仁略一行礼就起身,神情看起来有几分桀骜。 李昀心里一乐呵。 锦衣卫早些天就把这张仁的生平来历等情报呈上了案桌,这张氏一族乃是世家望族,族中张並、张仁两位堂兄弟不仅小时素有早慧之名,大了也是名声在外。要不是徐侑当初在幽州不做人,贪婪无厌,张氏不会跟着祝阿史混。 这张仁的真实性格除了不低于兄长的智慧外,他胸怀也比较宽广,善于听从他人意见,根本不会像是现在这副眼高于顶的桀骜模样。 说白了,这老小子在装呢,就为了让李昀对他放松警惕。 “齐国?”李昀笑道:“你这齐国我可不认,如今梁国仍在,祝阿史杀父谋反又篡位,这样的国家毫无威信可言,世人自然不会承认。” 张仁抬起头怒道:“自古皇帝的位,哪一位没有在脚下沾染鲜血?再则,那李巍跃起兵造反基于私心,一路又从不管辖自己军队,惨死于他手中的兵民不知几何。 我主心有大志,怜悯百姓,自然无法与他同流合污。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只能说李巍跃是失道寡助,而我主乃天命所归,就此登基也是顺应天时。” “祝阿史只是一小兵时,为拜李巍跃为义父,不惜亲自替他吸肩上伤口脓血,又侍奉擦身洗衣侍奉汤药,如此才得到了李巍跃的信任,将他一手提拔成为军中大将。 为庆祝李巍跃的生辰,祝阿史还曾洗劫城镇抢夺金银珠宝与美娇娘,而后还将城中老弱与男丁尽数坑杀,所作恶行也不少于李巍跃。 袭杀李巍跃之后,祝阿史又对李巍跃家眷赶尽杀绝。听说一怀孕小妾苦苦哀求,也被祝阿史一刀砍下脑袋。祝阿史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如今也能说天命所归?”范旭略微抬眼,语气不急不慌慢慢说道。 这点狗屁倒灶的事被凉州打听得一清一楚。 张仁面色有些漆黑,同时内心也对凉州的情报能力感到心惊。杀李巍跃小妾一事,明明只有几个心腹才知晓此事,竟然也被凉州送到了案台之上? 洛京怕不是渗透进了大量的凉州探子。 张仁打定了主意,这次回洛京就要将此事禀告主公,让他大力调查此事,务必要将凉州的探子清除。 不过眼下,张仁只是怒道:“你我各为其主,在此时耍嘴皮子也是无用之功。”说罢,张仁从怀中拿出圣旨继续道:“凉州李氏接旨。”张仁不等别人开口,快速打开圣旨就开始读。一口气读完后,他才松了口气。 这圣旨张仁也没指望李昀接,反正已经读完,他也不尴尬。扭头转了一圈,自己就要把圣旨放在桌子上。 谁知此刻李昀起身朝张仁走了过去。 “主公?”李昀身侧之人赶紧跟上。 虽然说这个张仁就是一介书生,进来之前也被搜过,保证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匕首之类的东西。 ?本作者叶悠悠提醒您《人在古代,顺的不行》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可万一张仁发个大疯呢。 等李昀走近了,张仁更仔细看清了这个少年人。 如今的李昀身量已经长开,加之他从小武艺锻炼这块也没落下。上战场杀敌差点意思,可寻常对打几招没问题。这会儿到了张仁身前,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有点被这个少年人给压制住了。 “圣旨?” 张仁只觉得手里一空,手中握着的那道圣旨被李昀抽了过去。 李昀低头打量,这圣旨的轴柄用的是玉轴,书写文字的圣旨则是绫锦织品,其上描绘的图案是祥云瑞鹤,显得富丽堂皇。 听说洛京一场大火,加上当初小皇帝他们逃跑席卷走的财物,整个洛京穷得叮当响。 这几年祝阿史又要打仗,又要恢复洛京生气,凝聚所谓人望运势,没少下功夫。 这么一来,祝阿史很穷的。 这圣旨做得不错,也是下血本了。 李昀翻看了几下后,众人就看到他后退了几步,而后就听到铿的一声,只见李昀将腰间佩戴的湛卢抽了出来。 在场之人,除了赵越、姜光几个贴身保镖允许携带武器之外,其余人那真是手无寸铁。 湛卢锋利,刀锋在阳光下闪烁着几分冷意。张仁被湛卢的锋利所震慑,一下也稳不住心神,竟然没忍住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你...你要做什么?” 李昀看了眼有些紧张的张仁,猛的将这圣旨往半空一扔,自己挥剑就砍了下去。 他自小跟着崔定这些大儒学文,又有姜光、赵越、南真子这些人教武,现在也算是个文物皆备的少年郎。 这一剑砍得又准又利落。 众人只听到——啪的一声,这看似华贵的圣旨一下就断成两截落在地上。 李昀收回湛卢,目光直直看向张仁,“这齐国我不认,又怎么会留下这伪旨。张仁,你张氏也算是望族,跟了祝阿史这样的反贼,如今只是短暂风光。 你跟你兄长也是有才能的人,回去之后早日考虑清楚。是要一条道走到黑,还是早些弃暗投明!” “来人。”李昀喊道:“送这位反贼使者出去。” 张仁被跑进来的士兵架住两条胳膊就往外拖,挣扎出了门口那会儿,只看到李昀最后一抬头看了他一眼。 恍惚间,张仁竟然看到对方头上气运灿如华盖,金黄一气流光溢彩一般不断从他头顶上倾泻而下,不仅庇佑他鬼神不侵,更重要这浓厚气运之中,似有气运聚形之体传来一声咆哮之音。 张仁一下被震慑了心神,这回真是身体一软,人差点瘫倒在高高的门槛之前。 被吓成这个样子? 范旭等人都因为张仁这骤然的反常感觉到了一些奇怪,按理他的心性不至于如此之差。 张仁心 口狂跳,两个士兵惊慌中去拉扯他。张仁下意识咬了咬舌尖再去看李昀,这回却没了刚才那副震撼人心的模样。此刻阳光灿烂,大约是李昀站在光中,阳光反射加上他心绪实在乱,因而看错了。 张仁也只能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彻底被拖了出去。 而此时位居洛京的祝阿史心情也不太好,虽然已经登基,可一切的现世走向还是跟他预想的不同。 他举行祭天之礼后,当时气运也骤然升腾。可经过钦天监察看,发现他的运势乃是睚眦杀伐运,距离睚眦化真龙还有一段路要走。 当时祝阿史就气得不行。 此后派了使臣各州出使,若真有人接旨,哪怕是名义上认同他的统治,多多少少齐国的人望跟国运都会有所增加。 可根据钦天监每日查看汇报,所增气运还是少得可怜。 这也就罢了,最让祝阿史恼火的是随着他开国封赏众人后,现在洛京多了一大批的国公、侯爷、大将军...... 这些人原来都是草莽起家,大多性情不知收敛。如今自觉是跟随祝阿史的老人了,也得了高位,自然该享受享受。 好不容易恢复几分生气的洛京街头,一板砖能砸死俩的什么侯府世子、国公府少年等等到处伤人打架,治安是乱的一塌糊涂。 被祝阿史任命为少府的文官压根不敢管这些人,谁叫现在还不是太平盛世,这些乱七八糟世子、公子的手中可是实打实有兵的,有兵他们就横啊。 少府实在没办法,只能把这些事都整理成册,然后送到祝阿史跟前,让他处理发落。 祝阿史也为难啊。 可不处理,洛京怨声载道,这点生气跟名望真要没了。只能找了两个太过分的典型教训了一下,杀鸡儆猴,勉强让其他人安分了一点。 “唉。” 今日少府又是送来一份奏折,说是临近开春,某个国公开始堂而皇之霸占了洛京附近的一处良田。今日那苦主一路告到少府门口,结果人都进府衙了,还被追来的国公家奴拖出去活活打个半死,活生生让这事闹大,现在百姓之间的舆论不怎么好啊。 “圣上,喝些甜汤,不必如此忧心。”祝阿史烦躁之时,一美人娉婷而来,温柔坐在他身侧。 祝阿史更早之前是穷,后面是忙着造反,身侧只有三位妻子。这回不是他登基了么,也开始追求什么三宫六院了。这位美人就是他登基之后,祝阿史举办了一个小型选秀仪式选上来的。 此女姓段,名叫段凤仪,原本是一家做早餐生意家的女儿。据说她生下来的时候,母亲就梦到一只火鸟入腹,而后生下一个女儿。 后来专门找了人来算命,说是他们家女儿是贵命,前程在后面呢。当时两口子大为惊喜,故取名凤仪,为有凤来仪的含义,野心也是昭然若揭。 祝阿史这次选秀,听闻此女的名声后自然要求娶,又见她生得花容月貌,那叫一个喜欢。 这些时日他只要烦恼了,就让段夫人这朵解语花来陪陪他,让他舒缓一下心情。 此刻也是,段夫人一开口,祝阿史一口喝了甜汤,果然见心情也好了不少,当下就拉着段夫人道:“还是你懂得宽慰我,如今天下未定,外面那些人倒是想过起安稳日子来了,真是胡闹啊!” 段夫人不开口,只是帮祝阿史轻按额角。 本来是静谧的时刻,谁知道外面忽然跑进来一内侍立即跪下道:“圣上,不好了。钦天监大人刚刚来禀告,说是皇陵处的龙珠碎了!” 上次地龙翻身,祝阿史搬迁过来的祖坟受到了影响。为了让梁朝龙脉为己用,祝阿史依照钦天监的人所说,特意用石头凿了所谓龙珠拿来镇压气运。 那数千斤的滚石,竟然还能碎!?! 第 191 章 凉州的新年新气象 这回祝阿史也顾不得段夫人了,整个人拔腿就往外跑。 出了这样的事,之前选山石、凿龙珠的劳役跟工匠都已经被抓了起来,就等着祝阿史发落。 钦天监一群人更是连滚带爬到来见祝阿史,大冬天的后背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热汗,冷风一吹又打哆嗦。一群年纪不小的老头,这会儿也顾不得这些,只希望祝阿史今天心情能好一些,别给他们都给砍头了。 “说!” 祝阿史是带着怒火来的,所以人未至,咆哮声早远远传到了几个钦天监耳边。 当下几个钦天监就大声求饶了起来,钦天监主官更是道:“主公,龙珠碎裂虽有开凿工匠手艺不精的缘故,可主要还是凉州气运之故啊,还请主公明鉴。” 祝阿史面色不悦,“李氏有造反的心,却不敢在梁国未灭之前冒天下大不韪登基。朕如今是齐国天子,身份地位皆高于李氏,如今还能被李氏气运压制!?” 钦天监几个暗中对视一眼,也是无奈道:“司州一半归李,如今李氏气运正是勃发之时。今早我等就见西北方向运烈如火,而后就见烈火如利剑一般向此地而来。圣上,您与李氏如今就有司州之争,正是势如水火之时,形式如此,气运自然也是相互攻讦......” 李氏跟祝阿史迟早有一战,现在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方压倒东风。齐国底蕴差,大祭天地后都对李氏无可奈何,他们几个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祝阿史着实没想到他跟李氏的差距有这么大,另外一方面,恐怕也是张仁出使不顺,否则不会引来李氏气运这么大的反击。 可惜了。 这次他可是把老本都拿出来了,送去李氏的财物是最多的,估计是肉包子打狗了。 这些钦天监还有用处,祝阿史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罚了俸禄之后,就让他们尽快去弥补祝氏龙脉陵墓一事。就是那些役夫跟工匠,他们就落不了好了。祝阿史吩咐下去,这些人全部坑杀,以告慰他先祖的在天之灵。 等众人全部退下后,祝阿史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本来以为他登基之后,整个造反集团会更加团结,气运也更加强盛。 谁知道现在的洛京反而更乱了。 祝阿史本来就不擅长处理政事,只能把这些纷扰都丢给张並。可丢多了吧,祝阿史又担心张並过于弄权。 还是他手下可用的文士太少了,拿得出手的人大多也是张氏中人,或者就是张並举荐而来的人。 祝阿史对自己挺自信,觉得能降住张並。 可问题是他儿子呢? 他那个长子比之他还要暴躁几分,属于勇猛有余但智谋不足的人物。这要是他死了,他长子要么跟张並不合拍,弄死了张並,要么被张並弄死。 祝阿史也想限制一下张並的权力,可问题是实在找不到人啊。 哪怕他登基,那些世家望族也大多只是冷眼旁观,并无多少人且来真心投靠。就算 他逼迫得狠了,对方也让家中子弟前来出仕。可这些出仕的人在那边划水▃,祝阿史也没办法。 想多了,祝阿史竟然有些意兴阑珊了。 索性又去找段夫人厮混,如今只有一堆莺莺燕燕环绕,加上段夫人温言软语,祝阿史才真有点他当皇帝了的舒爽感。 一连混了好些时日,终于祝阿史派出去的使臣陆陆续续回来了。 有顺利的也有不顺利的,甚至有路上意外被盗寇给截杀的使臣。这其中最让祝阿史气愤的则是徐侑,他竟然让使臣着妇人衣物招摇过市。这不是在打使臣的脸面,是在打他的脸面啊。 其中最顺利的是前往青州的使臣,不仅接下了史称的圣旨,愿意名义上承诺做齐臣,竟然还意思意思地送了使臣一批粮草,说是对祝阿史的祝贺。 这算是难得的好消息,祝阿史就问了青州现在是个什么状况,竟然这么好说话? 这些天来回报的使臣大多灰头土脸,祝阿史这脸都快被打麻木了。此刻听到青州这么上道,恨不得立马再下个圣旨封对方做个高官,也让对方乐呵乐呵。 使臣当即说了起来。 青州这地方现在很乱,几乎到了十室九空的地步。 当初李巍跃在冀州造反,席卷了一大批的流民到处抢劫打仗。再后来朝廷多少也派人来攻打李巍跃,又把冀州给打了一遍。冀州挨靠着青州,这一打起来,青州也被波及个彻底。 可问题是当时的大教无食教也打算造反,结果被李巍跃意外抢先。之后无食教为了争夺地盘,也是在冀州、青州抓紧造反,这两地又被祸害一遍。 之后寇德太后让徐侑出幽州平乱,徐侑死要钱,仗着太后旨意狐假虎威,出了幽州就开始搂钱。这冀、青二州又是重点遭殃地区。 可以这么说,这两州这些年寻常的平民都死得差不多了,有能力的世家望族要么为避兵灾前往他处,要么自己招兵买马成了个小军阀。 这种情况下,齐国史称为什么这么顺利呢,因为现在青州最大的一股势力是一个叫做马义的大将。 这马义早些年可能没听过,可如今青州的人早对他如雷贯耳。 他原本是无食教小良师,后来又跟天师结拜,自己也得了地君的称号。无食教败北后,天师就把整个无食教跟唯一独子都托付给了他。后来为给无食教复仇,他又投靠郭傕,可惜郭傕也死在了李氏手中。 马义无奈,只能收拢无食教跟郭傕兵马,一路外逃,最终到了青州。 这青州的州牧早些年就死在了乱军之中,之后朝廷派的大臣也不敢来上任。所以名义上是有州牧的,但这个州牧现在窝在老家没来。也就是说,青州相当于无主之地。 这下好了,青州的劫匪、盗贼极其多,更有兵马互相攻讦占县占乡。这么多年来,一共有三股最大的势力。 其一是青州原来的一些府兵、衙役组成的,领头的是上个州牧的妻弟,自封大将军,占据了安乐郡跟栖国郡。其二是一群盗贼做大,自 称黑风寨,也是占据了两郡。第三就是无食教的人,当初无食教的名头也是席卷各州,有不少人响应而起,打的就是无食教的名头。 就算天师等人大败而亡,可冀州、青州还是时不时有人就以无食教的名头揭竿而起。 原本这些所谓无食教的人也就是借个旗号,可马义来了就不一样了啊。而且他还带着属于郭傕的精兵跟将领,轻易就收服了这些没见过面也不熟的无食教同教之人。 再之后,马义在秦钦等大将的帮助下,直接攻破所谓黑风寨,连收两郡。再给他一些时日,他都好做青州牧了。 可马义哪里肯啊。 他有自知之明,这青州跟冀州就算拿下又如何,现在是地荒粮没又少人,有了这两地也没有争霸天下的资本。反而是真上去了,以后他就跟郭傕一样,不死也得死。 所以马义死活不肯做青州牧,反而一直说他的目标就是给无食教还有郭傕复仇,这些身份地位压根不在他眼里。 使臣说起这些的时候,还对祝阿史叹道:“圣上,如今天下纷乱,人心皆为一个权字。唯有马公,始终忠心如一啊。” 祝阿史听了,也对这个马义大有好感。 使臣又说道:马公说,若圣上愿意助他讨伐李氏,这青、冀二州,他都愿意双手奉上,也算是了了他一生所愿。?[(” “好一个忠心为主马道之,若天下的臣民都如他这样忠肝义胆,我又还担心什么家业不能千秋万代相传呢。” 祝阿史记住了马义的名字,而后又去见了这些天归来的张仁。说是张仁回来半路就生病了,等到了洛京已经起不来身,只能回了家中修养。 多事之秋啊。 在祝阿史头疼登基之后要处理的各种后续事宜时,李昀拖到现在的年终大会终于要召开了。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凉州就会格外热闹。不仅是各地郡守、县令要上武威郡述职,关键是那些乡长、三老也都会来。 今日的武威郡城门口格外的繁华,一辆辆的马车、驴车甚至还有推拉的那些板车等时不时就把城门口堵住。既然城门被堵住了,就时不时有人掀开帘子下来走动走动。 这段时间一直在赶路,路上也憋屈得很。 不时就有熟人见了彼此打招呼,然后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好友。有的一年多没见有的是从书院离开后就没再见过面了。 此刻遇见,内心大多十分感慨。 主公对官员的要求一直是下到基层下到基层,只有切切实实地去了,你才能知道下属乡民真正的困境是什么。 不说以后,但至少这些年培养出来的官员大多出生底层,可能没有大才或急智,但做事很稳,主打一个脚踏实地。 “耿忠,耿忠......” 陈谦在城门口笑着跟车夫道别的时候,就听到有人一声声叫他。 “郭大娘。”陈谦欣喜地扭头,果然看到郭大娘带着几个小厮在那边挥手,怕是等了有好一会儿了。 “耿忠,小公子知道你今天差不多到武威郡呢,特意叫我出来买菜的时候在城门口等等你。小公子说你们有儿时的情谊在,别为了避嫌生分了。你这些年读书、做官,小公子都看在眼里。今天就去李府吃饭,客房也给你收拾出来了。这些天武威郡人多,你住客栈都不一定找得到。” 陈谦早不是小时候那个瘦骨嶙峋只为求一份活路的狗子了,这么多年读书明理,心性早已沉稳。 可此刻听了郭大娘的话,还是忍不住眼睛一红。主公对他们家的恩德,真是万死都回报不清的。 郭大娘也跟小时候一样,嘀嘀咕咕说陈谦瘦了很多,又说当官也辛苦。然后又一路跟他聊了一点小时候的趣事,那会儿的陈谦看到肉就眼睛放光......一路说一路笑...... 这些人离开后,一辆驴车上下来一风尘仆仆的女子。虽穿了男子衣着,可也只是为了走路便捷,容貌体形没有任何遮掩,一眼也能看出此人就是女子。 一年多的为官生涯,凌薇的心态也早有大变化。她还记得当初跟好友曼儿告别,如果曼儿早已嫁人,同她也几乎不再联系。虽然如此,可凌薇也没什么后悔。 听说燕氏女子燕筝在主公对羌人用兵之时立下战功,如今也是主公的重臣之一。主公果然如他所说,并不局限女子在朝堂的发展。既然如此,凌薇整理了一下衣着,内心暗暗以燕筝为目标,一步步向着自己定下的理想走去。! 第 192 章 世人皆厌之,可我愿往 凉州的这场年会一直拖延了初春,如今的天气还带着几分寒意,可若是身强力壮的行伍之人,此时倒是已经穿少了衣物。 ——噔噔 武威郡拥挤的城门口稍微被守兵分开了一些距离,一数百人的军队在前方开路。早之前就有传令兵率先报备过,所以守兵看到这军队也不显得慌乱。 疏散人群之后,守兵颇有些羡慕地看着穿着统一制式衣服的士兵。这些可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好儿郎啊,他们这些做守卫的大多都是体能差了一些被淘汰下来的。如今都说想要建功立业,要乡里乡亲都以他们家为荣,自己又不是读书的料子,最快的渠道就是凉州当兵了。 在守军羡慕中,这支穿军队慢慢进入城门,而他们之后则是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马车外表看着不算华贵,只是看车轮印子就知道这马车很吃重。 有眼力劲的人一看就知道马车车厢都用了铁片打造,可以有效防御冷箭攻击,想必这马车之中的人十分重要。 进了城内,这群护送的士兵就完成了任务。很快有人手执军牌让军队回军营复命,而身后的马车自然也有人来接应。 “这就是凉州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等马车停稳,就有人稍微掀开帘子,一老者慢慢从马车中下来。 这老者一身儒士大袍,头戴一顶前高后低的进贤冠。人看着有几分威严,可更多还是肃穆中带着几分儒雅,看着就知道是个学识渊博的人。 “吕公,一路辛苦了。” 来的人不是旁人,赫然是前司州州牧吕范。 他快速投靠李复之后,官印什么都交接的特别干脆,可接下来最麻烦的就是这个吕范要怎么安排了。人家是送了半州之地,对吕范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这次刚好年会,吕范也要见见李复父子。 除开骞辅跟邓羌实在走不开,骞珏则是勉强抽身出来,另外让邓羌的副手殷亮护送,一路把吕范平平安安送到了凉州。 吕范一路从司州到雍州再到凉州,凉州的治理他看在眼中。 一路看一路感慨,只觉得这次把司州送给李复父子是做了最对的一件事。纵然这样的做法对不起梁国,可他也算是对得起司州百姓了。 “吕公?”骞珏看吕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笑着叫了他一声。 回过神,吕范失笑道:“乱世还有这样的光景,真叫我迷了眼。这次来了凉州,我怕是不想走了。” 吕范这话是真心。 他本就不是司州人,当初是入司州为官。后来梁国大乱,他老家也是兵灾四起,吕范才把家眷都安置在了司州。 本质司州也不是他老家,那吕范住哪里都一样。 再说凉州看着太繁华了,一路看过来,不仅武道昌盛,文气也十分浓郁。吕范是个擅长当太平盛世官的人,他哪里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一想到以后在凉州吟诗作对,开学收徒,再与友人游山玩水,实在美哉。 骞珏此时听了,立 即道:“那肯定好,凉州有了吕公,文气更盛几分。” 几人客气了会儿,竟然发现郑左生来了。 ?想看叶悠悠写的《人在古代,顺的不行》第 192 章 世人皆厌之,可我愿往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郑左生原先可是梁国的太学的博士仆射,官职不高,可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高啊。看到郑左生,吕范都得客气客气,不能拿大。 俩人一阵寒暄,吕范欣喜道:“早听闻郑公来了此地,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了,还劳烦郑公来接我,真是让我受之有愧。” “吕公为生民计而不顾个人利益,请愿让出司州,这才让我钦佩。吕公你大约还不知晓,自从吕公你的事迹传开后,咱们凉州这边的报纸还有酒楼说书人可都在传唱吕公。 还有文人墨客写了《吕公传》的戏曲,咱们这儿的大笑曲楼都已经开始排演了,吕公有空可以买张票去看看。” 吕范一脸蒙圈中,郑左生就拉着他去府衙,一路上把准备好的报纸直接递给了吕范。 吕范一路看一路脸红。 不是害羞,他纯激动的! 要说这些纯文士的人最注重什么,名声啊。 多少人,临死之前得知皇帝谥号赐下来,一旦知道是个好谥号,那真是大笑而去的。为什么,那就是因为谥号一定就相当于盖棺定论了,好谥号就意味着给他一生做了总结了。 吕范对权力不留恋,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被人传唱,更别说李氏以后要是真成了,他这《吕公传》必然流芳千古。 吕范是真没想到,这李氏竟然送他这么大一份礼,这这...他真是激动得都不知道说点什么了。 一旁郑左生一看就知道,很好,稳了。以后就算有人说什么,吕范也会绑死在李氏的船上了。 主公的手段还是高明啊。 本来是李氏要敬着吕氏一族,毕竟人家送了你这么大地盘。哪怕以后吕氏一族做点什么事,李昀能不动肯定不能动他们,不然显得太过刻薄寡恩。 可现在一来,情况已经反过来了。 李昀给的荣耀对读书人而言,那是无可比拟的,反倒是你吕氏...得了这样的名声要是之后仗着恩惠做其他事,这可不地道了啊。 这是阳谋,没看吕范高兴得不行么。 郑左生一边想,一边心里也有些酸溜溜的。 这样的名声,谁又不想呢。也不知道他死的那天,世人对他的盖棺定论究竟是什么。 有了扬名之事作为开头,而且郑左生这样的名望之人全程陪同,吕公见到李昀之后根本不敢拿大,表现的相当客气。 不仅如此,他还一个劲儿夸李昀少年英雄,其后就表示他来了凉州就不走了,麻烦李昀赶紧把他的家眷从司州接来,他要在司州养老了。 这是好事,李昀一口答应。顺带,李昀还给了他四方书院一个荣誉教授的名称,让他抽空也去教教弟子。据说吕范文笔也挺好,那到时候跟郑左生一样,一起给他当御用笔杆子好了。 宾主皆宜后,吕范果然第二日就搬去了李昀给他安排的宅子。然后一连几天 到处拜服孟幞、崔定这些有名望的大儒,见完人就去酒楼听说书人讲他的生平,那叫一个乐不思蜀。 “不错。”李昀放下锦衣卫送来的情报满意地点点头。 吕范这事就算是敲定了,随后李昀又让人把陈谦去叫了过来。 “主公。” 李昀跟狗子已经有一年多未见了,上次见面还是狗子考试过关,从而被外派去当县令。在一群合格的学子中间,李昀匆匆见了一眼。 如今的狗子也已经改名叫陈谦,他跟李昀其实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唯一不变的就是陈谦还跟小时候一样,对李昀真是忠心耿耿。 “坐。” 李昀打量陈谦,他上任之后做事很用心。除此之外,陈谦的性格如今跟范旭比较像,那就是他不太跟其他官员来往。 早些年读书的时候,因为知道他是李昀小时候的玩伴加陪读,不少人聚拢在陈谦身边过。幸好他醒悟得也快,从虚假的繁荣中清醒,一心读书去了。 那之后,陈谦似乎很少跟人深交,只专心做自己的事。他不算顶级聪明,可韧劲、忠心一样不缺。 “陈谦字耿忠,名跟字都是你自己取的。” 陈谦点头道:“主公小时对我说过,名字是自己的,您就不为我取了。等我长大读了书,自己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李昀点点头,随后道:“陈谦,我不打算外放你出去做官了,我想你去做另外一件事。” 陈谦立即起身应道:“喏。” “你不问问我是什么?” 陈谦越长大越质朴,他的俸禄不低,毕竟李昀这儿用高薪养廉。可陈谦大多俸禄都寄给了家中父母,加之家中那些田地,陈家早就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可陈谦此刻一身简单的文士袍,因为经常下乡辅助乡民耕作,人更是显得风尘仆仆。 此刻他双手低垂,沉声道:“昔年曹公不敌刘皇叔,大战之时军中缺粮,其谋士程昱见此就将人肉晾晒以做肉脯充饥。其后,程昱于世人眼中名望大跌,刘皇叔再定汉家天下后,程昱更是遭难而死。” “主公,程公之名世人皆厌之,可我愿做第二个程公。” 李昀一愣,一时也很受感动。 陈谦是在告诉他,如果需要一把刀,他愿意做这个人。虽然刀用多了会引人反感,可最后只要丢掉刀,他就可以责怪都是刀的问题,错不在他。世人对统治者总是会格外宽容,会轻而易举再次对他歌功颂德。 “你我小时一起玩乐,你也知晓我的性子,我必然不是过河拆桥之人。你陈氏不负我,我也定然不负你陈氏。” 陈谦只是拜服的更低。 李昀对他家的恩惠,他是百死都回报不了的。 李昀也不再多说,只是告诉陈谦,接下来要调他入锦衣卫。赵越毕竟要长久护卫在李昀身侧,而且他之前也把摊子铺好了。现在锦衣卫的事越来越多,赵越有些料理不过来了。 可锦衣卫是李昀的耳目,这事一定要交给性格合适又极其忠心之人,思来想去,李昀真觉得陈谦特别合适。 虽然历朝历代来看,这种类似‘人主’爪牙的组织首领大多没什么好下场,谁叫他们掌握的秘密太多。有时候除开‘人主’不放心他们,他们自己也把持不住一些钱权美人之类的腐蚀。 李昀不想开国就杀功臣,他不想改变初心,也只希望这些一路陪他走过来的人也都不要改变初心。 不过这一切也只能在时间中得到见证了。 跟陈谦商议完毕,让赵越带他出去开始接手锦衣卫事务后,李昀就在案桌上写下了孙亚、奉唬四字。 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司州了。!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93 章 偷袭,直扑祝阿史老巢! 浩浩荡荡的士兵鱼贯而行,一路上只剩下沉重的脚步声却没人说话。 如今是初春,天气倒是好了一些,可早晨还有晚间还是冷。最前面领军之人穿着冰冷的甲胄,连日行军,脸皮上起皮得厉害,不过他倒是不在意,相反看着心情还不错。 一路行军至中午,领军之人才下马道:“仲文,这段时间你适应得怎么样?”问话之人不是旁的,赫然是曾经郭傕的大将孙亚。 郭傕手下的文武大臣也不算少,孙亚是难得的帅才。还有亲卫营的黎錞,那真是堪比古之恶来,可惜为了郭傕死战不退,最终被凉州士兵耗死。 李昀虽然可惜,不过当初一轮下来也收获了不少人才,总体还算满意。 这孙亚投诚之后,对他的用法跟宋继这些匪徒不同。主要宋继这些人江湖气太重,大多不识字更不懂军规。现在的凉州军军纪很不错,哪怕宋继这些人误打误撞立下了大功,那也得去四方书院读读书。至少字要认一点,然后把军纪给他背熟了。 而孙亚这批人只是去书院紧急培训了一下,主要是了解凉州军队的管理模式。他们原本就是世家出身,见识不凡,人更有毅力。大致了解凉州的官场后,李昀就把他们几个放去了军队。 此刻孙亚身侧之人就是奉稷的侄子奉唬,俩人这回连过年都没在家,早早就在李昀的密令下带兵动身了。 奉唬年轻,好些时日的急行军他也精神十足。 这会儿吃了一口干粮,囫囵道:“很好,我在凉州军营待了半个月,总算知道郭公为什么败了。” 听到郭公二字,孙亚内心还是有点叹气。 奉氏总说郭傕最后怀疑他们私通外敌,而且奉氏中人被郭公的长子杀了不少,哪怕是嫁给郭公做填房的奉氏女子,也是在混乱中被杀了。 奉稷跟奉唬这些人有怨言没什么,可郭傕到没对不起孙亚。即便如此,孙亚也不能硬着头皮说李氏不如郭公,只是郭公少了几分运道。 奉稷扭头看向前面的行伍队伍。 那些士兵一连行军多日,没有一个人有怨言。相反这些年轻的壮年男子虽然面露疲惫,也因为半日急行军体力消耗过大,大口大口吃着干冷的硬饼。但神色依旧坚定,偶尔与同泽说话,也能听见略带激昂的声音。 士气可用啊。 一刹那,孙亚不由想郭公真是倒霉啊,怎么就跟主公是邻居,早早就惹到了这么可怕的敌人。 “郭公败得不冤。” 奉唬哼了声,“可不是,要是以前,这样的军容面貌那得是精锐才有的,可你看看咱们凉州,普通兵都是这样,别说精锐中的精锐了。” 孙亚赞同地点点头,又笑道:“奉公如今看重你,出发之前还特意叮嘱我,让我照顾你几分。等上了战场,你自己注意一点,不要被哪里的冷箭射中,枉送了性命。” “知道。” 奉唬咧嘴一笑,世人都以为他爹的死他会怨恨奉氏,当初马 义这些人都怀疑他是不是真担心被抓的奉稷。只有奉唬知道,他是真看不上自己亲爹。 那个男人不配当他爹,奉唬印象中他就只知道窝里横,打他娘又玩女人,还喜欢喝酒赌博...被逐出家门是他活该。 虽然奉家在他少年时期不怎么关注他,可吃喝也没短了他,真生病要支点钱找大夫也都是给钱的。他跟他娘偏居小院,虽然被人无视,可日子也过得舒服,他没什么好怨恨的。后来奉稷带他在身边教导,他是真心把伯父当亲爹看。 现在奉家平白遭受大难,伯父原本还嫁过女儿给郭公,跟郭公牵连甚深。如今投靠凉州,却也不好过分亲近,否则名声上太难听。 他伯父不便在李氏攀登高位,那就只有他了,建功立业的心在奉唬心中前所未有的强烈。 以后不仅能让奉家人知道伯父没看错他,他也不是白眼狼。更重要的是也让他娘高兴高兴,知道他出息了。 孙亚跟奉唬聊了几句,却又分神想到他离开时主公的神情。 那真是全然的信任。 要是不信任,主公怎么会让一个投降才几个月的降将直接外出领兵,甚至为了让他指挥军队方便,还把奉唬这些原先认识的故旧一起安排给了他。 临行前,主公更是同他说道:“此行打的就是出其不意,虽然有邓羌接应,也有吴期干扰。可你毕竟直捣腹地,很容易引来祝阿史疯狂反扑。若事不可为,切记性命为重。只要尽心尽力了,又非违法乱纪而出差错,我凉州从不因败而治人之罪。” 孙亚早已而立,加上多年行军生涯,情绪很难撼动。加之当初郭公也待他不薄,可不得不承认主公说这些话的时候,孙亚眼睛还有些酸楚。 君上如此,他也唯有以命相报了。 他孙亚已经败了一次,降了一次,他不允许自己再换第三个主公了!吃饱喝足,孙亚又吩咐下去,让士兵们抓紧休息,因为前面就是山河关了。 山河关地处险要,如果是太平盛世,此关的重要性倒是还好。可如今的天下纷乱的割据时代,那此地就是兵家重地。不是别的,而是过了此地后面就是畅通无阻的洛京! 祝阿史如今以梁国旧都洛京为他齐国首府,这要是出其不意被李昀直接打过来,他恐怕就要跳脚了。 早在郭傕大败,李昀就已经在谋划之后的事了。谁知道后面祝阿史抢先登基又派使臣上门,刚好也给了李昀光明正大的借口。 此次偷袭,李昀不敢说毕其功于一役,可一定能让祝阿史乱一下。 如今的天色还是暗的比较快,孙亚估摸了下时间,现在应该才申时左右,还可以再等等。 孙亚倒不担心夜盲症这个问题,他早调查过军中情况。凉州兵入选很严格,而入选之后在吃食上主公从不亏待。加之凉州神医吴祢专门写了药方,就是专门治夜盲症状。 如今凉州士兵中,真到了晚上跟瞎子一样的人几乎没有。又过了两个时辰左右,孙亚这才朝奉唬一点头。 夜色幽静,这个时代也没啥路灯什么。 山河关四周都是沉沉的山暮,唯有关隘之上零星几个火堆燃烧着。白日间,孙亚也派了斥候查看。 ?本作者叶悠悠提醒您最全的《人在古代,顺的不行》尽在[],域名[( 这守关士兵大多懒散,要不是因为山河关本身险要,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孙亚压根不会这么小心。 夜晚冷风中,奉唬带着数百人就往前摸去。 不是别的,他们是去安置炸/药的。这东西上次用的特别好,那响动简直了。这次据说还改良过了,威力更大了一些。 不过主公说过,通过实验来看,目前这种土炸/药还没法把实心几层厚的城墙炸开。只是上次祝阿史打进洛京,对山河官造成过一次破坏。这次他们再用这些土炸/药去炸炸看城门,炸不开也能让城门晃一些么。 这东西容易受潮又容易爆炸,实在危险得很。奉唬等人是急行军,所以这东西带的也不多。 数百人摸过去,城门上的士兵刚开始竟然都没注意。 他们这些人都是流民出身,稍微会钻研一些的人,或者是祝阿史挑选出的精兵...那肯定不会在此地。 守关又危险又没什么好处。 隔了许久,关上有守兵尿急,本打算直接解裤带往下尿。谁知道一凑近城墙外,这才看到下面有影影绰绰的什么东西在移动。 他眨了眨眼,到了晚上眼睛不大好使,顿时喊人道:“你们过来看,下面黑乎乎在动的什么?别是山里的野兽跑出来了。” 野兽他们倒是不怕,甚至恨不得是。这样杀了,他们这些守兵也能打打牙祭。 说起这个,这些守兵也有些怨言。 他们跟着主公是为了过好日,这才跟他一路造反。现在主公成了皇帝,可也没给他们赏赐,甚至连俸禄都三个月没发了。 唉。 要不是以前抢了一点,家里还有点存款,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嘀嘀咕咕暗骂了几句,忽然一人喊道:“不好,好像是人!” 是人就不好了。 城门之上的守兵骤然慌乱。 只是等叫喊声传开的时候,城墙之下猛然传来巨大声响。这声响堪比炸雷,同时还伴随着火光。 “哎呀妈呀,天谴了!!” 那些守兵哪里知道什么炸/药不炸/药,威力是差点意思,但不妨碍声响大。这寂寥夜色中,骤然炸响出这样的动静。 上马有守兵直接惨烈地嚎叫了起来,直接跪在地上求老天爷原谅。甚至有被炸蒙,脚一软竟然从城墙上跌落下来的。 “攻城!” 孙亚是第二次见炸/药的威力了,只是上次炸的他,这次炸别人他通体舒畅。 当下就一挥手,身后士兵直接发动攻击。 这次带来了一万人左右,一起发起冲锋的时候那简直是乌泱泱一片。携带的冲车被推向城门,组装好的云梯直接朝关隘上放搭去。 城墙上的人压根就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尤其是大部分人还迷信的以为是天谴,这会儿根本动都不敢动。 “发生了什么!?” 炸/药的声音传到山河关之内,守城的人叫钱怀恩。这会儿他猛地从睡梦坐起,心口跳得厉害。 发配来这里的士兵不怎么样,可钱怀恩这个守将倒是还行,是有几分本事的人。他算是早期跟随祝阿史的部下,立下过不少战功。可惜钱怀恩这个人好女色,祝阿史没登基前,他一次喝得半醉不醉,就把祝阿史跟前的俏婢女给睡了。 祝阿史的气量向来不大,明面上把婢女赏赐给了钱怀恩,可暗地里却觉得这个钱怀恩不分尊卑,对他尊敬不足,因而不愿意给他高官厚禄。 刚好这山河关重要,钱怀恩也有点能力,但此地却又没什么油水可捞,祝阿史给他明升暗降,直接打发到了这里。! 第 194 章 孙亚第一次打这么顺的仗 钱怀恩一吼,直接推开身边的美娇娘,快步走就铿地一声抽出墙上挂着的长剑。 床上女子原本睡得迷迷糊糊,骤然被钱怀恩推醒。还不等反应过来,就看到他面色惊慌中抽出了利剑,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就哭了起来。 钱怀恩这人贪色倒是也有点惜花,此刻竟然还有工夫道:“你莫慌,穿好衣服躲起来,外头再大的事多半也跟你这样的女子是无关的。若我遭不测,你也不必管我,只当与我无关就好。” 说完,他不理还在哭泣的女子直接就出了门外。 外面的士卒全乱了套,大多慌慌张张不知道干什么,有的一股脑手里抓着一些长剑、长刀什么的,黑灯瞎火有人靠近自己还胡乱砍了几下,登时就有惨嚎声传来。 这样毫无组织不成规模的士卒压根集合不起来,哪怕有钱怀恩扯着嗓子喊那都没有用。 钱怀恩手中持剑,凝着眉一时竟然有些意兴阑珊。 他原本是小地主出身,家境还算不错。家中父母也花费了不少钱财,当时送他去一位大儒家的私学读过书,读的成绩虽然一般,可不妨碍他爹妈还是以他为荣。 本来他这样的出身是不用混成反贼的,可谁叫李巍跃当时带着一群流民跟蝗虫一样席卷过来,钱怀恩全家也被裹挟了进去,打不过就只能加入。 一群流民起家的造反集团,就没几个将才文才,于是钱怀恩这样的人都上了台面,还属于有名有姓的那种。 混的身份地位高了,钱怀恩有时候都想,我竟然也有这一天。 开国功臣啊! 可直到被祝阿史扔出洛京到了这山河关,钱怀恩才清醒了过来。看看出了洛京之外的地方,照样是民不聊生,流民到处都是。祝阿史治理跟原本的梁国治理,他有什么区别吗? 钱怀恩这段时间也是醉生梦死。 祝阿史虽然不会杀他,但肯定也不会重用他了,索性就跟着当初那位俏婢女日夜厮混。这下好了,疏于兵事,今晚就遭此了一难。 眼看就算最后组织起了有效防御,外头攻打的人明显有备而来,他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思来想去,钱怀恩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屁的齐国,祝阿史能成事的可能性又不大。再则,齐国是他祝阿史跟他祝阿史儿子们的,跟他也没关系啊,他干嘛为祝阿史拼命。 况且这次所有人都封了大官,一大批的国公、侯爷,甚至还有异姓王的。虽然也没啥封地,更穷的没赏赐,可名头好听啊。 但问题是就算只是口嗨的赏赐,祝阿史也不给他!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思来想去,钱怀恩恶从胆边生,索性就献了这山河关。管他外面的是谁,看在他献关的份上必然不会杀他。大不了最后讨点赏赐,继续回家当他的小地主,总比在这里丢了性命要好。 脑子里一想通,钱怀恩半点犹豫都没有。 他左右看了看,刚才他喊了半天, 身边也才集合百人不到。钱怀恩也不管了,直接对着这点人说道:“速速跟上我,随我先去关隘之上。” 围上来的士兵本就失了主心骨,除开少数几个实在贪生怕死,听到要去刚刚似乎被天罚的地方心中担忧,忍不住混在队伍后面悄悄溜了。剩下的大多顾不得他想,下意识就跟随钱怀恩走去。 一路走,遇到发疯的士卒,一群人也不客气,劈头盖脑就是砍杀。 你还别说,钱怀恩这儿一下狠心,原本聚集不起来的士卒看他人多,下意识地从众心理,反而呼朋引伴使得钱怀恩的队伍大了起来。 等快到了关隘边,钱怀恩身边已经有了四五百士卒。 钱怀恩也不犹豫,直接道:放下城门,让人进来,咱们投降!速速去喊,不要再打了,咱们投降!⒄_[(” 钱怀恩身边的这些士卒大多都没有获得祝阿史的什么恩惠,自然没有对他尽忠的心。如今听到投降,大部分士卒其实松了口气。 这山河关确实险要,可外面这些人攻得也猛烈,而且还能招来天谴。他们这些人普通流民出身,早就吓破了胆子。 此时听钱怀恩如此说,当即就有士卒大喊起了投降,更有人去砍城门的厚重木栓,想要把城门给打开。 此时城门之外。 孙亚焦急地看着天色。 他们不能拖,就算山河关守兵松懈,可到底是天下有名的险关。要是天亮也打不破,一旦消息传出,祝阿史只要不是个傻子,一定会派精锐赶到此地。 入了这山河关,简直就可以直达洛京。祝阿史不倾家荡产把军队挪过来,那才是有病了。 “传令奉唬,不惜代价上城门!” 孙亚也知道主公向来爱护士兵性命,可今日顾不得了。 传令兵急匆匆而去,孙亚盯着暮色中影影绰绰城门之时,忽然就听到‘投降投降’的声音从关隘之上传来,城门那儿更是传来砰砰的砍声。 孙亚有多年军事生涯,马上就知道这不可能是演的。这种险要地带,最大的优势就是守,玩假投降是脑子被驴踢了。 “快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孙亚这么面不改色的人,也忍不住对着身边亲卫喊道。 真是天助他也。 本以为山河关如此重要,守将定然是祝阿史亲信,怎么可能投降?谁知道就是出现了孙亚最想不到的事,这说明天要亡祝阿史啊。 孙亚的亲兵才出去,奉唬就派了人来。 说是果然投降,关隘上的士兵已无战意,如今随他们搭建云梯。城门的木栓也快被砍断,城门即将放下。 孙亚当机立断让剩下士兵全部压上,一旦下了城门就往里面冲,这样的机会决不可错失。 事情的顺利简直出乎孙亚预料。 一直到后半夜,孙亚就见到了山河关守军钱怀恩。再顺着点燃的一丛丛篝火,孙亚看向山河关的士卒,大多脸上惶惶。 到了此时此刻,孙亚竟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什么时候打过这么顺利的仗,简直就不可思议。而身侧的奉唬刚才身先士卒,身上手上都是沾染的焦土跟血渍,可一双眼睛精神的吓人。 成了! 哈哈哈哈。 真的成了! 就冲着这一战,他跟孙亚都得青史留名! 孙亚到底是经验老到之人,此时迅速收敛心神道:“钱将军快请起,我乃是凉州李公之将。那祝阿史倒行逆施,掀起天下大乱后又占洛阳坑杀无辜百姓,此次更是冒天下大不韪而自行登基,人神共愤。 主公出兵讨伐谋逆,没想到钱将军弃暗投明,主公与梁国定然感念钱将军的功劳。可惜今晚混乱,孙某不能跟钱将军把酒言欢。 还请钱将军将山河关士卒收拢,暂且放下武器,我等先收拾关隘,只等天亮你我再握手相谈。” 最开始钱怀恩虽然不知道攻关的是什么人,可他也有几分才智。一路来,其实也隐约觉得是凉州李氏。 此时确定了,反而更松了一口气。 凉州李氏好啊,他隐约听了,据说凉州之地有龙气升腾,很大可能是最终的天下之主。祝阿史就是怕了,这才提前登基想要抢夺气运。 当下钱怀恩眉开眼笑,立即道:“自当如此!” 钱怀恩不添乱,当即叫人放下武器解下甲胄,孙亚则叫奉唬跟随钱怀恩,陪他一起暂时看押这些山河关士卒。 至于孙亚,他则是着人去紧急修复城门跟关隘城墙,另外收拢此地的守城器械、粮食跟安抚此地的一些百姓。 今晚肯定是不能睡了。 一直到天色微亮,钱怀恩安抚好自己家眷,出了府门就愣了下。 他先是看到凉州兵已经在井然有序的各地巡视了,不少百姓会稍稍探出头查看外面的动静,这些凉州兵也无动于衷,没有任何烧杀劫掠一番的想法。 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大多兵马外出打仗,士卒的银钱跟干粮都靠自己抢,兵过如匪,这话也不是说说的。 钱怀恩愣神之间往外走,他竟然还看到一些凉州兵的手臂上绕着一圈红布,上面有的写着后勤有的写着医生还有护士。这些人要么在修筑工事,要么在收拾出来的一些临时空屋那儿给伤兵看病。 “怎么还有女子?” 钱怀恩身边是陪着凉州兵马的,当即那士兵笑道:“是护士,医生一个人忙不过来。换药煎药,给伤兵换洗衣服全是她们,做得比男子好,毕竟女子细心一些。” “不会出事么?”打疯的士卒是什么德性,钱怀恩是见过的。 凉州士卒立即道:“钱将军慎言,咱们有军纪的。这些随军医生还有护士住在一起,他们那儿还有专门的保卫兵。我们可不敢乱说,别说动手了,说一句都要受罚的。到时候说你耍流氓,报纸上一登,你家里人全知道了你的德行,这还做不做人了?” 钱怀恩听得半懂不懂,也知道这大概是凉州的为官之道。 索性不再问。 他反正投了凉州,总会有亲眼见见的那天。! 第 195 章 当皇帝后的迅速堕落 钱怀恩走了一路,真的没发现凉州兵有劫掠的迹象。这么一来,整个山河关以内竟然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安定了。 一路怀着几l分莫名的心情到了关口那儿,凉州兵还在忙碌地修建工事。而在远一点的地方,好几l口大锅被架在火堆上,后勤兵正在熬煮着粟米粥。 “钱将军醒得早啊。”奉唬昨天随钱怀恩一起把山河关士卒都卸下兵器后,他就只叫了几l个凉州兵说是保护,实则也是看着钱怀恩,而他自己也就忙碌去了。 钱怀恩都投降了,肯定也不多生事端。 山河关士卒全部卸甲之后,他就老实回家窝了一个晚上,这会儿天色微亮才出来。 钱怀恩哪里睡的着,就着清晨的冷意呼出几l口冷气道:“出来看看,另外我还有要事禀告孙将军,不知孙将军在何处?” 奉唬搓着脸道:“在前面,我带你去。” 见到孙亚的时候,没想到他竟然蹲在地上跟几l个凉州兵一起喝热腾腾的粟米粥,边喝边说道:“山河关士卒都是新降之人,一个晚上过去了,虽然还派人看着他们,此刻心中怕也是惴惴不安。 这些早食早些送去给他们,等到了中午再注意筛查。若是身强力壮也有意向者,就把甲胄再发给他们,让他们做个临时辅兵。 若是体弱又不愿意从军之人,家在此地的就送他们归家,若不在此地,就委屈他们暂住山河关。等我去信禀告了主公之后,这些人再做定夺。” 一夜忙碌,孙亚都没来得及写信。 昨夜出乎预料地顺利,也总算没有辜负主公的信任。孙亚极其兴奋的同时,更是松了口气,此时就有些迫不及待想让飞奴把这个好消息传给主公。 钱怀恩稍微走近就听到了孙亚的嘱咐,心中又是一动。这凉州上到将领下到士卒,都是如此吗? 他最初跟随李巍跃造反,之后再到祝阿史,数年时间辗转各地早就成了个老兵油子。形形色色的行伍钱怀恩见过不少,可这凉州兵确实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钱将军来了。” 钱怀恩赶紧行礼,而后道:“折煞我了,我乃是投降之人,如今更是去了官职,将军叫我固之就好。” 孙亚也不强求,顺坡就下了。 钱怀恩反而松了一口气,随后立即道:“将军还请小心,山河关虽在将军手中,可祝阿史在洛京二十里外就屯有精兵十万,就为了保证洛京安全。另外河内郡沁阳县也有屯兵二十万,则是为了防备并州、冀州匪徒劫掠。 一旦山河关有失的消息传出去,祝阿史一定先调洛京守兵,再让沁阳县士卒也立即动身出发。将军既然拿下了山河关,还请李公早早派遣大军来此,以便齐国士卒将至,白白夺回此关隘。” 孙亚立时肃然道:“多谢固之,此事我已有了计议。” 二人稍微商议了一番之后,钱怀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甚至把祝阿史的几l处囤粮地都告知了孙亚。 沁阳县距离山河关以及洛阳都不算远,若是在急行军下,大约五天的时间就能到。而这么多士兵放在沁阳,同时山河关也是洛京屏障,这种前提下祝阿史一定要提前配备好大批的粮食。 你可以不发俸禄,可饭食一定要给吃。 没了粮食,不止军心会散,这些流民反贼出来的兵油子还会反。孙亚没想到钱怀恩竟然连这种隐秘事都知道,这会儿更是止不住高兴。 打仗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拼粮。 祝阿史的这些粮仓要是被抢劫或者被一把火烧了,他估计自杀的心都有了。 此事的真伪孙亚肯定要去确定一下,不过眼前不妨碍他当即表态,钱怀恩的功劳他会立即禀告主公,一定保证主公不会亏待他。 钱怀恩表面一幅不敢居功的神色,内心也是满意。 哼。 你祝阿史自己当皇帝,最大的好处占了。他就看上个婢女,祝阿史就翻脸无情,不留他在洛京称公道侯,那也别怪他钱怀恩无义了。 钱怀恩离开后,奉唬立即摩拳擦掌上前。 孙亚懂他的意思。 他肯定是要留在山河关内主持事务的,奉唬倒是可以抽出一些士卒去烧粮试试看,就是这事得冒一定风险,而且来不及请示主公了。 飞奴去凉州再传回信息都是需要时间的,一来一回,山河关失陷的消息一定最先传到洛京。到时候祝阿史肯定派兵,一动兵马粮草守卫必然严格起来,到了那时就不好弄了。 “让我去吧,这么好的机会我不愿意错过。”奉唬目光灼灼,浑身热血都沸腾了起来。 凉州用人不拘年岁,想想那吴期、邓羌,如今都是一路主将,可那个邓羌的年岁比他还要小一岁呢。年纪轻轻,这名声已经传遍各州。奉唬归了凉州,就时常以他们俩人为前进的目标。 孙亚思索片刻,到底也不愿意放过这么好的战机,当即点头。 奉唬立时抱拳兴奋离开,当天就把袭营的兵马给挑选了出来,还找了不少洛京本地人做向导带路。 “你叔父叫我照顾你的,可别出事了。”奉唬走前孙亚嘱咐道。 说完,孙亚又叫了自己的两个亲卫分拨给奉唬,让他们贴身保护好对方。 当天下午,奉唬带着不多的人马以及每人各带三天自用干粮,轻装简行就悄悄从小路出发了。 两天后。 一传令兵纵马从稍显繁华的洛京街道而过,一路高喊,不知道撞倒了多少摊贩跟行人。 乡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传令兵身后插着三枚赤色短旗,这说明他要传递的消息十万火急。 稍微懂一些的人顿时忧心忡忡,这些年天下不太平,这洛京这几l年稍微安定一些,可别再出什么事了。 “什么!” 张並连日忙碌,精神都有些疲惫。才喝了一口茶水的功夫,就收到了传令兵带来的消息,当即拍案而起。 他起得急了,人一时都晃了几l下差点 摔倒。 幸好旁边的侍从及时扶住了他。 屋子中其实有不少小吏、文书、佐官之类的人在,见到张並如此,这些人都下意识流露出几l分不解。 张並从来都是君子端方,面色不显。哪怕跟太子祝檠出现了矛盾,都是平常应对。唯有今日,竟然面色大变至此? “快快,快去禀告圣上,去!” 跪在地上的传令兵急道:“我等日夜兼程,到了驿站就换人换马而来,从不敢歇息。知道此事重大,属下一来就将消息送去了圣上那儿,可是属下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有人来回复。属下实在等不及了,这才来找得丞相。” 张並一时又气又恼。 自从登基之后,祝阿史意气风发了几l日。 可不知道是知道气运还是不如凉州李氏之故,还是原本还算有干劲的造反集团,现在一个个都觉得自己都是国公、侯爷了,还得上战场搏命?大家都觉得我得惜命了,然后把这爵位传给下一代,现在捞钱捞地比较重要,战场是不太愿意去了。 双重打击之下,祝阿史竟然也日益混沌了起来。 特别是在选秀找了段夫人之后,祝阿史更是沉迷美人,还吸食起了寒石散,对朝堂之事愈发不理会了。 张並曾经去劝过祝阿史,祝阿史只说他相信张並,愿意跟张並成为刘皇叔与诸葛孔明这样的君臣关系。 张並当时听了还是很受感动的,祝阿史虽然不算很好的人主,可总归极其信任他,这样的君王他还能说什么呢。 可今日不同了啊! 张並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叫来仆从将他的马匹牵出,带着传令兵也不让人通报,直闯祝阿史行宫。 众人都知道张並的身份地位,一时竟然无人敢拦他。 张並几l乎是闯到了祝阿史所谓的后宫之中,兵荒马乱之后,祝阿史才急匆匆而来。 祝阿史刚得知张並这么不知分寸而来时,神情极其愤怒。不过等见到了张並,祝阿史倒是冷静了下去。 他还多有仰仗张並,别的人都好处理,唯有张並不行。 “丞相,为何如此匆忙闯我行宫?” 张並看了一眼祝阿史。 如今虽说到了二月,到底还有几l分寒意,可祝阿史仅着单衣坐在了上位之上。他坐下片刻,就有浓重的酒气从他身上散出,就知道他饮用了不少酒水。 这不是说他身体好,而是他刚刚服用过寒食散。 这寒食散又名五石散或者乳石散,服用之后会让人有飘飘然之感。不过这寒食散有剧毒,服用之后必须将药力跟热力散发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因而在服药之后,要少着衣服,同时多吃冷饭,再多喝好酒热酒,如此才能保住性命。 张並心中叹息,口中却立即道:“圣上,山河关失守。山河关到洛京,若是急行军之下,只要短短三日就能直达洛京城门,到时候我等就是瓮中之鳖了!” 祝阿史还在散发药力,整个人有种醺 醺然之感。 骤然听到这样的事,一下竟然还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他才猛然惊醒,大怒道:“山河关乃是天下罕见的易守难攻打之地,自古有五百士卒可敌十万大军的说法,是谁能在短时间内攻打下山河关!?” 山河关前路窄,你十万大军摆不开也没用。四周又是崇山峻岭,道路极其险阻,你绕都没法绕。 “传来消息,钱怀恩开的关口,他投降了敌军。” 这回祝阿史真的暴怒了,“我对钱怀恩不薄,赏他婢女给他高位,又让他去守山河关。我如此信任他,钱怀恩竟然小人行径。” 随后,祝阿史立即吩咐仆从进来,让人去抓与钱怀恩一家有过任何关系之人,但凡沾上一点亲故,哪怕是要好的邻居,都给他抓起来全部剥皮抽筋,他要让人知道背叛他的下场! 张並忍不住要劝。 当初外出,钱怀恩是带走自己妻子儿女跟爹娘的。如今留在此地的大多远一点的亲眷,这些人哪里会知道钱怀恩要投降,这是白白受了无妄之灾啊。 可祝阿史的性子向来记仇,直接打住了张並的劝解。 张並只能摇头不再言语,转头道:“主公,钱怀恩投降之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是山河关失陷,如今必须速速派兵前去夺回关隘,否则真来不及了。” 祝阿史也明白这问题的重要性,虽然这皇帝当的有点糟心,可无边的权力还是让祝阿史很迷恋,他皇帝还没当够呢。 于是他立即下令,让洛京之外囤积的兵马即刻上路。 同时,祝阿史也深知洛京的那些国公、侯爷们的德性,当即给空头支票不要命地开起来,再下达一封封圣旨着他们上前线打仗去。 一时之间,整个洛京风声鹤唳了起来。!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96 章 大势所趋的可怕 随着洛阳兵动后又隔了两日,沁阳县的守将朱正也收到了军令,叫他即刻带兵奔赴山河关。 这朱正别看姓朱,是如今梁国国姓,实则他跟梁国皇室屁关系都没有。朱正就是出身一个普通的货郎之家,家中父亲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攒了一些积蓄,这才寻了个以前读过太学,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遣回老家的一个书生拜做老师,跟着读了七八年的书。 那书生去了洛京自然被人瞧不起,可在乡村地界上,那书生还是十分受人尊重,因而这学费收得特别高昂。跟着读了七八年书,后来因为家中实在交不起这束滫之礼了,朱正这才回家跟他爹一起走街贩货。 因为朱正懂些文化,讲话头头是道,当时那些贩夫走卒都愿意跟他说说话。见识多了,小小年纪的朱正不仅学了一点江湖武功,还对投机取巧这一块十分擅长。 后来他也跟钱怀恩一样,李巍跃造反煽动流民,他们家也被裹挟了进去。你想活命,你就只能也成为造反人之一。 仗着能说会道,朱正从李巍跃跳到祝阿史,而且深受祝阿史信任。 祝阿史立齐国后,文臣最高级别是张並,也就是丞相。武将最高级别就是祝阿史自己,其后就是骠骑、车骑、卫三个封号将军。 朱正不仅封了国公,还是骠骑将军,在外统领这二十万兵马,这绝绝对对是祝阿史对他的信任,也是对他的关照。 二十万兵马在外面,每月的士兵俸禄跟钱粮,朱正随意克扣截留一部分,他都能赚翻了。 朱正人虽然不能在洛京享受荣华富贵,可他统领二十万大军驻扎在外,手中有兵又有钱财可以大笔贪墨,日子过得相当舒坦。 谁知道好日子没几天,这祝阿史就让他去打仗。 朱正倒是没有厌战之心,齐皇对他不薄,朱正还是有几分忠心的。打仗是可以,可问题是本该这两日运送来的粮食迟迟不见踪影,这朱正就有些急了。 自祝阿史占据洛京之后,张並未战先算,早在洛京谷城、洛京以北轵县两地建造了巨大的粮仓。其中谷城粮食专供洛京,轵县则刚好供需朱正那二十万大军所用军资。 只是这些年不仅是天灾问题,人祸更是不断,导致这粮仓之中的粮食也始终没有填满。张並调度物资之时,总是有所顾忌。 可朱正是不管的,偶尔私下抱怨张並小气且不信任他,送来粮草、俸银总是断断续续。 这回又迟了,朱正更是恼火。 当即他就派人急行军前往洛京诉说此事,定当要好好告那张並一状,反正自古以来,文臣与武将在朝堂之上是向来不和的。 他这派出去的人才过了一天,没等来祝阿史的回复,倒是等来了轵县的一些逃兵跟民夫。 这些人慌慌张张,向来在路上已经奔袭了几日。 到了沁阳县,那些逃兵就直接去求见朱正,哭着跟朱正说大事不好,轵县的大粮草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伙贼人跟抢了。 这群贼人凶得很,趁夜夺下粮仓后,除非他们放火烧粮,否则那么多粮食,这群贼人要搬走也搬不了多少。 即使烧粮,他们到底只有百来人。 等轵县县令反应过来,另外调集县衙守军跟征调民役之下,这群贼人也跑不了,说不定也还能抢救下不少粮食。 可问题是这群贼人不放火也不搬粮食,他们竟然连夜敲锣打鼓引来乡民,告诉他们谁都可以自愿来拿粮仓粮食。若是有人愿意加入他们,不仅当场发下武器、轻甲,粮食还可以拿得更多。 五十多座小粮仓全被打开,一袋袋粮食流淌在地上,这是多么大的诱惑跟吸引力啊。 如果朱正研究过李昀跟郭傕的打仗事迹,他就会发现这不是宋继当初突发奇想的战术么。 虽然这么一来,你会骤然招到一批乱七八糟的队伍。质量上不行,但数量上绝对猛增。 当初李巍跃是用蝗虫过境一样的大势裹挟,席卷流民的同时,也席卷了那些还没失地或者勉强能糊口,倒也不必走这条路的不少寻常之家。短时间内,用数量上的优势碾压对面,再用大量钱财跟入城后烧杀劫掠的欲望激励精锐部队,这才一举打到了洛京。 如今打劫粮仓的贼人则是以利诱之,也是在短时间聚集起了一大片的人啊。这一大片人老老幼幼,拖家带口,正儿八经的战斗力虽然不高,可他们大多都是本地流民或直接是本地人。 这导致了一个直接的结果,那就是那群贼人明明只有百来人,却在短时间竟然攻打下了轵县!不是贼人真跟天降神兵一样无比厉害,是整个轵县不少乡村、土堡等全都望风而降了。 比如轵县普通守军,十个里面有四个就有家中亲眷去拿了粮食,甚至被加入我们,你随便搬取粮食给激红了眼。 等到了城门口,这些亲眷就喊儿子、侄子,甚至喊住在我家隔壁的谋谋子,我是你阿叔阿伯,你还记不记得你娘生病我借钱给你家...... 他们就是一个普通小县城守军,俸禄都没多少,还时常不发,本身就是混个日子。 你别的人来攻打就算了,说不定还能尽心一点。现在我家亲戚在外面,你还能拼命去杀家里人?不少守军都是对视几眼,有人一领头其他人立马就顺势而下,直接开城门投降。 那轵县县令都在慌乱出逃中,不知道被谁一不小心砍死了,现在整个轵县都落在了那群贼人手中。 听到这些逃兵的叙述,朱正吓的差点晕过去。这轵县势力肯定还在不断扩大,朱正会不知道粮食为诱饵有多大吸引力? 短时内轵县拿不回来,那他这大军吃什么? 虽然他以前贪墨了不少粮食,可这些粮食一小部分被他送到老家藏起来了,绝大部分则是发战争财,提高价格卖给别人了。 非要他咬咬牙,也拿的出来一批粮草跟银钱暂时稳住这支大军。可问题是这些钱粮既然到了他手中了,那就是他的了。他再拿自己的东西出来给祝家添砖加瓦,朱正觉得这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当时他就决定,粮草来了他就出兵,否则就按兵不动。这齐国是祝阿史的,他该操心才是,轮不着他。 轵县此地距离洛京又不远,如今粮仓失守,再以整个县为辐射掀起大量叛军的事闹得极其轰轰烈烈,这消息也瞒不住。所以在朱正收到消息的时候,祝阿史跟张並也得知了这个噩耗。 洛京谷城的粮仓倒是没事,所以洛京中的屯兵已经前往山河关,如今恐怕已经在山河关交上手了。 可轵县的粮仓之大还远胜于谷城,当时张並一听,他就觉得眼前一黑,真的差点晕过去。! 第 197 章 洛京内乱,不敢明志 张並急匆匆去找祝阿史,俩人商议之后,当天就一道道指令传达了下去。 谷城的粮食必然要优先供应山河关所在的齐国军队,这山河关失去的容易,要夺回来就难了。另外祝阿史又一道道圣旨下发,直接命令朱正起兵,否则就要治他不听军令的大罪。 祝阿史心中有数。 就算轵县的粮食一时运送不过去,朱正手中一定还有余粮。只是他贪字上了心头,不肯把往日贪墨的东西拿出来而已。 除开强逼朱正外,祝阿史又接连下旨意去往兖州、豫州,让二州的官员进行额外征税。 如今才刚刚开春,经过一个煎熬的冬天,其实是各地乡民最为贫苦之时。一个冬天消耗了他们为数不多的粮食,而山上的野菜也还得再有小半个月才能长出来。 这时候,绝大部分的人真交不出任何的临时粮税。 张並知道这是个昏招,可轵县粮仓失守,为了防止出更大的乱子,他只能咬牙同意祝阿史的提议。 而随着祝阿史因为这事烦躁不已之时,他的长子祝檠在府中却不是如此心情。 祝阿史早年在老家时就不是老实人,不愿意干农活还时常将家中仅剩的一些粮食拿出来呼朋引伴,因而他家中之人极其不待见他。 但是这祝阿史年轻时候长相是真英俊,竟然骗了乡中三老的女儿。女子未婚先孕实在有损家中名誉,那三老只得倒贴了一笔钱财,只求快快将女儿嫁给祝阿史。 过门之后,那女子很快生下一子就是祝檠。 当时祝阿史是真觉得这不大干农活的三老女儿长得眉清目秀,跟其他那些农家女十分不同,因而极其喜爱她,爱屋及乌之下也极其喜爱祝檠。 可后来祝阿史投兵在因缘巧合之下拜李巍跃为义父,再到占据天下十五州中的两州半,当初那三老女儿早就瞧不上了,甚至还十分厌弃。 若非祝檠乃是长子更是嫡子,为了遵循自古的传统,他也不一定愿意让祝檠当太子。 祝檠心中早已不是很尊敬自己的父亲,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期盼着祝阿史早日服用寒食散暴毙!他如今也二十有三,正是身强力壮之时,自然对权力欲望极其渴求。 尤其是到了现在,祝阿史后宫人太多,怕是不久之后还会有陆陆续续的小孩诞生,祝檠哪里能放心。 比如那个段夫人,听说已经有了身孕。祝檠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危机感早就爆棚。 “太子,这次粮仓失守是大事。往日的时候,张並把持朝政,圣上又极其信任他,使得太子无用武之地。既然有了这个机会,太子不如好好把握住。” 说话之人乃是一儒生,名为潘仕辅。原本出生洛京是读书人之家,自小耳濡目染也算是出口成章,颇有急智。唯一的缺点就是他面上有一块黑斑,因此常常被人叫做黑无常不受人待见。 现在做官也要看样貌的,样貌不好就要被淘汰。 这潘仕辅郁郁不 得志,一直到被祝檠招入府中做幕僚,二人还时常秉烛夜谈,只叫这潘仕辅十万分地感激对方。 “怀挺教我。” 潘仕辅不打官腔,立刻道:“我预料不差,张並再不愿意也得逼迫兖州、豫州在此时强征粮税。这可是个苦差事,一个不好激起民怨也就罢了,关键还损伤名声。 太子索性就去哭求圣上,就说您不忍心自己的父亲背上如此恶名,希望圣上把这件差事交给您来办。” 祝檠浮现若有所思之色。 潘仕辅继续道:“您去做这件事,固然会受到那些乡民一些责难,可这又算得了什么。接下了这件差事,一来可以让圣上知道您愿意自担污名,也就会打消一些圣上对您的怀疑。二来您也可以借此染指军权,以粮食为引,使得如今前往山河关的车骑将军向您示好靠拢。” 潘仕辅没有说远在沁阳县的朱正,谁叫段夫人得宠后,朱正据说送去了不少礼物给段夫人。也因为有段夫人周旋,加上祝阿史确实对朱正用得顺手,他贪墨兵饷的事索性就当不知道。 之前祝檠还送了一份薄礼给朱正想要主动交好,谁知道朱正拒绝了。可他转头却向段夫人靠拢,自然让祝檠生了不小的气。 这会儿祝檠听了潘仕辅的话很是赞同,当天就去求见祝阿史,表现得极其情真意切。 祝阿史虽然不是很待见这个长子,可毕竟是他亲儿子。见祝檠双目一片濡慕之情,加上张並确实也忙不过来,索性就答应了此事。 祝檠得了差事,当即就征收起了粮食。随着祝檠转战兖州、豫州二州,时间也悄然过去。 ...... “这祝檠究竟是什么意思!?”朱正一挥手,将案台之上的笔墨纸砚扫落在地。下方坐着的几员将领都是朱正的心腹,也是替他抱不平。 随着山河关失陷已经过去两月有余。 圣上虽然当机立断,即刻就让车骑将军狄淳带兵去夺回此关。可山河关出了名的易守难攻,加上凉州由邓羌带领的援兵也已经进入山河关之中,狄淳只能带兵跟凉州兵马焦灼在山河关前。 如今就是凉州兵马得了山河关,也没法直攻洛京,毕竟被狄淳堵住了。可狄淳拿不回山河关,他也不敢撤兵啊。 现在就是在互相耗时间,看谁的后勤最先崩了,那谁就灰溜溜回去。 这一对峙就是两月有余,狄淳的大军也出现了一些不稳。谁叫如今已经开春,不少军中人马跟那些征兆的民夫都开始惦念新一年的春种。 人心思归啊。 为了防止狄淳的军队出现变故,因而祝檠征收来的粮食大多都供给了对方。可这么一来,朱正就不爽了。 之后祝阿史又连着三道圣旨来责骂朱正,朱正自然也慌了。 实在没办法,朱正就吐出了一点贪墨的粮草先救急用。可不等他动兵,凉州大将吴期带兵进入司州平阳郡,然后直扑河内。这下朱正不用去山河关,又被祝阿史一道指令,火急火燎去堵吴期的军队。 朱正号称二十万大军,可这二十万并不是说是纯粹战兵二十万,也包括了大量的后勤、民夫、工匠等人。 可去除这些,小十万还是有的。 凉州实行精兵政策,李昀不可能一股脑弄个十万二十万的兵马,因此吴期所带的部队,满打满算也才两万人马。 人数虽然不足,可吴期也没打算跟朱正硬碰硬。这段时间二者一直是短兵相接,可即使如此,朱正还是对吴期十分发怵。 接触时间是不长,可这吴期的疯跟杀欲之心却人人皆知。真算起来,凉州兵马没有损失多少,他陆陆续续竟然死了有小一万的部下。 这种情况下,朱正越打越憋屈,偏偏他跟祝檠说了好几次粮草不足问题,祝檠却每每敷衍他。 尤其是半个月前说好,这些时日会送来一批。可祝檠竟然说随着开春各地乡民要种粮,而如今齐国境内流民太多了,必须要发一些粮食给他们,才能让他们有力气也有粮种可以耕种。为了今秋收获,不得不挪出一部分粮食先去救急,现在只能让朱正在熬一熬。 这消息传来,朱正能不火么,才有了现在这暴脾气的模样。 “将军,怕是那竖子故意如此!” 在场的人不是朱正同乡就是朱正本家中人,早跟朱正绑死。虽说祝檠是太子,可关上门来他们照样骂。 再则,这次是祝檠不做人。 朱正气恼到了顶点,索性道:既然无粮,我等就往后退兵,将这半个河内让给吴期。这杀神本也不好对付,我早知晓军中士卒对他起他畏战之心,如今也刚好是个理由!” 其余心腹并无异议。 朱正本意是逼一逼祝檠,让祝檠把粮食跟武器抓紧给他送来。等收到粮食后,朱正也打算跟祝檠缓和一下关系。 其实一开始朱正也没打算得罪祝檠,可谁叫祝阿史如今也是正值当打之年。他因不喜祝檠生母也就连带不太待见祝檠,再来祝檠二十几岁,也是年轻力壮之时。 祝阿史是杀父起家的啊。 他自己做了这样的缺德事,他就害怕祝檠也有样学样,因此内心也防备于他。 朱正是看出了这几点,他又是手握重兵的将领,哪敢和祝檠走近吗?你走近了是要干什么? 谁知道祝檠跟祝阿史一样,看似大气也能屈能伸,实则内心极其记仇。若等不到时机也就罢了,一旦寻到时机就一定会狠狠报复。 谁知道朱正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响,他才退兵让给了吴期几县,一道言辞激烈的圣旨先来了。 大意就是朱正督战不力,二十万大军到现在都还没扑面吴期两万人马。另外更是说朝廷中有人弹劾了他,说他暗中勾结了凉州,故意在拖延时间。这次单单一个粮食不够问题,他就直接让了三县之地给吴期,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这圣旨一来,朱正是真的傻眼了,傻眼过后又愤怒。 凉州兵马是天下难出的雄兵,你们那些一天天在洛京醉生梦死的人懂个屁啊!再说,打仗打的就是粮食,你不给粮食还有理了!? 第二日,朱正就召集了心腹将圣旨一事说了,最后道:“圣上对我这次领兵很不满意,看在我往日忠心的份上只是罚没了我半年俸禄。只是在圣旨中,圣上让我这段时间前往洛京自行辩说,入朝明志表示我没有谋反之心。” 所以这是去还不是不去? 心腹大多对视一眼,立即道:“将军,恐怕是去不得了。” 朱正堂弟也说道:“圣上叫你去洛京,怕是要阵前换将。这么糊涂的事都做出来了,恐怕这一去最好的结果也是杯酒释兵权,最差......人头不保。” 朱正开口询问这些心腹之时,他心里就有了决断。 他不愿意去也不敢去,只是在等别人口中说出而已。!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98 章 李昀春日踏青看农事 比起司州、洛京的战乱,远在凉州的李昀反而过得风平浪静。 之前年终总结会结束之后,各地官员或各有调任,或重回任上主持开春农事。这些年各地战事不断,李氏这边也同样如此,所以这粮食是重中之重。 这一日风和日丽,李昀难得把一直忙于公务的骞珪拉了出来,另外还把骞珪的一儿子骞阜也从实习处带了出来作陪,三人一同打算去武威郡城外走走。 骞珪几乎是全年无休,李昀是真怕他猝死。 很快三人换了寻常的粗布衣物,只做普通的乡民模样。不过替他们架马车的乃是赵越这个剑道高手,身侧还有姜光、谭德护卫,暗中还藏了不少的弓箭手跟锦衣卫,安全性上有足够的保证。 武威郡外的官道两边种了一些柳树,这些时日正好是抽枝发芽的时候。李昀掀开车帘往外看,不时就看到不少小摊小贩在树下支了个地方赚点小钱。 早几年李昀就开始收商业税了,凉州李氏之下的所有正规店铺都需要去衙门办理营业执照,当然这个营业执照就是上当地管辖衙门报备,然后衙门会出具一份文书。有了这份文书才能正常营业,同时各地衙门的东账房也能根据文书上所写地址、店铺及产业所有人等进行税收查询。另外则是在城中规划了一些摊位点,虽然也需要营业执照,可考虑到摊位挣钱不多,一般只要付极少一点的摊位租金就可以了。 自古商人都贪,所以李昀成立的财政部中又专门规划出一个小部门——商税部。没别的意思,就是每次年中、年终两个时间点,商税部就会疯狂查账。 目前来说,商税的收取基本没出幺蛾子。 主要还是李昀允许商人子嗣入学考官,对商人来说这属于利益交换,直接扯开了他们身上的链锁,绝对是大大的赚。而偷税漏税又会影响下一代发展,大部分人还是不愿意因小失大的。 另外一部分原因就是李氏的税收很透明,不管是商税还是农税,从李氏管辖凉州这些年以来,从来没有跟之前的统治者一样,时不时就找个名头加税或者临时征税。 李昀做主公做得很规规矩矩,治下的百姓交税自然也规规矩矩,甚至觉得交了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每次到了交税时间比收税的人都积极。 除开这些店铺或者专业摊位外,还有一部分就是卖的东西不多。比如此刻的那些柳树下,不少人在卖的是一些野菜或者山上打来的野兔。 这些都是季节性或者临时性,租摊位实在没必要,所以找个人多的地方卖了就好,当日这种也就没什么税收了。 骞珪也掀开窗帘往外看,除了那些小摊贩外,还有一些年轻男子正在踏青赏春。甚至时常见一些闺阁小姐带着丫鬟健仆也寻了个安静的地方看看春色,好不惬意。 自从李昀招收女官,加上军中都配备了不少的护士,还有制衣局的大量女工等各色岗位,随着对女子的征用,她们每月获得的俸禄或者工资,有时候比家中的丈夫或者父亲赚得还要多。有 钱就有话语权,加上上行下效,凉州对女子的拘束越来越少。至少在凉州这边,潜移默化之下,女子如今也不太局限在闺阁之中了。 当然骞珪看的不是女子的改变,而是今日城外这熙熙攘攘的繁华景象。 “盛世也不过如此。”骞珪忍不住感叹道。 如今天下正值纷乱,这样平静安和的时日除了李氏治下,别处想见到怕是难了。 一旁的骞阜听到声音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父亲,再瞄了一眼比他年轻多的主公,情绪反而比李昀要显露得多。 没别的,主要是激动。 主公从小就展露不凡,一直被夸到大。非要说起来,那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骞阜到凉州的时候都17岁,当时主公还十岁不到。年龄差这么多都还要被人拿来比,还比不过,骞阜早就无话可说。 再之后,他们这些小辈大多入四方书院读书。等年纪到了,又因为他们父辈的关系,多少有个优待可以进入凉州‘秘书台’做实习生。 这可是个好差事,虽然一开始是打杂的,可问题是你上来接触的就是骞珪、范旭、燕筝等这些高层官员。平时的时候,对熟悉凉州官场之道还有拓展自己的人脉圈子都相当有好处。 骞阜的大哥早就外出为官,而骞阜则在秘书台待了两年。平常的时候,骞珪也不管他,可每周每月都会考察他政事一次,答不出或答得不对,骞珪就会细细教导他。 因此要说骞阜人生中谁最让他敬佩,一个是他父亲,另外一个就是主公了。今日跟他们一人同游,他真是激动得不知道如何处事为好。 李昀看骞阜的模样就乐呵了下,他从小就喜欢听夸夸话,一路夸大之后,现在对夸奖的话免疫阈值相当高。骞珪这说完,李昀面色都不变,反而道:“昨日锦衣卫送来密报,雍、司一州已经在抓紧处理分田、种粮一事了。不过这一州新入凉州,各地百姓穷苦。 虽说到了春天,山上草长莺飞,野菜这些也多了起来,多少都能果腹。不过种植还需要粮种、耕牛跟农具,还是需要凉州调度一批过去。” “主公放心,我叔叔已经来信,粮种跟耕牛都准备妥当,这几日就能分批运送过去。” 李昀点了点头,“那就好,今年雍州两地我也不指望收上来多少税,只要这两地的乡民能让自己过个舒服一点的冬天就算是可以了。” 骞阜听了更为激动,忍不住道:“主公仁善。” 骞珪微微摇了摇头,骞阜还是不够稳重。 大部分实习生都实习一年,不说县令起步,可大部分也会外放先从一些县尉、县丞坐起。可第一年对实习生评级后,骞珪就压下了骞阜的外放文书,继续留在秘书台做实习生。 没别的,就是他觉得骞阜还没打磨好。 骞珪两个儿子,他一直都管教极其严格。骞氏因为早早跟随主公,甚至最初的郡守都是骞氏替李复在朝堂谋划的。天下纷乱之后,骞氏更是将族中积累的大批粮食都运送来了凉州,给李氏做起家资本。可 以说,骞氏是又给人又给钱,前期对李复父子的投资远远超过李氏本家。 这种情况下,李氏造反集团要说谁家名气最大,那就是骞氏了。也因为这样,骞珪、骞辅这些人就对家眷管理得愈发严格,对外更是低调异常。 骞珪了解李昀,他不会是那种担心功高震主之人。甚至跟他承诺过,若骞氏将来真有可为,他也不介意让骞氏中人去海外立国。 他信任骞珪,愿意将政事相托,而当初的骞珪也不嫌他年幼,一直以主公之礼全力辅佐。一人君臣相宜,实没必要功成了,反而落个互相忌惮的结局。 李昀说得推心置腹,骞珪也是大为感动。 投桃报李之下,要不是李昀一力主张只要有才华,就让他儿子、女婿都出来发光发热,骞珪就打算让他这些后代都只在家中读书了。自绝于后辈前程,他在李氏造反集团再牛掰,终归也是止步于他死之时了。 脑中思绪纷飞,骞珪也不责怪骞阜,只是想着这回还得再实习一年了。 马车一路咕噜噜继续往城外而去,一直到走出很长一段距离,众人就看到了大量的良田,还有田中牵牛劳作之时。 田垄边上,还放着不少的鞋袜跟一些衣服,甚至还有一些菜篮,里面是带来的一点干粮跟净水。显然不少人是不打算归家,只等饿了随便吃一些,这样能节约不少时间。 马车开始在田垄之上停下。 骞阜先掀开帘子跳下去,四周看了一圈才掀开帘子让李昀跟骞珪下来。 这几人虽然做普通打扮,可一身的气度还是引人注意。不过一会儿工夫,本来在四周到处挖野菜的四五个小孩就跑了过来好奇看他们。 李昀看了一圈,这些孩子大多四五岁,能跑能跳。应该是家中大人出来干活,也不放心放在家里,就让他们在田垄上玩玩,顺带挖些能吃的新鲜野菜。 李氏之下混个温饱不是问题,李氏没有分田之下众人过的什么日子还没忘记呢。这些人观念都很质朴,粮食能省一点是一点。再说这野菜也鲜嫩得很,配合着粟米饭能吃一大碗。除开小一点的孩子,还有几个十一一岁的也是凑过来张望。 “咱们车上有些糕点跟饴糖,拿去分给他们嘛。”李昀笑道。 骞阜扭头去马车中拿下来两个食盒,然后抬手招了招这些孩子。一开始这些小孩还有点怕,不过终究是食物战胜了恐惧。 第一个拿了之后,后面的人就要抢了。 饴糖是好东西,而且这酥饴糖里面还裹了花生之类的碎屑,又甜又香。这可是稀罕零嘴,他们家中没怎么饿到他们,可花钱买这东西那大多也是不舍得的。 田中干活的一些农人也听到动静,可见岸上人自有气度,想来是什么贵人白龙鱼服罢了,不会是什么恶人。加上这里距离武威郡也就小半天的路程,武威郡可是李氏首府治所,治安更是重中之重,谁敢在此地放肆。 因而看了会儿,这些人就重新投入到了繁重的农活之中。 骞阜很快就回来,手里竟然还提着一个破烂的小篮子,里面是一些野菜,上面竟然还有几颗不知名野鸟蛋。 “那些孩子给的,这鸟蛋都是刚刚树上掏来的,说是好吃得很。” “收着吧,回头带回去。” 李昀也不嫌弃,让骞阜放好后,他拐了个方向走。众人立时跟上,骞阜更是时常遮挡李昀半个身位,主要是为了防止哪里来的冷箭。 一路以来,骞珪都不满意骞阜的表现,唯有此刻倒是暗暗点了点头。对他来说,这儿子是才能不足,忠心可嘉。! 第 199 章 登基可行性报告 随行人看李昀不像是随意走动,他绕过这些上等良田,一直到一处下田的田垄那儿才停下脚步。 骞珪蹲下身看了看,他也是个重农事的人。要说耕作比不上老农,可对五谷、田地养护这些事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此刻他一看就知道这地不肥,应该是这一年才开出来的新地。 环顾一圈,骞珪发现这田垄的不远处搭建着一间茅草屋,屋子前似乎有人坐着正在修缮农具。看身形应该是个老者,可惜隔得有点远,骞珪看不清具体面貌。 “公子,这里是?” 李昀示意他们再看。 “咦?”骞阜这回真惊讶了。 因为田垄之上有人正在驱赶着老牛在翻地,那人一袭粗布麻衣弯着腰低着头,刚才他们也没注意,只当他跟千千万万的农人一样。可他们人多,这会儿一群人田垄上一站,时间久了自然引人注目。 这人抬头的刹那,骞阜仗着年轻眼神好,模模糊糊发现这人好像是李晔啊。 “开春后,我就让他从李家老宅出来居住在此,让他老老实实种田、收田过一年。不准他带仆从更不准花额外的钱,只留了李伯稍微照看他一下。” 李氏本家跟李复父子那点恩怨骞阜也知道,不过现在大宗地位终究回到了李复一系上。加上以家族为根系维持自己的权力跟利益,始终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骞珪当时也自然认为李昀会大力重用李氏族中人,谁知道李昀让他们自己去考四方书院,那是一点便利都没给。 “主公是想用李晔?” 李昀摇头笑道:“也谈不上,李家来凉州后,李伯私下来找我谈过,跟我讲了不少李家的事。” “李伯是后改姓的李,原先祖上只是李氏的家奴罢了。他跟随李晔,也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不过他既然求到我的头上,不想让李晔真的蹉跎后半辈子,我就试试看能不能让李晔改掉那身骄傲自大还有些愚蠢的毛病。能改就找找他的长处,总有地方能用他。改不了就算了,回头还给他扔李氏老宅去。” “希望他能理解主公的苦心。”骞阜道。 李昀笑而不语。 前几天来的时候,李晔是天天破口大骂,还一直要跑。 不过他次次被李伯抓回来,李氏家中人也知晓李昀的厉害,都不敢管这档子事。反而是李晔的父亲李樘,之前一直想翻盘。现在知道事不可为之后,反而乐见其成李晔去种地。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此一时彼一时,李樘向来很识时务。 连日种地之下,李晔早就浑身疲惫,他现在是真没力气生气了。每天思想都麻木了,只想着快点天黑,这样吃过了饭就能躺在床上睡觉。 此刻看李昀即使做了平常打扮,可众星捧月之下还是能看出他的不凡。两人对比,简直惨烈。 李晔还是有点不甘,不过身体跟精神上的共同倦怠,让他一怒之下就怒了下,然后长叹一口气老老实实翻 起了地。 一众人看了一会儿,正在修缮农具的李伯也发现了李昀,不过他也没过来打招呼,只是原地起身拱了拱。 李昀朝他点头示意,随后才带人离去。 站在茅草屋前,李伯看着姜光这些人的身影,一时为自己感到一些落寞。当初姜光这些人不过是走江湖的武夫罢了,说来这批人有什么更大的才能吗?那也是没有的。 可就是他当初随手丢下的人手,如今一个个都炙手可热了起来。等以后李昀定鼎了天下,姜光这些人身份地位根本低不了,直接就是乘风而起了。 时也命也。 倒是他,如今颇为有些失意。 叹气之间,李伯看了眼正在踏实耕地的李晔,不由释怀起来。李晔的性子已经在慢慢改了,而李家现在出了李昀这样的麒麟子,总归这是一件十分快慰的事。 收敛了复杂思绪之后,李伯也坐回了木凳上不再怅然。 李昀这次除了看看李晔有没有闹幺蛾子外,主要还真是踏青。一个下午的时间,他都拉着骞珪、骞阜一人到处走走看看。 大约见他们闲适模样,思索着这应该是一群不差钱的贵人,因而中途有人抓到一窝灰扑扑的野兔来问他们要不要。山中野兔也没什么肉,不过是吃个新鲜。他们这些农人、猎户不图这个,不如换了钱财更好。 李昀也没拒绝。 左右拿回去交给他娘亲,辛娘一个人在家中很是无聊,之前就说想要养猫。可辛娘爱猫又怕猫,据说是小时候被抓过,留下了心理阴影。猫只能过过眼瘾,李昀想索性带只兔子回去。都是毛茸茸的,养胖一点就好看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李昀才回到李府。 不过他还没见到辛娘,倒是布氏的丫鬟先来请了李昀过去。 之前李昀就答应过让李翊上战场,这回他就跟在邓羌身边做他亲卫,正在山河关守关打仗。 布氏现在就跟当初的辛娘一样,每天都紧张担心得吃不下饭。只要李昀在家,她就一天问三遍有没有李翊的家书寄过来。有时候李昀回来得晚,她也不肯睡,就让丫鬟一直在门口候着。 等见了布氏之后,李昀又向她保证了一遍。李翊是跟在邓羌身边的,邓羌作为主将,身边的保护是最严密的,所以李翊的安全性也有很大的保障。这些话布氏早听过,可再听一遍还是能让她安心一些。 李昀告辞之后,这才跟在府中仆从身后回到住房。 一到房间,李昀就看到湛卢放在他的案桌之上,七星龙渊跟纯钧都挂在墙上。看着这些古之名剑,李昀内心就十分满足。 要是以后能把剩下的名剑都找齐,李昀一下就觉得特别有成就感。到时候也得想个办法,把这些古剑文物都给流传下去。哪一把遗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李昀都会感到可惜的。 将三把剑都擦拭了一遍,李昀想了想还是把纯钧跟龙渊挂回了墙上。其实这么一来,他房间中摆放的‘武器’太多了,看着就比较杂乱。 李昀一度是打算把纯钧还有龙渊收归剑盒,然后寻个地方放起来。等他天下太平了,他再拿出来办个展览什么的。 不过李复不同意,说宝剑开锋有灵,不能这么随意处置。 ②叶悠悠的作品《人在古代,顺的不行》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李昀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跟李复争论,之后这些剑就一直堆在李昀卧室。时间久了,李昀倒是觉得也还好。 就是这剑确实锋利,他这房间偶尔仆从会来打扫一下。唯有这几把剑他们不敢碰,不是怕弄坏,是每次去擦剑,那几个仆从总是战战兢兢,浑身冒汗。 李昀问过他们怎么了。 这些仆从也表达不好,只说感觉这些剑太过锋利,仿若下一刻就要朝他们劈砍而来似的。 说得挺玄乎。 之后李昀就不为难他们了,这剑差不多都是李昀隔一段时间擦拭一下。 “宝剑有灵。”李昀念叨了下,今夜倒是没什么困意。等李昀在房间中赏了会儿剑之后,他就开始练习字帖。 几张纸写完,李昀忽然有些感叹。 不知不觉他竟然在这个世界过了十几年了,十几年的时间跟记忆已经开始冲刷大学生昀哥儿的记忆。关于那个车水马龙的世界,李昀突然发现他好久都没梦到过了。 感慨许久,李昀才失笑躺回了床上。 夜,李昀不知为何又重新做起了梦,梦中他似乎又踏入了那片虚无之地。李昀下意识抬头看,他印象中到了此地,他上空就会显现出一条金色真龙,很是好看跟霸气。 只是今日却没看到,像是被什么隔绝了一样。 迷迷糊糊在这片虚无之地走了许久,一直到天明时分,李昀忽听到一道略带威严的声音传到耳边。 “小友,这可是你的玉玺?” 李昀迷糊转头,慢了半晌才记起来他好像是有个玉玺,还是夏先生搬家前送给大学生昀哥儿的。他很小的时候就做梦,头上真龙将这玉玺衔给他了,只是他醒来没看到。 不过之前不只是做梦吗? “小友勿惊,时机快到了,此物不日就能送还小友。” 对方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可等李昀骤然睁眼之时却又忘记了个干净,脑中只剩下玉玺的模样。 他念叨了几句,索性放下疑问洗漱吃饭去了。 李昀却不知道就因为他未醒之时,在梦中喊了句‘这玉玺要送还我?’,这话被门口拿着洗漱物品等着的仆从听个正着。 等了闲暇时,仆从无意间同人说了这事。 整个李氏造反集团的官场风气还是不错的,可就算这样,李昀作为造反集团的老大,那还是很多人盯着他。 不是别的,你总要了解一些你老大在想什么,然后急他所急吧。 为官嘛,总要钻营几分。 玉玺一字从李昀嘴中说了出来,很多人都开始猜测,是不是主公想要登基了? 有的人觉得还能再缓缓,有的人觉得不必了,没看现在司州打的顺利,有了司州就能展望祝阿史的兖州、豫州一州。若是能在今明两年拿下,那主公就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天下。到这时候,主公就必须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了。 暗中这话题竟然炒了起来。 等终于有人憋不住,一个小官率先写了一个可登基报告给了李昀,李昀都惊呆了。 那现在李昀也是有政治敏锐度的,这小官敢写,说明现在整个凉州李氏官场都知道了这件事,他肯定也是被人推出来投石问路的。 先看看主公的反应嘛。 这就算了,关键是他的报告——他真的是按照李昀这些年让他们做年终总结报告的形式写的。 他赞成的理由从梁国衰败,尽失人心加分析各州利弊,还有凉州管辖之下的乡民期盼...总之数据、举例一个不缺,最后加上他的马屁话。 写得相当好。 李昀都看笑了,然后留下了报告,给人回了一句大白话,‘别扯有的没的,好好干你本职活’。! 第 200 章 祝阿史被儿子杀了 虽然李昀对写这个可行性报告的小官责备了几声,不过总体也没什么处罚。当然又看骞珪、范旭这些主要人物没什么反应,郑左生、孟幞等主公专属笔杆子更没发表试探性的文章,可见主公应该是觉得这事儿会办,但不是现在。 凉州造反集团众人就明白了,得嘞,看来看是得等。心里有数的人这事也就不再提了,目前还是关注司州那边的战事。 这事暂时落下帷幕之后,李昀照旧跟辛娘还有布氏唠唠嗑,抽空也把李府仆从这些事说了下。 李府这些下人都是选过的,没什么别地方的暗哨。就是有的人还是嘴碎了点,有时候闲谈就说出了一些什么话。 辛娘跟布氏不大管外面的事,不过李昀隐约提了,她俩也就懂了。这几天索性就把李府梳理了一遍,特别是李昀那边的专门派了口风严谨的人。甚至连李昀房间一些废纸垃圾什么的,辛娘也特意叮嘱以后清理了就拿出去烧掉,不要零零散散传出什么消息。 不过这些事都有辛娘打点,李昀跟李复从来不多说。 倒是中间李复也听闻了那些消息,找李昀聊了聊。李复造反的心可是很强烈的,说白了,也是他爹从小给他灌输的思想。 这思想根深蒂固,一时也改不了。 他其实是很想李昀快点登基,一想到这儿,李复就通体舒畅。不过李昀跟他说等等,李复有些可惜,但也没多说什么。 倒是一点,那就是李复跟李昀商议,等司州拿下后,他想把州牧的位置让给李昀了。 主要是李复现在年岁大了,他生李昀的时候就四十五岁,现在都六十一二的高龄了,精力已经有些不足,这些年头上都多了不少的白发。 早些年,李氏造反集团里里外外都是李昀在处理,李复就是挂个名。这几年李复也就处理一些琐事,实在可有可无。他心里也不难受,这么点年纪还折腾什么。李昀登基了,他一定是太上皇,多爽。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虽然大家都叫李昀主公,可不少人还是李公子、小少爷混着叫。说白了,他没正经交接,理法上其实是没个官身的。 他年纪真的大了,虽然有吴祢经常给他调养调养身体,可万一的事也说不好。