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不想你》 第1章 倒春寒 三月正是倒春寒的时候，阴恻恻的天气裹挟着湿冷的风完全渗透南徽市，人们总是很难看见湛蓝的天空和金色的太阳。 春天还没复苏，这个时节南方的气温，是能避开棉服钻入骨子里的冷。 许芝涵怕冷，更讨厌的是，为什么周六还要在学校上半天课才能放假。 可作为高二生，她也不能因此抱怨什么，总归是又熬完了一周。 下课铃声响后，老师一走，那些早就提前收拾好书包的同学蹿得飞快，没一会，偌大的教室里只剩几个的学生。 “芝涵，那我先回去了，下周见，拜拜。”向星星率先整理好书包，手中扯着书包带子，扭头看向自己的同桌。 那个坐在窗边，容貌格外惹眼的女孩。 许芝涵是本学期刚转过来的，因为相貌过于出挑，加上转校生这一点莫名神秘的因素，小小的轰动了一下学校的贴吧论坛。 高中嘛，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们几乎都没有足够的时间捯饬自己。 这个年纪的他们，身上那股青春洋溢的劲，是比外貌还要吸引人的存在，可总有几个幸运的孩子，在这过分青涩的年纪，就已经抽条得漂亮。 “拜拜，下周见。”许芝涵温和的应了一声，声音干净悦耳，低头继续将桌子上的课本和试卷收进书包里。 向星星目光落在许芝涵白皙干净的皮肤，心里惦记着早晨自己额头新冒出的痘，有些羡慕。 “诶，外面下雨了，芝涵你带伞了吗？”向星星背好书包，转身就看见窗户外飘起小雨，语气有些担忧的问道。 向星星是住校生，家里离三中远，周末一般情况下也是住校，而许芝涵则是走读生。 “没关系的，不用担心，你先回去吧。”许芝涵也看了窗外一眼，摇了摇脑袋，眼里带着暖意。 雨挺小的，她家和学校的距离步行半个小时，快些走回去应该没事。 “那好吧，我先走了，拜拜。”向星星看许芝涵从容淡定的样子，便以为她是带了伞的，之后就放心的离开了教室。 她很喜欢许芝涵这个新同桌，没有什么别的原因，许芝涵安静温和，学习也很努力，长得还养眼。 “嗯，拜拜。”许芝涵收拾东西比较慢，收拾好了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差不多全都空了。 她一边把米白色的书包往背上背，一边垂眸思考中午吃些什么。 教室最后一排，张浩鑫的位置靠垃圾桶旁边，他看了眼许芝涵，才将早就收拾好的书包斜跨在肩上，吊儿郎当的走向许芝涵。 张浩鑫是体育生，作业一直是挑着愿意写的写，只要上课不扰乱课堂纪律，老师一般也不会管他。 “你伞呢？”张浩鑫也是走读生，经常会和许芝涵一块下晚自习，但许芝涵一向话少，不怎么理人，有些不待见他。 或者说许芝涵对谁都淡淡的。 许芝涵并不打算回答张浩鑫的问题，背好书包，直接无视了对方，迈开腿就往前走。 “问你话呢。”张浩鑫最烦看见许芝涵不理人的样子，他伸腿直晃晃的往前大跨了一步，挡在许芝涵的前面。 他长得高，腿也长，一步顶许芝涵好几步。 “没有，你问别人借吧。”许芝涵冷着脸后退了一步，她微微抬头，一双姣好的桃花眼全无半点异色，直视着张浩鑫。 ？ 许芝涵以为他是来要伞的？ “你以为我是来和你抢伞的？”张浩鑫被许芝涵的话气笑了，双手环胸，目不斜视的看着面前的女孩。 他有司机来接，用得着抢一个小姑娘的伞？ 许芝涵就是这样看他的？ “没事就让开。”许芝涵淡眉微蹙。 教室后面的彭飞看见张浩鑫被许芝涵呛话，有些站不住了。 “鑫哥只是问一下，你有必要甩个脸子吗？”彭飞作势要走到张浩鑫旁边，围住许芝涵。 “和你有关系吗？”许芝涵都没正眼看彭飞，只是微微抬着脑袋撇了一眼。 彭飞比张浩鑫还让人讨厌，她都没和对方说过几句话，也不知道哪儿惹到他了，每次都来故意找事。 许芝涵心底不耐烦，自然也没好脸色给对方，她声音清灵，气质又冷，眼里带着那种半无视的态度，让人很不好受。 彭飞被许芝涵的话激得脑袋一热，顿时生出了屈辱的感觉。 “你他妈！你要死是不是！”他顿时恼火，下意识的伸手指着许芝涵的脸，气得面色通红骂着。 十六七岁的男生正是冲动、暴躁，要面子的年纪，被女孩无视着嘲讽，如同一粒火星子丢进稻草堆，一点就着。 