这东西还是早点定下名分,省的他哪天老糊涂了,也省的李翊跟布氏多想。可能性不大,不过李复觉得还是杜绝可能性的好。 虽然现在梁朝的政令也就在蜀郡还有点用,其他地方都各自为政了。好一点呢,自己搞到地盘后意思一下写个信到蜀郡,意思是我给封官了啊。反正你准不准的,我都是这个官了。我劝你还是准吧,这样你面子上还好看一点,我也意思意思给你送点钱财做你皇帝老子的谢礼。 你要是不准,我就破口大骂朝廷奸臣当道,我这样的忠心臣子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暂时顾不得名声先不理会这个圣旨了。回头等我杀到蜀郡,杀了徐侑这样的奸臣再请罪。 总之,梁朝的官位现在虚得很。 李昀要是愿意,李复 做州牧,他给自己封个大将军、丞相都行。 做官的职位多得很,主要是跟李复通好气,李氏造反集团内部不要出现什么权力之争就可以了。 这事儿李昀倒没推辞。 反正外面都是他在管事,李复现在也喜欢写写文章,还喜欢匿名写了寄报社。要是他的文章被选中发表了,李复老大开心。 他本就是读书人的性子,内对处理政务不比骞珪,对外打仗他更是不会,还不如轻松一点写文、品茗,再跟老友孟幞以及刚刚定居凉州的吕范一起看看山水聊聊天呢。 跟李昀知会过李复也就放心了,只等司州的消息传来。 打仗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有时候僵持一年半载也是有的。谁知道事情就是凑得这么巧,大约两个月后,天气才炎热起来,锦衣卫就传来了一个大消息,说祝阿史死了。 当时李昀就拿了情报,再把骞珪这些人都叫上开了个紧急会议。 君臣几个传阅后,实在是没想到这个祝阿史也算是个人物,最后死得也这么轻飘飘。 原来奉唬用齐国的粮仓吸引了一大批的乡民,竟然在司州境内闹造反闹的轰轰烈烈。 他这一成功,不仅让齐国在大冬天的时候缺粮,更是让齐国分兵各处忙着到处灭火,没法兵合一处只专心对付山河关。 这事李昀早给孙亚写过信,一说孙亚领兵领的好,二说奉唬有勇有谋。孙亚跟奉唬都是降将,这次接连立下战功,得到李昀的夸奖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倒说回祝阿史。 就因为缺了粮,齐国的骠骑将军朱正跟齐国太子闹了矛盾,加上战事不利,祝阿史就让朱正回洛京陈情明志。 朱正这人很惜命,感觉去了不太妙,他就以战事繁忙为由不肯去。 祝阿史这个人内心小气又多疑,本来就很多人在说朱正有反心。结果让他来自己分辨说明他都不肯来,这不是默认了么,不然他心虚什么? 祝阿史当即就派了人过去,想要卸朱正的兵权。 朱正真慌了,他本身是不想造祝阿史的反,可害怕掉命的前提下,索性就真的反了。这下糟糕了,他手里这么多大军,他要是反戈相向,那还得了? 在张並劝说下,祝阿史滑跪了。 他马上又派人去安抚朱正,然后自己呢在段夫人的建议下,他团吧团吧行礼打算跑去豫州。 说白了就是前有凉州威胁,后朱正又有了二心,洛京这地方现在就是在司州境内,实在是处处被围困住了。要是山河关的狄淳一败,凉州军不消三日就能围困住洛京,他到时候直接就是瓮中之鳖。 祝阿史还是惜命的,于是找了明面理由,说豫州人口多啊。等我先去豫州招兵买马,回头弄来了战兵一下就能把凉州兵马给收拾掉。 张並听了祝阿史的说辞,当时是有些心灰意冷的。 他也实在没想到,登基之前总还有一些志气的祝阿史能堕落的这么快,现在明显就是退缩了,很有一种能过一天 皇帝瘾就过一天,别的不去想了。 不过张並还是感念当初张家落在乱军之中,多亏祝阿史庇佑才全家活了下来,这个恩德还是好还的。 ?想看叶悠悠写的《人在古代,顺的不行》第 200 章 祝阿史被儿子杀了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所以对祝阿史要跑路的事也没说什么,只说他继续留在洛京,替主公料理一些事物。 祝阿史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张並能自己提出来就更好了。 在命人抓紧把洛京这边置办的大量齐国行宫的一些器皿、金银等物收拾好时,祝阿史还不忘把段夫人带上,还安抚段夫人说,“你且等日后,若你生个哥儿,我自有大富贵给他。” 这话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祝檠耳朵里,当天他就又气又怒地睡不着了。 之前他帮着祝阿史收粮,名声都不好,本来以为能父慈子孝几分,没想到祝阿史也不体谅他辛苦。 前段时间朱正不听调令,后来起了反的心思,祝阿史还给他叫过去骂了一通。说是他克扣朱正粮食,否则这朱正怎么会造反? 祝阿史喜新厌旧,祝檠的娘虽然在他落魄时是珍珠翡翠白玉汤,可有了眼界后才发现屁的白玉汤,不过就是一碗清淡白水没什么好吃的白菜汤而已。 祝阿史恨屋及乌,连带也不看重祝檠。 他自己被朱正气个半死,就把气撒在了祝檠头上。加上祝檠又听到风言风语,那话的意思好像是要动摇他的太子之位啊。 几者叠加,祝檠索性就想一不做二不休了! 祝阿史自己都是杀义父起家的,对他义父的几个儿子甚至怀孕的妻妾可是赶尽杀绝的。 亲爹跟义父也差不了什么,做了也就做了,自古权利之争本就无父无子。 当下祝檠就把心腹潘仕辅招来密谋,潘仕辅感念祝檠的恩德,二话不说就开始谋划。 俩人重金贿赂了祝阿史身边的一个美妾,让她趁着祝阿史入睡的时候点一点迷魂香,其他就不用管了。 这美妾本来就被段夫人压得抬不了头,而且前几日还被段夫人打了几巴掌。祝阿史也不懂怜香惜玉,有时候自己喜欢打杀人,让她们这些侍奉之人战战兢兢。 她早就知道祝阿史身边待着,她也没什么好下场。索性就接了祝檠送来的大笔钱财,只悄悄存入了凉州的李氏钱庄,拿到飞钱票号藏好后,趁着祝阿史还没上路去豫州,赶紧使了浑身解数留住了祝阿史一回。 也亏得段夫人现在怀孕,精力不济,一时也没看住她。美妾点了药之后,当晚直接就换了一身衣服跟个护卫悄悄跑了。 祝檠早就打点好一切,只要祝阿史不叫嚷起来,过了今晚就回天乏术了。 真谁都没想到祝檠会这么狠毒。 当天祝阿史还在昏睡中,直接被祝檠连捅四五刀,死得不能再死。然后又让人把段夫人从床上拖了过来。不等她哭喊,直接就有人捂住了她的嘴。 段夫人看到满床的血,早就吓得昏过去了。祝檠没什么犹豫地,直接一刀又捅死了段夫人。 第二天,他对外就说祝阿史吸食寒食散过量,当晚急发病死了。 这话骗骗自己得了,别人是随便骗不了的。 张並一听就觉得蹊跷,要看祝阿史尸首祝檠也不肯,只说吃了过量药而死,面目不好看,他要给亲爹留体面。 张並心中有点数目,只是他不好明说。千言万语,最终只是长长叹气了一口。 这祝氏父防子,子杀父...以后必然是要败亡的。几天后,张並就开始让家中堂兄张仁带着一众家眷乔装打扮悄悄远去,只有他自己还留在洛京,打算为祝阿史尽最后的忠心。! 第 201 章 祝檠死在了张並手中 祝阿史一死,祝檠就想火速登基。谁知道这事硬生生被张並压了下来,非要等到祝阿史下葬之后才肯点头。 这几天乱糟糟的,祝檠自己也忙得焦头烂额,回过头才发现张並的家里人都已经跑了,现在也就没法从这下手威胁张並了。 至于不经过张並点头背书或者直接杀了张並,祝檠真有点不敢了。 祝阿史死的突然又蹊跷,张並再立马暴毙,杀父杀相这样的名声非得传的天下皆知不可。有些事做得出来,但明面上还是要瞒一瞒,否则整个齐国真要分崩离析了。 再则,张並把持整个齐国政务这么多年,上上下下多少是他的人手。要是他一时死了,这齐国政事这一块祝檠也没法接手。 思来想去,祝檠只能答应张並的要求。 转过头,祝檠就开始快速操办起祝阿史的丧事。毕竟是皇帝了,草台班子的皇帝也是皇帝,按理说得隆重一点。 可祝檠着急登基,主打一个迅速,所以办得很潦草。 整个齐国上层官员都看在眼里,虽然这也是一群混账不做人,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君臣父子概念的。祝檠这么一搞,不少人心里都在嘀嘀咕咕,总觉得这事不得劲儿。 祝阿史一下葬,祝檠就迫不急地去张並府中找他。 祝檠向来跟张並不太对付,究其原因也跟朱正差不多。祝檠想要跟对方交好,还打算把自己七八岁的女儿许给张並做儿媳妇,谁知道张並四两拨千斤地给回绝了。 祝檠看张並油盐不进,之后就没怎么跟他来往过,今天他还是第一次仔细认真打量张並的府邸。 这府邸看着挺宽敞,可一路走来,不少地方都荒废着。再往里走,祝檠也没看到什么奢华的摆件,可见张並日子过得清贫。 这点祝檠还真有点佩服张並,祝阿史登基之后,要说还有人守住本心,那也就只剩下一个张並了。 祝檠让随身保护的人都留在门口,自己进去后就给张並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下了,然后高呼道:“丞相,往事不可追。如今齐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丞相替我做主。” 张並穿着一身素缟,听到祝檠的话就看到他拿起桌子上的一杯茶水。只是他不喝,转头猛地往地上一摔。 摔杯为号! 刹那间,张並房中竟然唰唰七八支冷箭朝祝檠射去,更有十来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或从屏风后或从两侧小房一跃而出就朝祝檠砍去。 祝檠这几天多少有些疲惫,身体倦怠反应也有点慢,一下就被箭射了个对穿。再有十来个人劈头砍来,只来得及发出几声惨叫就死在了张並房中。 门外随祝檠一起来的潘仕辅听到动静不对,即刻带人冲进去,可这会儿哪里来得及。 当下潘仕辅睚眦欲裂,双目赤红怒骂张並,“张並!枉你名门望族出身,擅杀陛下之子,你对得起陛下对你的恩德吗!?” 张並站起身冷静道:“我就是对得起陛下,今日才一定要杀这无父无君 之徒!” 两人各为其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还有什么好争辩的。左右不过是看谁的手段更高明,最终棋胜一招罢了。 张並专等祝檠送完祝阿史落葬后才杀他,今日算是彻底了解了心病,替主公报仇了。 当下不等潘仕辅让人砍杀过来,门外急匆匆就来了大量士兵。 之前祝阿史登基后,发现祝氏造反集团的人只在封官的时候鸡血了一下,随后快速就堕落了下去。 也正常,祝氏造反集团都是什么人啊,大多都是贫苦出身,本身是没什么见识的。如为上者不把握好方向,为下者堕落的比祝阿史还要快。 那一个个官员现在都想着搂钱享受,甚至有的人早就把大箱大箱的金银运回原来的祖籍,又在祖籍地大兴土木开始修建房屋、祠堂。 祝阿史就是发现整个官场风气已经救不了了,加上气运不成龙,内心已经明白他真是为王先驱的命格。 之前有偌大的声势,不过是气运勃发之下顺运而为罢了。 即使张並一直跟他说什么人定胜天,他祝氏不是没机会。可祝阿史还是感到灰心丧气,这才肆无忌惮服用寒食散,又躲在齐国宫中花天酒地,企图逃避一下现实。 祝阿史一逃避不理朝政,这上上下下的政事甚至洛京城防掌管都是张並在处理。如今张並一声令下,自然有数千精兵早早在几条街道外等候着了。 “潘仕辅乃凉州暗子,方才骤然行刺太子实在可恶,给我杀!” 冲进来的精兵根本来不及听张並的命令,不过早在街道上埋伏的时候就有人跟他们说明白了,自然也不会误事。 潘仕辅一众人都来不及辩解,那精兵冲上来就是一顿乱砍,一会儿工夫这些人的尸体就躺了一地。 张並确定人都死透了之后,立即道:“陛下身故,太子遭难,齐国不可一日无君。立即去通知诸位大臣,让他们都前往齐宫朝堂上,我随后就到。” 吩咐完,张並急匆匆就往祝钦的府中走去。 这祝钦是谁,就是祝阿史的二儿子。 祝阿史没发迹之前就娶了那乡下三老女儿,后来跟着李巍跃逐渐发迹,连年打仗他只在身边放了两个姿色不过稍好一些的女眷,其余美色一概不近。 旁人说起,他就说美色误人。就是李巍跃赏赐的金银珠宝,他也大多拿给下属分润,自己很少截留。当时祝阿史的做派是真有几分明君气象的,谁知道登基之后会大变模样呢。 当初那两个女眷这些年也有孩子生下,其中二子祝钦十五岁,也到了晓事的年纪。 张並一到祝钦府中,就看到一身素缟的茹夫人母子。这茹夫人长的一般般,唯有皮肤生得极其好,也就自带了一股气质。 看到张並,茹夫人早有准备。 当下就拉着祝钦给张並跪下,然后道:“丞相若是让我儿登基,今日我儿就拜丞相做亚父,日后若行过河拆桥之举,只叫我母子二人不得好死!” 茹夫 人是有果决的人,张並也是在祝阿史死后调查一些事的时候才发现段夫人竟然是茹夫人找的人。 陛下后宫女子张並自然要避嫌,再说这种帝王家事他不便掺和。要不是祝阿史惨死,张並还真不会知道这其中的详情。 原来这茹夫人也有打算,眼看她现在也是不得祝阿史喜爱。这倒是没什么,可问题是祝阿史也不喜欢祝檠,她就起了心思。 茹夫人花费了大心思跟大价钱,专门寻了段夫人这样貌美的民间清白女子。又特意叫人给她扬名,活生生弄出了一个命格贵不可言的流言。 本来茹夫人是想找个心腹去替她固宠,让段夫人去吹枕头风。能坑死祝檠就更好了。谁知道段夫人被祝阿史万般宠爱后,对茹夫人的恭敬就愈发少了。后面段夫人怀孕,更是开始反过来给茹夫人上起了眼药。 茹夫人气个仰倒,可事已至此也没办法。 段夫人的事她也没法告发,否则她也要跟着倒霉,只能咬牙忍了。谁知道后面事情变化这么大,前几天张並来找她,只说了一句祝钦可愿为齐皇? 他说完就走,茹夫人激动得辗转反侧几日,一直等到今天。 “起来吧。”张並把祝钦扶了起来。 十五岁的少年身子骨还有点单薄,可眼中的野心已经无法掩藏了。 张並替少年整理了一下衣物,而后弯腰向他行礼道:二公子,请随我去朝堂。” 祝钦看了一眼自己娘亲,只觉得心脏怦怦跳的厉害,当下也行礼道:“一切有劳相父。” 有张並这根定海神针在,祝钦只昂首挺胸一点也不害怕。当天张並就拿出圣旨,在外头刀剑手的看护下,直接就让祝钦登基了。 至此,这吵吵嚷嚷的权力之争才算是落下帷幕。 ...... “邓羌传来的情报倒是详细。”李昀压下几张纸,外面还有等候的锦衣卫。 这人之前混迹在洛京,一度花钱买通上下竟然做到了祝阿史亲卫的一员,很多事知道的多。不过随着祝阿史、祝檠死亡,张並把持洛京太严格了。这锦衣卫之前收集消息太多露出了破绽,索性就被范旭调了回来。 人传进来后,骞珪忍不住问道:“祝钦登位之后,齐国还太平吗?” 锦衣卫立即道:“不太平,连续死祝阿史、祝檠,整个齐国有风雨飘摇之感。加上粮食接不上,张並担心新皇留在洛京有危险,已经在收拾行囊准备去豫州再建别宫了。” “这张並也算是忠心之人。”一旁的乔龄叹道。 “忠心有才又有什么用,识人不明终究做了无用功。且他辅佐祝氏,心中早明白祝氏不长久,偏偏还想替祝氏延命。他是尽忠了,可他延一刻就让天下百姓多一刻不太平,一刻不太平就要死不少人!说起来,这终究是小义小恩而已。要我说,这样的人还不如他无才无能无忠心,或者是早早死了,这样天下无辜百姓还能多活几个。” 乔龄这些年都是主持新闻部,文人风气很重。一时被 燕筝怼了,加上对方是女子,他一下话都说不出来。 燕筝性子一向强,才能上更是很全面。嘴皮子利索,上能骂人下能出使外族,把人骗得团团转。处理政事干练就算了,就算是审讯这些,她都还跟范旭讨教过,对各种刑罚了如指掌,上手一点不手软。再硬的嘴巴,给她一个晚上都能把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而后只求一个速死。 乔龄心说算了,得罪不起,索性闭嘴。 “张並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啊。”李昀笑打了个圆场。 燕筝立即道:“主公若是惜才,我可带燕氏人去一趟司州将张並带来。” “太危险了,况且张並不会为我所用的。”李昀这点知道的很清楚,张並这样的人,肯定是忠心到底。他是知道祝氏不可为,但也打算做个殉葬之臣了。 燕筝点点头也就不再说话。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儿,李昀又派去了一些兵马去山河关。现在祝氏有这样的动荡,张並再有手段也终究是无力回天了。 果然又过了一个月,祝阿史、祝檠接连身故的消息传开。朱正本来有点怕祝阿史,也有点感念他的恩德,所以后来也被安抚住了。 现在知道祝阿史跟祝檠都死了,朱正就抖起来了,他带着二十万大军直接反了。总算他有顾及,他一不想跟吴期对上,二也不想留在司州祸害祝氏的人,索性带着兵马直扑兖州。 朱正也是底层起家,原本就没什么长远的想法。所以他只顾眼前,就想着他先占据兖州。也不求争夺天下什么的,先过个一呼百应的瘾头。回头钱财捞够了就往老家一送,到时候真不行了,他就带着家眷回老家过土皇帝的日子去。 打定主意这一跑,吴期直接就占据了整个河内郡。腾出手后,吴期直接回援邓羌跟孙亚,活生生把狄淳包圆了。 当天夜晚,夏日炎热干燥之中吴期偷袭,火箭加火/药轮番上去,活生生烧死了狄淳万多的士兵人数。吴期部队倒是没什么损失,可狄淳那边在天时地利下简直是惨不忍睹。除开烧死之人,当晚还发生了营啸事件,踩踏伤人无数,狄淳这小十万兵马彻底被打崩。 是夜。 张並不知为何心浮气躁,实在睡不着之下他出了门。思索片刻,索性凝目看向夜空。张並世家出身,气运一说自然也懂几分。加上他跟祝氏牵连极深,祝氏这气运倒是可以观看一二分。!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02 章 齐国的毒辣跟狠绝 祝阿史死后,齐国气运就一跌再跌,连原本的睚眦运势都维持不住。张並已经力挽狂澜,在最短的时间中重新定下齐国新皇,企图稳固运势,可到头来还是差了几分。 张並对气运一说并不是特别依赖,可齐国动乱至此,他也不得不开始追求几分外物了。 无奈之中,张並凝神看去,率先看到的就是红黄二气呈现祥云之相覆盖在整个洛京上空,而后司州、兖州、豫州三地方向则不断有丝丝民望之念融入气运之中,不断壮大齐国国运。 张並看了会儿,心中仍然觉得心浮气躁。 “召钦天监来见我。”张並忍不住吩咐下去,这查运一事,他只是略懂,还是找专门的人过来看看更安心。 侍奉的仆从躬身退下才到门外,竟然听到张並发出了一声惊呼声。张並向来沉稳,失态一时可是极少的啊。仆从心一惊,顾不得多留,急匆匆就去宣钦天监去了。 张並哪里顾得了其他,他只看到原本还算平稳的齐国气运此刻竟然如同烈火烹油一般剧烈沸腾了起来。 可这不是好事啊! 只见东北方向有一股烈烈如红日的燥气骤然升腾,这燥气就跟剧烈猛火一样冲着齐国国运而来。二者一接触,齐国国运就如同热锅之中的沸水一般迅速被蒸腾散发,看的张並心惊不已。 只是这还不算完,齐国国运不断沸腾消散之时,那司州的生民之运微微一凝滞,而后竟然有七成向着凉州方向汇聚而去。 张並哪里还能不明白,一定是朱正或者狄淳有一人出问题了! 这时候几个钦天监也被几个仆从还是士兵推搡着带到了张並面前,这几人有的才着了单衣,恐怕是刚刚被人从被窝里面给提溜出来的。 “齐国气运有变!”张並也不废话,直接命令几个钦天监查看运势。 张並现在是祝钦亚父,总览朝政,如同半位皇帝,有他首肯,几人再借助官印察看齐国国运也不难。 钦天监主官当下哆嗦着开始查运,片刻后惊道:“丞相不好!西北方向有气奔腾而来,此气非金非黄而呈赤红之色,乃是阳极太盛主火灾凶兆之意啊!有此气灌入齐国国运,怪不得国运蒸腾得如此厉害!” 这钦天监浑身颤抖,只被这阳极气冲得眼睛发疼,心中更是慌得厉害。 西北方向就是...山河关!说明今夜出事的人是狄淳而非朱正。 不好! 张並猛的一惊,当下他直接道:“今晚之事不准泄露任何一个字,否则你们跟你们的家人全都斩于菜市口。” 让这些钦天监退下后,张並急匆匆就去找了祝钦。 祝钦还有些担当,他本来不愿意跟祝阿史一样退居豫州,可现在是没办法了。狄淳出事,那司州境内就再无可以阻挡凉州兵马的大军了。 走走,现在必须要走,而且只剩下三天不到的时间了! 张並当机立断也极其果决,当晚就召集齐国大臣开始收拾所有 物品,他们得马上走了。 齐国宫殿之中,十五岁的祝钦穿着天子服饰打量四周。 洛京宫殿在大火之中毁于一旦,这齐国宫殿其实原本是在一座世家大族的房屋下不断改造出来的。祝阿史好歹也在洛京盘踞了多年,如今这宫殿虽然不及当初的洛京皇宫,可也有点模样了。 祝钦摸着殿中一根厚重的红木,他抬头看去,黑压压的巨木承载着房屋的重量。若是它倒下了,至少这间也留不长久。 “陛下在看什么?”张並跪坐着询问道。 宫殿四周点了几盏油灯,不过空间太大,屋子中并不显得太过亮堂。 祝钦叹道:“我在想造这宫殿不容易,比如这根巨木,据说当时还是我父皇从他人手中抢来的,这些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我祝氏的基业啊。明后日一走,不知道我祝氏是否还能再夺回此地。” “是我无能。” 祝钦摇头道:“不怪亚父,是我祝氏的根基太差了。若无亚父,我齐国恐怕早不存在了。” 张並张了张嘴,一时也有些感动,更有些感慨。 本以为祝钦是无奈之下的选择,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没想到与祝钦相处下来,发现他竟然还有几分君王气象,就如同最初的祝阿史。 听说凉州的李氏麒麟子也才十五岁的年纪,怕也是如祝钦一样吧。 可惜啊,祝钦的运道没李氏子好,他接手的是一个风雨飘摇的齐国,怕也无法力挽狂澜了。 “亚父,不必自责,豫州乃是人口大州。等我们去了那里,以后好好发展,若得一支精兵,天下何处不能去!?” 看着祝钦雄心壮志的模样,张並心中才多了些宽慰。 今夜突遭大变,反正也都没睡意了,一老一少索性相对而坐下起了棋。祝钦下棋水平一般,张並索性就借棋教他朝堂之事。祝钦反应过来之后,也立刻态度端正地听了起来。 张並的动作很快,一天后,齐国大多官员都已经将家眷、财物什么都打包的差不多了。 现在就剩下两个问题。 第一洛京的百姓带不带,经过多年发展,洛京重新恢复了人口。如果带,怕是拖家带口行程会慢上很多,如果被凉州兵马追上,慌乱的百姓说不定还会把齐国士兵给冲散了。 可要是不带,这几年祝阿史致力于恢复洛京的繁华,好不容易要洛京之民忘记了当初火烧洛京以及抢杀劫掠的愤怒,这回恐怕又要毁于一旦。 第二就是洛京附近有大批的良田,早在春种时张並费了好大力气,终于保证了春耕的进行。 齐国缺粮谁都知道,当初的粮种可真是东挪西倒省出来的。又为了防止有饿慌的人去良田之中刨粮种出来吃,张並还派了士兵日夜巡逻。抓了几个典型,更是直接在田垄那边施以酷刑杀鸡儆猴。 如今大片良田中粮食长势良好,郁郁葱葱一片,可问题是现在还只是禾苗啊。就这么走了,简直就是白白给凉州送了一季的粮食。 思索后,张並最终决绝道:“抓紧时间毁田灭稻,不留一粒粮食给凉州兵马。另外洛京百姓一个不带,走之前尽可能烧毁此地一切房屋、财物!唯有留给凉州一片狼藉灾民遍地的司州跟洛京,我们才能绊住他们的脚步,让他们无力再入豫州!” 但凡还有其他的路,张並也不想这么毒辣。 这是狠绝之计了,除非凉州也够毒辣,直接不顾遍地哀求饥饿的洛京之民,驱赶之后再追击齐国兵马。若真是那样,他也无话可说。 祝钦听了,只是哽咽道:“为我祝氏天下,要让亚父背天下骂名了,是我祝氏的罪过啊。” 当天,洛京惨嚎一片。 有张並跟祝钦的允许,齐国士兵纵兵劫掠,抢夺各色财物更是不断放火烧任何带不走的东西。 在烟尘弥漫跟火光冲天的第二日中午,张並与祝钦在齐国士兵的保护下,率先离开了洛京朝豫州而去。他们之后则是各色齐国大臣,再之后是各种财物,然后就是士兵断尾起到保护作用。 如此两日半时间,吴期跟邓羌还有孙亚三人各自领兵急行军之下,一路从山河关奔袭,谁知道看到的是第二次被火烧的洛京。 这次甚至比第一次还要狠,第一次主要烧的洛京皇宫,第二次简直是要把整个洛京都给烧了。 一座城的大火跟遍地哀嚎的百姓彻底阻断了邓羌等人前进的脚步。 “真是狠毒啊。”闻着空气中浓烈的火星味,吴期这样的杀神都忍不住感叹。他上了战场状若疯魔,可这样的惨烈景象也让他有些心惊。 当下,只能分出一万兵马给邓羌,让他意思性地去追击齐国等人。剩下的兵马只能在原地尽可能扑灭大火以及救一下洛京之外那些稻禾。 齐国的人时间太紧,良田毁了大半,可终究剩下一些被毁坏的匆忙,此刻重新规整一下还是会有些收获的。除此之外,这遍地的百姓跟狄淳那些俘虏也都需要安置,确实也没法分走太多人手了。 使用飞鸽传书,李昀得知已朱正自己跑路,山河关狄淳落败,邓羌等人拿下洛京这个消息到也没用几天。 当时李昀就不忍住跳了起来! 全面拿下了司州,如今他就占据了凉、雍、司三州之地!这三州一拿下,还把徐侑的老家幽州给隔开了,纵观整个版图,现在李氏才算是真正的潜龙出渊,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大喜大喜。 高兴之后再往下看,李昀就皱起了眉。他没想到齐国小皇帝跟张並竟然这么狠,权力之争果然引人疯狂。 事已至此,李昀也给孙亚写去了信,告诉他们不追击是对的。去年加今年,李氏刚得雍州跟司州,这两州如今还没平稳下,也不宜再随意扩张地盘了。最主要还是洛京地区,相当于三分之一的司州被破坏的太严重了。 李昀受不了自己治下之地成为这样子,还是得先恢复一下民生,到时候再说其他。! 第 203 章 洛京要招工不是服役 在孙亚收到信件后,就估摸邓羌带着去追击的兵马差不多也要回来了。 张並出发前倒是早有准备,一路上兵分两路,祝氏族人跟齐国臣子单走一路,行走路线一路几变,想要堵住也难。 另外一路倒是走得大张旗鼓,邓羌顺着路上痕迹追上后,很快就发现对方兵马没什么战心,一路且战且退,甚至还丢下了大量携带的金银财宝。 邓羌立刻就明白了这也是张並的计谋之一。 这么多金银财宝横在路上,在现在这满天下比烂的各色军队中,有几个看到后还有工夫追击杀人? 那就是一个字,抢! 不过邓羌没找到齐国皇帝那一路,当下也没了兴趣继续追击。再则,他带兵追得匆忙,携带粮草不足。真战线拉长了,也容易被张並反将一军。 邓羌只能吩咐士兵把满地的金银珠宝抓紧收拢,兵马之中的收缴官跟文佐书当场把物品点清造册,一分一毫都没人敢乱动。主公对凉州士兵还有军官给了极高的荣誉还有俸禄,与此同时此军纪也很严。 况且他们立下大功,主公的赏赐不会少,绝对会实打实地发下来,何必现在贪污腐败拿得胆战心惊。回头丢命倒事小,难受的是这种事出了,要是被刊登到了报纸上传遍乡里乡外那真是全家都抬不起头。更别说要是同村有人还进了兵勇阁,村口还有县长敲锣打鼓送去的光荣之乡的石碑。这要是受了影响被除名毁碑,家里人大好的日子恐怕都过不下去了。 没人敢动这些金银珠宝,因此全部点齐后,这些东西竟然还有零有整的。 邓羌看过后,稍微有些感慨,“这些东西应该只是那祝氏逆贼逃跑时携带的一小部分罢了,可见他们这次走,是真的把洛京、司州给掘地三尺挖得干干净净了。” 一旁殷亮幸灾乐祸道:“他们这么一搞,恐怕洛京百姓恨他们入骨了。再说做出了这样的事,天下人又怎么看他们呢? 就说眼前他们去了豫州,那豫州的百姓跟官员怎么想?以后要是再败,再火烧豫州?我看啊,这事是个昏招。我是豫州当地乡民、官绅,我是一定要赶走他们的。” 邓羌忍不住笑道:“你小子四方学府书没白读,这次咱们也算是立大功了。我预估不差的话,今年你恐怕就要收到调令去四方学府学习三个月或者半年。” 殷亮一听就嘿嘿笑了几声。 现在谁不知道,基本要升迁的人,除非是特殊情况,大多主公都先回调人去四方学府深造。殷亮也做了邓羌副手几年了,战功积累不少,恐怕要调他独立领军了。 俩人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员小将兴冲冲跑过来。到了近前,就看到他向邓羌行礼,而后回复道:“将军,那些俘虏都已经安置好了,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这人不是别人,赫然就是李翊。 今年对祝氏一战,李翊一直跟着邓羌行动。才过了几个月,原本还有些花架子的李翊也成长了不少。 当然要是 让邓羌摸着良心说,那就是李翊行军打仗的天资实则一般,最多有些勇武。可如今李翊时刻有他教导还有照顾,按照主公的说法,到时候是让他在孙亚、吴期等这些人身边都论一圈的。 这么实践加学习下来,加上李翊虽然不爱学文,但爱学武。优秀的老师加上自己也喜欢,就是一块顽石都要雕刻成价值不菲的奇石了。 天下有能者自然造就时势,可时势造就英雄也能青史留名。 “接下来就该打道回府了。”邓羌笑道。 李翊遗传了一点李复执拗的性子,却也学了一些你行你上我不添乱的思维,当下也不反驳应该乘胜追击的事,应了之后就兴致勃勃又去安排俘虏上路的事。 半月后,洛京。 这次张並跟齐国小皇帝一乱搞,整个洛京外加延绵出去的司州河南尹郡这些地方全被毁的彻底,要是李昀不管,这大片大片的百姓只能成为流民到处逃亡。若后续再无人治理,这其中一大部分恐怕又会落草为寇或者直接成为劫道杀人放火之辈,一半的司州怕就要沦为千里无鸡鸣的战乱之地了。 邓羌等人早知道李昀的秉性,所以不等李昀早就传来消息,这些无家可归又财物尽失的乡民他们就没有驱赶,反而搭建了临时的草屋让他们暂时居住。 幸好现在的天气炎热,一应被褥衣物倒是还不用太需求,加上草长莺飞,山中河中多少有些野菜鱼虾能果腹。只是这么多人,这些东西到底是杯水车薪。再说叶不能天天吃,谁吃多了都得拉肚子。 幸而今日,洛京运送来的大批粮草终于到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卫瓘跟他刚刚在今年开春成婚的孙子。 卫瓘六十三岁近乎乞讨的境地遇李昀,到现在谁看了他都要叫一声卫公。世人都说姜子牙七十二岁得遇文王,他也算是不遑多让了。 “卫公怎么亲自来了,一路颠簸身子要紧。卫小公子也来了,刚刚成婚怎么不在家中多待一些时日?”来接人的邓羌笑道。 还真别说,卫瓘现在七十五六,可除了牙齿掉了不少,头发花白外,人竟然还挺健硕。只要是平地上,他压根不用拐杖,自己走得稳稳当当。 卫瓘却笑着往他身后看,见了李翊才道:“大公子,老朽来的时候主公让我带了家书给你。” 卫瓘身侧的孙子立即从怀中拿出妥帖收好的书信递过去。 众人说笑间,顺带也指挥士卒将这些粮草还有各种药材都放置好。夏季不担心冷,却要预防突然的暴雨,这些东西淋湿了就容易发霉。 这群人浩浩荡荡过去后,远一些各色草棚之中挨挨挤挤的难民也嘀嘀咕咕了起来。 其中草棚最边缘的地方,两个半大的孩子站起来想要悄悄更过去看,可他们一动,身后另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就拉住了他们。 “二妹、阿丑,你们你要去哪儿?”再仔细看,这妇人怀里竟然还抱着一个三四的孩子。只是这孩子的小腿上有些烧伤,面积虽然不大,可天气炎热也没药物,一片的皮肤都在发炎溃烂 。 她一动,看怀里的孩子要醒,吓得赶紧不敢再有动作。脚上的伤口太疼,三四岁的小孩总是哭。好不容易累睡着了,妇人就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两个半大的小孩蹲下身道:“阿娘,前几天新来的大人说不会不管我们,今天好像运来了很多粮食,我们想去看看能不能要点。” 他们最小的弟弟哭得厉害,再这样下去肯定没命。他们其实不想去要吃的,而是想去偷点药。 妇人害怕地摇着头,轻声道:“不准去!你们大哥跟阿爹是被前几天那个皇帝征召入伍的,现在皇帝跑了,说不定正要拿我们这些家里人。我们混在人群里就算了,你们单独出去要是被抓了,我可怎么办?” 二妹跟阿丑今年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刚好性子都是比较坚毅顽强的人。闻言也不怕,立即道:“阿娘不怕,我爹他们不是自愿去的。咱们这里多少人都一样,都有男丁被裹挟走。这些天也没人告发我们,说明他们也怕起这个头。” 妇人压根拦不住他们,就看到俩小孩急匆匆就跑了。登时,妇人忍不住落下泪来,这安生日子怎么就过不了了。 他们原本是司州人,好些年前洛京大火加上李巍跃大军肆虐,当时洛京十室九空。后来祝阿史为了重新建造洛京,于是就让洛京河内、河南尹郡等地方稍有薄资的乡民拖家带口迁到洛京。 他们这些乡民在老家祖祖辈辈生活,总算日子还过得去,又不是流民,哪里愿意迁居。一路如何艰难逼迫也就不用说了,好不容易重新在陌生的乡土定下来,谁知道一年前家中丈夫被征走,之后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次说是吃了败仗,又招人,这回把家里唯一的壮劳力长子给带走了。 他前脚走没几天,后脚她们一家就被驱赶出来,一把火所有的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要不是还有三个儿女,这妇人早就起了投火而死的心。 哭泣中,只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妇人隐约听到两个儿女怀里抱着什么东西跑了过来。 “阿娘,阿娘。”她们一叫,一个草棚的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那十三岁的阿丑根本不怕,小小年纪装着凶狠举着手里的石头,龇牙咧嘴威胁别人。 倒不是别人真怕这两个小孩,主要凉州士卒不时会巡逻。打架斗殴或者抢劫他人,这里都被教训得特别狠,大家都有些怕。 再则,这些兵马的人每天中午都会给一碗浓粥,是吃不饱,可你也饿不死不是。人还没到那个要饿疯的份上,自然也没那么丧心病狂。 俩小孩一屁股坐在妇人身边,二妹立马从怀里拿出五张油饼,三张塞给了妇人道:“阿娘快吃,这是刚刚一个大人给我们的。吃完了,咱们一会儿去招工,包吃包住还给钱。” 众人本来闻到了油饼的味道不断吞咽口水,可听到招工两字,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什么招工?” 这里的人大家都是同一境遇,甚至有同乡人,二妹也不隐瞒,直接道:“我们刚刚跟着那些大人走被发现了,大人没责怪我们,还说这洛京都被烧了,要在冬季来临前把房屋造起来,还要种田修路什么的,要不少人做事。” 这时立刻有人道:“是要找人服役吗?” 一般服役就是纯免费劳动力,大家倒是也没觉得不对,哪个皇帝不让你服役?主要是有的服役你得自带粮食跟盐块,否则运气不好是服的重劳力活,那可就要把自己熬死了。 “不是,是招工。”阿丑道。 “说说,说说,招工是什么意思?”一老者率先出来,竟然还摸了一个大钱铜币递给阿丑。 阿丑嘿嘿一笑,“我们也问那个大人呢,大人说以后司州归李大人管了。李大人反正是个很大很大的官吧,他说李大人不喜欢找人服役,但是他喜欢招工。意思就是李大人会给咱们钱、事物,然后咱们就替他干活,用咱们的力气吃饭。 我也说不明白,一会儿招工的告示就贴出来了。我也不认字,认字的自己去看,咱们这一关总算是能熬过去了。” 阿丑现在真的是心中大定。 不是他相信那个没见过面的李大人,可今天那个大人真的太好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人,那能管这样大人的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 众人围着几个小孩问来问去,还把附近草棚的人都引了过来。 幸好没多久,就有人敲锣打鼓喊了起来,说新来的大人来施粥了,同时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这些人。! 第 204 章 主公这样的人杰百年难见 “都排好队,不准争抢跟插队,谁争吵就没今日的份额!” 留在洛京的凉州士卒不算少,有他们压阵,虽然失家的流民众多,可毕竟手无寸铁,哪里乱得起来。 一口口的铁锅早就在空地上架了起来,看着队伍逐渐有序起来,李翊跟卫儒二人则被士卒保护着略微走动了起来。 卫儒就是卫瓘的孙子,这次来,主要是负责招工还有规划洛京布局一事。洛京烧都烧了,现在要重建,那可不是说随手一比划说这里给我造一片挨挨挤挤的房屋就可以了。 不但说石材、木材、泥沙等物需要专门运送挖取,就说房屋挨靠一起,还要设计污水排放、天干物燥万一起火后的水源如何快速取用等。除这些事外,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洛京这儿皇宫的修复跟建造。 这事谁也没明面上说,可出发前卫瓘爷孙特意被骞珪召入府中详谈过。 如今主公坐拥三州,只等这三州安稳之后,到时候放眼张望天下谁还是敌手?到了这个地步,主公还只是挂着一个州牧的身份反而名不正言不顺。恐怕再过一两年,主公就要黄袍加身了。 若主公真的登位,到时候重心就得转到洛京,再把首府安在凉州不合适。所以这次洛京重建,既是为了这里的流民,也是为了主公日后登基所用。 也因为这事重大,卫儒连婚假都没过完,只跟新婚妻子匆匆话别就赶来了洛京。接下来一两年时间,他恐怕都得长住洛京了。 卫儒一路走,脑中都想着建造设计的事,忽而听到李翊道:“我在家中时也知道民生艰难,可我父亲跟弟弟把凉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到底没有实际见到一些惨况,总觉得再难必然也能熬下去,却不承想外面的情况根本不是我所能设想的。” 说到这里,李翊又佩服起李昀来。 这次出来,每每他感叹时邓羌还有不少凉州士卒总是同他说,凉州地处偏僻,原先各乡之民比他这段时间所见的景象还要惨烈。若非有了李昀这些年的大力治理,也不会有一幅安居乐业的景象。 想到这里,李翊又闪过他娘亲偶尔期盼他万一有机会能更进一步的想法。这次出来,唯有亲眼见了邓羌、吴期这些在外领兵之人的才能跟傲气,凉州士卒的血性,范旭、骞珪这些人身后家族的错综复杂跟自身心眼...再看看齐国所作所为的狠毒跟流民的凄苦...李翊明悟得彻底,他根本降服不了这些人也玩不转这一套。 天下做娘的总是觉得自己儿子是最好的,李翊也不怪布氏。但万幸他爹还有郑左生这些老师眼睛没瞎,没有说他是长子让他继承家业。这要是把这副担子落在他的肩膀上,恐怕他觉都要睡不好。幸好这些事李昀会操心,他只管练练武艺再上上感兴趣的战场,也是当真快慰。 “大公子说的是,我小时一路逃难,亲眼见夫卖妇,父吃子,子杀人......所见之惨烈堪比炼狱。万幸逃到凉州遇到主公,这真是我跟祖父最大的幸事了。” 李翊二 人又说了几句,索性也找了个施粥摊子去帮起了忙。 等忙完李翊就率先告辞离开了,现在他每日要学兵法两个时辰,军中锻炼一个时辰,还要跟在邓羌身边学习如何处理军中琐事,也没多少时间乱逛。 卫儒也没多说,等众人都喝上了粥之后就开始拿了一个大喇叭讲解起招工的事。 这次确实是全招工而没有服役。 倒不是说凉州李氏治下没有服劳役这些事了,目前李昀只是减少了很多非必要的劳役。 比如梁国后期,正常地修水渠、运送粮食或者服兵役这些算了,可其中还产生了大量的匠役、医役、仆役等等。 匠役、医役等等就是找那些有手艺的人,当哪里需要建造宫殿景观或者需要特殊人才的时候,直接就大批量选人让你从各乡出发。这一去就是好几年,好多死在了路上再没了消息。 仆役就更扯淡,直接是找各乡年轻手脚勤快的男女,然后送到世家望族或者大臣家中免费为仆,意为服仆役。好一点的主人家还会给一些钱财,一般服役之后还有点钱财拿回。不好的也就给一点饭食甚至不提供饭食,白白给人免费工作半年一年,随后再让你返乡。 这种乱七八糟的役让那些还不必沦为流民的百姓直接因为家中壮劳力缺失而破产,最终也成为逃难流民一员。 李昀跟骞珪等人探讨过,李昀也相对认可。目前生产力还是没有上去,李氏治下还是农耕为主。 这种前提下,完全杜绝服役是不可能的。 李昀能做的就是把巧立名目的服役项给去掉,还有就是服役虽然不提供钱财、衣物,但至少提供饭食。 自带干粮给李氏干活,这太压榨了。 另外就是尽可能就地分配原则,如果有大批服役人员上路,一路陪同医生,中间有病看病。 不过洛京这边全是招工实在是因为你没法让他们服役,他们的财物都被抢烧了,现在一无所有。现在只有招工,快速建造好房屋又让他们积攒一点余钱,整个洛京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繁华。 卫儒一边解释一边想着事,同时士卒也在附近摆放好了长长的招工点。什么人适合干什么活,什么活多少钱,什么活工作强度怎么样,这些都需要解释也都需要妥善安排。 人群熙熙攘攘中,二妹跟阿丑挤在了最后一个招工点的位置上。轮到他们的时候,卫儒对这俩小孩还有点印象。 这俩小孩也是穷苦出身,十三四没读过书也没什么见识的年纪还能磕磕绊绊把事情说清楚,眼神也不算麻木,这种成长条件下还有这样的性格,不是说这俩孩子一定聪明。可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以后有出息的概率一定比别人高一些。 “大人。”俩孩子也记得卫儒,那油饼还是他给的。 卫儒笑了几声,而后道:“你们还有个老娘是吧,这样,你们老娘做饭好吃吗?” 俩孩子说不好。 平常他们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大多都是野菜拌粟米。就算 是阿爹还没被招走光景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多吃几顿粟米饭而已。 卫儒马上就明白了?_[(,继续道:“你们阿娘就归到厨娘那边,咱们招工是要置办大食堂的。让她先试试,要是做的味道不行,到时候就留在大食堂洗菜洗碗。 你们有个弟弟烧伤了是吧,回头我让大夫过来看看,先把伤口处理了。至于你们两个年纪还小,不过最好能找点谋生的手段。阿丑年纪小一点但力气大,我让你进咱们工程队。 辛苦是辛苦,可你在工程队看看,那些泥水、刨木之类的,你喜欢哪个学一门手艺。二妹我让你去咱们护士那边,你可能没听过什么是护士,你去了就知道了,就是给人包扎伤口给大夫打下手的。 你要是学得好,以后也是护士了,我跟你说在咱们凉州那就很受欢迎了。再大一点,要娶你的人踏破门槛。” 二妹听得害羞,可这大人说这么多,他们也听懂了七八分,哪里不知道对方是对他们特殊照顾了。 就算是亲人,也没安排这么妥帖的了。 当下俩小孩儿就要给卫儒磕头。 “起来吧,好好干活去。”卫儒略有些感叹,说是可怜他们,不过也是在他们两个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罢了。 当初主公搭了一把手,他跟祖父才有今天。只希望这天下如主公这样的人能多一些,不过卫儒知道这就是做梦了。 骞公这样学识渊博的人都说了,天下英雄多如牛毛,可出主公这样的少年人杰,怕是百年才有一个。 洛京轰轰烈烈建造开始,加上战事稍歇,李昀也总算是放下心真地好好摸鱼了几天。 各地走上正轨后,李昀时不时就扯着郑左生还有崔定去吃牢丸,同时凉州的一堆文人也都听说了齐国跑路之前做的事,那叫一个破口大骂。 郑左生、崔定还有吕范顿时产出一篇篇的文章,他们的文章都属于有理有据,厚重十足,刊登到报纸上后,那是不得了了,立马就引起了反响。 现在凉州的报纸其实在天下十五州都出名的,其他各州都会利用飞鸽或者快马传递这些报纸。有的州县也学李昀办了起来,看着也是有声有色。 除开报纸外,郑左生、崔定这些人哪一个不是门生故吏到处都是的人。他们在文人圈里那是头部几个大佬,这文章一写,齐国还有张並别说名声臭了,更是直接被钉在了耻辱柱子上。 而孟幞跟心血来潮的燕筝这些人则是嘴毒,他们写的文章直接极其辛辣,文章厚重不足却一针见血地骂。世人普通人多,要说更爱看谁的文章,那还是孟幞跟燕筝。 文人一张嘴,能轻而易举给你盖棺定论。偏偏凉州还掌握了底层人民的舆论风向,还得再加上一个市井传唱与众口铄金。几者叠加,齐国小皇帝好不容易跑到豫州,结果得知这样的消息,自己气得吐血还引起豫州军民上下不满就更不用说了。 “恶张氏火烧洛京,伪齐祝氏连夜遁逃。”李昀念着大笑曲楼今日放出来的告示,他都没想到这么快曲目都排出来,还演上了。李昀本来想买一张看,没想到票早就被卖完了。 实话说现在很多文人都怕李昀,其他各州之前有骂徐侑也有骂祝阿史,李昀一家也造反,骂李昀的就不多。 为什么,就是一个字,怕。 以前他们不怕,因为他们有笔杆子就有舆论权,而下层百姓大多不通文墨,信息闭塞又不知道什么。 可到了李昀这边又不一样,他的报纸致力于把花里胡哨的文字故事化简单化,市井散播。而且利用报纸的特殊性,自己还养了一堆笔杆子又专攻上层结构。你要是跟他意见相左,他就用这些笔杆子跟你红黑对冲,加上底层呼喊跟着他走,最后被钉在耻辱柱上的还能是谁?!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05 章 不愿被称为番薯盛世 随着战事稍歇,李氏治下三州之地进入内政治理阶段。要说空,李昀也空不到哪里去,特别是司州的治理,目前遇到了不少关卡。 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吕范治下的一半司州之地。 吕范入主司州后,一直是一个盛世官员的做法,这导致他的治下战事不起又文气昌盛,属于乱世之中难得的一方乐土。以上种种,甚至因为吕范的温和个性而使不少世家大族迁徙过来避难,导致这不算特别大的地方挤了太多的世家望族,而李昀的治理策略动谁的蛋糕最多,那就是这批人了。 偏偏吕范还是献上的司州,这避免了李昀动干戈之苦,可也要承吕范跟司州军民之情,妄动他们的利益终归是做得太难看。 为了尽可能和平地把土地收回来,远在司州的骞辅可以说殚精竭虑了。 对比来说,李昀反倒觉得洛京更好治理。 本来洛京是梁国首都,各色望族世家更多。幸好当初李巍跃烧一次又杀了一次,梁国迁徙一次也要带走一批,把这些难搞的人都清理的差不多了。现在祝阿史又烧一次,算是彻底解决了这些麻烦。 中间李昀还亲自前往了司州一趟,跟骞辅、范旭合谋计划,总算是拉拢了一批,又以利故意引人铤而走险,趁机打压杀了一批,总算是堂堂正正把这事推了下来。 没想到这么大个雍州都顺顺利利推行的土地政策,半个司州愣是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一直到当年冬季快要来临,分田政策才真正发布通告,只等冬季无事就开始走访四周,把田地全都登记造册之后就开始分润。 凉州。 李昀都没想到他在司州竟然待了几个月,一来一回天就又冷了起来。 “呼。”李昀身上裹着厚重的毛皮裘衣,这会儿呼了口冷气拨弄着前面炭火中的花生,而在花生旁还有一个手掌大小的果实根茎。 “主公,这根茎就是您所说可治大灾的救命之粮?” 骞珪看着煮沸的茶水,说话间就开始泡茶煮水,动作好不洒脱飘逸,只目光却看盯着那炭火中的救命之粮。 今日刚落初雪,刚好忙了一年的骞辅从司州回来,李昀就把骞氏几个人外加范旭等人都叫了过来。 这会儿他们在李府的小亭子里面围炉煮茶,虽然是冬季,前方不远的院中湖泊略带萧瑟,可雪落纷纷,倒是也能引来几分诗意。 “自然。”看着这根茎,李昀是真地感叹。 这东西不是别的,赫然是番薯。他是真没想到原来这东西已经传进来了,只是目前没人发现它的重要性,也就没有大规模的流传跟种植。 李昀发现它也是意外之喜。 因为之前李氏得雍州,李昀就知道祝阿史还有徐侑必然会对李氏下手,所以一直撒出了大量的锦衣卫探子查看二人动静。 果然从当时看,徐侑也是想出兵的。 可谁知道当时是冬季,徐侑的军队实在是棉衣不足,士卒自然无心打仗。若要寒 冬出行,必须要赶制棉衣再给足钱财以利诱之才可。 徐侑大贪,哪里舍得花费太多钱财。刚好蜀郡也发生了雪灾,索性就把出兵的事耽误了下来。谁知道他一耽误,李昀带兵直扑祝阿史。 祝阿史这边一登基就状况连连,等开春天气稍热,李昀这仗都要打赢了。徐侑也是没想到李昀这么猛,更没想到祝阿史真是水货一个,竟然被自己儿子给杀了。 这么一耽误,他更错过了浑水摸鱼的机会。 等天气热起来,徐侑还想派兵袭扰李昀的时候,意外与他比邻的魏收忽然激进了起来,竟然派多支水军率先攻击了他的大后方。 魏收所统领的扬、荆、广几州本就靠海且治下多水路,因而水军出色。徐侑从幽州起家,众多士卒将领擅长马战,偏偏就对水军一窍不通。 魏收袭扰一番也不深入,等徐侑派兵攻打就撤退。徐侑一走马上就回转,来来回回折腾徐侑,气得徐侑现在布兵二者交界线,同时也大力发展水军。现在只能先对付魏收,隔着不少距离的李昀就被他暂且放一边去了。 李昀收到锦衣卫这个消息的时候,真挺惊讶。没想到魏收掺和一脚,倒是给了凉州休养生息的机会。 不过也因为魏收忽然的动作,李昀也派遣了大量锦衣卫进入扬州。 一番调查,其他消息暂且不论,倒是有个锦衣卫意外发现了番薯。他当时是纯粹自己爱吃,索性搜罗了一些当新奇食物带回了凉州,然后敬献给了李昀,想让李昀尝尝。 李昀当时是真惊呆了。 他还以为这个时代没番薯呢,番薯、土豆这一直是对付灾荒年代的大杀器啊。他本来还打算天下平定之后,到时候肯定是要拓展海外,这种番薯、土豆要到那时才能弄回来,没想到已经传入了。 李昀好奇之下让锦衣卫去调查了下,才发现原来番薯传入已经许久了。 因为广州、扬州等地方靠海,虽然现在还多是未开发的不毛之地,可海上之路已经流通。之前的鸽子就是从海外传入,也是在这两地率先盛行。 这番薯同样如此。 据说这番薯传来时,好些年前广州有人发现过它的产量特别高,还特意把番薯敬献给过梁国那位道君皇帝。可惜敬献上去后就没了下文,那广州小官在洛京等了半月有余也没等来召见跟问话,只能灰溜溜的回去了任上。 如今在扬、广二州也只有一些喜爱吃的人家自己种植了一些,其余知晓的人更是不多。 李昀看到这些情报的时候,也只能叹息梁国气运如此了。 但凡朱荣重视一些这番薯的事,梁国怎么着也还能延续不少时间了,不会在短短十来年的时间迅速垮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李昀也专门让锦衣卫寻了广、扬二州种过这番薯的农人仔细询问了,目前来说产量没有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高,而且这番薯不比现代的软糯,相反口感是干且粉的白心番薯。同时这番薯种植,一般两到三茬之后需要换种,否则会引发品种退化。 可即使它还是存在缺陷,可它对土质的不高要求以及产量来_[(,在这个时代就是一个大杀器了。 当时李昀就派人在这两州偷偷收集这些番薯,还以利诱之,让善于种植番薯的农人迁徙到凉州来帮他继续改良品种跟扩大亩产。 这事李昀相当重视,自然早早就引起了骞珪等人的注意。 只是李昀第一次对一样事物这么看重,这都几个月了,他们还第一次真正看到这番薯的样子。 这会儿骞珪等人就跟看稀奇东西一样盯着炭火中的番薯看,骞珏忍不住道:“主公,此物是烤来吃的?” 李昀看花生已经在炭火中煨熟了,索性一颗颗用木棍夹了出来放置在盘中。等稍凉了,才将盘子递给骞珏。 “自然可以,它还可以生吃,直接水煮也行,或是跟粟米一起蒸煮都行。此物味道甘甜,饱腹感极强,产量又高。若只求饱腹,那它在灾荒年代可为利器。” 骞珪听了已经开始思索起来。 此物若是真如主公所说,那这场天下争龙主公已经赢了九分。打仗打到最后,别的不说,粮食绝对是重中之重。 “足果其腹,荒不为灾啊。”李昀笑叹着将煨熟的番薯也拿了起来,拍干净了灰之后一分为二,一半递给了骞珪一半递给了范旭。 “尝尝。” 二人接过吃了一口,登时点头道:“果然味道甘甜。” 李昀忽得略微肃然道:“有了此物,日后凉州的粮食是不会缺了。若遇天灾,它自是救命之粮。可若我李氏治下,只靠这番薯维持一个所谓太平,这就是我同父亲的失职了。 千百年后,我可不愿意被人称这是一个番薯盛世。诸公,还请不要松懈,你我还需努力,只希望这番薯带给百姓的是一种口腹之欲而非活命之粮。” 骞珪几人略一愣,一时确实无比佩服李昀的志向。 若哪个皇帝能叫天下百姓都不挨饿,你管他什么粮食,这皇帝绝绝对对是不出世的圣君,是千古一君,是史书要大写特写之人。 可到了主公这里,反倒不以为意更是督促起了自己,万万不可以为有了这番薯就松懈下来,果然是百年难遇的贤明之君啊。 当下几人起身,除了愈发在自己心中立志为民为国外,更郑重行礼道:“谨记主公教诲。” 李昀笑着让他们不要这么严肃,几人重新坐下后开始了真正的品茗闲聊。不过聊着聊着李昀倒是又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钱庄的事。 他还小的时候,当时就觉得梁国的货币系统出现了大问题。可那会儿李氏才一县再到后面的一郡之地,你根本没法改革,只能暂时弄了一个皇家钱庄作为前期过渡跟改革前的资料收集。随着李氏地盘的扩大,加上这些年府库的充盈,这个钱币系统可以提上日程了。! 第 206 章 梁朝气运散,小皇帝死了 赏雪煮茶后的第一天,李昀就把州府首席东账房沈约,皇家钱庄的对外管理人钱玉璧以及布昭、吕贡等人都传唤到了府衙议事。术业有专攻,要说骞珪处理内政一把好手,可涉及钱财革新他却是一连蒙圈了,还得找这些人来才行。 沈约五十来岁的年纪,做了一辈子的账房,为人严谨好学。李昀将现在被称为李氏数字的‘12345’拿出来后,他一把年纪学得相当起劲。 账房一块李昀十分看重,四方书院专科一类中就有专门的账房教学,沈约现在可也是挂着荣誉教授名头的。 至于钱玉璧此人就比较有意思。 他出身商贾世家,家中做铸铁、买卖马匹、骆驼、牛羊甚至暗中贩盐的生意,这些都是大买卖,可见钱玉璧家中的富贵。 只是梁国大乱之中,钱玉璧家中之人为保安全,只能遣散大量钱财招收护卫,可各地战乱也断了生意,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时值布昭带人去外地选址开设皇家钱庄,但钱庄大掌柜却要当地招收,毕竟布昭也不擅长坐店。 钱玉璧意外听到这个消息后,即使当时李氏的名声还不显,可钱玉璧慧眼识英雄,当时就觉得这钱庄不是一般的生意人家。况且乱世还敢开钱庄,背后十有八九有军队势力支持。思索后,钱玉璧带着还剩下的万贯家财直接投了布昭。 本来是想用财买命,找个军阀势力庇佑一下自家。 毕竟钱玉璧家中祖训一直是千金散去还复来,并不吝啬这些失去的钱财,人在钱就还能赚。 谁知道当时的一念之思,现在赢得了泼天富贵。 钱玉璧不仅执掌各大钱庄,关键是家中子弟还能耕读书院,将来走前朝为官的路子。现在谁看了不说一声钱玉璧眼光独到,当时下得了决心呢。 吕贡就不用说了,就是之前雍州大败之后率先来凉州察看行情的商人,当时还捐献了一大笔的钱财给凉州府衙,硬生生让李昀记住了他的名字。 之后李昀让锦衣卫去详细调查过这个吕贡,他确实仗义疏财,在坊间的名声十分不错。打探得差不多后,李昀就让他跟布昭一起跑生意,促使他跟布昭形成竞争,省得一家独大容易滋生懈怠之心。 几人陆续到了之后就陆续绕着圆桌坐下,上面已经摆放好了文房四宝跟茶水点心等。 凉州官员也都习惯了,一般行完礼之后,李昀就喜欢跟他坐着谈事。氛围是轻松中带着严肃,不喜欢扯皮,只追求一个实干跟效率。 一开始特别是郑左生这种从朝廷出来的人,刚刚参加这种‘朝堂议事’就很别扭。不过等习惯了以后,他们就发现这种模式挺好,尤其是君上有主见有魄力的时候,办事效率特别高,也省得大家勾心斗角扯皮来扯皮去。 “起来,坐。”李昀早在主位上坐着了。 刚好是快过年,不然布昭、吕贡这些常年到处跑生意的人还不一定在。 “这次来,我主要就像是想跟你谈谈钱币的事。你们 也知道,梁国的大钱铜币到如今粗制滥造程度已经到了极点,而且因为战乱,各州各府稍微有点势力的人都在挖取铜矿,甚至直接拿铜器融了铸造钱币。 现在这种大钱铜币泛滥成灾,价值极其贬低,我李氏治下物产渐渐丰裕。若是不改良钱币,百姓出门需要携带大量钱币不便就算了,更关键是各州很容易把这些粗制滥造的钱币倾销进入凉州等地,因此货币改革也是势在必行了。” 钱玉璧作为皇家钱庄的大掌柜,对此深有感触。 不过对主公也能对钱财一道说得头头是道,钱玉璧不由大为佩服。怪不得坊间都在说主公是天生的圣人,据说一一岁就能清楚说话,稍大一点是过目不忘。之后再大一些,处理内政、带兵打仗更是样样精通。现在对钱财也有自己的看法,看来真的是天人之姿啊。 “主公所说极是,三四年前我就按照主公的意思开始对大钱铜币的使用进行了限制,目前流通进凉州的大多铜币质量上会稍好一些,可若不改革,终究是不行的。” 像是布昭等人外出做生意,很多时候大钱铜币就不收了,就算收,也只收铜币分量足品貌相对好的铜币。 州府的影响是自上而下的,凉州管辖范围内虽然不得不流通大钱铜币,可寻常百姓也同样开始看重铜币的优劣。 若是外地人来凉州做生意或买东西,拿出了过于轻薄的铜币,凉州百姓一般会建议他们去皇家钱庄兑换。 李昀的皇家钱庄提供兑换服务,但兑换不是按照铜币的面值来,而是按照铜币的重量加上人工费用折算进去,之后再兑换给你相对品质不错的铜币。 这么一来,很多人三个铜币才能换一个铜币,肯定不愿意。可凉州大环境就这样,你不愿你带着三枚铜币走,买不到东西反正是你自己的事。 但这种毕竟属于自发形成的市场机制,没有强行经过调控,劣币的流通还是无法得到很好控制。 “诸位,我打算在两年后铸造且发行新币,你们觉得如何?” 李昀跟沈约等人商讨过后,最终还是得承认这个时代发行纸币不现实,况且也没必要。在交通工具没有更新换代之前,大部分的百姓基本很少会出远门。这种情况下,铜币的货币制度已经足够他们使用了。而做生意的商户如果需要大笔钱财腾挪,那用钱庄的飞钱票号用作异地勾兑,方便程度足够了。 思来想去,李昀想在源头上杜绝大钱铜币的倾销跟泛滥。 “铸币倒是个好办法,唯有两点,一是百姓的认可,一是目前很多人手中的财富就是大钱铜币,若是新币产出后,那大钱铜币就完全作废了吗?” 钱玉璧说完自己也思考了起来。 前者好像不难,凉州境内现在已经是只闻李氏不见梁朝了,有李氏背书,百姓对新币的接受程度不会低。 关键是后者。 一个处理不好,那就相当于原本的财富一下变成了垃圾,那可要引发乱子的。 “若是决定铸造新币,那这两年 就下发正式文书。对李氏治下的大钱铜币的流入还有交易都进行明文规定,劣币一律不准市场流通。若谁手中还有大量劣币?[(,则在半年缓冲期内自发去钱庄进行兑换。 这段时间兑换不收取人工费用,只按照一定的铜币轻薄折算。虽然有所亏损,可总体亏损应该不会很大。 等两年后新币发行,再给一年时间可让新币跟大钱铜币可以混用,陆续把市场上的大钱铜币收回钱庄之中,到时候融了重新铸造新币就好。” 沈约几人大致上认同李昀的说法,但细则还需要讨论。 比如劣币兑换问题,目前各州有的人疯狂铸造各州极其劣质的货币。如果现在不收人工费用还给予一定优惠兑换策略,一定会有投机取巧之人趁机大肆用劣币进行替换。 这就要出台相应的细则,尤其是对兑换之人的资格以及钱币来历调查等,再则为了弥补李氏治下百姓的财产损失,这个优惠政策应该怎么制定...... 大方向定下后,小范围需要处理的事就更多了。 众人一直商讨到晚上,李昀留他们吃了顿晚餐,夜宵又是热腾腾的牢丸,结束后则是细心地备了马车将众人一一送回家。 这样一连商讨了几日,总算是大致出了一个章程。 等骞珪也看过觉得可以慢慢实行起来后,李昀又去找了郑左生跟崔定。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现在新币已经可以铸造起来了。因此李昀去找这俩老头,主要是想他们给新币设计图案。 新币的铸造李昀跟沈约等人商议后,众人都十分赞同,那就是新币工艺上一定要精美以及重量上要足额。只有这样,假冒货币才无法盛行。若是建造一枚伪新币需要花费两个真新币,那民间那些仿制造假的人才傻了。 当然仅仅这样还不够。 李昀依旧选用了铜作为主要的新币制造材料,所以之后他会对铜、铅等需要用到的金属材料都严格管制,除开有府衙备案允许开采的范围之外,其余任何人不得私自开采,开采无备案重罚! 同时专门对铸造伪/币立/法,一旦发现有人私自铸钱,举报者不仅有资格获得保护,还有重赏。而铸造伪/币之人,不仅自己受罚,更是要牵连家中最近三代血缘一起受罚。 几者叠加,李昀相信敢铸造伪/币的人一定能压到最低,毕竟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那就有些不值得了么。 对图案设计这事郑左生跟崔定意外的兴致勃勃,主要还是他们觉得这新币要是铸造出来了,那史书上是一定会提一笔的。可提了新币,那能不加上一句这郑、崔一人对新币的贡献嘛。 李昀也觉得有意思,索性跟他俩一起窝在书房画了两天图纸。 谁知道这设计图稿刚刚有点头绪的时候,李昀在崔定家吃了晚饭,这冬日漆黑的夜晚忽然大亮。等他跑出去,就见一颗巨亮的流星划过夜空,而后就向着西南方向坠落下去。 崔定年纪大了,是仆从将他扶出来的。 看到流星他先是一愣,而后就见凉州上空黑夜浮现一颗星辰,这星辰在夜色中极其显眼,像是再无压制一般闪烁之间直接勾连了凉州上空气运。 而在那流星坠落后的西南上空,也是一下浮现三颗星辰。这三颗星辰散发略微的红晕光芒,交相辉映之后又猛然隐没黑夜不见了踪迹。 “今夜这天象......”李昀都觉察出了几分不对劲。 而崔定则一把抓住李昀手臂,颤声道:“那不是流星,是梁朝气运之散啊,朱权死了!”! 第 207 章 盖棺定论,梁国终结 李昀诧异地看向崔定,倒不是怀疑对方说谎。再则,李昀再相信科学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真有点神神叨叨的不同寻常之处。只是往常不显,李昀也向来敬而远之罢了。 “主公,你看此刻凉州上空那颗灿如曜日的星辰。” 李昀刚一出门就看到了。 如今是冬日,夜晚星月不显。可刚刚就是这星辰忽然灿烂至极,使得窗外骤然泛白,这才把李昀引了出来。 “此乃星辰斗数之主紫微星,原先梁国失运,紫薇星隐。随后天下懂几分运势与天象之人都想估算出紫微星移往何处,以便可以落手争龙。 可惜梁国虽失运,却还占着名分。紫微星虽有几次显现,终究会再次隐没。此番骤然显现,还与凉州气运勾连,也只有梁国朱权已死,天命十分全在主公了。” 一时之间,崔定不知道是该贺喜李昀还是为朱权感叹。再如何,崔定自小在梁国长大,也做过朱家的官,内心要说对朱氏没一点感情怎么可能。 李昀不想谈论自己的所谓命数,这东西他向来信却也不信。索性避过这个话题,忽然道:“刚刚还有三星浮现又隐没,那是什么?” 说起这个,崔定又一脸担忧的模样。 “那是紫微星彻底显现,从而牵引出了杀破狼三星。七杀、贪狼、破军也是紫薇星斗之一,与紫微星相对。此三星都乃刑杀之星宿,如今三星辉映之后各散四方,其星宿对应气运牵引之下的人主能定鼎天下,杀破狼三星就能入住紫微星命宫,未必不能成就真龙之运。” 崔定并不隐瞒,自古争龙哪有那么容易。这才是为什么每次天下大乱,未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真正登顶之人会是谁。 即便有运,可运又依托于人,人能改运。即使李昀承紫微星命格,若是杀破狼三星形成绞杀之势,怕这登顶之路也难走。 “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倒是新奇。” 崔定一愣,“主公不担忧吗?” 李昀奇怪道:“这有什么好忧心的,我所行之事虽有几分为了李氏的私心,也有为我自己的私心,可我扪心自问,也在尽可能做对得起这天下悠悠百姓之事。 天下之争,说是我们几个州牧军阀之争,实则是百姓对我等的选择罢了。我问心无愧,自然相信这芸芸百姓会如同大船一般载我靠岸。” 所谓杀破狼三星,在天下百姓的洪流冲击之下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受教了。”崔定认真道。 崔定是懂命理气运的人,可人就这样,懂的越多想的就越多,总是不安心。可今天跟李昀一番对话,反而让崔定安心了下来。 是啊,气运取决于人,主公所作所为他们都看在眼中。民心皆为他所用,又担心什么杀破狼三星呢。 倒是他,今夜骤见这气运变化,倒是着相了。 李昀看崔定神色间尽显疲惫,知道这几天商讨新币设计的事本就让他劳累了,再加上今夜变故 ,他也一把年纪了,心绪过于起伏实在有些熬不住了。 “崔公,你早些休息吧,要是梁国皇帝真的死了,消息传来也要几日,这些时日还是暂时观望一下。” 崔定点点头,当下被仆从扶着离开,背影颇为有些萧瑟。 李昀摇了摇头,当夜紧急召了范旭跟陈谦来见他。朱权之死不是小事,必须派出锦衣卫详细打探。必要时,之前投入蜀郡的锦衣卫暗子都可以全部启用。 二人领命而去,随后李昀一人在房中沉思。 朱权年纪轻轻,要说是病死、老死那不太可能吧。要说是徐侑杀了,好像也不太对劲。 徐侑虽然对钱财一道上大贪,可李昀之前就调查过徐侑此人。别看他嚣张跋扈地占据了半个小皇城,可这蜀郡皇城竟然是太后跟小皇帝欠他钱抵给他的。他住在小皇城中,竟然也不骚扰小皇帝那些三宫六院,一副跟小皇帝井水不犯河水的味道。 这导致他虽然也被蜀郡的大臣骂是奸臣,可翻来覆去也就是骂这些话,倒也没到了除之而后快的境地。 此人做事不似董卓,他是留有三分余地之人,李昀不大相信是他主动杀了小皇帝。 不过么...李昀觉得要是小皇帝真死了,对徐侑来说就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总之一句话,就算不是他杀了,世人肯定也认为是他杀的了。 李昀好奇等锦衣卫消息之时,原本回归平静的虚无之地阴庭之中,此刻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只见原本因为气运萎靡而褪去真龙相的梁国气运忽而仰天长嚎起来,而后梁国气运就如同烈日照雪一样迅速消散,而随着气运大量散去,梁国龙脉反而震动之间释放出大量气运补入消散的气运之中。 此番动静一下就惊醒了正在温养灵性的朱渊。 “发生了什么事?” 朱渊一时也有点蒙圈,只是片刻时间,就看到周城之中李鸿武携诸多李氏皇帝化虹飞来。 其后,其他皇朝皇帝也陆续而来。 朱渊隐约觉得不对劲,因为他们这些皇帝其实关系都不是很好,尤其是李鸿武其人。没办法,谁让李氏麒麟子要夺的皇位是自家的呢。 往常谁有了什么东西,彼此之间总要打打嘴仗。可今日李鸿武竟然严肃异常,不只是他,其他皇帝也是浮现几分叹息之色。 朱渊凝眉刚想询问,梁城之中的国玺竟然无人操作而自行飞出。不等朱渊要收回,却见国玺金光闪烁,而后金光又化为一个个模糊的字体。 可与此同此,梁国那气运一散再散,就连有龙脉发散气运弥补都没用。那气运化形哀嚎一声,竟然猛的消散,化为了一大团的气运。这是气运不足,这气运形体都无法维持了! 朱渊一下大为焦急,随着气运形体无法维持,整个梁城原本如阳世一般充满了朝气,此刻更是层层消散,其后又多了一些颓丧之气。同时梁城之中不少灵性薄弱一些的生灵直接在身形微微一顿之后,如一阵风一般消散得干干净净。 “气运散,龙脉崩。”李鸿武似沉重又似叹息道:“朱渊,你梁国最后一个皇帝死了。” 朱渊没经历过亡国,自然不知道当阳世真正亡国后阴庭是如何景象,不过除他之外,其他皇朝皇帝都经历过了,自然看出了端倪。 朱渊等梁国皇帝满脸不可置信之色,可此事也非他们这些亡故之人所能制止。果然下一刻,梁城之下的龙脉传来咔咔的崩裂之音。刚才龙脉散发的气运,似乎是崩裂之前最后的馈赠。 “来了,盖棺定论!”李鸿武忽然大喝道。 朱渊这样的开国皇帝,都因为刚才的亡国之言而有些失神。此刻又听李鸿武喝声,下意识抬头看去。 却见国玺之上原本看不清的字体渐渐清晰了起来,而后竟然呈现出了一篇锦绣文章。随着文章成形,只见梁城之中浓烈的气运金光升腾,一下又稳住了正在逐渐崩溃的梁城。 同时随着这锦绣文章的呈现,只见文章如山河,山河安天下。天下众生之间,一阵阵杂乱祷告之声骤然响起。 “今有皇帝朱氏,承天地之运为民立国,平乱世,选贤臣。安定于内,横扫外邦,功盖五帝,德过三皇,故称帝立国。敕封天下,乃万民之幸......” 这是朱渊这个梁国开国皇帝登基时的天地祷文。 随后又有声音传来。 “今日定下兵策,守邦护国之人并非贱籍,自该有其奖惩荣誉。” 这是朱渊第一次定下《军防令》、《捕兵令》、《职述令》等兵策,给了服兵役之人法律规定的死后抚恤、奖惩等。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若有大才,皆为国出力。” 朱渊正式提出了明确的科举概念,虽然大部分官员还是从太学选取,也接受推举制度,可科举选拔人才确实也有了一席之地。 山河之中,一句句祷告之音从梁国士卒、文人、百姓口中而出,这是朱氏梁国立国以来的功绩与名望。 听着这些声音,朱渊这样的人都忍不住眼眶微红。他一路殚精竭虑才能开创梁国,其中艰辛又有几人能懂。 在祷告之音中,锦绣文章逐渐淡去,最后化为一片气运金光投入那一团散乱的气运之中。刹那,那一团不断散去的气运疯狂翻滚起来,而后那气运竟然重新化形为梁国气运真龙。只见这真龙运畅快地遨游在梁城上空,发出阵阵舒畅的咆哮之音。 朱氏几个皇帝眼睛一亮。 他们的气运重新化为真龙相了?这次因祸得福? 朱渊却并不怎么高兴,他只向李鸿武等人看去,果然见他们不言不语,对此没有任何惊讶的模样,心里下意识咯噔了一下。 果然下一刻,那国玺又一晃动,这次没有锦绣文章浮现,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大团大团的颓丧之气与杀戮之气被它从阳世牵引而来。 这些颓丧之气中如同黑云浓雾一般瞬间就弥漫了半个梁城,而后则是一阵阵哭号之音传出。 “天子失德,民不聊生,我等何辜?” “今我失田,妻子离散,骨肉分离,痛哉!” “此去边关服役,无衣无食,不过送死。” “若不下雨,当用童男童女生祭之......” “杀杀杀...天下龙蛇四起,这天子之位今日到我家了。” “娘啊娘,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听到这凄厉惨事,朱渊一下又冷汗涔涔。 其后,这些无尽的颓丧之气猛然汇聚,向着梁城龙脉倒灌而去。这下龙脉彻底碎裂,同时蕴含了无尽的颓丧之气、杀戮之气及无尽怨恨之气。 李鸿武抬头看梁城上空的真龙气运也萎靡下来,当下没再多说什么,只化虹飞回了周城之中。 今日盖棺定论,梁国至此终结。!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08 章 天下缟素就在今日 刘文集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身侧的妻子受到惊吓,只来得及匆匆喊了一句,就听到门外传来长子焦急的声音,“父亲快醒醒,宫中来人急唤。” 深夜传唤必然是大事,刘文集只嘱咐了妻子两句就匆忙换了衣物。 今夜无星无月,偏偏还在下着大雪。 刘文集拢紧了身上的衣物,立即道:“是什么人来传唤的?如今在何处?” 他同长子边说边往外走,这会儿连纸伞也顾不得打,二人更没有叫什么丫鬟仆从,只长子手中拿了个灯笼给刘文集引路。 “是主公身侧大将王俊!” 闻言,刘文集一下走得更快了。 王俊、郭达二人可是主公的心腹爱将,每夜睡觉必叫一人守在门外护卫。今日竟然叫王俊来,恐怕是出了大事。 二人不敢耽误,一路小跑到门外。 王俊是骑马而来的,此刻他将身侧马匹的缰绳扯过递给刘文集道:“刘公只管骑马赶去,宫中已经做了安排。” 刘文集二话不说翻身上马。 雪夜之中,一匹快马在街道上疾驰。等出了自家所在的街道,刘文集就发现深夜之中,多了不少士卒在打着灯笼巡视着。蜀郡在入夜后的管制本就相当严格,可今晚显然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巡视的队伍听到快马而过的动静,紧张之下都已经抬手拉弓,前面的将领立即压低声音道:“看清楚,是王将军的马,马上是刘大人!” 刘文集隐约听到喝声,此刻却也顾不得其他。 今夜不同寻常,实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这阵仗,也让刘文集这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心惊不已。 一路疾驰,小皇宫那儿果有人接应。 刘文集满面寒霜,等入了宫殿,被暖烘烘的火炭一熏,身上的落雪融化使得衣物潮湿了起来。可他也顾不得难受,就看到主公一人满脸阴沉地坐在案台之前。 看到主公的一瞬间,刘文集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是主公出事了。 要知道徐侑也快要四十不惑的年纪了,虽然这些年身体一直很健硕,可早些年在幽州自己身先士卒打过不少仗,身体多少有些损伤。 刘文集身为徐侑谋主,最怕就是大业未成之时徐侑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如今徐侑虽有四子三女,可徐侑还不曾明确定下谁为继任者。一旦徐侑出事,这权力之争怕就要闹出不少幺蛾子。 君不见祝阿史之前也是占据三州,洋洋得意张目四望。最终还不是因为子嗣权力之争,如今就仅剩下一个混乱的豫州了。 徐侑却是见自己谋主到了,立刻急道:“刘公,大事不妙,朱权死了。” “什么!?”刘文集千想万想,没想到竟然是小皇帝出事了! 这一下,刘文集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手都在微微颤抖。 “主公...不该如此着急啊。” 上次祝阿史登基,徐侑显然也有了意向,暗中就询问过他们这些文臣武将的意见。 徐侑这个集团下投靠的人还蛮多的。 幽州、外族都盛产武将,也就是徐侑不缺大将之才,这些人桀骜不驯,大多只服徐侑一个。眯出徐侑的意思后,那是嗷嗷叫着让他登基。 文臣团伙就有点不同的意思了。 一部分是以刘文集为首,全面支持徐侑搞事之人。另外一部分则是心系梁国之人,这部分人认为梁国确实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比如之前的皇帝不是修道就是好色,还搞州牧制度,弄得跟小封地差不多了。 总之,梁国确实需要改革。 所以他们扶持徐侑,想要借助徐侑的力量改革梁国,对抗太后,再打击如今满天下的争龙之人。只等以后天下重定,他们就要劝服徐侑还政给小皇帝。 而之所以他们认为这个想法会成功,是因为徐侑从头到尾一直表现出了对财的贪,权力在其次。 以后梁国重回盛世,大不了让小皇帝把天下一半的财物、税收赏赐给徐侑就行。那时候徐侑年纪也大了,又能享受几年?等他死后,他们再辅佐小皇帝把权力慢慢收拢回来就好。 徐侑这个造反集团人员驳杂,刘文集这段时间都在尽可能不引发动乱的前提下替他扫除异己,谁知道他徐侑直接动手杀了小皇帝。 徐侑此刻看刘文集毫不掩饰的神色变化,再听他颇有些焦急的话语,顿时更气了,“刘公!你我君臣推心置腹说话,我虽有心登基,也想体验一下这人皇的权力之妙,可朱权真不是我杀的! 我此刻杀他有什么好处!再则,我若要动手,怎么可能不同你刘文集商议就自行动手,我也不至于愚蠢到这个份上!” 刘文集刚才是被小皇帝的死惊到了,此刻听徐侑说得咬牙切齿,这才回神。也是,这时候做这种事实在不智,绝非主公所为。 徐侑又喊道:“郭达,将人带进来。” 刘文集扭头看去,就看到郭达龙行虎步地进来,身后几个面无表情的士卒将绑的严严实实的四五个宫女以及两个貂珰推搡了进来。 这几人早被吓得不行,此刻进了屋子立时昏过去两个。士卒离开后,郭达跟一尊黑塔似的站在徐侑身侧死死盯着那些宫女貂珰。 “说,你们哪里的胆子!?” 徐侑简直暴怒,小皇帝骤然身亡,他一开始都以为是哪个大聪明自作主张想要讨好他才做了这样的事,更怀疑凉州李氏或者扬州魏收等人动用了暗子故意谋害他。 所以在上半夜,徐侑就调了军队把整个小皇宫都给围了起来,各色宫人全部绑起来分开关押。谁知道查得惊天动地,最后发现朱权的死竟然跟他爹一样窝囊至极! 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宫女被扯下口中布团,虽吓得涕泪交流,可也知道自己再无生路,索性哆哆嗦嗦把杀害小皇帝的话给说了个彻底。只求激怒徐侑,让她速死不受折磨。 原来朱权九岁登基,到现在也 二十五六,说白了也不能称呼小皇帝了。 可小时他还不懂事,如今这样的年岁,大半朝堂被徐侑把持,内里还有寇德太后压制。说是让他亲政,实际上就是个人形印章。 政令不出宫门,这让朱权日益摆烂的同时也日益暴躁。 在外无有权力,他就把一腔怒气全发泄在了身侧的宫人跟貂珰身上。寻常打骂就算了,他还想出各种取乐的想法,比如让宫女不穿衣物与他豢养饿了两三天的大狗待在一处,只为看巨犬撕咬宫女之乐。 又让貂珰展示身体缺陷,更让人喂他们虎狼情发之药,只为看他们扭曲悲惨之景再同后妃一起乐趣。种种行径,早就让那些宫人貂珰对他惧怕异常又愤恨至极。 昨日,朱权偶然风寒,身体稍微有些不适。 他身体一不舒服,折磨人愈发厉害。 宫人实在害怕,便悄悄在他所喝药中下了一些让人昏睡的药粉。只等朱权昏睡后,年龄最大的宫女因其妹妹被巨犬啃食而死,守夜之时忽起愤怒,竟然寻了一块绸布来就要绞死朱权。 谁知道她力气小,中途朱权挣扎而醒,惊扰了其他宫人。 大宫女本以为大势已去,谁知道那几个宫人不仅没有叫人制止她,索性同她一起合力扯动绸布。外头的两个貂珰更是进来,不知道哪里寻来了匕首朝朱权下身砍了几刀。 这些身份低微之人合力,活生生让朱权死得窝囊又丢人。 “我等匹夫之怒,却也能使血溅五步。天下缟素,就在今日了,哈哈哈哈......”大宫女双目赤红,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站了起来,一头朝徐侑的方向撞去。 郭达一惊,下意识一摔重戟,只把大宫女的脑袋砸了个烂,当场身死。 其他宫人大部分都受到惊吓昏了过去。 刘文集是文人,此刻面色也是一白,“清理出去,这些宫人一个都留不得了。” 郭达看徐侑不说话默认,当下就让人来收拾大宫女尸身,其他宫人貂珰全部拖走处决,自然不会让他们见到明日的太阳。 等诸事稍了,刘文集才思索道:“主公,朱权之死虽与主公无关,可天下人不会这么看。” 徐侑皱着眉。 这事徐侑也明白,朱权的死意外又憋屈,他就算满天下去宣传朱权真正的死亡真相,谁会信啊。 “刘公,如今我该当如何?” 刘文集沉思再三,立时道:“主公,朱权昨日感染风寒一事已经请了大夫来看过。今日立即将那大夫寻来,只说朱权风寒加重,如今要卧床休息。随后,一应药物取用如同往日。几天后,便说朱权风寒加重,让朱权宠妃及皇长子等人侍疾。再有几天,就说朱权急病而死。” 大夫好说,只是这宠妃与皇长子怕是要用一些手段使他们闭口不言。 “主公不妨以利诱之,就说朱权发丧之后,主公一力扶持皇长子登基。等朱权之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后,主公再以皇长子侍疾不尽心,且有趁朱权病重逼迫他退位之意的名义,彻底废除皇长子登基的可能。 皇位空悬,主公监国。只等过些时日,主公再定朱权幼子为皇。若他不算蠢笨,自当知道德不配位之害而让位于主公,如此还能保住后半生富贵。” 刘文集思来想去,索性打算快刀斩乱麻。 这朱权死了,天下人肯定是认为徐侑杀的。之后再如何补救,众人也不过是觉得徐侑欲盖弥彰罢了。 这骂名反正是定下了,那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再则,如今朱权一死,梁国气运早就不存一二,主公何必再立朱氏之人多生事端。 徐侑思索片刻,一拍手道:“就按照刘公说的办,我立时叫人去将宫中大夫全部扣押。刘公,今晚你我怕都不能睡了。” 刘文集反而冷静了下来,缓缓道:“无碍,臣这就去见皇长子。”! 第 209 章 徐侑要登基了 “......主公,梁国皇帝之死确实是意外。”陈谦一板一眼的汇报着,而他身侧则是两个锦衣卫暗子。 这两个暗子这次被启动之后肯定暴露了身份?_[(,万幸在送出消息后也平安回到了凉州境内,这次就刚好被陈谦带来一起见李昀。 李昀放下手中情报,一时也有些无言以对,良久才道:“你们一路辛苦了,既然暴露了身份就先在凉州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两个锦衣卫暗子是十来岁的时候就被范旭选中培养,潜移默化之下对李昀极为崇敬。此刻听到李昀对他们说话,两人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 等陈谦带人离开后,李昀一个人在案桌前独坐了许久。 朱权已死,徐侑在天下纷扰之中不仅没有立朱权长子为皇,反而说他侍疾不力,还在朱权病中逼迫他让权,指责长子不忠不孝从而剥夺了对方的继承权。 李昀猜测徐侑应该也打算登基了。 否则他应该一力主张朱权长子登基,这样还能洗刷一下他杀朱权的罪名。可他没有这么做,只能说明他打算将计就计了。 李昀感慨之间,几月时间也悄然而过。 今年夏日的天气格外灼热,李昀穿着单薄跟骞珪二人坐在大树之下摇扇聊天,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雍州的发展。 去年冬日,雍州的田地政策落实得差不多了。 今年开春,雍州终于跟凉州一样走上正轨完成了春种。另外就是番薯这个作物,李昀特意在凉州划了区域开始种植。 李昀虽然说了这番薯产品之高,也有扬州、荆州来的农户表示肯定。不过古就有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说法,加上粮食为重中之重,轻易不好随意折腾。 见骞珪等人实在担忧,李昀索性就弄了试验田出来。等到了收获的时节,到时候收成上见真章。 骞珪看了看前方的试验田,目光也透露出期待之色。 若这番薯真的有主公所说的产量,甚至还可以不断改进,那真是天下之幸啊。多少王朝困顿于粮食,最后都因为粮食之故而导致王朝覆灭。感叹之间,骞珪走出树荫小心翼翼摸了摸地里的番薯藤叶。 “这番薯叶太过密集,其实还可以折了拿去做菜吃。”李昀笑道。 骞珪倒没想到这番薯叶还有这样的用,又听李昀道:“等日后番薯收获了,这过老的藤叶都可收来煮了喂猪喂鸡鸭,一点不会浪费。” “主公,若此物当真如您所说,您的功德就堪比三皇五帝了。”骞珪都有些神往,若在他辅助之下,君臣二人真的缔造出一个无有饿殍的国度,那这史书该如何书写他们的功绩啊。 李昀笑了笑没接话,反而道:“你记得多出来走走,别一天天奋斗在案牍之上,回头猝死。” 闻言,骞珪不由笑了出来,内心又十分感动。 他效忠李昀,到了现在不仅是因为李昀有人主之姿更有紫微星眷顾,更重要的是李昀同小时一样对他们 这些文臣武将始终如一。 以前担心他埋首案牍就找了厨娘专门到点提醒他吃饭,现在更是有空,隔一段时间就拉他或者范旭等人出来走走,说是放松心情之用。这其中的情谊足够让骞珪肝脑涂地,牢牢绑死在了李氏这艘大船上。 “主公且放心,吴公交代的锻炼之法我得空都会练几遍,如今饮食更是规律,更是每半年叫吴公检查一下身体,出不了事的。” 李昀摇着手中折扇,笑道:五禽戏是华佗所创,我让我父亲也跟着学了,你们这些没什么运动量的文人偶尔练练蛮好。??[” 说笑间,李昀忽然道:“钱币的事怎么样了?” 骞珪端正了身体回道:“钱币样式还是外圆内方,用铜铅调配,重约4克,钱文四字用太平珍宝,乃是崔公亲笔所写。另准备了大钱样式,重约30克,钱文四字则用承平盛世。如今小钱与大钱都在铸造之中,只等大钱铜币兑换得差不多,到时候就用太平珍宝替换大钱铜币的使用。” 闻言李昀点了点头。 太平珍宝估计一两年内就会面世了,至于承平盛世大钱李昀铸造的不多,也不打算现在就投入市场。 梁国时期,一百到一百五十枚大钱铜币等于一钱银子,之所以有浮动,就是铜币的制造克数上总是有些差异。不过这还是梁国前中期,等到了后期,大钱铜币的粗制滥造更加严重,甚至有些地方到了只收银子不收钱币的地步。 不过李昀制币,每一枚钱币都严格把关,官方铸造的货币中坚决不允许任何一枚粗制货币流入市场,对于民间一旦出现劣币,李昀也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只等到时候正式实行,把钱币兑换比例卡在一百换一。 至于承平盛世,李昀就打算把它当作一钱银子用,以此来控制银子的流通率,当然也是方便盛世百姓富足之下,携带一枚枚的太平珍宝不方便。不过那是之后的事了,目前来说太平珍宝的发行已经够用了。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钱币的铸造进度,不过外头的暑气实在太盛,李昀刚打算跟骞珪回去之时,就看到有两骑快马疾驰而来。隔着稍远一些距离,快马自然早早被拦截而下。 李昀目力好,远远一看就是急令兵穿着打扮,他就知道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果然很快,这二人被赵越等人急匆匆带了过来。 稍进,这二人就立时行礼道:“主公,蜀郡急报。” 李昀接过一看,只呆愣了半晌扭头对骞珪道:“你看看吧,徐侑要登基了,如今正在准备登基事宜,时间就在下月中旬,没有几天了。” 骞珪结果一看果然如此。 朱权死后,徐侑就已经监国,同时给自己食邑万户,用天子出行车辆跟旗帜,并称是朱权死前下令,让他以后可上书不称臣,受诏不跪拜。 其实到这个份上,谁都知道什么意思了,大家也只等徐侑什么时候正式说出来而已。 早在几天前,徐侑以国不可无君且天下人误他已久为说辞,要立朱权幼子为皇 。谁知道那幼子当即痛哭不已,表示自己无福无德,坚决不受此令。 之后徐侑带领百官再劝,幼子却大哭道:梁国遭难,洛京大火时本就应该覆灭,全依仗徐公才能再延国祚十数年。梁国已失国运,也无民心,我难当大任,只希望将梁国天下托付徐公。我如今这样说是真心实意更是心甘情愿,只求徐公早日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太平盛世。 ?本作者叶悠悠提醒您最全的《人在古代,顺的不行》尽在[],域名[( 徐侑再请,幼子再退。 三辞三让之后,徐侑在痛哭中接受了幼子的梁国江山托付之语。 当日,这幼子就被封为太平侯,所有朱氏之人包括寇德太后、朱权后妃、宫人等都从蜀郡皇宫搬出,徐侑正式居住在其中。 动作这么迅速,且皇宫之外安排给朱氏等人的府邸也早就准备好了,不瞎的人自然都看的出来,这不过就是徐侑的一场戏罢了。 骞珪与李昀二人看完,立时匆匆赶回州府召集众人商议此事。 ...... 此刻扬州,一封紧急书信也递到了赵义跟前。查看过之后,赵义立时让人将赵昌、杨益等人传唤而来。 等人到了之后,赵义立时将书信递给他们道:“二位请看,徐侑下月就要登基了。” 那老道闭目凝眉了一会儿,而后又拿出几枚独特制式的铜币摆弄了一会儿,这才道:“主公,徐侑是得朱权后人禅让,大义上勉强可站住。若他登基,运势之上怕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赵义当下急了。 赵义极其信命,尤其是老道助他换运成功之后,他就十分依赖这位紫金派的掌门。 赵氏南朝早就亡国,想要复国谈何容易。数百年来,赵氏也是各地辗转,太平盛世积蓄力量,时逢乱世就想乘势而起。可受到曾经亡国颓败之运的影响,多番努力也不见起色。 幸而老祖见那李氏起运,就给他们赵氏后人想了换运的法子。本以为冒险行之,谁知道真的成功了。 如今魏收已经有交托扬州之意,赵义正是气运勃发之时。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让徐侑气运升腾,趁势之下拿下了荆、扬之地。 之前魏收忽然袭扰徐侑就是赵义的意思,一来是为了开疆拓土,让魏收看到他的能力,二来也是趁机打压徐侑,若能覆灭徐侑更好。谁叫老道早早就同他说过,魏收所在扬州此番也沾染了龙气,可惜龙气不多,乃是偏安一隅的命格,日后必为真龙所灭。 他换运成功,自然也是这样的命格。 对当日的赵义而言,那总比蹉跎半生要好。可真得到了偏安一隅的命格,他就想要更多。 如今天下军阀之间也能看出几分格局,李氏目前主要精力在雍、司二州之上。之后,怕也要先北上解决并、冀等州,如此才能遏制徐侑的幽州兵马。 此刻李氏无暇顾及其他之事,又替他牵绊住了徐侑的一部分的精力,要是此时他能带兵打出扬州占据蜀郡,他就能跟李氏半分天下,之后再决胜负。他同李氏都是亡国之后,赵义自问不比李氏之人差,不过是受到曾经先祖亡国的拖累罢了。 现在赵义的对家是徐侑,谁知道打着打着徐侑要登基,赵义既担忧他利用气运之盛让他败亡于非人之罪,内心愤怒之下却又也十分渴望。 徐侑何德何能!? 看赵义露出焦急之色,赵昌立即道:“主公莫急,去年魏收唯一的儿子也得病而死。如今你刚刚跟魏收独女完婚,只等完全得了魏收家业,这天下自然有主公一份。”!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10 章 魏收的后继之人选择 “话虽如此,可我与魏卓君完婚时,我那岳母特意叫来了两位娘家侄子,如今也没有让他们回去,反而安插在了军中任职,我怕事有变故。” 想起这事,赵义就有些恼恨。 自从与魏氏换运之后,赵义就带着赵氏族中人投向了魏收。魏收其人也有几分英雄气,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子嗣缘十分浅薄。 之前原配妻子留下一儿一女,但生下就有病根,一直养得不能吹风不能见人,如此身体自然也不当大用。 其后再续弦,也就是赵义如今的岳母。她本也怀过一子,但此子生下来都没活过一年,七八月时候早产下来,不过几天就没了。此后,这继夫人再没怀过了。 可魏收自然也有不少房小妾,这些却是连个动静都没有。 魏收本也死心了,长子虽然一直养得不能吹风不能见人,可还是尽可能将唯一的儿子好好培养,不求他能做什么大事,但求日后早早完婚,快些生下长孙。谁知道好了,去年就是丫鬟不小心开了下窗,吹了几口冷风后就一病不起,人直接没了。 悲痛过后,魏收也算是彻底认命。 偏偏这时候赵义冒出了头,长相英俊又有勇有谋,不知为何很得他青眼。关键是一次宴请中意外遇见了他魏收唯一的女儿,自此种了情根。 魏收只有一个女儿了,自然对她如珠如宝。如今十八的年纪都没有嫁出去,就是他舍不得的缘故。他本打算再养自己女儿几年,到时候她看上了谁就由他去准备,反正他这样的家业,整个扬州谁还能不愿不敢娶他女儿? 如今既喜欢赵义,加之赵义一表人才,魏收自然也愿意成全二人。 这魏卓君为人有些主见,加之从小父亲宠爱,性格上缺少几分温柔小意。她容貌倒是生得好,可赵义并不喜爱这样的性格。且赵义这样的年纪,之前早已成婚,如今是停婚再娶。说来也不过是为了权势,只能千哄万哄着对方。 总之,赵义是捏着鼻子伺候这新婚妻子,谁知现在前有徐侑登基后有魏收两个侄子掺和,赵义一下真是全身都不得劲儿。 “主公还请稍安勿躁。”紫金派老道老神在在道。 “魏氏与主公换运,如今受赵氏颓败之运倒灌,运势江河日下。加之点兵山地脉虽有助于人主将王命格,主武贵。可也受到战场血煞之气影响,缺少几分子嗣缘,更因运散而受往日诸多杀气反扑,去年魏收保不住唯一子嗣就是这个道理。 如今魏氏江河日下,那两个侄子不过是那洪夫人不甘心家业被主公所夺,加之魏卓君并非她亲女,狗急跳墙最后一搏罢了。 自从长子病死,魏收也顾不上长子丧期而嫁女,可见他如今心灰意冷之下身体怕也有些不妥,想早早为女儿谋划。主公不妨多多携夫人去看望魏收,那洪夫人必然翻不出什么浪花。” 听到老道说得肯定,赵义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赵昌见了内心稍稍有些不悦,又有些担忧。 赵义自然 哪里都好,小时就是赵氏族中出挑的小辈,待人接物都极好。因其出色,自小被族中细心培养,与赵氏一族自然很是亲厚。 可杨益替他换运之后,赵义逐渐依赖且亲近起对方来。比如今日也是这般,他安慰了无济于事,这杨益三言两语反而让赵义放了心。 如今是大业之初,赵昌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私下找主公再谈谈了。 紫金派虽然几百年前就跟赵氏先祖有渊源,可终究时过境迁。再则,这些道门中人的气运一说,可信却不可过分依赖。 想罢,赵昌索性又低声跟赵义说了一些话,三人又思索半天这才各自怀着心思离开。 此刻扬州州府之中。 魏收披着单衣本在练字,只是写了几个又写不下去,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魏收年纪不算小,如今已四十二,人虽然生得高大健硕,却能看出眉宇间的疲惫。 “又叹什么气?”门外传来开门声,就见一娉娉婷婷的女子缓步而来,身后跟着一婢女拎着食盒。 “夫人坐。”魏收对洪夫人十分和颜悦色。 魏收本身也不是跋扈或是性情不定的性子,为人还算正气。洪夫人如今才二十的年纪,跟他是老夫少妻,往日他也多让着对方。 加之他年轻时因为家业争权问题,叫人暗算伤了身子,也知子嗣艰难多半是他的问题,对洪夫人更加愧疚。 几者联合之下,往往不涉及大事总是顺从着对方。 洪夫人颇有些不客气的性子也是这些年养出来的,此时哼了一声坐好便道:“我叫丫鬟做了些补汤,你过来喝了。” 魏收也不说话,拿起就喝。 洪夫人这才心气平了一些,嘀咕道:“自从卓君嫁人后,你这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咱们府中原本那些小妾什么,我看我寻个时日给些钱财叫她们回家,或者寻了人家让她们嫁人,别白白耗在这里浪费了时光,说不得还让你坏了身子。” 魏收其实对男女之事一般,也没正式娶过什么小妾。他之前还是想搏一把子嗣,这才放了三四人。 可多年来没一点动静,如今认命,自然也不反驳:“你做主就行,只是多给些钱财,若是家中无有父兄或是父兄有恶习,就好好为她们寻一门亲事。” 洪夫人听了愈发高兴,忍不住道:“那我娘家两个侄子呢,你让赵义进了军队,可知道他立时就安插了好些他们赵家人的进去。再过几年,你这点家业就要姓赵了! 要我说,不如从你家中挑几个过继给你,若是你家中之人不可用,我那两个侄子也都是人中龙凤,你选就是了。” 她是不放心赵义的,总觉得对方狼子野心。 思来想去,洪夫人还是觉得要么选个魏收的家族子弟来继承家业,要么选个她家中人来,如此才能保她同魏收的晚年安稳。 魏收放下碗筷拉住了洪夫人的手,叹道:“我魏家虽是望族,更是一得扬州,我那祖父的门生就送上了荆州,可其中龌龊间隙之事哪里少了。 我年纪小时,家中兄弟姊妹之间更是斗得厉害,彼此之间也就少了感情。我身体不好,也是那时落下的病根。如今就算我绝嗣,我也不可能把家业交到那群人手上。” 洪夫人不甘心,“那就给我侄子。” “夫人,我身体不好如今又四十有二,怕是再有几年就早早先你而去。若是家业给了你侄子,到时候怕还有各种牵扯到你身上,财帛权力动人心啊。你的性子不说也罢,将来还能保全自身? 再则,卓君嫁给了赵义,那赵义有心思我知道。要是一点东西不得,他还能好好对卓君? 那赵义我也看了,野心勃勃可人却也真有才能,加之赵氏多年积累,如今得我魏氏所助。我也不求其他,只求日后卓君子嗣中能有一子承我之姓,延我血脉也就罢了。 至于夫人,到时候我一有不妥就立即安排心腹送夫人去往你母家祖籍所在,我魏氏多年积累财富也早已安排妥当送到了那处,更为夫人建好了房屋一应所需之物。 我还在那里安排了一应护卫,只要夫人不过分露财,加之那处稍显偏僻,夫人也可安稳度过一生,不要再掺和到这些是是非非之中。若想再嫁,自然也随夫人的意愿。” 洪夫人听到魏收推心置腹的话,内心自然感动不已。 这丈夫虽然年纪大了一些,可她嫁过去之后却是过得比娘家时还顺心如意,如今也是为她做了不错的安排考虑。 只是感动归感动,她还是不喜赵义,顿时道:“你再看看我那侄子,不然我总不死心。” 魏收闻言,又叹一口气道:“那这些时日我再看看,若是你那侄子也有赵义的秉性跟才能。到时候我这扬、荆、广等地总有安排他们的地方。” 洪夫人这才喜笑颜开。 二人夫妻说话,没几句就听到外面来禀告,说是赵义携魏卓君前来看望魏收。 洪夫人噌地一下站起来,皱眉道:“你先见他,要我说肯定又是来忽悠你。你等着,我叫我那俩侄子也过来,好听话谁不会说。” 当下洪夫人不顾魏收的叫喊,抬脚就往外走。魏收叫不住她也只能摇了摇头,老夫少妻实在没什么办法。 半月后。 这一日的蜀郡天气极好,虽说如今暑气正盛,可昨日偏偏下了一场雨,倒是让今天显得凉快了几分。有了天公作美,自然有一封封的吹嘘奏折写了递送到徐侑的案台上。 连朱权幼子也送上了祝贺文章,只说徐公果然是天授之人,否则怎么会在炎热夏季忽来一场甘霖呢。徐侑知道大家都有拍马屁的嫌疑,可他明天就要登基了,听着这些话高兴不是。 当夜,徐侑一来兴奋二来有大事要做,一夜难眠。 只等丑时左右,自有宫人来服侍徐侑让他穿上帝皇服饰,戴好冠冕。出了宫门之外,还有些漆黑的夜晚中,王俊、郭达、刘文集等文臣武将各自一列在外跪成一大片。 这其中,朱权幼子手捧梁国玉玺跪在最中间。 徐侑眯着眼,静静沉默了会儿。随着时间渐渐流逝,他忽地涌现出一股万丈豪情。今日他徐侑正式立国为楚!此后,他就是天命圣皇,乃是这万里江山的主人! 徐侑心中极为舒畅,只等朱权幼子拜服在地颤颤巍巍背诵完一片歌功颂德夸奖徐侑的话,这才有人接过玉玺递给徐侑。 “诸公,随朕前往天坛祭祀,以告天地!” 登基可不是容易的事,祝阿史那是快速简略办了。但徐侑这边有不少大儒文人,一应礼数自然不缺。在盛大音乐之中,刘文集等人捧着诏书、贺表等先行,而徐侑在其后而来。! 第 211 章 楚国乃是贪狼苍龙运 等天色大亮,徐侑正式以天子之礼进入小皇城,天地大祭之后又前往太庙祭拜。如今朱氏的牌位都被挪了出来,里面放的是徐侑先祖。 在祭拜完先祖之后,徐侑踏出太庙就听到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之音。徐侑抬头看去,只看到数千大臣还有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士卒二跪九叩再一次呼喊。 徐侑心中升腾起豪情,只手一挥袖袍喊道:“诸位免礼!” “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啸声之中,徐侑刚要再次开口,却见原本大亮的天空一下昏暗了下去。这情景...徐侑忍不住心一紧,幸而下一刻黑云又骤然散开,而后浮现万千似烟非烟的绚烂彩霞。 这彩霞在空中不断蔓延翻涌,这其中众人似又听到一阵龙吟声传出。龙吟声中,那太庙所在方向更是冒出一阵阵红光,显眼至极。 下方跪拜人群中的太史局长官立即惊呼道:“陛下登基之日太庙有灵,祥云漫天,苍龙呼啸,此乃大吉!陛下承天受命,上苍告之,遇此圣主,天下万民之幸啊!” 听太史局长官一喊,刘文集立即领头再次高呼万岁。 一时之间,在场诸多大臣都深深向徐侑拜服于地。其中一些依旧对梁国不死心的大臣则头垂落得更低,而朱权幼子也是战战兢兢趴跪在地,内心一片凄苦不必再提。 虚无之地。 原本平静的气机长河再次躁动起来,诸多皇帝听到动静一看,果然见又一座小城渐渐形成。 “阳世又有人立国了。”率先出来的朱渊皱眉看着,这次倒不像是之前出现齐国阴庭那般愤怒。 灵性归阴庭的朱权缩着身体站在梁朝一群皇帝的最后,神色很是萎靡。谁叫他死后,朱渊就把他挂在城门之上一直到前两日才放他下来。 同时随着阴庭逐渐形成,众人就听到城中祭台之上有登基诏书的祷文之声传来。 “梁得国二百四十六载,如今四海之民困顿,二纲五常人伦不立,五行天意不显。今有太史推算,如四季轮回,万物有始有终,此乃天命有终。今有徐氏承天受命,接梁之社稷神器。因天命不可辞,万民不可无主,社稷不可无统,于今日受国玺登位,告于天地......” “太/祖莫气。梁国沦落至此,阳世小辈为求活命也只能如此了。”朱镇听着这诏文心里一叹,却还是只能向朱渊说些好话。 不然朱渊一生气,真要把朱权的灵性都给打散了。那就真是笑话了,朱权就成了第一个不管是阳世还是阴庭都死得这么窝囊的皇帝。 朱渊听着这诏文的意思,口口声声都是在说梁国命数到了,心里不生气是假的。可如今梁国龙脉彻底破碎,亡国之后也已经盖棺定论,其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氏周城李鸿武等人也出来的极快,虽然有爱看热闹的成分在,可更重要还是因为他们有个出息的小辈在阳世,那当然得关注了。 “又来一个。”李鸿武心中有对李昀的担忧,面上却不显。 上次齐国阴庭立,携开国大势也不过是睚眦运,当时众人就差不多就猜到此人应该就是为真龙开道的命格。 果然一年不到的时间,这新生的齐国阴庭就已经破败不堪。那位齐国开国皇帝灵性归阴庭,其长子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后脚也是亡于阳世,还是以平民之身而亡,都没有登基。他这齐国阴庭实在不堪一用,要不是他用国玺庇护,怕是灵性很快就要消散。如今这齐国城中不见丝毫百姓生魂,看样子这阴庭破败毁灭就在顷刻之间了。 不过这次的楚国乃是梁国正式禅让,如今更是在诏文之中汇聚苍龙之运,有此之运还真有争夺天下的资格。 朱氏亡国已成定局,朱渊虽有不忿却也多了几分看热闹的心。 对李氏跟如今夺他基业的徐侑他都不喜,索性就看他们为了江山打个你死我活好了,反正他朱家是不行了。 随着苍龙运势汇聚,楚国阴庭趋于稳定,李鸿武本打算打道回府。这楚国国运不可小觑,他只等李氏大祭就将此事告之。 谁知他一转身的工夫,李骠拉住了他道:“太/祖,楚国阴庭有变!” 李鸿武扭头一看,就见阴庭上空竟然浮现一红色星辰,此刻星辰散发微微红光看得人略有些心惊。 李鸿武不太懂这个,立即将当初陪同他一起奋斗开国的大臣汤百室传上来问话。 汤百室见了立时道:太/祖,此乃贪狼星现,此命格之人主福祸及欲望。若贪狼庙旺化禄守命,稍有吉星配合,其人就极善于弄权敛财。 太/祖还请早日告之少主,此人怕是劲敌。另外少主还需注意,这次乱世竟出现继承贪狼命格之人,不知七杀、破军是否有应命之人。若有还请早日除之,否则形成杀破狼二星围剿真龙事态,怕也不妙。??[” 李鸿武这回面色有点急了。 杀破狼二星并非所有乱世都会出现,甚至有些乱世都不见应运之人。怎么到他家小辈承紫微星命格,这二星就出现了? 实在晦气! 他不悦之中,因贪狼星现,那新化形的苍龙得星辰眷顾,顿时兴奋的发出一阵阵龙吟之声。 李鸿武冷哼一声,抬头朝周城上空看去。 果见原本影影绰绰在周城之上不断巡视的兵道异象忽而传来整齐行走奔列之音,李氏真龙更是游动之间虎视眈眈看向那苍龙运。 “杀!”那兵道异象不开口则罢了,可一开口,只一个杀字就有铁马冰河肃杀万里的迫人功效。众人只见那肃杀之气化为百战屠龙刀,而后就策马冲向了楚国国运之内。 本就萧瑟的齐国阴庭之上,那萎靡不堪的睚眦运不见当日的丝毫嚣张,蜷缩在气运之中愈发小心。 朱渊第二次看到这样的景象,还是心头一跳。 他往赵氏南朝方向看了看,上次李氏这兵道异象就是屠的他们,不仅连累国玺出了一道裂痕,到现在赵氏的气运还是不敢化形。 这李氏小辈也不知道在阳世做了什么,竟然如此得士卒人心,这兵道异象都堪比始皇的秦士卒了。! 第 212 章 朱权幼子惊惧而死 朱渊本想坐山观虎斗,最好这梁国跟李氏气运斗个两败俱伤。谁知道新生的楚国之运见对方阴兵来势汹汹,竟然转头就隐匿在浓重气运之中蛰伏了下来,半点没有争斗之意。 兵道异象本也不受人控制,一向是遇事自发行为。 苍龙暂退后,士卒英魂只得漫无目的地在四周纵马巡视一圈,而后才重新归于周城上空。 “贪狼命格者弄权重财,却也狡诈圆滑,善于暂时藏匿,只等时机一到就一击毙命敌手。此人主远胜之前那位齐国之主,李氏小辈怕是有劲敌了。”徐子平上前几步对着朱渊道。 徐子平跟李拱一样,当初都是为了梁国尽忠而死。他们虽不是跟随朱渊的开国功臣,可生魂灵性归于阴庭之后,朱渊却很看重他们。 徐子平本就擅长算运看命,听他一说朱渊颇有些幸灾乐祸道:“这就看李氏小儿的造化了。” 徐子平又道:“太/祖,这楚国人主并非善人。如今他需陛下幼子禅让,看似还礼遇正常。只怕假以时日,他稳住了朝堂之后,陛下那些子嗣恐遭不测。” 朱渊这些皇帝一听猛然反应过来,自从刘皇叔后,改朝换代的下一任皇帝屠杀上一任皇室都快习以为常了。不管是徐侑的真实性情还是为了以后安稳考虑,徐侑会不杀朱权那些子嗣吗? 可能性很低。 这下朱渊也不顾别的,只带着人匆匆回去梁城之中。这国玺还是得用一次,尽可能通知阳世后代,让他们小心藏匿一些直系血脉,以便传承家庙之用。 唯有保存下一丝血脉后代,才能再谈以后。 没看李氏都破落成这样了,现在不还是出了个紫微星眷顾的麒麟子,当真的世事无常。风水轮流转,保不准百多年后就轮到他们朱氏了呢? 李鸿武看朱渊离开又环顾一圈,与同样出来看热闹的南朝皇帝赵寰对视一眼后,二人相看两相厌地立刻扭头。 赵寰想到自家被压迫的运势,嘲讽道:“你李鸿武英雄一世,如今仰仗一个小辈在阴庭耀武扬威,倒是不嫌丢人。” 李鸿武反而豪爽一笑,“我家子嗣有这样的运势跟本领,我这个老祖宗仰仗一下又如何,我不嫌丢人。倒是你,想仰仗都找不到人,反而做那些偷他人运势之事,小人行径才是丢人。” “成王败寇,如今你我耍嘴皮子都没什么用!”赵寰冷哼一声,索性直接化虹离开。 而此刻的凉州。 李昀倒是跟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刚刚处理完手头的政事,恰好范旭来找他送一些情报。 “来的刚好,这是布昭走商特意寻摸来的大石榴,我拿来了好些放在府衙,今天就打算谁来找我就分一个,分完就没了,你来的刚刚好。”李昀乐呵道。 “多谢主公。”范旭笑道。 石榴不是吃不到,只是他们凉州这些下属就喜欢跟李昀这样相处。东西虽小,可其中蕴含的情谊却让他们很受用。 二人说笑间李昀拿 过情报看了起来,越看眉目越凝重,“我知道徐侑登基会很热闹,没想到现在热闹到这个份上了。” 这蜀郡紧急传来的情报上说郭佑自杀,他一死直接吓到了朱权幼子。胆战心惊之下,幼子竟然在自家喝的酒水之中下了毒药,直接在家中惊惧而亡了。 要说这郭佑是谁? 他祖父是梁朝朱荣时期的太傅,一品高官。虽说后来因为年岁大了以后致士回家了,但家中子弟一直有人在朝为官,家世渊源自不必说 要说郭佑跟骞珪的年纪差不多,当初骞珪扬名的时候,郭佑的贤才之名也传了出去,都说他是治世大才。因为这样的贤名,他被招入太学,而后一路高升,年纪轻轻仕途顺遂。 后来洛京被烧,太后带小皇帝迁徙,因为手中无兵过的战战兢兢,再到徐侑被太后以利诱到蜀郡,郭佑一直在其中奔走保全朱权。 谁知道徐侑权欲之心愈发重,直接占据了半个小皇城,眼看是不会回幽州了,也是郭佑当机立断,率先说服了一部分大臣投效徐侑。他的意思是朱权不能跟徐侑势如水火,要是惹恼了徐侑,他真做了弑君之人他们也没法阻止啊。 如果当务之急就是需要先稳住徐侑,还能利用徐侑的兵力重新平定天下。再则,他们这些投靠的人还能规劝徐侑几分,省得他被刘文集这些人带歪了心思。可以说徐侑的造反集团中,那就是刘文集跟郭佑两大势力互相拉扯。 想起当初祝阿史登基,他试探说祝阿史这样的人都敢这样搞,他比祝阿史牛多了,没道理自家比不过他。 刘文集这些人听出来后,虽然还是让他等等,可一个个都是赞同他登基得位的。可偏偏郭佑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文章送了上来,里里外外说了很多忠君的好处,又委婉说要登基也可以,但一定不是现在,还是等解决了现在满天下的军阀以后再说啊。 徐侑年纪稍大就混迹军伍,有点文化却不多。郭佑这文章写的大气磅礴,文人看了得说他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又说他立意深远,谁看了不得热血上涌,恨不得马上报效君上。 可徐侑不看这些,反正他文化水平不高,自己一句话总结了这篇文章——郭佑这小子反对我登基。那会儿徐侑不高兴却还能忍,别的奏折文章都留下不发,唯有郭佑的这篇还给人回了个‘善’字。 不过这次不一样了。 徐侑现在已经登基,这郭佑真正心系投效之人还是梁国朱氏,徐侑自然就不想忍了。 反正这事做了已经成了定局,而且他登基那天那可是天有异象彰显,你郭佑要逆天而行,那就别怪他徐侑记仇了。 于是登基之后没几天,徐侑就派人去问郭佑,就说我上次给你文章批注善字的文章还在不在啊,在的话还给我,我批错文章了。 郭佑当时就长叹一声,哪里不知道徐侑是要秋后算账了。郭佑自己倒是不惧怕生死,只是他知道徐侑的性格,为避免连累家中妻子女儿,当天夜里,郭佑就上吊自杀了。 郭佑自杀的消息传开,原本那 些保朱党那叫一个战战兢兢。可谁都没想到,这里面最怕的就是朱权幼子。 徐侑刚刚登基的第二天,郭佑还来找过他,告诉他现在做人做事要小心谨慎。话不要轻易说出口,人最好闭门不出,唯有如此才能让徐侑对他放心。 幼子自然听从。 谁知道才几天工夫,郭佑就死了。 郭佑死讯传开后,幼子跟他母亲二人抱头痛哭了几场,二人好几晚都吓得半夜惊醒。之后幼子实在熬不住,惊惧之下直接喝药而亡了。 郭佑、幼子这些人一死,徐侑那边多少引起了动荡。不过这对徐侑来说也是一个好机会,只要他处理得当又够狠,刚好寻到错误把那些还心念梁朝的官给清一批。 他整顿楚国官场轰轰烈烈的同时,可不刚好给魏收那边一个机会了么。 没两天,魏收就写文章谴责徐侑迫害有功之臣,肆意屠杀文人,更是杀了禅让他的朱氏幼子。说他不仁不义,天人同弃之。而后他就打出了替幼子报仇,恢复梁国旧统的名号,光明正大跟徐侑打了起来。 “魏收的水军凶猛,如今又师出有名,这一打怕没个一两年停不下来了。”范旭道。 这对李昀来说是好事,他的雍州跟司州刚刚走上正轨,要是再有一两年发展一下,那才是真正的无后顾之忧。 范旭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因而笑了声又道:“主公,祝阿史跟徐侑接二连三登基,凉州各地的民心也十分可用了。” 李昀看到最后,情报下面是一份调查报告。 一眼扫完之后李昀有些哭笑不得。 祝阿史跟徐侑登基前,自家都是先造势,还造假。比如徐侑登基,锦衣卫跟燕台都分别送上来了情报,李昀就知道徐侑那个家庙先红光是刘文集给他弄虚作假搞出来的。至于天上的祥云,李昀就不知道是真祥瑞还是刚好遇到了比较独特的晚霞朝霞这些。 说起这个燕台就是脱胎于燕氏的情报网。整个燕氏如今已经举家投靠李昀,那他们原本的情报网络自然也上交给了他。自古搞情报,搞一个就很危险。人都有两只眼睛,知道要分散啊。 现在锦衣卫是范旭跟陈谦负责,而燕氏燕台则有今年新调任的凌薇以及原燕氏绣首燕萱二人负责。 锦衣卫早年就开始发展,燕氏的燕台更不用说,多年老底子了。现在满天下的军阀诸侯,情报这一块还真没人比得上李昀。 甩开脑中繁杂的思绪,李昀看着这报告笑道:“民间舆情稍微压一压,我目前还没登基的打算。” 别人要造势,李昀这儿压根不用。 相反因为李氏治下的百姓因为田地问题,算是跟李昀绑死了,这些百姓早就希望李昀登基了。原先还不太敢说,现在别人都登基了,主公你也登基吧。只有李昀的身份定了,他出台的那些治民策略对他们才有保障啊。 “主公,舆情太大,堵不如疏,不如悄悄开个口子,通过报纸放出一些消息。至于什么时候登基,这就不着急了。” 李昀想了下就同意了,“你去办吧,把握好一个度。” 范旭应喏之后又留了一会儿,他要处理的情报事务太多,李昀也不留他。只把两颗红又大的石榴递给他,这才让范旭自行离去。 一直到天色稍暗,李昀想着去吃碗牢丸才从府衙离开。! 第 213 章 住手!休伤我外甥! 夏日的傍晚地面有些炎热,可晚风又能驱散几分热意。 “主公。”赵越上前两步示意马车就在前面不远处。 天气很好,我们走走,今天就不回家去吃晚饭了,派个人回去给我爹娘说一声。?”李昀说完又笑道:“赵叔,听说伯母前几日给你订了一桩婚事啊。” 赵越顿时老脸一红。 以前年纪轻混江湖惹出了事,后来又去了无食教。几番折腾,赵越哪里有心思成家娶亲。 这些年他也卸了锦衣卫的事,现在只做李昀的保镖。这样一天,他差不多每天都回家休息加吃饭。 看他这个情况,他老娘吴班就起了心思。 他们家现在是富贵在身,地位显赫,家里仆从什么都不缺,热热闹闹的却唯独缺个女主人了。 吴班杀猪屠户之女,从小就彪悍,为人也很明事理。赵越这个情况,要娶十七八的女子也简单得很,可吴班觉得赵越年纪大了,何苦耽误人家妙龄少女。于是也不求女方家世,自己打听,最后定了一个三十二又带了一个五岁男孩的寡妇。 吴班就想着要是赵越还能有个亲生孩子,不管男女她都满意。要是赵越年纪大了,孩子不好要,那女方还有个孩子。以后就让他改姓赵,反正赵越挣下来的家底还有以后的官位袭爵什么都给他,想来那孩子也愿意的。 赵越极为孝顺,从不忤逆自己母亲。加上真让他娶个少女他自己都不愿意,总感觉人家好当他女儿L了,娶了他恐怕连盖头都不敢掀,吴班这样安排他自然十分满意。 再则此女吴班也打听过,是很早以前逃难到凉州,当初也幸亏主公心善分田,她跟自己孩子都分到了田地。不过她也耕种不过来,一般只留一到两亩自己劳作,其他都是请了长工帮忙种。家世清白,日子过得井井有条,附近邻里口碑也极好。 本来她不想再嫁,就怕名声不好听。 吴班就破口大骂,只说主公一直在说女子有时候要胆子大一点,繁文缛节也不需要太遵守。自己想嫁就嫁,想娶就娶。别人逼你就去衙门告,自己逼自己又算怎么回事? 那寡妇后来在吴班安排下偷偷看过赵越,又让吴班领了孩子跟赵越相处了两日。孩子也挺懂事,直说以后要跟着赵越练武。这么一来,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了,就选在下月月底正式娶过门。 李昀听赵越讲得面红耳赤,顿时笑道:“你这请帖怎么没发给我?我还是从之宜口中听到的。” “本...本也没打算大办,我们商量了,我年纪这么大成亲总是难为情,二娘是二婚,也想低调完婚,所以只在家里开了五桌。” 赵越即将过门的娘子因为原先家中排行第二,反正穷苦人家也不会取名,直接是按照大郎、二娘这么简单按照顺序叫下来的。 “低调高调你们自己开心就好,不过请帖要给我。”李昀笑道。 赵越哪里不同意,只是无措道:“主公,我身上没带。” “那回 头送我家里来,放心,我到时也低调来,主要是祝你新婚快乐,吃吃喜酒沾点喜气。” 赵越身侧的乐单、姜光也跟着笑。 他们请帖早收到了,之前赵越还犹犹豫豫问过他们,主公那边要不要送。总感觉送了,像是故意让主公给自己抬面子似的。 赵越一家能有今天那真是真真切切的感恩李昀,而且当初他行刺李昀,李昀也不计前嫌,赵越恨不得剖心自证来表达自己的忠心,所以他不愿意让李昀产生什么误会。 犹犹豫豫半天没送,今天被李昀给问了出来。 看李昀说完就自顾自往自己常吃的那家牢丸店方向而去,赵越忽然嘿嘿的一笑抓紧跟了上前。主公这样的人主哪里去找,管其他人是因为什么原因效忠主公,赵越只觉得他是不管主公是什么样的人,反正是死活跟着对方的。 几个彪形大汉加上一群一看就气势不凡的剑客保镖护送一个十六七的少年进到店铺,这店里的其他一些食客看到了也不惊讶,只是说笑的声音稍微少了一些。 这牢丸店就是最开始得了李昀题字的那家,店老板分店都开了不少,可总店就很有意思,一直是李昀把首府定在哪里,他就搬去哪里。 不过当初的牢丸店老者现在也退休了,现在管店的是他儿L子。因为李昀总来,所以特意给他单独设置了一个包间。 等李昀一行人进了包间,这牢丸店才重新恢复的高谈阔论,甚至声音都特意加强了一些。 老板跟伙计也习以为常。 李昀常来,因此店中就经常有一些武人或者读书人来吃,食物倒是其次,主要还是想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听说现在新闻部部长乔龄就是当初寄居在一家客栈中,就是因为写了一篇文章到报社让李昀看到了,李昀觉得是个贤才,特意去客栈之中拜访贤人。 先露个脸,万一自己的才华也被发现了呢。 这牢丸店面很大,其实现在卖的种类的很多,像是炊饼、蒸饼、寒具、粥饭面点等一应俱全。不过卖的最好的食物还是牢丸,这主要是上行下效,市场自行决定的。 纷纷扰扰之中,最角落的则是坐着两人。 一人身形倒不算魁梧,只是面容坚毅,双手粗糙有力,一看就是极为擅长兵刃的武人。此人身侧还有一人身形更高一些,气质上带着几分粗鲁之色。 这高大之人压低声音道:“大天王,刚刚那人就是李昀了,咱们的人混在凉州几个月了,不会认错。” 大天王皱着眉不言不语。 高大之人轻声道:“大天王是在担心他身边那些护卫?咱们这次悄悄弄来了不少震天弓,这种弓箭的射程跟威力大天王不必多说。只等天色再晚一些,那李昀出来,大天王给个信号,这李昀必死无疑。” “先别说话。”大天王见他跟石敬二人嘀嘀咕咕有一会儿L了,他们不似旁人这反常的举动引起了伙计的好奇,刚刚已经朝他们张望了好几眼。 大天王当下跟石敬分开 ,只是招手又要了点吃的东西,而后故意道:“你觉得这牢丸好吃就带些回家去就是了,让你娘子也尝尝。竟然怕别人瞧出是惧内而遮遮掩掩,着实好笑。” 石敬尴尬低头吃起了蒸饼。 那伙计听了一嘴闲话,倒也不在多想。 只等天色更暗,不少人也开始陆陆续续回家。大天王跟石敬再留也不合适,二人打包了一大份吃食故意离开,实际二人并未走远。 又等了好一会儿L,天色真暗了下来,路上行人也三三两两散去,石敬都有些焦急了起来。几个月下来观察,那李昀从来不会在店中吃这么晚啊。 大天王,是不是......?”石敬急道。 二人都有些不安中,终于看到不远处的牢丸店开了门,伙计提着灯笼送李昀浩浩荡荡一群人出来。 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天王动手吧。”石敬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以往李昀大多坐马车,今日连马车都不坐,这真是天助他也。就是此时赵越一行人把李昀护在了最中间,他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身量还没长好,这会儿L他被护得严严实实有些看不清面容,不过那身形衣服都是没差。一会儿L震天弓估计得多射几轮才能坚决掉他身边的人,还得注意不要让赵越这些人带着李昀跑了。 大天王还在想着傍晚匆匆见的李昀一面,总觉得他的眉目有些熟悉,可一下又记不起来是谁。 这会儿L石敬催得厉害,大天王也是急了,索性压下心思道:“动手。” 石敬捏住喉咙,模仿癞蛤蟆的叫声发出几声呱呱呱地叫声。他这叫声惟妙惟肖,混在夏日虫鸣鸟叫之中反而和谐得很。 传出信号后,石敬跟大天王屏息凝神,很快就听到拐过街角的李昀一行人传来惊呼声还有开弓后的震鸣之音。 几分钟后,大概是被震天弓逼退。大天王就听到赵越等人呼喊起来,“快快,对方有弓箭之利,退回牢丸店暂作遮挡。” “好机会。”石敬手中握着一把连弩,“大天王,等那李昀走近我就开弓。” 很快,两人就听到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等走近了,大天王忽而心头一跳,因为他发现了几分不对劲。他虽这两日才潜入凉州,却也知道凉州治安极好。 刚刚这么大的动静,要说第一轮震天弓开射其他人都没反应还正常,可此时都过去了几分钟,蠢货都该反应了过来。 偏偏底下只听到赵越一群人的脚步声,其他既无四周房屋中百姓的混乱惊呼之声,夜晚的巡逻队伍也没见到半分人影。 有诈! 大天王额头一下出了一层热汗,拉住石敬就道:“今晚不妙,速走。” 石敬很是信任大天王,二话不说就收起连弩。而后又快速发出几声癞蛤蟆叫,这是叫安排的接应人手扑上去断后。 这次为了刺杀李昀,他们安排了三拨人手。 一拨是弓箭手,若弓箭手失败就由另外一拨江湖死士上,能 搏杀对方最好,不能就拖延时间让他们跑路。另外一拨就是城外的天王队伍,是留作凉州士卒追击的接应之用。 果然等那藏匿隐蔽的二十几名死士扑上去后,赵越这些人应对并不慌乱,石敬二人只来得及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就知道今晚是他们落入陷阱了。 再回想刚才震天弓袭击过一轮,赵越等人压根没什么损伤,只能说明那些弓箭手早早被解决得差不多了,只等引出后面这些藏匿之人。 “不对。”大天王跑了一小半忽而停下脚步。 石敬焦躁道:“大王他为何停下脚步!?” 大天王想起刚刚回头一瞥,那‘李昀’已经不是他们傍晚时见过的李昀,怕是出了牢丸店的时候就是有人换了衣物,怪不得刚才赵越等人把李昀护得严严实实,这是故意在遮挡他的面容。 这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天王注意到了那假李昀身上系着的荷包香囊。之所以焦急之中还注意到这些,是因为大天王身上也用绢布包着这两物,而且那荷包还有香囊上的图案分明跟他的一模一样。 这两样东西他一贯小心携带,即使香囊中放的药草早就失了药性,可这是他娘还有家中姊姊亲手给他做的,如今家中之人早死了个彻底,剩下他一个人留下作纪念而已。 再回想傍晚因为李昀那熟悉的眉眼,当时也因为这缘故他都有些失神,竟然没发现这些东西。 “不好!”大天王忽然大喝一声。 石敬吓得胆战心惊,不懂一贯谨慎的大天王今天怎么大失分寸。傍晚时,他就觉察大天王有些分神了。 石敬还没开口问他,就看到大天王拔脚往回跑,同时喊道:“住手住手!住手!休伤我外甥!”!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14 章 拿昀哥儿做个投名状 他这一喊石破天惊,后面的石敬虽然听得不明所以,可下意识还是跟着大天王跑。两人前后脚跑回牢丸店附近,然后就被四周的凉州士卒还有弓箭手给堵在了原地。 大天王一看那些江湖死士都死得差不多了,再看两侧街道还有四周屋顶以及房屋窗前站满的弓箭手,他哪里不知道他们的行踪暴露得彻底,今天这场局是请君入瓮。刚才他跟石敬往城外跑,恐怕也跑不远,城外那边必然有重兵守候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此刻的大天王到没有自己棋差一招的恼恨之色,反而内心十分高兴。 好,不愧是他外甥。 身边能人众多,又足智多谋,一切早就安排妥当,当真出色。再想想之前打听到的消息,这外甥自小就不凡,小小年纪就成为三州之主。那李家原本就是个走商的破落户,祖上阔过那是祖上的事,那必然是仰仗了自己外甥才有这样的家业。 不愧是他姊姊的儿子,哈哈...比他优秀多了。 大天王心里又高兴又十分想见见李昀,自从家破人亡后,他孤身一人满天下地飘,哪哪都不是家。 虽然身边土匪兄弟不少,可到底有种天地之大无处来去的孤独感。今日骤然得知这样的消息,大天王真觉得人生一下跟看到希望了似的。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眼前,可别真大水冲了龙王庙。 大天王看石敬下意识一手举起连弩,一手拔出大刀,赶紧一转身挡在对方面前而后大喊道:“别动手别动手,你们快快去唤你们主公,就问他可听过宪嚠这个名字。” 牢丸店之内,店家等人早早就被安排待在了别处。 此刻谭德带着四五十亲卫如临大敌地把李昀护得严严实实,那伙贼人混入凉州,来了没几天就被锦衣卫跟燕台先后发现了不对劲。之后那段时间,他们自以为行事周密,实则一直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下。 本来还不知道他们鬼鬼祟祟要做什么,谁知道他们还在并州招募江湖死士。这群贼人在并州也有名气,江湖武人最重义气,本也不会出卖他们。 可也是他们倒霉。 赵越就是并州人士,年轻时候就呼朋引伴,自有豪杰之人跟他意气相投。自他投效李昀之后,往日的那些豪杰之友或前来投效也加入了锦衣卫,或是不愿意束缚,仍在呼朋引伴。可往往有什么江湖消息,都给赵越送来一份。赵越也会按照消息重要程度,给这些人送去一些钱财。 他这一招募说是要刺杀李昀,马上就有人把消息给了赵越。 那还得了! 这段时间李昀周围一切都是外松内紧,就等着这群人送上门呢。 此刻赵越、姜光等人带着士卒正在杀敌,谭德则是大刀横握在胸前。不等到范公传来消息,他是绝不会松懈半分的。 过了一盏茶左右的时间,外面的声音渐渐变小。 李昀倒了一杯茶笑道:“你别紧张。” 谭德没法放松,本来他们是让 主公直接回州府。可主公非得留在这里,而且发现有人打算行刺这件事也没告诉李复跟辛娘等人。这不出差错还好?_[(,出了差错谭德觉得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这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主公,犯人已经全部落网。城门之外的匪徒也尽数被抓获,怎么处理还请主公示下。” 听到范旭的声音,谭德这才松了口气。 一开门,范旭朝谭德稍微点头,而后又道:“主公,那领头的贼人大喊姓名说是叫宪嚠,问主公是否认识他。” 李昀一听就下意识站了起来。 宪嚠他怎么会没听过! 他娘是罪人之后,当初全家女眷或被发卖为奴或被卖入娼寮,男丁则是被发配边境充军,自此全家分离。 辛娘原名叫宪映,因为进了娼寮才改的名字。之后被李复赎出,自从有了李昀后,她时不时就会跟李昀说起家中的事。 她原还有一个哥哥、弟弟,甚至还有一个七岁的妹妹。只是这么多年了,李昀也一直让锦衣卫寻找辛娘父母姊妹的消息,可惜始终打探不到。没有消息这么多年...李昀跟辛娘多少心中明白,这些年兵荒马乱,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辛娘也跟李昀说过,她那个只比她小一岁的弟弟就叫宪嚠。 “速速带来见我!”李昀激动道。 辛娘时常羡慕布氏有父兄来往,自己孤身一人难免落寞。若真是寻到了自己舅舅,也算是了了自己娘亲一个心愿。 很快,宪嚠被捆绑的严严实实单独带了进来。 四周油灯点的多,房间并不昏暗。 灯光大亮中,李昀打量对方。对方大概一米八,身材说不上魁梧,可他双手粗壮有力,目露精光,显然不是个混人。 宪嚠也在看李昀,傍晚匆匆一眼看得不分明。现在仔细打量,见李昀小小年纪已经气度不凡,容貌更是俊朗。关键是那双眉眼虽然多了几分男子的坚毅之色,可眉峰又偏向柔和,隐约可见姊姊当年的模样。 两人相顾无言呆愣了会儿,还是宪嚠最先道:“你...你母亲可是名唤宪映?” 话问出口,宪嚠就极为期待的盯着李昀。 听他叫出自己母亲的本名,李昀心中也是一喜,基本确定这就是母亲的弟弟了。 倒不担心是别人假冒,一来他母亲家中的事除了李复跟他外,其他人都知晓不多。毕竟入过娼寮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对辛娘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若有人要假冒,那在情报上的本事委实可怕了。 可不是李昀小看满天下的军阀,在李昀看来,现在这个时节差不多就是在比烂,看谁稍微好上一点就能脱颖而出罢了,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这人十有八九造不了假。 当下李昀让谭德赶紧给人松绑。 一得了自由,宪嚠看谭德还有凉州士卒甚至范旭一个文人都还是似有若无的挡在李昀身前,显然是不放心他。 可宪嚠没一点生气,相反极为高兴。 这说明自己这个外甥很得人心啊,能让下属这么效死?_[(,可见他这外甥的厉害了! 宪嚠也自觉,后退了几步兴奋道:“你叫李昀是吧,我之前打听十七了吧。舅舅真是对不住你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你跟你娘。” “我姊姊还好吗?”宪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也是铁打的汉子,这会儿声音下意识一哽咽,眼睛都泛了红。 李昀示意其他士卒暂时离开,只留了谭德、赵越还有范旭等人。 “我娘亲如今在府中过得很好...我可安排你们见见。”李昀一下舅舅也有点叫不出,毕竟十七年没见过,骤然相见也没法亲近。 宪嚠也不在意,只是一个叫稀罕的打量的李昀。 “好好,咱们宪家当时遭难,你娘去处也不好。如今过得好,想来都是母以子贵了。舅舅对不住你,这么多年没见,差点还害了你。你等舅舅见完你娘亲,到时候舅舅送你一份大礼,一定让你高兴。”李昀不叫,他自己一口一个舅舅倒是叫得高兴。 宪嚠是真激动啊,手都有些在抖。 他本以为家里人全死光了,没想到姊姊还活着,还有了个这么出息的外甥,上天对他们宪家还算不薄。 今日事今日毕,李昀也不拖延,索性叫自己娘亲早一日高兴。 虽然没有告诉李复跟辛娘是因为行刺的事,怕他们担心,可他今日迟迟没回府,家中李复夫妻一定还在等他。 李昀白天忙归忙,可除非大事,不然他一贯不加班。 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有的皇帝或者人主二十四小时,二十个小时在批奏折,早上四五点起来上朝,李昀觉得这不可取啊。 干事的时候就干事,休息的时候就休息,李昀一直很注重身体健康这个问题。年纪轻轻,养身早就提上了日程。也因为他这习惯,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大事,他突然这么晚不回家辛娘也睡不着啊。 反正没睡,也不怕惊扰了他们。 李昀先派人去通知了一下辛娘跟李复,半个时辰后就带宪嚠进了家门。 辛娘确实没睡,跟李复两个人在丫鬟的侍奉下下着李昀闲来无事教的五子棋,就当夫妻情趣了,谁知道天色这么晚了,听到有燕台的人来禀告急事。 辛娘一听就哭了,早早候在门口只等着人。 果然等大门一开,辛娘看到宪嚠的一刹那就扑了上去。虽然这个弟弟魁梧了不少,也老了很多,可这模样她是一点不会忘记的。 辛娘哭得连连捶打宪嚠,哽咽道:“家中大人犯了事,我什么都不知晓,中午吃着饭就被人拖走了,连你跟阿爹、哥哥被发配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更不知妹妹、娘亲被发卖去了何处!这么多年,我让昀哥儿寻你们,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还以为你们...呜呜,天可怜见,我还能见你一面。” 宪嚠眼眶红得厉害。 还是李复怕辛娘哭得厉害伤身,赶紧扶了把人引到客厅。 众人落座,辛娘忙问起宪嚠这些年的际遇 。 宪嚠也不隐瞒,一五一十讲得干净。 当年辛娘的父亲为官队伍没站好,反而成了弃子,全家都遭了殃,被发配并州雁门郡。在发配路上,辛娘的哥哥就病死了,只剩下宪嚠跟父亲以罪人之身入伍从军。 可当时梁国边境早就糜烂,他们这些被发配者简直过得猪狗不如。眼看就是个死,宪嚠就想密谋逃跑。 但宪映父亲年纪大了,逃跑途中被冷箭射死,只剩下宪嚠一人摔下一个山坡晕了过去。后来被一个猎户捡到,幸运地逃出了一命。之后,宪嚠索性就跟着猎户学习打猎。他年轻时候家里请过武师,也会几手把式,倒是在猎户的村庄日过得还不错。 可后来天下纷乱,并州这地方不好,外有异族劫掠,内靠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混乱冀州,又挨着幽州,时常被徐侑打秋风。 宪嚠呆的村庄某天夜里就被一伙闯进来的兵马烧杀抢劫了,对方来去如风,最后是哪里的势力都不知道。 宪嚠只能继续逃亡,后来慢慢就拉扯起了一支号称西山军的数万土匪队伍。他现在的一身武艺,其实大多都是在后面的厮杀打滚之中实战练出来的。同时宪嚠也为了避免辱没先人,在外奔走不留真名,因此号称大天王。 辛娘听他讲的惊心动魄,时不时就惊呼一声,又上上下下打量宪嚠。 宪嚠虽把事情说得跌宕起伏,却故意忽略了其中的艰辛跟危难,就是为了避免辛娘难过伤心。 讲得差不多了,宪嚠才有些心虚道:“...我在并州虽然有不小的队伍,可想着天下总有分明的一天,也不能一直做劫匪。我同兄弟们商量,本打算去投靠徐侑,拿昀哥儿做个投名状......” 他话还没讲完,果然看到辛娘跟李复面色一沉。尤其辛娘,方才对他的忧心直接转为了恼怒。! 第 215 章 现在才不会便宜徐侑 “你...你伤到昀哥儿了?昀哥儿可有事?”李昀这么大了,辛娘叫的还是小时称呼。 当下她真是又气又急,起来就去拉扯李昀上上下下打量。李复也是起来又坐下,要不是宪嚠在,他高低也要跟辛娘一样焦急地问几句话。除开父子之情,更为重要的还是大业可期近在眼前了,要是李昀出了什么事,李复真就想一头撞死了。 “娘,我没事,舅舅派的人来了凉州没几天,锦衣卫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辛娘在,李昀到还是把舅舅两个字给叫了出来。不过有些事就是这样,第一次开口觉得难办。可开了一次口,之后倒也习惯了。 辛娘见李昀确实没事,放心的同时依旧半气半无奈的瞪了宪嚠一眼,“有你这样的舅舅么,我寻了你们多少年,年年同昀哥儿说起爹娘兄弟姊妹。现在倒好,你一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先对付自己外甥去了。若昀哥儿真出了事,你叫我怎么办呢?” 辛娘其实性子不算软,往常也不大爱哭。 大约今晚情绪起伏太大,一说激动就忍不住又落下眼泪。 宪嚠赶紧赔罪,他是真看重姐姐这个唯一的亲人,加上从小他们姐弟感情也好得很。这次是他理亏,自然又是一阵安抚。 这场认亲忙忙碌碌到后半夜,辛娘实在疲倦了才跟李复回房间去休息。其他事,也只能等第二天再处理。 李昀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宪嚠就在客厅陪辛娘吃早饭,姐弟俩又说了些话,只是外面还有西山军的事要处理,辛娘也知道利害,所以嘱咐宪嚠把这些事处理好了,到时候李府再办个家宴正式向大家介绍一下她这个弟弟。 宪嚠自然同意。 一路随李昀出门,宪嚠率先就看到了块头极其魁梧的谭德还有赵越这些人,他就忍不住道:“好个悍将...这人目光凛冽,别看身材瘦小,双臂却精瘦有力,怕是一个剑客高手。外甥,你本事不小,网罗了不少大才。” 谭德跟赵越听到夸奖,面色一点变化都没有,依旧只顾自己的护卫职责。宪嚠内心更是大为赞叹,不骄不躁,他这外甥的御下之能当真是出色。 俩人一起上了马车,赵越驾车。 李昀心中有些好奇,昨晚还有好些话没问呢,当下忍不住道:“舅舅怎么想去投靠徐侑?” 听李昀这一说,宪嚠都不知道该感谢自己之前的打算,这样才能跟辛娘相遇。要是没这一着,他跟姊姊相认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另外一方面,宪嚠也着恼自己差点误打误撞刺杀了自己外甥,幸好这事没成,现在想来他也有些心有余悸。 “舅舅?” 宪嚠赶紧收回思绪,认真回答道:“我是罪人之后,西山军又大多出身草莽,名声并不好。若真的贸贸然前去投效,我怕落个被分兵权最后落不着好的地步。因此投效之前,我也着人查过天下各州人主的一些消息。 如今齐国祝钦退居豫州,因他父子一辈互相残杀的乱象,如今 名望极差,豫州也多有不忿者。这所谓齐国,我看来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冀州、青州当初受到无食教起义之乱,这么多年也没有人平定纷乱,那就更别说出什么人杰了。满目望去,天下可见英雄就只剩下了徐侑、魏收还有外甥你了。 可魏收偏居扬州,而且我打听说他子嗣艰难。魏氏名门望族,旁支极多,别看如今风光,以后怕是要跟东汉四世二公的袁氏一样,祸起萧墙,自己从内部就分裂了。” 说到此处,宪嚠顿了一下,还是道:至于外甥你么...我原以为你是依托李氏而成。李氏祖上阔过,可自古有什么皇朝能覆灭又重立的?我担心这不过是李氏多年积累后的一时气运而已。 再则,李复跟外甥在我看来都是望族阔气子弟,天然上看不上我这样的罪人。我来投靠了,现在凉州兵强马壮,我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徐侑又不同,他小门小家出来,在幽州军营厮混时听说为人豪气又讲义气,唯一的缺点不过是爱些钱财罢了。 再则幽州出精兵,外有幽州充作徐侑的兵源地,内有蜀郡地势险要,外人轻易无法攻取。思来想去,我便觉得投靠徐侑是最妥帖的。” 李昀一时也哭笑不得,“那舅舅也太大胆了,竟然来凉州刺杀我。” “我还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实则你也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所以自以为安排还算妥当。其实等我真到了凉州以后,我看了凉州民生,也犹豫过刺杀你到底对不对……”宪嚠说来就十分唏嘘。 二人一路说话就到了府衙。 昨天石敬还有两二个活下来的江湖死士都还被关押着,李昀既然带着宪嚠来了,那这些人也就都被放了出来。 石敬隔了一个晚上再见到宪嚠的时候,一时面色真的是万分的精彩。昨晚宪嚠大喊舅舅外甥,他大概也明白了什么意思。谁能想到啊,他们大天王竟然还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外甥。 看到石敬,宪嚠上前拍了拍对方肩膀道:“我本名叫宪嚠,这么多年也没告诉兄弟们真名,对不住了。” 看石敬不说话,宪嚠又道:“一会儿我外甥派人跟我一起去一趟西山军大本营,徐侑那边我是不去了。兄弟们还愿意跟着我,咱们就留在凉州,要是不愿意留下要返乡,咱们那边的金银珠宝兄弟们自拿一份。 要不想当兵也不想返乡,我外甥也说过了,那就留在凉州做个农户,新开出来的地都有地分。不过我丑话也说在前头,要还有人想带一部分西山军去投靠徐侑,那就别怪我的刀太利索了!” 石敬只是一时感叹而已,他是很敬佩宪嚠的,哪里会想独自离开,当时就说,“大天王哪里的话,咱们这帮人都只认你,你要在凉州咱们肯定也不走啊。” “以后就别叫我大天王了,叫我名字就行。咱们到了凉州,那就依照凉州的规矩来,别给我外甥惹事。”宪嚠知道西山军看似连名头都有了,可也不过最初是在并州西山附近活动,被人这么一叫而已。 实 则西山军大多都是底层人出身,人员驳杂,压根就没什么军纪这些东西。加上宪嚠在家时走的读书人路子,不过为了强身健体才学了一些武功把式,对治兵打仗上也并不精通。 现在的一身武艺加上西山军数万人,不都是在形势所迫之下加上一点运气才有的光景。原先宪嚠倒也不觉得怎么样,反正西山军呼啸山里,在并州也算是无敌,够用了。 可现在到了外甥这边,那就不同了。一路过来,李昀也跟他说过了凉州士卒的要求,当日一应饷银、士卒优待也是讲得清楚。 别的不说,单说饷银按月准时发放且是士卒亲自领取,但有一丝不足额就能上告的规矩就足够宪嚠震惊了。 吞没军饷,谎报人头这种事,什么时候都有的。不过就是皇权鼎盛时,那些将领会收敛一点。 因此在宪嚠看来,西山军加入凉州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也不算给兄弟们带坑里去了。不过现在要把话说在前头,先立规矩,到时候乱来就别怪他不客气了,总不能他这颗‘老鼠屎’坏了整锅汤,连累了自己外甥不是。 石敬察言观色看了宪嚠一眼,发现他神色极其认真,当下也收敛了神情。 此时李昀才上前道:“昨日的西山军被围堵在城外,一直这么待下去也不是个事,舅舅跟谭德走一趟,先让西山军原地卸甲。” 城外接应的西山军一千多人,藏身之处李昀早就知晓。凉州士卒暗中清离了附近乡民,只等李昀一声令下就围剿干净。不过有了昨天的事,李昀才叫人住手,如今只是围而不杀。 石敬早就注意到了李昀。 想起他第一次见,也不过是在牢丸店匆匆一瞥。现在近距离长久待在一处,石敬发现少年极为有气度,年纪不大看着也俊朗的长相,偏偏站在那边就有一种难言的威严。 石敬一直想仔细打量他,却又有些不敢罢了。 这会儿听到李昀说话,这颇有些黑塔一般的人下意识放低了声音应了声。应完后,石敬才觉得有些羞耻。 他刚刚竟然对李昀有些怂了! 宪嚠没注意,笑道:“那我们快些走,别给我外甥添麻烦。” 众人不耽误,谭德点了一些兵马带上宪嚠,几人直接去了城外。李昀本来也想去,可谭德、赵越、范旭等人全都大力反对,甚至连宪嚠也不赞同,连连摇头。 西山军虽然唯宪嚠马首是瞻,说降之事理论上不会出任何问题,但也只是理论上。 自古人主千金买马骨深入敌营,那一般是才创业初期。李昀现在家大业大,已经不用买马骨了。 李昀有些可惜,但也从善如流。 他在府衙待到中午,谭德就来汇报,那一千多人的西山军现在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只等这两天问明他们的意愿,看是返乡还是什么。若想成为凉州士卒,那年龄、身高、武艺还得被考察一番,不合格的人看是转后勤部队还是做其他安排,总之事情不算少。 不过这事由骞珪还有谭德、张玉等人去处理,等到了傍晚,宪嚠风风火火就回来了,他来跟李昀商量一件事。 俩人先回家里陪辛娘吃了顿饭,宪嚠跟李昀去了书房才道:“主公,剩下的西山军还在并州,所以我还得带石敬去并州一趟,防止西山军出乱子。” 今日城外西山军安顿后,宪嚠很上道开始叫李昀主公。主要也是他先起头立规矩,可以让石敬等人也下意识跟从而不排斥。 “而且我这些年也弄来了不少金银珠宝,珍贵摆件,本来打算去孝敬徐侑的,现在自然不会便宜他。等我拿来,先挑一些好看的首饰给我姊姊拿一些,剩下的全充作咱们自己家的军资。”宪嚠说的乐呵呵。! 第 216 章 送给李昀的一份大礼 宪嚠这些年早就养成雷厉风行的性子,在凉州又待了两天后就带了石敬还有十来名西山军士卒直奔并州。 半个月后,一路风尘仆仆的石敬蹲在树下吃着干饼喝着凉水开口,“大天王,那真是你外甥啊?” 他们为了节省时间,专门找了向导走的山间小路。放眼望去,那就不见丝毫人烟,也就只能吃吃干粮喝喝山泉水了。 这会儿宪嚠嚼着面饼就自豪道,“那肯定是。” 石敬笑道:“不像,你外甥那长相跟小白脸似的......”话没说完,石敬就看到宪嚠瞪他。 石敬赶紧继续说,“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跟咱们大老粗不一样。他要是你外甥,怎么跟你差这么多?” 说到这个,宪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 他少年时其实也是俊朗白脸模样,谁叫世事无常,外面摸爬滚打的吃苦,时间久了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石敬也就是这么一说,随后凑近了嘀嘀咕咕道:“大天王,咱们投靠你外甥,难道就送那些金银珠宝吗?” 宪嚠咧嘴一笑,“你知道我有别的打算?” 石敬憨厚一乐。 宪嚠年轻时候到底读过书,自然在一众劫匪中自然脱颖而出,而石敬是外愚内智。俩人一个心野又凶,一个颇有些厚黑,一直配合的不错,是上下级也更是兄弟。 “咱们去投靠徐侑那都准备了那么多钱财,大天王你还敢搏一搏去凉州刺杀李氏做进身之阶。而且凉州士卒精锐,咱们那些西山军一轮筛选后,恐怕能留下的人不多。我是不信你脸皮这么厚,就拿这点钱财跟西山军给你外甥送大礼,这多丢人。” “大天王跟我说说,你什么打算?” 宪嚠就知道瞒不过石敬,而且这疑问他估计憋了一路了,今天实在憋不住了。 “我打算送个并州给我外甥,再有半年就到了春节。我要是动作快点,就把并州官印当压岁钱给我外甥,要是慢一点就等翻过年的春天,当成我外甥的生辰礼物送。” 石敬一搓手,咧嘴就笑,“我就知道你心里惦记干一票大的。” 他俩商议妥当,一路就开始图谋起了并州。 石敬是并州本地人,宪嚠早年发配并州后就一直在并州生活,二人对并州可谓熟悉异常。 如今的并州州牧叫公孙铎,出生并州太原人。家中是落魄寒门,祖父在时做一地县吏。后来积攒了一笔家业后,索性就拿出钱财替自己儿子公孙夏谋划了一个县尉的官职。 若梁国无有大乱,这公孙一家也就如此了。 后来无食教跟李巍跃造反,并州也一度有波及,公孙夏身为县尉,自己也需带兵出征。谁知道他作战勇猛,一下就脱颖而出。当时还受了旧并州牧的看重,一路提拔仰仗为臂膀。 之后旧并州牧因功绩出色,当时朝堂调他回中枢。这位老并州牧没带走公孙夏,只是提拔他做了乐平郡郡守。 公孙夏上任后,严厉打击郡内盗匪,努力恢复民生,一时作为不小,得了不少民心。因当时天下大乱已经初见端倪,公孙夏的表现让并州一些人看在眼里,顺势也就投靠了他。 不过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公孙夏也算是人杰。谁知道四年前得了痢疾,大夫久治不愈,最终病死家中。 之后公孙夏的儿子公孙铎继承他的位置,然后就宣称他父亲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去吃了并州牧的酒席后就一病不起,显然对方忌惮他父亲的勇武而下毒毒害了他的父亲。 当然公孙夏是用了不洁食物自己病了,还是公孙铎为了野心找的借口,这事也就只有公孙铎一人知道了。 在公孙夏下葬之日,公孙铎扶棺痛苦不已,并在棺椁前挥笔泣血写下了一封告父书,正式跟并州牧决裂,同时与下属密谋夺取并州。 公孙铎继承了父亲的勇武,在并州作战攻无不克,一年时间他就夺下了整个并州,顺带干脆利落杀了并州牧告慰自己父亲。 其实这公孙铎也算是勇武豪爽之人,宪嚠之前是投靠过他的,可问题出就出在宪嚠更早时意外一箭杀掉了公孙铎的岳父。 说来这事也怨不得宪嚠。 公孙铎夺取并州后,自然要开始整顿并州事物,宪嚠这群匪徒自然在整顿的范围之内,因此公孙铎派了菱跃、菱鸣两父子带兵前去围剿。 菱跃自己武艺高强,而且菱跃有个妹妹,也嫁给了公孙铎做二夫人,因此他极受到公孙铎的看重。 当时菱跃父子去攻打宪嚠,二者打得难分难解。在其中一场战役中,宪嚠本来是盲射的一箭竟然正中了菱鸣的脖颈,对方当场气绝身亡。 之后打来打去,宪嚠也认可了公孙铎的实力,所以起了投靠公孙铎的心,公孙铎肯定一百万个同意,他也眼馋宪嚠的勇武以及西山军的规模许久了。 二人一拍即合,可菱跃就不高兴了。 这可是杀父之仇啊,谁能轻易忘记。就算公孙铎多次亲自说和,那也没有任何用。再说,菱鸣毕竟也是自己岳父,自己总不好真为了这事警告菱跃。随着时间渐渐过去,菱跃眼药上的愈发厉害,连带公孙铎都有些怀疑起了宪嚠。 他自己家就是通过打仗积攒功劳慢慢起家,这宪嚠自带军队与一身武艺,可不跟他家一样么。 别都是借鸡生蛋。 思来想去,公孙铎觉得菱跃说的有几分道理。 最后为了打压宪嚠,特意多次让他领兵去剿匪打仗,可西山军不肯给他就算了,其他士卒竟然也不给,反而说让他自行招募,寻常时,也开始用语言敲打他。 宪嚠这暴脾气,直接夜闯军营,在夜中大喊原随他离去者出帐来,直接大胆的召集西山军旧部,幸好愿意跟他的人不少。当天就收敛了大半队伍,又对着军营中各色物资劫掠一番就逃跑了,结束了这大半年的投靠。 这其中虽然有菱跃从中作梗,可公孙铎看似豪杰之人,实则内心多疑又刚愎自用,并无服下之能。 那之后,宪嚠跟公孙铎算是结了梁子。 要是能打下并州杀了公孙铎,宪嚠是一万个愿意,之前没想过是他打下来也没用。宪嚠自己几斤几两是知道的,打下来容易关键是后续治理。他是没有任何治理内政的才能,而且一旦有了并州牧这个身份,宪嚠怕他都制止不住西山军的疯狂。毕竟土匪出身,怕是要陷入骤然‘暴富’后的癫狂,苦的还是百姓。 至于打下来后送给徐侑,那更不可能了。 并州接壤司州跟冀州,它跟蜀郡不搭边啊,对徐侑来说这就是一块管不到的飞地,你要来做什么?用来闹心还差不多。 当时不考虑打并州是无用,现在不是不一样了么。 从凉州到并州,脚程慢一点的人差不多要走一个半月,可宪嚠却愣是一个月左右就满脸风霜地回到的西山军。 西山军驻扎在太谷之中,终于等回宪嚠几人回来,诸多将领别提多高兴了,当晚就要杀鸡宰羊庆祝,又问他们什么时候出发去蜀郡。 宪嚠也不隐瞒,晚上喝酒吃羊中就讲了这次图谋并州之事。 等他说完起身高喝道:“诸位兄弟对不住,以前为了怕辱没先祖名望,我从不用真名示人。可我知道,咱们不少兄弟也是如此! 我们是世道艰难才被逼得如此,可天下终有分明的一天,到时候你我怎么办?难道真得做一辈子得强人?我们无所谓,可将来要是成家立业了,难道也要让我们的孩子也是如此!?” “原先我也不知晓我外甥竟然有了问鼎天下的资格,既然有了,我肯定是要助他搏一搏。诸位都是我兄弟,有我一口饭吃自然不会忘记大家。” “还请兄弟们同我一起携力!” “千秋功名,唯马上争也!” 西山军几乎都是极为敬佩宪嚠之人,否则当初他振臂一呼,这些人也不会随他一起杀出太原。 只见火光中,有人猛地一砸酒壶,喝道:“我讲不来那些文绉绉的话,粗俗说一句,干了!投靠谁不是投靠,那凉州牧是大天王外甥,那就是我们的外甥,帮外人不如帮自家人!” “帮自家人!”其他西山军也吼了起来。 唯有石敬应景的一起喊,却悄悄看了宪嚠一样。大天王够狠啊,不仅要并州,也要把西山军中的歪瓜裂枣趁这次打仗消耗一批,到时候一座并州城加真正的精锐西山军才是他送给自家外甥的一份大礼。 原先大天王肯定不做这么绝,反正他去哪儿,只要是个有雄心的人主都不大可能再让他带领西山军,那就索性让那个人主自家头疼改革这事去。 石敬心中明白,面上却是一番憨厚的模样。 一夜吃饱喝足狂欢后,宪嚠就开始排兵布阵。早在来的一路,他就跟石敬商量好了如何拿下并州太原。 这并州首府乃是太原晋阳县,晋阳县城墙有过多次修缮,十分高且城墙厚重,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要正面打下来并不容易。再则,晋阳附近山多,开阔地段少,这就意味着行军十分困难。 因此宪嚠早就商量好了,这次打晋阳他打算兵分两路。 一路由他带领,主要起到吸引火力以及故布疑阵的作用。如今晋阳兵马主要在菱跃手中,发现他要攻打晋阳,他一定会带兵来围堵自己。 另外一路则交给石敬带领,轻装简从点出两千人左右的骑兵就可以了。到时候利用骑兵的机动性直接绕到晋阳屁股后面,从后偷袭,促使菱跃首尾不能相顾。 作战计划安排妥当,又休息一整日,第二日西山军就动了起来。!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17 章 豫州起灾荒 石敬知道自己这一路干系重大,因此一路行军十分小心。而宪嚠则带着西山军剩余兵马直接正面进攻,在他有意吸引并州军火力的前提下,在八月中旬就跟菱跃正式交上手。 并州忽起战争交上手的时候,李昀刚好也在找骞珪商量事务。 按照宪嚠的说法,西山军七七八八加起来大概有小五万人。不过别看人多,大多其实都是拖家带口合并的人数,真正可用的青壮有一半就不错了。 这一半的青壮中,还有一些孱弱者、伤残者等,除开石敬带领的一千步兵精英外,其余精锐就只有宪嚠最大的家底——两千左右的骑兵。 这些骑兵宪嚠用了最好的粮草供应,而且基本一人双马,是花费了大力气供养的。西山军纵横并州,除了依托西山之险,也更是仰仗这两千彪悍的机动兵马。 一支成熟的骑兵是任何一个军阀都眼热的军队,可对李昀吸引力确实一般。 主要还是他前些年彻底打下了氐族、羌族,当时就收获到了大量的良马,甚至有更擅长马战的羌人充作骑兵。现在羌人、氐人都已经没了部落,而他们原本的居住区则成了李昀的养马场,他如今最不缺的就是良马跟人手了。 当然宪嚠的一片好心肯定是要领受的,因此李昀打算让目前在司州的邓羌去接应宪嚠。 西山军这么多人,要是带甲胄兵器入司州,李昀怕引出乱子,所以最好在司州就卸甲收归。而且司州距离并州近,要是有西山军不愿意再从军,直接在司州生活下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崔公的弟子之一伯伦恰好被调往了司州霍县主持名生,伯伦此人做事务实干练,人偏偏又有智谋,是难得的实干之辈。 霍县距离并州不远,回头我写篇公文送去,就让邓羌配合伯伦就地筛选安顿西山军,只留部分精锐护送凉州,到时主公再作安排。” 李昀脑子里回想起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康龄康伯伦,他自然记得对方。小时他在郑左生、崔定几个老头那儿轮番学习,还跟康龄几个弟子一起待过不少时日。 崔定教人确实有一手,这几个弟子都被他教得很是优秀。唯一可惜的是七弟子之一的王荣说回老家探亲,后来就没回凉州了。前些年来信,说他已经出仕扬州魏收。 感叹之间,李昀道:“行,康伯伦老成持重,这事能办好。” 这事敲定之后,二人又商量了一会儿秋收的事。如今八月中旬,秋收之后就要收粮税、布税等,骞珪怕又要忙碌起来了。 “主公,李晔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之前李昀让李伯带着李晔种田去了,本来打算磨炼他一年,可现在都已经种了两年了。 李昀抽空又去看过一次,他发现把李晔有点改造过头了。 原先的李晔被特意培养得有些目中无人的高傲,可接连失意又高强度的劳作下,他整个人现在变得过分萎靡还有失意,甚至有些畏畏缩缩了起来。 过犹不及。 如今也快要秋收,李昀就让李伯带着李晔回家去了。之前跟骞珪提了一嘴,说是先让李晔在四方书院读个一年书,到时候再让他去秘书办跟着骞珪学一点内政。 本来李昀是安排他去军营的,跟李翊一样在邓羌身边做亲卫。可李晔现在畏畏缩缩,对军营也无意,那就只能给他找个文职了。 李昀知道骞珪询问是想听听他的真实想法,当即道:“我没那么小气,你先带带,可用最好。若不可用,以后就让他挂个职做个普通书佐。” 骞珪心里有数了。 二人商谈得有些久,李昀一看,他给骞珪这些文人设定的活动休息时间到了,索性就拉着人在府衙外走了两圈,又吃了一些点心才开始商量起正事。 “孙亚自从受到主公的嘉奖之后,如今他在洛京办事十分用心,说是洛京原本被破坏的防御工事修复了大半,只等主公有空前往洛京查看了。” 洛京的民生房屋建造李昀交给了卫瓘,而工事防御则是孙亚在安排,山河关那边也是李昀下令,将奉唬派遣了过去。 山河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奉唬得此重任,现在是日夜不敢懈怠,只想报这知遇之恩。 “孙亚的才能你我都有目共睹,咱们现在不缺能打的人,唯一缺少的就是调兵遣将的帅才。邓羌算一个,只是他如今还年轻,稍微差了点经验,孙亚刚好是他体力、智力最巅峰的时候。郭傕为我送来了这样的人才,真是我的运气。” 骞珪笑而不语,有时候主公讲话贼直白,弄得他都不好意思接话。 二人谈论了会儿洛京的事,就听到李昀忽然转了话题说道:“锦衣卫传来消息,说豫州境内有些缺粮,有点闹起了灾荒。” 灾荒二字,写在纸上轻飘飘两个字,可落到实地,那就是人间炼狱。 “豫州位于中原腹地,土地肥沃,粮食产量一向高于其他各州。加之今年风雨和顺,怎么忽然闹起了灾荒?”骞珪担忧道。 骞氏就是出身豫州望族,甚至连崔定的女儿也嫁在豫州。不过随着骞珪二杰在凉州稳定下来,又看李氏接连得二州,很有问鼎天下之姿。 骞氏族中人有一大半都已经迁往了凉州,剩下一部分则去了其他军阀的管辖地,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么。因此骞珪倒不担心家中人出事,只是豫州毕竟是他故乡。若是遭受大荒大灾,总归是心里有些不安。 李昀敲了敲桌子,叹气道:“豫州名门望族极多,大量田地早被世家之人瓜分,属于私人田地少之又少。 李巍跃用流民席卷时,倒是把豫州抢了一遍,可也由此得罪死了那些世家。后来祝阿史得势,加之张並虽然忠心于他,却也受到家族观念影响,因此上书祝阿史,有意让他跟豫州各地望族和解。” 站在张並的角度从他自身来看,他也是世家望族出身,肯定不愿意祝阿史学李昀对这些家族动手,这是维护自己的利益。 再从祝阿史的角度来看,他跟李昀又不同。 李氏曾 经显耀过,祖上当过皇帝的,虽然是数百年前了。可说出去,那就是不是你祝阿史这种草根比的上的。 加之李复读书人出身,自带读书人名望,还有郑左生、崔定这样门生故吏遍天下的人背书。 李昀这么搞,固然得罪了一大批的望族世家,可终究是有读书人替李家背书,也终究有人要说一句李家祖上好,所以投靠的人络绎不绝。 可你祝阿史有什么? 寒门子弟都看不上你,就别提骞珪这种望族子弟。你再死得罪他们,那以后怎么办啊? 祝阿史觉得张並说得有道理,因此就对当时的豫州实行了宽松处理。虽然早就抢走的财物是不可能还给他们了,可豫州中的大量田地、房屋祝阿史做个好人没动了。 也因为祝阿史这么做,豫州也老老实实承认了祝阿史的统治,一直没咋造反。当然豫州各地望族也不是东西,田地拿了,对祝阿史看似也客气。真等祝阿史征兆他们的子弟入齐国当官,一个个就开始推诿。 这里就出现了问题。 之前祝阿史的粮食还能维持,一方面是在洛京附近大量开荒屯田,还有就是兖州税收纳粮。豫州那边的粮食一直很少收上来,谁叫那里的田地都重归那些世家望族,让这些人再给粮,那真是抠抠搜搜。 现在祝钦逃入豫州。 洛京已失,兖州被朱正占据,现在齐国小朝廷只能靠豫州税收了。 那么问题来了,祝阿史都收不上来,祝钦一个没什么威望的少年人,怎么能收上来?而且朱正谋反带走了小二十万兵马,你齐国兵马都没多少了,人豫州各地望族也不怎么害怕你的屠刀了。 叠加之下,现在是齐国朝堂还有普通乡民、百姓手中一点粮都没有了,市面上拿出来卖的粮食价格一日高过一日,眼看吃一口饭要跟吃一口银子划等号了。 骞珪想了下也就明白了,而后可惜道:“我骞氏中人大多离开了豫州,若非如此,我也可安排族中人开仓放粮。” “我已经嘱咐了孙亚,若是豫州出现逃民,只要到了洛京就都可接收。凉州目前不缺粮食,这些灾民倒也救得起,唯一担心的就是祝钦缺粮,张並此人善谋又毒辣,不知他会如何替祝钦渡过这次难关。” 那些望族倒是有粮,可他们一定不会白白给祝钦。至于去买,祝钦一路奔逃,所带钱财是不少,可也禁不起这么消耗啊。 李昀的担忧很有道理,因为随着时间悄然过去,第一个重大消息就传了过来。 首先是嚠没按照约定时间返回凉州,而且他在并州跟菱跃打起来了。如今他已经剿灭了通往晋阳大关的壶关守将,更是将菱跃死死拖在了原地没法脱身。 在菱跃跟他战事如火如荼之时,石敬带着骑兵绕去了晋阳大后方。在无士兵回援的前提下,他马上就要攻破晋阳了。! 第 218 章 今晚命丧于此了 宪嚠即将攻破晋阳这件事传到凉州时,李昀当时刚刚跟骞珪确定了试验田产出的番薯斤两。 一箩筐一箩筐的收成看得骞珪喜气洋洋。 “主公,这番薯收成果然可观。如今有了切实数据作对比,那今年年会的时候就趁此推广,明年的时候进行大规模普及了。” 李昀也不在意番薯上的泥土,选了几个掂量了下道:“也不能全种番薯,另外凉州、司州跟雍州的乡民全没有种植番薯的经验。这样,从扬、广二州找来的那些善种农户,先让他们给咱们的农博士开个会,培训一下种植技巧,之后再由各地县令跟三老领头,带着农博士往下教乡民怎么种。” 骞珪自然同意。 也是这个工夫,锦衣卫急匆匆给李昀送来一份急报。 “好家伙!”李昀看完激动得手都在抖。 一旁的骞珪有些好奇,李昀年纪虽小,但人却极其稳重。唯一一次过于激动,还是因为发现了番薯这种农作物。 这回倒是第二次了。 不等骞珪好奇询问,李昀直接开口,“我舅舅的西山军快打下晋阳了。” 并州治所乃是太原郡晋阳县,宪嚠带着西山军哪里不好去,偏偏去了晋阳,他要做什么事骞珪不用多想就明白得一清二楚。 骞珪也激动起来,“主公,事不宜迟,还请立刻下令让邓羌带兵前去接应!战机稍纵即逝,若得并州,主公大业不远矣!” 李昀二话不说就带着骞珪回了府邸。 他就说凉州到并州,一般一个半月的时间怎么也到了。可宪嚠去后,到如今耽误了两月有余,也不传什么消息来,害得辛娘时常担忧。 原来他这个舅舅是在故意隐瞒,在这等着他呢! 急匆匆回府衙写了一封书信,十来只飞鸽当即从鸽笼飞出,同时还有数十传令兵也是日夜兼程即可上路。 双管齐下,既能保证信息传递的及时性,也能保证书信的真伪。就算有人想要在书信上做手脚,这么多路传递之下,要尽数截取绝对是个大难事。 李昀相信依照邓羌的军事素养,只要他觉察并州有变,一定会先行出兵。真要等到他的出兵命令才开拔队伍,这一来一回就有些耽误了。 虽然是这么想,李昀还是有些紧张。 随着并州战事的传来,李氏造反集团也是一连开了几次会,同时关于那位并州牧公孙铎的各类消息也源源不断传来。 而此时的并州。 因为壶关告破,菱跃只能带着剩余人马一退再退,而后被宪嚠堵在一处不知名的山谷之中。 如今虽然是九月末,这天气依旧热得厉害。大中午菱跃也受不住铠甲穿在身上带来的闷热,只能脱了衣物坐在一簇草丛旁边。 好半天,菱跃渴得厉害,于是喊道:“给我拿点水。” 入口的水温热又带着一股怪味道,菱跃喝完就皱了皱眉。天气炎热,山谷中没有水源,这水怕是有些变质 了。可菱跃也没办法,只能小心翼翼把剩下的水放好,又忍不住暗恨起宪嚠来。 烦躁之间又看到他所带部下一个个意志消沉,又只能勉强打起精神安抚众人。等士卒稍稍恢复,菱跃就与众人商议,今晚无论如何都得拼杀出去。 如今是夏季,山中各种小溪大多断流,附近的大一些的河滩则有宪嚠带兵把守。再这样下去,他们这伙人怕都要渴死在这里了。 是夜。 菱跃匆匆吃过一些干粮,面色有些不好。 不知道怎么回事,下午的时候他腹中有些不适。亲信也看出了菱跃的问题,忍不住劝他休息一晚,不如明晚再做准备。 菱跃听了只是看了看山中夜色,不知为何他忽而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当时他跟父亲带兵围剿宪嚠,宪嚠在逃跑之中扭头急匆匆开弓,本也没打算射中谁。可就是那盲射的一箭,不知怎么偏偏就打中了他父亲的喉管,当天就气绝而亡了。 “将军?” 菱跃回过神不再想,众人准备好后,士卒之间也弥漫起一股紧张之色。 是死是活,今晚在此一搏了。 菱跃让众人丢掉了大多辎重,只携带好干粮跟武器,直接在夜色谷道中急行军起来。等一众人从谷中出到谷口,果然有宪嚠的部队早早埋伏四周。 到了现在这个两军对垒的地步,什么阴谋诡计都不顶用。 峡谷相逢,勇者胜! 菱跃一双招子在夜色中闪烁着仇恨的目光,身下的战马惴惴不安的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杀!” 原本寂静的夜晚中,咚咚沉闷又厚重的战鼓声响彻。 双方的兵马双目已经赤红,而后在铠甲摩擦声冲杀在一起。菱跃的部队带着难言的悲壮,因为这是他们的求活之战,只有打出去他们才能回到晋阳,能再次见到自己的父母、妻子与儿女。 而宪嚠的部队则是带着对未来的渴望!此战之后,他们这些西山军就能分田得地,重新回归平静的生活,这是宪嚠向他们承诺的事。 往日宪嚠威望很高,他从未做过失信于人的事。 西山军相信他。 “杀啊!” 士卒手中的兵器砰砰地撞在一起,有人不过被相撞的力量震得手臂稍微麻了下。才失了几分力道,旁边就有人一大刀劈过来,当即这人歪倒在地。他下意识痛呼几声,却已经大量的人马踩踏上来,没一会儿就让他沦为了一摊肉泥。 有士卒在夜间眼神不太好使,恐惧之间手中长矛连连摆动挥舞,身旁不少人被他刺中哀嚎一声倒下。可他身前的敌人也没有退缩,反而用自己的血肉去阻碍兵器的锋利。 宪嚠也身先士卒,怒喝着喊杀声劈砍着身前的敌军。 没想到前几日连连后退的菱跃,在今晚能有这样的战斗力,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哀兵必胜’。 宪嚠喘着重气,整个人猛然跳起,不顾亲卫的叫喊用手中重长剑直接劈开了三四根刺过来的长矛。而后 在晋阳士卒猝不及防中,重剑回撤,直接在他们脖子上砍杀出一道大大的伤口。 喷涌而出撒在脸上的血液让宪嚠在夜晚下看起来如鬼如神,就连他身侧的亲卫一下都被宪嚠所震慑。 宪嚠浑然不觉,反而随后抢夺过身旁不知道谁的一把弓箭,而后弯弓搭箭狂吼道:“菱跃,我且送你去见你父亲!” 吼叫之声响彻战场,菱跃在混乱中其实快靠近谷口了,距离宪嚠也不远。骤然被这闷雷一般的声音炸响在耳边,而后就是砰的一声利箭破开空气的声音传来。 菱跃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后背升起,而后弥漫到四肢,腹部又一阵绞痛传来。他一下面色惨白,只啊地喊了一声,竟然身子一歪坠落下马。 他这一倒,附近数百亲卫急的也是直朝马下扑去,唯恐菱跃出事。其中一员亲信动作更快,一下就扶起了菱跃。就着夏日略微有几分的星光,他分明看清菱跃身上没有中箭,当即大声道:“将军无事!” 这一来,略略安抚了几分慌乱的晋阳士卒,却也让宪嚠听到动静一个回身。兵马混乱,刚才他也找不到菱跃混在了何处,原来在他身侧不远处!看样子不是这胡乱的一箭惊吓了菱跃,还真让他悄悄跑掉了。 “菱跃在此,杀了他一人就能分得八十亩田地!”宪嚠也不说金银财宝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只说田地。这些西山军,大多都是底层农民出身,对土地的看重远胜于其他。 再说,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 宪嚠年轻时候是读过书的,就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那只是因为战机难以把握,稍有延误就会满盘皆输。这赏赐一事,未得李昀首肯,他万万不会随意喊出口。可这田地么,不管赢不赢,只要有命回去李昀本来就都会分。 可众人不知,再说这土地的吸引也足足够了。 菱跃得知自己没有中箭,稍稍回神就看到西山军像是看到了金山银山一样朝他扑了过来。 那疯魔的模样,谁看了都心惊胆战。 四周菱跃亲卫急的连连挥剑劈砍,可这急切的砍杀也不能阻碍越来越多的人扑上来。 “将军,上马快走!” 菱跃看亲信急的拽他上马,可此刻的菱跃浑身出着恶汗,身体的不舒服打消了他许多意志。 张目四望,晋阳士卒一个个惨叫着倒在地上。 菱跃父子对士卒一贯厚待,凡是军中所需之物从不贪敛,在士卒中风评与威望都极好。也因为这样,公孙铎才会将晋阳的领军之权交给他们父子。 如今见手下兵马为了护他惨烈死去,菱跃双目通红,忍不住仰天长叹了一声。抬头之际,竟然看到了四周山石之上不知哪个闲云野鹤之人刻了字。 别的看不清楚了,却见这不知名山谷给那位访山寻林的娴雅之人取了名字,只见上面刻了‘陨冢谷’三字。 菱跃回想起他前些时日登高察看地势,这山谷上尖下宽,四周山脉又呈现围绕之势,可不就跟坟冢一般么。 “看来这里就是我的命丧之处了。”菱跃忽而道。 只见他话音刚落,宪嚠再次弯弓搭箭,这次他知道菱跃在什么方向了。 菱跃只觉得一阵恶寒涌上心头,事到临头还是想求活。可刚想转身,腹中又是一阵剧痛传来。他下意识脚步一停,一支利箭已经射中他后背。 方才因为听从亲卫的建议,让他先悄悄撤离。因此菱跃早就换下了自己的那身醒目的厚重铠甲,如今身上不过穿着一副薄甲罢了。 若是厚甲,这箭怕射不透。 菱跃无声无息往前跌倒,最后只想吾命果然丧于此地。! 第 219 章 新年贺礼,并州归李 天色不显,宪嚠其实也摸不准自己那一箭射中了没有。可看前方的晋阳士卒乱作一团,宪嚠当即大喊:“菱跃已伏诛,取晋阳士卒头颅者亦分田地!” 他这一喊,不少远处的晋阳士卒下意识扭头往后看。众人也看不清具体,只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头攒动,又隐约听到一些悲呼之音。 这动静一起,不少晋阳士卒登时失了方才的战意,有些更是因为顾念菱跃父子的恩惠忍不住哭泣了起来。 战场最忌讳失了气势,气势一弱,西山军就乘势而起,嚎叫着取人头分田地的吼声越战越勇。 一直到天色稍明,这陨冢谷的喊杀声才渐渐弱了下去。 迎着初生的日光,宪嚠用一柄长刀支撑住自己疲倦到了极点的身躯。他睁眼看去,遍地的山谷之中都是尸体。 晋阳士卒投降很少,一来因为菱跃父子两代人的恩德,晋阳士卒十分忠心,宁死不降。二来也是因为西山军杀疯了,一个人头换田地八十亩,西山军也不想他们投降。 宪嚠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嘶哑着喉咙问:“菱跃呢?” 很快就有一个亲卫过来禀告,“将军,昨晚太混乱。菱跃中箭后,尸首叫西山军分抢了。” 说完,叫了二个西山军过来。 这二人分别抢到了一颗脑袋,另外两人则分别抢到了血肉模糊的手脚,至于其他躯体什么早就在混乱中跟泥土砂石混在一起,实在辨认不出来了。 “放心,你们都有赏。”宪嚠定下基调。 看了眼菱跃脑袋后,他就让下属把尸身收敛一下,就地埋在这谷中了,也算是让他入土为安。 经此一役,并州主要战力军队几乎全军覆没。 几日后,菱跃带兵大败亡于不知名山谷的事彻底传开,早就将兵马带到平阳郡的邓羌大喜。当天,他就让殷亮单独一路攻入上党,自己一路直扑西河郡,使大半个并州彻底陷入了战火之中。 而此刻的晋阳气氛却极其压抑,公孙铎往日理政十分勤勉,今日却待在自己夫人房中迟迟没有动身。许久,公孙铎才道:“战事吃紧,夫人想来也有所耳闻,不知能否助我?” 公孙铎如今的夫人出身并州大族王氏,家族豢有不少私曲。 公孙铎看上这些私曲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他想让自己这个夫人起头,暂以借私曲抵抗外贼的名义将并州各豪族部下收纳过来。若真能熬过这一劫,这些部下自然能找不少借口不还回去。 王氏正当妙龄,跟公孙铎感情一般。 公孙铎年轻时早已成婚,不过夫人在产子时难产而亡。之后发家,各方利益权衡之下才娶了她。 二人成婚后,只能说相敬如宾。 此刻听闻公孙铎如此说,王氏就道:“那就容我回家一趟,郎君难事我自当同父兄分说。” 公孙铎点头同意后,王氏叫人套了马车就走。 见王氏离开,公孙铎才急匆匆去府衙,只是面色相当不好 。他本以为事情还有回旋余地,谁知当天就收到急报。有一路骑兵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如今正在急攻晋阳。晋阳城中缺少兵马,菱跃的回援部队更是全军覆灭,眼看晋阳破城就在眼前了。 公孙铎当时就气急攻心,一剑劈倒了身前案桌后,这才派亲信去了王家。如今最难的就是公孙铎手中兵马不足,若得并州各豪族私曲,就算退出晋阳,公孙铎自认也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而此时王家中。 王氏一到家还没见到父兄,就被母亲叫入房中。她几次要开口,母亲都用家长里短的话制止了她的开口。王氏兰心蕙质,见此也就明白了家中大人的意思。 当即王氏就道:“父亲叫母亲拖住我,可是见事已至此,打算开城投降?” 公孙一家能起来,确实也是因为公孙一家都是勇武之人,所带部下也大多勇武不畏惧死亡。并州各豪族见事已至此,那也没有针锋相对的意思。这并州谁做主都一样,百年的君主皇朝,千年的世家豪族不是。 听说那宪嚠、石敬都是一伙儿强人,他们现在乘势而起攻打晋阳,那跟当初的公孙氏有什么区别? 只要不动他们的利益,当初他们能认公孙氏,现在也能认宪嚠,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长远来看,并州豪族也没多少人真的好看他。如今近有李氏占据二州之地,更有紫微星眷顾,远有徐侑得梁国正统让位,天下局势多少明朗了一些。 王氏嫁女,已经是代表整个并州豪族集团最大的善意。如果要王家贡献私曲,那是万万不能的。 “儿呀,你也要理解爹娘。那公孙铎如今敬重你,待你好,也不过是因为你身后是王家罢了。若王家同意借他豢养的私曲,其他人必然怨恨王家最先起头。再则,这私曲拿去,公孙铎定然会再要王家多年积累财物以此劳军。 公孙铎是会带兵之人,私曲经过他的手,如何还会还回来?到时候我们王家才是鱼肉,随便他宰割了。” 王氏虽有几分忧心,却还是道:“女儿明白,不过我与公孙铎生有一女,还请父亲母亲将她保全。” 王氏母亲当即喜道:“自当如此,我这就跟你父亲去说,让他想办法将喜儿接来。之后你母女二人就居住在府中,一切有你父兄做主,不会再叫公孙铎来见你。” 闻言,王氏只一叹,终究点了头。 王氏与母亲商议后续事宜时,王家家主王曦也正在客厅会客。 “大人请,这是今年上好的茶叶。如今世道艰难,这茶叶我寻来后一直没舍不得品尝。” 王曦五十几岁,因为没有官职在身,所以穿的只是寻常文士长袍。只是比起其他时日,今日的他头戴冠帽,腰佩玉珏,显然十分庄重。 “王公不必如此。”与王曦会客之人容貌年轻,一身普通粗布衣物。不过他双手粗糙,腰间佩刀,其刀柄之上有锦衣卫专属花纹。 王曦闻言笑道:“我早听闻凉州李公雄才大略,如今李公派人来此,我自当好好接待。” 年轻人刚要说话,就看到王曦略一皱眉。他顺着王曦视线看去,发现是一仆从在门口焦急走动。大约是有急事,却又怕打扰了王曦。 王曦见年轻人这么敏锐,一下就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当即也不再隐瞒直接道:“何事如此焦急,此乃要客,不必躲闪。” 门口的仆从吓得立即跪下,战战兢兢道:公孙大人派了人过来,特来求见。㈦_[(” 王曦一点没思考,大方道:“我这儿见重客走不开,且让我儿去见见。若还有人来,不必再来问我。” 年轻人心中一笑,看来王家是真要丢掉公孙铎这个便宜女婿了。 该跟王曦商量的事也商量得差不多了,他也着急回去复命,很快就跟王曦告辞。在王氏仆从的带领下,从王家后院小门悄悄离去。 夜。 晋阳城门悄无声息被打开,石敬几乎是兵不血刃冲入城中。 公孙铎今日白天连连吃闭门羹,几次去王家寻妻子也是避而不见,下午又将王氏之女公孙喜接走,公孙铎就知道他大势已去了。 一整日时间过去,公孙铎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这人虽有勇猛,却也不是鲁莽不慧之人。因此早在家中脱掉上衣,而后让仆从将他双手捆缚在身后,身前则放着并州大印。 等石敬在王氏带领下冲进府衙的时候,公孙铎当即道:“我愿降,只是还请诸位看在当初我也善待过宪将军的份上留我一命。” 王曦看公孙铎如此,面色有些不好看。 现在还有不少人弄不清楚实际状况,只以为是宪嚠起兵。若是这样,王曦今日也不会对那个年轻人如此郑重,更不会对石敬这么客气。 他可是知道,如今宪嚠背后的人是凉州李氏。也因为这样,他才如此讨好,也打算在李氏身上下注。 他还以为公孙铎会带着还剩下的一些亲信部队聚集在府中奋起反抗,这样他就能顺势带石敬剿灭公孙铎,再得一份功劳。再则,他跟公孙铎也闹掰了,对方死了他也更安心。 谁知道往日有些暴躁的公孙铎,今天竟然做出了自缚于人的事! 可恼。 看王曦面色不妙,公孙铎心中冷笑。 他自问没有亏待并州豪族,几乎算是跟他们共治并州了。事到临头,一个个倒是跑得快。 好啊,都想他死吧,他偏要求活! 石敬面憨心秀,看公孙铎如此,当即扶他起来笑道:“公孙大人不必如此,只是我人微言轻,大人还请偏房暂住,一切等主公来了再行定夺。” 公孙铎敏锐地觉察到这事有点不对劲。 以往西山军都称呼宪嚠为大天王,可石敬却称‘主公’,而且指的似乎也不是宪嚠。 公孙铎就这么安静地被带了下去。 同月,随着晋阳的攻破,并州其余各郡抵抗力并不强,甚至出现了争先投降的热闹事。也在次月,并州大捷的消息传到凉州,李氏治下都陷入了疯狂的喜悦庆祝之中。 李昀顾不得别的,跟骞珪等人交代一声后就率先回了家中一趟,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辛娘。 辛娘自然高兴,连连表示今年过年,她要举办一场大大的家宴。寻到了亲弟弟固然开心,可更开心的还是亲弟弟将功补过,还给她大大争了脸面。 拉着李昀说了半天家常后,远在并州的宪嚠也是将一应事物暂时交给邓羌,自己则带着最为精锐的一批西山军直奔凉州。 如今已经十月份了,等他赶回凉州也差不多赶上过年。 这并州大印以及他特意用战事筛选出来的西山军精锐,这两份礼物送去做新年贺礼才不算丢了他姊姊的面子,也能把这些年该给外甥的礼物补上!! 第 220 章 李家沾宪氏的光吧 12月初,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的宪嚠终于赶回了凉州,比他预计的时间甚至早了小十天,可见这一路他真是把休息的时间压到了极点。 “石敬,这么多兵马不能入城,你在城外稍等,我先去见我姊姊。”宪嚠翻身下马,满面风霜可精气神却极好。 石敬哪里不了解他。 大天王这么多年一直打打杀杀孤身一人,之前连真实姓名都不肯透露,如今找到家里人才跟活了过来似的。谁知道一见面还是要刺杀自己亲外甥,他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一直觉得自己理亏,想把这事给补上。 如今愿望实现就在眼前,哪里还能等。 “大人且去。”石敬从善如流,不再叫大天王这个称呼。 从他们打下并州那一刻起,他们以后就不是强盗匪徒了,而是要步入凉州官场的将领。有些规矩该遵守就要遵守起来,石敬自己内心明白的很。 宪嚠一拍石敬的肩膀,一人一马背着一个包袱就往李府而去。 “娘,你小心点。” 自从李复正式娶辛娘为正妻之后,她就愈发端庄起来。也只有今天,她听到李昀来寻她,说是宪嚠到城外了,不出意外因为会率先到李府来寻她。 辛娘才跟自己兄弟相认,结果没两天又分别,后来听说他在并州打仗,心里不急怎么可能。 这会儿听到宪嚠回来了,她高兴的直接把手里的针线活一扔,提着裙摆就往外跑,丫鬟都有点追不上。 到了门口,才发现李复竟然也在了。 自从并州大胜后,李昀本来是打算正式在城门外为宪嚠一众人接风洗尘,谁知道他不按照正常路程走,一日快过一日,这些李昀也估算不好什么时日摆好仪式接他。 这不,今天忽然就到了么。 当然这么多兵马一路而来,沿途也早有凉州巡逻士兵还有锦衣卫将消息传了过来,否则哪里允许这样一支部队肆无忌惮在凉州境内奔行。 可这样一来,李昀也就得个消息,仪式什么真来不及了。 他沉思着,就听到马踏地面噔噔的声响。 “昀哥儿,我兄弟来了?”辛娘一把抓住李昀的手臂,紧张得面色通红。 李府的大门全部敞开,屋中也已经在准备宴席了。李复更是派人去请了崔定还有郑左生前来作陪,也是给足了这个小舅子面子。 快马在距离李府大门还有十来米远的时候,宪嚠就猛地一拉马,马匹脚步停顿发出嘶鸣之音。 他快速翻身下门,几大步就跑了过来,等见了李昀父子,二话不说竟然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拜道:“草民宪嚠,承蒙主公不弃,今日献上骑兵两千步兵一千,并州大印一枚,特来投诚!还请主公收留!” 说话间,他更是一把扯下自己背着的布包,三两下从中拿出一个木匣。一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枚官府大印。 辛娘眼睛一红,忍不住要去扶他。 宪嚠避开了几分,只是目光 灼灼的看向李复跟李昀。 李昀懂他的意思,先谈君臣名分再说亲缘关系,这顺序不能乱。尤其李氏有极大可能定鼎天下,有些规章制度跟风气还是早早定下名目的好。 李复暗中点头,对辛娘这个兄弟愈发满意。 这么想来,当初从娼寮将辛娘接出来果然是他做得最对的一件事。不仅得了李昀这样的麒麟儿,更从来了宪嚠这样的大将。说起来他们老李家什么运气他是知道一点的,搞不好是他沾了他们老宪家的光。 “好!”李昀看李复没开口的意思,当即自己上前两步,一把接过官印道:“今日不论亲疏,单凭借将军无名谷覆灭并州精锐,一战之威足够将军扬名。怕去其他地方,各人主都会扫榻相迎。今来投我,是我李氏的运道!” 闻言,宪嚠当即再拜,彻底定下君臣名分。 随后,辛娘扶他起身后笑道:“好好,外头的事算是说完了,接下来咱们是论亲疏的时候了,我准备了家宴,你快快去换洗一下衣服,看看你现在这样子。” 宪嚠焦急赶路,一个月来就洗了一次澡,之后就没换洗过衣物。他现在满脸风尘,要是夏天,味道都要熏人了。 “我这不是着急来见姊姊还有我大外甥么。”宪嚠比辛娘人高马大多了,这会儿略微弯腰才方便跟她说话。 一群人说说笑笑往府里走,随后宪嚠先去梳洗了一下,等他再出来,就是一个高高大大汉子的模样。 李昀自己看了,这个舅舅五官其实挺俊秀的,只是这么多年战场厮混,导致他皮肤很不好,这才看着像个糙汉。 看宪嚠出来,辛娘上上下下打量他,忍不住笑道:“上次我见了你一面,大概估算了你身高,这身衣物是我这几天赶出来的。现在你穿了还算合身,要是有不妥的地方你说,我再给你改改。” 宪嚠眼睛微红。 刚才换洗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衣物、鞋子都在暗处咻了宪字,那就应该是辛娘自己缝制的。 小时光景不错时,他跟家中父亲兄弟身上的衣物都是母亲还有姊姊缝制,倒不是没钱买成衣,只是有些用心之处是外头买的比不上的。 这么多年,他终于是又穿上了姊姊缝的衣物。 “没有不合身,好得很。” 辛娘也高兴,拉着宪嚠就去赴宴会。 一顿饭吃得十分愉悦,不过吃完就早早散场了。谁叫宪嚠这段时间就没好好休息过,稍稍吃饱喝足,他的倦怠之色十分明显。 辛娘心疼他,就让他早些休息。 一夜好眠后,宪嚠就暂时住在李府之中。至于那些西山军,李昀的意思是需要打散。 虽然在这个时代,这些西山军在哪里都是精锐部队。如果是其他人主,只会争夺这支部队的所属权,却不会打散他。 可李昀不需要。 如果不打散,这支部队就是‘西山军’,西山二字的标签太明显,同时这支军队中的士卒也会抱团严重,李昀肯定不会允许这样的 军队存在。 打散之前,李昀还是去找了下宪嚠。 主要是不想产生误会,他这个举动既不是说防备这个舅舅,也不是想夺他领兵权力。 宪嚠大手一挥,直接道:“无碍,这些西山军主公做主就是,是打散还是都叫他们归家种田,我都不打紧。” 对往日的同伙,宪嚠说有感情也有感情,能给他们寻好归处那是最好。说没感情其实也就这样,这么些年从他不暴露真实姓名,又能特意送一群歪瓜裂枣或有劣迹的西山军去参加这次并州大战,就是为了把龙蛇混杂的西山军理得干净一点,也能看出他对西山军的关照也就止步于此了。 至于他自己么。 宪嚠野心也一般,原先拉扯西山军多少有些随波逐流,时势造就的因素在。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想杀了梁国皇帝,给自己家报仇。 现在梁国皇帝都死了,人死如灯灭,他还能说什么。加上他也找到了自己姊姊,外甥又这么出息,一大心愿了结,宪嚠还真有点无欲无求了。 宪嚠同意李昀就让谭德抓紧去办这件事,打散混入其他部队,刚好趁着冬日无战事,没事的时候大家训练训练,这战友兄弟情就锻炼出来了。 西山军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后,李昀跟骞珪又忙碌起了并州事宜。 首先是并州公孙铎等人要押送来凉州,李昀得想好如何处理。另外邓羌在并州一切顺利,除了太原、上党、西河等郡都快速被拿下外,其余各郡反抗力度也不大。这意味着再有一两个月缓和一下,并州之主就变成了李昀。 “之宜,又得辛苦你了。”李昀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已经接连两年了,每次到过年反而多了一堆事。像是去年骞氏几个人不是在洛京就是在雍州,全年没休息几天就算了,大过年还得在外奋斗。 本来看洛京、雍州都上了轨道,今年还打算让骞珪他们好好过个年呢,现在看来又是不行了。 而且并州多豪族,这些豪族不少隐没田地就算了,私下更是在大片田地附近建造一座座城堡,又在堡中豢养私曲,武力值不容小觑。 公孙铎也没郭傕的本事,当初郭傕虽然也没得罪死这些大族,可他也改良过田地,把这些私曲明里暗里解散过很多。 这也是为什么李昀打郭傕比较艰难,但是打公孙铎容易很多。谁叫公孙铎手中除了自己的一支军队外,其他军队只能说是其他各家的私曲。 打顺风仗有东西分的时候,公孙铎让人家出兵,人家还愿意。一旦事不可为,那他们就不肯动手了。要打,你公孙铎带着自己的兵马去。 也因为这种错误的风气在,公孙铎始终不敢跟那些豪族翻脸,毕竟他们手中的兵马也不少。可不翻脸,他兵又不够,甚至连养兵的田地都不够。 总之,公孙铎突然败亡不冤。 可现在这问题放到李昀头上了,公孙铎没处理好的事李昀得接着处理。李昀跟骞珪对视一眼,乱世当用重典。今年过年,并州恐怕又要人头滚滚了。! 第 221 章 李皇帝他老人家要长命百岁 并州的事着急处理,过年之前,李昀身边的两大谋主骞珪跟范旭一起动身离开。离开前,李昀亲自送他一人进入马车,还让谭德带五百武卫营人马一路护送直到与邓羌兵马碰头为止。 “一路小心,并州王氏等人有献城之功,又有豢养的大量私曲、家丁在身。此番前往并州收归田地,查抄隐没人丁必然艰难,我就全依仗一位了。”李昀站在马车上,说完之后朝范旭二人长长一揖。 王曦这些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份家业了,不然他们为什么会随手抛弃公孙铎。还不是想提前卖好,以免李昀真的兵锋所至那一天直接有借口对付他们。当然,若能混个从龙之功,那就更是一笔无比划算的买卖。 这些人这次有功劳,却又尾大不掉。范旭跟骞珪二人去处理这事,必然是要做个‘恶人’了。 “主公放心,等明年春时,定会叫并州乡民有田可种,有屋可居。” 李昀不答,只是一扭头,接过赵越递上的一个木匣交给骞珪,“这木匣之中乃是湛卢,世人都说湛卢有承天受命、视察天下之意,乃是祥瑞之剑。此剑陪你一同前往并州,只希望你跟范公一人一路顺风。 只是万万切记,并州对我李氏十分重要,却也比不上你同范公。若并州豪族尽起反叛,务必叫邓羌先护送你们回凉州。” 万事尽在不言中。 范旭一人默默接过木匣,而后长鞭一挥,马车在五百人的护卫下,在这个清冷的早晨向着并州而去。 一直等一行人看不清了身影,李昀才慢慢回了府邸。 不过并州的暗潮涌动并不会影响李氏治下的凉州、雍州等地,相反下面的百姓反而愈发高兴。如今李氏占据四州之地,可以说三分之一的天下已经归李,这还不能说明李氏大业可期么。 而此刻的司州洛京。 一个穿着粗布的妇人扫着屋子前的积雪,这几l天天冷了不少,门口积雪叫人来来回回地踩,反而成了坑坑洼洼的脏黑泥水。要是不扫干净,等到了晚上再结冰,她两个孩子上工回来摔了怎么办。 她忙碌着,身边还有个四岁左右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跟着,让她干活都不能专心。 过了一会儿,旁边的邻居也开了门。 同样一个裹着粗布头巾的妇人走出来,只是她年纪看起来更大一些。 “细娘,起这么早啊。你这小娃儿绊手绊脚的很,来,我给你带一会儿。”头巾妇人为人热心,这会儿一把就把小娃抱过来,顺便就跟细娘说说话。 细娘是个老实憨厚的人,尤其现在丈夫生死不知,有如今这样的日子过,她已经满意得不得了了。 “谢了花嫂子,我昨天给家里几l个小孩做了一身过年新衣,后头还剩下一块布料。我特意做了块头巾,一会儿给你拿去。” 花嫂子推辞不要,叹气道:“你说咱们也是走了运道,那个丧天良的什么什么齐皇一跑,倒是迎来了真正的好皇帝,咱们这些人的屋子一个个都盖了起 来,田还分给我们,眼看日子就要好起来了,你那个丈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细娘眼睛一红,也说不出话来。 可不是么。 今年夏天的时候,那个齐皇一跑不仅把她家里的壮劳力都强行征走,还把他们家都给烧个干净,当时细娘带着几l个孩子真是万念俱灰。 真是幸好新来的皇帝当时给他们放救济粮吃,后面还安排他们做工,前一个月还分了田地。 细娘一想起屋子里被她藏的死死的那些田契,整个人就有种飘飘然之感。虽然这些田说是都归李皇帝,可她除了不能卖,是租还是种不都随她,一直到死才收回去呢。 “算了,不说让你伤心的事。这田今年新分,咱们也要到明年才能种上呢。说点眼前的,细娘,你家一妹跟丑娃上工了大半年挣得不少吧,看看黑娃,吃得胖墩墩的很。” 别看一妹跟阿丑年纪小,谁叫他俩胆子大呢,当时跑城里得了一个大官的赏识,亲自给俩小孩安排的工作。 本来细娘也有一份工,让她去做厨娘来着。 只是细娘烧菜一般,加上有黑娃要照顾,后来就辞工了,一心照顾三个孩子的衣食住行。 细娘知道花嫂子人好,可财不露白她也知道,当下只是道:“没呢,俩半大孩子挣不了多少钱。” 花嫂子笑而不语。 一妹可是做的‘护士’,原来他们不知道是什么,现在可知道了。寻常乡下女子去做,那就得年轻一点,人机灵一点,要是懂一点药材识别跟认字就更好了。 这样的女娃子多厉害啊,而且护士工资高,也很受人尊敬。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更能直接找军营里面那些顶厉害的大夫。 谁家出了一个这样的女娃子,那都是要被一圈人羡慕的。 等细娘扫好了门口的地,她就进屋拿了一条崭新的头巾出来,里面还包裹着三块饴糖。 “花嫂子拿去,大过年给你家娃解解馋呢。” 花嫂子推辞了下,才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等到了傍晚,细娘一直听着动静。等门口传来一妹跟阿丑的叫喊声,她立马就下了门闩去接两个小孩。 “累了吧,这是我煮好的鸡蛋。刚才一直放热水里面,还烫着,快吃。”一开门,细娘就要塞两颗蛋给两个孩子,谁知道定睛一看,俩孩子手上都满满当当提着东西,这也拿不了鸡蛋。 “这些是什么?” 一妹嘴皮子利索,立即欢快道:“这是年终奖!” 看细娘一脸惊喜关门,又去帮忙领东西,一妹又道:“卫大人今天来的军营呢,运来了好多的东西,说这是咱们李皇帝给发的年底奖励。” “对呢,我在工程队那儿也发了。我师傅说这是李皇帝定的规矩,他还给取了名字叫年终奖。” 几l人叽叽喳喳一路说话进了屋子,里面炭火已经烧着了,最小的弟弟在炕上爬来爬去。看到娘亲跟哥哥姐姐进来,顿时起来就要向他们扑过去。 一妹放下东西抱住了差点摔下床的小弟,就听到细娘喜道:“饴糖、炊饼、一袋白面粉...竟还有一块大肉,上头肥肉不少......” “其他我没选呢,那块肉是我特意选的,可以熬出来不少油呢。”一妹想起油渣的香味,都有些谗的流口水了。 阿丑那边也差不多这些东西,不过他另外多了一十枚成分极好的铜币。 “娘,你拿着。”阿丑小心把铜币从衣服胸口缝制的袋子里面拿出来,黄澄澄的铜币让他欢喜得不行。 他是跟着工程队做工的,不过他年纪小,加上什么也不会,所以这一年做工大多就是管饭吃,偶尔食堂多的饭菜也让他带家里去,铜钱给得不多。 他家今年的光景,可以说全靠了一妹。 不过到了年底,带他的师傅给他封了这大红包,还额外给了他一包饴糖,让他回家去过个好年。 问清楚了铜币来历后,细娘就小心收了起来。 看着暖烘烘的屋子,虽然小,可她收拾得利索。还有桌子上放满的东西,明天过年还能换上新衣服再吃上一口肉。等了明年,还有她跟自己几l个娃的田等着种,细娘就恨不得每天给李皇帝上三炷香,保佑他老人家长命百岁,最好更是千千岁万万岁。 “真是好光景啊。”细娘把鸡蛋递给两个孩子,“他们说李皇帝还没坐上那个什么宝殿,要我说早点坐,咱们这些人都是乐意他老人家坐的。” “等明天过年了,咱们要拜拜他老人家,求他老人家健健康康的,再求他老人家保佑让你们爹早点回来。” 一家几l个人坐在一起说起了话,既展望明年的美好生活,也担心着生死不知的丈夫跟长子。 这一晚,大雪下得更大了。 重建的洛京抵抗住了第一波寒冷,大多乡民都舒舒服服的窝在虽小却也暖和的屋子中。而与之相邻的豫州,时日却大不相同。 此刻颍川郡鄢陵县,一夜的大雪并没有随着清晨的来临而停止,反而陆陆续续还在下。 “褚大,褚大,你醒醒,快醒醒!”一个看起来冻得瑟瑟发抖的中年男子着急地推着营帐大门外一个看起来没动静的年轻男子。 这年轻男子蜷缩着身子,身上那根本不顶用的薄甲被冻得极硬。此刻任凭中年男子如何晃他,他都没一点动静。 “这个死了。”旁边有人探查了下年轻男子旁边蜷缩的另外一个人,摸了鼻息又摸了胸口后,确定是真没救了。 “褚忠,你儿子应该也死了,一起抬过去埋了吧。趁现在还早,不少人睡着,咱们埋远一点,免得他死了还遭罪。” 褚忠哭着不断搓着褚大的手,“昨晚是我饿睡着了,本来应该换班的,怪我怪我!” “没救了,你看看,都冻僵了。” 褚忠真没办法,只能哆哆嗦嗦地起来,跟人抬着自己大儿子的尸体往营帐外的隐蔽处走去。 “咱好几l天就喝了几l口热水跟米粥,实在走不动了,就埋在这里吧。”另外一个人手一松,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气喘吁吁道。 看褚忠还木愣愣的没从悲伤中缓过神,这人叹口气就开始剥死人的衣物,“你也把你儿子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吧,穿上多少暖和一点。” “爹对不住你。”褚忠血泪都要哭出来了。 地面冻得极硬,另外一人不愿意挖了,褚忠最后用手刨,差点把手给刨烂,最后才勉强把褚大的尸身给埋了进去。!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22 章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褚忠,李进!你们去哪儿,擅自出营是死罪。”褚忠浑浑噩噩中被同乡李进带回营帐,俩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什长周泰给喝住了。 李进打着哆嗦立即求饶道:“什长,放过我们吧。昨晚褚忠的儿子冻死了,我们怕等其他人都醒来了,褚大的尸体都留不住。” 周泰缩着脖子,脸颊被冻得起皮又通红,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浓重的口音。 说来周泰跟褚忠这些人都是同乡,这是上面将军们定的策略。把同乡士卒都划归在一处,其中伍长、什长这些小职位都有他们同乡之间选服众的上任。 这样的好处就是彼此有同乡情谊在,好管理。 另外就是这鄢陵县囤积的兵马大多是祝钦强征而来,要是发生逃兵事件就直接连坐整一什队伍。当然,队伍之间也可以彼此揭发,揭发者则可免于处罚。既是同乡,大多知道彼此根底,自然怕对方告发,也就不敢乱来。 周泰也不是什么恶人,方才发现褚忠跟李进不见,还以为他们糊涂做了逃兵,唯恐受到牵连才急匆匆出营帐想去寻。 此刻听到李进哭喊,周泰也是一愣。 他记得褚大,一两个月前,那还是一个性格比较老实木讷却又和善的青年。他还跟褚忠说过,他有个女儿十五岁呢,配褚大刚刚好。要是他们最后都没死回去了,他就把女儿嫁给褚大。 甚至昨天,那个老实的青年还跟他说过话。一个晚上,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冰天雪地中。 周泰都鼻子一酸。 他从地上拾了一把雪狠狠搓了下脸,浑身冷得打了个摆子后才压下酸涩的情绪,“快回军营吧,过年了,听说这两天会有肉吃。” 听到肉,李进不仅没有开心,反而脸色一白,隐隐胃中有些翻江倒海之感。可最终他的肚子只是酸疼地抽搐了几下,什么也吐不出来。 周泰看了他也不说什么,只让李进先带褚忠回营帐去休息。 这里的营帐并不是用革制品制作的,大多用的一些茅草、竹片作为材料。这样一来,这些营帐的防风效果也只比露天好一点罢了。 “褚忠,我得去吃饭了。”李进看褚忠一脸呆呆傻傻的样子,他实在饿得不行,只能撇下褚忠不管赶去兵营伙房那儿。 谁知等李进赶去了,竟然发现伙房外头有数百人在打架。可更多的士卒则是被饿得没什么力气,只是绝望地坐在雪地上。 李进看得心惊胆战,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小心绕开人群朝伙房里面走去。里面也是乱的一塌糊涂,几个李进熟悉面孔的伙夫更是被人捅了几刀,早已死去多时。 “发生了什么!?” 李进吓得跌跌撞撞往后跑,就听到外面有人哭喊道:“将我们从家中强征驱赶来此,如今呆在这军营中,方圆百里厚雪盖土,不见半点果腹之物。将军大人们如此苛待我们,我们为什么还要呆在此地等死啊!?” 这人一哭喊,其他杂七杂八的喊声也 多了起来。 李进一屁股跌坐在雪中,倒是明白了为何士卒自行械斗了起来。 之前这鄢陵县缺衣少食,越到冬天,这些弊端就愈发明显。众多士卒被迫离开故乡本就有怨气,再如牛马牲畜一般好摆弄,可终究有求活的本能。 前两天为了安抚士卒,当时就有人通知说快到过年了,齐皇有赏赐下来,还有足够的钱粮,足够大家饱食两日。 日盼夜盼,总算是将齐皇的赏赐盼了来。 谁知道今日士卒们冲到伙房之后,并不见多少吃食,只是粥水比前两日浓稠一些,另外还有两大锅‘杂肉’。这些食物本就不多,前面而来的士卒抢光之后,后面的士卒眼见一点都没有了,愤恨恼怒之下先是怪罪伙夫们,当下就拔刀砍了过去。人一多各种杂乱下,其他人也互相打了起来,就成了现下的光景。 李进听着士卒们的叫喊,可其实他一点也不关心这些。 他只是死死按住发酸好像要把他自身消化掉的胃,整个人茫然四顾。 齐皇骗了他们,没有赏赐,只是多了些杂肉。可那些杂肉是什么东西,他能不知道吗!那都是一些死人的肉混杂了狗肉、猪肉一起烹煮,然后送上来给他们吃。就这样也只有两大锅,又够几个人吃的呢? 很快,有人来了。 厚重的铠甲摩擦声从不远处传来,李进抬头看去,是鄢陵县守将阎兵阎将军来了。 阎将军是个身材极为魁梧的人,性格也极其暴躁易怒,为人还有些狠毒,他小时家穷,是替人放牛的。后来他十四五岁的时候,因为实在嘴巴馋,就将人家的牛宰杀了吃了。 他一个人吃不完,还把牛肉搬回家中叫父母兄弟一起吃。他父母兄弟吓得不知所措,唯恐人家找他算账。 谁知道他说不碍事,他自有办法。 当晚吃了牛肉后,阎兵就在夜晚摸进了叫他帮忙放牛的人家,一家十二口,一个不留都叫他在深夜抹了脖子死得干净。 杀人后他就逃到了深山之中,一直到李巍跃造反席卷过来的时候,阎兵就顺势加入了这个造反集团。 他不识几个大字,人也过于残暴,本身祝阿史也好张並也罢,都不怎么喜欢他。可谁叫朱正这些人陆续背叛了齐国呢,反倒是阎兵至少忠心足够,如今倒是被启用了起来。 此刻的他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后是两千的亲卫。那些亲卫跟李进这些士卒不一样,他们是真正的精锐。 阎兵环顾四周,而后喝道:“兵营之中起械斗,按律当斩!”他的声音洪亮透彻,骤然之下回荡四周,百多人的打斗都下意识停了下来。 可阎兵只是一挥手,身后的亲卫中五百弓箭兵迈着整齐的脚步上前,而后前排弯腰后排站直,弯腰搭弓...... 不等那些械斗士卒反应过来,一支支的弓箭就穿破空气直接射中他们。没有多少惊心动魄,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射杀。一刻钟都不到,那些闹事的士卒就被杀了个干净。 “逃营者,斩 !闹事者,斩!” 阎兵这次是杀鸡儆猴,说完后,看那些趺坐着没有参与闹事的士卒眼中只剩下了恐惧跟敬畏,登时满足的点点头带着一众亲卫离开。 阎兵的暴杀果然有效,之后几天,营帐各处士卒安安静静了起来。 是夜。 李进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太饿了。 这几天伙房的食物越来越少了,原先多多少少一天还能喝两碗白粥,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碗。 他饿得眼睛泛红,眨动之间火辣辣地痛,手脚也都浮肿得厉害。李进吞咽着口水,再这样下去,他熬不过这个冬天,他会死的。 可他不想死。 终于,他从好不容易有一丝热气的木板通铺上爬了起来,他绕过一个个的士卒,然后走到门口。 他抓了一把雪送进自己嘴里,雪水刺激到了他有些发痒的喉咙。他努力压抑住咳嗽,还是忍不住咳了两声,口中的雪水混杂了一点嫣红被吐了出来。 李进根本顾不上这些,他抖着身体绕过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冻晕的几个守营士卒,朝一个方向坚定地走去。 到了,到了,马上到了,李进不断安慰自己。终于,在积雪的覆盖下,他看到了几块叠高的石头。 就是这里了。 褚大跟另外一个人的尸体就被埋在了这里,当时没有东西立碑,褚忠用石头做的墓碑。 李进大口大口喘着气,他跌跌撞撞扑上去,然后把那些石头堆倒在地。他开始用手刨那些冰冷的积雪,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见了?”一具尸体不见了,李进愣了下,他猜测可能是那具尸体埋得浅,被什么动物拖走了。 李进一瞬间有点绝望,他几乎是求死一般疯狂地继续挖,然后...他看到了一只手。他抓住那只手,边拖边大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啊啊啊...对不起...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对不起......” 褚忠跑来的时候,几乎是睚眦欲裂地看着这一切。 自从褚大死后,褚忠精神状况就极差,全身也浮肿痛得厉害。缺医少药,身体的难受让他根本睡不着。 李进离开营帐的时候,褚忠迷迷糊糊其实有点知觉。 他本以为李进是去上厕所,精力不济的他也没多想,再次半昏迷了过去。等他再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清醒一些的时候,却发现李进还没回来。 褚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就心惊胆战了起来。他的脑子前所未有地清晰了起来,他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李进在离开营帐时,似乎在路过他身侧的时候说了一声对不起。 然后他跑出了营帐,一路向着埋葬褚大的地方跑来。 此刻他看到李进抱着褚大的一只胳膊啃噬着,偶尔啃不开,李进就用充作墓碑的石头狠狠砸上去,砸碎了之后,就将那些肉末混着雪水吞咽进去。 褚忠干呕出声又感到一阵天昏地暗,他疯了一样冲过去,拿起石头朝李进的头上砸去。 李进根本没有力气反抗,他被砸倒在雪地上,血液咕咚咕咚地冒出来。 褚忠是一时的疯狂,脱力之后他直接倒在地上没了半点爬起来的力气。李进知道自己要死了,头上的血肉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摸索着去还想去拢一点混杂血肉的雪块。 “好饿啊......”李进脑袋一阵阵发昏,最终没力气将那点碎末送到嘴中就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褚忠没死,他运气不错地在第二天清晨被周泰派来找他的人带了回去。 周泰给他喂了一点热水。 褚忠地双目赤红,他爬起来呆呆地坐着。 “唉。”周泰也只能叹口气。 “我想回家。” “什么?”周泰听到褚忠嘶哑着说了些什么,可惜听不清。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褚忠忽然喊起来,“我要回家!”!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23 章 白雪皑皑,其下覆白骨 褚忠发疯一样的叫喊吸引了不少士卒前来,眼看人汇聚越来越多,周泰感觉到了几分不妙。 自从阎兵射杀了械斗士卒后,确实震慑住了此地的士卒。 可这种沉默、死寂就像是火山之下的熔岩,如果刚好遇到地震或者其他什么契机,它就会从熄灭的状态骤然复苏。灼热的岩浆会喷涌而出,无可阻挡地将一切都化为灰烬,直到它热量耗尽彻底熄灭为止。 周泰吞咽了下口水,他感觉到了这种临界的微妙感。士卒越聚越多,他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发现自己喉咙堵塞得厉害,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终于,汇聚的士卒中有人忽而也哭了起来,“我也想回家...我阿爹腿脚不好,阿娘是瞎子。没了我,他们是要饿死的。” 随后,哭声渐渐多了起来。 一人哭不如何,十人哭、百人哭、千人哭...在这白雪茫茫的一片之地上,只觉得这里汇聚了天下间最为凄切悲凉事。 白雪皑皑,其下覆白骨啊。 忽而有人道:“这位老大人是何处人士,今年几岁了?” 褚忠还在悲号,他身侧周泰听有人询问,又看不少士卒悲哭中不知为何齐齐向着褚忠看了过去。 周泰心头一跳,替他答道:“他叫褚忠,今年四十有六。原本是司州河内郡人。因早些年洛京大火十室九空,齐皇调河内、南尹郡乡民入洛京以填充人口,他一家因此迁往洛京。 他还有一子名为褚大,前几日冻死了。因怕尸首被做成杂肉,就与同乡悄悄拉去埋了。谁知这几日饭食减少得厉害,他那同乡耐不住饿,昨夜跑出去挖尸首来吃,叫他发现后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刚刚出来问话的士卒是个一十七八的年轻人,此刻听了周泰的话,这样的人间惨事叫他狠狠捶了下拳,而后大步往前走,直走到褚忠跟前。 “老大人,今日你哭喊要回家,我等尽有归家之心!只可惜军中无人带领,犹如一盘散沙,只能叫阎兵随意屠杀。 今日我等士卒索性就以您为首,以‘诛杀阎兵,饱食两日,得以归家’为号,当下振臂一呼,死中求活了!” 周泰后背热汗一阵一阵出,果然事情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你叫何名?说得有凭有据,怕跟我们这些农户不相同。”周泰虽然也没多少见识,可也知道这一番话让他们这些泥腿子来说是说不出来的。 年轻人抱拳道:“在下曲行,因小时救过乡中豪族的一名嫡系子弟。为报救命之恩,对方允我去他家中读了几年家学,故而识得几个字。” 周泰再无话可说。 曲行见此扭头喊道:“诸位,与其在白雪苍茫之中悲苦难止,不如搏命一试!今日我等就此起事,以为如何!?” 寒风呼啸,随着曲行声嘶力竭的吼叫,褚忠的悲惨哀嚎,原本悲哭的人只觉得涌现出一股愤怒,而后愤怒越积越大,积累到顶点的时候终于如同爆发的火山一般,席卷 一切,无可阻挡。 只为归家,只为归家! ?想看叶悠悠写的《人在古代,顺的不行》第 223 章 白雪皑皑,其下覆白骨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有人喊了出来,随后喊声越来越大。 曲行见此就知道事情成了,他立即让人将褚忠扶起来,而后将他放他一块木板上抬着往外走,边走数百人边喊诛杀阎兵,饱食两日,得以归家的口号。 此地屯兵大概有两万人,当然不要小看人数少,以此地为中心延伸,附近的潘镇、马栏镇还有再往前走靠近豫州州府治所的许县都陆续有一两万的兵马驻扎着。 除开天寒地冻,没衣没食的情况下你一个人想跑也跑不了多远的原因外,也是因为四周太多的屯兵地。一个人要从包围圈中跑出去,那跟痴人说梦也差不多了。 可如果把两万人汇聚起来,那就不一样了。 口号越喊越响,一个个的营帐之中不断有士卒出来。有的士卒不明所以,旁边立马就有加入的士卒给他科普。 终于,当士卒汇聚足足有了三四千人后,曲行没有先去找阎兵,而是抬着褚忠直接去了此地粮仓。 粮草是这鄢陵县看管最为严密的地方,阎兵的两千精兵,其中就有五百人隔几日轮班,时刻守在四周。 “诸位,随我饱食两日,冒雪归家!!” 这场暴/乱来得太突然,而且这次曲行这些人多少都有了准备。大多数的士卒虽然武器不够精良,可手中多少都有趁手的物件。 而且这次,人太多了! 三四千人疯了一样冲上去,那五百精锐着急忙慌开弓射箭,而后再用长刀劈砍重重地劈砍那些涌上的士卒。 可这一次这些士卒疯了。 他们几乎是用人命抵住了一波波的箭雨,等后面的士卒终于冲到了那些精锐士卒面前,他们就开始受到对方更优良兵器的攻击,那些锋利坚硬的长刀可以轻易劈砍断他们手中卷刃的刀剑。 可那又如何。 他们要回家啊! 这样的信念让他们却用血肉之躯跟长刀去对抗。 ——咻 厚重的长刀被一名士卒从上到下狠狠劈砍下去,它轻而易举劈砍进自己身前士卒的肩膀,甚至借着惯性几乎砍入到了胸口,这个手脚浮肿的士卒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这个死了,那就劈砍下一个。 足够精锐的士兵是好几场战争后活下来的人,他们早已心肠麻木,对鲜血跟人命不会有任何的敬畏感。 他要将长刀抽出来,然后去劈砍下一个反叛者。 可他一动,竟然发现没有抽动长刀。 这名战场精英下意识扭头,然后他看到这个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甚至身上都没有战场士卒气质的中年人竟然双手死死抓着他的长刀。长刀锋利,用力之下,他的一只手掌几乎是半切断了。 “松开!” 疼痛早已让这个不知姓名的中年汉子听不到什么话了,他只是凭着最后一口气抓着,一直抓着。 不知为何,这名精锐士卒忽然从心底冒出了 一丝凉意。 这些人真得疯了。 战场最忌分神,精锐士卒被震慑心神的刹那,旁边一名士卒就在吼叫举着大石头向他头上咚地砸了过来。 精锐士卒瞬间脑浆迸裂,他缓慢倒下的时候将那名也已经咽气的中年男子一起带着砸落在地。 两条人命就这样悄无声息终结在这里。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终究是曲行等士卒占了人数优势。而手中的兵器再锋利又如何,终究会在砍杀中渐渐卷刃。终于,此地恢复了平静。五百精锐被砍杀殆尽,而曲行等士卒付出的代价就是他们死的人是对方的三倍之多。 曲行幸运的还活着。 他踉跄着站起来,而后一脚踢开粮仓的大门。 里面是一粮仓的食物,如果给两万士卒顿顿饱食,大概也就吃四五天。怪不得伙房将他们吃的饭食压到了极致,真的是粮食不多了。 曲行按压着疼到扭曲的肚子,他沐血而喊:“粮食尽在此处,你我且来分润!” 金灿灿的粟米就在眼前,就算还有一些胆小的士卒不敢动手,此刻也顾不得其他,立即加入到了抢粮的队伍中。 他们太饿了。 很快,活着的士卒将那些营帐拆卸用作燃烧之物,一个个火堆燃烧了起来,其上烹煮着食物。 在堆满了尸体与鲜血遍地的雪地上,这群还活着的人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一碗碗的粟米饭。一碗厚实的粟米粥落肚的时候,浑浑噩噩的褚忠竟然都清醒了过来。 吃饱喝足的当日,两万人的士卒在褚忠为首曲行为辅的带领下,彻底冲击了阎兵的剩余队伍。最终,阎兵被愤怒的士卒砍下了头颅,而后尸首被挂在荒郊野外只等野兽啃食殆尽。 ...... 两日后的豫州许县。 不过才一两年的光景,如今的张並双鬓已经多了不少白发。 他伏在案台上,一批批的公文慢慢地批复着,偶尔不知看到了什么难以下笔,又长长叹息一声。 过了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 大门被缓缓打开,进来的是仆从。 仆从感受着屋中寒冷刺骨的冷意,忍不住道:大人,添一盆炭火了,如今你都病了,到了夜晚就咳嗽不止......⒓[(” 张並不答。 仆从无奈,只能上前将今日的饭食送到张並跟前。食盒之中,只有一碗粟米粥跟一碟小菜,其余别无一物。 张並这才放下手中笔墨,拿起粟米粥就喝。 他喝得很小心,有米粥粒掉在了案桌之上,他也小心翼翼捡起送入到了口中,再将那一小碟小菜吃的干干净净。 “大人,府中给您的每日饭食再多准备一些吧。”仆从实在不忍心。 张並对府中仆从并不苛刻,因而服侍他的人大多真心爱戴他。 “不必了,豫州缺粮,我跟陛下竭力周旋也拿不出多少粮食。看看这些公文,有多少人在齐国饥饿而死,这是我跟陛下的失职啊。” 仆从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张並也只是心中忧愤,这才有感而发罢了。当下挥挥手,示意仆从拿着食盒下去吧。 只是仆从才离开没多久,很快又有人急匆匆前来敲门。 这回是齐皇派来的人。 来人在门外就喊道:“张大人,陛下急召,鄢陵县屯兵反叛,阎兵尽忠而死!如今那些叛兵烧毁了鄢陵县所有营帐,而后一路从鄢陵县出发,沿途以‘与我一同归家’为号,席卷附近屯兵所在地,正向许县而来!” “什么!?” 张並急得猛然起身,气急攻心之下,他又剧烈咳嗽起来。可他顾不得其他,只拢紧了身上衣物急匆匆就随来人离去。! 第 224 章 逼急了的齐国皇帝 因为骞珪、范旭等人都远在并州,因此李氏造反集团这个年终会比往年稍显平静了一些。 不过这是针对官场而言,凉州各地乡民反而在冬季愈发热闹了起来。 在衣食充足的前提下,冬季是难得一个可以真正休息的时节。再苛刻的人,也会给自己安排几天假期。 李昀早早从府衙出来的时候,迎面就撞上了自己舅舅。 宪嚠身体素质好,这会儿只外面套了一个轻薄的袄子,见了李昀就道:“姊姊叫我来接你回家呢,我上午寻来了一整头的鹿肉,那肉鲜嫩得很。姊姊叫厨房做了鹿肉汤,就等着你回去吃一些。 剩下的又切了不少新鲜的肉放好,说是今天索性在府中赏雪烤肉。这一年下来难得得光景了,大家都松快松快。” “这感情好,那把郑老头、孟老头都叫上。他们年纪大了,烤肉怕是不好多吃,但汤还是能喝一些的。” 李昀一说,赵越就示意跟随的锦衣卫立即去请人。 等李昀笑呵呵到了家门口,他就发现门口多了好多车辙印,看来他去请的人比他先到了。 进了屋子果然热闹得很。 里面分了内外两桌,李复跟孟老头他们一块,内院那边是辛娘、布氏跟郑老头他们几个的妻子、儿女。 李昀擦了把脸,笑道:“崔公年纪大了,从家里动身不方便。我叫人把鹿肉汤装好了,再做上一些鹿肉饼,一会儿叫人送去。大过年的,大家尝尝鲜。” 看李昀说完自己找了个地方就开始烤肉,孟幞忽而一叹。 他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李昀的时候,那会儿这还是一个话都讲不清楚的小孩,不过那时他就比李翊要机灵。 孟幞还特意跟他玩耍,抢他的大石榴,把这小家伙给气得。 当年种种,一眨眼这小孩都十八岁了。 而且当时谁又知道,就是这个小孩竟然一路‘扶爹’,活生生把他那个除了读书上有点毅力,空有野心能力不足的亲爹带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如今李氏占据了凉、雍、司、并四州,更早早得湛卢、纯钧等尊贵之剑,气运惊人,分明就是人皇之相。 如今天下之间的局势也差不多明朗了,徐侑、李氏,或许加上一个魏收,这二人之间日后必有一战,只看最终到底鹿死谁手了。 “孟老头,你一个劲儿盯着我看干什么!?”李昀哼着把几片烤好的鹿肉放在孟幞碗中,然后也回瞪他。 孟幞忽而一挑眉,笑道:“我看你少年郎初长成,你爹娘不着急给你说亲?” 他这人嘴毒,知道说什么让李昀最炸毛。 “李翊不是还没定么,再说我舅舅刚刚回家,他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孤身一人,我娘也得操心,哪里轮得上我。” 宪嚠吃着肉呢,忽然被点到。 孟幞嘴巴厉害,笔杆子也犀利。自从不做县令去了新闻部以后,那更是怼天怼地。不过对李昀他还是点到为止 ,毕竟李昀不是一个单纯的十八岁少年,他身份摆在那儿。 要么说他虽然老骂人,但还是活得挺滋润呢。真正不能得罪死的人,孟幞是知道见好就收的。 读书人最懂趋利避害啊。 这会儿李昀一扯开话题,孟幞也不再打趣,顺势就说到了李翊份上。 说起这个,李复就来劲儿了。差不多两年前,李复基本算是卸职,因而李昀的事他基本是不插手了。可面对李翊,那就截然不同了。 一众人索性就论起了谁家有合适的女孩,到最后又开始玩起行酒令。不过输的人不喝酒,而是由众人出题写诗一首。 李昀的文学水平其实真不错的,毕竟从小受名师教导。 到后面玩闹得久了,李昀喝了些酒又吃了肉汤,整个人热气腾腾,思绪翻腾间一口气写了十首雪的诗,写完就倒下了。 宪嚠吓得赶紧扶起他。 郑左生手中拿着一张纸念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好一首雅致小诗。”孟幞惊讶道:“原先我以为他的才干都在治国治民上了,这文才虽有倒也不必特意夸他。这十首冬日诗句,咏景咏情皆有,妙的是首首上乘。要是他小时精力不放在治民上,怕也会是个青史留名的诗才啊。” 李昀哪里知道他喝醉酒,不知怎么写了一堆大学生昀哥儿背过的古诗词,反正他是醉倒了。 一直到第二天他醒来,吃过早饭给休假呢,孟老头拿着自己的诗稿来找他,说要找他评鉴评价,顺便看看需不需要改改。李昀这才知道他昨晚做的事,赶紧矢口否认自己不善诗词,然后就开始躲孟幞。 这老头大概挺看重诗词了,天天开始来堵他。 李昀哭笑不得跑了几日,也就当给平静的冬天找点事做。不过这悠闲的日子也到底了,二月下旬,洛京那儿忽然传来急报。 豫州有变。 只四个字直接把李昀惊得从李府跑出去了府衙,又紧急把骞珪的堂兄骞珏也叫了来,大家开了个会。 锦衣卫将孙亚写的书信呈上。 “大家都看看。” 李昀早名人誊抄好了,一人一份。 燕筝一目十行率先看完,立即道:“主公,豫州因缺粮引发军营动乱,反叛一起反而席卷了更多军民,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李昀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如今四州之地的李昀倒不是在兵力上畏惧祝钦,只是他豫州缺粮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一旦他拿下豫州,第一件事恐怕就是驰援大批的粮草率先救民了。 虽然今年刚刚跟并州动过手,可本质上李昀没有太伤筋动骨,是他舅舅出了大力气。而且明年会大力种植番薯,目前李氏建造的各地粮草中,粮食并不缺,至少等到明年番薯出来绰绰有余。 众人商议来去,最后确定——动手,这事利大于弊,值得做。 趁他病要他命! 李昀一下定决心,李氏造反集 团就以最快的速度开始制定出兵策略,甚至开始做战后民生安排等一系列计划。 而此时的豫州。 十六岁的祝钦焦急地在宫殿内走来走去,偶尔又长长叹口气,倒不像是少年郎,反而看着有几分中年人的疲倦迟暮之感。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大约到了午时,宫殿的大门外才传来动静。 祝钦立即回神喊道:“是亚父吗,进来说话!” 吱呀,大门被缓缓打开。 张並抬头,就看到了那个神色倦怠焦躁的少年,顿时浮现几分愧疚之色。 祝阿史对张氏有活命之恩,之后对他也算是放心相托。张並虽也知晓祝氏不长久,可为了报这份恩情,还是决定勉励维持祝氏的这份家业。 可他竭力所为,却也不能叫这个少年皇帝轻松自在一些,甚至祝钦也只剩下这个皇帝的名号了。 自来豫州后,此地也没修建宫殿。 祝钦所住叫虽然叫齐皇宫,原先也不过是豫州望族的老宅住地。当时本打算暂时居住,事后再选地方建造皇宫。谁知一年光景,齐国在豫州愈发艰难,也就说不上什么修宫殿的事了。 豫州这儿的豪族抱团又十分严重,手中田粮是怎么也不肯吐出来。 张並跟祝钦无奈,现有良田要不来,只能大力组织人手各处开荒。可开荒田地还要养一养,一来一去,起码两年内收成都好不到哪里去。今年才第一年,缺粮危机就已经发展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张並都有些心力交瘁。 心中叹气中,张並大步跨入同样有些清冷的宫殿中。 如今缺粮导致豫州之内,各色冬衣、炭火都极为昂贵。无法开源,那就率先节流。 张並见祝钦小小年纪都能如此克制自己的欲望忍受寒冷与饥饿,心中惭愧的同时也是真地感慨,祝钦是生不逢时。要是祝阿史早早立他为太子就好了,可惜啊。 “亚父,此番筹谋捐款,豫州各地官员、豪族拿出多少?”祝钦急切问道。 祝钦好歹是个皇帝,也不愿开口闭口征募了多少钱粮。如此一来,实在像是个民间讨饭之人。可如今是真需要钱粮救命,哪里还顾不得这个。 张並眉目深皱,他实在没想到豫州各地官员、豪族已经无耻到了这个地步。 因反叛兵马已经快到许县,张並还以为到了十万火急这个地步。他提出募捐,众人秉着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的道理,也该拿出一批钱粮来。 谁知最开始这些人在募捐赴宴那日,一个个都穿了粗布衣物来,到了他跟前就开始哭穷。哭的张並很想大喝一声,着人进来将这些无耻之人拉下去都砍了! 后来实在没办法,只能由祝钦出面,以皇帝的身份诚恳要求他们募捐。 到了这个份上,这群人也不好再过分了。 不管怎么样,祝钦是正式祭祀过天地的齐皇,他们对皇帝这个称呼还是有几分敬畏的。皇帝都拉下脸来讨饭了,他们也有点不好意思再耍赖。 因而今日,再次开宴组织募捐。 “银两十五万两,粮草五千担。” “什么!?” 祝钦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的小儿了,这点钱粮你放在寻常一户之家,那是一笔惊天巨款。可若是用来安抚反派之军,甚至用这些钱粮先给这许县中的士卒下发今年一年所欠的军费跟钱粮都不够! “他们是在欺我年幼?”祝钦面色阴沉。 他一个皇帝不要脸到这种份上,宴请之后对这些人一个个去哭穷,结果到最后就给他捐献了这点东西!? 张並面色也不好。 他本顾及世家面子,可事到如今也怪不得他了! 他已做出了焚城毁田之事,注定了要在悠悠青史之上留下恶名,那也不差这一回了!! 第 225 章 张並的计谋与果断 “陛下,既然他们不顾先皇的恩德,又将齐朝视为弊履,我等也不需要再与他们虚与委蛇了。”张並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轻飘飘之感。实在是因为他咳疾严重,无法大声讲话。 祝钦疾走几步扶着张並坐下,又亲自端了一碗热茶过来递给张並。 “先不说其他,前几日我搜寻来的名医已经替亚父看过病了,如今药也在吃,怎么不见一点好转?”祝钦在张並身前坐下,目露忧心之色。 齐国内忧外患,祝钦如今可依靠之人就只剩下了张並,自然担心他出事。 张並喝了一口热茶,平复了喉咙中的痒意之后,又稍稍安慰了一下这个少年皇帝,而后才神色倦怠道:“陛下,如今我们能依赖的就是许县的八千兵马。这些兵马曾都是先皇的亲卫及精心挑选的精锐,都是可用士卒。 只是这些士卒大多桀骜,又是匪徒出身,贪婪成性。豫州今年缺少钱粮,算来已经有大半年不曾给这支兵马发过饷银。若单以陛下名义下令,这些士卒怕不能尽心。” 祝钦立即道:“一切都凭亚父做主!” 不能使之以义,那就驱之于利。 张並跟祝钦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当日,张並召苏定前来宫中议事。苏定来时穿着甲胄,进入宫殿不下兵器。见了祝钦跟张並也只是匆匆行礼,十分桀骜不驯。 张並咳嗽了几声看向苏定。 此人原先是先皇的邻居,一人时有摩擦。偏偏他跟先皇都是颇有几分武力之人,各处厮混时,两人就时常有些小摩擦。之后也是一起投的李巍跃,谁知道先皇更有野心,早早拜李巍跃为义父,苏定就落在了起跑线上。 后来祝阿史又当皇帝,而他只是祝阿史下面的一员将领,面上不显,内心颇有些耿耿于怀。 可祝阿史活着时他唯唯诺诺,如今齐国江河日下,苏定就抖起来了。 怎么着,他祝阿史儿子手下的大将可不多了,现在他还跟着祝钦东奔西跑的保护他,祝阿史死了在九泉之下都得谢谢他! 他不反就算好了,傲气点又怎么了!? “丞相跟陛下找我来什么事?”苏定话题又一转道:“捐款我没钱啊,陛下您是不知道,我昨日还在门口贴了告示,说是发卖我那府邸呢。若是有人买了去,我就立时将那钱拿来给陛下做军资。可如今还没卖出去,我是实在没办法了。” 张並抬手示意苏定稍安毋躁,而后将一份清单递给苏定。 “这是......?” “苏将军,这是这次募捐的所有所得,另外陛下库房还有一些钱财,一会儿你尽数拿去,将许县卫军拖欠的钱粮一次性补足。” 苏定眼睛就亮了。 他这人有些傲气也有些贪婪,可对自己麾下的士卒其实还不错。就算吃肉,也会分不少汤水给下面那些人。除了他确实有几分义气之外,更重要也是苏定明白,乱世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军队了。若是士卒离心,你可就 连最后的依仗都没有了。 这些钱财也不算少了,一次性补给下面的士卒?_[(,做好人的可全是他,这种好事苏定很乐意。 “那我就多谢陛下跟丞相了。”苏定笑嘻嘻地把清单收好,马上就想走了。 张並自然不会让他轻易离开,见此叫住他道:“苏将军,鄢陵县叛军快到许县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苏定就知道在这里等着他,不过刚刚收了好处,他也顺坡开始喊口号:“丞相放心,我手下的儿郎最是忠心!陛下把体己都拿出来了,士卒们必然感念恩德,一定誓死守卫许县,不叫乱兵惊扰陛下半分!” “我自然相信苏将军的,只是叛军一路席卷无知乡民,浩浩荡荡不下四五万人了,将军一人之力怕是难以抗衡。我有一计可平此事,就看将军敢不敢做了。” 随着张並慢慢讲述,苏定先是惊愕地抬起头,原本放松的心情逐渐紧张起来,到后面甚至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陛下...这样做会不会出事?”苏定胆子大归胆子大,毕竟他连祝阿史有时候都要抱怨几句。可世家豪族不一样,这些人树大根深,真做得这么绝,他怕以后不得好死啊。 因为寒冷,祝钦的双手笼在衣袍之下。可谁也不曾注意到,他手指也紧张得微微颤抖。 此刻听苏定问话,他发狠道:“百年王朝,千年世家啊,苏将军想想,他们的府邸之中该有多少的金银粮草,多少世所罕见的奇珍异宝。这些东西,三成归于苏将军啊,你当真不想要了吗!?” “苏将军,一切都有我跟陛下在,你又担心什么?”张並咳嗽着缓缓道。 苏定被激得双目赤红,最终还是贪婪之色占了上风。 他本来就是胆子比较大的人,有时候情绪上来了,颇有一股去他老子的,我死了之后管他洪水滔天的想法。因而决定了之后,苏定反而愈发兴奋了起来。 当天夜晚,苏定直接将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全堆在了校场。火把照耀下,银子跟铜钱的淡淡光芒彻底刺激到了许县这些卫卒。 “此生富贵,就在今晚了!” 当夜,整个许县灯火通明,亮堂堂的街道上,时不时响起惨叫声与咒骂声,偶尔则是大批军队急匆匆而过的铠甲响动声。 不知情的普通乡民大多不敢出门,只跟家中人小心躲入家中隐蔽处,一整晚不敢休息。 第一天天色稍亮,天空又开始下起了微微小雪。 齐皇宫中,祝钦跟张並也是一夜未眠。祝钦还年轻,虽有些疲惫但熬得住,而张並则是面色又差了几分。 ——吱呀 大门被缓缓打开。 张並感受到从外吹进来的寒风,隐约可见来人肩膀上飘着的雪花,“下雪了?” 来人是苏定的亲信,见张並问话,赶紧小心道:“回丞相,是的,半个时辰前刚下的。” “你来了,说明苏定也杀得差不多了。” 亲信咧嘴笑,“丞相所言甚是,您不知道,咱们 昨晚查抄到了什么。好家伙,那一箱箱的金银啊,简直晃了人的眼睛。才许县一县之地,不说那些飞钱票、罕见宝物,仓库中堆的发霉的陈粮,就单单将军急匆匆点出来的银子就差不多有万万两之多。” “这帮蛀虫!”祝钦忍不住将手中茶碗砸落在地。 他一个皇帝落下面子去求,他们最后打发叫花子似的给了十五万两!这其中,苏定怕也暗中贪墨了不少,报上的数字肯定有水分。可就算这样,竟然还有如此多的银钱! 张並对此不发表什么意见。 他自己就出身显赫,倒也知道有些财富是世代积累,不是说是在你齐皇这儿贪墨来的。 可惜的是这些人怎么这么蠢,他跟祝钦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那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原先祝阿史还有顾忌,可他这儿已经是不成功就成仁了! 万千骂名,他都背了! 等这亲信离开,祝钦又喜道:“亚父,有希望了。有了这些钱粮,那些叛军就能不攻自破了。” 叛军所求为何? 不就是没有食物,把人逼到了一个份上么。 这些一无所有且饿到极点的人,为求活疯起来的时候,他们就会成为一股乱流冲垮一切。可只要给了他们食物、钱财,他们就会迅速失去这股气势,同时自己内部又会乱成一锅粥。 祝阿史要是活着,一定会发出感叹,这事他最感同身受。 没登基之前,他麾下将领因为盼望获得功名利禄,还有一股对外征战的精气神。一旦登基,一群的大将军、国公、侯爷...立马就失去了争斗之心,只觉得已经功成名就,反而惜命了起来,只想维持现状。 而此刻的洛京,孙亚正在见这段时间急匆匆赶来的燕筝。 孙亚之前从未跟女子共事过,不过这段时间除了有锦衣卫给他送情报外,也有燕台的人跟他接洽。一两次接触下来,孙亚也有些感叹,这些燕台女子做事也十分干脆利落并不比男子差。 “孙将军,豫州情况如何了?” 孙亚立即道:“我已经派兵前往阳濯县驻扎,一旦许县有变,我等就可倾巢而出,顺势占据颍川,再图豫州全境。” 其实孙亚并不担心祝钦的那点兵马,整个齐国最可用的大军被朱正带走了,剩下的精兵寥寥无几。 唯一麻烦的就是这次豫州境内反叛的军队,孙亚只知道是因为军中缺粮而反叛,其余知晓也不多。他见过乱军,可能一开始确实是因为苦楚而起兵求活,可若是部队之中没有明智且强势的掌权者,那么这支队伍本身很快就会成为一支烧杀劫掠的匪徒队伍。 人员多了,基数驳杂,后面就只能是这种情况。 当初李巍跃的山鬼大军就是如此,一开始吸引的都是求活流民,大多是不得已而为之,后面就控制不住了。 孙亚也担心这支反叛军在席卷劫掠中红了眼,冲垮许县之后,那可就要一路杀到洛京了。 “那就先赶往阳濯县,若是反叛军不可控了,我们不仅要对付伪齐,更要把这些叛军堵在许县。洛京才刚刚有些起色,而且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不能叫这数万人如同蝗虫一样席卷进去,洛京经受不起第三次破坏了。” 一人当天商议完毕,燕筝顾不得休息,傍晚就连夜赶路直奔阳濯县。连夜赶路,昼夜不分,燕筝只用了两天半的时间就到了阳濯县。 等燕筝跟孙亚才入兵营,一人都顾不上休息就得知了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那就是祝钦下了罪己诏,并且张並出面拿出了大量的钱粮安抚叛军。如今叛军得到恩惠,竟然不再猛攻许县,只在许县之外驻扎了下来,颇有些进退为难的味道。! 第 226 章 四面楚歌的翻版 “张並从何处腾挪来的钱粮?” 燕筝开口的声音都有些嘶哑,实在这两天赶路急了。连日冷风刮面,孙亚这样的武将都面露疲惫之色,燕筝更有些熬不住。 很快,有人送来热水。 等燕筝咕噜噜喝了几杯之后,这才感觉浑身都松快了一些。 下方回禀之人叫孙明,在郭傕时就跟在孙亚身边做副将。李昀见他二人合作日久,索性依旧将孙明留在孙亚身侧。 孙明打眼看了燕筝几l眼,目露几l分奇异之色。 虽说凉州允许女子为官,可目前为止,女子在各地官场还是少见,何况是在这样的战场军营之中了。 “燕大人问你话呢!”孙亚见孙明不言语,忍不住喝道。 这一路来,孙亚跟燕筝交谈下来,已经很佩服对方的聪慧跟性情,如今没了半分偏见。再则他们是降将,燕氏族人却是早早投靠的主公,立下过不少功劳,能不得罪也还是不要得罪对方的好。 他是武将又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趋利避害。 孙明这才回神,收敛了神情向孙亚二人各自呈上了一份公文,“这是昨日送来的许县情报,大人请过目。” 燕筝皱眉看下去。 等逐字逐句看完,燕筝到说不出什么感受。张並竟然许县卫卒许以重利,引他们为钱财发狂之后,直接趁夜在许县无差别屠杀了。一般伴随屠杀,肯定还有肆无忌惮的劫掠、奸/淫等事发生,可这必然是张並跟祝钦默允之事。 这样的疯狂举动,比主公都要决绝了。 主公因为田地的事,如今虽然也受到不少世家豪族的诟病,可主公杀人都是先列罪状,一件件罄竹难书的恶事昭告乡民,而后光明正大地杀。有部分罪状轻的,只要愿意用田地去换钱,主公也会既往不咎。 总之目前来说,对李氏就算有不爽,可道理上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至于用笔杆子写文章以便日后岁月史书,那主公的新闻部比他们会说得多。 “张並倒是忠心。”燕筝嗤笑道。 千秋百代之后,定然有世人以史书评皇朝事,这张並一定名列奸臣头部之列,这是要彻底自绝身后的名声了。 “大人,他是忠心了,可咱们怎么办啊?”孙明叹气道。 张並跟祝钦以后的下场先不说,可现在他们却是控制住了许县。而且祝钦罪己诏一下,更派了人出使叛军,表示之前皇帝也知道各地屯兵处缺乏粮食。皇帝跟丞相都一日只喝两碗清汤寡水的米粥,大冬天也不用炭火,就是为了把节省下来的物资运送去兵营。 谁知道豫州的那些官员贪婪成性,他们看不上也是普通百姓出身的祝氏,不仅私下截留了皇帝好不容易筹集出来的粮草,还欺上瞒下,不把实情告诉皇帝,这才让事情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现在皇帝也知道错了,而且一怒之下,皇帝情愿背上嗜杀的骂名也要为他们这些求活的人弄来粮食,他这个皇帝做的也算可以了 。 下面的底层百姓对皇帝的认知很浅薄,一般除了极高的敬畏外,甚至还会有神化的想法。那就是皇帝是圣人托世,他怎么会犯错呢,果然是下面的人欺骗了他。而且皇帝还为这些穷苦人做到了这个份上,有些人就内心又开始动摇了,自觉齐皇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皇帝。 ?想看叶悠悠写的《人在古代,顺的不行》第 226 章 四面楚歌的翻版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除开这些人外,许县城外的叛军现在基数也不少了。 一部分确实是被裹挟进去的,或是老家早就无有亲眷,回不回去都行,或是本身就是豫州人,又何谈去别的地方呢?只是身边的人都喊了予我归家的口号,他也就跟着喊,主要还是为了吃口饭顺便合群罢了。 更有一部分纯粹为了野心加入的叛军,闹得越大,自己才越有出头的可能啊。现在皇帝认错了,一番解释后更表示要既往不咎进行招安,肯定被眼前的利益迷惑,动了要归顺的心思。 要是这些叛军不闹了,乱七八糟加起来足足有四五万人可为张並所用,他们驻扎在阳濯县的这些兵马就难以为继了。 若一战不能全功,那凉州也没必要在大冬天跟豫州开战,毕竟还有一个新得的并州也需要派遣兵马暂作镇压防止生乱,得等到田地分好,一切尘埃落定才能腾出人手啊。 孙亚也为难地皱了皱眉。 张並这招诱之以利,动之以情确实好本事。 燕筝心中愈发不满张並。 此人狠辣有,才能也有,更难得忠心耿耿。她并非嫉贤妒能,而是这样的人自然也看得清时事。他呕心沥血,最多也就延续伪齐几l年寿命罢了。等主公将几l州之地整理好,豫州自然能一战而下。 可就算看得明白,张並还是要竭力维持伪齐运作,为一家之姓的忠义而辜负天下百姓万家之名。 这样的人,燕筝宁可希望对方无有智慧,早早夭亡。 沉默了半刻钟,燕筝忽道:“昔年汉高祖兵困项羽,在项羽军队之外大唱楚歌,因而使项羽军队思念已亡的楚国,从而消磨了他们最后的斗志,如今我们何不学一学?” “大人有了办法?”孙明急切道。 既以归家为口号,燕筝就决定帮他们一把! 当日,燕筝同孙亚、孙明等人商议一整晚,只等天明时分熬不住才匆匆入睡。 两日后,孙明带六千兵马进入豫州,一路大摇大摆于寨打摘,遇县打县,主要就是吸引许县视线。而孙亚亲自领三千兵马护送一千多特殊之人乔装打扮沿途只走小路跟山路,从隐蔽处绕去叛军所在地。 几l日后,许县城外。 ——砰! 一身材精瘦却生得极有力气的男子将手中陶碗砸在案桌上,他穿着一身精锐的铠甲,腰间还佩戴了一把装饰着珠宝的宝剑,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将军。 可若是仔细看他,会发现他容貌颇为丑陋,气质粗鲁。这一身装扮在身,很有装模作样的不协调之感。 “我说曲行,你别以为是你最先起的头,咱们这些人就要听你的。现在陛下送来那么多粮草 金银,还要封咱们做大官,你拿乔也拿的差不多了啊!” 曲行目光沉沉坐着没动。 周泰是老实人,吓得立刻起身去拿对方刚才摔的陶碗,可惜地说道:张巡,你小心一些,那陶碗里面还有半碗粥呢。咱们才不缺粮几l日?你就这么摔粮??_[(” “现在不是关心这点粮食的时候!你看到我身上这副铠甲跟宝剑了没有,这都是陛下赏赐的!以后咱们当大官了,这样的东西家里都能堆满,还缺这一口粮?现在就等你曲行一句话,咱们就能进许县做大官去了。”张巡不悦道。 曲行猛地起身,忽而怒道:“你也是从司州而来,父母家眷都不在此处!别忘了,咱们此行汇聚在一起,只是为了归家!” 张巡气道:“归家归家,归家又如何?家里是个什么光景都不知道呢,大冬天回去说不定是换个地方饿死。 再说咱们富贵了,以后不能把家眷接来吗?退一步说,那个怎么说来着...大丈夫...大丈夫不怕没妻子。陛下说了,他会赏赐给我们更好看的美人。只要咱们活着,以后孩子随便生随便养,香火也断不了,怕什么。” “竖子!”曲行猛的抽出长剑就朝张巡劈砍而去。 张巡只是力气大,本身是没什么本事的。他凭借力气对砍了几l招,发现曲行竟然是会点武艺的。眼看自己要遭殃,张巡就吓得往外跑。 “曲行,咱们这群人不止你鄢陵县的屯兵,还有不少潘镇、马兰镇的士卒,他们不一定愿意听从你。你等着吧,你一个人决定不了其他人的想法,大不了咱们各归各处......” 张巡跑得快,到后面也就听不到了他叫喊的声音。 等人走后,周泰长长叹了口气,“曲行,你说怎么办?咱们心不齐啊。” 曲行沉默着向主位上的褚忠看去,“老大人怎么说?” 褚忠原本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件事话都不怎么讲得明白的那种人。所以曲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抬他出来做头目,可平常他都战战兢兢一句话也不说,万事由周泰跟曲行出面。 此时听到曲行问他,褚忠才道:“我想回家,我要回家。褚大死了,他娘还不知道呢。”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褚忠就红了眼眶。 他永远忘不了那些时日的惨烈景象,所以他不要荣华富贵,也不信任那个什么齐皇,他只想回家。等回了家,他就抱住褚大的娘,然后痛痛快快地哭喊告诉她,褚大死啦,褚大死啦,是他没用,害死了大儿子。 “那就回家!”曲行坚定道。 曲行这边商议完毕,张巡那边也骂骂咧咧唤来了跟他同样有意向的一些头领,直接摆酒开宴大大咧咧商议起了什么时候进许县,顺带畅想着明天的美好生活。 可就在当晚。 一支悄无声息的部队直接冒了出来。 孙亚本来还担心这些叛军发现他们,谁知道这群叛乱士卒乱得很,数万人的士卒、乡民各种混杂,更不设置什么哨兵之类,营地安排也是自己看准地方,想弄哪儿就弄哪儿,那叫一个随心所欲。也就是说,他这些人马只要小心一些,分成几l股都可以轻易混入进去。 也是,这些大多都是一场战争都没经历过的农民,能指望他们什么?孙亚一群人混在里面,傍晚不少还跟着吃了一顿粟米饭。 只等夜色浓厚时,孙亚中一部分人悄悄外出。 当夜,这个大型乱居营地的附近响起了很多哭喊之声,还有故地歌谣。有些更是凄凄惨惨地呼爹喊兄,说齐皇恶毒,征召家中父兄之后却烧毁了他们的房屋田粮。如今蒙受大冤,只盼父兄姊弟早日归家。!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27 章 许县就这么被攻破了!? 乱哄哄一夜后,终于在吃早饭的时候流言开始大面积传了起来,到后面更是愈演愈烈,甚至到了喧哗吵闹的地步。 “大声喧哗是出了什么事?”曲行那会儿正在营帐中吃着炊饼,因为心中想着事,外头的吵闹本不打算管。 这些叛军人员驳杂,他的才能也有限,对安营布置这一块实在不擅长,只能随他们乱哄哄地去。 这人一乱,平时骂人、吵架的事也都络绎不绝。所以曲行一般是小吵不管,大吵制止,然后各打五十大板。 本以为是一场不用管的小吵,谁知道后面动静越来越大,曲行这早饭自然也就吃不下去了。 很快,原先在鄢陵县跟曲行一个什队的士卒急匆匆跑进来说道:“曲哥,外面好多人都说自己昨晚见到了狐仙,还有说自己见到了家人冤魂。” “谁在装神弄鬼!”曲行怒道。 这士卒犹豫了下,还是道:“曲哥,不太像。其实昨晚半夜我去跑远一点去拉肚子,也听到了狐仙在唱歌。那歌是我老家哼的歌儿,不是那儿的人压根不知道。当时我都吓怕了,急匆匆就要往回跑,谁知道那狐仙叫住我,说她没有害人之心,而是故乡被一把火烧了,心中悲痛不已。 她虽为妖精异类,却也有几l分道义,特来寻同乡之人告知噩事,让我与同乡之人早做准备。这事我也觉得蹊跷,本来不敢说的,谁知道早上很多人都在议论,我才知道见到狐仙的不止我一人。” “再传几l个人过来,我逐一问话。”曲行立即道。 一个个问话之后,这些人不具备说一个天衣无缝谎话的能力,曲行就明白这些人是真遇到了‘狐仙’、‘冤魂’...... 等他问了一圈,这种神神鬼鬼的消息早就跟风暴一样传得沸沸扬扬,本来因为粮食重新安分下来的叛军又出现了混乱。 狐仙说了,他们前脚从家中被带走服役,后脚他们家就被一把火烧了啊! 不是所有人都是张巡,一心奔着权力富贵去了。 当然话也说回来,张巡就相当于一个有价值的员工,因此董事长给了他二十万的月薪,还给他买房买车,更有股份给他。拿得多,那自然是公司千好万好,我要在公司待到死。 可绝大部分的士卒也就混了个温饱,他们又没额外的利益拉拢。董事长就给他们两千一个月的工资,还要他们出外省工作,甚至为了让他们没有退路不敢随意离职,还把他们老家的房子给推倒了,现在家里一大家子人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所以张巡等不少头领已经心向齐皇了,因为他们得到的多啊,可底下的士卒不是啊。 在得知他们家也许没了之后,这些叛军一下躁动了起来,甚至很多自发组团叫喊了起来,希望曲行、张巡等人能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司州洛京...他们的家到底烧没烧!? “怎么会这样?”周泰焦急地在这个临时营帐里面走来走去。 刚刚曲 行问话的时候,周泰跟褚忠也在旁听。他也没什么主意,只能看向曲行希望他快点说些什么。 “怎么会这样?” 可曲行不说,周泰又忍不住再次自言自语。 他是个有些胆小的老好人,这样的人其实谁都不想得罪。比如最开始他虽然把褚忠从冰天雪地里面救了回来,却也没想过要反,这事他不敢做。 曲行领头,他是无奈加入其中。 甚至昨天张巡要投靠齐皇,周泰也没明确说拒绝他的话。他一向没什么胆气,大众如何选择他就如何选择,何必跟众人逆着来,随波逐流也挺好。 但现在不是了。 周泰隐隐焦躁了起来,再老实跟胆小的人,心里也有在乎的事。 “不行,我要去外面问他们,狐仙是哪里遇到的!我要去问清楚!”周泰太过激动,手都在抖。 他从家里被征召走的时候,妻子的腿刚刚被山中滑坡的石头砸伤,大儿子小时候得病又伤了脑子。一大家子人,穷得老鼠来他们家都得被他们吃了。里里外外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间破屋勉强遮身。 这要是屋子都没了,是让他妻子、儿子去死啊。 “这事应该是真的。”曲行见周泰如此,再不忍心也还是开口道。 褚忠这几l天已经很佩服曲行,这是他见过最有本事的年轻人。当下他开口,褚忠也不怀疑。 可也因为如此,褚忠啊的一声,太过恐慌人都站不稳,直接跌倒在地。 “为什么...齐皇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没对不起他啊......”褚忠神情又有些浑噩起来,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已经没什么信念了,只想回家。要是家都没了,褚忠也真没什么活着的意志了。 “这事应该是真的,只是我不相信有什么狐妖冤魂。现在军队传得沸沸扬扬,恐怕是齐皇的敌人故意散布消息,就为了让我们跟齐皇决裂。”曲行也猜不出是谁做的这事,但原因应该没错了。 做这事的人肯定是不希望他们继续驻足许县之外,企图用这样的手段让他们快点跟齐皇狗咬狗,他好从中获利。 “如果是真的,我们为什么还要归降!”周泰吼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明明确确的发表自己的想法。 这是阳谋啊,曲行心中叹道。 可事已至此,再说曲行也是打算要一路往洛京去的,这阳谋也只能将计就计踏入其中了。 当日,曲行向外面逐渐焦躁起来的士卒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而后不出曲行预料,原本因为食物充足而有些安分下来的士卒再次暴怒起来。 曲行有些威望,可威望确实也不够高。 因此他有试图阻止,却也阻止不了怒气上头的士卒们冲击了齐皇之前派来的送粮官还有负责招安的这些文官营帐处。 昨夜张巡牵头,找了不少想要归顺的头领宴客,这些齐皇来的官员自然也赴宴,他们喝了大半夜。士卒闯进营帐的时候,这些人都因为 宿醉而没有醒。 张巡身体素质最好,因而听到动静率先清醒了过来。 可是来不及了。 当先进来的几l个士卒见张巡腰挂宝剑,这必然是齐皇赏赐之物,登时怒从心上喝道:“我们的家被烧了,你却身挂宝剑,于我等不公啊!” 张巡有些发懵,那士卒呼喊中举刀就砍。 身后涌来的大批士卒也是挥刀就砍,整个营帐中的人只有张巡发出了几l声惨叫外,其他人直接没来得及喊就被砍成了肉泥。 “冲许县,报仇归家!”不知道是哪个喊了起来,复仇的口号一阵阵地传出去。 而此刻这数万人的边缘之外,孙亚也换了一套粗布衣服低调混在其中。听到动静,他就知道事情办成了。 燕筝想的办法果然不错。 “耿尚,你分出千人左右的士兵,将那些洛京之民送回去。这次他们愿意冒险随我们来此,回去之后必有嘉奖。”耿尚一点头表示知道。 昨夜那些狐仙、冤魂是何人? 这些可都是自愿报名,感念主公活命之恩而愿意为主公效死的普通乡民。只有这些来自洛京各地的乡民才能说一口地道的故乡话,才能乔装昨晚的事。 孙亚都记得这些乡民之中,还有一个十几l岁叫褚二妹的护士小姑娘。 洛京这次是紧急出兵,按照凉州出兵习惯,军营要配备足额的大夫跟护士。褚二妹年纪还小,本来不让她来的。 可褚二妹一定要来,她娘都哭着点头了。 一路行军,小姑娘不叫苦不叫累,力所能及更是帮忙看病救人。前几l日说要深入许县腹地,她更是同愿意来此的人一起报名,毫不犹豫在生死状上磕磕绊绊比划着写下了自己的姓名。 昨晚听说她人更是机灵,白天就仗着人小别人不防备她,到处听人说话,看谁是她老乡。到了晚上,狐仙假扮得那叫一个顺溜。 孙亚觉得这么聪明的小姑娘做护士可惜了,借着这次的功劳问问她,要是愿意,主公的四方书院也招女子,不知道她能不能去读几l年书。 当然这是后话了。 现在大事已成,他还要留着暗中继续‘拱火’,确保这些反叛军不会归顺齐皇。可其他洛京平民,他们可以先离开了。 另一边曲行发现他控制不住事态,又得知张巡等人死状凄惨之后,他就知道这事不能拖延了,只能速战速决。 人多是他们唯一的优势,实则这些兵马散又没什么战斗力,能依仗的只有现在还愤怒着的一口气而已。 不能等这口气散去! 所以就在当日下午,曲行直接让人埋锅造饭,让每个士卒都差不多吃饱后,二话不说就开始带兵冲击许县。 这事发生得太快,满打满算就一个上午的时间。 曲行这支叛军虽然行事不秘,可谁叫也因为他们不秘,平常时候也乱得很。因而张並虽也派了几l个探子来游离在叛军四周,他们上午就见叛军乱呼呼的似乎自己打了起来,也没人在意上报。 加之叛军这段时间跟齐皇拉拉扯扯的,颇有几l分暧昧期的味道,许县守卫也对叛军不太防备。 这下好了,叛军忽然冲击许县。天时地利之下,许县竟然没守住太久,城门摇摇欲坠,直接被叛军冲了进去。 等苏定急匆匆穿上铠甲去迎敌,张並跟祝钦真的是傻眼了。 祝钦当时正在吃些点心,这些天他是心情大好。虽说颍阴等地好像有了劫匪,打得挺厉害。 可张並估算,这些劫匪怕是豫州那些豪族的手笔。他们屠灭干净了许县望族,其他人难道不害怕屠刀下一个朝我来?那自然要给祝钦找点事了。 可张並也说不必害怕,等收归了许县外的叛徒,到时一切好说。 祝钦十分信任张並,自然不再担心。眼看马上要过几l天舒心日子,许县被叛军攻破了!?! 第 228 章 阴庭齐城终覆灭 祝钦焦躁地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等张並推门进来的时候,祝钦立即疾跑上去喊道:“亚父,你来了。他们说许县外面的叛贼闯进来了,是真的吗!?” “咳咳......”张並也是一路跑来,外头吸了冷风再到屋子里面被热气一冲,嗓子实在痒的不行。 “亚父。” 祝钦惶恐地看着,张並实在咳得太厉害了,他眼睁睁看着张並甚至吐出一口血来才好了好多的样子。 “陛下。”张並努力缓了口气,才缓缓道:“是真的,我已经让府中奴婢仆从自行逃命去了。” “为什么...亚父为什么会这样!张巡这些人我们都跟他们说好了的啊,甚至那个最顽固的曲行,就算他要回洛京,不是也只打算借许县而过,不动兵戈的吗!?” 张並长长叹了口气。 “陛下,方才我已命亲信前去打探,又抓了几个叛军询问才知道原来他们在晚间遇到了冤魂、狐仙告命,将当初焚烧洛京一事告知,让他们为家中人报仇。 这些叛军恼怒之下杀了咱们在许县之外安置的运粮官,张巡也被乱刀砍杀。曲行怕拖延有变,索性就攻破了许县。” “事已至此,苏定一人怕是无力回天了。” 祝钦手都哆嗦起来,“是谁...冤魂?当真有冤魂狐仙吗?” 张並反而平静下来,他整理了仪容又挺直腰背坐好,“陛下说笑了,哪里来的狐仙冤魂。就算有,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么刚好的时节?想来是有人故意为之罢了。 之前颍阴等地有凶险匪徒出没,我还以为是豫州其他望族的蓄意报复。再看现在,怕也是故意兵出两路,牵扯我们的视线而已。” 祝钦思绪反正,忽而道:“李氏!是李氏!” “陛下聪慧,可惜时运不济,天命不在你我啊。” 能有如此计谋跟行动力的人,不会是豫州豪族,唯有李氏了。张並不是没担心过李氏会不会来搅这摊浑水,可仔细想洛京两次焚烧,归入李氏才一年,大力保证民生下必然会拖累李氏发展。 再则,也有消息传来,入冬之前并州归李,自然是有一堆事要处理。加之寒冬腊月气候恶劣下,大多士卒无有对战之心,怕也是士气低迷。多方原因相加,张並就赌李氏不会管豫州这摊子破事。 可惜,终究是棋差一招。 祝钦见张並如此模样,忽而失声大哭起来。 张並只看着他,良久才道:“陛下是想逃还是想降?我猜那曲行的叛军队伍之中必然混杂了李氏将领跟士卒,有这些人暗中相助,苏定败亡的消息很快就会传来,请陛下早作决定。” 祝钦惨然一笑,“我又能逃到哪里去,若是投降,纵观史书又有几个投降的人主会有好下场的。” “既然陛下两个都不选,那索性就与我再对弈一局吧。” 祝钦想起张並杀祝檠那天,他同母亲在宫殿中焦急等了一天。直到张並匆匆而来,问明志 向后就是与他对弈一晚,第二日亲自送他登上了齐国皇帝之位。 “好。”祝钦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坐在了张並对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祝钦时常走神,或久久不下一子或胡乱下一子。张並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可这个没受到过什么帝王教育的少年皇帝能做到眼前这个份上,张並已经十分欣慰了。 一直到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来人是张並的亲信,这会儿他后背染血手中持刀,见到了张並立即道:“张大人,带上陛下走吧,苏将军已战死,许县无力回天了。” “你们走吧,以后不必为我张氏效力了。天下之大,是归隐田园还是另投他人,皆随你们心意。” 那亲信不可置信抬头。 “走吧。”张並再次道。 那亲信沉默了一会儿,猛然给张並跪下磕了个头,“属下送别张大人,望张大人与陛下保重!” 说罢,此人一擦眼睛,扭头急匆匆离去。 而后这个临时的齐皇宫就闹哄哄了起来,那些仆从、奴婢抢着财物往外跑,直到一个年老一些的奴婢哭着又进来回道:“陛下,太后说她先走一步,已在房中自缢了。” 祝钦这才忍不住哭号了一声母亲。 他跟母亲自小相依,感情深厚,如今确实悲痛难忍。 张並起身向着太后所在方向行大礼道:“恭送太后。” 祝钦瘫软在地,而后看到张並又起身,将这宫殿中的绸布、木椅等易燃之物都拿了过来堆砌在一起,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火折子。他也不再说话,而是手一伸将身边的丝布慢慢点燃,很快浓烟渐渐升起。 烟雾刺激了喉咙,张並因为想忍住咳嗽,这导致他整个人都难受的蜷缩起来,失去了往日的几分风度。 好半晌,张並才昏昏沉沉地坐起来勉强拜服道:“恭送陛下。” 祝钦早就没浓烟呛得涕泪交流,不等再说一句话就昏死了过去。 是日,齐皇宫火光大起。 在孙亚引导下一路攻入齐皇宫的时候,除了四散逃跑的奴仆外,其余就只剩下了一场连绵的大火。 而随着张並、祝钦的死亡,齐皇宫在大火中的覆灭,阴庭之内,原本就衰败的祝氏齐城更加破败下去。 齐国实在弱小衰败,这城中如今也只有祝阿史这一开国皇帝在其中,其余灵性皆不得存留。 现在齐城大变,一身皇帝衮服的祝阿史急匆匆飞出。只他都来不及说些什么,本就衰败的气运骤然溃散,齐国国玺竟然也不得存留,直接在阴庭之内化为了片片碎块。 “为何,为何我齐国不能盖棺定论!”祝阿史急得强行汇聚气运,可运散之时又岂是人力所能强求的? 李鸿武等人也早就出来看热闹。 见此,李鸿武摇头道:“齐国立国到亡国,时日太短,根基不足。加之无有对天下生民的功劳却有滔天杀孽,这是功不抵过啊。” 祝阿史再急都没用,随着气运 消散,本就是窃取的梁朝龙脉更是携带了梁国的衰败气运反噬而来?_[(,整个齐城竟然摇晃起来。 而后齐城就如同经历了一场地震似的,城墙、街道、瓦片不断地砸落下来,几乎是片刻间,齐城就化为了一片废墟。 “阳世齐国彻底亡了。”梁国的朱渊似痛快又有几分憋屈道。 这齐国祝阿史窃取梁国运势,他早恨不得对方早早亡之。可真亡国了,也昭示着阳世的天下逐鹿进入到了后期。 天下真龙为谁,差不多也见分明了。 祝阿史都来不及惨叫,就随着齐城彻底消失在阴庭之中。乱世中建立的国度,就这样轻而易举消失不见半点痕迹。 李鸿武倒是没什么唏嘘。 自古开国立国就是这样,像是梁得国之前,当时真龙不知为何迟迟不出世,导致天下诸侯那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前面的五六十年间,竟然陆续有三四十个小皇朝不断登基又灭国,一直到后面出现两个比较大的政权一南一北又相争了五六十年。 当时的天下百姓人都快打没了,而且厌战之心到达了极点。这时朱渊才异军突起,覆灭二者成立梁国,终结了这场持续了一百一十六年的混乱历史。 李鸿武见证了太多次类似齐国这样覆灭的情景,早已见怪不怪。 而随着齐国的覆灭,李氏周城气运竟然又是大涨,兵道阴魂更是骤然活跃,致使马蹄奔走,一声声应战之声响彻四方。 李鸿武忍不住大喜道:“齐国才灭,我李氏气运就大涨,可见灭齐国者我李氏也!” “哈哈哈哈,看来我李氏马上要再次立国了!” 李鸿武一拍李祁的肩膀,很是欣慰道:“好好,李祁啊,你的后人好啊。” 原本他可是相当嫌弃李祁过于重感情的性格,平常就拿他当个透明人。自从李氏麒麟子明确又归还大宗后,李鸿武是怎么看李祁怎么顺眼了。 能得老祖宗的看重李祁自然也高兴,只是心中还是感叹,没想到他做了皇帝这么些年又死了这么些年,最后竟然靠的是数百年之后的一个小辈。 时也命也。 阴庭之中各有悲喜忧愁,而许县之内,曲行正在抓紧救火。 这一把火烧得太大,要是不灭火把其他房屋都牵连进去,那半个许县都要被烧掉了。幸好冬日到处都是雪水,不像夏日干燥,灭火还算顺利。 “看来张並与祝钦是自绝于大火了。”曲行喃喃道。 “张並一场大火烧得洛京哭声遍地,如今他也死在火中,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曲行听身边之人开口,他神色一凛转头道:“这位大人,不知你是来自何处?” 其实此人曲行早就注意到了。 他们这一群反贼就是仗着人多,顺风仗打打没问题,但凡战事吃紧就容易崩盘。方才攻打城门中,就是此人一马当先,而他身侧似乎也围绕着不少人随他一同攻打。 入许县后,那苏定杀来,也是他带人杀在最前面。 当时战事紧急,曲行也不说什么。可他心中明白,若非这人隐隐带领的一二千人冲杀在前,今日许县的攻打不至于如此顺利。! 第 229 章 帝位就在眼前了啊! 孙亚看曲行此刻问的不加掩饰,立时也明白,曲行大概猜到了狐仙冤魂一事出自他手。当然也从另外一个方面看出?,曲行也没有跟他交恶的意思。 “不如你猜猜?”孙亚倒是有些看好这个年轻人。 这一路观察,曲行虽然缺少经验,排兵布阵上也不精通。可他一个凭借读了几年书的年轻人,能够勉强控制住这数万人,已经是可塑之才了。 原先曲行猜不透是谁跟祝钦交恶,现在倒是想通了一二分。 思索了会儿,他朝凉州方向一拜,而后道:“怕是凉州李公了。” “你很聪明。”孙亚笑道,“你约束好这些叛军,不许他们趁乱在许县烧杀奸/淫。等许县稍安后,这两天就带他们回洛京。 你且放心祝钦烧洛京走后,我主仁善,去年耗费了大量钱财粮草为百姓重建家园,更是将洛京四周的田地按照人口分了下去。 如今的洛京虽然还是百废待兴之相,可你去了你就会发现,它已经大变了个模样。在这乱世之中,是难得的和平乐土了。” 曲行倒是不怀疑有假,因而对李氏好感大增。 之前李巍跃烧洛京,为了恢复洛京繁华,他是直接选了迁徙富裕一些的人口这样的方案。这确实是最快恢复生气的方式,但对百姓而言就是苦不堪言了。 李氏既不驱赶这些失家仿若流民的乡民,也不迁徙那些有些家资的百姓,当真是难得的仁厚之君了。 “若是如此,那就是我们这数万人的福气了。日后,我也会天天为李公上一炷生香保佑李公长命百岁。”曲行感叹道。 孙亚大笑:“这次事情顺利,你也立功不小。等回了洛京,我为你请功,说不得以后也能混个将军当当。” 谁知听了孙亚这话,曲行却一摇头。 见孙亚皱眉,曲行立即道:“将军不要误会,我不是要再投他人,是我志不在朝堂。天下悠悠,唯山间农田才得其乐。若李公果然如将军所说为国为民,我不求其他,只求予我一农舍,让我在田地耕作就足矣。” 孙亚一愣。 可曲行是认真的。 他家中父母已经亡故,原先还有个姊姊,可前些年也远嫁,如今兵荒马乱,早没了消息。 可他心态还不错,只喜欢在田间操持农务,自得其乐。 若非如此,依照他读过几年书也有些武艺,早些年投靠李巍跃或者哪个人主,多多少少也能有几分名气。 哪怕是这次,要不是褚忠的悲苦触动了他,曲行也不做这个出头鸟。决定帮褚忠后,他也无意争权,才把褚忠架上去做了头领。 实际前几日是入许县投靠齐皇还是一路归家回洛京,曲行本身也无所谓。即使张巡讲话过于气人,等他离开后,曲行也是问褚忠是想归家还是去投靠祝钦。 他是真心询问。 本身也是为了褚忠这碟醋包的这顿起兵归家的饺子。 许久,孙亚长长一 叹,“可惜了。” 志不在此,自然也就不必勉强。 曲行却笑道:“大人不必可惜,我能安心卸下盔甲埋首于李公治下的田地之中,不也说明李公治国有道么,这是好事啊。” 孙亚也看来了,如今李昀麾下人才济济,确实多一个曲行不多,少一个也不少。再则,曲行说得也有道理。 解甲归田,这是盛世之景啊。 “好,哈哈哈,我且送你等归家!” 这些时日也一直绷着心神的曲行松了一口气,他朝孙亚行了一礼道:“多谢大人成全。” 许县有条不紊地开始被孙亚接手,同时张並、祝钦自焚而亡的消息也开始逐渐传开。 “父亲,父亲......” 大清早,陈赞正慢悠悠地吃着早饭,远远就听到自己长子着急忙慌的叫喊声。 ——哼。 陈赞不悦地搁下筷子,伺候在陈赞身侧的丫鬟仆从们登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因往日他对仆从极为严格,虽不会无故责罚,可若是稍有差错也绝不姑息,只会命人严厉处罚,因而身旁的人都有些畏惧他。 陈赞今年已经八十二岁了,头发花白,眼睛也不能见风,否则就要泪流不止。可偏偏他精神还不错,半年前还娶了一个十九岁的小妾。别人暗中笑他,他却十分自得,认为这是他身体健硕的佐证。 这样的人,年轻时候的那些少年豪气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多了几分固执与刻板。 “大清早,喊什么!”陈赞嗓子也稍微有些不好了,因此讲话有些模糊。 赶来的陈衡赶紧向自己父亲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而后才道:“不是故意打扰的父亲,是刚刚传来消息,齐皇跟张並在许县自焚而死了!” 咣当。 陈赞一惊之下打翻了手边的碗筷。 丫鬟赶紧去收拾,就看到陈赞手一挥,示意身侧的人都退下去。 等人离去后,陈赞才赶紧道:“此言当真?” “父亲,我刚收到消息就跑来了。就我来的路上,谢、袁、何几家都送来了拜帖,说是请我上门去商谈事务呢。我暂且没应,先急匆匆来见父亲您了。” “这事你做的妥帖,先扶我去书房,把事情详说给我听听。”陈赞立即道。 豫州一向是农业大州,在田地为最大财产的时代,注定了豫州这片土地上汇聚了大量的王公贵族跟世家望族。 张並单单在许县发了疯,当时就搜出了这么多的钱财跟粮草,更不用说整个豫州而言了。 其中豫州陈郡治下,就有谢、袁、何、陈、骞等五家大姓。寻常时,这五家不断与其他望族联姻或是同乡联姻,巩固自身家族利益的同时,还不断地提高着家族门槛。 如今的陈郡郡守,那就是出身自陈氏。整个豫州差不多都是如此,这也是为什么张並跟祝钦退守豫州后举步维艰的原因所在了。 书房,陈赞听完后皱眉道:“这祝钦发了疯,为了那点钱粮 在许县杀人,他这皇朝不长久也在常理之中。” 陈衡见陈赞说话断断续续,想是喉咙不舒服,赶紧替他续上了茶水。 陈赞满意点点头。 他年纪大了,现在最爱看到的就是儿子、孙子孝顺,乖乖对着他点头应是的模样。 “这齐国没了就没了,如今最重要的是不管谁接管了豫州,最重要的保全我们陈氏一族。”陈赞喝了口茶水道:“陈氏起家于曹魏,后先祖慧眼识英雄,又投靠刘皇叔,为刘皇叔攻打曹操时立下汗马功劳,由此奠定了陈氏的望族身份。皇朝起起灭灭,唯我陈氏始终屹立,你可知是为何?” 陈衡一愣,不懂这时父亲怎么突然考校起他来了,可还是道:“陈氏素有名望,从古至今,如豫州陈郡、并州朔方郡、凉州敦煌郡等地方皆有我陈氏子弟为官。民望极深又树大根深,我陈氏自然无可撼动。” 陈赞忽而笑道:“确实如此,可最重要的一点是我陈氏谦恭啊。” 陈衡不解。 陈赞继续道:“陈氏到了我这一带,你们几个都比不上骞氏能人辈出,因而他们早早分家各有下注。我所预料不差,得许县者必为李。骞珪、骞珏等人投李之后,我也一直在观望。 如今既到了这个份上,今日你就速速写一封信送去给骞珪,叫他代为引荐纯儿。咱们都是豫州出身,同出豫州派系,看在同乡之谊上,骞珪会扶持纯儿一把的。” “为何是纯儿?” 陈衡不解。 陈纯是陈衡的二子,只是陈纯只爱读书,不爱沾染世俗。尤其是娶了崔昭之后,二人琴瑟和鸣,向来不管家中事务。时间久了,陈衡也不大喜爱这个二儿子,觉得他留恋红袖,没有志气。 “糊涂!”陈赞不悦起来了,“纯儿妻子的父亲乃是崔公,他是当世大儒,如今年纪虽然大了闲赋在家。可我听闻他就在凉州安家,且晚年收的几个弟子大多出仕李氏,可见李氏对他的看重。 早些年,崔公还连连写信,让纯儿携妻前往凉州,不过是兵荒马乱各种原因暂时没去,如今不是大好的机会!?” 陈衡赶紧应是。 只是临出门时,陈赞又道:“...这李氏有些不同寻常,这样...我那小妾你送她一些钱财,叫她归家再择良人。另外叫咱们家的账房拿了账本重新整理一遍,有些田地规整一番。等李氏来了,先送上一部分看看情况,其余日后再论。家中一些佃户、仆从,若是隐户,你想办法放出去一些,不要太打眼。” 陈衡再次应是。 只出了门,他不由感叹别看父亲老了,人也固执起来。可遇到大事,还是头脑清楚的。 这几日豫州各地暗潮涌动不提,李昀这边也终于收到了许县已下的消息,当时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李复等人。 “燕筝这次真是立下了大功劳,好一个四面楚歌,硬是彻底逼反了那些士卒与张並!”李昀召了乔龄、骞珏等人商议事务,直接喜道。 众人听闻也是面色激动。 既得许县,那就马上可以派兵全得豫州了。若是如此,天下十五州,主公已得三分之一了。 大业可期! 帝位就在眼前了啊!!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30 章 登基言论日益喧嚣 曲行等人是在初春的时候再次踏上了洛京这片土地。当时的洛京大片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冷的味道。 “这就是洛京啊。”曲行站在城外,搓着手四周张望着。 孙亚也下了马笑道:是啊,这就是新的洛京。等你们回家之后,就能看到它的变化了。?_[(” 近乡情更怯,看着洛京就在眼前,之前只想回家的褚忠反而流露出了几l分不安。见他忧心忡忡的模样,曲行过来一拍他肩膀道:“老大人,进了城门就能回家,何故如此呢?” 褚忠的双手浮肿还没好全,这会儿手臂还是肿胀青紫的痕迹。他稍微用衣服遮掩了下,才哽咽道:“大儿没了,怎么跟我家里人说呢。” 见孙亚也过来了,褚忠知道对方是大官,又下意识伏低了身影。 孙亚长叹了一声扶了下褚忠,“乱世能苟全性命已经是万般不易,你也不必再自责了。再说你生了个好女儿,我倒是没想到褚二妹的父亲竟然是你。 这次咱们兵行险着,她小小年纪就敢签生死状,真是有勇有谋!可惜了,在进许县之前我让耿尚带一些人马护送她们先行离开,不然就能叫你们父女见一面。 不过现在也不晚,等回了家,你们父女好好说说话。过些时日,我还要举荐她去主公的四方书院读书。要我说,你家以后说不得出个女官呢,以后就也是官宦人家了。” “使不得使不得,她一个女娃子......” 孙亚又笑,“你不用害怕,咱们主公与众不同,你以后就知道了。你这女儿确实不错,好好培养,你家以后的门楣说不得都指望她了。” 褚忠听孙亚说得真切,原本有些酸楚的心情渐渐散去。褚大死了纵然伤心,可他家世代低着头地里刨食啊...要是出个正儿八经的官...褚忠不知道怎么心一下就热络了起来。 “归家!”曲行看褚忠神情几l转,心里就知道他重新燃起了未来的希望。 当天,已经先行回了洛京的燕筝跟卫儒一起出城,开始妥善安置这三四万人。这么多人呢,不是一股脑放进去就好的。 洛京附近的各县、乡、村,燕筝早让三老或县令都来了,这会儿只等一个个登记上户,确认家中亲眷在何处,再归到对应县令、三老身侧,到时统一领回去。 若有谁是孤家寡人,则看看是否有亲友投靠,户籍就顺带落在亲友所在地。若是无有去处,燕筝也另设了安置处。 除这些外,这么多人中,总有伤者、患者。一应药物也得嘱咐其家眷收好,以免回头不知道怎么照顾了。 这么些人,一天时间也处理不好。 洛京之外,很快就搭起了一口口大锅,里面还是熬煮浓厚的米粥。只要不浪费,饿了就可以去舀一碗来喝。 有吃的,有一丛丛的篝火点着取暖,城门口那儿更搭建了一个个棚子,大大小小的文书官员忙忙碌碌的登记,曲行还没看到洛京城内的光景就已经觉察出 了几l分与以往的不同来。 洛京两度焚烧,要说这李氏短短一年时间重新将它建造的富丽堂皇,那不可能。 肉眼可见,洛京看上去还有些战后的余韵与破败。 可这些破败与战后余韵中,原本应该有的绝望跟凄苦他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奋发向上的...希望! 对,是希望。 曲行在那些洛京的小官、文书、士卒身上,看到了一众蓬勃向上的希望。 李巍跃未烧之前的洛京,曲行曾经觉得它是繁华、奢靡,是大厦将倾之下的最后一片醉生梦死的乐土。张並未烧之前的洛京,齐国的国公、侯爷、大将军们占满了整个洛京,它似乎恢复了以前的繁华。可洛京之外的所有田地几l乎都属于齐国,而乡民们只是如同牲畜一般的耕种工具。 他们节衣缩食一年,只维持着最基本的温饱然后交出九成的粮食,以此填充满了洛京四周设置的粮仓。 百姓是多么地安分,不争不闹。齐国是多么的伟大,因为他让洛京附近的乡民都有一口吃的,而且看看齐国的粮仓,填充的多么满,这是大好的光景啊。 那时的洛京,努力在呈现一片虚假的繁荣。 是的是的,自古以来哪个朝代不是这样呢,乱世之中齐国做到如此,其实也算是不错了。 曲行一度也是这样认为。 可李氏治下的洛京,却又跟梁国与齐国治下的都不同。 “这个地方......李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曲行喃喃道。 正如孙亚所说,别人说得都是无用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体会与思考。 以后你会有机会见到主公的。ツ”孙亚见曲行神思不属,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那真是一个很独特的少年,也是一个让人心悦诚服的君主。 洛京有条不紊地处理后续事务,天气也一日日暖了起来。冬季褪去,李昀身体好,早早就脱下了厚实的衣物换上了辛娘给他准备的春衫。 “昀哥儿,马上要春种了吧?”大清早,李翊一骨碌就跑进李昀住所找他玩耍。 去年他跟随吴期还有邓羌在外打仗,这一打心都野了,家里待不住。 可布氏担心得厉害,大过年肯定让他回来给拘束在了家里。而且这几l天李复还有布氏在给李翊议亲了,李翊就更不自在了。 他自然也年少慕艾,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李昀的意思是最好不要盲婚哑嫁,省的结婚后要么李翊不满意自己妻子,要么那位妻子不满意李翊,这怨侣过一辈子就是造孽。 相亲可以,但让他们见见。 反正他现在让女子读书为官,男女大防上早就弱化了很多。现在满大街女子逛街的不少,也唯有一些高门大户的女眷出门会稍稍戴个帷帽遮挡几l分,其余早已自在了许多。 李昀跟李复说了这事,他开口一般李复也不反驳,点头答应了下来。 李翊别提多高兴了,他也想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 的。不过这么一来,这亲事没敲定之前,李复跟布氏是不会让他外出了。 现在都开春了,李翊还被拘在家中,那可不无聊么。 李昀笑道:“自然,我可是专门给我们李氏下满十八与上达五十以下者,一人留了三分地,每年咱们都得把这三分地去种了,谁都不能偷懒。” 忆苦思甜,我知道。?_[(”李翊笑道。 就昀哥儿奇奇怪怪的词汇多,不过...嘿...你别说,他这弟弟总结的词汇还是挺精辟的,怪不得老师老夸他。 这次过年雪天,昀哥儿还连作诗十首,可把孟老头给激动的。现在看到他,还要朝他摇头叹息。说昀哥儿是耽误了啊,不然绝对是一代伟大诗人。再看看他,都是同出一父,怎么相差这么多。 要不是要尊师重道,李翊都想给孟老头一拳。 那他能跟昀哥儿比么,从小就不在一个赛道好吧。天天在他面前嘚嘚,还不是昀哥儿忙,顾不得理会他的破诗词。 不过没关系,昀哥儿可是他弟弟啊。 他还是厉害的,投胎不仅会找爹娘,连弟弟都这么会找,简直躺赢。 “你笑什么?” 李翊赶紧回神,摩拳擦掌了下道:“咱们今天去除草?我农具都准备好了。” 李昀也打算松松筋骨,索性就点头应了下来。 等李昀这三分地种上的时候,骞珪与范旭带着湛卢以及原并州牧公孙铎也快到凉州了。这也预示着并州事宜告一段落,如今已经彻彻底底归于李氏治下,再无悬念。 随着这消息的传来,凉、司、雍几l州的乡民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这种热情不仅表现在单纯的喜悦上,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迫不急地希望李氏子嗣快些登基当皇帝了。 尤其是豫州许县大胜的消息也开始传开,那对于李公登基这件事几l乎到了沸反盈天的程度。 “外甥,你打算什么时候?”宪嚠抽了空去李府吃饭,吃完了在书房直接问,“你是不知道,好多人来探我口风。” 李昀笑道:“舅舅怎么说的?” “我说我不知道啊,一个劲儿问我就双眼一瞪,他们怕了就跑了。”宪嚠乐呵道,他又不傻,这事儿他外甥自有主张,肯定不会乱说,不过也不妨碍私下问问。 李昀沉下心沉默了许久,“舅舅,骞公等人马上回来了。等我见过公孙铎之后,此事再做计较。” 宪嚠猛得瞪大双眼,李昀没有像以前一样笑而不答或者直接拒绝,只说见过公孙铎之后再说。 这说明什么,说明此事是真的放在案桌上要处理了! 那个位置...那个位置啊...... 他宪家是何德何能,出了一个要当皇帝的外甥! 之前也知道他这个外甥是人中龙凤,可事到临头还是让宪嚠一下激动的热血沸腾,他是真想去他家祖坟看看,那是冒青烟了吧。 宪嚠得了一点消息,满脸兴奋地离开李府。 不过他太高兴了,虽然嘴巴闭得很牢,什么话都没跟别人乱说。可有心人看他如此兴奋地出李府,不少人就有了猜测。 三月初,在李昀登基言论的喧嚣中,骞珪带着人终于到了凉州武威郡。!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231.昭告天下于九月二十九开国 “小民见过李大人!” 见到李昀的时候, 公孙铎稍稍有些诧异对方的年轻,下一刻却立马在城门口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了下去,直接行了个大礼。 骞珪都没想到公孙铎会这么做。 他毕竟是正儿八经的降将, 投了之后态度十分良好。大约是王氏等人毫不犹豫的背叛跟出卖彻底激怒了公孙铎, 这导致并州事宜上他出力颇多。 这公孙铎既立下了功劳,因而未见李昀之前虽然限制了他的自由, 可寻常时也并没有拿他当阶下囚,反而是当贵客照顾。 谁知道他在城门口武威郡诸多百姓跟凉州臣子的面,结结实实来了个跪拜, 这说明这公孙铎要么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唯恐李昀害了他性命。要么他是个聪明人, 能屈能伸。 韩信受胯下之辱都不如何, 何况此时? “不必如此,公孙大人弃暗投明,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我也有所知,还请快快请起。”李昀话音一落, 自然有人去扶他。 公孙铎愣是跪在地上道:“我是个粗人, 别的话不会讲。原本在并州时,我也以为我是个人中豪杰呢,谁知道李公的神兵天将一到, 我就兵败如山倒了。 原先心中也有点不忿,现在见到了李公方才知道我败的不冤枉。要是我早点见过李公, 怕是早早来投李公了!实在恼恨我运气差,不能早早得遇明主。今日终见, 还请李公收留。” 李昀一乐。 这公孙铎的马屁话真是一绝,绝对是个人才。 这小子心里的野心不小,今天故意来这一出可不是为了保命, 他是不想以后跟司州牧吕范一样退出政治舞台在家养老,他还想搏一搏呢。只要还有机会,只要活得够久,一切皆有可能。 “来来,快些起来。既来相投,我李氏哪里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呢。”李昀上前了几步,虚虚扶了下公孙铎。 这时候,公孙铎才心神一松,慢慢站了起来。 李昀看着虽然人高马大却满脸谦虚低调的公孙铎,只一笑就带着骞珪等人往府衙走去。 还是那句话,他容得下公孙铎的野心。 正如当初他叫郭傕投降,李昀真容得下他,也会用他。天下一统之后,他是肯定要发展航海事业的。大不了到时候让他们全出海,一个个都弄到外面去建国,多大点事。 替骞珪几人接风洗尘之后,李昀就给他们放了两天假。 驴拉磨都得喘口气啊,骞珪几个人连轴转的李昀都不忍心了。 不过骞珪休息也休息不好,因为回家的当天,一封封的拜帖就送到了骞珪府中。武威郡当值的官,大大小小不少都派了家仆每天都在骞府门外悄悄观察或者徘徊。倒不是别的,就是蹲守看看能觉察出什么消息。 骞珪自然一律不见,不过到了晚上骞珉下值回来,还是忍不住也去了书房。 “父亲......” 骞珉一开口,骞珪就搁下了手中笔道:“此事不是你能插手的,不要多做额外的事。” “我晓得,只是父亲,如今时机也到了,主公可有言明?”骞珉年岁也不小了,加上多年官场历练,寻常时候也足够经验老到了。 可这事不同啊。 主公若一朝...他们骞氏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之前家中长辈虽然都有在梁朝陆续为官,也是豫州望族,可哪里比的上从龙之功呢。 况且他父亲是主公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明眼人也看得出来,主公本性仁厚,并不是狡兔死走狗烹之人。若当真开国,骞氏怕要一跃成为国之大姓了,这才是真正的光耀门楣啊。 跟随主公也有十几年了,一步步走到如今,骞珪心中也是十分宽慰。只是面上他面上不显,还沉了脸说了骞珉几句,随后才让他离去。 两日后。 李昀也收到了骞珪的一封公文,里面用了写文章还有列数据等方式向李昀阐述了一件事,那就是确实可以考虑开国了。 如今豫州武有孙亚跟吴期,文有燕筝,相信再过不久就能彻底控制下来。这样一来,李昀足足占据了天下五州。 这五州,凉州、雍州是上好的兵源地,而羌族、氐族早被李昀的迁徙融合政策搞得四分五裂,原本的草原也成了李昀的养马场,现在更有豫州的产粮大州在手,可以说文武兼备了。 这种情况下,民间让李氏登基的呼喊声太过庞大。有时候物极必反,堵不如疏,不能再像以往一样稍稍引导不再理会了。再来,占据五州之地还不开国,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 李昀看着骞珪送来的文件,没有跟几年前呈上的那封一样留下不发。而是其上没有批复一言,只是让人原原本本将文件送了回去。 李昀不批复就是最好的回复。 第日,骞珪正式在州府朝会上提出恳求李昀顺应天时,登基为帝的请求,其他人都被骞珪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骞珪是谁,他是主公的左膀右臂。他既然堂而皇之地提了出来,这必然说明主公跟骞珪早就商量好了啊! 那天/朝会,整个李氏造反集团的官员跟打了鸡血一样,全跟在骞珪屁股后面恳求。 李昀依旧不答,但也没拒绝。 第四日开始,各地的劝登基公文就跟雪花一样,一本又一本地涌上李昀的案桌。甚至还有各县、乡送上来的一份份万民书,全是请求登基的言语。 这样一直到四月份,四月十四日这天,李昀终于在李氏造反集团的诸公的集体恳请之下点了下头。 同日,骞珪起了诏书昭告天下。 其上大意写梁国运终,如今天下纷乱豪杰互争而致万民困苦。李氏起于微末,本只想救顾一县之地,谁知得天命眷顾,祖宗护佑,又得治下百姓爱戴。时至今日,侥幸据天下五州。古人云达者兼济天下,民意浩荡亦不可违,所以打算今日九月迁府于洛京,并在同月一十九正式登基。 昭告一出,整个凉州几乎陷入了狂热兴奋的海洋中。 李复这么稳重的人,更是打翻了茶杯,高兴地在书房转了好几圈,随后他就一个人去祭拜了先祖。 这么多年,一朝宏愿竟然就要在自己手中完成了! 布氏也是高高兴兴收拾了,急匆匆就去找辛娘道喜。到如今,反正李昀活着一日她就不多想一日。总归李翊跟李昀感情好,是不会亏待他这个唯一的哥哥的。 “姐姐,以后要叫你太后娘娘了!” 布氏年纪跟辛娘其上差不多,不过自从辛娘正式过门之后,她也就顺口叫姐姐了。幸好李复也不好色,加之辛娘也不为难她,满李府就她俩人倒是也算和乐。 辛娘也是激动得手都在抖,“我...我记得昀哥儿还是个小孩呢,如今竟然要当皇帝了。” “当娘的都是如此,我瞧翊哥儿有时候也觉得像个孩子,可如今他都在议亲了。不说他了,姐姐,你的福气来了! 当初昀哥儿还小时咱们就觉得他聪慧,小小年纪说话利索得不行,更能把翊哥儿指挥得团团转,他天生就是圣人的命!” 布氏好听话一箩筐一箩筐的讲,内心也是实打实地开心。 辛娘做皇太后,她不也能做个太妃么。 想她也是小门户出来,当初嫁给李复都是从后门抬入,没名没分,不过是因为家中父兄需要有个官场的靠山罢了。 她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谁知道如今有这样大好的光景。 说来说去,还得感谢辛娘生了个好儿子。 这就是命! 辛娘握着布氏的手,实在情绪起伏得厉害。等了下午,凉州官员内眷的拜帖也是一封封来,还有直接送来大量礼物前来贺喜的。 不过李昀早有所预料,因而专门派了燕台的两名燕卫充作辛娘的侍女,将这些拜访的信件或拜访的人全拦截了。 李氏造反集团陷入狂热高/潮,同时洛京也在抓紧建设的同时,时间也在悄然过着。 一直到六月,燕筝传来消息,说是何氏故意藏田、隐田,最终在陈氏的检举下又列出了一堆罄竹难书的恶行,因而何氏主支人员差不多都被杀了个干净。 有何氏做了出头鸟,加之陈氏做一狗子,一边更有吴期等人带兵虎视眈眈,豫州的田地政策终于落实了下去。 李昀看着燕筝这段时间不断送来的文件,自然知道别看纸上只有短短几句话,可身在其中面临的风暴可不算小。 比如那个陈氏。 仗着跟崔公有联姻,加上早早送上了一半的田地就想隐没下其他良田。燕筝本也不愿得罪陈氏,将田地收回的价格额外开得极高,谁知道陈氏真正当家作主的陈赞竟然跟她来回扯皮。 燕筝还来询问过李昀,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不是她没办法,主要还是忌讳陈氏跟崔定的关系。不仅因为崔定名满天下,更重要的是崔定还是李昀母亲名义上的义父。真论起来,这陈氏跟李氏都沾亲带故了。 李昀只说道,“你手中有刀怕什么?” 这群人真得罪了,原先还有些麻烦,如今李昀真不怎么忌惮了。四方书院足够输出大批的基层官员,新闻报纸又能让他控制舆论。加上他手中磨刀霍霍的军队,如今的李昀有了掀桌的资本。 大学生昀哥儿可是学到过的,你遵守他们制定的规则,那就只能跟他们绕啊绕,最终只能憋一口气。 可只要你真翻脸拿出屠刀,刚开始他们很有气节地骂你暴君。可砍多了,他们就会怕了。当然,李昀不想真的要一个气节全无的朝代。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最后一个朝代,那真是将民智压到了极点,开口闭口的奴才,这样的顺民李昀倒也不需要。 所以把握好一个度还是必须的,李昀也不想真砍的他们没有半分血性了。 不过陈氏还是聪明的,在觉察燕筝要真翻脸之后,陈赞又赶紧踩着底线服软了。但这回燕筝也不客气,直接让他做了一狗子,索性就让他出头,直接让陈氏捆死在李氏这艘船上。 豫州一定,李昀刚松了口气时,谁知道徐侑那边传来个重大消息。 那就是魏收跟徐侑爆发了一场大战,本来优势一直在徐侑,谁知道在六月底的时候,魏收大军不知如何神出鬼没地突然出现在徐侑大军大后方,夜袭之下竟然一战得胜,杀了徐侑大军足足有一万多人,俘虏不计其数。 徐侑出乎预料地迎来了一场大败,只能退回蜀郡。 而大败徐侑的将领就是魏收的女婿赵义,因为魏收没有子嗣,在赵义携大胜之姿下,魏收将全部家业托付了给了赵义。 赵义辞不受后,最终还是成为了扬州牧,得扬、荆、广州。顺势而为之下,赵义也昭告天下,将在八月于扬州登基。 232.赤霄剑现世,赵义开国 “这赵义怎么回事?” 之前此人并没有什么名气, 这回简直是一战成名。 李昀翻来覆去看着手中关于这个赵义的情报,之前确实没怎么关注他,因而这情报上只有聊聊几语。就这还是因为他投入魏收名下, 又求娶了魏收女儿,这才对他重视了几分。 “我也觉得奇怪。”骞珪也有几分不解。 魏收名下虽没有了子嗣,可如今还算身强力壮, 再等几年也未可知啊。就算对子嗣一途彻底失望了, 他自己又不是老得精力不济或者重疾缠身, 不至于早早就把大把家业就送给了赵义。 “范公, 你着锦衣卫的人去调查一下事情原委, 顺利查查看, 赵义跟徐侑这一仗是怎么回事。” 李昀实在是奇怪,徐侑出了名的桀骜, 他的部下也跟他一样, 打仗之时气势就如同山间虎狼一般, 凶狠异常, 要不当初他怎么能在幽州混得如鱼得水呢。 此人带兵打仗的能力一向不俗, 赵义究竟是怎么大胜的? 范旭起身应喏,七八日后,厚厚一叠的情报就送到了李昀书案上。 “南朝赵氏后人...仅千人偷袭, 用鬼魅之术撒豆成兵而致大胜?”李昀把情报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差点以为范旭拿了道听途说的传言的在糊弄自己。 这种撒豆成兵会不会跟当初无食教的无食使者一样,初看一个个不知疲倦不畏惧疼痛。还以为是什么鬼魅之术,招来的天兵鬼神一般, 唬人得很。 事后抓了马义之后才知道不过是用药物摧毁人的精神,然后专门训练出来的。这种方式太害人性命,之后马上送上的药物配比跟训练方式李昀都已经销毁了。 甚至连当初的那几个无食使徒, 本来送去保护李复了。 可这些年随着李昀没对他们继续用药,他们身上的一身药物催发出来的肌肉跟力气衰退得厉害,更是连普通人都不如。大多也因为坏了身体,早早离世,剩下几个也是被人照顾才混混沌沌活着。 那么赵义这个撒豆成兵到底是什么呢? 李昀思索着下意识看了湛卢一眼,索性叫人去通知范旭一声,让他前往崔定府中,他随后就到。 如果赵义是以这种方式取胜,李昀有话要咨询一下崔老头。 而此时的扬州。 如今的魏收闭门不见客,陪伴的他只有后取的妻子洪氏了。 “唉。”洪夫人幽幽地看了一眼魏收,低头又长叹了一口气。见魏收无动于衷,忍不住道:“你看你,叫你早早退位让贤,现在看出赵义的狼子野心了吧。你昨日不过叫下属过来询问一些事,赵义大早上就假兮兮的过来拜见,不就是过来敲打你的么。” 魏收喝了口茶,无奈道:“此番出征,你两个侄子,一个意外落马而死,一个不知为何竟然反投到了赵义麾下。 此人虽狼子野心,却也颇有人主之姿。这次携大胜以归,军民归心,我又能如何呢?” 魏收说话间又暗中落寞了几分,他年轻时也有进取之心,可惜魏氏争权夺利错过了最佳的争龙时间。虽然他出头后立时就得了扬、荆、广州,可广州一代是不毛之地,偏偏民风彪悍,时不时就要跟县官等起冲突,治理艰难。 扬州这儿汇聚了大量魏氏豪族,土地、钱财都被瓜分得差不多了。谁都知道,兵马一动钱粮等物就得烧起来,魏氏家族与魏收本就有间隙,自不会舍得拿出几代积蓄助他登位。直白说,那就是整个魏氏也没有登位的心思,只打算偏安一隅以待天时。 至于荆州虽说是祖父门生送上,可主要还是当时的荆州之内兴起了一伙儿草头神教派,跟无食教一样造反闹得轰轰烈烈。荆州州牧眼看要处理不好,这才急匆匆求见魏收送上荆州,本质是让他去处理叛乱保命用的。 如今荆州还是这位门生坐镇,只是对方名义上拜了魏收做主公罢了。仔细算来,魏收看似坐拥州之地,实则也被困在了扬州无有出头之日。 但赵义来后,起先表现得忠心耿耿,更是利用赵氏的钱粮招兵买马拉起了一些部队,而后几次出兵徐侑胜败各有,这次更是打得徐侑数万兵马惊慌而逃。这种大胜直接激发了扬州兵马的士气,军心归赵啊。 魏收思来想去,知道赵义已经迫不及待了,尤其是几月前,李氏已经昭告天下,将于九月二十九在洛京开国。 赵义野心昭然若揭,魏收知道再拖延下去怕是要兵刃相见了。他本也打算扶持赵义,加上魏卓君如今也怀有了身孕,事已至此,魏收也就不再强求了。最终,魏收也只得宣布让权力于赵义。 洪夫人气得无话可说,索性也就撒手不再管。 而另外一边,赵义正满脸兴奋地在书房中走了一圈,又转头回到书案之上打开了其上放置的一个木匣,立马赫然放置着一把尺长的青铜剑。 赵义欣喜地拿起此剑细细观望起来。 这剑仿照的古秦剑样式,剑身上隐约可见秀丽花纹,又隐约可见剑上用大篆书铭刻的赤霄剑字,其中柄之上更饰有七彩珠、九华玉,可见此剑全盛之时的华贵与锋利。 “赤霄啊赤霄。”赵义举着剑越来越欢喜。 这可是汉高祖刘邦的开国佩剑啊,当初高祖用它斩白蛇起义,此后奠定了将近五百年的汉朝天下。甚至取代汉朝的凉朝也只立国十九载,最终因汉而亡。 这剑可是堂堂正正的帝道之剑,可惜当初刘邦死后,此剑最终也消亡历史上,下落不明。 赵义是真没想到,魏氏如此显赫,这赤霄剑竟然被收录在宝库之中。 随着他大胜徐侑,魏卓君更是有孕在身,魏收就将这赤霄连带几州家业尽数送了他,真是高兴的他这几日都有些睡不着觉! 真是不惜他几年时间对魏收伏低做小,简直是孝子中的孝子。又将魏卓君高高捧起,替她擦脚描眉,做尽了好丈夫。 如此种种,可不就是等今日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赵义真是忍不住笑起来,“我赵义终于潜龙出渊,从此天高任鸟飞了!只可惜这赤霄如今还是宝珠蒙尘未曾开锋,可惜啊可惜。” 他兴奋自得之中,书房门外传来仆从回禀,说是杨益到了。 赵义立时收敛了笑意,小心将赤霄剑放回木盒之中道:“宣其进来。” 很快,一身道服的杨益龙行虎步地进来。 这紫金派的老道一把年纪了,发须都添了不少白色,可他皮肤竟然通红白嫩如同少年,不愧是得道的高人。 见到杨益,赵义急行几步就道:“杨公,这次多亏你相助,小子感激不尽。只如今天下未定,以后怕也要多多劳烦杨公了。” 杨益先是避开了赵义的行礼,如今对方毕竟是州之主,人主气运浓厚。他是方外之人,实则还是有所顾忌的。 本想跟赵义讲几句客气话,可听了对方的话后,杨益一皱眉道:“主公,这次是遇事为难,老道才不得不借助草头鬼神一用。只是这神魇之术终究是小道,于气运不利,以后是万万不可了。” 赵义被杨益话一堵,心中有些不悦。 这老道以往就有些拿乔,不过是仗着有些本事罢了。不过如今他还用得着对方,只得八月登基后,到时再找其他人便是。 什么神魇之术于大业不利,如今不是在意这些小事的时候。若他能定统天下,翻脸不认那什么狗屁草头神教又如何? 只是如今么,暂且借一借力又如何!? 只赵义面色不显,对着杨益连连应是,又跟杨益商量了一番如何建造天子庙宇以及赵氏祖坟迁坟如何安置等事宜后,这才将杨益送到书房门口。 等书房中再次没人,赵义又打开木盒抚摸着赤霄,“赤霄啊赤霄,若开国之时你择我为主,我定当会如汉高祖一般开创一个盛世之景。你宝剑蒙尘消失于世界数百年,我也深受赵氏气运拖累而不得志。如今你在我手,当真是天意,叫你我锋芒再不隐藏!江山还未一统,鹿入谁手未可知啊!” 赵义气势高涨,只等到八月十八,正式携赤霄在扬州登基,立国号吴,同日下旨,若魏卓君诞下孩儿是男子,则立时被立为太子。且当众言明,吴国太子只会出自魏卓君腹中。 他这坚定的宣布,确实收买了大量魏氏族人人之心,甚至让一直看他不顺眼的洪夫人都无话可说。只得在心里嘀咕,现在说还早呢,时间久了才能分辨人心! 而随着吴国正式立国,虚无之地中只见原本颓靡的赵氏气运骤然沸腾,其城池之上浮现道道金紫祥瑞之光,光芒之中更有一座祭祀高台隐约可见。 “哈哈哈哈,我赵氏多年谋划今朝成矣!”赵寰飞身而出,他声音洪亮,特意响彻四方,就为了引人注目前来观看。 这么大动静,阴庭之中的各朝各代确实不能无视。 众人飞出,只见那高台之上旌旗摇曳,声乐宏伟...这是赵氏之人要重新开国!? 233.鬼神入世,燕南分离 泰山封禅时 随着高台之上有礼仪大祭主官宣告登基诏书, 同时赵义携皇后魏卓君承天受命正式立国。高台之下,数百官员率先高呼万岁,数千士卒紧接其后, 万岁之音如海间波涛一般浩瀚无比。 随着阳世的仪式不断推进,赵寰、赵裔等前南朝十六位皇帝,赵吉等后南朝四位皇帝全都飞身而出, 站在四方之位虎视眈眈看向四周林立的各朝阴庭。 李鸿武冷哼一声。 之前李氏已然气运大涨,也得知阳间李氏要在九月开国。没想到这赵氏忽然八月开国,若说不是故意提前,李鸿武就把自己头给摘下来! 赵寰虎目四射,只见他手一台,赵氏国玺飞出。 随着国玺入手, 这南朝诸位皇帝身上骤然气运涌动,而后又化作一道道祥瑞光芒交杂一起直冲赵氏南城之中。 原本已经退化真龙相的气运化形兴奋的在气运光芒之中游动,之前崩裂的龙角重新凝聚,同时退为长鱼尾的尾部也是不断变化,鳞片闪动,重新化为气运真龙。 同时因为气运真龙的成型, 这南朝共计二十一皇帝气势也不断增强,而后竟然向梁朝皇帝朱渊压迫而去。 朱渊一惊, 下一刻却恼怒起来, “尔等竟敢如此!?” 赵寰大笑,“有何不敢, 天下争龙本就你死我活,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且为我赵氏开国先做一份贡献!” 他话音一落,只见赵氏南朝原先龙脉之中的大量死气、颓败之气浩浩荡荡涌出, 竟如同江水倒灌一般向着梁城之中的魏氏所在涌去。 魏氏乃是梁朝大族,虽魏收占据州之地,可从未明志争龙,也从未登极人主之位,自然不会另立阴庭,仍属梁臣。 魏氏乃是大族,家庙亦占据梁朝不小之地。往日虽也有窃取梁朝之运的嫌疑,可二者终究相辅相成。 现在一国颓败之运倒灌,魏氏先祖之灵大呼不妙,一个个接二连飞出想要阻止却依然来不及。只见魏氏家庙不断衰败,魏氏族人灵性衰退,不少直接消散在了原地。 魏氏先祖忍不住悲呼:“后人蠢笨不孝,魏氏要就此衰败了!” 又有魏氏族人高喊:“太/祖皇帝,魏氏始终是梁臣,还请您出手保我魏氏家庙啊。” 朱渊哪里不想,只是他刚借助国玺想要为魏氏驱逐这些颓丧之运,他就发现这些衰败运势竟然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向着梁国运势缠绵上来,更是勾动了梁朝破碎龙脉之下的亡国颓败运,引发了梁城之上真龙运的阵阵哀嚎。 “不好!”朱镇急道:“太/祖,这赵氏定然是找到了魏家祖坟埋葬之地,二者气运互换已成定局,我等无法更改了!” “哈哈哈......”赵寰见此笑道:“好好,我正愁区区一个魏氏无法承我赵氏全部亡国衰败之运,如今再加一个梁朝倒是刚刚好。” 朱渊面色极冷,眉目吊起凶相毕露,“休想!” 朱渊此人穷苦出身,像是李氏开国皇帝李鸿武都好歹是破落寒门出身,起事时多少得了家族助力。可朱渊真是一路摸爬滚打出来的,年轻时透着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凶横之色。 后来当上皇帝多少修身养性了一些,可这股气势还是在! 当下他直接不顾魏氏哭喊,竟然直接以运为笔凌空写了一道圣旨,又用国玺重重一盖。 朱镇当即道:“魏氏以私心为己任,行止颠倒,失职怠勤,罔顾朝廷,朕深以为恶。今下旨贬黜,收回一切封号、谥号,驱魏氏于梁!” 话音一落,只见魏氏家庙不断晃动,其上瓦、石掉落,衰败速度比方才还要再快几倍。 魏氏先祖哪里不知道,朱渊这是弃卒保车了。可他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家庙在梁城内毁于一旦,而后在虚无之地孤零零另起一家庙。也就魏氏家大业大,如今阳世魏氏表面依旧繁华,换上一家,哪里还能家庙另存。 可即使如此,如今的魏氏家庙只余方寸之地,族中先辈灵性大多消散,只剩下先祖在内寥寥五六人在家庙之中苟延残喘。 偏偏赵氏颓废之运还在不断倒灌,想来等阳世魏氏尽数被赵氏子弟收割,也就是魏氏家庙不存之时了。 贬黜了魏氏家庙,梁国也是气运大失,其上真龙运一下萎靡了不知多少。梁国才刚刚盖棺定论,竟被赵氏算计至此,实在是恼怒到了极致。 赵寰笑道:“弃卒保车,好魄力。不过赵氏冒险行换运之事,你等之前也有所知晓,当时以为我赵氏不能成。如今这种局面,要怪只怪你小瞧了我赵氏。” 在场诸国皇帝不少确实面色一变,难以开口。 亡国之后立国哪有这么容易,换运这种事,也不是赵氏开的先河,之前无一例外全都败得彻底。 朱渊等皇帝面色暗沉。 赵寰见此自然心情大好,又道:“诸位,再给你们看一看我赵氏的手段!” 刚好此时气运之中,只见阳世百官继续高呼道:“今有赵氏,承接天命,订立吴国,以为天下之主!”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国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国?”李鸿武都一惊,赵氏开国竟然不延续原先国号,而另立其他? 赵寰哈哈大笑,只见他将国玺一抛,那国玺之上的南字不断光影浮动,而后渐渐变成吴字。 随着国玺一变,原本已经恢复了争龙相的梁朝真龙云哀嚎一声猛然溃散,溃散后气运又不断翻滚凝聚,片刻后,一头新生的气运真龙缓缓凝形而出。 赵氏南朝是土命格,因而原本的真龙运乃是呈现土黄色的黄龙运。此刻新生的真龙运比方才的真龙运体形偏小,可浑身呈现赤金色,最诡谲的竟然是它有两颗头,咆哮只见气势反而更足了。 “成了,土生金,此乃赵氏金龙。等我赵氏再定天下,此气运金龙将化为九头真龙,雄霸四方!” 气运成型的刹那,原本的赵氏南城之上的南字,也是一瞬间更改为吴字。 “与南朝切割,彻底甩掉原先的颓败之运,好大的野心!”李鸿武眉目深沉,倒是佩服赵寰的决绝。 这要是吴国功亏一篑,他又切割南朝,到时候新生的吴国说不准就会跟昙花一现的齐国一样,没有根基也就无法盖棺定论,彻底消散个干净了。 “吴国新立,燕朝与我等再无瓜葛!”赵寰见其余诸事已了,猛然看向燕国所在。 原先是没办法,那女帝燕武原本姓名叫燕芜,因为容貌出众,当时被前南朝第十五位皇帝赵臻选秀看中,将她赐婚给了自己的孙子赵煦。 赵臻有不少子嗣,孙子赵煦才能不上不下,按理来说跟大位无缘。可当时的南朝已经陷入风雨飘摇之际,其中最看好的长子剿灭叛贼时意外身死,其余几个儿子混账的混账,夺位的互下死手的互下死手,最后选来选去,竟然是赵煦登位了。 赵煦性格摇摆,心思猜忌又优柔寡断,总之也不是个好皇帝。 后来各种原因,燕芜走上政治前台,改名燕武登基,至此把南朝分为了前南后南。 赵寰自然对燕武十分不喜,可南朝与燕朝气运相连,两者阴庭都是互相挨靠紧密,想切割都切割不开。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南朝已成过去,如今赵氏所立乃是吴国! 一向深居不外出的女帝依旧没有出现,只是燕朝阴庭之上的青鸾之运携一国玺忽而飞起,而后燕城阴庭摇晃之间与吴国骤然分离,直接将阴庭挪出去百里之远。 如今赵氏立下吴国,二者皇朝终于可以分开。可毕竟刚刚转换,若是女帝不愿离去,依照二者曾经气运相连之深厚,她窃取几分吴国运势亦是简单。 可女帝做得这么决绝迅速,不愧是帝皇,豪气不输,也可见她也对南朝没有丝毫留恋,怕是十分厌恶,走得干干脆脆。 阴庭诸多皇帝得见一场大戏,而气运长河的另外一侧,这些时日稍有沉寂的鬼神再次躁动起来。 “血食不够!不够!” “机会...人间朝堂有我鬼神气息。” “草头神可在?” “你就是草头神,人世且去走一圈,血食,送来多多的血食。” 神性与鬼气缭绕之地,一浑身干瘦却极为高大无有面目的神氐渐渐浮现而出,只见他空白的面目上浮现几分神性光晕,声音柔和,“自当如此,还请诸位助我。” “哈哈哈,自然自然,自然自然。” 鬼神之音混杂在一起,这声音时而充满神性宏伟时而充满诡谲戾气。 骤然间,鬼神之地黑雾与金光混杂翻滚,而后一道金光破开气运长河向阳世而去,一缕黑雾化作细丝悄悄遁入赵氏磅礴气运之中,不见了半点踪迹。 而随着赵义开国,吴国的名号也开始传向四方。 其中带着小二十万人逃到兖州的朱正正在喝酒,这些时日他快活得很。来了此地后,他先是杀了祝阿史当初册封的兖州官员,然后自己就以骠骑大将军的身份在兖州肆无忌惮地搜刮各种钱财。 前些日子他也听说了,齐国已经灭了嘛。 当时他还吓一跳,报仇肯定是不可能替祝阿史去报仇的,只是他搜刮钱财的速度更快了。 今日听说又有人登基了,还是什么扬州叫赵义的? “大将军?”其下回禀的小官战战兢兢询问。 朱正回神,他只是一把搂过身旁的美人无所谓道:“关老子鸟事,老子只在兖州快活。那个什么鸟皇帝要是派人来,你们商量,随便给他点什么粮草打发了就是。” 小官赶紧应是。 朱正心道:好好,皇帝是越来越多了,看来他的快活日子也差不多了。等兖州被波及了,他就要带着钱财回老家快活去了。 不过目前么,快活一日是一日。 当即朱正又喝了一口美酒,命令歌舞继续。 234.李昀登基,真龙当现 “咦?这个朱正还给我送来了贺喜之礼?” 李昀看着陈谦送来的礼单, 上面写着黄金千两,白银万两,还有良马三百匹以及各色珍贵珊瑚株与一些珠宝首饰, 林林总总看起来倒也是一笔厚礼。 看着这礼单,李昀真感到有些奇奇怪怪。 说实在话,李昀真没关注朱正。因为这一两年都在处理并州、豫州事务, 加上现在已经八月了,骞珪等人也在忙着将州府迁到洛京。 虽说这个朱正占据着兖州,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人压根不足为虑,现在也腾不出手,索性就让他再逍遥一段时日好了。 谁知道好端端的, 这个朱正自己送来了一份大礼。 这几年接手锦衣卫, 陈谦气质愈发沉稳了,甚至身上还多了一些武人的干练气息。 此刻听李昀好奇询问,陈谦立即道:“他不止送了主公,蜀郡徐侑、伪吴赵义甚至就连青州的无食教地君马义他都送去了一份。” 李昀真要笑了,这个朱正...他是真混啊。 “马义呢, 最近如何了?”李昀询问道。 说来他也许久没怎么认真关注过马义了,当然也是李昀了解他。此人就是个运气不错的硕鼠,胆小至极可本性又很是贪婪。 他带着郭傕的一些兵马还有将领逃到青州后,仗着青州、冀州原先是无食教的地盘, 他身边更有天师张宏的儿子张唐在,自己还是无食教地君,自然能在这两州之地混的如鱼得水。 混得好了,这马义肯定会像是之前跟着郭傕一样,不敢得罪他, 但也开始阳奉阴违了。深知此人秉性,李昀自然不在他身上多下功夫。 “原先跟随在他身侧的锦衣卫他都好吃好喝招待,而且时常有赏银,给的钱财不计其数,只除了这些外,他并不重用锦衣卫,核心事务上也多有隐瞒。” 李昀笑了声,倒是也不生气。 这两年马义送来的情报大多都是无用之事,倒是逢年过节,他雷打不动让飞鸽送来一封封热情洋溢的问候之词,乍一看似乎他是个绝顶的忠臣一般。 “不必管他,此人是首鼠两端之人。若哪一日李氏兵临城下,他这‘叛徒’自然会做得比谁都要好。至于如今,这样的人逼他也没用。” “主公英明。” 李昀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水。 以前他喜欢听夸夸话,不过现在倒是开始淡起了心思。同时李昀也有些感叹,怪不得大学生昀哥儿的记忆中,古之贤明帝王这么少。 登上了这个位置,真的就是万万人之上。 他还没登上去呢,哪怕是骞珪、范旭这些人,跟他是十几年的工作关系了,现在他们对他也越来越恭敬了。 甚至是崔老头,以前李昀到底还小,实际也没正式的官职,好歹还顾及一点大儒的面子,总不能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纳头便拜,而现在见面行礼他已是从不逾越了。 就连孟幞这老头,以前怼天怼地,现在也收敛了。甚至跟李昀下棋,他的下棋风格也跟范旭越来越像,总是让李昀赢得不动声色又十分有成就感。 人终究不是神仙,有七情六欲。 这样的万万人之上,他真的好像做任何事都只会有对这么一个选项,哪怕是错的,都会有人硬是让它变成对的。 若非有大学生昀哥儿的记忆,多少能够以史为鉴。 李昀都怕时间久了,他自己都迷惑了。因为没人说他错,他总是对对对,到时候都怕彻底膨胀,以为自己就是天选圣人,天生就该做皇帝统御万民了。 怪不得唐太宗需要魏徵啊。 别管魏徵说得对不对,还有个人在保证忠心的前提下跟自己唱唱反调,至少能让自己膨胀的时候稍微清醒一点,明白自己虽然是皇帝,却跟芸芸众生一样,是需要吃饭睡觉会犯错的普通人。 李昀内心感叹,随后又跟陈谦商量了一些事务才让他离开。 时间一日日过去,转眼就到了九月初,李氏等人正式迁府,开始陆续动身前往洛京。 当然跟曾经的陇县一样,凉州武威郡作为龙起之地,这里以后也会设置别馆,更有一些专门的官员在此看顾。 “主公,该启程了。”骞珪深吸了口气,缓缓行礼道。 他跟随李昀就小儿到如今的少年俊杰,十几年的时间,终于要正式登上了那个位置了! “启程。”李昀握了握骞珪的手腕,君臣一切尽在不言中。 卫瓘的建筑队办事能力一向不错,只要工钱给足,从去年三四月份到今年的九月份,差不多小两年的时间,洛京皇宫建造已经初具规模。当然肯定没法给焚毁之前的洛京皇宫比较,不过李昀暂作登基还是够了。剩下的一些宫殿,只等以后慢慢扩建。 九月二十九,青龙值日,祥瑞升腾,万事皆宜! 这一天,大约凌晨两点,李昀就站在原地被人服侍着往身上穿繁复的帝王冕服往身上套。 这衣服上身赤黑色,衣肩部织日、月及龙纹,而背部织星辰、山纹,袖部织火、华虫、宗彝纹,纁裳织藻、粉米、黼、黻纹各二,这也就是所谓的十二纹章,最后再小心戴上厚重的冕冠。这一身赶制出来的帝王登基服饰就算是穿完了。 李昀稍稍走了几步,只有两个感觉——重且热。 现在虽然是九月底了,可这气温还没彻底下去。也就现在是大半夜,回头到了正中午,李昀都不知道到时候得多遭罪。 一生中登基也就一天,李昀知道今天可不能出幺蛾子,不然一直退出权力圈的李复都得来教训教训他。 凌晨三点。 骞珪、骞珏、骞辅、范旭、燕筝、燕萱、乔龄、吴期、邓羌、谭德、李翊等诸多人,早已在新建的洛京宫殿之外跪拜等候李昀出来。 见到李昀后,由骞珪作为大礼仪官,带着李昀等诸多人分别前往地坛、社稷坛等场地祭拜、通报。一直到凌晨七点,在骞珪的安排下,登基礼乐开始响起,李昀在一众人的簇拥之下,开始一步步地登上天坛以告天地。 “吾本庶民,因梁运既终,至山河倒转,日月有缺,凉、雍、幽等外贼入室,中原各地寇贼熙攘。吾存仁爱之念,博施济众,以征伐止干戈。今有幸得四海豪杰相助,先祖庇佑,故而四方勘定,民得其田。 今有文武大臣劝进,吾固辞不受,再三恳请,誓以死求,曰:国不可一日无主。吾勉而受位,今登大宝,于九月二十九登天坛以祭天地告四方之灵......” 随着骞珪在宏伟声乐之中一句句宣读诏书,众人本秉着呼吸只等仪式一点点过去。 只忽然间,天空中一声轰隆隆一声炸雷响起。 不少人心头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去。 若是此刻电闪雷鸣下起大雨来,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众人一眼看去,哪有什么阴云密布的痕迹,却又在下一刻平地起了一阵狂风。这狂风刮来,刚好让不少人觉得一阵凉爽。 而此刻,原本幽蓝无云的空中,竟是开始渐渐浮现赤红紫金云气,开始颜色较淡,而后转为浓郁且大片延绵过来。 “祥瑞之兆啊!”有人高呼。 幸亏骞珪稳得住,只手颤抖了一下,还在一句句读着手中诏书。而在祥云漫天之中,那如同炸雷一般的轰响又再次响起。 “什么东西啊?”李昀轻声嘀咕,他怀疑是不是骞珪跟李复在暗中给他弄的这阵仗啊。 好奇之下,李昀顶着厚重的冕冠微微抬头,然后下一刻他略微瞪大了眼睛。那浓厚绚烂的云彩之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逝的东西飞过。 “真龙,今日立国,真龙当现,此乃大吉之兆,陛下乃是圣人帝皇,可与秦皇汉武相列啊!” 早就白发苍苍,站立都有些难的崔定忽而高呼起来,又颤颤巍巍跪下,此刻竟然痛哭流涕起来。顿时,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之音响起。而这其中,祥云愈发浓厚,甚至不断往下绵延。 那真龙运第一次真真切切不再掩藏,欢快的在云层之中不断游动,吼叫,如同闷雷一般。 李昀站在高台之上,金紫色祥云覆压在他身侧,一瞬间真如同圣人皇帝出世一般。 “哈哈哈哈。”李昀都被这样的场景激得热血沸腾起来,只见忽而拔出腰间佩戴的湛卢,笑道:“大丈夫自当如此!” 也是同时,一阵阵的闷雷如雷霆一般开始席卷整个虚无之地,尤其是气运长河,无数之运竟然如同山河倒灌一般咆哮翻涌起来。 这动静实在太大了。 阴庭多少皇朝,也见惯了起起伏伏,可真没见过这种动静。 “发生了何事!?” 各阴庭之内的皇帝至尊们,一个个面色大变直接冲出来。而李氏所在的李鸿武等人更是猛地一颤,面色似惊似喜地一同飞出。 这样大的动静,甚至那位女帝都忍不住出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众人飞出后,只见气运长河几乎覆翻,而搅动其如此变化的则是不断从阳世涌来的一股股的龙气。 这龙气延绵不断又厚重异常,此刻奔涌沸腾,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其真龙样式。 “这是...运成真龙,今日阳世还有谁要登基!?”朱渊惊道。 他们倒是知道今日李鸿武的阳世小辈要登基,可若是此气运乃是因李氏而成,怎么会在气运长河这边自成一派!? 不管怎么样,应该跟之前的赵氏一样,起变化于南朝啊,因而他们下意识以为如今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与李氏无关。 那边李鸿武面色真的一言难尽。 他能感觉到这真龙气运与李氏有牵连,甚至引动了李氏龙脉呼应,可此刻为何是独立而成? 要么李氏麒麟子对当初之事还心存芥蒂,特意为之。 要么...李鸿武虽然不想承认,那就是今日李氏这位麒麟子自成起运,当真没一点借助李氏。 若是如此,那就有些糟糕。 李氏麒麟子今已登位,如今就是人间天子。若是今日他不开金口,进太庙应下他们这些老祖宗的名分,李氏麒麟子另立阴庭,他们怕是要成为千古笑话了! 李鸿武等皇帝面色一言难尽时,却看到那气运真龙吼叫游动导致气运长河倒灌之下,虚无之地气机混乱无比时,他们竟看到一身着帝皇冕服的少年天子举湛卢而立于浓厚祥云之中。 那少年天子似乎被气机牵引,目光竟然也朝虚无之地看来。 二者明明是阳世跟阴庭,本不该相交,那少年皇帝在气运护持之下,竟然踏足了进来! “咦?”李昀只觉自己才动一步,眼前所见景象就大为不同。只是他并不紧张,因这地方好像有点熟悉,似在梦中见过。 好奇之下,他身前忽而异象突起。 235.神鹿入怀,玉玺投身 万里江山图 李昀只觉得自己脚下土地晃动, 如同地龙翻身一般稍稍有些站不稳。他下意识用湛卢撑地稳住身形后,却见极远处隐约可见的一片断壁残垣之中有光晕扩散。 李昀刚刚有些好奇,那光晕就如同日光一样骤然大亮, 伴随着光亮, 其中竟然模糊传来宏伟的奏乐之音。 “这声音有些熟悉。”李昀感觉哪里听过, 而后那奏乐之声竟然越变越大。李昀一下反应过来,这乐声不是跟他今日登基时的宏伟大乐差不多么。 在奏乐之中, 那断壁残垣之中又逐渐有凌乱喊声传出, 渐渐地, 那声音开始逐渐统一。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 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 岂曰无衣, 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 “......”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逐渐汇聚成千军万马迎战之音席卷四方。 “这是?”李昀恍惚间, 那刚刚骤亮的亮光又一点点平淡下去,仿若形成了一道光幕一般。 那其中,李昀看到身着黑色铠甲的洪流喊着岂曰无衣之言,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都轻而易举被冲垮。 他看到蒙恬北击匈奴,秦、赵、燕长城得以相连, 从而开拓了新的疆域,将岭南之地永久地纳入了版图之中。② 他看到长平之战,白起大胜之后坑杀了二十万赵军, 万人坑之中哀嚎遍地,白骨连绵。 他看到最后的齐国倒在黑色铠甲的洪流之下,也看到版图的统一终于使天下诸侯纷争有了了结,百姓得到暂时的喘息。 一直到最后,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之上。 “朕德兼三皇,功高五帝,今日起为始皇帝!以子孙计数,一世、二世,一直传至千世万世!” 这是...李昀瞪大了眼睛。 可那身影不过一闪而逝,而后是巨鹿之战,那喊唱着岂曰无衣的铠甲洪流几乎覆灭。 在战场荒凉之中,又一道身影牵一匹鹿走上大殿,四周各色模糊身影之人接连道:“此乃千里骏马。” 话音之后,那头巨鹿忽而扬起蹄子高高嘶吼起,它从那光幕之中骤然奔出。 “秦失其鹿!”女帝忽而道。 只诸多皇帝也来不及反应,他们就看到那头巨鹿呦鸣一声直奔李昀而去。 李鸿武吓得暴起,直接要去阻拦。 可那鹿速度太快,不过眨眼就冲到李昀跟前,而后主动撞入他怀中。也在同时,那巨鹿猛然分散,化为浓郁气运轰然并入李昀头上的真龙气运之中。 “好事,秦失其鹿,我李氏得之!合该我李氏大兴,竟然有如此气运引发了秦国龙脉呼应。如此异象,大喜大喜啊!” 反应过来的李鸿武露出精光,只直直地盯着李昀。 若非此刻李昀就算踏入虚无之地,他们之间看似距离近,实在终究阴阳相隔不能多多接触,他真想狠狠拍一拍自家这争气的小辈。 朱渊一惊,神色难看道:“当真是你李家子?” 李鸿武嗤笑一声,“不是我李家难不成是你朱家的?你家可没这个运道能得这么好的后辈!” 朱渊还要再说,谁知阴庭之内又传来震荡。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③ 身着赤、绛色戎服的士卒们在垓下之战大败十数万楚军,那个不肯过江东的霸王在乌江自刎。祭祀天台之上,那身影高举着赤霄剑正式立下了一个伟大的国度。 之后皇帝更迭,有帝王发出虽远必诛之言,有帝王开创中兴局面。光影辗转,一直到最后那一道身影举着玉玺看着凉国的军队冲破皇宫,而后大火燃起。赤红色的真龙在火焰中哀嚎与咆哮,又骤然从火焰之中飞出。 李昀这次已经有了准备。 只是那赤红色巨龙的口中,似乎隐约携了什么东西。不等他细看,那赤色真龙已经临近,一物直接朝李昀砸落下来。 李昀下意识一接,入手沉甸甸。 他抬手一看,只见厚重印玺之下有篆书镌刻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李昀猛然惊醒,这印玺他眼熟的很! 这不是他梦中夏教授送他的假古董么,小时也梦到过,不过后来发现梦到底是梦。 可这次不同,这次入手沉甸甸,跟湛卢一样是实实在在的感触! 到了这时候,朱渊、赵寰等人已经不是简单地恼怒了,他们这样的帝王都浮现嫉妒的思绪。 此少年皇帝刚一登基,如今大典之礼还没行完,竟然能引来早就破败无有灵性的秦殿汉城的龙脉呼应。 这也就罢了,竟然还有秦鹿相投,汉玺入手之征兆,看来此人必然是真龙,此番争龙结局已然注定了! 如此少年之杰,不该出自他李氏啊!! 这二者异象之后,气运长河翻腾得愈发厉害。李昀其上的真龙气运更是一涨暴涨,隐隐有压服四周阴庭一家独大之意。 李昀一手抓着玉玺一手握着湛卢,他下意识一步走出。 而随着他这一步,只见他脚下之地有金光气运延绵而出。本无有生机的虚无之地上,竟然浮现大片绿意皑皑,沃野千里的景色,其中有农人耕种,有小童嬉笑。 “一步而至谷物丰,这是圣皇气象!”赵寰这回真破大防了。 原先算是他登基闹得比较大,是天选气运浓厚的真龙。可这一步圣皇,可就真与秦皇汉武比肩了啊! 李鸿武反而稳住了,因为这样的景象上次他看到过!只是那次时机不到,他还有意用气运跟国玺遮掩了。 今日再现,他恨不得这些人都看看,羡慕不死他们。 李昀此刻豪气顿生,看着眼前的景象也不觉得奇怪了。他大笑间又一步而出,众人又看到市井之间商贾摩肩接踵,人口繁华又有大海之上旗帜飘荡,港口中大量金银如山石一般被倾卸下来。 “商茂而物盛,人繁而无忧,这是江山苍生安枕景象啊!” 李昀此刻压根不管旁人如何,他只举着玉玺又一步踏出。 众人又见百战之兵马革裹尸,百死尤战,赤胆忠心。中原十五州之外,驼铃叮当,长长的黄沙路上,各色异族献贡而来。又见一座座书院之中,书声朗朗。长长的天子门前,读书人鱼贯而出,天下英才,皆入此朝。 李昀不等众人说话,自行道:“万国来朝,英才不缺……我之宏愿也。今日得见此景,愿以湛卢作警示,不忘今日所盼!” 再起一步,这些所有景象化为一道道光晕汇聚起来。众人看到这里面大海波涛汹涌,有山脉起伏连绵,有沃野千里,有桑农春耕,有商贾出海,有士卒出征...所有一切最终合成了一副万里江山盛世图。 “哈哈哈哈......”李昀大笑出声,其后,他也不再管这些阴庭皇帝的面色变化,更不理会李鸿武几人的隐约呼唤,他几大步跨出。 骤然间,他眼前所见已不再是阴庭。 入目是密密麻麻的跪拜身影,耳边是山呼海啸的万岁之音。 此刻的骞珪都跪在地上,高呼着万岁,李昀都不知道他诏书有没有读完。 可骞珪哪里知道李昀的想法,他们没看到刚才的大部分景象。他们只看到李昀走了两步,而后气运之中先有神鹿入怀,再有金龙携玉玺投在李昀手上。 这冲击实在太大了。 骞珪这些人虽然不是那么很信任气运之人,可这样的景象还是让他们激动得难以自已。 “圣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昀都没反应过来,下面的‘皇上’已经变成了圣皇。 而像是公孙铎这些刚投的人,这会儿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不敢再起其他心思,而后深深地拜服下去。像是原司州牧吕范这些人,更是暗中高兴自己眼光好,早早兵不血刃投降了,也算是混个从龙之功。 其下跪拜中的李翊更是彻彻底底将自己母亲的话给忘了个精光,心甘情愿跪拜起自己这个弟弟。甚至是李复,都随着众人拜服。 李昀登基,在今日彻彻底底让众人意识到这就是天命所归,对定鼎天下的愿意愈发迫切。 李昀张望四周,在万岁之音中道:“日月昭昭,故国有明。是以今日立国,为我大明!”④ “大明万岁,圣皇万岁!” 数万人的呼喊之声惊鸟飞天又汹涌如海潮奔涌。 天坛大祭后,之后则是太庙祭祀,相当于正式将李氏诸位先祖重新显在人前。而且包括李复在内往上三代,都要被抬上皇帝的身份,然后将排位安置入太庙。 这事是必须要做的。 随着李昀太庙的祭祀,阴庭之内的李氏周城终于有了变化,龙脉起伏,新生的气运牵连之下,周城愈发焕发生气。 只是骤然间,那气运中又传来日月昭昭,故国有明。是以今日立国,为我大明之言。 李鸿武等人一愣,然后就发现周城也跟赵氏南城一样,这李氏阴庭在快速变化,那顷刻间就化为了明字。 这这...朱镇等人一下不敢再说话,只能偷偷瞄一眼李鸿武。 李氏这麒麟子没有延续周氏国号,这说明他也没有继承周国。如今的他相当于自行开国,只是认下了列祖列宗罢了。 “太/祖......” 李鸿武浓眉一皱,忽而大笑道:“好!如此也好!他本就不依托于李氏而起,还是我们沾光了!” 见李鸿武这么说,其他李朝皇帝才松了口气,而后也大喜起来。 至于其他皇朝那些人逼逼叨叨,他们完全不用理会。要是问他们,这样的小辈给他们要不要,他们巴不得马上点头应下。 236.玉玺是大学生昀哥儿世界的 万里江山图 等李昀祭祀完了太庙后, 再由群臣一路护送他前往洛京皇宫,而后在礼乐中进入正门,再进入皇宫主殿奉天殿。 如今的洛京皇宫虽然是在梁朝皇宫废墟上建造起来的, 但建造格局还有各殿名字均已不同。 曾经梁朝的主殿叫大福殿, 听着有些俗气。但这大殿的名字是朱渊取的,大福也是他老家福气的意思。他这人也颇有点大俗即大雅的想法,加上贱名好养活这样的观念, 就给自己的主殿取了这名字。 卫瓘建造洛京宫殿, 李昀看设计图纸的时候,顺带就开始想名字了。 奉天殿的由来是这个世界好像确实偶尔有一点点不科学,李昀最终还是决定谦卑一点。奉天的意思, 就是奉天承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依照天意民心而行的意思。 等山呼海啸的万岁之音再次响起之后, 也就表示李昀正式开国登基成为皇帝。随后, 李复、辛娘、布氏等人也都被尊称为太上皇, 皇太后, 太妃等职位, 而李翊则是大明开国后的第一位王爷。 除这些外,就是李复的宗亲李樘、李晔这些人。 李翊不想跟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大明一样, 对宗亲的安排是严禁他们当官,但因为一句亲亲之谊笃矣,又让所有宗亲由朝堂供养。 这么一来, 这群人没有权力希望,目标全盯在钱上了。加上也没压力, 都快跟猪差不多了,吃吃吃,生生生, 反正有朝堂养人。成千上万的宗亲啊,都要把财政吃穷了。 因此对李樘这些人,依照亲疏远近,也封了郡王,享有对应俸禄。可李昀也规定三代袭位后,后人若无功绩,爵位陆续降低,直至没有。 另外也下了旨意,所有宗亲除额定俸禄跟特殊时节的规定赏赐外,朝堂不会额外供养他们。要想生活过得好,那就要自己想办法奋斗。 不过有利有弊,虽然不由朝堂供养,但经商、种地、考功名也不再限制他们,唯一有限制的就是领兵权。 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这个时代之前的皇朝并不保障士卒的权益。哪怕梁朝颁布了《军防令》、《捕兵令》、《职述令》等,可士卒的月俸一部分竟然还是要根据是否打仗,是否打胜仗之类的因素才能取得。 这就导致一个问题,那就是士卒喜欢跟着能带他们打胜仗或者是会维护他们给他们利益的将军,时间久了,他们或被利益或被将军的个人魅力吸引。 甚至本来属于朝堂的军队,都开始有了‘某家军,某家军’的名字,也就是说士卒不再把自己当成朝堂的军队,他们要跟着这个将军走。所以古往今来,才有这么多的将军振臂一呼,士卒就拥立他为主了。 即使将军无有造反之心,可是皇帝听了怎么能不慌。一慌,猜忌的心思也就升起来了。 虽然目前李昀有意将士卒跟将领的关系分隔开,他给士卒的月俸都有明确规定,不会因为一个带领将军的强势弱势而获得利益少或者多。同时,月俸也不会经过将军的手,是李昀派遣在军队中的文书兼辅导员代表朝廷按月给予。 士卒每月上大课,都是强调他们是朝堂的兵马,而吴期、邓羌等将领,只是负责带他们的某场战役的长官而已。 当然,即使这样。 很多观念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加上现在天下未定,李昀也不想后院起火。 目前真有宗亲大肆领兵,难免有人起想法,并想用钱财诱之,施恩惠于士卒。虽然现在李樘这些人老实得很,锦衣卫跟燕台一直盯着,也没发现任何问题。 可李昀也不想试探人心。 目前先这样,等天下大定再看看这些宗亲野心大不大,能力又是否撑得起他们的野心。要是二者齐备,李昀不介意也送他们出海去。外面世界很宽阔,称王称霸有的是地方。 李昀也不管李樘这些人是否满意,不说开国皇帝的权力跟威信是最强大的,就今天天坛祭祀他这气象,现在谁还敢反驳他。 等诸事皆了,时间也不早了。 还是因天下未定,李昀不喜铺张浪费,因此也没搞什么晚宴。差不多结束后,李昀只平平淡淡去了李复居住的宁寿殿。 大明皇宫建筑规划面积是不小的,但目前主要完工了三座宫殿,分别是开大朝会的奉天殿,李复跟辛娘布氏等人居住的宁寿殿,还有就是李昀居住的乾清殿。 除这三处大殿连带的各色房屋及景色布置妥帖外,整个大明皇宫其他地方不少还是修建到一半,甚至有的地方更是荒草丛生,瞧着跟荒山荒地似的。 小两年时间能有现在这个规模,李昀也觉得差不多了。 “娘,吃这个,味道不错。”李昀将手边一道小菜微微向辛娘挪移了一些。 他一动作,李复等人下意识停下了吃饭的东西听他动静。 “看我做什么?”李昀笑道,“不过就是登个基而已,关上门咱们还是一家人。” 布氏小心看着李昀,一句话也不敢说。 虽然现在她儿子是王爷,她是太妃,这身份地位是扶摇直上。可李昀健健康康一天,她跟李翊就是看人吃饭的一天,这是没办法的事。 再加上今天见巨鹿入怀,真龙衔玺的情节,布氏当时极为兴奋,事后又心虚得很。她确实想过事有万一,可今天这情景说明他是天命眷顾,是真的真龙天子。一下布氏都怕她这想法得罪了老天爷,回头报应在李翊身上。 还是辛娘先放松了下来,笑道:“昀哥儿,今天你往天坛上一站,娘真觉得你是天上哪位神仙托生到我身上了。不过昀哥儿说得对,你再是神仙,那也是我十月怀胎生的,那就是我儿子。” 李复白天也是又激动又惊吓,甚至也因为敬畏天地而敬畏起了李昀,当时下意识跟着众人拜服。 哪有父亲拜服儿子的,因此他这会儿有些尴尬。 不过辛娘一说,他又好了很多。 对啊,总归是他儿子。儿子比父亲出息,那是应该的,做父亲的不就盼望这一天的么。 想通了后,李复当下也语气轻松道:“昀哥儿你做得好,如今天下未定,咱们就先不要搞皇家那套铺张浪费。咱们这样平平淡淡地吃顿饭,挺好的。 只是昀哥儿,你现在是皇帝了,要更加注意安全。原先你就很喜欢出府到处听听戏曲吃吃牢丸,这些白龙鱼服的事切忌再做。大明刚刚立国,事务本就繁多,又有徐侑、赵义等人虎视眈眈。你要是出个好歹,咱们这里谁能撑得起这个家业?” 布氏悄悄拍了下李翊的手臂。 李翊无奈看了一眼自己娘亲,还是道:“是啊,皇上你现在连子嗣都还没有,再说赶紧有也太小了,派不上用场啊。咱们这里这么多人,就你最重要了,你可不能出事。” 李昀看了李翊一眼。 李翊悄悄挤眉弄眼了一下。 他跟李昀从小关系就好,很亲近李昀。今天既然是家宴,他本来也不打算口呼皇上的。 但是晚饭前,布氏千叮咛万嘱咐,表示感情再好,总归不是亲兄弟。再说,亲兄弟还有翻脸的呢。 今日起,李昀身份不同了。 他可以继续亲厚李翊,但李翊一定要记好自己的身份。 李翊也知道布氏是为他好,怕她担心,这会儿也就知道依照她的嘱咐说话。 李昀都被说得不好意思了,就差发誓说以后一定注意安全。好不容易吃完了晚饭,李昀就发现辛娘跟李复有些发困。 因为今天登基,他俩人激动了好几天没好好睡了,加上今天情绪太激动了。现在平静下来,自然累得快。 李昀也不打扰他们,差不多就离开了。 现在李昀也是孤身一人,没什么所谓的后宫,甚至连仆从大部分都是原来李府的那些,只酌情额外再招了一些人服侍。实在是宫殿太大了,人少了,各处都打扫不过来。加上不管是宁寿宫还是乾清殿,可供居住的房屋很多,因此李翊要住也不碍事。 不过李翊想了想,还是出宫去了。 他要是住下了,明天崔定、孟幞这些老头子一定要喷他于理不合。他们可能不敢去喷李昀,但一定敢对他放脸。 从小就这样,动不动就教训他。说他读书没灵性,但还是要死抓他让他读,也没见他们抓李昀去。 想想都是辛酸泪。 李昀在赵越、姜光几人的保护下,踏着月光步入乾清殿。只是等关上房门后,李昀直接跑去看那枚如今放在大盒之中的玉玺。 其实到现在,李昀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今天他踏入的那片虚无之地,看到的秦皇汉武,甚至隔着浓厚气运隐约看到了李氏先祖,还有那条奔腾的气运长河...对面隐约又见鬼神浮动......之前李昀就有所准备,可即使如此,他的世界观还是被刷新了一下。 还有这个玉玺......竟然真的到他手里了。 白天得到之后,李昀还没仔细看过呢。这会儿翻来覆去地看,这玉玺一角补着黄金,除开底下刻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外,这玉玺左边刻有大魏受汉传国玺,右边则是天命石氏。 “这是夏先生的玉玺啊。”李昀奇道。 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世界历史发展跟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特别是到刘皇叔再定汉朝后,之后就全乱了。 而这个世界确实也有这样一枚传国玉玺,但是当时凉朝十九年国运终结的时候,彻底疯狂的末代皇帝把玉玺给摔得粉碎,拼都拼不回来了。 所以说,他现在这个玉玺原本应该不属于这个世界。 李昀研究了半天也研究不出来为什么,最终困倦上床入睡的时候,时隔小十年,他终于再次梦到了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那个世界。 237.大事出秘阁与一票否决权 万里江山图 ——滴滴 有着四个轮子的铁盒子快速地从平坦的路上疾驰而过, 李昀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汽车呀。 李昀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了起来,他好久没有再做这个现代世界的梦了。跟李复他们生活了十八年, 十八年的每一日点点滴滴重新填充了他的人生跟记忆,这也导致他对另外一份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四周的景色有严重的失真感, 李昀感觉自己是在做一个清醒梦。 他顺着马路安静地走过去,一直到街拐角继续往里面走, 里面似乎是一些民房, 直到一扇褐色的木门被打开, 一道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夏先生?”李昀高兴地上去打招呼, 却发现夏先生只是自己忙碌中,对他的叫喊没有任何反应。 “对对, 这只是一个梦。”李昀反应过来。 周围的一切都很失真,可唯有夏先生身边的景致多了不少真实, 这让李昀还挺有兴趣地跟着夏先生四周转悠。 他发现夏先生竟然又在搬家, 外面来了一辆大车,夏先生正在指挥一些工人将他打包好的一大箱一大箱的东西慢慢搬上去。 “夏先生的假古董真是怎么都不舍得处理掉啊。”李昀感叹道。 大概一个上午, 夏先生的东西也处理得差不多了。 大车师傅似乎是夏先生的熟人, 他跟夏先生打过招呼后就先将车开走了, 而夏先生又一个进了屋子里面。 李昀下意识跟了进去。 还有一些杂碎的证件在抽屉里面,夏先生正在收拾。 李昀凑到旁边去看,却发现夏先生看着自己证件上的照片,忽然叹了一口气, “这里住了十年,又要从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认识人了。” 十年!? 李昀惊呆了。 他抬头看夏先生,再对比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夏先生,他竟然发现夏先生根本没什么变化! 对, 他是做梦来着,梦境肯定都奇奇怪怪了。 李昀不再纠结这个事,却发现夏先生竟然在剪那些证件照。剪得细碎后,夏先生才将证件照放入了一个文件。大概是留念这个待了十年的地方,随后夏先生又在书房案桌那儿坐了许久。 李昀欲言又止。 夏先生就是很奇怪,给李昀的感觉就是他好像在这个世界却又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稍微贴对方的一个形容词,李昀觉得应该是‘隐士’两个字。 ——吱呀 夏先生站了起来,他本打算要离开的,却在一瞬间抬头向着李昀的方向看了过去。 李昀差点吓一跳,他感觉夏先生看到了他似的。 可终究是没有。 夏先生是看向这个方向,却没有将视线凝聚在他身上。 “万物皆有其机缘,有些事终非人力所能为。既来之,则安之,好好感受当下吧。”夏先生像是在对谁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在安慰自己似的。 李昀不解地看着对方。 但很快夏先生收着文件袋出了门,李昀本想跟着一起出去,却发现这个清醒的梦境开始逐渐模糊。 是这个梦要醒了? 李昀闪过这个念头,却也在同时一下睁开了眼睛。大约是刚醒,李昀脑子还有些糊涂,只下意识感觉到熟悉的床帏被褥,充足的安全感让他迷迷糊糊再次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 李昀一直睡到自然醒,他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就想起了昨天那个梦境。 一时之间,李昀不知道怎么冒出了几分感慨。他好像有些感应,昨天那个梦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对他彻底告别。而夏先生的玉玺以这种不科学的方式也随他来到这个世界,则是对他最后的馈赠。 李昀发了会儿呆,外面就小心翼翼传来问候声。很快,几个年纪不小的婢女送来了换洗的衣物等所需之物。 等李昀梳洗完后,在用过早餐后,李昀才踏着天色大白的光亮在早上八点准时到达奉天殿。 这是李昀以前唯一被骞珪、崔定等人唠叨的一点,他们一直说李昀这个主公什么都好,就是以前在州府时就点卯不积极。除非有大事,不然他总是到了辰时才施施然晃过来。 不仅他自己,他还规定让别人也这样。非说一天天这么早起来,觉都没睡够,脑子都不清醒,吃饱睡足才有力气干活。 要知道梁朝可是规定,天气好的时候皇帝四点就得上朝,遇到恶劣天气,五点也得到大福殿。因此各地官员的上班时间最晚也是五点,不得迟到。 以前在州府就算了,现在当皇帝了,他还这样。 幸好这‘毛病’他们都习惯了,李昀到了奉天殿,一群早已等候他多时的大臣们也开始恭恭敬敬行礼。 李昀随即让他们起来。 随后,也不等这些大明新上任的朝臣开口,李昀直接把计划在登基后要施行的政策开始宣读。 第一条,就是大明宫中所需的一应宫女,以后禁止以选秀的形式大肆招进宫内,一应太监采办,禁止给正常少年净身而后选入宫中服侍。 李昀看过历代皇朝宫人的选取制度,诚然有一些宫女是自己想进宫搏一搏荣华富贵,可大多年轻的宫人并非自愿,还在宫中做着各种苦活浪费了人生。 因此李昀规定,以后皇宫选宫人,一择年纪偏大,并不在意其人是否成家,只要相对身体健硕且自身想要‘打工挣钱’的中年女子。这些女子进来,可做一些粗使活,每月固定打工俸银由大明皇帝私人支出。 不过皇室毕竟与众不同,因此选择来皇宫打工的中年女子要签订三年、五年或者十年等不同年限的打工年限,同时也有一些‘皇宫事务保密政策协议’等都需要签署。 进入皇宫打工,假期是几乎没有。但每月俸禄十分高,是选择苦几年带着大笔银子归家还是不想来应聘,端看自己选择。 当然像是辛娘等人的贴身照顾,还是需要年轻一点的女子。李昀同样规定,这些岗位就招收十八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女子,其余条件与以上等同。 大明皇宫设立内务府招人办事处,由办事处发布人事招聘,对每个来应聘的人都要经过身家调查、身体健康检查等诸多事宜,再经过培训,然后就让人正式皇宫上岗。 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自愿,而不是强行以选秀的名义将人困在宫中。 禁止太监,则是李昀觉得这样的做法太伤人伦,另外现在的外科手术很不成熟,因为净身死去的人不在少数。 不过宫中确实也有一些不小的体力活需要处理,也不能全靠健硕一些的妇人。但是招健康男子确实也不合适,容易出乱子。 对此李昀则让办事处招两种人,一种人选取是民间天阉之人,另外一种则是目前战场上伤到了...从而失去生育功能的士卒。这两者若是有意,也都可以应聘前来宫中干活。 这种宫中事一般属于皇家内部事,臣子们大多不会置喙。不过听过之后,还是感叹皇上还是那个为百姓考虑的皇上。 骞珪还真不是拍马屁,甚至连崔定都啧啧称奇。 李昀这样一个县令之子,自小也是富裕之家中宠爱长大。小小年纪,没有跋扈就算了,更没有何不食肉糜之言。第一次见那些流民时,竟然就表现出了悲叹同情之色。 他做很多事,真的切切实实在为那些黔首考虑,甚至有些时候过于在意那些百姓。 骞珪也只能认为这大概就是天生圣皇吧。 众人山呼海啸拜谢李昀仁厚为民后,又听李昀宣布了第二条政策。 以后大明国实行六部制,当这个六部制在州府时已经在运营,是李昀提出后又跟骞珪等人这么多年磨合出来的。 只是以前是私下叫叫,现在立国了,也就有了正式宣读的资格,众人也没什么异议。 但其后李昀下旨。 除六部之外,大明国还成立秘阁。秘阁就安置在奉天殿之后,那里摆放了一张长长的圆桌,一共安放了七个位置。也就是说,以后大明国有七人可入阁。第一届入阁之人李昀也选了拿出来,分别为郑左生、骞珪、范旭、燕筝、马贤、邓羌、孙亚等七人。 这秘阁众人之前可没听李昀说起过,这次确实给范旭这些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立时极为认真地听了起来。 一听人选,他们就知道李昀觉得深思熟虑很久。 郑左生代表的是天下读书人阶层,骞珪既代表了骞氏也代表了氏族阶层,范旭能力不俗,燕筝除了自身能力极为优秀外,也是李昀对燕氏的投桃报李,更是李昀一力主张女子入学且为官的旗帜。 马贤是原本的梁朝官员,随着李昀占据凉州也就顺势投靠李昀。之后他一直忠心耿耿,更是在李昀与氐族打仗时,他与长子死守金城郡,最终长子战死。他入阁,则代表了从梁朝投入李昀麾下的那批官员。 而邓羌跟孙亚则是武将的代表,谁都知道邓羌是陛下亲信,自然是陛下的人,孙亚则是代表半路投降李昀的武将派。 宣读秘阁人选后,李昀坐在高位之上开口,“以前处理各州各府的事宜,我们这些人坐在州府后面的会议室中,不仅没出岔子而且办事效率极高。 我知道朝堂之上以后争议会很多,但我不是来听争议的!以后奉天殿正式上朝,你们有事就当堂提交六部,由六部部长当堂回应。 若无不可,我理论都准奏。若此事有争议,则将事务暂时压下送入秘阁,由我与七位秘阁长商议。一旦进入秘阁商议作出决定后,则立即执行,后续不再进行反复探讨与互相攻讦。 同样,事务送入秘阁后,先由七位秘阁长进行商议并给出解决方案,若不能达成一致则采取投票方案,同样选取多数人一方进行执行。我理论不发表意见,但具有一票否决权。” 李昀一口一个我,也不在意下面范旭等人的惊讶,只是在说完后给他们一些思考的时间。 好一会儿,骞珪等人终于消化了之后,再次口呼万岁。 此事之后,则是第三封旨意。 那就是之前要实行的货币政策,从今日起,可以正式宣告实行并下发大明新币太平珍宝投入使用了。这三件事后,李昀就麻溜宣布了退朝,让开国第一天的大明臣子们干活干起来。 李昀一跑,好多人就冲到骞珪那儿去问他事。 原先州府各地官员的氛围就很好,现在大明刚刚开国,臣子们各种党争什么也不多。骞珪被围住后,因为跟大多人关系也算不错,所以一时也离不开。 不少人七嘴八舌就开始问他秘阁的事,之前没听到过动静啊。 这秘阁的形式一听就知道,以后奉天殿上朝其实不怎么重要了,大事怕都要从秘阁出,那这七人的秘阁长身份可见有多关键了。 238.逢此人主,人生大幸 万里江山图 别看李昀上朝第一天就跑得快, 其实他从奉天殿离开后就去了大殿之后的秘阁。估算了下时间门,大明朝第一任七位秘阁长也快过来了。 大约一盏茶的时候,秘阁的大门第一次被正式推开。 郑左生年纪最大, 仕林声望最重,因而也走在最前方。 “老臣拜见陛下。” 郑左生在秘阁大门敞开之时就立身之正,直至一步步踏入其中。 骞珪等人在郑左生之后跪下行礼。 李昀坐在长圆桌的主位, 笑道:“起来吧,我知道你们会来, 也有很多事要问我。” 七人慢慢起身, 又听李昀开口, “坐, 这七个位置就是给你们准备的。以后秘阁之中商议事务, 有些时候恐怕要半天一天, 你们也吃不消站或跪,还是坐着舒坦。” 要是其他皇帝搞这一出, 那肯定会有人喊不合规矩,不合规矩。 可李昀不同。 这么多年,李昀做事一直很‘出格’, 他们这些人跟李昀共事十多年了, 早已习惯他的处事风格。再则,这么多年来,李昀一向是看似‘出格’, 实则做事都是大有深意,最后呈现的效果都极好, 可以当得一句圣明之主的夸耀。 况且现在的李昀是携开国威严,又有真龙现身献上玉玺,可以说是民心尽归的大势在身。这样的皇帝, 就跟当初的始皇帝一样,只要他活着一天,谁又敢多做什么事呢。 郑左生内心也有些感叹。 当初的幼儿稚子,到如今是一位真正的帝皇了。 “谢陛下。”七人行礼之后,按照桌上已摆放好的姓名牌尽数落座。 稍一落座,郑左生就率先开口,“陛下,今日奉天殿秘阁一事所述不多。但观陛下所言,怕对设置秘阁也思虑多时了。臣不解其意,有些事想要陛下解惑。” “郑公请说。” 郑左生环视了一圈,知道一切疑问由他询问最好。 在场七人,燕筝、邓羌两人对陛下忠心耿耿,就算有疑惑也不会多问,怕是一心要做陛下的孤臣、忠臣。 孙亚、马贤都是降臣,加之陛下权势隆重,郑左生猜这两人日后在秘阁之中一定小心万分,也只会随着陛下的心意办事。 范旭小心谨慎,一贯的原则是虽然会提出自己的意见。可若是陛下另有主意,他便立即更改意见,从陛下的心思角度出发再提意见。 至于骞珪,郑左生知道他的宏愿,他一直以诸葛孔明与刘皇叔的君臣之得为榜样,是想君臣想得千古留名的。况且这些年陛下对骞珪实在不薄,骞珪的忠心并不输于邓羌等人。之前处理并州事务,他与范旭二人杀了多少世家豪族,真可谓是绝了自己后路。 倒是唯有他,其实这些年大多在四方书院之中教书,偶尔在新闻部的报纸上发表一些文章,并未做多少实事。 陛下选他入阁,最主要还是看重他的名望。本来崔定也合适,可崔定这两年身体太差了,稍稍久站都不行,自然无从说起入阁了。 而且他年纪也不小了,骞珪等人的政治生命还很长。他的话,恐怕在秘阁两三年后也该请辞退下去了。 所以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开口最合适。就算说得不妥当,反正他退得快,机会可以留给年轻人们。 “臣想问陛下,这秘阁开设是因如今天下未定的一时之故,还是彻底立下宗法,大明国以后皇帝尽数如此?” “我有意一直延续。”李昀笑道。 郑左生稍稍一愣,内心也升起了一些波澜。 依照李昀的圣明,郑左生不信他看不出来,秘阁的设立其实很大程度限制了皇权。自古以来,朝堂之争大多就是因为皇帝在为了自己的权力跟臣子们互相扯皮。 皇帝厉害,那就压制臣子,皇权达到顶峰。国家贫弱,皇帝怯懦或者愚笨,那就皇权旁落。 归根结底,皇帝最怕的就是臣子拿走了他的权力。 当然李昀是不用担心这一点,以他的圣明与君威,这秘阁中人又有谁会跟他唱反调呢。 可问题是他不担心自己的子嗣后代么。 不是每个子嗣都会如他一样天生圣皇,也不是每个臣子都如骞珪等人一样忠心耿耿。 李昀看出郑左生的疑惑,反而认真道:“郑公,我登基之前其实思虑很久。我设立秘阁无外乎两点原因,一则是想保持州府之时的办事效率。 历朝历代但凡朝堂上奏事,有些时候处理的不是事本身,而是其中的利益牵扯了。兜兜转转,反反复复...官员之间门更是互相攻讦。 我们这些吃着肉糜睡着软床的人自然等得起,可有些事关系百姓生死,他们等不起。秘阁设立,你我几人一同快速商议需处理的事件本身,能避免耽误太多时间门。” “其二也是为了限制我这个皇帝吧。” 李昀这话一开口,郑左生几人面色大变,立刻就要否认。 “不必紧张,皇帝也是人,又不是神。人总会犯错,我倒是还好,自认就算脑子有时候被你们捧得迷糊了,也能快速回神。 那我李氏之后的皇帝呢,保不准就出现个糊涂的。设置秘阁,在大事上也能让他安分点。 退一步说,万一我李氏后代出现什么混账东西呢。比如自己突发奇想跑出去打仗被人给抓了。这国不可一日无君,没皇帝说不好要乱。可要是秘阁在,平常就是秘阁处理事务,一时之间门朝堂完全可以正常运转,省心多了。” “陛下圣明。” 李昀乐了,“谈不上,既然秘阁会一直保留,那么对于入阁之人也有要求。秘阁设置七位秘阁长,理论不再增加人数。同时在为官期间门因违法犯罪或年老请辞等原因外,正常秘阁长以五年为一届。 五年满任时间门后,是否继续留任由百官分评及最重要的秘阁成员投票选举决定。一旦秘阁人员少于七人,秘阁成员与我都享有推荐入阁人员的权力,是否入阁依旧由投票决定,理论我同样不发表意见,但具有最终决定权与任免权。” 骞珪等人对李昀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得很仔细,当他把一大段话讲完,七人大约也明白了李昀的意思。 五年满任后,自身原有官位可以保持,但秘阁长身份需要重新选举。这样一来,也能防止秘阁长权力过于扩大,真的威胁到了皇权。 但同样,秘阁成员具有推荐人员入阁的资格以及是否留任的投票权力。即使皇帝身上有一票否决他们的投票决定跟最终的任免权,可只要秘阁长也具有一部分的权力,这其中就有可以拉扯发挥的空间门。 总之,骞珪确实明白了李昀的决心,他竟然真的在限制皇权。这对李昀是无碍,可对他的后代可不怎么有利。 一时之间门,骞珪只能佩服李昀的果决,到底是被真龙送玺之人啊。 秘阁一事一直商议到下午,另外又额外设置了秘书办。秘书办在州府就已经有了,里面都是一群人四方学府读书考试后成绩优秀的官二代们,当然也有一些寒门出身的学子或者极少的农户子弟。 这其中农户子弟少也没办法,四方书院最大的作用就是培养底层官吏。这个时代读书是一种垄断品,农户子弟从小基础就落下了,十来岁入四方书院读五年书,哪里比得上那些官二代们。 农户子弟读完,大多都去了县、乡做起了胥吏书佐,只等以后有功绩了再入书院深造上升。而头几名成绩最好的学子,就能入秘书办,主要的工作就是对送上来的文书进行分类。 然后把重要的文书按照处理它们的主官送去,再适当地给主官跑跑腿,学习一下事务处理的方式。 如今大明开国,李昀也没裁撤秘书办。 要是定国,以后全国得有多少要处理的文书送来了。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史记》记载秦皇每日处理大量奏折的话语为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这说明他每天都要忙到深夜啊。 李昀觉得这不行。 不是他不要理政,关键是他也不是牛啊,会猝死的。 所以这秘书办还是需要,刚好年轻人也能磨炼一下。 李昀的意思是秘书办的学子依旧做分类的活,然后把对应文件理出来交给六部对应的处理人。等处理完后,学子们再将文件一分不差收回,再转交给秘阁长们复审。复审完毕后,按照轻重缓急进行说明,再呈交给李昀,进行最后的批复、落实。 对李昀来说,他的工作量真的大大减轻。 大事已经有秘阁商议决定,一般这种小事,他看最终的结尾评语还有决定方案就好,加上已经有两轮审核,要是他懒一点,咔咔直接敲章就行。 骞珪几人也无话可说,只能口呼圣明。 今天是大明开国正式上朝的第一天,但是奉天殿上朝结束得快,但秘阁会议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李昀跟当初在州府一样,没让他们回去,反而是让人准备了晚餐让他们在秘阁旁边的偏房吃。 “秘阁右边那儿的几座房子到时候都设置成秘书办,这边则是餐厅。你们以后估计会经常加班,不过忙归忙,一日三餐还是不能落下。” 李昀在州府时就特意设置了厨房,就是为了不让他们饿肚子。没想到当皇帝了,他还是这个习惯。 骞珪下意识看了范旭一眼,大概就皇上是这种性格吧,才能让范旭这种一看就是明哲保身的人,在当初陛下连一州之地都没有时,他就愿意接家眷入凉。锦衣卫掌控天下情报,是皇帝耳目跟‘走狗’,范旭都不担心日后难以善终,一心为陛下处理锦衣卫事务。 还有郑公,原本是当代大儒,最是重规矩。陛下登基至今,总是习惯自称‘我’,郑公竟也并不多言。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时逢如此人主,倒是他们这些为人臣的幸运了。 239.马义为王,国号立雍 万里江山图 大明刚刚成立, 接下来又马上是秋收,正是粮食要大量入粮仓之时,加上新的货币政策开始实行,总之今年也是忙碌搞内政的一年。 吴期、邓羌等武将知道今年的大明基本是不会再动干戈了, 因此一腔精力无法发泄, 索性就上了个文书跟李昀打申请, 要不今年就举行一场军团拉练比赛? 李昀觉得这挺好,索性就让他们往大了做准备, 直接让邓羌他们去筹备军事演习。大明今年新成立, 等今年年会的时候,索性向大明治下的乡民们展示一下大明的武装力量。乱世之中,再也没有比自己君主兵力强盛更让人安心了。 ...... “曲长, 曲长......” 刚刚结束上午训练的陆隆才喝了一大碗的温水解了渴,就听到曹常的大嗓门在门外喊, “做什么呢?”陆隆开门让他进来。 曹常一进门就看了圈, 这房子虽然小, 可军营里面能有自己的一间小屋而不用去住集体通铺, 那至少得是曲长这样的官职了。 还得是他,早早就觉得陆隆有志气也比一般人勇武,这些年一直跟陆隆交好。如今仗着自己几场战役也沾了些功劳,加上陆隆提拔,因而一路顺利混到了都伯的位置。 早些年他们无依无靠成为流民, 也就是运气好,在凉州遇到了陛下。后来陛下还为他们开垦荒地建设新村,之后遇到陛下招兵,他们这些建设新村出来的青壮可以被敲锣打鼓送去的招兵点。 谁知他们运气也好,本来只是做新兵拉练, 不合格还得返乡。谁知他们被张将军委派做斥候,意外发现了无食教的人,打了无食教一个措手不及,还让神君张宏含恨而死。 之后张将军为他们请功,一人不仅正式入伍,还被升为了伍长。 这些年,陆隆逢仗就一马当先,更是一路高升。现在老家那儿说起陆隆,谁不说陆家的运道来了。 曹常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快速笑道:“曲长,刚刚出了通知,年底各军团要演武呢。一会儿晚上的时候,张将军、邓将军他们都得去开会。” “那你急什么,咱们要做什么听命令就好了。” “不是,冯将军是咱们主官。早些年,我们不是还跟着冯将军他们杀了张宏,所以冯将军一直很看重你嘛。” “不要胡说!”陆隆眉头一皱。 曹常别的都好,就是嘴巴没个把门。 军中升迁,从来都是严格按照规章制度。确实冯胜跟张玉对他十分看好,却也没给他走过什么后门。这么说,他倒是无碍,回头传出什么话连累了别人受口舌就不好了。 曹常赶紧道:“我就你这边说说,你还不信我么。我的意思是你家之前失传的经书不是找回来了么,那个什么六甲书,今年你不也悄悄在试验练兵么。 你把这事跟冯将军说说呗,要是冯将军准了,到时候你就能光明正大的练。效果要是好,还能在军事演习上拿出来表演,说不准还能得陛下夸奖呢。” 陆隆一瞬间确实有些心动,只是过了会儿又犹豫,“行么?这六甲阵万一弄不好,这不是给冯将军丢脸吗?” “咱们就先试试啊,不行咱们也不往外拿啊。再说,你家这经书找到后,一直不能用不也是你的遗憾吗? 陛下怎么说来呢,实践出真知!要是能用自然皆大欢喜,要是你这经书落后,跟不上现在咱们前进的脚步了,你以后也就不用惦记了,彻底了了心事,多好。” 思来想去,陆隆才道:“也是这个道理,我这就去找冯将军!” 一人又说了几句,这才各自分开做事起来。 而在文武都有事可干,李昀舒坦起来的时候,此刻青州却不太平。 倒也不是别的事,而是随着赵义、李昀的陆续登基,也算是占据了青州之地还有冀州半州之地的马义不安分了。 确切地说是马义的下属开始有想法了。 倒不是他们不满意马义的领导,而是他们太满意了。这些年,马义一直很是照顾张宏儿子张唐以及当初带走郭傕的那名幼子。 有的人虚伪,一时之事可以假装。可要是一个人能十几年如一日的假装,那几乎是不可能。 这几年不管是原来的无食教兵马还是郭傕手下的秦钦等人,都是发现马义一直放权张唐,并请了不少名师教导郭傕幼子,可谓是尽心尽力。 可惜当初张宏的惨死打击到了张唐,导致他做事十分犹豫,显然不是人主之相。而郭傕幼子太小了,当初马义带走他时才两岁,如今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不顶用啊。 因而这些年,无食教等人还有秦钦等人反而开始认马义为主,即使相处中他们也发现了马义并无太大才华。 可他人品好啊。 此人有英雄气又有君主仁厚风范,这样的人,远比那些忘恩负义的枭雄要来得让他们钦佩! 如今各地人主都陆续登基,他们的大敌李氏都登基了,他们占据一州半的地盘,努努力也能把冀州另外一半拿下。 两州之地,主公凭什么不能黄袍加身当皇帝!? 此刻不当,气势上就落了李氏了啊。 所以想来想去,当初跟马义有过冲突,现在却十分佩服马义的白当还有秦钦一人领头,三天两头开始找马义说登基的事。 马义听了,当时后背就吓了一身冷汗。 这可不行。 要是这么做了,李氏那边真不高兴,他早年那些亲笔画押的信件被放出来,恐怕秦钦都要砍了他,因而马义是十分坚决地拒绝了这事。 谁知道秦钦等人以为马义是推托之词,《礼记·礼器》中有言,三辞三让而至,这样才能表达帝王登位的合法性以及礼节。 当时秦钦就按住着急的白当,与马义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马义被他看得心一慌。 果然第一日,秦钦起头领着众人再劝,一直到第三日,众人直接捧来一件连日赶制还有些粗糙的帝王服,直接要按住马义进行黄袍加身的戏码。 马义真吓得不行,左躲右闪不让这件衣服穿在自己身上,而后大喊:“诸位,诸位且听我一言。” 秦钦等人以为马义要发表什么登基宣言了,登时捧着黄袍退开几步。 马义暗暗松了口气,赶紧道:“诸位,我马义原为无食教弟子,本也没什么大的理想与抱负。只是神君等人对我多有恩德,我才临危受命带无食教众人投郭大人以求保全。 谁知悠悠天命,终究难以抗衡。郭大人身死后,我等不愿投降李氏才到青州避难。我本一身投一主之人,实在心有所亏,如今若再背主而登基,叫世人如何看待我呢?” 秦钦瞪大了眼睛。 马义这话言辞恳切,他知晓马义此人说话做事一贯诚恳仁厚,此刻如此说,分明是真心实意。 他万万没想到,世上真有人如此不贪恋权势,也有人真的在权势面前还顾念旧主之恩。 这这...这堪比圣人啊! 秦钦内心愈发佩服马义,因而拜服哽咽道:“大人,如今故人已去,青州冀州偌大家业等着大人去取。往日不可追,大人所作所为我等皆是看在眼中。今日大人登基,谁又会多说什么呢,只会夸赞大人有恩必偿,始有君子之风罢了。” 马义眼睛一红,也是哭道:“秦公,我实不能登位。我德薄才浅,又不愿背叛旧主。你等说我迂腐也罢,可如今乱世礼崩乐坏,世人都以为常态去做背礼之事。可世人都这样,我却也要随波逐流去做这样的人吗?虽千万人,我独往矣亦不悔。” 马义这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眼睛微红。 见此,众人只觉得自己羞愧万分。跟马义的圣贤比起来,他们着实是俗人、庸人一个。 随即有又听马义道:“我不愿登基,只是也知晓如今我等家业也不算小,也不愿因为我个人的愚见使你们不便。 不如你我折中,我今日就自立为王。等将来你我报仇李氏,或我为你等寻到好去处,我这自立王也好随意撤去。” 众人听了更是感动,对马义愈发忠心耿耿的同时,当即就一脸欣喜地喊大王千岁。 高位之上,马义终于松了口气。 心说皇帝就不当了,太扎眼,弄个大王当当总没事吧,先过过瘾再说。不过小心起见,一会儿他再写一封信送去洛京,就说他当大王是被逼的。他也不敢违抗秦钦等人,就怕惹急了这些人回头怀疑他。 他对李昀可是忠心耿耿,还要留待有用之身为李氏效忠,自然不会迂腐地在这里白白折损自身,因此忍者内心的不愿这才咬牙答应。想来明皇圣明无比,应该不会怪罪他。 马义打好了腹稿,只觉一切花开月明,心里美得不行。 他这儿速度也快,当日秦钦那帝服稍稍一改,直接做了王服就立下了名分,对外称雍,乃立雍国。 取这字没别的意思,用马义的话说是为了纪念郭傕,立马又拉一波好感,给秦钦这些人骗得死死的。 十月上旬,李昀正式得到消息。 马义以青州为根基,祭祀天地自立为王。 240.草头神也得干活 万里江山图 “这个马义。”李昀哭笑不得看着自己案桌上的另外一封厚厚的信封。 这信是锦衣卫快马送来, 里面的信件是马义亲笔所写。李昀已经看了,通篇的拍马屁之语以及诉说自己自立为王的无奈。 总之一句话,他马义还是忠心耿耿的, 一心向着李昀誓无二心, 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笑地又翻了下马义的信件,李昀道:“跟在他身边的锦衣卫怎么样?马义这个人私心很重。虽然我也知道他没那个胆子, 可权力熏人心, 他要是想脱离李氏的掌控, 那他身边的那些锦衣卫就有危险。” 下方陈谦立时道:“目前无碍,甚至这次马义坐上雍王之位后, 立刻就给身边的锦衣卫们赏赐了大量的钱财、房屋...甚至还有各色美人,这是属下们送上来的礼物名单。” 李昀匆匆一看, 好家伙,马义大方确实大方。 “东西不算少, 不过你要注意一下, 锦衣卫也是人。跟在马义身边的这几个锦衣卫时日太久了,也要防止他们心思生变。” 这几个打着明牌的锦衣卫还是当初马义去张宏那么做二五仔的时候放的, 主要是做马义跟李昀的联络渠道,甚至那会儿锦衣卫都还没正式成立。 确实当时的李昀也没想到,兜兜转转马义会一直在外面做卧底,这也导致当初那批明牌锦衣卫一跟他就跟了这么久。 人心难测, 总要防一手。 “陛下放心,如今马义身边有其他锦衣卫暗子,那些明子不过是迷惑他而已。” 李昀了然点点头。 见事情汇报完, 陈谦刚要退下却又被李昀叫住,“我听范旭说你二姐要成亲了。” 陈谦一愣,赶紧应道, “本月二十五号,臣刚刚跟主官告了假。” “我还记得她,那会儿第一次去堎底下乡,她跟你爹娘挤在炕上,看上去瘦瘦小小,看到外人也很惶恐。” “陛下好记性。”陈谦忍不住感叹道:“当初多亏了陛下圣明,否则臣这一家恐怕都要饿死了。” 陈谦始终记得他们全家用草绳绑住肚子时的情景,记得他第一次在李府吃饭时的场景,更记得第一次穿上崭新的厚实棉衣时的感触...... 那是第一次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是个人,是个活着的人。 他全家的一切都是陛下赐予,这样的大恩大德,他一定以死相报。 “堎底下乡属陇县治理,当时我父亲是陇县县长,理所当然需对其治下各乡负责,本就是职责所在罢了。”李昀不在意摇摇头,“你我幼小时一起长大的情谊,本来你兄弟姊妹也算我半个亲戚,只是如今我出去一下就劳师动众。要是悄悄出去,崔公他们又得唠叨,所以你二姐成亲我怕是去不了了。” “不过我准备了一份礼物,你刚好拿去。” 陈谦愣神的工夫,李昀喊了声,很快一身材略显得魁梧的人走了进来。 此人名叫董海川,出身凉州,原本是郡府一偏将。不过在打氐族的时候伤了下半身,之后就退伍加入了乡间的安保队。他原先也没成婚,加上家中还有不少兄弟姊妹,所以伤了这地方到也能接受。 这次大明开国,因为宫中不招收正常少年阉割后的太监,董海川刚刚符合条件,索性就主动申请了入宫侍奉皇室的差事。 一系列检查通过后,考虑他武艺出众,以后近身保护皇帝,就被特别圈出来送到了李昀跟前。 董海川带一个宫人踏步进来,他长着一张和善脸,看到陈谦微微一笑就递过去一个托盘,上面一眼就看到放了一套精致的出嫁头饰。 “这套头饰我让人打的,不算贵重,不过胜在心意。那边还有一对鸳鸯戏水的枕头,这是我娘这几天绣好的,她叫我拿给你,盼你二姐夫妻和乐,万事顺遂。” 陈谦不说什么,只是红着眼睛低下头去深深拜服。 今年确实好事连连。 在陈谦二姐婚礼举办之后,李氏各地的粮食数量也开始陆续统计,目前来看,绝绝对对是一个丰收年。 除开番薯种植颇见成效,丰收喜庆之外,李翊终于也定下了婚约。 他相亲相了半天,最后还是自由恋爱了。 女方出身一户商人之家,家中颇有些古板。李昀这几天大力提倡女子读书,这家还是不大乐意。 这女子十分有主见,竟然自己跑出来报名四方书院,结果在书院门口遇到家里来抓她的仆人。李翊戏剧性地跟人撞了个满怀,来了一出英雄救美。 二人生了情愫后,李复倒也没什么意见。 要是原先,李复这样的古板性子肯定不喜,觉得这女子太过孟浪。不过这些年在李昀的带领下,他总算也有了一些改变,如今觉得飒爽聪慧一些的女子也不错。 布氏倒是有点嫌弃女子家世,可李翊搬出了李复跟李昀同意的话,那布氏也就没什么好说了。 本来李复的意思是看对眼又下了聘,那就早日完婚。不过李昀问了下女方的意思,对方今年也才十七,意思是想先读完书再结婚。 李昀觉得过几年结婚挺好,现在这女孩跟李翊说白了年纪都不大。俩人过几年要是还很喜欢,那再结婚不迟。 李昀拍板,这事就算是定下了。 等到了十一月份,陈纯携其妻子崔昭也到了洛京。时隔多年,崔定总算是见到了自己的小女儿,府中一派欢喜自不用说。 洛京热闹的小喜事一件又一件,就在李昀等着十二月即将到来的大阅兵时,徐侑那儿传来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今年秋收,徐侑治下的蜀郡大片良田还没来得及收割就被赵义给抢走了,甚至他的几大粮仓中的粮食更是无故消失,导致徐侑粮食匮乏,如今正在花高价向外收购粮食。 徐侑倒霉,按理跟李昀也没什么关系,可问题是这事有蹊跷啊。 当天,李昀就在秘阁速传了范旭等人前来,又仔细过问了原有。 更早之前,徐侑大败于赵义之手李昀就觉得事出反常。那之后,按理说徐侑会更加防范赵义才对,怎么这次又吃了这个大亏? 而且大片田地收割并不容易,赵义暗中派人一把火烧起来还说不过去,他竟然去抢收? 这事好办它也不好运送啊。 “陛下,燕台与锦衣卫各自启动了暗子,得来消息确实如此。”范旭沉声道。 李昀将手中的情报逐一传下后,眉目也凝重了起来。 根据传来的情报,说是赵义派了一支千人精通水性的士兵悄悄渡过汉河,一到了蜀郡地界就化整为零分散而走。 这些士兵个个会玄门法术,他们入蜀郡后专门寻良田之地而走。到了地方就快速用四周的草木扎起一个个稻草人。等稻草人多了之后,他们只要念出口诀,那些稻草人一个个就会迎风而涨,成为力大无比又灵活至极的草头神。 这些草头神虽然是干草填充,可不畏惧刀兵也不畏惧水火,一日间就收割大批良田。 这样的神鬼之道把蜀郡的乡民吓个半死,根本不敢与这些草头神打斗。加之赵义出其不意,短短几天时间,就用草头神搬走了大量的粮食。 等徐侑知道这事时,粮草被运走已经成了事实。其后更让徐侑恼怒异常的就是粮仓中竟然也有大批粮食无故缺失,这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诸位,草头神之事究竟是真还是赵义假托鬼神之说,从而给自己造势?”李昀不解道。 要是之前,李昀肯定觉得这个赵义搞的鬼。不过现在么,李昀也不好一口就否定,反正有些东西,自由心证。 “陛下,鬼神之说不可信也。”崔定站起身肃穆道。 如今人道昌盛,这鬼神之说在民间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君王信之,到时候追求一些长生法力之说,反而是于国有害。 哪怕是秦帝国的始皇陛下,终究是在晚年开始相信鬼神而寻求长生。不过幸好始皇要的是一个长生帝王,而不是一个傀儡帝王。因而鬼神借徐福之手呈上来的那一粒长生丹药被始皇亲自打翻在地,最后还是选择了接受生老病死。 此事有一些野史记载,大多人看了只是随意一笑。但崔定家学渊源,从家中先辈传下来的一些孤本之中得知,此事确为真事。 李昀现在很年轻,肯定不会追求什么长生不老,可等他年纪大了以后呢?别的崔定也不着急,唯有鬼神一事,一定要早早打消李昀对此的好奇。 李昀大致也猜到崔定为什么一脸警惕的样子,不就是怕他以后不治理国家了,反而去搞神神叨叨的东西么。 崔定还真小看他了。 李昀是在想啊,这东西如果能够切实可见又摸得着,它能不能被用来研究啊。而且再是什么草头神,他们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能动弹吧,一定是需要什么能源作为驱动的。 要是能找到对应的能源,这些草头神还挺好用。 以后大明国搞大建设,各地开山铺路是很危险的好吧。这些草头神就跟机器人差不多,让他们去挖山挖矿行不行?这些东西又不用吃饭又不会喊累,全年九九七应该没问题。 火/药现在的研究进程都极其顺利,多么科学的一个世界。李昀还不信了,这草头神能不科学起来? 只要胆子大,所谓鬼神也得给他干活。再说,他们现在替赵义偷割粮食不也是干活么,那给谁干不是干,同一个道理。 241.赵义得背这个黑锅 万里江山图 李昀脑子里把草头神的事转了一圈, 想想还是不说了。崔老头年纪大了,有些观念改不过来。 回头他跟范旭还有燕筝单独聊,这个草头神的事总要解决, 不然李昀心里也悬着一根刺。他赵义今天敢偷割徐侑的粮食, 明天就敢偷割他的,这事一定得防患于未然。 “崔公放心,我对鬼神之说向来敬而远之。我在创办四方书院的时候一直说过,科学才是社会发展的动力跟基础, 鬼神终究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崔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骞珪起身道:“陛下,这草头神臣倒是听说过。” “详说。”李昀直起了身体。 骞珪缓缓道:“臣早年在家中耕读,等年岁稍长就开始在各州游学, 拜访各地的名士大儒。当初前往荆州之时, 就在当地听到过草头神教派。这教派跟冀州、青州的无食教一样, 都是仗着梁国衰弱,乡民贫弱无依,因而借助鬼神之说让乡民们信奉它。 我当时见乡民十户有六户供奉了所谓草头神, 就连城中流民与乞丐都时常谈论, 便觉得此事不妥。 我游历期间, 还写了一册荆州见闻, 详述了这鬼神教派的危害, 而后以骞氏之名递送给了当时的荆州牧, 可惜未曾收到回应。” “后来呢?”李昀奇道。 “荆州终究于我是外乡之地, 见荆州大人并未放在心中,我也就离开了荆州,此后就再未曾关注过了。” “这个草头神打的什么宣传口号?”李昀笑道。 无食教打的口号是跟了我们,你不用吃喝也不会感到饿,你就超脱了, 成神了。那会儿多少流民,饿得不行了,无食教这样的宣传多吸引人。 骞珪想了下开口,“草头神教中供奉了许许多多的草头神,入教之人都可请去一小只稻草扎成的草人,每一只都有一些不同的口号。 比如有的草头神名为丰食,口号就是神力无敌,良田万顷,有我丰食,口腹无忧。还有的草头神名为将神,口号就是神行万里,金身不灭,有我将神,战场横行......” 李昀越听越乐呵,好家伙,这些草头神还有对应分工。 一听就是有适合打仗的有适合种田的,优秀啊,简直就是天生的劳动力!技能都对应着长! 他们不九九六、零零七,简直天理难容啊。 “好好...不过真有这么神吗?” 骞珪摇头道:“若真有奇效,当时荆州多少乡民供奉丰食,可还是有大量的人饿死,可见这些所谓教派到底是坑蒙拐骗罢了。” 李昀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过赵义连续两次用草头神让徐侑吃亏,他手里估计有点东西。 “陛下,骞大人如此说到也让臣想起了一件事。”燕筝开口道:“更早之前调查魏收,当时魏收得扬州之时就有荆州牧来投。这荆州牧虽说是魏收祖父的门生,但实则也是荆州中的草头神教派造反,荆州牧无力处置,从而向魏收投诚求救。之后魏收派兵平定了叛乱,这草头神并未如同无食教一样闹到,很快就销声匿迹。” “这么说,本来被魏收派兵扫掉的东西,不知道怎么被赵义找出来利用了。” 别看李昀打算让草头神去零零七,可实际他知道这些教派做事真的挺绝。像是无食教制作的无食使徒,虽然是绝好的重骑兵培养方式,可一个无食使徒的制作最起码死十个人。而且无食使徒基本也是消耗品了,这些无食使徒一旦停药,几年时间就会因为器官各种衰竭而死亡,简直就是不把人当人了。 这些草头神最好真的是鬼神,也最好驱动他们动起来的能源跟人无关。不然,李昀都不知道赵义暗戳戳做了多少惨无人道的事。 终于商议了半天草头神的事,话题又回到了徐侑买粮食的事。 徐侑这人贪,他手里钱是真不少。 “陛下的意思是?”骞珪笑道。 “卖啊,咱们这几年有意控制粮食的外销。今年新米又入粮仓,不少粮仓里面的粮食都有些陈旧了,刚好卖给他,提价狠狠卖。而且说起来,咱们有不少粮食还是徐侑的呢。”李昀笑道。 他一说起这个,骞珪等人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前两年李昀不是在为了货币改革做准备么,因此严格控制了大钱铜币的质量,不达克数的要么不准使用,要么去皇家银行按照一定比例兑换。 因为这些年都是乱世,各地私自铸造钱币的人主军阀太多了,这些钱币大多还都是单薄劣质得很。 也就是说,劣币是外面的主流货币。 你李氏治下要么不收,去兑换的话,两枚到三枚劣币才能兑换一枚质量好的大钱铜币,关键还有手续费。 一来一回,那些生意人亏大了。 他们就不乐意了。 那不用钱交易,粮食在乱世是最保值的,就用粮食折算。 凉州这几年从四方书院改良出来的雪盐、白糖,还有兽皮、良马以及被授予蚕博士的吴姐改良的蜀锦...这些东西可是相当畅销各州的。 商人们逐利而行,有利益可赚不可能不买这些东西。 蜀郡那儿也有不少商人买东西,他们倒腾出来的粮食最多。徐侑多贪,他的部下虽然作战勇猛,可有一点跟他一样,性格上也是贪婪无比。 一般大商人背后能没几个背书? 蜀郡来的那些人,身后自然各自有人保驾护航。这些人各种倒腾出来了粮食,这几年下来,亏空一定不少。 这次赵义可能真的也动了粮仓,但一定没动这么多。 可好不容易有这次大好的机会,下面的人肯定把亏空全算在赵义头上,索性一次性就把账给平了。 要不因为一次的粮食歉收,徐侑还真不至于着急上火。 可这会儿他就算有怀疑,他也没办法了,因为下面的人一定咬死是赵义干的,徐侑只能背下这个锅。 一笑过后,骞珪与李昀合作默契,立即就点头应下。 众人不断商议之时,却不知徐侑这会儿情况真不大好。他被赵义一气,再看看粮食缺口,竟然平白吐了一口血,这会儿躺在床上只觉得胸气不顺,难受至极。 谁知这时候,又有人急匆匆来回禀,说是赵义屯兵于紫阳县,显然有起兵的打算。 242.泰阿剑在徐侑手中 万里江山图 “父亲, 你还好吗?”徐启着急忙慌地被人扶着跑进来,一下就扑倒在徐侑的床边。 如今的徐侑也快五十了,身体确实比不上当年意气风发下幽州逼太后的时候。不过他这人天生体格好, 吐了一口血之后,这两天的郁结反而好了很多,只觉得胸口的气都顺了。 再看自己定下的太子反而因为体格肥胖, 一路急跑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徐侑就有些不高兴。 “哭什么!?” 骤然听到徐侑中气十足的声音, 徐启的哭声就来了个急刹车,而后喜极而泣道:“父亲,你没事太好了。” 他是真高兴。 徐侑这人脾气暴躁, 极为贪财,偏偏对美色属于贪却有度。这些年一路发家, 如果也登上了皇位,可他的皇后之位定的始终是已经年老色衰的发妻,而且一登基也不二话,发妻长子徐启直接就立为了太子,杜绝了所有人的胡思乱想。 没当皇帝之前,他一年到头几乎不去看望自己的妻子, 平常都住宿在其他后院美人那儿。 有的人难免起想法,可他就把管理后院的职责交给自己发妻,那些美人多一个少一个他都不在意。 时间久了, 大家也就明白了。 他可以因为妻子色衰而不亲近,可心中真正是一家人的还是发妻跟发妻所生的孩子,这种想法跟行为一直保持到他登基。 如今登基,大概要顾及的事更多,他反而固定隔七八天就去陪发妻还有徐启吃顿饭。虽然从不留宿, 但还是让夫妻、父子这几年留下的隔阂少了不少。 甚至私下,他让徐启还是叫他父亲,而不是带着上下级关系的父皇。 时日长了,徐启也是真心开始关心起徐侑。 这会儿徐侑坐了起来怒道:“你看看你,这几年愈发胖了。如今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你怕是连马都上不了了!” 徐启看得出来,徐侑是怒气中带着关心,当下笑道:“父亲,我武艺也不行,骑不了马就骑不了吧。再说,父亲已经是马上皇帝了,我做个治理之君就行。” 闻言,徐侑叹了口气。 “治理之君...这大楚未曾开国之前,我也意气风发。现在登上了这皇位,反而觉得各种都是事儿。这屁股下的位置虽然好,却也跟烈火着身一样,随时都有覆灭之险啊。 我倒是也想替你把仗都打完了,给你一个天下尽楚地的国家。可是你看看,扬州的赵义安分么,再远一点,占据五州之地的李氏安分么,我大楚如今是不进则退啊。” “父亲。”徐启低下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终究还只是太子,加上徐侑刚刚登基,之前精力十分旺盛,一应事务全部自己处理,这也就导致徐启接触事务不多。 了解不多就容易沉寂在吹捧繁华之中,在他看来,蜀郡物产丰饶。父亲麾下的士兵又兵强马壮,加上早年积累的财物,那简直就是只等他父亲开口,到时铁骑出蜀郡,一战就能平定天下。 徐侑也知道徐启这么个情况,也不为难他,只是说道:“既然赵义屯兵荆州,不管他是什么想法,你我终究要有所防范。接下来我会亲自督兵,你就留在蜀郡监国,负责粮草等一应内政。我让文集留下帮你,他是个大才又对我父子忠心耿耿,不会的事你多问他。” 话音落下后,徐侑直接从床上下地。 “别扶我。”他挥开徐启手臂,一步步走到书桌上那儿。其上放了一个剑架,上面隔着一把宝剑。 “徐启,你过来。” 徐启不解其意上前,就看到徐侑噌地一声将宝剑取下,而后递于徐启手中。 “此剑名为泰阿,乃是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越绝书》中记载,此剑本为楚王所得,晋王欲取之。楚王不愿,晋国兵临城下之时,他携此剑登上城墙高呼,愿以自身鲜血祭剑,以此引剑杀敌。 后此剑气激射,城外霎时飞沙走石,遮天蔽日,晋国军队以为天命所罚,军心大乱,从而退兵,因而泰阿又被世人称为威道之剑。” “徐启,你身体不强,武艺不高,可一个帝王本也不是靠得这些。今日此剑转赠给你,只希望你跟曾经的楚王一样,即使身处逆境也始终内心不屈,使泰阿剑能真正为你所用,不负名剑之名!” 徐侑摸着剑身,神色间浮现几分期望之色。 此剑乃是他登基后,民间有奇人献上前来换官。徐侑当即大喜,赏赐了对方高官厚禄,并以为是祥瑞之兆。 此剑当初乃楚王所得,后又被始皇所有,李斯都称此剑为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可惜随着始皇离世,传闻此剑被随葬埋入始皇地宫不见踪迹。如今他开国为大楚,又得此剑,岂非冥冥之中自有天命? 只是可惜,这剑到他手中后,一直明珠蒙尘。 徐启感受到了徐侑的期盼,当即头皮一紧,小心接了剑应是。 在蜀郡为了应对大战开始厉兵秣马之时,赵义此刻却也是面色沉重,一脸不悦的模样。 这些时日对战徐侑,可以说是计谋百出且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吴国上下君臣都大为振奋,赵义自然也是如此。 谁知道他刚刚下朝就有宫人传唤就杨益求见。等见了老道,对方直接怒斥而起,彻底把赵义给惹毛了。 早两年,赵氏也是遇事不顺遂,赵义虽然自命不凡却也礼贤下士,知道在根基不足时那就只能愈发谦卑、仁厚,才能让人跟随他。 可如今他已经是吴国皇帝,三十不到的年纪从一无所有走到如今,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如今他已经愈发自得,早不太听得进去反对他的论调。 “陛下,不能一错再错啊!”杨益见赵义之浮现恼怒之色却未有悔改之心,顿时急道。 若是旁的事,杨益也知进退,明白明哲保身之道。再则杨益也是个有傲气的老头,因而之前对赵氏的其他族人都向来不放在眼里。当然,他既入世俗自然也是有所求,因而只对赵义客气几分,可绝不会像是现在一样又急又怒又有几分哀求。 “杨公何必如何?朕又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如今吴国上下兵精粮足,形势大好,杨公不歌功颂德,怎么反倒哭诉起来了。” 杨益原本大好的风度都失了不少,“陛下,草头神终究是鬼神一道。之前借助一次,已经有伤我吴国人道之运,不可再接二连三依赖鬼神之说,否则这吴国千万百姓只会成为鬼神的血食!陛下既然是吴国的皇帝,怎能允许吴国沦落至此啊!” 赵义听不得这些,当时就挥手怒道:“好了好了,杨公你也太杞人忧天了。杨公若是觉得此事有损杨公你个人的修道道行,那此事就交给别人来做。 朕一心为民,纵然有些许杀孽,朕也愿意一力承担。朕为国为民的心,天地先祖可见,就不劳杨公费心了。” 杨益一惊,就见赵义拍了拍手。 很快,大门被打开,有两人联袂而进。 其中一人与他一样,同穿着紫金派的服饰,只是头发乌黑,比他年轻许多。另外一人则是一身僧服,手中转动一串佛珠。 二人进来就给赵义行礼,而后恭敬站在一旁。 “杨兴!?”杨益惊愕地看着自己徒弟。 这徒弟是在路边所救,当时他才只有七八岁,乱世之中,父母也不知道死在了哪里。要不是杨益救他回紫金派,他也早死了。又见他年纪小,记不清姓名,索性就让他随自己姓,更是教他读书写字,否则他哪里来的今天。 “师父,陛下有雄才大略,你又何必如此迂腐呢?李氏伪皇早些年售卖报纸,记得里面看到过一句话,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我觉得十分有道理。 如今黑猫能抓到老鼠,师父又为什么执着于白猫抓呢。再说不管是黑猫白猫,终究都是畜生,就算会抓老鼠也会偷腥来吃,一切还得看主人如何管理罢了。陛下圣明,心中自然有数,师父为什么就这么不信任陛下呢?” 赵义一摆手道:“杨公,我多谢你当初为我换运,不过朕当皇帝之后也没亏待你紫金派,这恩情也算是还清了。如今你既然心有不忿,朕也不勉强,就准备回道观之中清修去。这里的事,由杨兴、罗什助我就可以了。” 杨益还好再说,却被几个冲上来的士兵死死压住。 他杨益会点道家养生功夫,可要是动手能力还真比不上七八个军中大汉,当下就被绑得结结实实拖了出去。 见杨益离去,赵义不悦的心情才稍稍散去一些,从而道:“两位,如今紫阳县的兵马准备得差不多了。只要祭品到位,还请二位助我一战而定蜀郡!” 杨兴二人对视一眼,立即道:“遵陛下旨意。” 等二人离开后,赵义忍不住摸了下挂在身侧的赤霄。 “赤霄啊赤霄,我登基之日有诸多天象,可你还是不能为我所用。” “哈哈哈,不过没关系,曾经赵氏气运低迷,连累我至此,如今我还不是靠自己做了皇帝!?你赤霄不愿为我所用,我就杀尽这天下人主君王。待我一统天下,你还能择谁为主?” 赵义不甘愿地将赤霄剑取下放置在一边,只拿出纸张缓缓在其上写了徐侑二字。端详片刻,又抽出另外一剑将之劈砍而碎。 李氏占据五州之地,亦是兵强马壮。 如今他必须要快快拿下徐侑与李氏半分天下。到时候再发展两年,厉兵秣马之后再一决雌雄! 那李昀是李氏前朝后代,他赵义亦是,绝不比李氏后人要差! 243.水军起到扬我大明国威之用 “吕公, 你怎么亲自来了?快快,来人,拿一件大氅来。” 声音响起, 众人就看到一个高大黝黑的汉子赤膊着上半身大踏步上,等他走近了,立即接过旁人递上来的大氅送了过去。 “现在天气都十一月底了,吕公你没来过这黑水越河你不知道,这会儿它已经开始刮黑风了。人被这风一吹,体格差一点的就直接病倒, 好一点的也得头疼脑热吃几帖驱寒药才能好起来。” 吕贡将大氅披到身上笑道:“确实比不上宋将军了,我早些年乡中混迹, 也接待江湖人士,会一点把式。不过这些年主要打理生意上的事,出去不多, 人是胖了一圈,体格也就下去了。” 闻言, 众人忍不住轻笑出声。 确实,六七年前,吕贡还有个仗义疏财子阳郎的名声。这既是乡里人赞他急公好义, 也是因为他一表人才的认同。不过这几年他大多坐镇商会,生意人么, 迎来送往不少,疏于锻炼腰围都胖了一圈,这好样貌自然也是没了。 不过你要问吕贡这日子喜不喜欢, 那吕贡就得说他特别喜欢! 当初郭傕大败而亡,他最先带了大笔钱财去凉州,也是最先把大半身家都捐给了陛下。 本来指望凉州的官员能记一下他的名字就行, 毕竟士农工商,商人最为低贱。谁知道他竟然被陛下记下了名字,如今更是成为皇家商行的副会长之一。 等到了年底,他还是商会代表,要去皇宫参加商会总结发言,更能亲自向陛下述职。就冲这一点,他这身份跟以前相比,那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要是以前,宋继这样的将领怎么会对他这么客气呢。 吕贡心中高兴面上却不显,反而颇为客气继续道:“大河之上风浪大,这段时间要仰仗宋将军了。” 宋继赶忙摆手。 他是匪徒起家,最开始还想去投靠郭傕。谁知道阴差阳错反而坑了郭傕,也就只能去投奔李氏了。 谁知道老天开眼,他宋继祖坟冒青烟,最后竟然跟了个明主。 不过这几年四方书院学习下来,又憋在大河岸边造船、练兵,倒也将他当初一个不认识几个字的匪徒活生生磨炼出来了。 可惜近一两年陛下对外大多是陆战,水战不多,导致宋继也一直没立下什么功劳。 虽然陛下也没亏待水军,一应月俸、饭食、过节物资从没缺过。对于陛下的厚爱,底下的士兵恨不得立马就能洒血热抛头颅以报此恩。 可问题没仗打啊,而且再过一个月就要大武行演练,水军更拿不出什么战绩。看到那些陆兵,心气儿就低。 宋继自己都急。 眼看同期的吴期、邓羌、冯胜、吕俊,甚至后降的孙亚等人也都节节高升,如今他还是个曲长,心里总不是滋味儿。 如今总算陛下总算是用起了水军,宋继那是一点不觉得辛苦,只想把这趟差事给办得漂漂亮亮。 “吕公,咱们一会儿就起航了。您要是晕船,到时候就提前喝点药,然后进了船舱胡天黑地地睡两天,等咱们到了汉中郡就好了。” 吕贡摆摆手,他虽然没在水上讨生活过。可年轻时候走南闯北跑商,水路陆路走过,不晕船。 当天中午,几艘吃重大船扬帆起航。 吕贡站到船头遥遥而望,这黑水越河是雍州与蜀郡交界有名的大河,两岸宽阔不见人烟。如今因为入冬,更是添加了几分幽深的寂寥之色。加之这越河宽又深,早上起雾时乘船而行,更有一种缥缈不知何处去的恐惧之感。 “陛下说这不算什么,等以后咱们的船队真正出海,到时候才会知道这个世界的大半面积都是海。”宋继语气中有些向往。 半年前,他被陛下召见过。 当时他看到了那幅挂起来的坤舆万国全图,陛下对他说,如今水军无用武之地不代表永远没有用武之地,希望他不要气馁。 以后的水军要穿越大海,为大明开拓新的广阔地图,弘扬大明的声望,做到真正的万国来朝。 水军责任重大,因此,他极其重视水军。 宋继记得陛下当时的激动,他也期待那一天早点到来。不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就让他带领的水军率先试试水吧! 吕贡没听过这个说法,不过陛下学识渊博,乃是天生的圣人,当下深信不疑,“若是如此,我真想看看,那样广阔的海洋中到底有什么!?过了这大海,另外一边是不是也跟我们一样,是一个统一的王朝?” 二人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这行程无聊。 冬季多风,这次前往汉中郡刚好是顺风而行,因此一路行程极快。几日后,众人就彻底进入蜀郡的汉中郡,最后在临近一个叫做勉县的地方稍作停靠。 吕贡虽然不晕船,不过连续几天船上吃喝睡觉,确实还是有些不舒畅,因此到了地方就在岸上稍稍歇息。 不过他这人也闲不住,等头重脚轻的症状减缓了一些,很快就带着人开始向四周查探地势。同行而来有专门的画师,立时开始查看地脉走势,方便后续记录。 这也是吕贡、布昭这些皇商的重要作用之一。 这些年他们麾下的商队走南闯北,借着商铺、银行安插细作,同时也趁机记录地理方便制作沙盘,等到了真正打仗之时就能立即取来用。 登高而望。 吕贡见勉县下游隐约可见一连绵的大坝,不由惊道:“越河河水极深,一路奔腾到了这勉县下游,虽然河岸变窄了很多,可这河水依旧湍急,两岸泥土也多是松软沙石,要建造这样的工程不容易吧。” 负责带路的向导顿时道:“是不容易,当时勉县四周的森木几乎被砍伐一空,附近山石也不能幸免。不过陛下也是为了我们好,这越河支脉繁多,到了汉中郡南郑县又汇聚成一条大河,再往前就是勉县等地方。寻常到了雨水丰沛时节,勉县等地都要遭灾,所以陛下才修建了大坝。” 吕贡点点头,又问道:“建这大坝所用人力如何?” “可不少,分到乡中三户须出一壮丁。等到了这地方,挤挤挨挨这么多人,当时还有些得了时疫传染死了不少。”说起这个,向导又有些尴尬。 吕贡不说话了。 这天下人主,真正关心百姓知道民生艰苦,怕也只有他们大明皇帝陛下一人了。 众人看了一圈,只留下一些人保护画师继续勘测地理。到了傍晚时分,楚国官员卫行带着一些人跟宋继等人碰了头。 这次来不是别的,就是一场粮食交易。 虽然李昀跟徐侑注定了以后是对手,可问题是他跟赵义也是对手。目前李昀还要对治下五州之地继续发展内战,同时更关键的是要拿下冀州、兖州、青州。这种情况下,李昀不允许赵义一边倒的胜利真把徐侑给打败了。 现在徐侑弱势,他就帮帮徐侑。要是现在赵义不行,李昀也不介意帮帮他。总之,在他未平定大后方之前,这两人最好打生打死。 卫行一看就是个文人,不过做将领打扮,说话做事之间倒也爽快。 因双方目前阶段是合作对象,所以彼此也很客气,当晚由卫行安排举办了一场宴会,众人喝得酩酊大醉。等到了第二天,楚国这边的人才开始上船清点粮食。 一轮看下来,卫行十分惊喜。 虽然这些粮食都是陈年旧米,可其中几乎没有掺杂任何的米糠、沙石等来充作分量。 “好啊好啊。”卫行小心将手中的一捧陈粮放回去,高兴的同时也对李氏更加忌惮。 乱世之中粮食贵如金,有价值自然就有人冒险。 一般税收时,最小的胥吏会剥削一层。等粮食收起来了,上面的县令、郡守又要剥一层。等入了粮仓,那真正的朝中重臣们又会剥一层,各凭本事罢了。 这些不说,就说眼前这吕贡跟宋继押送这么一大批粮食。 他们只要稍稍掺杂一些米糠,更不要脸一点就掺杂泥沙,只要不过分,其实卫行也能忍,毕竟现在谁不这样呢。本身来换粮食时,陛下也是默认这个是有一定损耗率的。 可现在是这陈粮一袋重量分毫不差,其中又没掺杂其他。只能说明李氏收粮税开始,从底下官员到现在的吕贡等人,真就没人伸手啊。 这样的李氏不可怕,谁还会可怕呢!? “如果卫大人觉得没问题,那么这几天就连夜开始卸货吧。” 卫行自然答应,又临时起意道:“凉州的千里马、长刀还有那个炸/药都极为有名,不知这些我大楚能否换取?” 吕贡当即拒绝。 开玩笑,这些都是军用管制品,尤其是火药。报纸上出现过几次,也只是简单说了一下。 这东西陛下保管得十分严密,研究的那些人都要签什么保密协议,陛下还称赞他们为无名英雄。 这种战略物资,吕贡哪里敢攀扯。 谁知道卫行暗示他可以给吕贡送钱,正规的不能卖,可以偷偷卖么。 吕贡吓得赶紧让卫行闭嘴,陛下的锦衣卫跟燕台监控天下舆情,有些事不能乱说的啊。 卫行都没想到,吕贡的反应这么大。 被这么一搞,吕贡实在有些坐如针毡,麻溜就不想单独跟卫行单独聊了。卫行还想再劝劝呢,谁知道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高喊声。 “大胆!是谁如此失礼?”卫行听到叫的是自己的名字,顿时觉得丢了面子,大为不悦。 不过一被打扰,也只能跟吕贡一点头终结了话题。等出了船舱,就看到一士卒急道:“大人,勉县惊现伪吴兵马,如今我等该如何是好!?” 244.大势之下水淹徐侑 万里江山图 卫行刚才那点丢面子的想法顷刻消失, 整个人有失风度地直接惊慌蹿了起来。卫行虽然也有意维持自己楚国使臣的身份,不愿意在明国这些使臣面前丢了面子,可实在是被伪吴那些神出鬼没的偷粮手段给弄怕了。 这次交易粮食,大楚陛下如此看重钱财都下了血本, 这要是粮食有缺, 他十条命都不够给陛下砍的。 当即卫行直接道:“快快快, 重新把粮食运回船上。” 说罢,卫行又转头看向吕贡,连连道:“吕公, 伪吴手段频出,这次又是有天降之兵出现在勉县,恐怕又是为了粮食而来。这些粮食暂时还得放在将军手中,让将军代为保管。等我带了人打退伪吴等人, 到时候再来取粮。” 吕贡沉吟片刻,一时也不答应, 谁知道卫行是不是在说屁话。万一这是伪楚的阴谋,就为了虚晃一枪, 最后黑吃黑呢。 徐侑贪财之名可是天下闻名, 当初连寇德太后都要给他写欠条的人。 这次溢价买这么多粮食, 万一心有不甘呢? 可卫行没时间门了。 伪明虽然日后注定要跟他们大楚打上一场, 可目前还是盟友。 当即卫行当机立断道:“吕公,若是不信我, 我交易钱财也留在此地, 等我过些时日再来取粮!” 说完, 卫行急匆匆就离开了,吕贡拦都拦不住他。 等卫行走后,吕贡当即叫来宋继等人一起商议, 当天下午,锦衣卫传来消息,伪吴确实又是突降神兵出现在勉县。 对所谓突降神兵这种伎俩,吕贡与宋继二人当时对视一眼。伪吴虽然用了神神鬼鬼的小道,难登大雅之堂,可目光之中也都浮现出几分忌惮之色。 “吕公,不如我等先把粮食、钱财重新安置在船上。如今快到十二月,刚好是蜀郡少雨之时,也是越河的枯水期。这河岸边水也不吃重,索性再命人将船暂且往黑水越河之中多行驶一些。中间门隔着泱泱大河,我还就不信了,伪吴真有神仙手段,能凭空把粮食弄走!” 吕贡一想这也是个办法。 再则,若伪吴真有办法来取粮食,他宁可把这些陈粮与钱财一同丢入大河之中。 资敌还不如毁去。 吕贡早年经商,不管是郭傕还是李昀都敢压上大半身价,这份果断并不缺少。 二人商议后当即定下决策,为避免夜长梦多,当日还以钱财为引,让附近南郑县乡民汇聚于此一同帮忙搬粮。 一夜之后,天蒙蒙亮时分,大船就往大河远处驶去。 至于宋继则带着押粮士卒大半多人留在了原地,他身侧跟随他多年的六子为他牵来马匹,二人咧嘴一笑。 这伪吴这所谓神兵向来不多,怕是使用起来也费老鼻子劲儿了。 这次伪吴打伪楚,这可是大好的机会!他得在暗处观摩一下看看,这伪吴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要是有便宜可以捡,他可不介意立下水军第一功。 宋继这方面胆子大得很。 也不想想他宋继原本就是一伙儿匪徒,当初靠的就是胆子大,又是夜袭氐人部队又是绑了郭傕亲信。最后怎么着,他宋大爷不仅没死还一路跟随真龙天子发家致富! 当初敢,现在的宋继还敢。 当日,二人带着几百人直奔勉县。 这地方本就距离勉县不远了,一个白天轻装急行军后,宋继观察了下地势,直接选了勉县附近最高的一座名叫七妹山的山峰登高而上。 这七妹山也没什么特别,问了附近山民,大约就是说很早之前,蜀郡下大暴雨,河水不断上涨淹没到勉县。当地一个叫七妹的女子最先觉察到不对,于是连夜敲锣打鼓叫人往这座无名山上逃。后来众人奔逃山上时,七妹反而因为不断通知他人落在了最后,最后被大水冲走。 为了纪念她,这座山从此就有了名字,取名七妹山。 “为什么去这儿?”六子当个故事听完了传说,而后一脸不解询问宋继。 当初宋继就是他们一窝土匪的老大,后来上四方书院读书,不少兄弟们还是有些原来的性情。因而被退学遣送回家种田的不少,甚至有人还下了牢狱吃了几年牢狱之灾。 这种情况自然有人不忿,当时还有几个兄弟来找过六子。 意思是这日子过得没鸟意思,想撺掇六子离开李氏管辖范围,他们继续呼啸山林,这杀人放火,喝酒吃肉的日子不知道有多爽。 六子也是有过一丝心动。 他们这些匪徒虽然最开始都是无奈落草,可时间门久了,野性就上来了。过惯了潇洒日子,现在拘谨起来反而难受。 可宋继找到他就是拉着他一顿举报,语气严肃同他说,让他万万不要自误。 那时,六子后背就出了一层冷汗,他到底是见识短。 那之后,他就一心跟着宋继的脚步走。自己脑子笨,那就跟在聪明人身后,跟聪明人做一样的决定! 比如今日,六子只是不解,可跟着宋继往七妹山上爬的动作可不慢。 宋继咧嘴一笑,“看戏。” 六子撇撇嘴,这宋头领那个什么书院读了几年书,越来越拿腔作调了。 这山虽高,可实则不太陡峭,而且一路上竟然有前任遗留下的小道,爬得倒也容易。半天时间门登顶,宋继先让人去山顶之上探查水源,而后埋锅造饭。 很快就有士卒来回禀,说是山泉水找到了。 “不错,不过记住野外行军生存课中讲过,野外水最好煮开了喝,以免有细菌喝了大肚子。谁敢图方便,咱们大明的军法可不是吃素的!” 几个士卒立马应是。 宋继虽然也搞不懂‘细菌’是什么东西,不过他只要知道喝生水会得痢疾与时疫就行了。 士卒有条不紊在山顶活动开后,宋继就在山顶登高而望,随后满意点头。 选择七妹山,当然是因为乡民口口相传当年大水之时,此地是避免之处。既然相传在这儿,这七妹山必然是满足乡民们短暂的生存需求。 果然,这山顶就有一山顶小泉潺潺往山底下流,虽不是飞流直下三千尺,可日常节约取用也足够了,自然不怕有人围山断水。而且从山顶而看,下面的南郑县、勉县竟然都能看到全貌,当真是个上好的观景台啊。 宋继心情颇好。 还着人小心拿出了千里镜,只等伪吴那边狗咬狗起来,他好看大戏。 这千里镜可是好东西,也是四方书院科技院那边的产物,如今也是战略用资。 嘿,真不是他说。 他读了书也知道以前的皇帝有的喜欢写字画画,有的喜欢搞木雕,有的喜欢敛财...这些人搞这些有一手却忘记了他们皇帝的身份,导致国家被治理得一塌糊涂。 那还得是他们大明的圣皇陛下,原先不是没人说过他有些不务正业。可结果呢,陛下始终心系百姓,搞得这一切最终都会用到国事民生上,那跟原来那些皇帝都不一样。 要不说他们大明皇帝是圣人临世呢! 宋继一边想着,一边将千里镜放在自己眼睛上看去。 这样一直过了两天,勉县之中有些风平浪静。他本也耐得住性子,谁知道当天下午,此地竟然开始下起了雨。 最初是小雨,而后竟然越下越大。 “不对。”半天后宋继就觉察了不对。 他们上山时也是请了向导陪同的,而且宋继牢记书院中所学,为人有勇的时候也保留了几分警惕,没有让当地向导离去。 给了大价钱,向导自然也同意。 当即宋继就叫来向导询问,“十一、十二月蜀郡向来干燥少雨,为何会起这种连绵大雨?” 当地向导请的一个憨实老人,此刻也是满脸惊讶。 “大人,小人不知啊。我在南郑县活到如今这岁数,倒也见过这几月下点小雨,可这样的大暴雨我当真是第一次见。” 宋继又问了一些问题,见向导真的问不出什么,只能暂时让他回去。 有些不对劲。 幸好他们随军有带一些外出物资,加上山顶有不少树木。这些时日也不是卧地而睡,临时搭的军帐跟简陋木屋稍稍用石头抬高一些也能勉强居住。 一夜抢造军营过去后,宋继天一亮就醒来,竟然发现这雨势还是不减。通过千里镜,宋继到处张望,忽而发现勉县下游的大坝水位快到临界点了! “不好!” 宋继忽然道:“这卫行也不蠢笨,怎么不知雨再下去,那大坝水位太高就要倒灌勉县了,竟然还不派人泄洪?” 可他不是卫行,也不了解目前具体情况如何。 再则,他在这个七妹山上,雨再大也没到这山头,反正安全得很,索性就继续看热闹。 此刻勉县之中,一光头和尚坐在军帐之中,他前面摆着一个案台,其上有香炉、四牲,最关键的案台中间门,赫然放着一小个穿着奇怪服饰的稻草小人。在案台两侧,各有八个和尚转着经轮不断诵念着经文。 “菏泽天下,借我东风,有我招雨,风雨随心!”主位之上的和尚露出一丝笑意诵念着口号。 随着帐篷之中的经文之声越来越响,帐篷之外,几个刽子手在大雨之中喝了一大口烈酒之后,当即喊道:“且给爷爷把血食拉上来!” 很快,四个浑浑噩噩的乡民被拖上来。服饰打扮,分明就是蜀郡中人,甚至直接是他们在勉县随手抓的。 四个乡民被压着跪好后,几个刽子手大刀一挥,一轮颈血就兹拉一声撒在早就血红的泥水地上,这雨势竟然又大了几分。 “成了!”帐篷之中,罗什状若修罗一般笑了下。大势已成,今日借助草头神之利,他要水淹勉县等地! 245.大坝决堤,阴虚有变 万里江山图 罗什话音一落, 帐篷之中左右各坐着的八个和尚忽地惨嚎了一声,三四人当场莫名气绝而亡,剩下之人则是吐出一口鲜血,半天回不过神来。 良久, 其中一人勉强道:“师叔, 你这样做有违人理啊。” “做大事不惜小节罢了, 那些诸侯争夺天下,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杀你,死去的人不知多少。如今我借助鬼神之能快速助陛下平定天下, 区区血食远比战场死去之人要多得多,这不是功德难道还成了罪孽不成!?” 那和尚不再开口,只是唱了一声佛号后道:“师叔,你曾救大罗寺众多僧人, 今日之事大罗寺诸僧也还了你救命之恩。恩怨皆了,我也就告辞了。” 天下遭难, 大罗寺以前也因为庙小人多而缺粮。僧侣不肯离开寺庙成为流民,也不肯去做劫匪, 差点饿死在庙里。 还是罗什这个红尘心重的人早年下了寺庙, 后来一路折腾搭上马义。功成名就后, 回到大罗寺才救了诸多僧侣一命。 这和尚回想着往事踉跄起身, 剩下还活着的僧人立时起身跟上。 罗什目光森森,帐篷之外刀斧手与弓箭手早就准备好了, 只等罗什一声令下。不过思索片刻, 终究是念着香火情没动手。 反正事情已经成了, 再有几天大雨,等雨水倒灌,半个汉中郡都要沦为水泽, 那徐侑还以为他冲着粮食的? 可笑! 看着不减的雨势,罗什正在默默估算着洪水到来。 而此时的七妹山上,宋继日子过得到还算惬意。就是他有点担心吕贡那边,这雨太大了。本来这几月份越河最多刮点冷风,可总体水位下降也算风平浪静,船在大河中间漂上几日不成问题。 可风雨向来同行,这么大的雨,那些大船可真别出事了。 宋继想着事,就听到六子来回禀说有十来个蜀郡士卒正在冒着大雨上山,说是卫行派他们来的。 “带来见我。”宋继也不犹豫。 很快,十来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士卒就被带到宋继面前。 当前一人立即道:“将军,还请助我等啊。伪吴突袭了勉县,竟然不曾抢多少钱财,而是大肆屠戮,致使勉县血流成河,十室九空,从而引来如此大雨。 如今勉县大坝雨水上涨,眼看就要向汉中郡倒灌。一旦如此,半个汉中郡就要沦为水域,百姓何辜啊。” 宋继内心发笑。 没想到把卫行逼急了,竟然向他来求救,大明跟徐侑的楚国可真不是什么兄弟关系。 “将军!”那士卒急道。 “我又能做什么,不过几百人,能保全自己就算是不错了。再说,人力终究难敌天时,卫公怎么不泄洪?” 说到这里,那士卒一时面色涨红,好半天才只能说出实情。 这座大坝建立,原先徐侑还真不是为了民生,不然大坝应该建在勉县上游才对。如今大坝建在勉县下游,而下游乃是汉中郡古县、洋县、佛县等地,再过去就到了魏兴郡,那是赵义的地盘了! 那古县、洋县等地反正靠近赵义管辖地,也时常受到伪吴侵扰,因此这些县乡之地大多贫穷,百姓所存不多。 徐侑本是打着大雨之时,他故意寻机会使赵义与他布兵两州,他直接在勉县下游泄洪,促使洪水冲过古县等地,最后水淹伪吴大军肆虐魏兴郡。 不过大坝修建时日不长,加之徐侑也估算错了大坝修建的难度。当时陆陆续续抽调的民夫、工匠、后勤跟军队将近三十来万人,一旦集中在勉县后,各种乱七八糟跟耗费的物资太多,徐侑也有点吃不消。 所以大坝是断断续续修建的,也就是它还没彻底竣工,尤其那个泄洪渠什么的还没修建好! 现在好了,卫行正在带人没日没夜地挖泄洪渠,可三十来万人才建起来初见规模的大坝,这泄洪渠一时半会儿真的挖不出来。卫行急得火烧火燎,不时还要面对伪吴的干扰,随时都有身首异处的可能。 也就是急过头了,他才派人来请宋继。 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宋继心里念叨了几句都玩儿得脏,一时却也真没什么办法。他这次真是来交易的,人手带得不多。 几百人,要是留作后路截截逃兵也就罢了。水兵还当陆兵用,硬是顶上去陆战,还是为大楚陆战,他就是脑子锈住了。 宋继没怎么犹豫,只是叫人给这些士卒送去一些暖汤,又让他们换洗了衣服,随后就拒绝了他们。 几个大楚士卒对视一眼,本身也是抱着微妙心态前来,宋继拒绝也没什么好说。若是境遇相换,依照徐侑兵马黑山白水闯过来的凶性,恐怕还得借势乘乱在汉中郡被淹没之前捞一笔再跑。 当下,几个士卒也不再多留。 喝了热汤就一脸丧气地下山而去。 又过几日,登高而望的宋继就看到南郑县还存留的百姓开始陆续出逃,也往四周的山上而逃,七妹山这儿也有不少县民登山避洪而来。 对于乡民宋继没做驱赶,收拢了一下士卒,只是告诉那些乡民不要到士卒这边的营地来。留出来的空地那边,他们可随意休整。 那些乡民这才松了口气。 这雨水一直没停,水位是一日涨过一日,看得宋继都有些心惊肉跳了。 这风雨借势是不是太恐怖了一点? 要是如此,陛下对冀州等地的收取暂时缓缓,不如先联合徐侑把赵义拿下? 宋继忐忑中,也在十二月十日这天,因为雨水上涨太快,终于到达大坝临界点的雨水在风雨之中轰然冲向南郑县、勉县等地。其后几日,因为雨水不停,大坝终于也没撑住,彻底倒塌。 随着大坝倒塌,大量洪水更向着勉县下游古县等地冲去,一时之间,宋继所望的汉中郡几乎沦为水域。 七妹山这儿水位也一日高过一日,将下面三分之二的山体都给没在了水中,宋继都心惊肉跳,叫人日夜观察水位,还连日用山上树木赶制出了一些木船以防万一。 黑水越河之中,罗什带着吴国士卒站在大船之上。 虽然风雨很大,船上就算放了不少大石头用作压舱之用,这大船还是随河摇晃得厉害。 不少士卒面色惨白,被这汹涌的河水晃动激得胃中难受,可罗什却没有半点难受之色。 他只扶着前面的祭祀案桌,而后大笑道:“区区一个勉县乡民充作血食哪里够,看...汉中郡沦为水域,整个汉中郡的乡民才是引动天时的血食啊! 草头神啊草头神,伪明皇帝有句话说的很对,时代变了,要往以后看,未来看,而不要局限于眼前利益!” 以往借助鬼神之能,必须要先送上足够血食才稍显其能。 这次这么大雨势,草头神也是下了血本,就算把勉县、南郑县屠了祭祀充作血食都不够。 若鬼神之能当真如此好用,自古以来的帝王狠心者多的是,早就杀四五个甚至百来个囚犯以保国家风调雨顺了。千里水域,一郡之民,还不论以后河水退下后带来的疫病...这些才是真正的血食啊。 案桌之上,那小小的稻草人也被雨水打湿。可船身左摇右晃,这稻草人硬是没有被甩飞出去。 随着罗什大笑,汉中郡的卫行抱着一块木板漂浮在水面之上。 眼见洪水滔天,卫行仰天长叹,“我之罪过也。”说罢,他松开手,任由洪水将他覆盖。 在汉中郡的惨事之中,千里之外的大罗寺主持原本正在诵念经文,忽而手中佛珠一断。再抬头,竟然见佛像传来咔嚓一声,其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主持大惊失色。 要知道寺庙中的佛像原本虽然破旧得厉害,甚至都是泥塑而成。可罗什回寺之后,就对寺中佛像进行了重塑,上面更是渡了金粉。如今没有地龙翻身,也没有人为破坏,哪里会轻易裂开。 “不好!”果然下一刻,整个佛像竟然砸落下来,当场四分五裂。 幸亏主持跑得快,不然当场身死。 只跑到了外面,主持心有悲切。 佛与鬼神不同,自古佛都因人而成,不从鬼神而来,如此才能安然无事在阳世立足。 如今这模样,必然是罗什带走寺庙僧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寺庙受到了大量生人怨恨之气、死气的冲袭,该有此劫难。 “孽徒,早知如此,当初我等不如饿死啊。”主持说完,自此不吃不喝,几日后就在残破寺庙中坐化而去。 此刻,虚无之地。 自从吴、楚、明陆续开国,这些时日难得的风平浪静。 如今的李氏明城之内,其上真龙口盘旋其上,真龙前爪之中,更是一爪握着国运所化的玉玺,一手握着李昀佩剑——湛卢。气运飘动间,隐约又能听到一声声的士卒英魂喊杀之音,直叫另外几个新生的王朝听得心惊肉跳。 在这样的安宁氛围之中,忽而气运山河哗啦啦剧烈晃动起来。 这种变故,必然是阳世有变。 如今天下人主几乎确立,最后谁能一统天下不出意外就是几人之中择一了。 这种情况,气运稍有变动立时就迎来诸多皇帝先辈的注意。因而刹那之间,一道道人影快速飞出,直冲气运长河而去。 246.再赌一把的福将 万里江山图 李鸿武最先到达, 甚至还霸道地一挥手,直接用新生皇朝的强大气运卷起一阵气浪,顷刻间就将随后而来的帝皇们扫退出了几百米之远。 “李骠, 看好人!”李鸿武目光沉沉, 自己率先飞身到长河之上。 气运长河隔断了阴庭王朝与鬼神地,又是阳世万千气运的汇聚之处, 寻常时候其实变化不多。每次有变动,那必然是阳世大气运者有了什么事才对。 阳世何人能有如此之运引动气运长河, 历朝历代也只有一言一行会引动千万黎民兴衰荣辱的帝王了。 既然涉及帝王, 李鸿武能不担心么。 虽然李昀已经登基,可一日没有统一天下, 终究有一日的隐患。 紧随而来的赵寰刚要上前,李骠立时往前一步, 李氏明朝的雄厚气运化为赤金色长龙就向对方压去。 国运压制,不能差一分一厘。 吴国气运终究不敌明朝气运,当下赵寰背后真龙气运连连咆哮,却也觉得一阵胸闷之意袭上心头,让他难受得难以上前。 “李鸿武,你莫要过分!?” 听到赵寰怒吼的声音,李鸿武压根不管, 他只专注观察着气运长河中的变化。 随着最开始长河咆哮奔涌之音渐渐平缓之后,原本其上浮现的一个个显示阳世众生百态相的气泡一个个破裂,再之后,却见长河之中传来一道道的哀嚎之音。 只见这新出现的气运景象中, 有人长叹罪过深重而松开自救的枯木;有人哭叫着将身后老母推上高处,自己却被洪水卷走;有妇人在木筏之上惨叫产子,只孩子才一落地, 那小小的木筏就顷刻翻覆,顿时不见了一点踪迹...... “如此人伦惨事!?怨气、死气如此之重,非是天灾乃是人为啊。”李鸿武身为帝王,也是尸山血海杀过来的,自然没有吓到,他只是有些惊愕,是谁为了天下大业竟然做了这样的事。 帝王虽狠辣无情,可真要做这种天怒人怨的事,终究也是折损气运的。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虽然无法避免,可一方战败后都有杀俘不祥的说法,何况如今这泱泱水泽中泡的大多不是士卒而是寻常乡民啊。 不过李鸿武见不是李昀出了事,心中还是松了口气,立即飞身到岸边示意李骠不必再阻拦。 李骠一让开,赵寰等人冷哼一声飞身上前。 等看清了气运长河的变化之后,众人一时都有些无言。 “真是狠辣果决,这样的景象怕是能与当初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凉为绝天下之人思汉之心而屠戮四方的情景相比了。”朱渊忍不住长叹道。 赵寰也忍不住道:“我等后生皇朝虽未曾亲眼看到始皇、大凉的气运变化,不过曾经辽国为建造紫微宫,数年时间陆续动用百万之众,致使民生凋敝,诸多乡民身死他乡。紫微宫陆续建造数十年时间,谁知最后一场大火消弭于天地,当时气运长河之上的变化我等倒是也见过,与今天相差无几了。” 当初就是因为建造紫微宫,使得辽国中后期国力急转直下,最后失其国运,使得天下纷争一百多年,最后才是朱渊得了天下。 在场皇帝中,辽国开国皇帝刘律眼睁睁看着一堆人编排他后人的糊涂事,这会儿脸都黑了。 辽国末代皇帝刘禧看了看刘律脸色,顿时一脸苦相地又往后面躲了躲。 反正末代皇帝都落不了好,魂归阴庭,免不了就是被一顿揍,挂在城门口好几个月都是常有的事。 看众人还要瞎扯,刘律气道:“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你们的后人一个个都没做过糊涂事!?” 他话音一落,不等其他人开口,气运长河上的气泡骤然开始破裂。每个破碎之后,就有一缕类似黑雾一样的气体飘散而出。 理论气运长河汇聚阳世一切气运,这些怨恨颓丧之气自然也在其中。 可这会儿,这些衰败气运竟然没有归于长河,飘飘悠悠汇聚后竟然直奔吴国阴庭而去。 “咦?” 李鸿武本来看这些衰败之运往阴庭而去吓一跳,再看是赵寰的吴国所在方向又立马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 赵寰则是面色一变,立即唤来吴国国玺。 原先亡国的颓败之气都还有些残留,主要魏氏家庙根基不够,一个王朝的衰败气运哪里能全部扛下。 即使新立皇朝为吴,终究是有些影响的。 这以前的烂账都还没彻底平干净,现在怎么又来!? 赵寰也顾不得国玺的脆皮属性,随着国玺镇压,那一道道的衰败之运确实被他压制住。 “何人陷害我后辈!?”赵寰面色黧黑,立时飞身而上。 他手一伸,那一团衰败之运顿时被他收取于手中。刚想着如何处理,谁知那气运刚入他手,竟然在下一刻突兀溃散,直接向他涌去,顷刻间就消失不见。 “太/祖。”紧随而来的赵裔大惊失色。 如今吴国刚立,按理说是国运最为强盛之时,就算有些许杀戮颓败之气,撑死也该是引而不发,怎会是如今这情况? 更让赵裔惊慌的是那衰败气运并非消失,而是通过赵寰直接作用在吴国气运真龙之上了。 赵寰一抬头,只看到吴国的气运真龙仰天长啸一声,竟然没有显露出多少痛苦之色,反而兴奋得连连嘶吼,直接引动吴国气运活跃翻滚起来。 这事透着古怪,赵寰忽而眉头一皱。 他在其中感受到了一股鬼神的气息! 只是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再看李鸿武优哉游哉地凑过来看热闹,赵寰索性飞回吴城之中喝道:“我吴国阴庭不留明国鼠辈!” 不过口舌之利罢了,等他李氏真龙小辈一统天下,这吴国阴庭眨眼可破。当即李鸿武嗤笑一声,也压根不愿意多留。 等诸朝皇帝散去,赵寰终于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立即道:“快,安排阳世小辈大祭,朕有事要问。” 阴庭变化不提,随着大坝决堤,一直留在七妹山的宋继也知道没有待下去的必要。加上转移来七妹山的乡民越来越多,地方有些不够。他索性就叫人将之前准备好的木船拿出来,差不多他就要转移他处离开了。 收拾完毕,带不走的直接留给那些乡民,在十二月中旬,雨势小一些的时候宋继就带着人下了七妹山。不过他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来接他的船只,等到了越河就上了吕贡的大船之上。 宋继喝了一碗姜汤,立时道:“这趟行程真也是出乎预料了,此地情况禀告陛下了吗?” “咱们是在大河之上,加上连日大雨,就算放出飞奴怕也飞不动,不过锦衣卫跟燕台早就连日上路了,陛下跟朝堂诸公应该会有指令下来。”吕贡打着哆嗦道。 就算这些大船装着粮食跟钱财,船舱都吃重,可这几日越河上风大雨大,船还是有些晃。吕贡到底坐船少,加上这几年疏于锻炼,一阵下来有些恶心想吐甚至得了点伤寒。 “你说咱们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宋继跟吕贡有些混熟了,了解了吕贡也是有些江湖豪气之人后,讲话也就没刚开始那么客套了,“这来一趟粮都在,钱财也在,这徐侑得哭死吧。” 吕贡一时也无言。 以前他就听过宋继的一些传闻,据说他是个福将。 你还真别说,他读书读了这么多年,做个水军又训练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得用,稀里糊涂借着伪吴竟然也坑了徐侑一把,白得了这么多钱财宝物。 二人喝着姜汤商量着是直接回去复命呢,还是等陛下消息再做后续安排,二人边商议边唠嗑一直到傍晚。 晚餐是大河中捕捞上来的鲜鱼,味道倒是不错。只吃了才半饱,外头就有士卒急匆匆进来回禀要事。 “当真!?”听完,宋继实在是又惊又喜。 得到确定答案后,宋继嗖的一声站起来就往前走。可惜这会儿是晚上了,如今到了天气寒冷时节,天黑得更快。加上天气大雨,这大河之上水汽弥漫,能见度十分低。 所以宋继到了外面一看,大河上黑乎乎一片,他压根看不到什么。 “曲长,不会错的。咱们的斥候刚来回禀,距离咱们一两公里的地方,伪吴的大船正落了锚点,恐怕是在休息呢。”刚刚回禀的士卒怕宋继不相信,赶紧开口解释。 宋继舔了舔嘴唇,又遇到送上门的战功了? 这些伪吴船只要么是做接应而用,要么这上面的人就都是在汉中郡搞风搞雨的这批人,现在正是在撤退的时候。 不管是哪一种,宋继骨子里的冒险□□精神就是控制不住。 当即他就把六子叫了过来,对着几个心腹道:“咱们劫匪起家,以前胆子就大,现在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么好的机会,我想干他一票。” 六子紧张得心脏怦怦跳,“我们行吗?再说,不等陛下消息了吗?” 当然行。 宋继不仅是为了自己以后的荣华富贵,也知道任何士卒部队都得通过战场血战才能真正强大。 如今陆军各地都是战场,唯有水军没啥敌手,宋继这几年也憋得有些起火气。今天竟然送上了门,那他就再敢赌一把! 247.一场一边倒的大胜 万里江山图 想做就做, 学了这么些年,宋继还是改不了自己骨子里的莽。 当即宋继叫人把小船全部放入河中,将水军精锐全挑选出来, 各自都带好武器。知会了吕贡一声,立马就让方才的斥候辨别方向。就着夜色与雾气, 二十来艘小船悄无声息地出发了。 夜,一灯如豆。 罗什一身米白色的袈裟, 这会儿正靠着船舱翻看着经书。 ——扑棱棱 忽而一只不知何处来的飞虫向着油灯飞了过来, 绕了几圈, 眼看这飞虫就要扎进火苗之中, 原本一直安静看书的罗什立时手一挡。 “小心啊小心, 我佛慈悲。”避免了飞虫投入火苗的举动后, 罗什又立即寻来一个灯罩套在了火苗之上, 如此才觉得妥帖了。 又诵念了几声佛号, 罗什忽而想起了前几日同门师兄的悲愤离去。 “唉。”罗什摇摇头。 他们还是着相了啊, 天下纷争,若无能人强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 那纷纷扰扰的乱世持续多久谁都不可知。 像是当初辽国之后的百年乱世,在籍书册的统计下,中州各地八千多万人口锐减到不足一千多万,可见这战争的惨烈。 他正是因为不想见到生民百余一, 念之断人肠的情景才如此作为啊。若能帮助吴皇快速定鼎天下,那鬼神区区血食数量远远少于长久战争带去的人口锐减量。 也有师兄弟问他,既然如此为何不助李氏。 李氏有真龙天子运,如今也是势力最大的人主,一统天下的可能性最大。 罗什却也无法解释。 李氏那位皇帝主见性极强,并不容易听他摆弄。再则对方身侧早已文武具备, 他这些后来者去了估计也不受重用。 而且李氏治下实行新策,土地竟然全部归为国有,连佛寺都不允许他们占据自用地。甚至还出台了政策,凡是寺庙与正规和尚都需要向朝廷报备。 合规寺庙会下发证书,唯有明皇允许的寺庙才能开门接纳香客,也唯有明皇下发度牒的和尚才允许出家,否则就是野和尚,遇到了竟然要全部抓起来。 这明皇看起来对佛寺并不和善。 加之明皇在明朝使用新法,有不少条例在罗什看来,这位明皇就算一统天下,怕也会跟始皇一样,二世而终。那些政策这位明皇活着自然无碍,也有那个雄才伟略实施下去,可他的后代呢? 因国策而引发动乱,短时间内天下再起纷争,罗什不愿意看到。 若是如此,不如他逆天改命,助吴皇一统天下,一劳永逸。 这条路确实难走了一些,罗什有些感叹师门同道不理解他时,忽然一个不稳大船摇摆了一下,他自己也往前跌了一跤。 “怎么回事?”罗什叫了几声,竟然发现没人回他。他也不多想,大约是士卒又不好好守夜,怕是自己偷懒,寻了地方睡觉去了。 本罗什打算继续看佛经,谁知道船又猛地摇晃了两下。 水淹汉中郡已成了定局,所以这几日风雨也趋于稳定。他所呆的大船也放了不少重物压舱,不至于晃得这么厉害。 罗什本能觉得不对,当即丢下佛经冲出了船舱。 一到外面,先是没发现什么不对,谁知走了几步就顺着冷风闻到了几股血腥味。没任何犹豫,罗什就大喊起来。 这次是借助鬼神之能,罗什这边实际带的人不多。满打满算三艘大船,其上大约两百多人。 听到动静,当时就有数十人着急忙慌从船中休息处冲了出来,“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有些人一靠近罗什,罗什就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罗什不喜地摇摇头。 因魏收早年被家族挟制,也没争霸天下的心,因而府库之中一应军中物资存储也不多。魏收这个州牧真的不算富裕,富裕的是魏收背后的魏氏还有魏收治下的各种世家望族。 吴皇继承魏收势力地位后,也只能继承府库的穷。他虽然立志改革军队,能仰仗的也只有赵氏多年积累。可军队一动,那消耗就跟把钱财哗啦啦倒进海里一样,压根是个看不到底的无底洞。。 实在没有办法,吴皇目前也只能给亲信部队按时发高额粮饷。其余部队,都是依照这个时代的传统,那就是平时不发,甚至打战的衣物、武器也都要士兵自备。战时发少许,但允许士兵在战时自行劫掠,抢到多少都算自己的。 这种情况下就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士卒大多跟劫匪差不多,军纪相当差。 比如此刻。 这次水淹汉中郡,其实他们早该撤退。可这些士卒在各乡水患小一些的地方烧杀劫掠,迟迟不肯上船。 等抢够了,又抱着金银在船上狂欢。 罗什叫他们好好值夜,可这些士卒觉得大河之上四周无人,还需要小心什么?再说河上风大,他们冻得很,不得喝些热酒吃些肉食暖暖胃。 今夜怕是又是如此,一个个都喝了个微醺。 “大人,有人死了!”这些士卒跌跌撞撞跑出来后,先是左右看了圈,再踢倒几个死去的士卒,顿时惊慌地喊了起来。 “啊啊,不会是鬼吧!?”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其余人立即更加崩溃。 这大河上千里无人,忽然有人死了,不会是鬼魂索命吧。 他们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人,本来也一身凶气不怕这些。可谁叫罗什真能用什么草头神,这说明真有啊。 你能用不允许别人用啊。 这士卒一喊,不少士卒顿时被吓得哭爹喊娘起来。 罗什眉头皱得更深,厉声喝道:“扰乱军心者,杀!” 当即他自己提刀往前走了几步,随意指了一个士卒道:“是你?” 那士卒被吓得连连摇头。 罗什才不管究竟是不是他喊的第一声,当下就挥刀一砍。众人只听到扑哧一声,罗什收到回来时,这士卒就捂着脖子倒在了船上。 果然杀鸡儆猴之下,其余士卒再不敢乱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罗什握着大刀,面若修罗厉声道:“还不去查!?必然是伪楚士卒派遣小船尾随在大船身后,乘着夜色想要截杀!” 看罗什胸有成竹的模样,那些士卒确实散去了几分害怕。只是他们才刚要在大船各处排查,一阵巨大的摇晃声再次传来。 “船舱底下...有河怪?”有人又惊疑不定起来。 “过来,那边有小船!” 罗什随手抢过火把大步走向船边,借着微弱的亮光,他隐约看到不远处飘着数十艘小船。 果然是人为。 “有人摸去了船舱,速去查看。” 罗什快速吩咐人前去探查,他自己忍住船晃起来的几分眩晕感,刚才想这伪楚倒有几分本事。汉中郡如此水患,竟然还有空来追击他。 不等思绪回笼,又听到士卒大喊,说是船舱进水了。这声一出那是真慌乱起来了,而后船舱各处就起了兵刃相交之声。 宋继不顾六子劝阻,自己一身铠甲但在外头蒙了一身黑布,也是悄无声息摸上了大船。 这会儿他看着不断涌水进来的船舱,当下嘿嘿一笑。 四方书院弄出来的火/药是越来越好用了。 以前陛下说炸起来实际效用还差点,主要是起到一个用巨大声音惊吓对方的作用,还有就是火/药里面填充了很多的刀片、碎石,炸的时候这些东西高速崩飞出去,直接能把人打死。 可现在这东西,纯度是越来越高,而且精准性也好起来了。 哈哈哈...... 而且他都没想到,这群士卒竟然这么放松,喝了不少酒睡得死气沉沉的。 炸了几轮,加上水性好的士卒在水底下一凿,这边的三艘大船底下直接被弄开一个大口子。 兴奋之下,宋继看着慌慌张张冲来的伪吴士卒,当即吼道:“我楚国也不是吃素的,众人随我报汉中郡之仇,杀啊!!!” 二者兵刃相接,对方手中的长刀直接被磕出一个口子,宋继的却完好无损。 爽! 宋继终于明白陛下为什么这么重视武器研发跟督造了,明国的兵刃、铠甲都有极为明确的品质要求,不允许任何人偷工减料。 这几年,各色好的匠人可都是能被封为教授、博士,每年还有和平勋章授予,陛下亲自颁发佩戴,这其中的荣耀...... 这种激励下,被压制了多年没有出头之日的各种匠人几乎都是拖家带口往李氏治下搬,那各种攻防武器都更雨后春笋似的往外冒。 ——铿铿 对砍几次后,对方那长刀直接崩成了两段。 “楚国万岁!”宋继咧嘴一笑,当头就朝对方劈砍过去。 很快,伪吴士卒明明人数优于宋继,却被宋继等人一路砍着往外跑。等到了外面,宋继也不恋战,当即带着人跳船。 这工夫,他们放得远一些的小船肯定开过来等着接应了,另外吕贡那边应该也指挥大船快到了。 他们这些人水性早就被训练得相当好,这会儿扑通扑通就跳船,压根不恋战。 罗什慌乱之中也听到几声大楚万岁什么的,心道果然是徐侑。 只是他也真没空追击那些楚国士卒,因为几艘大船都进了水,现在船正在往下沉! 罗什不是很善水性,这会儿也有些慌乱起来。 他当即让人放下小船,思索将他立即道:“快快,都下大船,这里要沉了,用小船走!” 不少士卒反应过来。 他们也放了一些小船在大船上,本来就是以备不时之需所用。 宋继看对方也往下放小船就知道他们要跑,还有一些士卒直接跳大河之中来不及上小船,则开始大声呼救。 “诸位,随我痛打落水狗!” 六子等人立马嗷嗷叫了起来。 这些伪吴士卒一看就不是专门的水师,其中能有几个会游泳的就不错了。 宋继他们驾驭小船灵活,左右滑动,看到伪吴士卒就是握紧长矛在水中一阵乱戳。 等吕贡大船赶来后,宋继又带着人拉弓,各色弓箭齐飞。又将剩下的一些炸/药包继续往大船上丢,对面当真是没了一点招架之力。 这是一场完完全全一边倒的全胜。 248.李昀的权势跟光环太盛了 “这个宋继还真是个福将。” 李昀笑着将手中的密报搁下, 开始思索起接下来的事。 宋继这次也就杀了一两百个吴国士卒,对吴国影响不大。倒是吴国,这次水淹汉中郡, 主要还是想让徐侑耗费粮资。一旦徐侑境内民生艰难,他怕是立即就会挥师而下,二人近期内必有一仗。 那就让他们打,李昀往后看了看地图。 只等开春, 他也要对冀州、青州等地用兵了。 如今这个时代不是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时代, 因为历代皇帝对海外贸易这块不太重视,加上海上劫匪等问题,甚至有些封海意思。 尤其是梁国的开国皇帝朱渊, 他自己底层出身,对耕种的农民极为怜悯, 但对海运这一块特别排斥。 因为他认为一个好皇帝, 最重要的就是让所有百姓都有地能种粮食, 有衣服穿有粮食吃,别的都是虚的。 皇帝这么做了以后,老百姓就老老实实男婚女嫁, 老老实实耕地吃饭纳税, 不要到处走来走去。如果皇帝跟乡民都能做到这样,那一个朝代就能万万世地延续下去。 所以他活着时,出台了很多打压商人、海运等一系列的政策。 这就是导致一个问题,那就是伪吴挨着的广州、交州在这个时代,没有大片的平原种地, 也不发展贸易,加上多雨湿热,蚊虫极多, 因而人口就不多,到处荒芜,穷得厉害。 相反,冀州等地就不同了,占地面积大,耕种地多,气候也适宜,在这种时代简直就是帝王发家风水宝地,不然当初无食教也不会选了这些地方作为造反总部。 不过李昀也要谢谢无食教跟李巍跃。 这俩人轮番在冀州、青州起兵造反,多少冀州大族不是死在兵乱中,就是各种迁徙逃走。后面缓口气又被徐侑劫掠,反正现在十来年闹下来,原本富足的地方十室九空。 如今虽有马义在里面称王,那也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罢了。 现在吴楚起战事,刚好是他最佳的动手时机。一旦得手,这两地稍加发展,绝对是最好的囤粮地了。 思索片刻,李昀写了一封旨意叫人拿去给宋继。 该有的嘉奖还是要的,不过李昀也叫宋继先不必回来。这次水患徐侑损失惨重,既然徐侑的钱财收了,粮食还是要跟他的。 那些本就是陈粮,这次来回搬运加上这么大的雨势,这些粮食肯定受了潮气,到时候也放不久。 不如就继续卖给徐侑,搭个人情。顺带那些吴国士卒首级,也一并折算银钱卖给徐侑,想来徐侑再抠也还是愿意买的。 李昀旨意送出去后,立马心情大好地开始筹算起了接下来的军演。军演之后又是新年,说来这个新年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一个新年,那必须热热闹闹地过才是。 十二月初,宋继终于返回明都述职。 这一趟可谓收获满满,那批陈粮依照李昀的话最后还是给了徐侑,不过又加了一些钱,那些海上的吴国士卒更是卖出了高价。 十二月下旬,盛大的军演正式开始。 虽然外有吴楚两国纷扰,可李氏治下却犹如世外桃源似的,如今临到了过年一派喜庆。 军演当天,看着旗下步兵、骑兵、水师、炮弹兵...一个个的兵团在洛京城外军演,早半个月从各州赶来的乡民简直看得热血沸腾。 等军演一结束,兵部就来回禀说今年的民意调查显示,想要参兵的人再创新高,现在民间到处都说不入兵营非好汉。 那能当兵,都得托关系。 当然其他人听了也不觉得奇怪,陛下给那些士卒的待遇太好了,不仅仅是粮饷从不克扣的问题,平常的武器、衣物甚至他们的家眷都极为关心。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本来是钱货两讫的买卖,皇帝却做得这么仁至义尽,那谁不想给他效死呢。 霍峻兴奋昂扬地读着手中的报告,内心极为激动。 他也算是早期跟着李氏的人了,当初李氏刚得凉州,他当初风评不错而得以继续留任的官员之一。后做了武都郡郡守,也跟马贤一样,在陛下攻打氐族、羌人时立下过一些战功。之后一路升迁,也到了兵部部长这个职位。 李昀端着手里的茶水,好几次都想递给霍峻让他润润嗓子。 要不说这个时代物资匮乏呢,其实在李昀看来,目前大明治下的百姓也就堪堪混个肚子饱而已。吃肉吃菜买件新衣服什么的,大部分的乡民也得逢年过节才舍得。 至于那些士卒。 李昀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会儿也不是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国家跟社会,他们打仗卖命那可真是为了他这李氏一家之姓。 人家豁出去把天下送给你,他给点钱也应该。 李昀虽然爱听夸夸话,可关于这方面还真尽可能每日三省吾身,别让自己真飘了。 这帝王权威啊...李昀总算也知道为什么它这么迷人,也总算知道为什么很多雄才大略之人真坐了上去,反而开始刚愎自用糊涂了起来。 冷静啊冷静啊。 等霍峻总算把公文读完,李昀淡定地表示自己知道了,同时也嘱咐霍峻去写一份今年的扩兵报告。 开春之后要用兵,一旦冀州等地到手,这些地方都需要士兵入驻,所以扩兵势在必行。 霍峻也是个实干家,脑子里已经在打腹稿。这次扩兵的具体人数,什么兵种,对应所需军资等都噼里啪啦算了起来。 这几年跟着圣皇下来,他们也习惯了圣皇的处事方式。 凡是奏折公文,不要辞藻繁华的花里胡哨。相反,圣皇很看重数据跟实地调查报告。 一切都明明白白用在何处,需要多少,全写得有迹可循有处可查的呈上来。之后就上朝与户部、四方书院武器督造部等部门当场协商,可以的当下拍板定下政策。有问题部分,直接移交秘阁商议,办事效率极为快速。 等霍峻应下后,李昀才点头让他退下,而后特意招了陆隆上殿前来询问。这次军演,张玉特意来跟他说了一下,说是这个陆隆弄了一个六甲阵。 张玉自己试过了,这六甲阵是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效果十分突出。 直白说就是士卒呈现六星芒的方式散开,一组中前排士卒拿盾牌,用来抵挡敌方的砍杀,身后左右三位分别拿长刀与长矛,这是用来砍杀跟推进敌方的。而在身后则是拿一种特殊甩出去的多角弯钩与长刀,这是专门用来钩跟砍马腿的。 这六角阵听鼓声而行。 对方骑兵冲过来时就各自有序散开,等骑兵分散而追。前面的盾牌手顶住小股骑兵第一波攻击。随后末尾身材精壮又矮小一些的士卒快速切换位置,立马甩出弯钩勾勒马腿,等马匹受惊再挥刀立即砍马。一旦马上骑兵跌落,就立即与队伍二排位置,二排士卒就用长矛刺杀落马士卒。 以此反复,袭杀小股骑兵后,又听鼓声汇聚在一起,而后再大面积向对方散落骑兵逼近。 李昀听着陆隆一点点地讲解,倒也对这个时代的军阵有了一定的了解。 看似简单,可实际训练起来也不简单。 比如前面的盾牌手,必须要全魁梧高壮力气极大之人,二排长矛手则需要手长懂得应变的好手,三排身高则相对要矮小可力气偏偏不能小。 这些人还得配合默契,闻鼓而散闻鼓而聚。最重要的是胆气一定要足,不然对面骑兵轰隆隆地冲过来,胆气不足的人就一股脑吓跑吓软了,那这军阵就算是费了。 “不错,这六甲阵未来大有可为。”李昀勉励了几句。 陆隆激动得面色涨红,他这军阵能上达天听,简直让他恨不得士为知己者死。等陆隆极为兴奋地小心退出宫殿后,李昀招来董海川,他想出宫溜达溜达。 马上要过年了,整个洛京热闹得很。 现在明都刚刚结束军演,各地来观看的人还没离开,外面的乡民太过驳杂,这会儿出去不是很安全。 董海川为难地踌躇了下,可还是没把担忧的话说出口。 还是那句话,李昀的权势跟光环太过隆重了,他所决定的事压根就没人敢反驳他。 郑公虽然是秘阁六人之一,可他年老体衰,基本不再问事。而骞公,向来与陛下一心。 其余人就更不必说了。 董海川心里转了几个弯,只能快速叫人是寻了一身寻常的衣服给李昀拿来,又通知了范旭,让他提前派锦衣卫在明都之外的街道各处埋伏下人手,又让赵越等人也换好衣服,与李昀一同出游。 一众人小心就宫门而出,李昀又去吃了牢丸。 那店老板在李昀还只是汉阳郡小公子的时候就说过,他这总店要跟着李氏治下搬。如今李昀立都洛京,这牢丸店总铺果然也搬了过来。 等吃完,李昀到处走了走,发现街上竟然有人在卖烤番薯了。当下,李昀也叫董海川去买了两个。 这番薯比不上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红心番薯,没那么的甜糯水润。不过这白番薯口感更加绵密,虽然有些干,吃着倒也不错。 李昀走走停停,竟然发现了骞阜,这不是骞珪的小儿子嘛。 “义山义山。”李昀叫了两声。 骞阜之前在秘书办行走过,这会儿听到熟悉的声音吓一跳,一个扭头果然看到陛下。 他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快速冷静下来后,他左右环顾了两圈才急匆匆走过来,想行礼又怕暴露陛下身份,只能擦着冷汗道:“您...您怎么出来了,还是快回去吧,这里人太多了,我爹要是知道了,恐怕又得追着您说。” 249.马义集团对李氏都有ptsd了 “别急。”李昀笑着把其中一个烤番薯递给骞阜, “吃过不,味道不错的。” 骞阜傻乎乎地接过来,半天才无奈叹了口气, “公子逛完就早点回去, 您的安全最重要。” 看到骞阜就是缘分, 李昀索性拉着他一起闲逛起来。 走了一圈, 发现新开办在明都的大笑曲楼今天的曲目竟然有褚二妹救父,当下感兴趣道:“这什么时候排出来的?” 之前智取许县,从而使张並、祝钦自焚而死, 这主意虽然是燕筝出的, 可上述报告中也出现了褚二妹的名字。 不管是燕筝也好, 孙亚也罢,都说这小姑娘年纪虽然小,却有一股子急智,性格也比较坚毅,以后说不准是个可造之才。而且她虽然没在许县见到自己的父亲, 可阴差阳错之下却也要自己父亲平安归家了, 真可以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如今褚二妹正在四方书院读书, 只看她日后前途。 李昀记性不错,这小姑娘的名字一闪而过, 就听骞阜笑道:“上次许县的事咱们报纸除了战事分析外, 还有人以此为背景写了不少故事。这褚二妹的事尤其传得开, 就有编曲人排了曲目, 这段时间可是畅销。” 李昀听了有趣, 索性就拉着骞阜进了大笑曲楼。 二人看了一个下午,李昀忙里偷闲,结束后索性跟骞阜一起去骞府那儿做客。 李昀上门, 骞府那边一通忙乱不提,最后李昀还打包了骞珪妻子特意做的家乡糕点,说是带回去给自己母亲尝尝。 等他离开后,庞氏颇为感叹道:“如此君主,纵观史书也不曾见过。我倒是明白,陛下当初才几岁你就敢拖家带口来辅佐他了。” 如今李昀权势隆重,骞氏也是日益门第显赫,别人只看到他家的风光,都说骞氏三杰眼光好,可庞氏却时有忧心。 她年轻时候也是读过书,知道如今的骞氏越显赫,以后的危险就越大。 自古开国功臣,有好下场的有几家。聪明一些的急流勇退,说不定还能保全富贵。 不过诸多担忧,今日李昀这一来一相处,庞氏这心就落了大半。她也说不清,却能感觉到这大明皇帝绝不是那种狡兔死走狗烹之人。 骞珪是什么性子她自己知道,那也绝对是个忠臣。君无猜忌心,庞氏感觉今晚她都能睡个好觉了。 骞珪拍了拍妻子的手,“陛下确实不同。” 二人相视一笑,下一刻骞珪看向骞阜,目光肃穆,“陛下白龙鱼服,你不思劝解还陪同看戏,可知道错了?” 骞阜觉得自己冤得很,心里头嘀咕,那你刚才怎么不说陛下,你不也怕他么。你都不敢说,还让我说他,我有那胆子么。 当然面上他只能苦哈哈说父亲我错了。 不提骞珪在这边教训儿子,李昀悠哉游哉回了明皇宫,然后让人把糕点分了分,辛娘、布氏还有他亲爹他们都拿了一份去。 这样悠闲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年终总结会开完,等热闹的新年结束,整个大明朝这台大机器就彻底动了起来。 谁都知道,李昀要对冀州、青州用兵了。 一直到开春,各项事宜准备差不多的时候,倒是有另外一件重大的事率先发生了。 那就是徐侑正式下令,让其长子徐启携泰阿剑监督国事,而他自己亲自带兵出征讨伐赵义。 刚刚开春,他就命令麾下将领吴南、冯东等人率兵四万多人为先头部队,直接以走盐水大河的水路,迅速夺取了永安港口,而后攻入荆州,占领了巴东、兴山等县。赵义反应过来后,也立即出兵应战,如今双方在荆州打得不可开交。 李昀看得出来,这段时间赵义搞神神鬼鬼的东西彻底惹恼了徐侑。徐侑可是个暴脾气,这次是奔着灭国去的。 当然,这也得看徐侑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李昀当下就命令锦衣卫跟燕台重点关注吴楚两国战事。而准备好的大明,也终于在春种到来之前,以吴期、邓羌、孙亚三路为主将,分别从司州、并州发兵,以围剿事态直奔冀州。 而此刻的青州。 马义正拉着张唐说话,却见他眼睛微红,语气哽咽道:“言之啊,我时常感念你的父亲,若非是他,当初我也不过是寻常一个乡民混混地痞。谁知得神君等人看重,叫我做了无食教小良师,这才有了我的今日啊。 如今又过了一年,每每到阖家团圆之时,我就惦念起你的父亲。若是当初他不曾遭了李氏毒手,如果我与他兄弟二人携手征战天下,那该是多么快慰的事。” 张唐也是眼睛微红。 当初他父亲临死叫他认下马义做叔父,那时张唐还有些不情愿,可碍于父亲临死所托,也就不再多说。 可时日一天天过去,张唐跟马义虽然年纪差不多,却也真心爱戴马义。这些年马义对他不薄,一应财务、兵马都没少给他,可谓是信任至极。 只是...唉...张唐自己过了好些年平安日子,如今家中娇妻美妾,子嗣繁多。但骑射、砍杀等战场本领却疏于锻炼,早已不是当初的天师张唐了。曾经的那些雄心壮志跟杀父之仇在温柔乡与美酒佳肴之中,其实也平淡了许多。 他如今更多的是个寻常富家翁的心态,早不想再上战场,只能辜负马义美意了。 二人哭着叙述往事,正情义浓厚之时,忽而外头传来响动。 马义稍微止住了哽咽声,“何事?” 外头的人着急跑进来,甚至还跌了一跤道:“王上,有急报传来,说是伪明突然在司州等地列兵,如今直奔冀州,怕也要对我青州用兵了!” 马义直接瞪大了眼睛,人差点蹦起来。 他也没空跟张唐玩儿回忆过往的戏码了,当下眼泪收得干干净净道:“言之,我有事要处理,就先离开了。” 张唐看马义急匆匆离去的身影,心头跳得厉害。 说真的,别看平时他们这些人一个劲儿骂李氏,可连徐侑、赵义等人都时不时试探一下李氏,想要动手来着。 可他们这群人说归说,真要动手没一个人敢抬手过。说白了,李氏打他们都把他们打出 PTSD来了。 想了下,张唐赶紧叫来了府中的人。 这几年他在青州也置办了不少地产跟房产,叫人先悄悄发卖出去。真要逃走,这些东西带不走不是,肯定是金银实在。 至于最后李昀没打过来? 那就更不怕了,依照他在马义集团的地位。回头把这些卖出去的田产、房产重新拿回来,那也不费什么事。 张唐这边没出息地听了个消息就在准备后路,马义那边也差不多。 一路他都在懊恼,早知道他就不做个王上了。 这下好了,肯定是把李昀这个魔头煞星给惹恼了。怪不得上次他的信都写得这么言辞恳切,还悄悄送去了一大批的钱财,李昀却什么回信都没给他,一定是这小魔头记仇了。 这下怎么办?怎么办? 投降吗? 那秦钦这些人会不会不高兴,一不高兴要砍他怎么办? 继续跑路? 再跑,跑去哪儿啊? 况且,他这个卧底的作用不就是关键时候给敌人狠狠一击么。在李昀这个小魔头看来,这会儿正好用啊。 他带兵攻伐冀州、青州,他刚好送秦钦、白当这些人去死,也顺势回归李氏,估计那小魔头就是这么想的。 马义一路心思翻滚,也知道天下就剩下这么几个诸侯了,他也没什么地方去了。可一想到要回到那小魔头手底下做事,马义心里就怵得慌。 他都习惯了伪装,别人可都以为他是个正直的大好人。唯有那个小魔头,那是一眼看出他的本质,在这样的人手下,他浑身难受。 跌跌撞撞跑回首府,然后紧急招了秦钦、白当等亲信上来商讨事务。 “诸位,如今该如何是好?” 白当心直口快,当即道:“我们不去寻他晦气,他倒是先来了。王上,那就打,我们怕过谁!?” 马义心说我们怕得多了,不过面上,马上正色道:“就算要打,也不能这么莽莽撞撞。咱们虽对外说占据了冀、青二州,可实则兵马匮乏,其中冀州的常山、中山、广平等郡都在那从青州窜逃而出的黑风寨强人手中。 咱们势大,黑风寨众人虽然也说明面上臣服我们,可一直听调不听宣,如今更有尾大不掉的意思。 要我说,咱们这次索性就命令他们去对抗李氏。若这些人不听旨意,咱们也能寻到理由剪除他们。若是听从旨意,那刚好给我们缓冲一些时间。” 马义本意是谁跟李昀去打都好,反正别让他去。 不过他这一通话说得也有道理,白当也没什么文化,当下连连点头。 “王上说得有道理,就让黑风寨的人先去。若是败了,李氏要接管黑风寨也需要一些时日。咱们可都知道,那李氏小儿极会装腔作势,往往得一地就要建造房屋、安置流民,忙不死他!” 白当这么一说,秦钦来劲儿了,当下道:“王上,不如咱们在各处招收流民,然后全驱赶到冀州地区。大不了冀州我们不要了,让李氏小儿忙几年再说!” 250.马义的嘴,各有谋算 万里江山图 马义跟白当等人定下计策, 等众人心中稍安离开后,马义再也憋不住焦急地在屋子里面转了几圈。 思来想去,李昀那边他还是不能得罪。 当下马义就当案桌那儿奋笔疾书, 洋洋洒洒写了好长一封信。 他小时家境贫寒, 大了自然也是大字不识一个。他这人也不擅长武力,流氓游侠也打不过。那些年全靠一张脸跟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在各处小姑娘大媳妇那边巧言善辩混口吃的。 虽说马义没什么本领,可有一点好,为了装这个技能他能下苦功夫。 加入无食教后,他就请了人教他练字。 如今让他引经据典他不会, 可要是写字,他这一手字则写得洋洋洒洒,极为飘逸灵动。世人都说看字识人,看了他的字, 谁不说一句这人想必是个洒脱不世俗之人。 这会儿也是。 只看此刻手中的这封信, 上面的字那是漂亮得很。可再看其上的内容, 那通篇都是马屁以及辩解之语,活生生让这手漂亮的字落了下乘。 马义自己又反复诵读了几遍,只觉得所有夸赞肉麻词句都写进去了, 这才叫来身侧的几个锦衣卫。 这几个是李昀安插在他身侧的老人了, 马义平常好吃好喝没少照顾, 因而这几个锦衣卫也跟马义关系十分要好。 马义将信件交给他们, 当下万分诚恳道:“几位大人,我当初当王上是迫不得已。你们也看到了,白当等人几次逼迫我,若我再不应下,实在是有些怪异。 我当时就已经向陛下陈述原委, 如今陛下有意取冀州、青州为陛下所用,我自然要助陛下一臂之力,更是欢喜马上能重归陛下麾下。方才我特意与白当等人定下计策,说是将青州各地流民驱赶入冀州......” 说话间门,马义悄悄观察着几个锦衣卫神色。 他这人最是会察言观色,一旦发现对方面色不对就立即转话锋。 不过幸而这些年与这几个锦衣卫培养出了几分情谊,他们果然面色上并无多少愤怒,只等他讲完。 马义这悬着的心就落在了肚子里面。 “我大明兵强马壮,粮仓富足,安置这些流民自然不是难事。可如此多的流民入冀州,必然会拖垮冀州半数之地,从而使那黑风寨等人肯定行事艰难,陛下刚好可以许之以粮,到时候那大批流民自可以为陛下所用。” 当初无食教就是如此发家,流民为了一口食物最好裹挟。他们虽然不是精兵,可人数多了以后就跟蝗虫一样,蚂蚁多了还咬死大象呢。 “再则,这次我特意让白当等人出面驱赶流民,也会使得青州各地乡民愈发仇怨无食教。如此等陛下收复冀州,兵临青州之时,怕是各郡都会望风而降。这就是书中所说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啊。” 几个锦衣卫一听,虽然感觉有些奇怪,只是再想想也十分有道理。 当下几人起身道:“属下定然将马公苦心告知陛下。” “好好好。”马义眼睛说红就红,甚至直接流出眼泪。哭了会儿后,他就让人送来一大箱钱财放在几个锦衣卫面前,这才继续道:“几位一定要传达到我的意思,陛下于我恩同如再造之生父。只要想到可以重归陛下麾下,我实在激动难以自抑。” 几个锦衣卫也感动异常,安慰了马义几句,这才带着那封厚厚的信与一箱钱财离去。 马义一口气做完了两手准备,青州这边才稍稍恢复了一些平静。 几天后,冀州常山郡郡守项观也收到了青州放送来的书信。等一口气看完,他直接两三下把书信撕个粉碎,而后怒骂道:“这马义不是个好人啊!” 当下项观直接就让人去请二弟、三弟过来,他有要事要商议。 要说项观此人是谁,他也能说得上一句时势造就英雄。原先他家是小地主出身,虽然念了一些书,但不出意外以后也就是个混迹乡里的命。 谁知道天下梁国末年,无食教在青州、冀州起义。当初闹得太大,他家中也被牵连从而被蝗虫一样的灾民席卷一空,其中家眷在混乱中也不知道失散到哪里去了。 最终他孤身一人被裹挟到处流浪,后来仗着几分勇武倒也拉起十来人的小队伍。机缘巧合无食教失势,马义投靠郭傕的那段时间门,项观眼看机会来了,当机立断收拢了一些无食教的残部,而后自号黑风寨在青州做大做强起来了。 最风光的时候,项观效仿刘皇叔桃园三结义,也拉着自己左右副手拜为兄弟。然后跟青州死去州牧的妻弟分庭抗礼,二者共享青州。 他一个乡下小子能有这样的光景,已经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谁知道郭傕败亡,马义又逃回了青州。 马义的部下都是无食教跟郭傕的精锐部队,一来就是猛龙过江。打李氏打不过,可打那位州牧妻弟是轻而易举,还直接把人打死了,连带项观也被打得抱头鼠窜,直接跑去了冀州。 冀州地方大,马义手下将领之才确实有一些,可没什么内政治理人才。摊子铺开了,民生治理就跟不上。为了防止闹出乱子,而且刚刚拿下的青州也要处理,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项观带着残部去了冀州。 项观到冀州后,也是能屈能伸,直接就将马义称呼为主公,而后又送去了投降书,也给了双方一个台阶。 之后他跟马义一直井水不犯河水,谁知道今天忽然说让他去打隔壁的李氏明朝!?马义是觉得他是个蠢货吗!? 项观到郡府的时候,他二弟刘霸、三弟关羽已经在先他一步到了。 他这二弟三弟的名字都霸气得很,但实则他二弟原名是刘疤。因为小时候给人放牛,有一回那牛不知道怎么发狂,拿牛角顶了他一下。人倒是没死,就是牛角把他脸给划破了,留下了好长一条疤。后来别人就一直疤子疤子地叫他,也没个正经名字。 反正他们都一样,都是在大势之下被裹挟到起义里面的人。 刘霸本领一般,不过脸上的疤别人一看以为他是个凶人,不知道怎么就一路混上来了。 至于关羽。 这是他们效仿桃园三结义后,他给自己取的关二爷名字。 三弟是真没名没姓,爹妈是哪个都不知道,小时候是东一口饭西一口饭混着长大。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人很灵活,所以一路也混起来了。 “大哥。”见到项观大步进来,刘霸二人立即起身很是大声地叫了一声,“大哥,急匆匆叫我们来什么事,我跟三弟正在比赛打猎呢。好家伙,开春了,山里头野物都跑了出来,我刚射中了一只顶好看的白狐,回头给大哥做个白狐毡帽。” 项观三兄弟感情十分不错。 这冀州项观自领了常山郡郡守,刘霸跟关羽分别领了中山郡跟广平郡郡守的位置,可他们都只是派了自己的心腹副手过去装个样子处理一些政务,平常都混迹在常山郡跟项观一起打猎喝酒吹牛,日子过的是极为舒坦。 项观也不瞒他们,直接道:“那个马贼今天给我来了信,说是明皇打过来了。” “啊!?”刘霸直接跳起来,气道:“当初那个马贼跟明皇有间门隙,是被那个大明皇帝打得跑来青州的,现在大明皇帝腾出手肯定要教训他的。 大哥,这事跟咱们无关。上次那个大明皇帝登基,咱们还悄悄派人去送过礼呢。你说,咱们让开道给大明皇帝借路,直接让他去打青州打马贼,这行不?” 关羽也是连连点头。 他们几个自家人知道自己事,有现在的光景那全是矮个子里面拔高个。跟隔壁的大明皇对上,他们没什么胜算。 项观叹道:“恐怕不行,那个大明皇估计也是要趁着现在徐侑跟赵义打生打死的时候,趁机把青州、冀州给收入囊中了。这样不论徐侑跟赵义谁胜谁负,他都能携半数天下立于不败之地。” 刘霸佩服地看着项观。 他们三兄弟,到底还是项观更有见识一些。 “那怎么办?” 项观思索道:“马贼的意思是大明皇已经动兵,他希望我们先收拢兵马,依托冀州地势跟大明军队拉长战线。 我们在自己管辖之地作战,天然上具有优势。大明皇深入我等敌营,一旦战线拉长,后勤粮食运输就是大问题。 我们正面打不过不要紧,只要各种拖延下去,再寻机会截断大明朝粮道,我们就能不战而胜了。”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可要看这仗谁来打啊。 刘霸知道自己麾下那些士卒的尿性,打打顺风仗还行,这种艰难的水磨工夫仗,最是考验将领的细心跟士卒的耐心。 巧了不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两样他们都没有,所以这一场仗他们必输无疑。 项观看两个兄弟一脸难言的模样,马上道:“放心,我不糊涂。真要是马贼说得那样,他怎么自己不来打,让我们几个兄弟去送死?” “大哥,咱们听你的,你说咱们带着兵马走,把冀州留给大明皇,还是直接投靠大明皇,让马贼气死,咱们都听你的,你说了算!”关羽神色激动道。 项观看了眼自己三弟,到底是脑子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 他刚才一堆话,不就是在试探他们的意思么。 打是打不了的,至于跑路...项观也不是很想跑。顺势投靠李氏,说不准还能拿青州马贼做进身之阶,两全其美啊。 刘霸这才反应过来,“对啊,大哥,咱们投大明皇算了。我们可没得罪过他,还给他送去不少好东西呢。而且那个大明皇仁厚,之前咱们这儿不是还有不少乡民拖家带口往司州、并州那边跑么,说是大明皇给分地呢。 要我说,投靠他算数!实在不行,咱们领了他分的地种地去。这几年好日子咱们也享受过了,再说现在家里老婆孩子都不少,拖家带口地跑来跑去家眷也没法安置啊。” 几人一商议,定下计策后当即行动起来。 项观还是个聪明人,他索性再让人替他起草修书一封。他表示马义的计策很好,他打算依靠计策而行。 不过他手下兵马跟粮草不够,这种诱敌深入的持久战最不能缺少两者,因此他想问马义借兵借粮。 哭穷之后也隐隐威胁马义,意思就是你不给的话,我可就不动了。等会儿我直接放明朝军队来打你,你可别怪我。 项观想得也很简单。 要是他取不了马贼的头颅做大明皇的见面礼,那就多要点粮食跟兵马,然后把这些往大明皇眼前一送,都是一份功劳嘛。 他这计策一出,刘霸两兄弟再次对他惊为天人。 251.陛下治下的百姓生活 万里江山图 飞鸽传书加上快马加鞭两头传送消息, 马义收到项观的消息也快。 不过他一看书信上的要求,马义后背就出了一片冷汗。 他倒不是舍不得这些牵连跟麾下的精锐部队,主要是担心真的给足了项观东西, 他真的让李昀吃个小亏怎么办? 他给项观出的主意那是瞎说八道的, 项观能力就在那边, 去了也是送死。可要是兵精粮足, 搞不好真弄出一点动静。 马义就怕啊,别他弄巧成拙了。这要是秋后算账, 李昀那个小魔头能放过他? 就在马义浑身不得劲的时候,这几天一直关注李氏战事的白当等人就赶紧问他, 项观那边究竟什么意思。 这事也瞒不住。 等他们几人看完好几封接连送来的信件后, 秦钦立即道:“王上,臣以为可以给。只要项观拖住伪明,一旦徐侑赵义二人决出胜负,其中必有一人会携大胜觊觎洛京之地。到时候伪明自顾不暇,自然会从冀州、青州退兵。” 其余人听了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现在就不是小气的时候。 “不行!”马义硬着头皮道:“项观此人反复无常,并非有大义之人。当初我等与他也算是有血仇,可他盘踞冀州之后就向我等称臣。 好听一些是能屈能伸,实则此人无有大丈夫意气。我怕他要粮食、士卒另有谋划,说不准拿了我等给的粮食直接退走冀州!” 白当皱了皱眉,他觉得王上想多了吧。 冀州这么大家当呢, 这项观舍得说走就走?况且这些年,项观应该是真心投效, 逢年过节送他的礼可不轻啊,甚至还送了他好几房貌美小妾呢。 “王上...若是项观并无此想呢。我等若是分毫不予,又怎能让人效忠搏命呢?” 秦钦也是这个意思。 你不给, 项观肯定要跑。可你给了,他就算要跑,那也一定会先打了再说,打不过才会舍弃基业才对。 马义看他这会儿说不过二者,再说下去会露馅,只能道:“罢了,那就先送一批粮食与士卒去。后续等确保了粮道安全,到时候再运一批送粮食给项观。” 如此也算妥当,白当二人立即应是。 在项观、马义等人各起心思的时候,吴期等人一路简直势如破竹,压根没遇到什么像样抵抗的直入冀州,顺利的孙亚这种老将领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马义的对敌策略。 对方不会是在故意诱敌深入吧? 因此在一路进入冀州赵郡、巨鹿郡后,孙亚跟邓羌几人就有意开始放慢了脚步。一边占据州府,一边开始收拢起了乡民。 这几年冀州死伤无数,加之项观等人比马义还不如,对内政治民这一块压根不精通,这也导致冀州的生气迟迟不曾恢复。 一路而过,孙亚看到了大量的荒地,偶尔才能见到一些搭建的窝棚。等走近了,会发现里面零零散散还有一些瘦骨嶙峋的人活着。 稍好一些的则是一些乡下堡寨,乱世为求自保,这些堡寨之中每每都有十来个人在箭塔之上巡视,剩下就是一些耕作之人了。 因此他们也抵抗不了孙亚这些大军,甚至遇到强悍的劫匪,他们都会立即送上牙缝里省出来的粮食、钱财甚至女眷,就求对方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唯有遇上那些饿疯的流民,为了防止他们糟蹋田地中的作物,他们就会开弓威胁对方,甚至让那些青壮者骑上马砍杀一些,吓退对方。流民也没什么胆量,若是数量少再加上没人组织,基本很好驱散。 总体来说,这些堡寨里面的人日子也不好过。 比起那些窝棚里面挤着麻木几乎算是等死的人,他们算是稍微有一口气活着的人。 一路而过,邓羌所带大军见到的就是这些的冀州之民。 这一日,彦武带着数百士卒在埋锅造饭。只看着眼前这个小村已经破落到只剩下二十来口人。听到动静,这些人陆陆续续打着哆嗦从破破烂烂的屋子中走出来。 如今虽然开春,可这些人体弱,一个个又饿得面黄肌瘦。春风一吹,他们都冷得打摆子。 大约见他们人多,一个个又身强体壮。 这二十来人早已麻木,他们自觉跪成一片,其中两个年轻一些却也蓬头垢面身上只挂了些破烂衣物的妇人慢慢上前。 “...我们没有吃的了...村里年轻一点的女人也只有她们了。”不知道是谁,在寒风中哆哆嗦嗦开口。 彦武心情沉重地让人拿了一些衣物给这两个女子遮身,随后直接让这些人起来。等饭食差不多了,就让人送了一些给他们吃。 总归也二十几口人,不差这点粮食。 可他能给这二十几口人吃,却没法救得了二百多口,两千多口...... “唉。”彦武叹了口气。 这几天冀州一点动静都没有,邓羌不放心就让他做前锋去打探情况,谁知道才出来几百里就遇到这样的事。 其实一路他也看到的不少了,可当时大军着急赶路,也就并未多留。 此刻真切接触感受到,彦武立马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日子。他出身固关乡,那时他何尝不是一样,饿得麻木一般窝在棚屋之中,活着比畜牲还不如。 后来有幸遇到陛下,才有今天这样的日子啊。 他过了十多年的好日子,差点都要以为全天下的人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了。甚至因为他有幸能够入伍,家中的光景比别人更加好。他那十来岁的小弟弟,在今年过年的时候,还吵着要吃饴糖、酥饼、果干这些小零食。 可离开了陛下治地,他才又一次深刻认识到他们能过这样的好日子。他的爹娘能在过年的时候准备上好几道肉菜,他的弟弟能吃这些小零食,全是陛下的功劳。 可实则这是乱世,如今他看到的景象,才是大部分百姓真正在过的日子啊。 彦武叹气间,忽然就听到那两个女子吃着粟米粥跟干饼,吃着吃着就大哭起来。再之后,其余人都哭了起来。 “一会儿我让人留些粮食给你们,再等等吧。只要陛下接管了冀州,你们会有好日子过的。” 那些人哭得更大声了。 能哭就好,人最怕麻木等死,那就真什么希望都没了。 不过看着这些吃着面饼痛哭的人,彦武只觉得自己愈发充满了迫切。陛下说得对,他们不仅是在为了自己的功勋打仗,也是为了这些人打仗。 大丈夫活一世,总要做出一点什么的! 就算不说这些,他也得为了他爹妈他弟弟打! 要是陛下不得这天下,以后叫别人得了,那些皇帝可跟陛下不一样,他们得位了,他的爹妈兄弟怕是要回到以前的日子了。 想通了,彦武唰地起身。 他也不二话,让人留下了一些粮食后就直奔广平郡。 彦武一行人是做前阵看看情况的,谁知急行赶路到了广平郡,竟然发现这广平郡一点战的气氛都没有。 彦武也不敢托大,只小心埋伏在四周观察。 可也巧,不等他发现什么,当天下午,神出鬼没的燕台之人却忽然来禀告,说是黑风寨的项观在前两日向孙将军送上了降表。 本也怀疑有诈,可如今那项观三兄弟已经孤身入孙将军军营了。也验明了真身,确实是他三人。 如此一来,这半个冀州简直是不战而胜。 彦武都惊呆了。 不过转而一想也是,这项观三兄弟就是流民出身,麾下士卒也没有什么精锐。就算他们依城而守,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因为他们没有善守城的将领,也没足够的守城的器械。 就算都有...这些他们带来了很多改版过的火/药,多炸几轮,城墙就算炸不开,那城门要炸开应该能行。 项观投降就好办了,当天彦武就直接接管了广平郡,同时快速安排广平郡防御措施,同时书信一封向邓羌传去。 而此刻孙亚军帐中。 孙亚正在跟项观三人聊天,他们三人之前很有意思地学古人负荆而来,孙亚自然也是立即给他们解开绳索。 最开始孙亚也怀疑他们是不是在搞鬼,谁知道这三人也干脆,直接结伴入了凉州军营,表达了自己投降的诚心。 “孙公,那马贼运送的第一批粮食马上就到了。到时候我再催催他,叫他快些把第二批粮食运过来,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项观高兴笑道。 项观这人还有点魄力。 之前决定投降,他直接带着自己两个小弟就出来了。 不过他也庆幸自己决定做得果决,因为一路过来,他可是看到了明朝军队之盛。这要是让他领兵对上,一个照面他这边恐怕就要士气大跌啊。 幸好幸好。 这种精锐士卒就是给他两倍于对方的士卒,他也必败无疑啊。 那马贼果然不当人子,如此害他。 万幸他也不蠢。 孙亚一时面色也怪异,他倒是也听同僚说过,说那马义早先是投靠陛下之人。不过马义是个小人,性格反复。只是就算如此,看马义麾下的人跟他背德离心,还在暗中算计对方,孙亚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当然粮食还是要的,不要白不要,自然也同意项观的说辞。 252.冀州归李,外夷踪迹 万里江山图 收复冀州一事顺利得不可思议, 四月初的时候,冀州十三个郡就有大半落入邓羌等人手中。 洛京所在的明都,几乎是每隔几日就有急令兵快马加鞭送来前方大胜的消息, 可以说让整个明都都陷入了极为兴奋狂热的氛围之中。 这会儿李昀看着手头一份份的战报, 一时觉得有些失真,一时又觉得也在情理之中。 根据这十来年的发展, 李昀不仅注重士卒训练,对四方书院下的百工也极为看重。 这次攻打冀州、青州, 李昀本来就是追求一个快。 吴期的师傅南真子跟他师兄陆元德二人这几年来没少找来各种会炼丹的同道, 这些人憋着口气专注火药研发。 甚至因为番薯这些东西的好用, 而这些东西最初都是在扬、荆广一带传播。李昀如梦初醒后,一直安插锦衣卫在这些地方转悠,让他们看到什么新鲜的东西就准备一份送到洛京。 这几年除开番薯外,最有意思的是锦衣卫竟然给李昀送来了几个外夷人。 当时锦衣卫也听不懂这些人叽里呱啦说些什么,不过他们搁浅在福州的船上有一些长管身的铁皮筒一样的东西。 因为他们长相奇怪,福州靠海的那些海民差点以为他们是什么海怪, 打算把他们叉死丢海里。这些外夷人大叫着不知道做了什么,那些铁皮筒就发出了轰的一声,当时炸死了好几个海民。 不过他们的铁皮筒也不顶用, 响过一声后就用不了了。 这些外夷人后来被愤怒的海民抓起来,当场打死一个。剩下的绑起来要去送官, 结果半道遇到了李昀的商队。 这可是新鲜事,又听说那什么铁皮筒的事, 商队当时就花费了大价钱把这几个外夷人还有他们船上的一些东西全买了下来,然后让锦衣卫一股脑全打包送到了李昀跟前。 李昀看到那些沉重的所谓铁皮筒他就马上认了出来,这是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大袍啊。 这东西李昀也一直让陆元德这些人在研究。 可惜了,他们改良炸药包还行, 火炮这种东西他们真不在行,这几年一直还是个雏形。 当时李昀就觉得真是瞌睡来枕头,立马召见了几个外夷人。 皇帝这个身份是真有用的,李昀也不大听得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因此他就想找个翻译官,本来还以为很难找呢,结果没两天就找到了。 这翻译官原先是荆州人,名叫王京。小时候读过一点书,可惜后来父亲得病世后,家境就一日差过一日。 虽然梁国海禁极为严格,可暗中的海上贸易还是有人在做。王京胆子大,抱着赌一赌的心态去福州那边上了贸易船。之后几年,钱是没赚到,不过乱七八糟的外夷人语言学了不少。 再之后,听闻李氏治下能分地又民生安康。反正老家也没什么东西了,索性就携带老娘一路北上,打算换个地方讨生活。 这次也是凑巧。 陛下要找个翻译官,王京当时就自告奋勇了。 李昀也是通过他才知道这几个外夷人是来自巴歇国,这个国家李昀没听过,但从后面的讲解中李昀大概明白了过来,这地方对应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地图,它应该是在西班牙、葡萄牙那块。 总之这个巴歇国附近本来有很多小国家,可三十几年前,巴歇国皇室一个叫塞罗夫的王子娶了隔壁国家一个叫做约瑟夫.玛丽的公主。 这公主没什么别的爱好,她就是从小爱看一些杂文的。听说遥远的东方有精美的布匹、如同明月一般的珍珠.....塞罗夫为了让自己的妻子开心,于是出资了大量的钱财开始赞助巴歇国的船队前往东方。 反正那个传闻的东方没找到,但他们找到了不少有开发价值的岛屿。 后来巴歇国就陷入了航海热潮,大量的船队从巴歇国出发,一路倾销产品的同时也掠夺各种土著。 终于,在不断的探索中,这一群外夷人在穿过印度洋又在印度尼西亚群岛获得补给后,他们没有按照原路线返回,反而打算继续往前探索。然后就在太平洋遭受到了海盗攻击,又倒霉遇到了风暴。十几艘大船几乎全部折损在海中,只剩下这一艘幸免于难搁浅到了福州。 李昀听得很有趣,同时心里也有紧迫感。 他还没开始大航海,人家已经开始了啊。 这群巴歇国人当时叽里咕噜,当时就表示作为一个文明的国度,他们希望李昀放了他们,这样李昀就会收到巴歇国的友谊。 看李昀不耐烦后,这几人又捏着鼻子表示不放也行,但希望李昀善待他们。他们有着皇室的支持,可以写信给家里人,让他们出钱将他们赎回去。 李昀当他们放屁。 只是告诉他们,那个火炮会不会建造?会的话去帮忙建造,不会那就没什么用了,一律拉出去砍了。这几个人外夷人被一吓就吓坏了,刚开始他们还敢喊这违背了贵族之间的法律。 可很快他们意识到,这个国家的国王是个独/裁者,甚至他的子民认为理所当然!这个独/裁者的一切话语都被当成真理,简直是疯子一样的国家。 在明白这个国家的人真会毫不犹豫杀死他们的前提下,几个巴歇国人老老实实研究火炮去了。 然后李昀就发现大明治下能人是很多的。 原先他们没见过火炮,凭空制造进展才十分艰难。结果有了这些外夷人的火炮作为参考,加上几个外夷人绞尽脑汁地帮忙建造,短短几年时间,陆元德他们就已经仿制出来了。 不过缺点还是有的。 一个是重,运输不太方便。 还有一个是容易炸膛,尤其是遇到阴雨天气,还容易哑火。 缺点不老少,可优点也有。 这要是平地开阔地带,这些火炮放好了轰轰地炸,李昀可以宣布,骑兵以后就不是最强大的机动部队了。 这次去冀州,李昀就让吴期他们带了几门大炮去。 一系列武器加持下,会胜利李昀觉得正常,不过胜利得这么顺利确实也是意外之喜。 甚至孙亚传来消息,说是火炮都没用上。没用上就没用上,回头跟赵义对上了,不知道火炮轰他的草头神是个什么效果。 高兴之下,李昀很快就传召骞珪等人前来商议事务。 冀州归明固然开心,可孙亚等人一封封送来的调查报告也触目惊心。这几年冀州被轮番肆虐,真可以说是千里无鸡鸣了。有些地方,易子而食现象比比皆是,必须是要下大力气恢复民生了。 几日商议后,由骞珪调度粮食等物资,让张玉跟谭德负责开辟运送路线,同时召见了卫瓘的孙子卫仲,让他立即招一批工人,到时候跟随运粮队伍前往冀州。 至于明都的建造,李昀也不着急。 虽然整个皇宫就三个宫殿有点样子,其他地方都是圈着地,不是堆满了沙石、木材就是还荒芜一片。 皇宫以后肯定要造的,不然也太丢面子。不过可以慢慢来,等天下一统了,一点点地建造就行,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冀州那边的乡民。整个明都全力动员起来了之后,李氏之下都有一种生机勃发的感觉。 四月下旬,一辆马车噔噔地驶入了司州地界,看其行驶的方向应该是往洛京明都而去。 “刀三,停一停。”忽然间,那马车中有人开口。 驾车的个中年男子,其人不算高大,可双掌却十分宽厚,而且五指之间全是厚粗的老茧。粗看一眼,会觉得这人憨厚。再看,又觉得此人有一股刀锋凌厉的气息,让人觉得不好相处。 听到动静,这名叫刀三的中年男子略微一扯缰绳,马匹立即听话地慢下了脚步。 “姒公,抓紧些赶路,咱们明日一早就能进洛京了。” 帘子被掀开,里面出来一个老者,他身旁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小童扶着他。 听到刀三的话,老者笑着摇摇头,“何必如此着急,晚一天早一天于我也无碍。”说完,他就在小童跟刀三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他将马匹停在道路一侧,而后侧目看去。 如今是四月底五月初,正是天气最好的时候。微风吹拂,只觉得浑身都舒坦。 “好啊。”他往前看,就瞧见大片的良田,这会儿还有不少乡民在田间耕作。而在田间的两边,也瞧见一些少男少女都在挖一些野菜,或是趁着这个季节寻一些好看的花来做簪花或是花环。 附近应该有村镇,偶尔有一些前来踏青的人,这些半大小孩就问他们要不要买一枝簪花。反正也不贵,有时候手头要是有一些糕点也能换好几朵去。 老者都有些恍惚。 他一路从楚都出发,再入吴国,而后才从荆州转入的司州。这一路他见多了饿殍遍野,民生艰难,唯有入了这明国治下,竟然感觉一下大变了天地似的。 今日也是见乡民耕作、儿童卖花的情景实在如同盛世之貌,这才忍不住下了马车走走。 “阿爷,买花不?野菜也有,要吗?” 老者摇摇头,不过却摸出几枚大钱铜币递给小孩。 小孩眨眨眼,摆手道:“阿爷,这钱不能用呢。要是进城了,你记得去皇家银行换。” 小孩说完就跑,估计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老者笑着摇了摇头,他有注意到,那小孩身上的衣服虽然也是旧的,更有不少缝补的痕迹,可大小合适,穿在身上也利整。 这样舒适的天气,这么点孩子都能穿上衣物、鞋子,不必光着身子跑,可见这明皇真的治理有方啊。 253.崔定老友入洛京见闻记 老者站在田边看了会儿, 这才卷了衣袖小心翼翼走到田垄上。他倒不是怕弄脏了自己衣服,而是怕衣物不小心刮到禾苗上。 “老大人哪里来?” 老者在田垄上看了会儿,就听到不远处一个中年人直起腰笑问他。 这应该是洛京这边的人, 地道的洛京话。 梁国定都洛京, 也就以洛京话为官话。因此各地凡是有意出将入相之人,这洛京话都是能说也能听的, 这老者也不例外。 “远着呢,天下乱, 都说明皇治下是难得的太平之世, 所以特意来看看。” 中年人听这老者说话很有条理, 他大概也猜出这不是寻常的老人。因而跟身旁的妻子、儿子交代一声,自己朝老者这边走了过来。 “老大人喝点茶水?乡下的野茶, 您别嫌弃。” 中年人上了田垄, 他在上面寻了下, 找到一个茶壶直接倒出一杯温热的茶水递给老者。 老者喝了几口,笑道:“好茶,不知道明皇治下取税之后家中可有余粮?” 中年人当即道:“这什么话, 陛下是当今圣人,活神仙。他老人家定的税可低, 不过十税一。你瞧瞧这一大片田, 都是我家的呢。 那一片没种,那是今年轮休呢, 连着种太伤地了。可就这边一大片,咱还种不完,回头得请点短工帮帮忙。咱们地多,而且我大儿说,四方书院的农科院研究出了最新的地肥, 回头买一些用上,今年保管又是丰收年。 陛下也不要我们的口赋、算赋,家里头养鸡养鸭也都不收牲畜税,也就收成了收些农税跟一些布绢税,你说这样的税收咱们还能没点余粮?” 老者听了连连点头,又道:“看来明皇确实是以为轻赋轻役的圣皇啊。” “那是。”这可引起了中年人的认同,“咱们是走了什么好运道,这才碰着了这样的皇帝陛下。老大人是不知道,咱们原先服徭役也就是官老爷一句话的事,可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天下是皇帝大老爷的,咱们就该给人家干活。可有时候这徭役路远又耽搁农时,多少人去了就没见人回来过。 可咱们大明皇帝轻易不招人服劳役,就算有了那也是...对...就近原则招人,一路上还安排了大夫,也给你提供饭食。要是干得好了,回家的时候还给你一些钱财。 你说说,这样的皇帝,我爷爷的爷爷那几辈都没听过。咱们附近的乡村老大人你打听打听,只要肯干就没有饿死的。 现在陛下还在外面打仗呢,外头乱得很。我们都说这样的陛下可不能有事,老去年还跟我们说想多交点税给陛下,我们都没二话。 谁知道来的粮官还不收,把我们老给骂了,说没有这样的事。税收哪里能胡乱加,这要是陛下知道了,那谁都没好果子吃。” 老者一直安静地听中年人讲话,等他讲得口干舌燥止住了话头才道:“小哥说得有道理,看来真是圣皇治下,就是寻常之民也颇有口才啊。” 他真是夸奖。 实则满天下的乡民,识子者寥寥无几。大部分埋头耕地的乡民,一辈子也不知晓太多事。 若是问他一些税收、徭役之类的事,他大约也讲不明白。可这中年人说话条理清楚,比不少流民好得多。 中年人反倒不好意思笑了两声,“这多亏了陛下跟我儿子呢,老大人不知道,他脑子好使,如今在四方书院读书呢。他那儿有报纸还有一些书本,每次回家我都让他念给我听,我也跟着学一点。不过我们家是儿子聪明,当爹的笨得很,也没学会多少。” “好啊好啊。”老者这回真是连连点头。 使民有田耕,使民有教,堪比古之帝皇了,倒也对得起圣皇之称。 又跟中年人聊了会儿,见老者有去意,中年人就道:“老大人顺着这条路走,大约明日就能进洛京。到了洛京,老大人要是来投陛下的,就直往陶居客栈走,那儿环境好还便宜。 而且咱们有位了不得的乔大人当初就是住的凉州那边的陶居客栈,陛下发现了他的才华亲自去拜见的乔大人,如今都还是一段佳话呢。如今这儿也开了家一样的店,老大人去住了也沾沾喜庆。” “多谢小哥,老夫知道了。” 二人告辞,老者这才慢慢回了车上。 他方才同中年人说话,神色还有端稳。如今见车中只有小童,当即忍不住连连感叹道:“圣皇啊圣皇,此代真龙天子当真是圣人啊。刀,快快赶马,速速去洛京,老夫真是迫不及待想见见这样的圣人皇帝了。” “姒公坐稳了。”刀吆喝了一声,马匹嘶鸣声响起,直奔洛京而去。 第二日清晨,一辆马车落在最后刚好赶在了入城的人流之中。 一夜未睡,赶车的刀看着也不见多少疲惫。 “老爷,到地方了?”倒是马车中的小童,感觉到马车不怎么晃动了,有些困顿地醒了过来。 老者精神头也还不错,不过赶了一晚上路有些腰酸背痛,索性打算下了马车活动下。 等落了地,老者才发现这洛京内外更繁华了。 如今天还蒙蒙亮,外头就有不少赶来的早餐摊子跟蔬菜摊。又见要入城的人太多,排队一时半会儿也轮不着自己,索性带了小童、刀寻了个牢丸摊吃着早食。 卖牢丸的是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妻,俩人做事都利索。 “掌柜,你们这摊子摆得倒是整齐。”刚才老者就注意到了,这城外的摊子一个个都没瞎排位,一个个规整得很,甚至有的摊位空着也没人去抢占。 “当不得一句掌柜,您老叫我一声钱老汉就行,这儿认识我的人都这么叫。”钱老汉擦了擦手笑道:“您老应该是刚来咱们明都,不少人见了都问过咱们呢。这外头的铺位都归了位置呢,咱们要做生意摆摊的人都得入城去那个什么税局办理摊位入住呢。 这些摊位一个个那都是要钱的,一般都按照半年一年起租,要是有人退租了你要是想要,你就租下来。 那几个摊位有人租了,这会儿人还没到,旁人也不会去他们摊位,不然这城中班衙门出来巡逻瞧见了,那是要罚款的。” “哦?这班衙役很是凶狠?” “哎呦。”钱老汉一拍大腿赶紧道:“您可别误会,咱们这儿的衙役都是按规矩办事的。您想,谁都想寻个好位置卖东西,可你想我也想,要是不这样定下规矩,这里天天都得打起来。 而且咱以前也做过一些小生意,我们是老实人。可总有人不老实,仗着一些武力不让人卖跟他一样的东西,甚至不交孝敬费,你就是跟他卖不一样的都不让卖。 如今这样可是好得很,这摊位费也不高,也就好一些的位置价格高一些。咱们租了以后,不过就是要求回去了把这地打扫干净。其他时候,咱们只管老老实实做生意,有遇到闹事的只管上告衙役,不也心安嘛。” “这些衙役巡视了不收些脚筋费、磨鞋费?”老者显然也时常混迹乡民之间,这些底下的暗道知道的门清。 钱老汉连连摆手,“如今是没了,要我说还是咱们明皇,不愧是圣人皇帝,连带底下的官都好得很。” 钱老汉跟老者聊了会儿,这会儿天色渐明,生意好起来了后他才离开了位置。 过了会儿,城门口的人入城了大半。 老者吃得差不多,因为大钱铜币不能用,索性放下了一点银子。本打算起身要走了,却刚好见七八个衙役说说笑笑出了城门。 这几个衙役都是腰间配着铁尺,打眼看去跟寻常衙役没什么差别。这些人出来巡视了一圈,而后跟一些摊位的掌柜打了招呼,最后坐在一家早餐摊位那儿吃起了蒸饼。 一刻钟左右,这几个衙役匆匆吃完后却没有拔脚走人,反而陆续摸出了几个铜币。 其中一人道:“店家,这钱还是跟往常一样没涨价吧?” “哪里能,来来,我这儿还有肉夹馍,里头是上好的野猪肉。送大人几个,带上做个点心。” 衙役笑着看了下,只在店家送来的好几个里面拿了一个尝尝味道,而后笑道:“店家有心了,听说咱们这肉夹馍还是咱们陛下发明的呢,行,给我买六个,刚好我拿回家让我娘子、孩子们尝尝鲜。” 老者见他十分干脆付了六个的钱,顿时连连点头。 这些胥吏当真是不同,既不贪又懂人情。 听闻早些年明皇大办四方书院,大批量培养底层官员,更是表示胥吏也是官,给了胥吏上升空间。 老者也看过不少明都治下的报纸,他发现这位明皇很是看重小官。如今朝中的很多大臣,起用之前都是让他们去底层干实事,而后再调入朝中。 他虽未见明皇,可昨日到今日所见已然管中窥豹。 填饱了肚子,人终于入了城中。 老者哪里都没去,只打听了崔定的府邸。他也没按照正统拜访礼仪,只到了门口就跟崔府的门房道:“且去回禀,就说姒琎书前来拜访。” 门房见老者气质不俗,自然不拖延。 崔定如今年纪真的大了,行走都需要有人搀扶,轻易已经不出门。 只是这会儿听到仆从回禀后,崔定被人扶着急匆匆就往外走,边走边喊道:“哈哈哈哈,姒老头...你来了,你来了我就要笑你,当初你说错了,说的都是屁话!” 姒琎书面色不变,很快见到了崔定也笑:“崔老头,你老成这样了。” 崔定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不也老了,看看你的头发,都白成这样了。来来,快到我府邸中来坐。多年未见,我还以为兵荒马乱你要死在乱贼手中了呢。” 姒琎书随崔定一路进入府门,“我是不会比你这个老头子先死的。” 崔定哼了声,“当初你说我随李公留在洛京有大难,日后是尸骨暴于野的下场。后来李公身死,我被贬谪,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鬼话,你再看看我如今光景?” 姒琎书一时竟然无话。 254.轩辕剑在此,明主难寻 万里江山图 “来来, 快看茶。”入了座,崔定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就笑道:“姒琎书啊姒琎书,你老是自诩什么世外高人, 当初还给我相命, 我看你说得一点都不准嘛。” 姒琎书神色不变, 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水。 “我相命自然不会相错的。” “还不会?你可是说洛京繁华散于一朝,所以你早早散尽家财跑出了洛京, 还让我也走。怎么, 现在你还不是回了洛京, 以后还走吗?” 崔定跟姒琎书幼时就相识,二者一个擅长观人一个善于相命。从小更是互相比较着长大的, 谁也不服气谁。不过大了之后,崔定是有意入官场做个济世救民之辈, 姒琎书则一直秉持大隐隐于世的观念,喜欢将自己的才华隐藏起来。 这点崔定很看不上姒琎书, 他一向觉得你学得满腹经纶,不用于天下之民,那你学了又有什么用?甚至还不如田间一老农! 姒琎书却觉得崔定入世心太重, 将来怕是不能善终。 姒琎书看崔定露出老顽童似的得意神色,只悠悠道:“洛京繁华更甚于往,你老头子也活到现在,这说明此地有真龙天子罢了。 这并非我推命不准,而是天子有大运,一言就改天下万千黎民之民。你崔老头区区一个人,天子改你之命自然轻而易举。” “好啊,你姒琎书还会拍马屁了。” 姒琎书笑而不语。 崔定又喝了几口茶,忽而认真道:“你这回来了洛京就不走了吧?我知你性情, 这次真打算投效陛下了吗?” 姒琎书只起身往外走了几步,而后叫了一声刀三。 很快,刀三手中捧着一个长盒走了进来。 “崔公,还请代为引见,我想将此物进献于圣皇陛下。” 崔定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可他知道自己这个老朋友,他不是什么献宝求官之人,更不可能借献宝做什么刺杀之举。 他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 崔定只沉默了片刻,立时道:“好,我这就带你进宫去见陛下。” 只出门前,崔定忽而道:“姒公,我非是贪图荣华之人。可陛下确实是百年难出的圣皇,如今天下未定,陛下身系万民,若是出了什么事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放心,我不糊涂。” 崔定这才爽朗一笑,立时带了人入宫。 李昀这几天都忙着冀州的事,现在大半个冀州都到了手中,这民生内政的事也不能耽误。 如果冀州不在他手中也就罢了,既然归属于他。虽说不能立时叫冀州之民过上顿顿有饭吃的好日子,可李昀也希望冀州之民少饿死一个也好的。 李昀在奉天殿后面的秘阁办事处忙得脚不沾地,那些秘书抱着一堆堆的资料到处走,这要讨论那要回复,还有各种人事调度上的小问题。 等李昀忙的有点头晕,想给自己来个劳逸结合,就听董海川来回禀说崔定求见。 崔老头好久都不出门了,难得出来,还跑宫中来那肯定有事。 “去旁边那个小隔间,让他直接来。” 董海川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姒琎书跟在崔定身旁进来的时候,他先跟崔定一样跪下就行礼。 “起来起来,老崔,这是你朋友?来来,这边坐,年纪一大把了,我不是早让你别整这一套了嘛。” 崔定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了,可每次见君大礼总是一丝不苟。可这对他来说太吃力了,每次起来后他就面色发白气喘得厉害,李昀都怕他直接没了。 可崔老头一直说礼不可废,相当看重这一点。 可能李翊也是他教的缘故,连带李翊见李昀,虽然还是很亲近,可除了兄弟情谊外也多了几分君臣忌讳。 姒琎书随着崔定一起落座,却在这个过程中悄悄打量了下李昀。 李昀跟他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从容貌上看,此人眉目俊朗,当得一句美男子。不过他到底还年轻,如今才十九的年岁,眉宇间还添了几分少年气。 如此年岁,目光沉沉时也给人一种淡淡压迫感。 可此刻他语言带着几分活泼,冲淡了几分老成的气质,整个人有种阳光又叫人十分亲近他。 很独特的一位皇帝。 他早知道这位明皇少时就展露不凡,不过四五岁就能指挥其父如何安排时施粥事宜,轻重缓急拿捏得当。再大一些,又得骞珪等人相投,可以说他从小到大那叫一个顺风顺水。 因而姒琎书以为这样的少年皇帝,必然是一个傲气、自得的皇帝。 他也能理解,不满二十就得了天下半数之地,甚至还是开国皇帝。如今麾下兵强马壮、文武俱全,他还有仁心兼顾天下百姓。 所以他今天特意让崔定引见,也没打算摆个架子玩君臣三请的戏码,就怕少年皇帝太过傲气直接跟他翻脸。 姒琎书也不觉得少年皇帝有这个脾气是个事,毕竟他都做得这么好了,其他方面就不能太苛刻了。 谁知道见了面,姒琎书马上就觉察出来他错了。 这个少年皇帝出乎预料的和善、亲近,不过姒琎书也看得出来对方内里的果决。 性情仁善又不缺决断,偏偏自己有天生智慧,机智过人。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姒琎书想了很多,实则也过去没多久。落座后,李昀刚问他叫什么,姒琎书也不拿乔,直接落地就拜,然后说他是来敬献一宝物的。 “是什么?” 姒琎书立即道:“回禀陛下,是轩辕剑!” “咦?”李昀下意识摸了下自己腰间挂着的湛卢。 这些名剑他确实十分好奇,尤其是得湛卢、纯钧、龙渊与鱼肠剑后,李昀也想过要不要把十把名剑给凑齐了。 可天下未定,李昀也就是想想,暂时不打算做劳民之事。 “轩辕?可是禹皇所持轩辕,后落入商汤又下落不明之古剑?”李昀真有些好奇。 这剑来历神秘,相传是黄帝所铸,后传于夏禹。在李昀看来,这都有点类似于神话传说之剑了,他一度以为是虚构的剑,没想到真的有? 李昀倒也没怀疑是假剑,崔定的朋友...人品应该是有保障的。 “是。”姒琎书道:“禹皇,姒姓,夏后氏,我之一族相传就是禹皇后裔。先祖所言在商汤灭亡后,这轩辕剑就回到我族之中,而后代代相传。 其实轩辕剑也并非神兵利器,不过是当初汇聚了太多生民之运,具有定运功效罢了。传到我手中时,轩辕剑也不过是一把生锈老剑。 可几年前我祭祀先祖之时,就得了一注卦象,显示轩辕当出,因而我才从隐居之地离开,特意来寻轩辕剑之主。” 李昀一时也不知道说啥。 要是以前,他一定会说绝无可能! 不过现在,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他也说不好。 因而沉默了会儿,李昀才道:“我确实好奇轩辕剑,能给我看看吗?” 姒琎书自然愿意,他本就是为了献剑而来。其实来找李昀之前,他先去了徐侑处,后去了赵义之地,都让他失望至极。 那装了轩辕剑的木盒被董海川捧在手中,等检查一遍无碍后才送入李昀手中。 咣当。 李昀打开木盒。 这轩辕剑无剑鞘,李昀估算了下,此剑全长大约有九十多厘米长,单纯剑身的话是六十五厘米左右,剩下是剑柄的长度。 轩辕剑代表圣道之剑,又叫始祖剑,位列十大名剑之首。 李昀认真打量,他想看看剑身上是否有日月星辰和山川草木,可惜这剑身上到处都是斑斑锈迹,实在是看不到。 犹豫了下,李昀身上去握剑柄。 才入手李昀就发现这剑好沉,差不多有二十斤左右。 “好重,用来砍杀人手腕吃不消吧。”李昀挥舞了下,崔定下意识紧张地想要站起来。 他年纪一大把了,颤颤巍巍的。 倒不是怕损坏了轩辕剑,这么把老破剑了,他也不在意,他是担心李昀把自己伤到了。 “确实,轩辕剑并非战场杀敌之剑。它的作用,更大的是一种见证吧。”姒琎书感叹道。 李昀点点头,又欣赏了一会儿轩辕剑。 可惜此剑之上锈迹太多,如今也没好的修复师,李昀怕随便打磨反而伤了剑身。见姒琎书确实要把剑给他,李昀轻轻摸了摸轩辕剑就让董海川暂时收了起来。 “姒公放心,等海晏河清之后,我会找些好的铁匠想办法无损轩辕剑的情况下去掉锈迹,到时候就能再见轩辕剑的风华了。” 谁知道姒琎书却笑道:“不急不急,陛下,轩辕剑不过未开锋而已。时机一到,自然能见往日风华,不急于一时。” 李昀洒脱一笑,也不争辩。 又是玄学,没关系,玄学解决不了,他最后就用科学解决。 姒琎书进献轩辕剑后,跟李昀聊得很愉快,中间还被李昀拉着一起吃了点心才让他们出宫。 等出了宫门。 姒琎书才奇道:“崔公,陛下一直如此吗?” “他原先就如此,你可知陛下今年过年,还带了胞兄来我家吃年夜饭。便是宫中厨娘们寻摸出了什么好吃食,也总是送来一我府中份。” 姒琎书隐约听出了崔定话语中的炫耀。 “果然命理一说不可全信,崔老头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姒琎书颇有些感慨但确实也有些羡慕道。 这样的君臣之谊总归还是让人羡慕的。 他虽然之前不出仕,既然选择在洛京大隐,那就并非真正地看淡了红尘。可惜啊可惜,梁国他看来看去都是事不可为。 没想到他盼了大半生的明主,倒是让崔老头捡着了。而且双方都算是相识于微末,这其中感情又非他能比拟的。 崔老头确实有点狗屎运。 255.马义胡编,青州在望 万里江山图 姒琎书离开之前说了一些轩辕剑何时开锋之类的话, 李昀虽然留了几分心,却也没重点关注此剑。 剑自然是好剑,李昀也小心保存了起来。 可目前他最重要的事还是明朝治下百姓, 再锋利的剑也没法给百姓带去钱粮跟衣物。 想罢。 当日李昀也没回宁寿殿跟辛娘一起用晚餐,而是叫董海川询问道:“这些时日事情多, 六部连带那些秘书行走都得在秘阁那边加班,他们的晚食送去了吗?” “陛下放心, 已经送去了,也叫膳房那边备下了夜宵,不会饿到朝堂诸公的。” 李昀点点头。 虽然这段时间让人家义务九九七打工了, 别的能克扣,可吃食不行, 人是铁饭是钢, 一顿都不能不吃。 膳房做的夜宵点心都好吃得很,若是有得多了,等那些秘书行走的小官走的时候还可以打包一份, 让家中的小孩们尝尝鲜。 若是别人做, 自然是小恩小惠。 可要是皇帝这么做, 身份不同,带去的感受自然也不同, 这些秘书们别提多感动了。 “给我也拿一份过来。”李昀拿起笔又道:“等拿过来后不用你在门口候着,你也先去吃饭, 站外面一天了,别饿出毛病。” 董海川低下头应了声。 等他拿来饭食出门之时,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 这座偏殿之中灯火通明,旁边只有两个健硕一些的宫人的侍奉,年轻的明皇安静地吃着饭。 董海川心中默默感叹。 寻常人见到陛下少, 便是见到陛下聪慧仁善,偶尔也会想一切不过是帝王心术罢了。可唯有他这样时刻跟着的宫人才知道,这不是陛下一时的伪装,而是他本性如此啊。 梁国乱世后迎来这样一位皇帝,是他的幸运,也是乱世后百姓的幸运啊。 李昀那边只管自己吃完了晚饭,让宫人收拾掉后,他提笔开始给孙亚写信。如果冀州大半落入手中,那其余几郡也不必再观望了,争取在六月之前拿下完整的冀州。 至于马义,此人不足为虑。 李昀在信中向孙亚讲了马义在他手中的把柄,又将马义以前亲自写下的告密信中拿出几封,回头一起送去给孙亚。 有这些在手,马义这种反复小人肯定也不敢闹什么幺蛾子。毕竟这些证据真拿出来,白当等人恐怕就会因为恼羞成怒而砍了他了。就算不砍,马义这个青州雍王国也得内讧起来。 信件在第二日飞鸽传书加密传出,又有几路急令兵也从洛京出发,一路向冀州而去。 几日后。 远在冀州的项观这些时日有些吃不下饭,嘴角这儿都起了一点燎泡。 不是别的原因,就是那马义承诺的第一批粮食运来了。那邓羌邓将军冒充他的兵马去取粮,如今消息还未传来,他自然急。 虽然觉得马贼不会有那个本领识破他的计策,可总是担心。 真要有变故,那就是他计谋落空还让明朝折损兵马,这对他这样一个降将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大哥,别急。咱们算算路程,一来一回也得再有两天。”刘霸粗心,压根不急。 项观可没那么好的心态。 他说是说享受够了,以后去耕地也行。可要是还能做官,最好凭借功绩混个勋官那肯定是再好不过,所以项观急啊。 忧心忡忡又过了两日,终于是等回了凯旋的邓羌。 回来那一日,即使军中忌饮酒。但因为这事实在是一件大功劳,孙亚还是举办了一场小小的宴会,众人庆祝了一下。 只等第二日,孙亚就将陛下送来的书信递送给邓羌等人看。 “诸位,之前我等一来想救助冀州之民,二来也是想诓骗青州粮草,所以对项大人投效一事引而不发。 可现在陛下送来书信,粮草也已经拿到。如今时机成熟,我等即可出兵,攻克冀州全境!” 邓羌等人立时一拱手听命而去。 这一日起,原本不瘟不火的冀州战火彻底点燃。 项观等人虽然投靠了明朝,可冀州确实大,整个冀州境内还有不少的小股匪徒、原冀州散兵组成的各种小股军...这些乱得很,这次肯定要一股脑全部打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青州兵马也混迹其中,这些更是主力军。 而此时的青州。 马义这段时间过得还算潇洒,要不是隔壁冀州的明朝军队还在的话,他一定会更开心。 不过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冀州很是风平浪静,加上他也刚刚送去了粮食给项观。 这中间不管是明朝士卒有什么计谋,还是得了粮食的项观在跟明朝军队耗着,总之不关他的事。 能潇洒一日是一日。 比如这会儿,马义就在钓鱼,这段时间他爱上了这项活动。 这鱼刚刚要咬钩的时候,忽而就听到外面传来秦钦那粗嗓门的声音,“王上,不好了不好了!” 那池塘中的鱼一甩尾巴就逃走了。 马义心中一阵气愤,心说不好你个鬼,你叫什么魂。 可面上,他只是扭头施施然道:“秦公,发生什么事了?” 秦钦是急匆匆来的,官服都还没穿,“陛下,刚刚冀州传来急报!那明朝贼子竟然在一日内多路大军出动,竟然连续攻下了中山、常山、广平、乐平等郡,而项观等人节节败退,目前正在兵汇一处往平原郡而来!” “陛下,明朝贼子虎视眈眈,还请陛下早作决断!” 马义吓得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 他就知道李魔王那些士卒十天半个月没什么动静,一定在憋个大招。 一日连克半个冀州? 糊弄鬼呢。 要么是项观投了,要么是项观跑了,但他要面子,不肯说自己被打得抱头鼠窜,现在真要命了才终于不死鸭子嘴硬了。 项观这人没什么文化,还有点没脸没皮的样子。 马义觉得不管是哪种,他一看就是都做得出来的人。 “秦公,先不要着急。我一人计短,还是先召众人一起商议再说。” 秦钦一想也是,立即去叫了人。 很快白当、张唐等人都陆续到来,小二十来人把马义的临时宫殿给挤得满满当当。 可惜一群人都没什么急智更没有大局观之人,商量了半天也商量不出什么,反而是之后的每一天,那冀州明朝又攻克一郡、一县的消息不断传来,弄的整个青州人心惶惶。 也是在马义无措的时候,锦衣卫送来了两封他很早以前的告密信。 一拿到他留在李昀那边的把柄之一他就明白了,李昀是在警告他。这次李昀是动真格的,他要是坏事可不会绕过他。 “这是要逼死我啊。”马义捏着告密信整个人焦躁得不行。 这几天白当这些人也急了,如今项观节节败退。随着明朝士卒不断夺取冀州郡县的消息传来,还有项观一日急过一日的派兵增援请求跟粮草再行运送的要求。 马义一直拖着不答应也不拒绝。 可再拖下去,白当等人真要觉察出不对劲了,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啊,他忽悠不了几天了。 果然马义还没想好对策,外头白当、张唐等人就联袂而来求见他,马义只能硬着头皮召见。 “诸位......” 马义不等开口,心直口快的白当直接道:“王上,今日实在是得罪了。您知道我的脾气,当初您做小良师的时候我就向地君他们上奏过您的一些不当之处。 我这人也不聪明,事后才知道您用心良苦,更没有怪罪于我,还让我白当做了现在这样的大官。我白当也知道士为知己者死,当初我欠您一条命,如今您要什么时候拿去都行! 既然我这命是您的,那我也就不怕什么了。王上,项观三兄弟以前就算再跟我们有间隙,可如今确实是在为我们卖命啊! 现在冀州传来消息,那明朝贼子就如同再世凶神,所过之处杀得片甲不留。项观三人连连退走,要一些钱粮兵马都实属正常,您不能再拖了啊!” 秦钦稳重一些,等白当义愤填膺地说完,他才道:“王上,就算忌惮项观三人反复,我等不行救援一事。可我青州雍朝接下来该如何自保,您总该定一个章程。我观明朝贼子行事,怕是得了冀州就要觊觎青州,届时我等又要如何应对?” 秦钦就是隐晦地问马义。 你要是想打,现在支援项观三兄弟是最好的。 你要是不想打,想跑,你也得赶紧说,咱们好做准备。别等明军打过来了,跑都来不及。 哪种都是办法,但你别一日一日地拖着不定主意啊。 马义听出了秦钦的意思。 可这个决定不好做啊。 打...李昀这个小魔头的告密信还在他怀中呢。要是跑...虽然他也知道张唐早就打包好了家资,可这话由他说,就变成了他望风而逃,多年营造的形象多少会折损很多。 思来想去,马义索性开始满嘴放炮,“诸公,不是我不想打,我等与明朝贼子都有血海深仇。可实在是项观几人不可信,他三人太过蹊跷啊,我这才迟迟没答应派兵增援。” 来了,马义平时普普通通看起来没太大才智,可他总是在关键时刻有出人预料的先见之明! 张唐在无食教时就早早领教过。 于是他眼睛发亮,期待又信任地死盯着马义。 256.徐侑竟然败了 万里江山图 马义暗中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说,“诸位也都知晓项观三兄弟是什么样的人,那项观贪生怕死, 刘霸虚有其表,关羽更是妄自尊大, 敢取关二爷之名,可见其志大才疏。 这样三人, 早些月听闻明朝贼子虎视眈眈而来,与我等的书信竟然全是求兵求粮,无一封想要远离冀州是非之地, 诸位难道觉得不可疑吗?” 刚开始说马义还不自信,可越说到最后, 马义腰背都挺起来了。 因为他把自己给说服了。 是啊, 那项观三人跟他一样,都是混子好吧。 之前他让项观三人去拖住明朝军队,按理这三人再傻也能看出青州这边把他们当弃子了。 他们能不闹? 这几人最多也就是试探性跟明朝军队碰一下, 豁出命跟明军打绝无可能。 马义忽而灵光一闪, 他觉得项观三兄弟是打算吃了他这头就跑路啊, 估计现在的计划就是能坑他一笔是一笔,所以才着急要钱要兵。 这逻辑一理, 马义觉得说得通。 白当一时也傻眼了,他没想过项观三兄弟会反叛。 因为这些年项观三兄弟对他真的很恭敬, 他们虽然在冀州听调不听宣,可逢年过节就会给他送来大礼。并且十天半个月,那项观还会给他写信。 项观那新学的狗爬字就不用说了,难看异常,可项观却不在意。 他在信中对无食教、对雍王朝都是多有仰慕崇敬之情, 这种溢于言表的热烈有时候白当看了都有些起鸡皮疙瘩。 他也给项观说过别写这种信了,可转头项观给他送来了更丰厚的大礼,又写信说他是后降之人,跟雍王马义还有矛盾,这才不敢来青州听任。如今人不能侍奉在雍王身侧,如果连信都不能写,他一定会伤心欲绝的。信上甚至还有斑斑泪痕,可谓情真意切。 十天半个月可能是装的,可他们盘踞青州以来,项观每年如一日,白当也渐渐认为他是个真性情的义士! 当下白当虽然很信任马义,还是犹豫道:“这...王上...其中可能有误会。” 一边秦钦也是欲言又止。 那项观三兄弟也是时常与他书信往来,言谈之中多是恭顺崇敬。贩夫走卒也有侠义之辈,是不是王上有了什么偏见? 马义见二人另有想法,当下立即转了话题道:“这也不过是我一家之言,不过人心难辩。只是你等说得也有道理,若项观三人当真是忠义之辈,我也不能叫他们寒心。” “今日索性就依你二人所言,立时再送一批粮食过去。另外白当你速速点起兵马,抓紧在青州做好防御工事。 至于我等家眷,先送一些人离开青州,尤其是郭公与张公后人。我一人身死不要紧,却是要万万保住故主血脉的。” 秦钦二人脑子没转过弯,却不知道现在好话坏话都被马义说走了。 他怀疑了项观三人。 若三人真有问题,那是他有先见之明,料敌预先。不过是白当三人劝解,他才依照白当二人所言送去粮食,错不在他。 若三人没有问题,他也已经依照白当二人所言送去粮食,那叫从谏如流。再说,那明皇有句说得也这挺对,这叫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他还是一个合格的主君。 总之结果如何,他都能圆回来。 至于李昀那边就更简单了,他凭借一己之力硬是拦住了白当、秦钦二人的出兵要求,已经很难了。项观三人没人有粮有什么用,这不相当于送去给李昀嘛,这是他对李昀的忠心啊。 回头他就写一封信给明都那边送去,一定要着重描写白当、秦钦等人在朝堂上的步步紧逼,还要写他如何忠心耿耿,咬死了死不出兵。 秦钦二人果然没多想,今日也算是有了个结果,当即领命而去。 没几日,青州这儿分出一万多人开始运送粮草前往平原郡而去。同时,白当还是加固青州各城兵事,秦钦负责往兖州撤退事宜。 如今占据兖州之人乃是朱正,他原本是祝阿史册封的骠骑大将军,更是个混不吝。 现在祝阿史的短命王朝早早没了,他倒是还在兖州吃香喝辣的。 前一两年,但凡有些地盘的人,不是登基称皇就是开国做个国主,没一个安分的。到是这个朱正,一心在兖州吃喝玩乐。 这满天下谁登基了,谁开国了,只要通知他,他就派人送去一份大礼。 谁的诏书,他也都接也都认。 之前马义做个国主,这个朱正就送来过一份贺表,可见此人比他还混。如今青州有难,挨的最近的也就是兖州,加上也不太看得起朱正,自然就往他那边去了。 等白当二人忙起来后,马义那是相当满意。 这青州守不住就溜,他后路都找好了。而且现在也有了借口,不是他未战先怯,而是他要保全旧主血脉啊。 摸了摸怀里的告密信,马义觉得李昀应该不会怪他吧。 他对明朝是真的忠心耿耿啊,不过去李昀手底下日子难过,能不回去他现在还真不想回去。 如此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也就到了五月中旬。 明军一路梳理各种盗匪、衙役,也终于在平原郡成功伏击了青州的一万多兵马,而后全得大批粮草后,项观几人早早投降的消息这才传了出去。 这时的冀州十三郡几乎都被明军得手,城头之上彻彻底底地改弦易辙。 春种之前发兵到五月初,一共三个月不到,整个冀州彻底落入李昀手中,这绝对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更让李昀高兴的是明军本身并没有多少伤亡,同时也引起青州‘资助’的两批巨额粮草,更是让李昀毫无粮食压力。 等这样的惊天好消息送入明都李昀案台上之时,还有另外一件大事也传了过来,那就是楚、吴之战,之前徐侑得了李昀大批陈粮相助后,楚国士气一度高昂。加之徐侑本身也有领兵之才,在他亲自出马后战事推进得一直很顺利。 李昀虽然忙着冀州的事,也时常得到锦衣卫送上来的吴楚战报。 双方打得有来有回,可整体优势还是徐侑高一些。 本以为徐侑会看准时机赢来一场大胜,或者二人忽然较劲最后演变为持久战。可往往天下之事,有时总是出人预料。 那就是徐侑败了,甚至是大败! 楚国战败的消息传来,李昀立即就召开了秘阁会议。 这事可不能耽误。 ...... “咳咳......” “陛下。” 听到徐侑咳嗽声响起,原在门口手持大锤的凶神大汉立刻走进屋子中高呼起来。 徐侑这会儿刚刚从昏迷中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年轻时候混迹塞外,长年吹风喝酒吃肉,当时是洒脱无比。只是十几年前到了蜀郡,也渐渐被繁华宜人的蜀郡给同化了。 他这身体早不像是年轻时候那么健硕了。 如果疲惫得狠了,就会有些头风的毛病。 “我没事。”徐侑被丫鬟搀扶着坐起来,许久才叫了一声英达,直让那个凶神大汉也红了眼眶。 徐侑是真没想到,他竟然会失败于此! 这次出兵赵义,不仅是因为赵义几次三番挑衅他,也是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乱世王朝,不进则退啊。 如今虽说吴、楚、明、雍等国家林立,可明朝强盛有目共睹。 若不想被明朝剿灭,他们就需要早做准备。 因此他跟赵义都明白,他们二者必要快速一战,胜者跟李昀半分天下,到时再做最后争龙。 今年过完年,他就让徐启监国,刘文集辅佐,保障一切后勤事宜。其后吴南、冯东走盐水大河,他自己则领兵走乌山小道,一路水陆并行攻入荆州。 他计划得很好,最开始战事推进也十分顺利,直到他打下了半个荆州,一直将兵马推进到了一个叫做当阳县的地方。 年轻时徐侑几乎没有败绩,确实有些过于傲气。 他没注意到此时他的战线已经被拉得很长了,加之乌山运粮道路之前早被吴国破坏,不知不觉间楚国的粮食运送已经愈发艰难。 同时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这盐水河上无有遮挡,吴南占据了水路的士卒一个是晒了一整日下来有些燥热难挨,二是日夜受到大量的蚊虫袭扰,整个队伍士气就有些低迷。 偏偏此时,之前因为打不过而选择短兵接触后快速撤退的吴国士卒又冒了出来,他们不愿意正面对抗,却选择不时地袭扰跟攻击,让楚国士卒不能休息。 这样到了五月中旬,早有准备的吴国军队在永安港口发动了偷袭,更用特质的鱼油作为点燃物,烧毁了徐侑不少船只。 同一时间的夜晚,那些吴国士卒竟然每人手持一个稻草小人,只身摸进了徐侑驻军地后,那些夜袭士兵到此时也不怕被人发现,反而立即高呼:“天雷电火,引动随心。有我招火,烽火四起!” 随着一声声高喊,那稻草小人最后就会咻地燃烧起来,只把那些偷袭士卒也烧成一个人形火球,而后那些火球就朝徐侑驻扎地不要命地跑过去一头扎入其中。 257.贪狼星陨,楚国称臣 徐侑本来计划得极好。 他水陆两军并进, 二者进可互为依仗,退可保全后路。谁知道因为天气炎热蚊虫袭扰造成士卒疲软无有战心等问题, 最终被赵义军队找到时机。 最终船只损毁,吴南死战不降,力竭后身亡。而冯东来不及跟徐侑会合,只得收拢残兵顺着盐水大河遁走,如今生死不知。 水军失利,偏偏徐侑的陆军也受到吴国自杀式袭营。自古水火无情, 当夜火势凶猛,山中又缺少取水之地,直引起徐侑营地大乱。 同时也因为徐侑拉长了战线,吴军另有一路大军趁机猛攻徐侑大军尾部, 导致大军不能支援徐侑。 首尾不能相顾的情况下,吴军将领再蠢也知道就反攻的时机到了。 于是吴国将领当即全军出动, 直接沿着乌山山道发动攻击。因水上退路被断,加上偷袭那一夜的一些鬼神之能动摇了徐侑麾下士卒战心, 致使吴国攻打极为顺利,甚至在荆州一处叫巴县的地方,差点把徐侑给围困住了。 徐侑最终丢弃一些辎重,身边只留下少许精英兵马, 而后让身边大将郭达率众殿后。血雨腥风之中,徐侑趁夜彻底遁入茫茫乌山,没有让吴国兵马抓住他。不过郭达也是死战不退,最后身中三箭而亡。 徐侑翻山越岭, 等逃脱追兵出了乌山之时,身边就剩下了五六十人!这一仗,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大败, 也将徐侑的家底打完了大半。 随后徐侑在剩下亲卫的护卫下,一行人逃回蜀郡一座叫平安县的小城。只是气急之下,徐侑入城之后就犯了头风病,一连昏了两三日。 此刻醒来,看王俊这样的大汉红了眼睛,他竟然也心有悲戚。 想王俊跟郭达二人投奔他之后,不仅武艺高强,更是忠心耿耿。他晚上入睡十分警惕,因此必叫二人之一守在大门之外,如此方能安睡。 可这一仗,活生生葬送了郭达。 “陛下,保重身体啊。” 见徐侑这样意气风发的人,第一次表现得如此颓丧。 徐侑摆了摆手,只叫仆从拿过了一件长袍披在身上,“我昏睡了几日,外面如何了?” “这几日臣一直在收拢溃兵,另外冯东带的剩余兵马也从盐水河上岸,昨日进了平安县。如今臣与冯将军二人怕吴军越过荆州来攻,特加固了平安县防御,其余之事只等陛下醒来再做计较。” 徐侑点点头,踉跄了一下站起来。 “陛下何往?”看徐侑想要出去,王俊立即去搀扶他。 徐侑不答,只是执拗地往外走去。 这些天徐侑昏睡,王俊等人最怕他出事,因而收拢的兵马除开守城巡逻的士兵外,其余兵马直接围绕徐侑所在的县府之外驻扎,以备不时之需。 因此徐侑一出去,就看到了数千的士卒。 见徐侑出来,外头士卒大多慌乱地站起来就要行礼。 徐侑刚刚醒来,这会儿头发也乱得很。他衣衫不整,只张望了下,然后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坐下,都坐下,都没事。” 因他们大败,加之徐侑生病昏睡,导致这些士卒多士气低迷。徐侑出来之前,这些士卒都是三三两两汇聚在县府之外低头不语,有些更是面露惶惶不安之色。 “陛下叫你们坐下。”王俊大喊道。 王俊的威信还是有的,加上这可是楚国的陛下啊。 这些士卒既有畏惧也有好奇,远一些的士卒也下意识汇聚过来,有些期待渴望地盯着徐侑看。 徐侑揉了下额头,“我知道这一场仗,你们很多人都死了父兄,也看到了伪吴的所谓鬼神之术,内心悲愤又惶恐。” 听徐侑这么说,不少士卒暗暗红了眼眶,可原本低迷的士气反而上涨了几分。 “我知道你们伤心难过,我也跟你们一样。我徐侑这辈子没吃过这样厉害的败仗,可这一次我仓皇而逃,连我最信任的大将郭达也死了!” “往事不可追啊,战场马革裹尸也是常态,何必哭哭啼啼做什么小儿女姿态!” 徐侑忽而高昂道:“都打起精神来,你等都是有功之臣,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回头等回了蜀郡,到时候我会建造功臣阁,战死之人的牌位都会放入阁中,以后叫我的后人世代祭祀!我楚国不灭,香火永存!” 之前徐侑自认为最大的敌人就是李昀,因此对李昀的一系列政策都有关注。 像是土地、书院、商税等制度他都觉得好得很。 这些东西捏在手里,这皇帝不是当得舒坦极了? 可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你知道了也想做,却不一定做得下去。 徐侑只跟着李昀政策中的一些能够施行的照着抄了下,而此刻提出的功臣阁,也是仿造李昀建造的兵勇阁。 据说兵勇阁放明朝士卒牌位,除开明朝士卒的丰厚待遇外,也是因为这一点让明朝士卒悍不畏死。 果然听到徐侑的话后,原本颓丧的士卒一下呼吸急促了起来,一下恢复了七七八八的精神头。 “我徐侑说到做到,今日就写信叫太子速速建造功臣阁。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只要不死总有机会,到时候活捉了吴狗再来祭奠我们的父兄!” 那些士卒仿佛看到了功臣阁祭祀之时,那案台之上摆放吴皇头颅的模样,顿时大吼起来,“战!战!战!” 徐侑满意点点头,好一会儿这才被王俊扶着离开。有了徐侑安抚人心,王俊等人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次大败就是大败。 徐侑一面需要防备赵义,一面也只能硬着头皮让太子徐启写了一封称臣的书信送去洛京,同时送去大量钱财跟李昀交好。 现在楚国兵力大大折损,也不指望李昀会出兵帮他。可至少要保证李昀不会趁此袭击他后方,要是面临明、吴两国交战,他这楚国就真完了。 另外一方面,也让徐启在调一些军队前来。他必须在这乌山、盐水河一带与荆州的边界线上囤积兵马,防止吴国偷袭。 等到了六月上旬,徐侑也得到了消息。 李昀几乎不费兵卒就全境得了冀州,随着冀州大胜,李昀也顺势接受了楚国送去的称臣表。同时李昀还给徐侑书信一封,对方站在宗主国的立场对吴国的战争行为进行了谴责。 徐侑知道那明皇二十都不到,甚至他最大的孙子也不过比李昀小一两岁而已,现在对着一个小皇帝要百般讨好,心中十分憋屈。 可他也无法。 只能又亲笔写了一封拜见上皇之类的马屁语言,顺带继续送去了一大笔的钱财。 他知道李昀也不想看到吴国轻松消灭他,因此到了六月下旬,李昀试探性地向赵义的吴国发动了袭击。 赵义也知晓了徐侑的称臣行为,他一面佩服徐侑的果决,另外一面也只能派出兵马应付李昀。 不过李昀只是为了给徐侑缓冲一点时间而已,没有真为了他现在就去对线吴国的意思。整体这仗没怎么打起来,只是在互相忌惮中就到了下半年十一月。 本来以为今年就要在这样互相防备中步入到新的一年,谁知道十一月下旬,徐侑忽然就病重了。 原来是他往日睡觉,必须要郭达、王俊其中一人带兵守在门外,如此他才能安睡不醒。可郭达死后,王俊一人独自守门,时间久了他再强健的身体也吃不消。所以坚持到了十月份的时候,王俊就病了。 他们这种武人,平常身体好的能跟老牛比力气,可一旦生病往往都会引发一些暗疾,好起来就慢。 王俊在营帐中养病之后,徐侑不知道怎么晚上就是睡不安稳。 不是觉得有人要来刺杀他,就是梦到当初的小皇帝朱权、朱权子嗣或是他杀过的各色人来向他索命。加之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败,又向李昀称臣,本来就郁结于心,多项叠加,他一下就病倒了。 这次病倒,显然是十万分的严重,因为倒下后他就开始浑浑噩噩说胡话,更是连药都喝不进。 王俊跟冯东二人心中已有猜测,徐侑恐怕要挨不过这个冬天了。 当下王俊顾不得自己也还在病重中,立即找来千里马一匹,他必须要赶去楚都通知太子,此事谁做他都不放心。 这样到了十二月二号这天,徐侑忽然就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坐起来就高呼:“英达,英达何在?我儿徐启何在?” 冯东立刻奔上去哭道:“陛下忘记了,您说要亲自守在蜀郡边线防止吴国攻打,如今咱们还在平安县。” 徐侑虚弱地点点头,又道:“冯东啊,那功臣阁造好了吗?” “马上就好了,只等明年开春,由陛下主持祭祀。” “好,不过太子祭祀也是一样的。我死后,徐启就是楚国皇帝,你等切记要好好辅佐他。” 冯东早已泪流满面,连连点头。 徐侑忽而目光凌厉看向吴国方向,厉声道:“告诉启儿,我楚国与吴国国恨家仇,此仇绝不可忘,否则我死后难安!!” 徐侑喊完后一下卸了气势,忽而目光直愣愣道:“幽州关外有美酒,好喝好喝啊......” “陛下?” 冯东心惊地叫了一声,只看到徐侑的身躯歪倒在床上再没了动静。 当下,巨大的哭喊声在平安县响起。 与此同时,楚都的上空忽而掀起狂风暴雨,在雷鸣电闪之中,一道流星划破天空不知所踪。 此刻的洛京。 李昀刚在努力工作,忽然一道雷声吓了他一跳。 不过一盏茶后,董海川就急匆匆而来,说是礼部下属机构钦天监送来奏报。 李昀打开一看。 钦天监说天有异象,方才有流星滑落,推算乃是贪狼星命星。 258.马屁信件太厚了 万里江山图 自从知道这个世界稍微有一点点的不科学后, 李昀也就沿用了周朝时期官位,成立了钦天监。 不过寻常的时候, 李昀主要还是让他们观察天象,推算节气,方便天下百姓能更好地耕种,说白了就是当气象局在用。 另外,李昀也有意把钦天监一群人往天文学上引,总之他们的拿手绝活观运、查运、改运等等一事上, 李昀反而不怎么上心。 这种做法,崔定等人倒是十分高兴。 “好家伙。”而此刻李昀反复查看了下手上的奏章,估摸是那些钦天监终于能用上自己的看家本领了,写得那叫一个花团锦簇。 李昀都看笑了, 不过也问了下钦天监那边是谁送来的这奏折。 董海川立即道:“是一个叫周先春的小官,他是钦天监监正下的一名主簿, 平常主要做做文书誊抄、移送等杂活儿。” 大概见李昀问起,董海川又多嘴说了句, “此人原先好像在梁朝太史局做过官,更早之前陛下建造四方书院,为在书院中设置图书馆而收集天下各书的时候,他还献上了一本《易居算命》的书, 说是他原先一个叫徐子平的主官写的。” “哦。”李昀把周先春这个名字念叨了一下也就放下了。 如今他是万万人之上,就是念叨一下名字,在别人看来就是简在帝心,也算是对这次钦天监积极做事的认可了。 不过钦天监上报的事只是从气运推断天下有变, 实则并无真凭实据,李昀也只能心里记一下,一切还得等锦衣卫跟燕台传来具体消息。 大约过了三四天, 李昀就知道了这个贪狼星陨的气象应在了谁的身上,原来是徐侑在平安县病死了。 看着书案上传来的急报,李昀一时也有些无言。 说来他跟徐侑都还没见过面,不过他跟李复还在陇县跟汉阳郡一点点积蓄实力的时候,徐侑就已经是幽州之主,且他作战凶猛的名气跟他的贪财一样,都是声名远扬。 其后他在寇德太后多番退让祈求之下,带兵一路从幽州呼啸而下,再到入主蜀郡,当初是何等的风光,现在也到底败给了时间。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啊。”李昀回想着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诗句,默默感叹了一声。 董海川默默记下了陛下念叨的诗句,暗道好诗啊,怪不得崔大人都说陛下是个诗才。 可惜了,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否则单凭诗词一道都能青史留名。 徐侑病死平安县,他的儿子徐启李昀也着人调查过。 比起徐侑的凶猛跟贪婪,他儿子反而有些文不成武不就,是个中正平庸的人。唯一的优势是心地比较良善,也听得进去劝解,是个很好的守成之君。 “可惜了。”李昀独自念叨了一句。 天下未定,要的不是守成之君,而是开拓之君啊。 徐启这样的性格,被赵义吞并是迟早的事。既然如此,李昀也不耽误时间了,直接下了旨意。 如今是十一月,既然冀州所得并无多少障碍,那就一鼓作气全取青州。 马义有把柄在他手中,真若揭露他的为人,怕是被他骗的极为惨烈的无食教跟郭傕部众要活撕了他,所以李昀也不担心真到了关键时刻,他敢反水。 接到旨意后,孙亚等人并不耽误,在十一月中旬就陈兵冀州与青州交界处,显然打算后勤稳定之后就即刻用兵。 随着明朝谋夺青州之心不再隐藏后,青州马义集团彻底紧张了起来。 随着冬日来临,青州的天气都灰蒙蒙的带着一丝透骨的寒意。 马义坐在高位之上,“诸位说说看,接下来我等要如何处置!?” 其下密密麻麻站了一十来人,这会儿没一人开口说话。压抑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还是秦钦最先出列跪下道:“陛下请降罪!” “秦公起来吧,何须如此。” 听马义声音依旧不急不慌中带着一丝温和,秦钦当真是内心一阵羞愧。 “王上,臣惭愧啊!当初王上就怀疑项观几人乃是奸诈小人,可臣不信陛下,几次催促陛下派兵支援又送了大批粮草。 有那项观做内应,明贼不仅将我等的运粮队伍尽数俘虏,还白白得了大批军资,这都是臣的罪过啊,臣愿意以死谢罪!” 秦钦这会儿提起项观三人是真的恨得牙痒痒,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想那项观往日一封封的给他写信问好,又是恭敬异常的送来大量钱财,竟是将他都骗了过去! 真是瞒得他好苦啊。 他是真的羞愧难当,不仅对不起郭傕也对不起马义,当下竟然要撞柱自杀。幸好旁边还有人,即时拉住了他。 一番闹腾后,白当也是羞愧道:“王上,我白当是彻底服了你了。我跟秦大人一样,这次的事儿错全在我!您要怎么罚我都行!要是您还留我一条命,以后您指哪儿我就打哪儿,绝对没有一话!” 白当真没什么文化,讲话直白。 不过他说的都是真心话,这次他是彻彻底底服了马义。 同时也常常感叹,当时要是听王上的,防那项观一手该多好啊,真是被这样的小人给骗了啊! 实在可恼可恨! 马义早从高位上下来,炉火纯青般眼睛一红哽咽道:“两位不必如此,我知晓两位大人都是为了我好,这才一直焦急明贼大军从而失了分寸。 秦公万万不能寻短见,那冀州丢了就丢了,它原也是项观三兄弟盘桓,与我等关系不大。 我等人起于微末,承蒙诸位看重我,我马义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子才有了今日,这其中的情谊怎么不会比一个冀州重要呢。” 马义这么一说,秦钦等人真恨不得为他效死。 虽说马义寻常时候是不太作为,偶尔还有些贪,可他对麾下臣子的赤诚之心,又有何人能够比得上呢。 这场会议商谈中,最终君臣隔阂全消,同时对明贼觊觎青州一事也有了大致的决定——那就是战略性撤退。 马义的意思是不是他们望风而逃,而是明贼狡诈,坑骗了他们大量的粮草,这导致青州粮草略微不足。 如今又是冬季。 冬季打仗最难,粮食、衣物都不能缺,如果后勤不能保障,那一败就是大败。 依照明贼的难缠程度,一旦打起来,他们肯定要临时抽调大量的粮食。冬季万物凋零,连勉强果腹的树皮、青草都找不到,失去过冬粮食的大批青州之民恐怕熬不过冬天,不知道要饿死多少。 最关键的一旦打几个月,明贼必然会干扰他们春种。如果缺了一季农作物种植,青州明年就要面临断粮的风险,这个风险太大,他们有点赌不起。 有了项观三兄弟一事,马义稍稍提了下撤退的打算,白当果然一话不说就说听王上的。 秦钦也是无话。 至于张唐,他内心就发怵李昀,再说他的家眷、钱财早就打包好了,也是赞成赶紧走。 雍王朝几大巨头定下了策略,其他一些人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其中偶尔也有一些文人,觉得王上跟朝堂将领实在缺乏勇气,堂堂一国之主,不到绝境就打算脱身而逃,心中不喜。 可再如何也只能心中长叹,无可奈何。 此事一了,马义一个人憋到寝殿才忍不住大笑起来。 跟李昀打他真没这个勇气,可他也不怎么想回李昀麾下。之前还不敢直接提跑路,毕竟理由不充足。 可现在不同了啊。 妙哉妙哉! 高兴拍了下手,马义马上开始给李昀写信。 先是一口气写了两页纸的马屁之言,思来想去了下,马义又继续在信中委婉地表示,贤明的皇帝陛下啊,您有没有收到青州的粮食?其实呢,项观三人的计策我看出来了,但我故意将计就计没点破。 然后又是一通马屁言语,表示我做了这样的事其实也当不得贤明的皇帝陛下夸赞,不过我不能在陛下身边为陛下分忧,因此时常感到可惜。这次总算为陛下做了一件事,我这心啊,也多少是舒服一点了。 说到最后,马义又表示白当等人说了,他们畏惧皇帝陛下的威严,所以他们打算要跑路。 他马义据理力争过了,可惜还是不能改变白当等人的想法。他这个国主陛下也知道,就是混起来的,其他人也不怎么听,他没办法啊。 不过他事后想了想,这事对陛下也是好的。 他带着白当等人跑路兖州,这样陛下就能快速夺取冀州、青州之地。依照陛下的雄才伟略,有半壁江山之地,随便发展几年马上就能一战定天下。他马义虽然很痛心不能马上侍奉陛下,可为了陛下的大业,他愿意再熬一熬。 写完后,马义自己反复诵读了几遍,只觉得自己写得极为情真意切后,这才把厚厚的一封信装好,而后叫来身边的明牌锦衣卫。 锦衣卫摸着信,一时倒也无言。 马义给陛下的信很少用飞鸽传书,不是别的,都是因为它太厚了,飞鸽带不动! 259.投奔赵义,幽州借兵 万里江山图 ——砰 李昀将手中厚厚一沓书信扔到书案之上, 目光之中浮现几分思索之色。 这书信是急令兵快马加鞭送来,别看捏在手里很厚一叠,实则翻来覆去都是没什么营养的肉麻马屁话。只有书信的最后一页, 马义才说到正事, 意思是青州他们不打算守, 这几天就要悄悄跑路了。 李昀倒确实有些惊奇。 虽说收复冀州使白当等人损失了不少军资,可要说真没一战之力也不可能。这么干脆利落地跑,这马义一群人还真是跑出经验来了。 不过白当等人不想动兵刃也好,李昀也想平平安安拿下冀、青两地,然后把重心放在赵义身上。 如今徐侑病死, 赵义最后的顾忌也没有了, 徐启这个冬天估计也过不了什么好年了。 李昀将马义的打算通知孙亚等人后,他就目光放在了徐启跟赵义身上,开始关注后续事件发生。 十二月下旬, 孙亚、吴期等将领虽然收到了李昀的旨意,知道马义等人没有战意, 可依旧保持了足够的警惕性开始推进青州。 今年是个早年, 一月份就到了过年时节。 不过跟李昀预料得差不多,今年这个年各州各地都没有太大的年味。明都这边是孙亚等人还在青州作战, 虽说战事顺利, 可外出征战士卒也有一年未曾归家, 家中人终究是思念忧心,也就缺了几分欢庆的心思。 马义那边则是早早打包完, 留下一些士卒断后,也顾不得过年节日就带着浩浩荡荡的雍王朝臣子、家眷还有大量的钱财往兖州跑,不过他跑得也不是很顺利。 朱正虽然是个混吃等死的人,之前秦钦派人前来求见, 朱正也客客气气接待。后听说李昀终于腾出手要对马义集团下手,朱正就想起当初吴期追赶他那仿若杀神的模样,他就有些发怂。 李昀之前还疑惑白当等人为什么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就跑路,可他却不记得从他小时四五岁就展露天资到如今半数天下,他所经历的大大小小战役几乎没有败绩,甚至多次还如有神助一般顺利。 如今满天下能说得上人名的人主,谁听了李昀的名字都发怵。 明王朝陛下用兵如神,麾下将领跟士卒凶悍异常的名气早就传唱四方。一听是明朝军队来打,大多人立马未战先怯,何况还是朱正、白当这些手下败将。 朱正一发怂,他就开始跟马义等人打起了太极。 之前马义等人的意思是在兖州求一块地,况且两家兵合一处,也方便对付如狼似虎的李昀、赵义等人。 朱正没有称王称霸的心,本来他想想这也不是坏事,反正兖州他也治理不好。 可后来知道马义麾下跟李昀有这么深的仇恨,他就不想留人了。因此在马义率众入兖州的时候,朱正就反悔了。 不过他也不想得罪马义,虽然不答应给个小地盘。可他同意让朱正等部众从兖州借道而过,至于他们接下来去哪里,那跟他朱正无关。 马义麾下多少还是有一些才智之辈,哪里看不出朱正的心思。 之前收了他们大批的钱财好处,现在就想用一个借道而过打发了?况且他们断后的士卒不多,等孙亚等人追来,怕是这个朱正也会给明朝军队借道而过! 他是想置身事外,两边都不得罪啊。 白当等人当时就觉得受到了朱正的蒙骗,这样的奇耻大辱他们可不会白白咽下,你朱正算什么,又不是他李昀,听到一个名字就能吓得他们毫无战意? 巧了,朱正也是这么想的。 朱正跟着祝阿史的时候就是个混不吝,祝阿史一死,他对祝阿史的儿子都是眼睛摆到天上。 我好好跟你说,让你借道而过,还说会帮你拦一拦明军,结果你不听,还气急之下斩杀我使者? 真当我朱正在兖州享福享了几年就没脾气了? 两方从刚开始的口水扯皮到后面斩杀双方使者,再后面一月上旬,二者直接在兖州打了起来,这个结果是孙亚、邓羌等人都没想到的。 孙亚是老将,极会抓住战机。 当下直接分出一路骑兵,绕开青州后直接偷袭了马义跟朱正。骑兵主要是机动性强,在混战中杀了个两进两出后也不恋战,直接纵马离开。 马义跟朱正的一战,因为明朝士卒的搅局,双方差不多都折损了四五千士卒,还让明朝士卒趁机烧掉了不少军资粮草。 到这地步,马义跟朱正多少也冷静了下来。 一月中旬,双方勉强在火气中停战,一月下旬,打了一仗的马义率众离开兖州往扬州方向而去,看样子是要去投奔赵义。 同年一月,徐启在刘文集、王俊等人的护持之下正式登基,成为楚国第二任皇帝。也在一月,徐启刚刚登基,徐侑的棺椁也正在冯东的护送下回楚都之时,赵义不顾寒冬腊月正式向楚国发动全面攻击。 而此刻楚都。 原本徐启因为疏于武艺,也缺乏一定运动量,整个人就有些发胖。 可两个月来,徐侑骤然身死,楚国风雨飘渺,他这个太子连丧事都还来不及给自己父亲准备就得先登基,还需要处理一系列战败后事宜,忙得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泰阿剑啊泰阿剑,当初父亲将你送给我,希望我即使身处逆境也始终内心坚强,无愧于我楚国,无愧于我徐氏列祖列宗。没想到短短时日,我楚国竟至于此。”徐启摸着泰阿剑,内心伤感不已。 徐启暗中流泪之时,宫殿之外传来貂珰的传呼声,说是刘公前来商议要事。 “快快,快请进。”徐启擦了擦眼睛,勉强摆出一副精神的模样。等刘文集进来时,徐启更是上前几步,亲自拉了刘文集的手入座。 刘文集倒是很受用。 主要是徐启做太子时脾气就不错,对徐侑麾下的老臣都很尊敬。加之徐侑虽然还有其他不少子嗣,可对徐启这个太子身份从没动摇过,自然也就避免了很多争权夺利的事。 刘文集一度都觉得徐侑有眼光。 徐侑自小混迹幽州,他的脾气性子一向很是暴躁又凶戾。本来也是正常,一是因为他自身性格就是如此,二也是他发家的幽州氏族大多性情桀骜不驯,主将要是不凶狠,那就镇不住这些骄兵悍将。 可那会儿徐侑是做一州之主,甚至是一军之将,这样的脾气性格倒也不碍事。现在都登基开国了,这样的性情就不是很好。 治国如烹小鲜,无为而无不为,跟治军可不相同。 幸好当时太子脾气好,有了中间门地带做缓冲,也给其他朝臣看到了希望。老子脾气炸就炸吧,反正下一代皇帝就好了。要不然,这楚国内部也迟早要因为皇帝过于傲慢凶戾而出乱子。 想着徐侑年轻时意气风发之事,刘文集这样的老臣心中酸楚。 等入座后,才收敛了心神道:“陛下,冯将军马上就回楚都了,陛下不用过于伤心。忧思过重,容易伤身。如今楚国稍有动乱,要是陛下身体有恙,只怕有心之人不肯安分。” 徐启长长一叹。 “刘公,我父亲在时就时常同我说,刘公乃是当世大才之人,叫我多听刘公的教诲。如今赵贼屯兵荆州,眼看也是要走盐水大河入我巴东郡,再以此郡为点,谋夺我蜀郡家业。 那赵贼有不当人子,以生人祭鬼神,以鬼神夺天下,致使我蜀郡士卒心有畏惧,如今该如何是好,还请刘公教我。” 刘文集面色也不好。 不管是之前赵义用鬼神运粮、水攻,再到徐侑大败的火攻,全用的是生人祭祀的方法,这让刘文集厌恶至极。 鬼神之能终究是外道,更是会折损皇朝气运。 也不知是赵氏全族疯了,还是这赵贼为夺天下疯魔了。再这样下去,他吴国治下的生民可别死绝了。 “陛下,如今只有一法了。”刘文集缓缓道。 他也不卖关子,手往徐启房中的堪舆图一指,赫然是幽州的方向。 “借兵!” 刘文集目光沉沉,“先皇曾在幽州起兵,如今麾下还有一支外族兵马。虽然十来年过去,可香火情还在,这兵马不至于借不来。” 徐启不由沉思起来。 当年徐侑在幽州发家,一度打到了辽东、辽西,将这些地方的一些独立小国家都给打服了。甚至因为徐侑贪财,他还派兵前往高句丽,从那儿掠夺了大量人参等药材,再转头往中州卖高价,赚了不少钱。 可总体来说,幽州还是苦寒之地,加之各色外族混杂居住,哪里有中原各州繁华奢靡。 因此在徐侑被寇德太后叫到蜀郡,他打算鸠占鹊巢,也稳定了蜀郡形式后。徐侑又把幽州上上下下搜刮一遍后,就命人带着全部家眷跟钱财离开了幽州。 当时他的护送士卒从幽州一路入蜀郡,借道冀州、司州等地时,还借口钱财被劫,并且劫匪出自司州、雍州等地,逼迫当时的司州州牧吕范这个老实老头赔了一大笔钱。 本来徐侑也不想放弃幽州,谁知道后来李昀发展得这么快。一路占领雍、司、豫、并等州,让幽州对徐侑而言,彻底成为了一块飞地。 要管理飞地...还是大大小小外族林立的飞地,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十来年的时间门,幽州早就有人趁势而起,如今当家做主的乃是一个叫公孙普的人,据说是公孙氏后人。 原先乃是徐侑麾下一个不起眼小吏,在徐侑离开后,幽州时有叛乱,他就组织衙役等人手应战。 此人武艺不错,长得人高马大很得人心,渐渐崭露头角。在中州各地打声打死的时候,他反而混迹幽州做了个土皇帝。 思索幽州事宜,徐启忍不住想,借兵幽州...这公孙普不会又是一个他父亲吧。当初寇德太后一借兵,他父亲可是来了就不肯走了。 260.发疯癫狂的赵义 万里江山图 刘文集看徐启迟迟不说话, 很快也明白了他心中顾虑。 “陛下,这次楚国伤筋动骨,如今国内有梁朝朱氏意图动乱, 其外有赵义虎视眈眈, 我等也没什么选择了。” 闻言, 徐启最终起身长叹一声道:“一切就有劳刘公做主了,朕随后就书信一封,代请刘公选合适的使臣前往幽州借兵。” 刘文集点头应下。 徐启也不耽误,当下就快速写了两封信。 一封送去给公孙普外,另外一封则是给李昀的。 徐侑在时, 楚国就向明朝称臣。如今楚国动荡, 明朝作为楚国名义上的宗主国,徐启肯定要哭诉一番向明朝求救。 当然徐启也没那么天真,会认为李昀真的会帮他。 毕竟明朝去年到今年一年的时间, 刚得冀、青两州,将士出兵在外也有一年。短时间内, 明朝不可能接连用兵。 不过么, 哭诉还是要哭诉的,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再则, 他说来说去最终目标其实是让李昀同意借道。 若是公孙普同意借兵, 一路而来要是李昀有意阻拦, 那就糟糕了。 这边徐启跟刘文集商议完后续防守与借兵一事,远在吴国的赵义也并未有徐启设想的那样志得意满。 相反, 此时的赵义面目狰狞,而他身前则是刚刚因为发火而跪了一地的人。 “陛下,还请息怒。” 赵扩看无人敢说话,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劝解几声。 自从杨兴、罗什助赵义没有丝毫遮掩借助鬼神之能后, 赵义就越来越喜怒不定,动辄杀人,甚至热衷于发明各色残忍刑罚,极为残忍。 听赵扩开口,赵义猛地抬头,眼神不善地向赵扩看去。 之前他借助鬼神打仗,赵昌那个老不死的就仗着早先的情分时常说教他,还试图用赵氏一族对他的恩情进行压迫,真是不知所谓! 他虽出身赵氏,可自幼才思敏捷,胸有大智。要不是受到赵氏一族的亡国衰败之运牵连,怎么会多年辗转无有所成!? 此后虽然杨益助他请出紫金派杨益换运,可归根结底,此后还不是他费尽心思讨好魏收跟他女儿。 说起来,赵氏只有连累他的份,对他助力不甚了了! 如今他贵为吴国皇帝,等拿下楚国,他更是占据半数天下,这赵氏因他而气运大涨。 当初就算有些血缘恩情,也早就还清了! 也幸亏这赵氏一族没有太蠢,在他忍不住要对赵昌这老不死的动手之时,赵扩等人率先拿下了赵昌,如今将他幽居府中,勉强保下一命。 此后,这赵扩代替了赵昌作为赵氏一族家主。 赵扩虽然是那赵昌的亲弟弟,不过他为人更懂明哲保身,寻常时候也一直唯赵义马首是瞻,在他面前没有任何长者的做派,这才让赵义舒心一些。 被赵义一双虎目盯着,赵扩只觉得后背一热,稍稍出了一层热汗。 “陛下,此事恐怕有误会。我等大祭,生人与阴庭本就难以相通,先祖所言怕是有未尽之意,陛下不必如此气急。”赵扩一口气说完,随后就低着头不敢看赵义一眼。 赵义目光凛冽。 赵氏一族都是一帮废物! 阳世的人是废物,阴庭那帮老家伙也是! 此番过年大祭,本以为是阖家欢乐的大喜之事,谁知道那群废物竟然动用国玺叫他短暂在阴庭一聚,而后厉声询问他,是否在人世行生祭之事。 听他应声后,那些老不死竟然大声斥责于他,骂他欺师灭祖,不孝至极! “是不是误会,我记得清清楚楚!”赵义脸上面皮抽动,忽而怒道:“既然先祖如此不智,那就怪不得朕了!” 赵义嗤笑一声,立即喊道:“来人,传太常属官前来。” 很快,一中年男子急匆匆而来。 他路过宫门之时,还瞧见不远处有着不少血迹。怕是陛下发怒,又让人打杀了几个宫人。 这位太常吓得手脚发颤,进了大殿就扑通一声跪下高呼万岁。 “即日起,将太庙中的太/祖等人牌位迁挪出。” “啊?”太常猛然惊愕地抬头,这太庙牌位能随便动吗?而且不祭祀先祖,这是大不孝啊。 赵义阴恻恻道:“朕要封我阿爷为太/祖,我阿父为太宗,以后太庙之中祭祀,只留我赵义一系!”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可太常不敢说,如今的陛下喜怒不定,一言不合就会对人施以酷烈之刑,他实在没这个胆子。 太常最终只能低着头应是。 那太常离去后,赵扩这样唯唯诺诺的性格都受不了这份屈辱,忍不住道:“陛下,您这样做将我赵氏置于何地啊?” 何况...赵氏从未对不起赵义啊。 赵义母亲早逝,父亲是个吃喝嫖的败家子,家中后取妻妾甚多。等赵义六岁蒙学后,赵氏家学老师就发现了他思维敏捷,关键学习也十分有毅力,因此一直对他很是关照。 甚至因为赵义,赵氏族中对他父亲也管教了起来,不让他那个父亲带坏孩子,更是因为偏爱赵义,对他一系多有扶持。 等赵义十五六岁,赵昌还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对外,也是说赵义才是赵氏少主,可谓是极其看重他。 此后换运也罢,他为得魏收看重接连出兵也好,赵氏哪一次不是砸锅卖铁将多年积累全拿了出来助他成事。 难道族中多年培养、照顾,最终换来的就是这样的报答吗? 赵义冷冷看向赵扩,只是平静道:“赵公,你老了。念你往日恩情,你自行请辞,朕留你一命。” 赵扩面色涨红。 半晌,终于忍不住大骂道:“不肖子孙!先祖说得对,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不肖子孙!我赵家何曾负你,你却对赵氏防备至此,你终有一天是要遭报应的!” 赵义猛地起身,几步朝赵扩走去。 “你们养育朕,不也是为了你们复国的野心?如今朕不是带你们实现了吗!?再则,朕也姓赵,朕代表的就是整个赵氏!只要朕活着,赵氏就是贵姓,赵氏就是一国之君,朕又何曾辜负了赵氏的养育之恩?” 赵义嗤笑一声,不等赵扩再骂,他直接吭的一声抽出腰间悬挂的长剑,竟然亲自动手朝赵扩砍了过去。 赵扩年纪大了,也绝想不到赵义敢动手。一时不察,立马被砍了个正着。 赵义又接连挥剑而砍,直接让赵扩血溅当场,没一会儿就闭气死了。 “什么东西!”赵义随手擦了下自己脸上的血迹,轻描淡写道:“把尸体装入棺椁给赵昌送去,就说赵扩在大殿言语无度,又有刺君之疑,被大殿守卫当场拿下砍死!” 说罢,几个貂珰这才小心跑过来拖着赵扩的尸体离去。 赵义发泄了怒气就挥手叫人离去,他自己则缓缓出了宫殿大门。 今年入冬以来,吴国的天气一直不怎么好,好些天都是阴阴沉沉,过几天怕是就要下大雪了。 “大雪好啊,大雪好啊。”赵义看着天色,目光沉沉。 那徐启怕是万万想不到,他敢在大雪天出兵! “来人,招罗什、杨兴前来见我。” 偏殿之中,赵义闭目养神了会儿,罗什跟杨兴就匆匆而来了。 上次水攻,罗什差点被明朝那些送粮队俘虏。万幸最后罗什跳了大河,虽然丢了一条胳膊,却也好运地保住了一命。 最后在黑水越河中漂了两天,没被鱼虾吃了,反而被一个船家救上岸。稍微养了养伤,罗什将身上所有值钱东西留下才一路回了荆州。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二人行完礼之后,赵义也不绕圈子,直接道:“我欲冬季大雪日起兵,二位助我。” “陛下不再缓缓吗?如今我等兵马已进入巴东郡,正是稳扎稳打之时。”杨兴奇道。 士卒作战,最适合的季节就是春秋。 夏季太热,士卒容易困乏,冬季太冷,往往行动不便。 强行作战,很容易大败而归啊。 “我等不了了!”赵义目光赤红,“李昀去年已得冀、青之地,依照李昀的手段,只给他一两年时间,这冀州两地一定被他守的固若金汤。 那豫、冀两州都是大州,得此二地,他粮食不会再缺。兵精粮足之下,朕还有多少时间能够延误!?” 赵义内心十分不忿。 他跟李昀都是亡国之后出身,凭什么那李昀的运道比他好! 他李昀杀了多少豪族世家,更是断了那些豪族世家的根,独断专行拢了治下所有土地,甚至与民争利,开设什么银行,赚取天下钱财! 就这样一个倒行逆施之辈,凭什么骞珪、崔定等数得上的贤才、名望之辈都说他好。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他不过是以杀止杀,祭了一些生民而已。只要他平定天下,他一定休养生息,给天下百姓一个海晏河清的国家。 如今的牺牲算得了什么,为什么没人理解他? 而那李昀呢,为了实现自己的独断专行,他收取天下田地的时候,多少人被他破家灭族,杀得人头滚滚。都是杀人,凭什么对他就畏之如虎,对那李昀就说他是古之贤君? 赵义恨不得立马能杀了徐启,而后挟大胜之威打到洛京。 他要亲自俘虏李昀,然后将他一刀刀剐死。再将他的头颅制作成酒杯,尸体熬油点灯! 让天下人看看,这个真龙天子究竟是谁! 杨兴都被赵义癫狂的神色吓了一跳。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师父当时焦急不赞同的神色。 陛下...陛下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这样的陛下,杨兴一瞬间开始怀疑,陛下说借助鬼神之力得天下后,就会立即剿灭鬼神,禁止各地生祭之事,到时候真的能说到做到吗? 第 261 章 楚国的终结 开弓没有回头箭,杨兴强行说服自己撇下心中的一丝忧虑道:“如此也好,我等不缺粮草,只要陛下许下高官厚禄。士卒出身无论高低,以战功换爵位,加之徐侑亡故,徐启中庸之辈,想来陛下必然大胜!” 闻言赵义却不答,而是目光在杨兴跟罗什二人身上逡巡而过。 “我要必胜!” 赵义不要‘想来’、‘大概’,他要未战之前就得到明确的结果! “陛下......”杨兴浮现一丝惊愕。 自古作战,就是常胜将军都不敢说这种灭国之战必胜。毕竟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谁敢立这样的军令状。 他身侧罗什却忽而跪地道:“陛下,必胜之法自然有,只是不知道陛下准不准?” “准。”赵义没有任何犹豫。 罗什立时抬头道:“好。” “徐侑一战,折损兵力三四万之众,如今蜀郡各地精锐兵力不满十万数。若想行灭国一战,除防备伪明与拱卫陛下皇都的兵力外,陛下可动用多少兵马?” “精锐尚可用十五万。”赵义咬咬牙道。 到底还是魏收所占据的地盘都不是耕地富裕的地方,这导致这些地方人口不多。而且早些年不少乡民拖家带口往明朝所在的治下迁徙,等赵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要知道最开始赵义也缺粮,因此对流民不断汇入明朝治下他乐见其成。可到了后期,迁徙之人中甚至多了不少的‘富裕’家庭。 这些家庭保持着不错的壮劳力,因为壮劳力足够,通过开垦荒地跟租赁田地,一年下来吃不饱也饿不死。 这种人口跟家庭对皇帝来说就是最好的人口,因为他们就是交税、征兵、服役的主要家庭单位。 等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不断增大后,赵义才在后期急忙出台了一些法律政策,严禁乡民随意出城镇,用严酷的刑罚压下了其治下乡民的逃离数量。 如今赵义的吴国可动用的精锐士卒大概在二十万,若遇到战事也可继续抽调乡民扩大至二十五万到三十万兵力。 不过赵义虽然性情有了变化,变得残忍易怒,人还没傻。 真要扩兵至此,那他整个吴国治下的耕种就全耽误了。粮税收不起来,这国家就是竭泽而渔,很快就得崩。 罗什也明白,这个兵力是吴国在保持运转的前提下能承受的最大兵力了,当下道:“陛下要必胜,那就对十五万士卒做请神魇术!鬼神躯体不畏严寒,不惧生死,大雪时出征自然也没有任何问题!” 杨兴念叨了下请神魇术,半晌反应过来后终究忍不住道:“上次水攻已经生祭了大量生民,短时间再行此事...杀孽太大了。若是损伤了陛下的皇朝国运,反而适得其反。” 实际上杨兴有点怕了。 他本来是觉得师父完全排斥鬼神之术有些迂腐,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他是真的认可明朝皇帝这句话。 可事情发展似乎与他想得不同。 其上赵义并不回答杨兴的话,只是盯着罗什开口,“继续说。” 罗什面色平和,目光之中竟浮现慈悲之色,开口说的话却是冷漠无比,“陛下,十五万士卒的请神魇术,臣至少需要十万生民。” “你疯了!?”杨兴真被吓到了,“陛下,臣反对!此事太过伤天害理。真要如此得了天下,天下之民也不会顺从陛下的啊!陛下,陛下还请明见!陛下!!” 赵义将略微有些颤抖的双手拢于袖口之中,“...不论老幼?” 罗什唱了一声佛号,面容和蔼如世外高人一般回复,“不论老幼病残,皆可。” 赵义目光渐渐赤红。 袖袍之下,他双手捏紧了拳头,“朕...准了!” “陛下!”杨兴跪在地上高声喊道:“陛下不可,陛下真的不可啊!” 真做了决定,赵义逐渐从方才的几l分害怕心惊中回过了神,神情逐渐理所当然地放松起来。 “有何不可,自古人主一统天下,坐下都是累累白骨。” “白起鄢郢之战,淹死了楚国数十万人,伊阙之战中杀掉了二十几l万的韩魏联军,长平一战又坑杀了多少赵国士卒...秦国所造无数杀戮,才有了始皇的天下一统。秦国不坠其运,朕又有何不可!?” “再则,这天下生民就如同山间草木,便是冬日凋零,只要留少许根须。只要朕一统天下后施以仁政,待天下大治后,生民之众顷刻之间就会繁衍生息,你说是也不是?” 杨兴被赵义可怖的目光盯着,后背一层层出冷汗。 他知道赵义的耐心已经用尽了,他连家族中一直扶持他的赵扩等人都敢杀,难道还怕多杀一个他? 杨兴再不敢耽误,立即跪下拜服道:“陛下所言甚是,是臣糊涂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义大笑起来,“你二人速速去办生祭一事,务必大雪之时出兵!” 几l日后,整个吴国哭声遍地,却又在数场大雪的覆盖之下掩埋了一切鲜血跟白骨。 同月,赵义与朝中之人定下出兵策略,随后让麾下大将仲平领兵三万人,一路从巴东郡出发走巴郡、东广郡直扑蜀都。 吴硕领兵三万人,一路从汉中郡出发,沿山脉避开楚国设置关隘入广东郡。其中王梓城率主路军七万人从武都郡杀入,沿白水河行军,作为拖延楚国的主要兵力。 另外两万人则由大将董商率领,从汶山郡出发,这一路军队需一路轻装简行,走白马小道绕开所有楚、吴战场,扑向蜀郡大后方。 一月下旬,在过年气氛还没散去也在李昀正式二十一岁时,赵义的吴国大军正式出兵。 也在吴国出兵当天,赵昌抚着亲弟弟赵扩的棺椁,又看着如今凄凉的赵氏门庭,竟然在棺椁勉前大喊了几l声悔之晚矣悔之晚矣,气急攻心之下竟然就此身亡。 二月初,谁也想不到赵义敢在大雪纷飞,雪积 小腿高的时间率兵出征,因此毫无准备的徐启率先迎来了几l场大败,死伤无数。 焦急之下,他只能一面加快同公孙普商量借兵的进程,一面开始陆续派人前往明都,想要以此游说李昀出兵牵制吴国。 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吴国的出兵速度太快,其下传令兵回报说那些士卒只穿一件薄棉衣就能在大雪之中行走。甚至他们一日只需吃一顿饭食,而后就能不断急行军。 这些吴军好多出现了冻伤四肢的症状,可那些士卒不知疼痛自然也不会产生哗变,只知道听从军令悍不畏死地往前攻打。 为了拖延吴国攻打楚国的速度,刘文集亲自领兵,最终在白水河一带的马鸣阁与王梓城交上手,双方打了十几l天,最终王梓城小败退走。 刘文集不敢耽误时间,立马率领剩下兵马前往东广郡,以此来堵住快要兵合一处的仲平与吴硕。 到了此时,刘文集麾下兵马连日打仗、奔袭,几l乎到了体力的极致。 偏偏此时,董商走荒无人烟的白马小道,一路跋山涉水,仗着士卒不畏生死的能力下,竟然只用十八天走完了六百多里的荒芜山道,在二月下旬忽然出现在汶山郡一个叫灌县的地方。 往前再走,直接就是毫不设防的楚国皇都。 等徐启发现吴国这支奇兵的时候,他只得在悲观绝望之中尽可能向刘文集送去求救信,希望他能早日回援。 不过即使连连送出去多封信件,徐启也知道刘文集现在是回天乏术。 吴国的兵力几l乎是刘文集手下的两倍之多,对方又借助了鬼神之能不惧怕身死跟寒冷。 现在刘文集能顶着王梓城的后方袭扰,还能在东广郡跟仲平等人不断僵持,已经是刘文集的本事了。 反倒是刘文集真的着急回援,恐怕一下就会使好不容易因为功臣阁而凝聚起战心的楚国士卒重新产生畏战之心。 到时顾首就不能顾尾,顾尾就不能顾首,楚国灭亡得更快。 同年三月初,徐启彻底被董商围困在城中,楚都城破几l乎在顷刻之间。 到了此时,距离吴国出兵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两个月。 太快了。 快到他派去游说公孙普的人怕都还没到幽州,快到李昀就算出兵怕也来不及了。 “陛下,都城之中有不少人走了城中小道,打算离开楚都,是否要派兵前去抓捕?” “陛下,有朱氏人昨日晚间见了几l个身份不明之人,是否要将朱氏等人送入大牢之中?” “陛下......” 徐启坐在高台之上,他往下看去,本来会满满当当站满整个大殿的楚国朝臣少了一半。剩下一半人,不少还是面露凄惨恍然之色,倒是还有几l个面露坚毅,尽职尽责回禀着城中诸多事宜。 徐启看得出来,这些臣子怕是真正的忠心之辈,也打算为他尽心到城亡的最后一刻。 良久,徐启道:“不必了,已经走的就让他们走吧,还想走的也让他们抓紧走。不过那小道需叫人看守起来,以免被吴军发现。至于朱氏之人,先将他们府邸围困起来吧。 若我楚国还能逃过一劫,残留朱氏族人自当秋后算账。若是没有以后,也就不杀他们,多造这几l分杀孽了。” 众人立即应喏。 等徐启话音落下,这殿中众人许久未言。 好半天,徐启苦笑道:“如今刘公不能动身,我楚都之中人心不定,物资不足,各位说如何是好?” 沉默了片刻。 殿中有一大臣上前道:“陛下,臣直言...与其伤亡于民,不如降之。”!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 :, :,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62 章 泰阿剑在今日开锋 此人一开口,大殿之上的其他臣子们立即望了过去。 乔繇,你竟敢投敌卖国,好大的胆子!方才向徐启禀告朱氏一事的老臣气得吹须发张扬。要不是顾忌在大殿之上不能失仪,看他样子都想撸起袖子跟乔繇干架。 ?想看叶悠悠写的《人在古代,顺的不行》第 262 章 泰阿剑在今日开锋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乔繇此人原先在这大殿之上也不显山不露水,没什么让人记得的政治才能。不过他从小读书很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因此写了很多史书的注解,在单纯读书人的圈子里倒是有几分名望。 往日他给人的印象是少言寡语,为人较为刚正不阿。 今日是他率先提投降,那真是谁都没想到。 此刻见那位老大人愤怒至此,乔繇竟然也不卑不亢挺直了腰板道:“陛下,我并非贪生怕死之人。若舍我一人能叫楚国安然无恙,陛下只管拿去我的头颅。我方才所言,不为私心,正是为了保全陛下还有我楚国的百姓啊。” 徐启面色有些难看,只是他向来性子不错,因此耐着性子听乔繇继续说。 乔繇长叹一声,分析道:“去年先皇一战,折损我楚都数万兵力,如今我蜀郡之中还户户拜丧,家家哭亲。 加之朱权皇帝死于宫人之手,可天下人却都以为是先皇所害。自先皇代梁之后,这蜀郡之中就时有流言,说先皇地位不正。 如今民心不附,士无战意。若是吴军再做逼迫,怕是我们内部就会生起乱子来啊。况且刘公也无法回援,陛下纵然能再坚守几日,终究也是要城破国亡。可到了那时,那吴国必然气恼至极,入城之后就要烧杀劫掠,甚至连陛下要如何也都不好说了。 要是投降吴国,臣愿意亲自出城与吴军商谈,必竭力说服吴国将领保全陛下一家妻小,也保全这蜀郡之中的万万生民。” 说完,乔繇跪地深深拜服下去。 徐启一时还真说不出什么话来。 特别是乔繇有一点说到了关键,那就是他的妻子、儿女、母亲......他可以死,可他的妻子儿女都是无辜的。再则,他自小是母亲含辛茹苦养大,感情深厚。临了,让老母亲受乱兵之辱而死,他真是枉为人子。 “陛下,早作决断。” 半晌,徐启才道:“若要投,为什么不投明朝?” 如今赵义的风评并不好,此人为借助鬼神行生祭一事早就沸沸扬扬,不知道多少读书人都在批判他。甚至还有许多江湖游侠自发行刺,可惜赵义行事向来小心。 那些行刺之人不过白白丢了性命,这赵义倒是无碍。 对比起来,李昀的名声倒是有些褒贬不一。 有的读书人说李昀太过贪,与天下之人争利。一个做皇帝的不无为而治,反而这要那要,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那李昀说起来也是多年的世家出身,毕竟李家也不是无名之辈,可他对世家豪族却极为苛刻,动辄杀得人头滚滚。 当然除开骂他的,倒是乡间寻常之民对他风评很多,说他是百年千年才出的一个好皇帝。 可不管怎么说,李昀的风评还是好大于坏。 再则,李昀现在有常胜将军的称号。在徐启看来,他夺得天下的机会更大,若真要投降,那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远水救不了近火啊。”乔繇摇摇头,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朕再想想。”最终徐启摆摆手,还是没做下决定。 乔繇也不逼迫,投降一事本来也不是能当即就做下决定的,因而这场朝堂会议在气氛沉重之中暂且结束。 徐启本想拖延几天再想想,谁知道到了第二日天才稍亮。浑浑噩噩就没怎么睡熟的徐启听到几个宫人急匆匆地跑进来,甚至都忘记了行礼。 “陛下,陛下不好了,吴军忽然攻城,外面打起来了!” 徐启先是愣了一瞬,而后猛地从床上翻身下来,他动作太快,甚至都摔了一跤。 几个心腹宫人着急忙慌去扶徐启,却听到他说道:“阮泰,你立即调宫中身强体壮的貂珰前往太后寝殿,务必护住太后、皇后等人,不要叫宫中乱象惊扰了她们。” 阮泰虽然是残缺之身,不过自小习过武艺,还会一手不弱的枪法。这会儿听到徐启的话,立即应喏离去。 见阮泰离开,徐启只胡乱穿了一件衣服,拿了这几天一直放在身侧的泰阿剑就往外走。 一路上,他看到不少人心惶惶的宫人。不少甚至手中抱着个包袱,可见早早收拾好了。只是如今吴军还没进城,一时还不敢跑。 徐启见了也没苛责,只是一路往宫殿外走。不到宫殿之外,就听到有士兵行走间甲胄摩擦声响。 “陛下,王俊求见。” 听到王俊的声音,徐启才大大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吴军打到楚国宫门口了。 赶紧召见了王俊,徐启看他大病未愈就重新披甲,这导致他面色蜡黄,顿时急道:“将军还在病中,为了我徐启带病披甲,我实在愧对将军。” 王俊只是摇摇头,语气沉重道:“吴军攻势十分凶猛,而且他们里应外合,城中有小股内应作为接洽,这楚都很可能守不住。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请陛下速速出宫游巡,以保全有用之身!” 游巡...说得好听,实则不过是让他抓紧逃命罢了。 逃又能逃往何处? 他不惧一死,可真怕自己家眷受辱而死啊。至于自戕之前杀母杀妻杀女,以免她们遭受磨难,这样的事他也万万做不出来。 “先随我去城墙之上!”当下,徐启已经有了决断。 王俊一愣,不过几秒立即道:“喏,陛下随我来!” 若徐启想逃,他自然尽可能护送徐启离开此地。若徐启想做个有骨气的帝王,王俊也定然成全他。 很快,徐启就在王俊军队的护持之下,快速登上城墙。 吴国军队在城墙之外扎下了营帐,前几日一直在试探性攻击,同时也是在给一路跋涉而来的士卒稍作歇息。 “城外领军的不是吴 国大将董商吗,怎么打的不是董字与吴字旗?”徐启目力不错,在王俊护持下仔细看去,竟然发现对方在换旗帜。 很快,徐启就看到一面巨大的龙旗缓缓升起,再其后是各色赵字旗。 ?想看叶悠悠的《人在古代,顺的不行》吗?请记住[]的域名[( 愣神间,王俊道:“有龙字旗,那董商的军队之中不是有吴国皇亲国戚,就是伪吴皇帝亲至!” 等对面的旗帜打完,忽而战鼓声声响起,那些攻城的吴国士卒猛然战意十足,发疯一样开始攻城。 这种疯狂不怕死的模样,确实有些吓到了守城的士卒,徐启明显感觉到己方士卒慌乱了起来。 不行。 不行! 再这样下去,这楚都今天就会被攻破的。 徐启捏紧了手中的泰阿剑,整个人不知道因为恐惧还是心潮起伏太大而颤抖起来。 他下意识上前了一步。 “陛下,再往前容易被箭矢伤到!”王俊挥动长剑将一个吴国士卒砍下云梯,焦急道。 “快走,陛下。”徐启身边是一直有手持盾牌的士卒在护卫,此刻听了王俊的话就去拉扯他胳膊。 徐启被带得后退了两步,可忽然之前他挣扎起来,“都让开,让开!” 吭哧——他一把抽出泰阿剑。 此剑未曾开锋,其上有不少锈迹。若是旁人拿了,那些士卒认不出来泰阿剑,也只当废铁一把,压根不担心这剑能把自己砍伤。可徐启是帝王,他拿了这把剑,还疯了一样将剑举到头顶,自然吓了不少人。 这功夫,徐启大步往前走,一直到走无可走。 今日他匆匆而来,头发未曾束冠,衣服穿得凌乱,看上去帝王形象全无。 此时他睚眦欲裂,看着吴国士卒一波波的攻势,就看到举剑吼道:“我父亲勇武,打遍幽州无敌手!我虽不如他,却也敢亲自杀敌!” 吼叫之时,他竟然半个身体探出城墙,疯狂地将一把锈剑朝一个吴国士卒砍去。那士卒不注意之下,真被他劈砍到了脖子,顿时血流如注。 徐启面容沾了血,忽而悲怆道:“泰阿剑阿泰阿剑,传闻你乃是逆境绝杀的威道之剑,今日你为何迟迟不开锋,助我退敌!” 此刻的徐启已存了必死之心,见此又道:“泰阿剑见证,城墙之上千百将士为证,今日若我身死,还请诸位将我尸首千刀万剐,绝不留下尸首与吴贼羞辱!” 他这悲怆之言一出,城墙上的士卒也不由心中感到哀伤,又转为愤怒。 不管如何,徐启乃是帝王,竟是将他逼到了如此境地啊。 所谓哀兵必胜。 此话不一定真,可确实让城墙上的士卒因为愤怒而重新凝聚起了不少奋战之心。 徐启果然如他所说,身先士众,双手挥动泰阿剑连连砍杀冲上城墙的吴国士兵。可他毕竟武艺不高,在砍杀了四五人之后,双手就感到乏力。 忽而,一吴国士卒用勾瓜攀住城墙,见徐启有些脱力,手中武器顿时朝他劈砍过去。 我命休矣。 徐启下意识抬高了泰阿剑,却也知道自己双手酸痛的肯定支持不住这对砍的力道。 ——吭 谁知嘈杂的城墙之上,徐启清晰听到一把精锐兵刃忽而折断的脆裂之音。他下意识抬头看去,竟见泰阿剑剑身上的锈迹一点点掉落,其下剑刃寒光闪烁。 泰阿剑,开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启忽而大笑道:“泰阿剑开锋了,父亲,你看到了吗!?你的期盼我做到了,诸位随我杀啊!!” 而随着泰阿剑的开锋,楚都之上浓云翻滚,一声声沉闷的声响如同闷雷一样传向四方。 “今日我楚国不当灭!”王俊感受着四周如火如荼的战意,顿时大喜。!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63 章 吴国运变,赤霄断剑 徐启在举着泰阿剑,感受四周重新燃起战意的楚国士卒,当即挥动宝剑,接连将三四个吴国士兵扫落下城头。 ——呼呼 一阵冷风吹向城头。 “起风了。”徐启呼了一口热气出来,隔着喊杀声,徐启虚眯着眼此剑直直地看向远处的龙旗。 他脸上尽数是血渍跟汗水,根本看不清龙旗附近的赵义或者吴国的哪个皇亲国戚。 可徐启还是将目光聚焦一处,冥冥之中,徐启就像是心有感应一般,对面似乎也有一道目光跟他一样定定看来。 “至少这一仗我会赢。”徐启轻笑起来。 下一刻,刚刚的闷雷之声竟然又炸响起来。随着雷声,方才的冬日寒风一阵大过一阵,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在这冬日狂风的吹动下,竟然到了飞沙走石的地步。 这就不太妙了。 吴国士卒被风沙迷糊了视线,加之云梯又高重心稍许不稳,大风之下摇晃起来直接摔下去了好个。 ——啪嗒 一颗不小的冰雹从云层之中落了下来,不知道砸在了谁的头上。 这只是起/点,随着一颗冰雹作为开端,其后接二连三的冰雹跟雨滴一样从高空之中砸落下来。这些冰雹还不小,小一些也有半个鸡蛋大小,大一点甚至有小孩拳头那么大。噼里啪啦的冰雹有着不不小的杀伤力,不少士卒惨叫着被砸得头破血流。 “杀杀!”王俊戴着头盔,只听到头上咚咚的声音震的有点发晕,却还是大力劈砍着那些吴国士卒。 城墙之上,吴国士卒渐渐少了下去。 而远处,董商拿着一个小心地拿着望远镜看着攻城情况。 他手里这东西是明朝出来的东西,市面上根本见不着。这东西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弄来的,平常用完了董商都会小心保存起来。 刚才他用这个望远镜看攻城情况,不少吴国士卒已经爬到城墙上了。本以为灭国就在今日,谁知道今日竟然有大风、大雹...这种天气攻城太糟糕了。 看着一个个吴国士卒从城墙上惨叫着摔落下来,董商也有些熬不住了。 他忍了忍,这才走到龙字旗那儿道:“陛下...收兵吧。一个上午了,士兵也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再看现在风雨大兴,继续攻打下去,也只是白白折损士卒阿。” 赵义面色漆黑,神色极差。 本以为几路出兵故意在外拖住徐启的大部分兵马,再另走一路围困住徐启,依照此人胆小又仁厚的性格,必然不敢一战。谁知道他兵临城下,一连几日徐启都只是安排城防,没有出城投降的意思,确实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 “陛下,收兵吧。”董商看赵义不答,只得再次劝道。 吴国士卒不是不会死的啊,只是陛下用了鬼神手段让这些士卒对疼痛感大大降低罢了。这次大雪天出兵,一路已经死了不少人。再不顾大批士卒丧命继续攻城,董商也害怕士卒的精神会彻底崩 溃。 赵义依旧不答,只摸了下腰间佩戴的赤霄剑。 从魏收那儿得到之后,此剑就一直不曾开锋。他曾经以为这是他还没立国,可后来他开创吴国,贵为天子之身,这把剑还是不为他所用! ——吭哧 骤然之间,赵义抽出赤霄剑吼道:“赤霄啊赤霄,传闻你乃是斩龙之剑。今日你助我斩断楚国龙脉,你便是我吴国护国之剑!” 赤霄剑依旧锈迹斑斑。 赵义面露怒意,“既然你不为我所用,那么留你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说罢,赵义看向董商道:“下令退兵休整!” 片刻后,退兵的鼓声响起。 早就到临界点的吴国士卒听到退兵信号,立刻如潮水一般退去。 是夜。 远处的楚国士兵正在抓紧修复城墙与商议守城事宜,而吴国军营之中,一丛丛的篝火熊熊燃烧着。 赵义身着一身轻甲步入士卒营地之中。 他没有让那些士卒行礼,而是在他们紧张的神情中不断扫视过去。这些士卒的状况不是很好,这样寒冷的天气,大多衣着都不够保暖。甚至因为轻装简从,他们带的攻城器械也不够,许多都是这几天临时制造。 除此以外,几乎所有的士卒都有冻伤的痕迹。要不是他们现在感知麻木,不畏惧疼痛,这批士卒绝对失去了战斗力。 董商带着亲卫牢牢跟随在赵义身侧,“...陛下,回去吧。” 赵义一挥手,制止了对方继续劝说。随后他走到了士卒汇聚最多的地方,这里是背风口。 “你们恨朕吗?”赵义忽而喊道。 那些士卒目光定定地向来看来。 这些士卒有老有少,经历了几场厮杀,身上那股战场血气无法隐藏。一旁董商早就冷汗涔涔,唯恐引发兵变。 “这次冬日,我只给了很少的粮、衣物,就让你们从家里离开,随朕一路冒着风雪杀到楚地。一路而来,死在雪中、山中的也足有千人了。今日攻城,更有三千多人折损,如今缺衣少药,你们心中必然有怨言!” 不少士卒低下头。 他们如今对疼痛的感受阈值很低,可不代表他们不畏惧生死,这种大雪纷飞的时节,真的很消耗士卒的意志。 “哈哈哈哈。”赵义反而大笑起来,“有怨言也是应该的,朕不怪你们!” 他这一说,倒确实让包括董商在内的人都有些诧异起来。 赵义此人,这一两年的性格变化很大。最开始他虽然有些少年傲气,可也礼贤下士,待人还算真诚。如今成了皇帝,他就有些喜怒不定跟偏激了起来,听不得旁人与他意见相左。 此刻说这样的话,倒是有些奇怪。 只见他笑完后,猛地面色一沉举起手中赤霄剑道:“你们有怨言,不过是因为丢了性命也只是给朕打天下,你们却没拿到多少好处!” “今日朕就答应你们!” “你们杀楚 国士卒一人,朕就封你们上士,杀两人就封为上造!以此往后,上不封顶,以一人杀千人者,朕封你个国公王爷又如何!?” “朕还答应你们,后日再攻楚国,那蜀郡之中有徐侑收敛的无数金银珠宝还有朱氏积攒的家业,朕只要三成,其余尽数赏于你们,你们只管拿去!” 钱权动人心,原本安静的吴国氏族不少都跟野兽一样因为激动而大口大口呼吸了起来。 “朕知道,这次出征外人如何说朕,认为朕生祭之举残忍不堪,你们怕心中也有些人畏惧朕,有些人不认同朕,可乱世争雄,区区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朕早年也行走各处,看过不少人世惨烈之相,有的人活着比畜生都都可怜,不如早早死了!” “而现在,朕就给你们这样一个机会,一个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杀入蜀郡之中,以楚士卒的命换你们的前途!城破之后,你们就会明白那些死去的老弱又算得了什么。因为你们会有自己拼命得到的权力、一辈子没见过的钱财、一辈子没摸过的贵家女人、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上好田亩,这些东西朕可以尽数赏赐给你们!” “现在告诉朕,你们要不要!?” 前面的士卒有些忍不住站了起来。 良田、钱财、美妻...都近在眼前,只看他们敢不敢拿了。 “陛下所言当真?”士卒之中,有个伤了手的中年男子死盯着赵义开口。 赵义也盯向他,猛然指着手中赤霄剑道:“我手中之剑乃是赤霄剑,传闻是汉高/祖佩剑,是能斩龙的帝王之剑。可惜啊可惜,此剑到我手中之后竟然迟迟不愿为我所用!” “朕今日就斩剑明志,告诉你们,朕不在意你们的身份低微,也不在乎宝剑的价值几何。” “不为我所用者,杀之。” “为我所用者,荣华富贵尽数予之!” 说罢,赵义竟然真的一转身,直接将董商腰间佩剑取了出来。宝剑锋利,在夜幕之下闪烁着凛冽寒光。 赵义面目狰狞,举着宝剑狠狠朝赤霄剑劈砍而去。 今日,他要毁剑。 ——铿! 刺耳的尖锐之音响,谁知道几次全力劈砍,董商的宝剑都出现了豁口,赤霄一把锈剑竟然还毫发无伤。 赵义怒而发笑,直将手中宝剑扔到地上道:“生火,融剑!” 熊熊大火被燃烧起来,军中的铸刀剑匠人被传召而来。 吭哧一声,赤霄被投入大火之中。 一夜不间断煅烧,赤霄剑再如何也只是一把剑。等到了清晨时分,赤霄剑浑身赤红,剑身上的锈迹都在高温之下被熔炼掉落了少许。 “断剑!” 赵义一夜未眠,此刻他双目赤红,怒吼道。 一夜熔炼竟然还没有化为铁水,几个工匠对这赤霄剑的神异很是惊讶,有些不舍得折断此剑。可陛下下旨,他们也不敢违抗,只得取出赤红的宝剑,而后几人合力用铁锤狠狠砸去。 一直砸到几个膀大腰圆的铁匠额头出汗有些脱力,那宝剑终于略微折弯了腰身。再之后换人又狠砸了数十下,终于众人听到咚的一声,那赤霄剑竟然真的应声而断。 在赤霄断剑的刹那,吴国所在都城,其上国运真龙忽而一跃而起传出一道道吼叫之声,这声音似悲鸣也似欢畅。 几声吼叫之后,国运真龙骤然化为大团大团浓雾,却又在下一刻重新凝聚出气运之形。 只是这次,这气运之形却不是真龙之相,再看,此气运化形竟双脚双手微微摊开,不见五官地直愣愣站着,分明是草头神之象。 而在吴国气运大变之时,同样一夜未眠的那些吴国士卒见证了赵义的断剑决绝之后,原本心中的那些强行征兵的怨气、家中或有亲眷身死的怒意与战场杀敌身死的畏惧统统被贪婪跟欲望掩埋。 他们如同野兽一样狰狞着望向蜀郡的方向,而后大喊起来:“杀杀!杀入蜀郡!” “杀入蜀郡!” “杀,杀!” 一夜冰雹冬雪没有浇灭他们的战意,反而在这个清晨化为强烈的战意,喊杀余音远远散去,传到远处的城墙之上。!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64 章 冬雷不藏,兵起国伤 城墙之上,一夜未下城墙的王俊才疲惫地打了个盹儿就立马被传来的喊杀声惊醒。 “将军,将军...不是吴军攻城!”一旁的副手看王俊骤然睁眼握紧了身侧的长枪,赶紧上前几步喊道。 经过昨日的艰难守城战,加上王俊还是带病之身,可以说他的精神已经崩到了极致。一个不好,骤然发醒容易误伤人。 王俊愣了几秒,这才收敛了浑身的肃杀之气。 “呼。”随后,王俊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他用手中长枪撑地慢慢站起来,走了几步后随手抓了一把雪往脸上搓,刺骨的寒冷让他重新打起了几分精神。 “将军,你先回家休息休息吧。”副手忍不住劝解道。 王俊只摇摇头,沉默地走上了城墙。 一夜过去,昨日的狂风冰雹都已经停了,只是后半夜下起了雪,这会儿张目望去,那真是白茫茫一片。再看吴军营帐那儿,昨日的攻城失利竟然没对他们造成多少影响,喊杀声到了此刻还在隐约传来。 这么看来,不妙啊。 “春雷不发冬雷不藏,兵起国伤啊。”王俊想起昨日的雷鸣之音,忽而感慨出声。 一旁副手心中一惊,只觉得将军有感而发说的话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过不等他安慰王俊几声,王俊就急匆匆去见徐启了。 一夜过去,徐启后半夜勉强入睡了会儿。 今早醒来,他先喜悦地察看了下泰阿剑后,还不等吃些东西,乔繇跟王俊刚好联袂前来求见。 召见后,二者面色依旧沉重异常。 徐启实在是个好说话的帝王,因此乔繇也不顾王俊在场,直接下跪再次跟徐启提出投降一事。 他表示赵义攻城之心十分坚决,加之昨天楚都就差点保不住,如今楚都之中人心不齐,徐启再强行坚守下去,意义不大。 再则那赵义心狠手辣,真要为了一己之私守到城破时,他担心赵义会下令屠城,到时候整个蜀都就要血流成河了。 这满城的百姓...何其无辜啊。 等乔繇说完,王俊怒瞪了他几眼,却也没多说什么。而是询问徐启,安全起见,是否要护送太后、皇后等家眷先行离去。 徐启看着大殿下的两位大臣,几次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他才道:“这楚都之前就有一条乡民逃亡的小道,就先护送太后等人从此路离开吧。” 王俊立即应下。 带着倦怠之色,王俊抓紧去了自己母亲那儿。 他到的时候,阮泰正带着数百个身强体壮一些的貂珰跟宫女死死守在太后宫门之外。昨日大乱,也是有一些不知道图财还是打什么歪主意的宫人手持一些菜刀、棍棒杀到此处。阮泰嘱咐太后等人不要出来,自己带着宫人将那些三三两两的闹事者杀了个干净,而后就一直守到现在。 徐启踏步而来,这宫殿之外死去的闹事者尸体早就被处理干净了,可一些 台阶跟角落地方,还能看到一些处理不及时的血渍。 “辛苦了。”徐启看向阮泰道。 也不等阮泰回礼,他大步走进宫殿之中就朝自己母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里面是太后、皇后跟她的一双儿女,剩下一些女眷则是徐侑的妃子。这些人昨日都受到了惊扰,这会儿不少都是三三两两挤在一起。看到徐启进来就下跪,不少女眷以为死期就在今日,当即小声哭了起来。 “娘,是我无能。”徐启眼眶发红,语气哽咽。 徐启的母亲是个很普通的妇人,毕竟她是徐侑没发家之前娶的,样貌跟才能都不具备。不过她有一点极好,那就是为人十分刚毅。 早年徐侑留恋美色时她也只埋头带徐启,等徐侑立她为皇后,立徐启为太子,她也不讨好徐侑,只当对方就是个相敬如宾的陌生人,颇有一股君既无情我便休的通透。 此刻她也是如此。 看徐启哭,她便上前扶起对方,开口说的话还带着老家浓浓的乡音之色,“外面的军队打进来了?你想让娘跟戏文里一样早早殉葬?” 听到太后这么一说,其她女眷哭得更厉害了。 徐启赶忙道:“我怎么能这样做,我来是想告诉娘。我叫人准备了不少寻常乡民的粗布衣服,你们都速速换上,随后我叫人送你们从小道离开。 只是一旦楚都真的城破,赵义必然会搜山检海。你们这么多人一起走,目标太大,所以出了那小道,你们就各自分散了走。 切忌,身上钱财也不可带太多,以免混入逃民之中反而因财而丧命。等出了小道,你等生死就全靠天命了。” 说罢,徐启又朝太后跪下去,“娘,我不孝,不能在你身边伺候了,你一路保重!”而后又起身看向自己妻子,千言万语也只说了一句话,“我对不住你,受苦了。” 这位才当了没几日的皇后早就红了眼眶。 她是被徐侑指婚给的徐启,新婚初见徐启确实有些失望,因为这个男人神情不算伟岸,人也发胖得很,就不是她想象中的俊美少年郎。 不过婚后徐启待她很好,太后也极为和善。更难得是徐启这人竟然不好美色,大概是被他爹年轻时候不管他跟母亲给刺激到了,他就打算一生一世一双人。 谁知道他说了这想法以后,太后都没怎么反对,就让他俩好好过。 尤其是生孩子后,贵为太子的徐启竟然还是个很要带孩子的爹,比她这个当娘的还操心。日子过久了,她也就对徐启敞开了心扉,还庆幸当初被指婚给了徐侑。 这会儿听徐启这么说,她也忍不住哭道:“叫其他人带孩子走吧,我留在这里陪陛下。陛下放心,若是城破,我即刻自尽,绝不叫人羞辱了我。” “糊涂!”徐启坚决不同意此事。 跟一众人话别后,徐启决绝地叫人从来衣服,叫宫殿中的女眷全数换好。有些手脚比较细腻的,也都叫人全涂抹上了脏污痕迹。 “都走,都走!” 王俊派来的士卒立刻护着一群女眷悄悄出宫而去,其中再让阮泰带十来个忠心耿耿的宫人一起出发。 等出了小道,那些士卒都要回来。而阮泰则是将宫人分散,让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走,尽可能不显眼的同时保障安全。太后跟皇后甚至都分开走,并且她们身侧各带一个徐启子嗣,只为最大可能活下去。 送走亲眷后,徐启只觉得心愿已了,等到了晚上,竟然难得睡了一个不错的觉。 这一日起来,乔繇照旧来求见徐启,第三次跟他说了投降的事。 徐启依旧安安静静听完了乔繇的言论,听完后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他换了一身衣服,只是安静出了宫门开始在蜀都逛了起来。冬日的城总是安静一些的,加上这几天打仗,街道上的普通乡民就更少了。 徐启漫无目的走,一路遇到老叟出来收拾泔水或是夜来香,他也不嫌弃,上去撸着袖子帮忙。遇到一些民壮被征集做一些防御工事,他也混在里面一起做。 一直到傍晚,他浑身脏污地登上城墙。 “陛下。”王俊行礼道。 徐启张目竭力往前看,这两天吴国士卒一直在没日没夜建造各种攻城器具,而且他们把蜀都四周的乡、县都洗劫了一遍,可以说刘文集还不回援的话,蜀都就是一座孤城了。 “我今天在城里面逛了一圈。” 王俊安静地看着这位刚刚上任的帝王。 徐启笑道:“要守城的一直是我们,这蜀郡的百姓啊,只想太太平平过日子。” 王俊一时真不知道说什么。 “蜀郡本也算富裕,后来朱氏逃到了这里,也把兵灾带到了这里。再之后,我父亲来了。虽然子不言父过,不过我父亲的性子您也知道,他在钱财上没少搜刮,对蜀郡百姓的各种杂税也是一提再提。现在吴国士兵打来了,他们说,只要他们能老老实实过日子,其实哪个皇帝来管他们都一个样。” “乔繇。”说完,徐启传唤乔繇来见,寒风之中,他平淡开口,“去吧,去出使赵义,只要他答应入城后只杀朕一人,朕就开门投降。” 乔繇深深拜服哭喊道:“陛下仁厚!臣代蜀郡百姓叩谢陛下!” 乔繇孤身入赵义军帐,一直到第二日传来消息,说赵义答应了徐启的要求,但要求徐启单衣持泰阿剑、国玺出城跪地投降。 听到赵义要求,王俊气得面色涨红。徐启毕竟是一国之君,就算投降也该给足面子,赵义此举分明是故意羞辱他。 徐启派乔繇出使时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反悔的。 在赵义断剑明志后的第三日,徐启身着单衣脚穿布鞋率领楚国君臣正式出城投降。 赵义大笑纵马而来的时候,徐启还有些胖的身躯在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你就是楚国皇帝,泰阿剑竟然愿意为你所用?” 说罢,赵义猛然下马去抓泰阿剑。 谁知泰阿剑一入 手,赵义只觉一阵极为不舒爽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勉强挥舞了下,这剑变得愈发沉重而不趁手。 赵义神情顿时一怒,猛然将泰阿剑扔到地上怒道:“区区败军之将的剑,竟然也敢不为我所用?” 徐启跪下地上,因为太冷而面色惨白道:“泰阿剑与国玺都在此,还请吴国陛下遵守承诺,只杀我一人。” 赵义盯着方才扔掉的泰阿剑,忽而哈哈哈大笑起来。在他大笑之时,赵义身后的两翼士卒忽而暴动,猛然就朝楚都大门冲去。 “有诈!”王俊跟随在徐启身后一起投降的,身为老将他立时觉察出了赵义不对劲,当即开始召集四周臣子护好徐启。 “杀!”赵义身着铠甲,倒是也不怕战场杀敌出事,举剑就朝徐启的一群朝臣杀去。 徐启冻得有些麻木,此刻听到吴国士卒的喊杀声还有蜀都士卒跟乡民的哀嚎,猛然抬头死死盯向赵义。 “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谁都没想到赵义竟然反复卑劣到了这种程度,而且他这样做,事后谁敢向他投降。他若要得天下,攻打任何地方都必然会受到激烈抵抗,毕竟如此小人,谁敢相信他事后不会翻脸!? 徐启的凄厉喊声让董商都皱了皱眉。 古人千金买马骨为的是什么?可赵义却与之相反,此举是自绝后路啊。而且这样行事,真的太过卑劣,连他都不是很认同。 可终究徐启一行人身侧没多少士卒护卫,朝堂臣子大多都是文人,怎么抵得上如狼似虎的吴国士卒呢。 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那些楚国的臣子七七八八大多被砍死,只剩下王俊一身勇武之力还勉强护持着徐启。 但很快,一轮箭雨密密麻麻落下来,王俊再有勇武也终究不敌如此手段,只被箭雨扎了个满身倒在地上。 今日的天气倒是不错,万里无云,亮白得可怕。 徐启倒在地上吐着血。 ——咯吱咯吱 赵义在士卒护持中走到徐启跟前,徐启盯着他呢喃,“无耻小人...这天下绝不可能落入你手......” 赵义最恨别人说他比不过李昀,当即面色扭曲朝徐启一剑刺去,让楚国的第二位皇帝彻底地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董商,随我入城!” 赵义在一片杀戮中一步步踏入蜀郡之中,听着耳边的惨嚎声他反而享受地笑起来。 也在他踏入蜀都之时,阴虚之地平地起了一声惊雷。 随着这一道雷声响起,原本在自家城中安坐的各位皇帝立马被惊扰,一个个立时查看起发生了什么事。 等他们飞身而出,就看到赵氏吴城之上的气运忽而跟烈火烹油一样快速地沸腾起来。伴随着气运沸腾,一道道的阳世起兵戈而造成的肃杀之气,生民死后的怨恨之气在吴城上空响起。 那吴国气运真龙登时哀嚎而起,可这些为日后亡国做准备的衰败之运还是大股大股地融入气运真龙之中,眼看那气运真龙就要压制不住。 “怎么回事?”李祁伴随在李鸿武身侧惊讶道。 任何一个在开疆扩土的王朝前期,有这些肃杀气、怨气都是正常。你要夺天下,你就不可能不动兵戈,不杀一人。 可问题在于前期就像是一个身强体壮的青年人,稍许暗疾不算什么。只要等富贵了,再请郎中好好调理就是,有时候不仅能治好疾病,还能让身体更加健康。 这气运也同理。 吴国毕竟是新立王朝,征战之中造成些许杀戮实属正常,可气运真龙竟然无法压制,隐约更有崩散的征兆,这就相当奇怪了。 李鸿武一时之间竟然也看不懂。 却在二人问答之间,吴国气运真龙猛然张嘴如巨鲸吸水一般,竟将那些衰败之运全数纳入体内。也在下一刻,这气运真龙哀鸣一声,竟然真的崩散了。而在下一刻,一尊如同阳世一般的草头神气运缓缓凝聚而出。!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65 章 阴庭变,楚国终得夔龙运 伴随着草头神气运形成,原本隔了一条气运长河的鬼神盘踞之地骤然暴动起来。整个虚无之地,此起彼伏地响起一阵阵凄厉嚎叫之音。 即使是阴庭所在,但有真龙气运盘踞,皇庭之城上方的气息也多是宏伟庄重。可此刻的吴城上方,大团黑到极致的雾气四散扩散,等覆盖完了整个吴城上空后,那尊气运化形的草头神彻彻底底显露出真容。 “怎么会这样?”李鸿武都满目惊愕。 众人就见那无面无目的草头神缓缓动了起来。 一会儿后,它略微垂下脑袋,像是低头俯视整个皇朝阴庭所在。伴随着它的动作,更有一道道鬼神之音不断传出扩散。 生祭万民,予尔国祚。?” “奉上血食,武运昌隆。” “鬼神为上,气运悠长。” “神差鬼使显人间,佑尔愚弱黎民。” “......” 鬼神之音时而夹杂蛊惑血腥之言,时而又仿若神明能撼人心神。 到了此时,历朝各个皇帝哪里还不能觉察出事情变故,李鸿武暴脾气直接喝道:“赵寰,速来见朕!” 第一次朱渊跟李鸿武同仇敌忾,也是怒道:“赵寰,你赵氏竟然敢沟通鬼神以祭祀之道窃取天下!?” 朱渊的脾气更暴裂,而且对比其他皇帝,他是真正从泥腿子爬上来的皇帝,知道百姓之苦。对于听话本本分分种地的百姓,他向来对其十分体恤跟怜悯。 因而话音一落,他就恼怒地手一挥,一道气运长龙顿时咆哮着划破吴城上空的黑色云雾俯冲进去。 ——轰隆。 顿时,整个阴庭震动起来。 李鸿武也面色不善,当即也准备动手。 只在此刻,吴城之中几道身影急速飞出,同时传来焦急声音,“诸位且慢动手,且慢!” 话音刚落下,众人就看到赵寰被他儿子赵裔搀扶着,整个人的灵性竟然在不断消散之中。 “你......”辽国太/祖刘律刚好在赵寰附近,一时大惊。不过他还好说些话,竟发现才立国不足三年的楚国阴庭轰然震荡,开始了盖棺定论! 众人略微分了几分心神看去,楚国亡国,如今阳世势力有望天下一统的也就只剩下李氏明朝跟赵氏吴城了。 此时随着楚国开国皇帝登基时的天地祷文响起,有关楚国功绩的锦绣文章也在千万黎民祷告之音的见证下,陈列在楚城上空。 “坚甲利刃,锐气逼人,勇者无惧,所向披靡。” 这是徐侑从微末小兵而起,逐渐在幽州起家,而后打遍幽州无敌手。他虽造就了大量杀孽,却也是对内剿灭盗匪,对外抗击外族,使混乱的幽州有了暂时的安宁,给了当时还是梁朝治下的幽州普通百姓一个喘息的余地。 “泰阿之主,念生民劳苦,故减其税,免其差徭,以表皇恩。” 原先徐侑贪财,最喜敛财,各种苛捐杂税太多。而徐启 登基之后,虽然还在丧期,整个楚国也风雨飘飖。可他登基后最先处理的事,就是楚国治下进行降税与减少百姓服劳役的时间。 锦绣文章之中,一道道生民的祷告之音响起,听着楚国立国以来的这些功绩,徐侑定定看了许久,忍不住长长一叹。 锦绣文章后,也跟当初的梁国亡国一样,随后就是大股颓败之气骤然升起。 徐侑身为贪狼星将,一生所造杀戮无边,虽有功绩相抵,到底因为楚国立国时间不长,万民生望之运差了许多。 最后,楚国国运开始不断崩散,不断重新凝聚,可每凝聚一次就丧失一部分真龙相。 已经灵性归阴庭的徐启焦急地看着楚国气运。 若气运再也无法凝聚,那楚国就会跟祝阿史的齐国一样,阴庭在虚无之地不过昙花一现,随着皇朝阴庭崩塌,灵性也就彻底失去了。 徐侑死了一次,脾气竟然好了很多。 此刻他反而平静地拍了拍徐启肩膀,淡然道:“你小子做得很好,不枉费朕把皇位传给你。就是死得憋屈了点,要是老子,怎么也是守到弹尽粮绝,让那赵义狠狠喝他一壶,恶心死他!” 徐侑就是这种人。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真逼到绝境了他一定会干!最后城里就是弹尽粮绝,要吃人肉了他都要守! 徐启只是摇头不说话。 徐侑也没再逼他,反正这个儿子从小就仁善宽厚。虽然徐侑有时也觉得他缺少几分狠辣手段,这样的皇帝容易被臣子拿捏,不是一件好事。 可也是他的仁善宽厚跟孝心,让徐侑当皇帝的时候很放心他。至少,这不是一个会被权力迷住心眼朝老父亲动手的人。 终于,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在最后一次气运真龙崩散后,终究那气运缓缓凝聚成了一头夔龙。 夔龙虽然也带了龙字,但它不是龙。 它大概只有一头牛的大小,跟庞大的气运真龙比,估计一尾巴就能抽飞。另外它无角无足,更像是一个头大而身躯长一些的怪异长蛇。 唯一跟龙有相像的地方就是它的嗓音很大,开口的吼声像是闷雷。如果入水,也能搅动水泽附近的风雨。 有此夔龙,总算是勉强保住了楚国阴庭,徐启忍不住大大松了口气。 此刻,诸多皇帝见楚国已然盖棺定论,说明阳世间的楚国没有三代皇帝了,那刘律当即道:“李氏明朝气运不曾有大变动,亡楚者必是你赵寰后人。你阳世后代应该是百姓声望最为强盛之时,怎么会跟鬼神扯上关系!?你赵寰还灵性将失?” 徐侑当即飞来道:“赵氏卑鄙小人罢了!虽说天下争龙,本就各凭本事。可自古争龙,都数我人间之事,你赵氏竟然敢借助鬼神杀我后人,亡我楚国,真是卑劣至极!” 被一个后来的皇帝破口大骂,赵氏皇帝一个个顿时气得不行。 要是以往,赵寰必然要动手,今日反而按捺住了脾气,还向诸朝皇帝拱了下手,“是朕管教不严。” “这事不是你赵寰做的?”朱渊目光复杂起来。 赵寰气得一甩手,怒道:朕要是做了什么事?_[(,自然会坦坦荡荡承认,绝不会推卸责任!如赵氏换运,不过是各凭手段罢了。往日朝代更迭,也有人行过如此冒险之举,不过失败罢了。赵氏敢搏上一搏,乃我赵氏有勇。得魏氏之运,是我赵氏有谋,不过是我赵氏之人棋高一着罢了。” 几位皇帝没说话。 确实赵氏换运,他们这些人别看骂得厉害,内心多多少少也记下了赵寰的一系列极限操作步骤。等下次天下更替,他们说不准也想试试。 “可此事不同!” 赵寰语气肃然,“之前那混账后辈大祭时,朕就发现了不对劲。朕本以为是无心之过,他不过是被鬼神蒙骗,还特意托梦予他分说利害。 可惜,他如今被迷了心窍。如今在阳世大肆屠杀本族中人,甚至将朕等姓名都从族谱中剔除,牌位也都挪出了太庙。如今说来,朕反而成了无根浮萍。” 南朝已不存,吴国又不认赵寰为先祖,加上气运骤变,他现在跟孤魂野鬼差不多了。 如今赵义供奉在太庙中的牌位只从他爷爷那一辈开始,这会儿赵义的爷爷赵镇跟父亲赵焕二人对视一眼,混在赵氏皇帝身边只觉得尴尬至极,一时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听了赵寰所言,李鸿武啊了一声,忍不住道:“不肖子孙!” 大约了解了事情原委,诸多皇帝对于鬼神干涉人间全是持愤怒之色。只是未曾盖棺定论的气运终究受阳世影响最大。赵义不亡,这鬼神气运就不会散去。 商议一番,诸多皇帝只能先联手不断削弱阴庭的鬼神之运,再由李鸿武通知李氏小辈,尽可能快一些覆灭吴国。 其中,朱渊心情最为复杂。 李氏争的是他朱氏失去的天下,没想到最后他还要亲手助那李氏小辈一把。历朝历代争龙,怕是再没这个李氏小辈这么好运的。 只能说,不愧是踏入阴庭就能引发异象的人啊。 李氏有如此子嗣,真走了狗屎运! 朱渊感慨几句,再一看赵氏众人,对比之下心情又好了很多。 赵氏可比他还要倒霉,费心费力,最后被自己后代一脚踢出了太庙,他还成孤魂野鬼了。如今,更要亲手把这个一手拉上去的后背踢下来,要论心塞,还是赵寰更心塞。 这么一想,朱渊又舒坦了。 阴庭纷扰暂缓,李昀正在忙碌地查看各地送上来的文件报告。 今年运气不太好,这天气是格外的冷,雪是一场又一场地下。如今三月初了,竟然还有冬日雷声,更有拳头大小的冰雹落下来。 李昀一向注重民生,这种恶劣天气对百姓影响太大,各地都有一些灾情报告上来。甚至有个县令,因为有个乡遭受的雪灾比较严重,他着急忙慌亲自带人赶去救灾的时候,直接被冰雹砸中了脑袋死了。 另外冀州、青州刚刚入手,这两州经历了多年战乱,一口气还没缓上又遇大雪灾,别提多糟心了。 李昀是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歇口气到三月中旬,总算是停了雪,空中也开始出点太阳的时候,李昀收到了一个足够震惊的消息。 楚国亡国了。 三个月不到,赵义带了两万人亲自在大雪天冒险,最终成功走出白马小道扑向了楚都国都,最终兵围楚城。 “好快的战争,这是打了一场闪电战啊。” 李昀感受到了赵义的那种决绝跟疯狂,为了灭楚,他敢亲自领兵走小道,也敢赌刘文集就是回援不及时。 这说明这一场仗,他是奔着不是亡楚就亡吴去的,没有留有余地。 够狠,也够毒。 李昀当即前往秘阁。! 叶悠悠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266李昀再踏阴庭 万里江山图 随着天气逐渐好转, 关于吴楚一战的详细报告也陆续送到李昀的案桌前。 秘阁中。 长四方桌上,李昀坐在主位,其余七位秘阁阁员各坐在左右两侧。不过今日, 李昀左手边郑左生的位置空了出来。 春冬交际,气候变化之下,郑左生病倒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如今他也七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虽然跟人交流口齿依旧清晰,脑袋也一如既往灵光, 可这精力实在跟不上了。 谁都知道,他入秘阁是为了承上启下,如今他的任务也完成的差不多了。 去年开始, 秘阁会议郑左生就经常缺席。那时他就已经提交过一次请辞书,只是被李昀驳回了。 这次生病,吴祢一日三次给郑左生诊脉看病,也没法让他立即好起来, 如今也只能静养。 郑左生也知道了吴楚战事,明白赵义这么着急动手, 恐怕就是担心李昀收复各州太顺利又太快。这样下去, 只要李昀稍稍发展几年,依照他兵马、粮草不缺又君臣一心的情况下, 他必然一战就能定鼎天下。 一旦拖延, 楚国跟吴国就是自寻死路, 不过苟延残喘几年罢了。 所以赵义要快, 要在李昀才得几州,地盘扩大却没转化为实际可用之地时跟他一战,这样倒还有几分机会。 明朝如今到了天下一统的关键时期, 他体力跟不上,那就愈发不能占据高位而不作为。 因此病后,郑左生一日三封请辞书。 “诸公,朕昨日去看了郑公,他身体实在不好,朕已经准了他的请辞,接下来先议新的入阁人选。”李昀缓缓开口。 在场的骞珪等人身侧都放了一份资料,在李昀话音落下后就各自翻看起来。 郑左生在请辞之时就举荐了可代替他之人,不过这不是他的私心,而是摸出了圣心,有意为之罢了。 此人名叫翟疾,小时就极爱书,并且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他的母亲是很聪明的人,觉察出了儿子的天赋之后,她就挨家挨户拜伏乡中同族跟三老,请求他们给翟疾一个读书的机会,以后翟疾出人头地必当报答他们。 她的同族人见翟疾小小年纪就十分稳重,而且一篇文章教他读上两遍后果然能立即背诵出,当时就合力出资让他入乡学读书。 等翟疾十七八岁时,他的书已经读得很好了。 可惜梁朝越到后期,本就没有正式定下章程的科举举办得越来越少,他根本没机会走科举入仕这条路。 另外一条路就是经人举荐。 但翟疾远在凉州,这地方穷得很,他所在的乡也就是勉强弄出一个乡学,其他实在帮不了他了。 没有科举也无人举荐,他直接耽误到三十多岁。 他本来以为这辈子都没希望了,在乡间门种田种地跟老农已经没什么区别。谁知道凉州忽然出了李氏父子,四方书院开办的消息传出后,翟疾就知道机会来了! 最开始他年龄过大,四方书院还不收。 但因为蹉跎到了三十多岁,翟疾早没了年少时那股意气风发不折腰的少年气。当时他就蹲在四方书院门口,跟个叫花子似的死守。后来是范旭发现这个乞丐有些奇怪,跟他搭话才知道他来求前程。 稍微沟通了下,范旭发现这个脏兮兮的乞丐不同凡响,最关键是他虽然读了很多书却不迂腐。而且他长年混迹乡里,乡村龃龉事知道的一清一楚,处理起来自然也很老辣。 李昀那时候缺少大量胥吏,这个翟疾就被破格录取。甚至因为那会儿实在缺乏人生,他因为特殊性只读了一年就让他毕业干活去了。 翟疾得了一个小吏的位置也不觉得如何,反而有一股干一行爱一行拼搏毅力。从一员小吏到如今,他虽然不像是骞珪等人在李昀收复天下中出谋划策,立下明晃晃的各色功绩。 可他一路为官,从小吏到文书到县令到郡守,每到一个地方都严格把李昀的施政理念跟政策落到实地,有时他还会因地制宜,把事情办得极为出色。连续三年,年度总结会优秀官员的表扬名单中,这个翟疾总是榜上有名。 李昀很喜欢这种干事实的人,尤其这人脑子还不迂腐。 去年郑左生身体不好的时候,李昀就将翟疾调回了洛京。这个节骨眼调人,郑左生立即就明白李昀是有意此人入阁了。 郑左生退都要退了,加上李昀也是贤名圣皇,乐得做个好人,自然顺势举荐了翟疾。 “诸公,看完了就表态,是否赞同翟疾入阁?” 骞珪合上资料点头道:“臣赞同。” “赞同。” “......” 六人皆无异议,全票通过。 李昀笑道:“好,宣翟疾。” 很快,秘阁的厚重木门被推开,一四十多年,肤色黝黑的男子走了进来。看他身形,他手臂粗壮,十指关节粗大,一看就是以前是个长年干农活的人。 翟疾并不以形象差为耻,相反他面色从容,有条不紊地向李昀行礼。 “请起。” “次卿,以后这里的诸公就是你的同僚了。” 翟疾笑着向众人见礼,这才在李昀的示意下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秘阁成员再次满员后,李昀才看向大长桌中间门放着的沙盘。沙盘之上,原本属于徐启的蜀郡已经放满了代表吴国的旗帜。 看着沙盘上的情况,李昀道:“这几天传来的消息,徐启战败死在了蜀都城外,蜀郡大将、臣子也大多战死。目前刘文集还带有蜀都几万兵马跟吴国僵持在东广郡,只是徐启身死,他一人孤悬在外,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赵义如此着急用兵,恐怕等他解决了刘文集后,他并不会等多久就要对我大明用兵了。” 说到这个,李昀虽然有些忌惮赵义的鬼神手段,可内心害怕却没几分。 赵义的那点事现在也传开了。 原先吴国的那些俘虏、流民还有他自己治下的一些老弱病残被他弄死了个干净,死了这么多人,他的那些士卒得到所谓的请神附体也不过是麻痹了痛觉。 别人看着恐怕,可在李昀看来,这些楚国士卒还要吃喝拉撒,还有钱财欲望,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只是对疼痛敏锐度变得很低,可一刀劈砍了他们脑袋,该死不还得死? 鬼神这个东西,李昀是真好奇啊。 “陛下英明。”骞珪起身道。 李昀摆摆手,开始跟众人商议起了出兵之事。与其等赵义打上门,李昀打算主动出击。 另外从蜀都也是逃了一些人出来的,据说徐启的一些家眷还走脱了。李昀叫了范旭,让他派锦衣卫留意一下,能接应就接应一下对方。 不管如何,徐侑两父子最后向他提交了称臣书,名义上明朝还是他们的宗主国。而且徐启蜀都被围后就派斥候向李昀前来求兵支援,可惜这些斥候大多被赵义劫杀。少数几个走山道翻山越岭才逃过一劫,加上今年冬天大雪,他们路程上就耽误了。 李昀都收到锦衣卫消息了,他们的求援信才送到。 虽然徐启来不及救了,看他家眷若是还有人幸免于难,李昀自然不介意搭救一把。 范旭应下后,燕筝又提出还可以联系刘文集。 此人对徐侑父子忠心耿耿,虽然他孤立无援,但他绝不可能向吴国投诚。里应外合,说不准还能坑赵义一把。 “那此事就由你负责,不过也要小心,刘文集一心复仇,怕是会不择手段。” 燕筝立刻就明白了李昀的意思。 只要能杀赵义,刘文集恐怕会故意加深明朝对赵义的仇恨,到时候他会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陛下放心。” 众人对出兵、后勤以及如何提防赵义的鬼神手段一直商讨到了傍晚。自从楚国败亡的消息传来后,这几天他们都是如此,倒也习惯了。 “行了,先吃晚饭,吃饱了再继续商量。” 翟疾还是第一次在秘阁吃饭,这把年纪了竟然也期待起来。 今天吃的是盖浇面,厨娘在董海川的点拨下刚研究出来。这面条是手拉的,然后是抬了一个餐桌上来,上面放着一盆盆炒好的菜还有各色酱料。 “要吃自己加到面上,味道绝了。听说厨娘还用牛乳研制出了乳酪酥,老人小孩很是爱吃。一会儿你们回家了,都用食盒打包几份带走。” 连吃带拿一些美食,翟疾喜欢。 原先他长年在外做官,跟李昀接触不多,今天刚入阁,他还是以多听为主,最主要还是在摸李昀的脾气。 现在看来,这个少年皇帝极好相处。 翟疾埋头呼啦啦吃着面条,一时也很是感叹。 他蹉跎了半生,差点以为一辈子要在田间门做个佃户了。四方书院这个机会再不来,他已经绝望地要烧年轻时候那些爱护至极的书了。 毕竟书不能当饭吃,他饿啊。 众人吃饱喝足,又留了会儿,考虑这个冬天他们都在加班,李昀就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 甚至李昀自己,也难得很早洗刷干净舒舒服服躺在了床上。 一闭眼,李昀忽而眉头一皱,警觉地看向四周。 入目雾气弥漫,耳边是一条大河奔涌而过的咆哮之音。 这是——虚无之地的阴庭! 好歹也经历过几次了,因此在发现了是这个地方之后,李昀心中的担忧逐渐散去,只是有些迷茫地四周看了看。 他怎么又来这里了? 难道是李家的那些老祖宗叫他来? 可自从李复做了家主后,李昀也知道了一些事,那就是老祖宗们要叫人来也不容易。 好奇之间门,李昀忽而听到一声豪迈的笑声。, 267甚憾他不是他赵氏子啊 “何人?”听到笑声, 李昀颇为闲适地四周张望了一番才开口。 如今的李昀对虚无之地也算熟悉,他隐约明白他现在跟做梦差不多,甚至想要醒来可以随时醒来, 压根不存在危险。 既然如此,李昀自然半点不慌。 “你爷爷。” 李昀眉头一皱,心说你怎么骂人。 来人大概觉察出了李昀的想法,想到此刻他不能近身李昀的尴尬,只能尴尬道:“李复那个臭小子是我儿子,昀儿你自然是我的贤孙。只是昀儿你在阳世登基, 如今踏足阴庭之内自有万千气运环绕。你我虽血脉相连,可我终究是已死之人,还得昀儿你允许才能近你身侧。” 冥冥之中李昀也有感应, 彼此之间确实有血脉牵引之感。 李昀也好奇这个没见过面的爷爷长什么模样,当即点头应允。 他一点头,李昀就看到几道身影齐刷刷落在他跟前。当头一人身着帝服,既有将军百战的煞气又有帝王威严之气, 将他长相跟李氏保存的先祖画像对比,这应该是李氏当初的开国太/祖李鸿武。 李氏这些老皇帝们第一次见登基后的李昀, 见他愈发英气勃发, 又想起方才他才入阴庭时的景象,那真是越看越欢喜。 “好好, 昀儿你是李祁一脉, 往上追溯乃是朕之嫡系。如今见你如此, 朕真是高兴。” 李昀尴尬地笑了笑。 他观察了下, 李鸿武左边站得有些文气的皇帝应该就是李祁,另外一个老者就是他的便宜爷爷李祺。这俩难听点来说应该是沾了他的光,所以被李鸿武带在了身边。 李昀这表现李鸿武一眼就琢磨出了意思, 这是跟李家不太亲近啊,因而相处就多有见外。 不过李鸿武也不怪李昀。 早些年李复小时还受到家族中的几多照顾,可李昀自小在凉州长大,长大后又有李晔这幺蛾子的事。他现在还愿意认下李氏,再叫李祺一声爷爷就已经很不错了。 感情这种事只能慢慢培养,当下李鸿武装作不知,反而继续夸赞道:“每年大祭,我李氏阴庭都会出现生民朝拜颂音,更有兵道异象护卫阴庭。更难得是你登基后,你治下的生民之望愈发浓厚,一方面可见昀儿你的才能,另外一方面也说明你登基后依旧体恤民心,实在是难得啊。” 多少人未得权力之前还兢兢业业,一旦攀登上高位,觉察到再无人可以限制他之后,他就彻底疯了。 祝阿史跟他麾下就是如此。 古往今来多少皇帝,也是如此。 李鸿武一通夸,旁边的李祁、李祺还有诸多李氏皇帝全在那边点头,这阵仗弄得李昀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还是我父亲教导得好。” “昀儿不用给你父亲说好话,他那点本事我能不知道?”李祺竟然是个直爽性子,直接摇头骂起自己儿子,没给李复留一点颜面。 他虽然死得早,可小时看老,他早知道李复是个平庸之人,能有中人之姿还是因为他为人相当有毅力,能吃苦肯在读书上下死功夫,至于其他就休要再提。 李祺说完李复,又上上下下打量李昀,那真是越看越满意。看来李复也不是没有优点,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功大概就是生了李昀这个好孙儿。 想罢,他忍不住笑道:“太/祖所言并不夸大,上次登基你入阴庭有神鹿入怀,玉玺投身的异象,你这次入阴庭可也不差,可见你身上气运之浓厚,这是你应得的。” “啊?”李昀好奇地左右张望,“我怎么没看到?” 李鸿武接话道:“你才踏入阴庭,李氏皇庭就有所感应,其下龙脉更是活跃异常。你周身真龙气运之鼎盛,朕也才见过一两人有这气象。” 太宗皇帝李骠听了李鸿武的话,要不是李鸿武是他亲爹他都想笑。 什么一两人,前面古人气象如何他是不知道。可他死后到如今,皇朝更替也经历了魏、辽、北楚与南夏争霸,最后梁得天下,这么些个朝代里面的皇帝,那没一个有李昀这气象好吧。 他方才来时,那是皇庭有所感应么,那是整个皇庭都震动了起来,气运真龙更是龙威扩散,他们这些先祖都被压得差点没能从龙椅上站起来。要不说刚才他们见李昀,还让李祺先去交谈交谈,得了这位阳世至尊允许才现身。 他这个爹要面子,现在就是死嘴硬。 李昀不知道李骠在想什么,只是他听李鸿武夸得实在不好意思,忍不住转移话题道:“几位叫我入梦阴庭,怕是有正事吧。” 说起这个,李鸿武等人面色一正,肃然道:“赵氏阴庭有变,赵家那个畜生怕是彻底投靠鬼神了。今日叫你入梦就是告诉你,那畜生是自寻死路,你不必担心他的手段。” 说起这个李昀就来兴趣了,当即道:“楚国之败我研究过,若是那鬼神仅仅只有如此手段,我倒是不怎么害怕。不过我有些好奇,阳世我也寻摸了一些得道高人,他们告诉我世界并没有什么长生修仙法,既无修仙法术,那鬼神如何能在阳世动用这样的奇异手段?” 李鸿武听李昀说不怕赵义,心说口气不小。 嗯,不愧是他的直系后代,就是遗传了他的勇武! 李昀则是估算着他研制的大/炮还有火/药包这回他全给吴期等人配备上了,他要让邓羌等人一路炸过去,让赵义知道一下什么叫科技为王。 “哈哈哈...好,你小子跟朕一样,这胆子就是大。”李鸿武笑道:“阳世是阳世,此地乃是灵性汇聚的阴地。三皇五帝带领我等先祖从筚路蓝缕到如今天下大州皆为我人族,早就定下了规矩,阳世与阴地不得相通。 你我血脉相连,可叫你前来入梦,也是困难重重。那鬼神也一样,不能相通阳世。可若赵义有意投靠,他如今也是帝王,以此身开‘金口’,这才能借助鬼神之力罢了。” 李昀了然地点点头,他直接理解成阳世跟阴庭相当于有个防护罩。皇帝权限大,有防护罩的开关密码。 李鸿武这些人托梦、入梦呢,仗着他们原来是阳世的人,知道防护罩的弱点在哪儿,偶尔借着防护漏洞抓紧干一把。不过这防护罩自动在运行的,一旦发现了哪里有BUG,就会给他们踢出去。 鬼神呢,就会彻底被剔除在外。 可要是皇帝这个掌握了开关密码的人主动开了防护罩,引敌人悄悄地进来,那就不好说了。 这让李昀想到了无食教,这教派也不算小了,当初吹的神神叨叨,还席卷了好几州闹事。 李昀当时手中兵卒不多,自然十分重视对方。谁知道抓了马义才知道,他们吹得最神的无食使者其实跟鬼神没关系,是他们用了药物跟一些心理手段制作出来的战兵而已。 加之这些年,李昀大力治理各州。对一些淫祠邪祠都进行了捣毁,绝大多数都只是戏法、骗局。少部分人会忽然看到夜间祭祀之处有些奇特类似海市蜃楼的景象,但也仅限于此了。 总之,大规模看得见摸得着的鬼神之力运用,赵义确实是头一个。 李鸿武看李昀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思索模样,心中担心李昀也鬼迷心窍,再次跟他强调了一遍。 阳世是没有什么修仙长生不老了,阴庭也没有!他们这些死人,若无阴庭庇佑,身上的灵性会消散得很快,一旦灵性消失,他们也就真的彻底没了。 隔着一条气运长河的鬼神也一样。 别听他们喊什么信我者永保国祚,不过是迷惑心智之言。实则鬼神之地无有阴庭,要是没有血肉祭祀,他们的鬼神之躯也就维持个百来年就得消散。 可惜人心就是如此复杂。 阳世人族延绵,阴庭的祭祀香火就不断。与此同时,鬼神祭祀也不会断绝。 祭祀血肉也不是一定要生民血祭,寻常猪、牛、羊三牲活物也是可以的。鬼神鬼神,要不还占了一个神字呢。 “昀儿,你不要跟赵家那畜生一样误入歧途,得不偿失。” 李昀心说怎么李鸿武也跟郑老头还有崔老头一样,老担心他被鬼神或者什么长生不死迷惑,转而去搞这东西。 他真的只是想看看,这些鬼神能不能去给他开山挖矿。 现在没有完善的安全设备,民夫开山通路或者找矿产资源很危险的,死亡率太高了,他就是想知道这玩意能不能当损耗的机器人用啊。 只是他还不得安抚一下李鸿武,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李鸿武你编排够了没有!朕在这里站了多久就听你骂我赵氏多久,背后论人,当真是小人之举!” 李鸿武一挥手,浓雾散开,赵氏一行皇帝的身影显露出来。 李鸿武的周朝灭的赵氏南朝,所以他俩在阴庭没少吵架加阴阳怪气。 “背后论人?朕早就知道你站在身后了,这可不是背后论你,朕是故意说骂给你的,哈哈哈哈......” 赵寰气得破口大骂。 他一急用的原先家乡话,还夹杂各种乡间刁钻语言,李鸿武有点听不懂,但知道他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立马气得眉头深皱。 要不是李昀在场,他非要跟这老东西干上一场不可。 赵寰骂完,忽而看向李昀。 方才李昀入阴庭的动静他也看到了,如今仔细打量他,看他目光清正,四周龙气拱卫隔绝一些阴邪,顿时心中长长一叹。 这李氏子怎么不是他的后代呢。 听闻这李家还对不住他,原先还有内讧,甚至李家阳世的长辈企图占他至尊位格。 如今看他跟李鸿武不算亲近,却也十分尊重李氏这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先祖。再想想他赵氏没有亏待赵义,现在牌位都被扔掉了。 唉。 人比人就得气死。, 268马义前来投靠您啦 万里江山图 李昀任由赵寰打量, 目光却看向自己的便宜爷爷。他能感觉到赵寰这群人看他的神情虽然复杂,可恶意反而没几分。 这就奇怪了。 按理他跟赵义算是半分天下,正是天下争龙的关键时刻, 这赵氏先祖怎么也得跟大反派似的朝他放几句狠话吧。 李祺看懂了李昀的眼神, 索性走近了向李昀道:“赵义把他牌位都扔了, 不过他倒戈鬼神, 就算没扔牌位的事, 赵寰也不会放过他的。” 天下争龙各凭本事,自然可以手段尽出,死再多人,他们这些老皇帝们都不在意。可天下十五州是人族的天下, 打生打死, 不过都是百家姓中轮流做皇帝,终究是肉烂在一个大锅里, 与那鬼神无关。 若触犯这唯一的警戒线, 这些老皇帝可就不同意了。 “还挺有原则。”李昀嘀咕。 李家这些先祖耳朵都灵敏得很,不过李昀可是他们百多年难见的麒麟子,念叨编排一下怎么了,听到就当没听到呗。 李家的末代皇帝李宗默默地安慰了自己一下,没事没事,往前虽然他一言说的不对就被李鸿武揍,可谁叫他把李氏皇朝给玩完呢。 人嘛,有时候要学会自我调节。 赵寰这会儿也看完了, 当下略微朝李昀一颔首就向气运长河一侧飞了过去。 有人惊扰,气运长河顿时无声地翻涌起来,无数阳世汇聚各色杂糅气运向赵寰扑了过去。赵寰手一抬,只见一把气运长刀凌空浮现就一刀劈了过去。 斩出前路后, 赵寰一路飞过气运长河就直入鬼神之地。觉察到赵寰等皇帝前来,鬼神之地中立即动荡起来。 隔着气运长河,李昀就见浓雾之中,一尊身材高大身着华服,手中握着一把褐色树枝权杖的鬼神浮现而出。 “山岳高昂,如有神灵,何故犯我山神。”那看不清容貌的鬼神声音浩荡而出,十分震撼人心。 “好一个山神,三皇五帝早就立下的规矩,阴庭与鬼神皆不得干涉阳世。每次天下争龙你们都不死心,如今还迷惑我赵氏子孙,你是找死!”赵寰压根不管什么神不神,国玺既不可用,他这柄跟随他打过天下杀过数百人的长刀依旧可用! 当下他长刀挥舞,对着对面冲来的猿猴、巨虎、长蟒就是一顿劈砍。顿时,那鬼神之地气运诡谲翻滚,期间猿猴厉叫,巨虎嘶吼,听得人极为紧张刺激。 鬼神之地毕竟不是赵寰主场,加上他现在也有几分虚弱。在忽然一个长刀将巨虎的脑袋劈砍下来后,他直接将那巨虎的灵性抽取出来吞入口中。 不等山神愤怒咆哮,赵寰当即再次劈开长河就跑了回去。山神一怒之下也向着长河扑去,却被翻涌而来的气运长河给挡了回去。 阳世是人族正当运,虚无之地也是阴庭正当势,终究是对鬼神的压迫更沉重一些。见无法追击,山神顿时暴躁的一遍遍在长河一侧吼叫,许久不肯回去。 李昀都惊呆了,竟然还能这样。 赵寰在鬼神之地发泄了一通,到底是气顺了一些。 飞回路过李氏众人时,忽而向李昀丢过去一册书简,“拿着,这是朕活着时候准备的藏宝地,里面放置了不少钱财,你去取出来用,就当是赵氏的赔罪了!” 赵寰这人有忧患意识,当初立国的时候就开始想没有永世的皇朝。加上凉开了个‘好头’,新立皇朝基本都会将前皇朝子嗣杀个干净,赵寰就开始担心真到了那时,要是有一些旁支什么躲过一劫该怎么生活跟起家。 思来想去,反正打天下的过程中缴获甚多,他就准备了个宝库以备不时之需。不过他活着的时候太会保密,死的时候又太快,宝库在哪里还没来得及跟后辈交代呢。 赵寰说完就走,李鸿武反而大笑道:“这老赵还算明白事理,昀儿你放心,如今赵氏阴庭的鬼神气运被我们打散了好几次,也压制到了最萎靡之时。 没有阴庭镇压气运,那吴国阳世国运就如同无根浮萍,极容易大起大落。届时你趁他气运不稳,将其扫除就是。” 李昀懂了,今天叫他来最重要的大概就是说此事了。 “晚辈知晓了,诸位请放心。” 虽然李昀对付赵义本就有八/九分的把握,但先祖们早早替他先出几分力也是好的。 李鸿武满意地点点头,爱屋及乌之下,对李祁、李祺都愈发顺眼。 今日李昀进阴庭也许久了,再留下去倒不是对李昀不好,主要是对他们来说压力太大。阳世帝王入阴庭,本就容易引发动荡,偏偏李昀还是能引出异象之人。 李鸿武不想在小辈面前露怯,这会儿就笑道:“那昀儿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李昀稍一点头,只动了离开的心思就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快速倒退并从他眼前远离,而后出现了一种一脚踏空的刺激感。 ——嚯 半夜,李昀猛地睁眼。 稍稍动了下,他就觉察到自己手上似乎捏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卷陈旧的书简。 第二日。 陈谦手中握着李昀递给他的书简低声道:“陛下放心,臣即刻带人去取回财宝。” 这竹简陛下究竟从哪里来的,而且竹简上的字都与如今有了些许差别,似是什么古书。这样一份不明不白的东西,他还得去找上面描绘的地址去拿财宝,听着就有些不靠谱。 可陈谦不会这么想,陛下让他做的事,他绝不会推脱。 稍许疑问,他也从不入心。 看着陈谦离去,李昀感叹了一声,狗子的变化是真大啊,更难的是对方的忠心简直无出其右。 别看陈谦一副读书人的模样,实则办事干脆利落,有些事做得也相当狠辣。对李昀吩咐的事,绝对到了只按圣意不问对错的境地。 感慨了会儿,李昀去找辛娘吃了顿午饭,同时也要跟她说一件事。 那就是这次明、吴之战,李昀会亲自带兵。 灭国统一之战,值得他亲临险地。 果然听到李昀的话后,辛娘就红了眼眶。 自从李昀的身份越来越高,近些年收复各州,他都是稳坐中庭。如今又要出征,一下就让辛娘想到了以前李昀外出后她提心吊胆的日子,当即午饭都吃不下了。 李复本就比辛娘大很多,如今他都六十五了,头发白了一半。 到如今他也已经是太上皇,加上年纪大了心肠就软,听闻李昀要出征竟然也不像是以前那么野心勃勃,反而劝道:“一定要去么,明朝底子厚,你不去也可以的,吴期他们打仗很厉害么。” “爹,要去的。” 李复终究不再劝。 三月下旬,楚国灭亡的消息彻底传开,天下之人无有不知。 原先的楚国蜀都之中,董商一介武将硬着头皮开口,“陛下,蜀都已得,士卒也已经在蜀都之中好几天了,该到了约束士卒的时候了,再下去蜀都乡民一定视我等为贼寇,对陛下不利。” “哈哈哈,若杀一人自然是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当年魏灭李氏周朝,辽灭魏。那刘律杀人如麻,缺粮之时还效仿曹贼大肆屠杀豫州、青州两地乡民,更是将这些人晒成肉干充作军粮,死去乡民高达二十万之众,可他不是照样得了天下,甚至享有国祚两百多年。 立国之后,甚至厚颜无耻让人写了祭二州的冢文,那豫、青二州生民虽叫他人屠,可实则畏他如虎,远比其他各州更加听从刘律的命令。怎么,他刘律做得,朕自问不逊于前人,如何做不得!?” 如今的赵义情性愈发难侍奉,董商见他发火再不敢开口。 只是董商退下后,接下来一段时间一直有各种劝解书,甚至有一些过激的言语不断送到赵义跟前。 赵义接收的是魏收的地盘,加之赵义原先确实礼贤下士,他麾下不似祝阿史一般缺少可用文人。相反,赵义更多的是缺一些武将,治理内政的人他倒是不缺。 读书人大多头铁。 之前他搞生祭就砍过一批人的脑袋了,这次又见他纵容士兵入城肆虐,又是背信弃义诓骗徐启。因此原本还容忍他的读书人再也受不了了,不少甚至彻彻底底对他失望,直接挂印选择离去。 ——哗啦 赵义本歌舞看得好好的,因为忽然想起了昨日抓来的一蜀国老臣因为不愿意投效他,竟然直接在他跟前撞头自杀了。 一想起这事,赵义就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案台。 他这一动作,让下面唱歌跳舞的人立时吓得跪了一地,大喊陛下饶命。 “饶命?”赵义就跟疯了一样抽剑开始胡乱砍人,“朕哪里比不上别人了!!怎么别人做得,朕就做不得!?” 一连砍杀了几个,外头忽而有人前来禀告要事。只是一见屋子中这个情况,那貂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接起都起不来了。 赵义举着血剑阴恻恻开口,“说,什么事。” 貂珰浑身颤抖,“陛...陛下,有消息传来...有个叫马义的人前来投靠陛下。”, 269一统天下的一战 万里江山图 赵义来了兴趣。 冷静下来的时候, 赵义也知道自己做的事就是彻底扯下了遮羞布。要是以后真能一统天下倒也还好,总归能修改修改史书,替自己遮掩一下。要是不能, 那就得被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现在他的名声就是差。 这种情况下, 竟然还有人愿意来投效他? 赵义又问了几句关于马义的情况, 当即对这个雍州王有了印象。上次他立国, 照旧向各州颁布圣旨的时候, 这个马义就接了,还跟那个朱正一样,也送来了不少钱粮。 此人是个没什么野心又很识时务的人, 这是当时马义给赵义的印象。 “如今在哪儿了?” “回陛下,他们借道兖州入了扬州, 如今此人正带领兵马在扬州稍歇, 只等陛下回复是否让他们继续入吴。” “传朕的命令,先让马义兵马在扬州稍作修整, 等朕到扬州后再宣他前来觐见。”赵义大为开心,这天下终究还是有人是识货的。 四月, 春暖花开,随着吴硕等人传来消息,刘文集在弹尽粮绝之下于东广郡投降,赵义也安排好了蜀郡事宜后, 正式启程回扬州。 四月中,他也在扬州接待了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的马义。 “马义见过吴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见到赵义,马义二话不说就跪下大喊万岁,甚至来了个五体投地。 赵义今天心情刚好不错,又想马义好歹也是一个王上。加上他从青州逃出, 虽然不战而逃少了一些胆气,可也因为这样,他麾下兵马毫无折损,身侧也有好些大将、文人可用。 这样的人,赵义还以为他就算来投靠也是铁骨铮铮。说不得还跟刘皇叔一样,所谓来投靠本质也只是想给自己某个地盘以做发展罢了。 谁知道他一来,竟然给他行这样的大礼? 再加上这马义起来后,赵义仔细打量他。发现这马义竟然长得仪表堂堂,说话做事目露真诚又三分带笑,极为引人好感。赵义如今这样阴晴不定的性格,一时竟然都对马义起了四五分好感。 “听说你跟李昀贼子有不共戴天之仇?” 马义立时激动得面色通红,还用袖子遮住了脸哽咽道:“说来羞愧,无颜见人。陛下也知道原先无食教大良师看重我,更是一路提拔我于微末,谁知道神君、师君都因李氏而死,我恨啊! 可神君嘱咐我保全他子嗣,只能含恨苟全性命另投他人。后遇郭公,我二人也是相谈甚欢,谁知又遇李氏贼子。 此番李氏贼子谋我青州,我本想与他做过一场,谁知遇到了刘霸等叛徒,致使我青州失了对战之心。我死无碍,可神君与郭公后人是万万不能落在李氏贼子手中啊。” 说罢,马义又跪下去大声哭道:“陛下,我知道李氏贼子势大,天下之人多不敢得罪他。陛下若是为难,只管将我这样无脸不战而退又三投他人的寡鲜廉耻交付出去。唯求陛下一事,万万收留我故主后辈,替他们留一丝血脉啊,呜呜呜呜呜......” 说到动情之处,马义情难自抑,哭得浑身颤抖起来。 他说话总是这样,动情之时抑扬顿挫,很能将人带入语境之中。赵义听了,隐约觉得马义的话略微有些浮夸,可仔细思考又说不出什么问题。 那吕布被人骂做三姓家奴,那是因为他次次投靠都拜人为干爹,转头就杀干爹,当真无耻。 可马义截然不同。 甚至他完全可以投效李氏贼子,可为故主所托,他宁可辗转多处,还背上了三投其主的名声,说来也是个忠义之辈了。 唯一差一些的就是胆气。 可他的忠心也完全够弥补这份缺少的胆气了。 想罢,赵义索性道:“马公请起,你的忠心跟恩义朕看到了。如今来投靠朕,朕怎么会将你交付给李氏贼子呢。只是去年冬日朕刚刚跟楚国打仗,如今正缺少精兵良将,不知马公可否助我?” 马义来投靠,他手底下的兵马赵义自然眼馋。 马义二话不说,立马就表示兵马赵义随便用。 看马义如此爽快,赵义更开心了,随后就拉着马义一起去看歌舞表演。表演着表演着,马义又忍不住哭着说赵义对他实在太好了,所以他打算给自己改个名字。 “臣这义字冲撞了陛下名讳,自该避讳。今日起,我改名为忠,便叫马忠了!” “马忠,马忠.....”赵义念叨了几句,当即更为高兴。 实在是马忠忠心又会说话啊,他许久没这么高兴了,差点就想拉着马忠不走,二人同榻而眠。 不过马义拒绝了。 开玩笑,这个赵义脾气古怪,听说有时候做噩梦就以为有人要害他。因而他吓醒后,直接抽出墙上的剑就把守夜的宫人砍死了。 人死后,他回到床上倒头就睡。 第二日,别人看到血淋淋的寝殿后,他就一副不记得了,你们快些处理掉这些尸体的平淡模样。 这要是谁他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了,谁敢睡啊。 这一接见竟然闹了很晚,本来赵义还要召见的白当、秦钦等人都在门口等了半天。后来马义去看唱歌跳舞了,他俩都还没见上赵义。 回去路上。 秦钦眉头深皱,小声道:“王上,您今日何必如此。” 在门口等候时,他们听到了一点动静。 马义轻轻摇头,反而认真道:“以后不要叫我王上,叫我马忠就可以了。这吴皇的性情...我等小心为上。我并不是贪生怕死,只是......” “马...马忠...你不用解释。”白当瓮声瓮气地开口,“我们相信你,不管你做什么都一定有你的理由!今天你对赵义那样行礼,我们知道你一定是看出了什么,也有自己的打算。秦钦刚刚跟您说这个事儿,不是怀疑您贪生怕死,是觉得为了咱们委屈您了。” 咦? 马义心中得意。 上次刘霸几人的事后,白当跟秦钦在懊悔不已的同时,也跟马义说过他们知道错了,以后他指哪儿就打哪儿,再不多问一句。 他们还真做到了。 现在他做这种离谱的事,他们竟然都能自动替他找借口,省的他自己绞尽脑汁想理由了。 爽得很爽得很! 不过面上,马义则是一脸欣慰地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温和笑道:“不委屈,我三投之身,名声不好。这吴皇还愿意庇佑张唐等人,我已经很满足了。” 白当二人更是崇敬地看着马义。 死容易活着难啊。 像马义这样的忠心之辈,要不是神君、郭公将家业与子嗣托福给他,他早就殉主已全忠心了吧,哪里会像是现在这样痛苦地活着呢。 三人各怀心思回了赵义安排的住处。 可惜马义想要的和平享福的时日没有持续多久。 四月中旬,积雪就几乎融化得差不多了,也在同月下旬。谁都没想到,去年才刚得冀州、青州的李昀率先出兵,其麾下大将吴期从司州武关入荆州南乡郡。直接在那边拿出一个个会发出巨响的铁墩子,直接一路轰炸了过去。 荆州守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而且有这样的铁墩子在,骑兵几乎就废了。因为一个铁墩子里面的东西打过来,那东西不仅发出巨响还会炸开,战马直接就会受惊,前后自行冲撞起来。 荆州守将从来没见过这玩意,他们暗中叫它轰天雷。 很多士卒都在传,说明朝李氏也有神仙手段。现在一提到这个轰天雷,很多士卒就会产生畏惧之心。 炮弹与纯粹血肉的碰撞,这个时代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不可战胜的绝望。 荆州的节节败退让整个吴国陷入了一些慌乱之中,毕竟李氏的名声太大了。除此之外,最主要还是整个吴国内部现在也不团结了。 之前赵义杀了太多的忠义之辈,如今还能在朝堂上的人不是胆小如鼠,只会向赵义应是之人,就是罗什这种别有用心的残忍之辈。 唯一一个奇特一些的人就是马忠,此人投效陛下后,十分能说会道,短时间内竟然让陛下万分信任他。 在这种朝堂几乎无人可用的情况下,赵义愈发刚愎自用。 终于在大半个荆州落入吴期手中后,急疯眼的赵义命令守将直接放弃整个荆州,而后不顾一切乡民不满,全力抽调一切民夫、粮草前往扬州。 他要在扬州跟李昀一决雌雄! 这一次他是彻底疯了,为了能在这场决战中胜出,他甚至把魏收这个老丈人的全家都给抄了,更是扒了他们的祖坟,把历代的陪葬物品全拿了出来。 这些钱财他半分不留,全部如流水一般撒向疯狂招收而来的士卒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短短几天内,骤然被赵义拉扯出来的十来万人确实一个个精神昂扬,恨不得立时就打上一场,好获得更多的财物。 而此刻的荆州。 李昀坐镇在主帐之中,身前是吴期刚刚送来的战报。 “邓羌的广州遇到的吴国士卒抵抗并不激烈,反而是当地一些山民十分排外,自发阻碍邓羌入广。” “这荆州的各县守将一夜全退,怕是赵义下的命令。” 李昀思索间,将目光望向了沙盘上标注的扬州。 不出意外地话,赵义扫除了徐启这个大后方的威胁,最终是打算在这里跟他全力一战吧。 “陛下,如今荆州没有抵抗,再有几日就能尽数拿下,我等何日起兵!?”吴期语气激动。 这是灭国统一之战啊,身为武将,又怎么能不期待呢。 大丈夫立功,就在此时了!, 270众叛亲离的开始 万里江山图 随着大明皇朝跟吴国开战, 而后荆州在大/炮的轰炸下一路败退后,整个吴国就开始人心动荡起来。 此时东广郡。 刘文集咳嗽了几声推开门,就听到里面有声音传来, “刘公, 保重身体。” 就着几分烛光,刘文集打量里面的女子。 倒是没想到,明朝皇帝竟然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让女子读书入朝。不过他倒确实有几分识人之能,这燕筝心思玲珑, 处事又极为果决, 半点不输男儿。 想罢, 刘文集只摆摆手寻了个位置坐下。 “我不碍事,年纪大了就是如此。” 燕筝略一点头便道:“如今陛下战事顺利,伪吴显然打算放弃广州、荆州、蜀都之地, 只在扬州与陛下最后一搏。这些时日, 必然叫吴硕等将领起兵回援扬州。刘公这几日与吴硕、仲平交好, 他二人与那王梓城已经起了间隙,怕是争端就在这几日了。君子不立危墙,这几日我就要离开东广郡了,刘公可随我一同离开。” 当初刘文集在东广郡坚守, 在得知徐启被围困之后, 刘文集其实已经派兵去援救了, 只要徐启再等一段时间。谁知道在乔繇的劝说以及徐启自己的宅心仁厚之下,他在刘文集援兵到之前开了城门投降。 当得知徐启投降, 赵义又言而无信杀了他之后,刘文集直接气地吐了好大一口血。 蜀都破灭,他就彻底成了孤军,军心自然不稳。 当时吴国大将吴硕、仲平等人跟他僵持, 自然劝说刘文集投降,并表示一定会善待他以及他的家人。 刘文集跟徐侑父子感情深厚,他可没有效忠赵义的心,当时一心想为徐侑父子报仇。 考虑继续僵持不利,他索性就假意投降,以待报仇时机。 谁知道没多久,明皇朝竟然有人来联系他。 刘文集跟对方当即一拍即合,如今楚国已灭,刘文集自知复国无望,现在就是一心想让赵义死。 这样的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些时日,在燕筝与他的谋划下,刘文集有意亲近吴硕、仲平二人,并故意制造矛盾,让他二人与王梓城有了间隙。 若是赵义如日中天,身为吴皇麾下将领,他们彼此也不敢闹太大。可现在吴皇节节败退,自身难保,这几员大将难免心思各起,愈发不睦。 刘文集思索这些时日的谋划,此刻摇头道:“燕大人走吧。” 燕筝皱了皱眉,也没劝说。 她知道刘文集是存了死志,这种人有他自己的执拗跟风骨,劝是没用的。 当下燕筝也只是略微点头,平静道:“吴硕等人一旦火并,刘公必有刀箭之祸,若刘公要留在此处,那就好自为之吧。” 刘文集不答,燕筝也不留,只低头悄无声息离开了刘文集书房。也在当日,稍稍易容离开了东广郡。 夜。 刘文集设宴请客,吴硕、仲平二人联袂前来赴宴。 酒足饭饱,让歌舞表演者尽数退下后,吴硕二人对视一眼才道:“刘公,陛下已经催了两次叫我们即刻发兵前往扬州,以做后路包围明皇士卒,再不走我二人怕是要没好果子吃了,如今该如何?” 打下东广郡后,本来吴硕跟仲平也没多想。 可这些时日来,刘文集一直在为他们出谋划策,而且还跟他们分析利弊。比如这次攻打蜀郡,王梓城领兵七万人,是为主将。 可王梓城遇到刘文集,当时他小败退走,此后拖住刘文集的吴硕二人。可事后请功,那王梓城身为主将,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而吴硕二人的功绩只轻飘飘带过,十分可恨。 本来刘文集只是帮他们谋功,谁知道蜀都才灭,吴皇就跟明皇开战,如今蜀都这儿吴皇无暇顾及,兵力空虚。 刘文集就暗示他们,蜀都大好地方,又有龙脉护持。那王梓城野心不小,若是陛下战事不利,他很可能会自己占蜀都而称王,因此吴硕二人不得不防。这种情况下,留王梓城继续在这儿,而仲平二人回援,他们肯定不乐意。 刘文集低着头不说话。 吴硕性子焦躁一些,他急得站起来道:“刘公,您说怎么办啊。陛下怎么就糊涂,信任王梓城那个抢功的小人!” 这些时日来,吴硕二人显然将刘文集当成了心腹。 三人时常小聚,甚至好几次秉烛夜谈,可谓相逢恨晚,就差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了,因此说什么话也不顾忌。 刘文集这才道:“吴将军,不是我不说,而是我的话有些...大逆不道。” 仲平立即道:“刘公,何须如此,咱们三人一条心,什么话不好说!” “好!”刘文集仿若豁出去一般,起身凑近二人小声道:“二人将军,不知二位是想要谋命还是谋个万世前途?” “刘公细说。” 刘文集缓缓道:“若是谋命,二位就应下陛下的诏书,只是此番出兵一路行走特意拖慢一些行程。等到了扬州,若明皇那轰/天雷不敌陛下的鬼神,二位就趁机浑水摸鱼追击明朝溃兵。若陛下败了,二位索性顺势投靠明皇,此乃谋命之举。” 果然仲平二人并不恼怒,只是追问,“那万世前途呢?” “杀王梓城,图谋蜀郡!” 仲平二人猛地瞪大眼睛,其实这事他们不是没想过,只是谁都没敢说出口。 刘文集狠声道:“二位将军得了蜀郡,若明不能灭吴,吴不能灭明,二者定然两败俱伤,将军占据蜀都,双方都会投鼠忌器。届时将军立国之后左右逢源,这三国鼎立,天下属谁未可知。 二位可别忘了,当时刘皇叔就是出蜀后平定天下,这蜀郡天子气旺盛得狠,那梁国也才在蜀郡立了小皇都。 若是明或吴一方胜利,胜者必然也元气大伤。将军若是想搏一搏,自然可趁对方兵弱民困之时再夺几州,而后以待天时一统天下。 若不愿再起兵戈,吴皇得胜,将军便可推说王梓城谋反,意图占据蜀都,将军不过拨乱反正罢了。若明皇得胜,将军献上偌大蜀都,明皇为人秉性倒也不错,自然不会亏待将军,一个公爵侯爷必然要封赏将军,这难道不是子孙后代都有的前途?” 仲平二人连连吞咽口水。 “刘公,成算几分?”忽而吴硕厉声道。 “七成。” “好!”吴硕双目赤红,当即道:“大丈夫于世,搏一搏又如何!?天子七庙,我家先祖如何享不得了!?” 一旁仲平本也热血沸腾,忽听吴硕如此说,目光之中闪过一丝不悦。 只是如今,还是先杀王梓城再说。 三人当天商议完毕,仲平二人亲自前往王梓城军营邀请他参加明日晚宴,只说二人即刻要启程前往扬州,此行路途艰难,希望晚上能一醉泯恩仇。 王梓城还当他们想离去之前多要一些辎重,因而没有多想。 等到了晚上,三人酒足饭饱,仲平不小心摔了一个酒杯后,营帐之外立即冲进来四五十个士卒。 这些士卒进来就一阵砍杀,把王梓城带来的几个亲卫砍杀干净,又把王梓城结结实实给绑了起来。为防止王梓城喊人,仲平二人当即堵住他口舌,而后拿到他的领兵,连夜去调动王梓城手下的兵马。 第二日,仲平二人便说王梓城意图占据蜀都谋反,他二人奉命捉拿王梓城,如今就要擒拿王梓城去见吴皇。 王梓城手下兵马略有些混乱,可仲平二人手持军符跟令牌,一时也没闹出乱子。再则,他二人也没杀了王梓城,还要送去见吴皇,只能说明此事为真,否则他们也不敢。 仲平装模作样着人押送王梓城前往扬州,实则早就嘱咐好押送之人,半路就直接杀掉王梓城。 没了王梓城,这东广郡自然由仲平跟吴硕做主。 他二人立马开始商议何时如蜀都,从东广郡到蜀郡,路程也不长,不过几日的时间。只是之前蜀郡被赵义烧杀劫掠了一番,想要恢复民生还需要好好经营一段时间。 谁知道商议好的当夜,吴硕趁着仲平等人入睡休息之时,忽而带着兵马偷袭他的军营。 哪承想,仲平竟然也早有准备。 解决了王梓城后,双方都想快一点入蜀都,自然也明白入蜀都不需要两个人。 营帐喊杀声四起,仲平手持刀而立,怒道:“吴硕,没想到你是如此小人。” 吴硕一马当先就朝仲平杀去,“刘公说得没错,你果然不服我!天子七庙,你家祖宗可享受不起!” “哈哈哈哈哈.....”仲平与吴硕对砍,又见营帐各处起了火海,当即大笑道:“今日你前来偷袭我早有准备,你猜是何人前来通知我?你我皆着了那刘贼道了!” 吴硕面色一变。 可到了此刻,刘文集该死,对面的仲平更该死! 王梓城已死,他们也没后路了,现在只能依照计划下去。所以先杀眼前人,等事情解决后再杀刘文集! 而此刻,王梓城心腹副将跟亲卫也收到了王梓城头颅,不管何人送来,这些人也都不蠢,当即明白他们中了仲平二人的计策了。 谁知后半夜吴硕二人自相残杀起来,王梓城心腹起了杀机,当即召集一些受过王梓城恩惠的旧部,直接杀向吴硕二人。 当夜,整个东广郡十来万兵马混战,到了后面战火延绵,不少士卒更是发展到抢劫、杀人、放火,再之后趁乱逃遁。 这些士卒本就不是什么精锐部队,甚至许多士卒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只将这场混乱当成了一场发泄的狂欢会。 这一晚,太多人死去。 天明,仲平中箭而死,吴硕侥幸活下来却发现士卒除开战死之外,许多趁乱劫掠之后早已溃逃。 十来万兵马,如今收拢起来竟然只剩下三万多人,整个东广郡更是一片哭号混乱。 刘文集也死在乱兵之中。 吴硕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知道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