许芝涵被彭飞指着，只觉得对方生气的莫名其妙，也不担心对方真的动手打自己，这是学校，有些事情，总归是要有个度的。 “够了！你还想打女生吗？”张浩鑫皱着眉握住了彭飞的手腕，把他指着许芝涵的那只手拉回来，面色不悦。 许芝涵根本没说什么，彭飞居然气成这个样子。 还有，一码归一码，虽然他和彭飞玩得还行，但自己被许芝涵呛话，用得着彭飞帮他出气？和女孩子那么计较？越活越回去？ 彭飞看了张浩鑫一眼，眼中还有不服，但他没胆子对张浩鑫发火，转而重新对着许芝涵宣泄。 “你真挺有本事啊！”彭飞咬牙启齿地嘲讽。 他最讨厌装模作样假清高的女的了，真虚伪。 许芝涵只觉得对方神经病，背着书包就走了。 而张浩鑫也没再拦着。 天空雾蒙蒙的，有点灰，飘着丝丝阴冷的雨。 她天生怕冷，体质又一般，转来南方上学后，手脚整天都是冷的，穿再多也没用。 冒雨快步走在路上，一阵风吹过，许芝涵打了个寒颤，瞬间觉得自己冷得厉害。 细腻的雨珠沾在她的身上，将额头前的碎发打湿，那些乌黑头发便一缕一缕的贴在她的太阳穴处，显得有些狼狈。 还是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等雨小一些再走回家吧。 她看了一眼路边店面的招牌，迈开已经冷得发麻的脚，走了进去。 小餐馆主打是做面食的，里面的人不算多，基本上都是学生，有三中的，也有一中的。 一中和三中这两所学校离得很近，转个弯就隔了条玉林路。 但两所学校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中是市重点高中，三中是普高。 一中冬天对校服有着装需求，许芝涵放眼望去看见餐馆最里面的位置坐了几个穿着灰色校服的一中学生。 他们好像也是刚放学，边吃着面，边聊天。 忽然，莫名的，许芝涵的视线被其中一个低着脑袋，完全看不到脸的男生所吸引住了。 别无其他，她只是看到了一双特别好看的手，骨节分明，薄薄的肌肤下，透出了几根青筋，每一根都显得修长有力。 尽管店内白炽灯洒下的灯光十分糟糕，阴影打得又糊又散，却丝毫没有削弱那双手的半分美感，漂亮得像精心计算过比例的石膏雕塑。 那个男生抓着一次性的木筷子，依旧低着头，手里的筷子挑着碗里的面，将白细的面条绕到筷子上，又泄力慢慢松开筷子，看着面条划落汤碗里。 南徽市大部分高中生校服都是灰色的，然后袖子的两侧会印一些黄色的线段图案，毕竟“灰黄”和“辉煌”谐音，也算是学校对学生的一种希冀。 是校服就不会太过美观的，但那个男生手长腿长肩膀又宽，仗着极其优越的身型，将普普通通的校服穿得特别有味道，不看脸就觉得帅。 许芝涵漫不经心的将自己的视线移回餐馆墙上的菜单。 毕竟再看下去，就不礼貌了。 在四块的酸菜肉丝面和三块钱的小馄饨中间犹豫了两秒，许芝涵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老板，一碗小馄饨在这吃。”许芝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棕色印花钱包，取出三枚银色的硬币，递给老板。 这家店的厨房是在门口，一张揉面的桌子，一个连着煤气的大锅子。 小餐馆里面很旧，桌子周围放着的板凳是那种廉价的深蓝色塑料，店铺的最里面全是男生。 许芝涵自觉还没修炼到能无视所有人的地步，于是挑了一个靠门口，虽然有些漏风，但人少的位置。 书包还没放下，老板就叫住了她。 “诶！正好！这里有一碗小馄饨！刚刚出锅的，还没冷呢，你端过去吧！” 饭店里的胖老板接过钱，他听到许芝涵点小馄饨好像特别开心，笑眯眯的把揉面桌子上放着的一碗小馄饨递给许芝涵。 许芝涵有些奇怪，并没有着急去接老板递过来的碗，而是皱着眉毛打量胖老板手里的那碗馄饨。 那陶瓷碗里的馄饨显然放了有段时间了，这么冷的天不仅没有冒热气，汤里浮着的馄饨皮都是一副快要涨散的样子。 顷刻间，许芝涵就懂了。 这老板估计之前给客人下错了馄饨，多出了一碗，现在正好给她。 问题是现在老板手里这碗馄饨已经放凉了，面皮还泡烂了，她并不想要。 今天淋了雨已经够倒霉的了，许芝涵可不想花钱吃一碗冷掉，涨掉的馄饨。 “我不要冷掉的馄饨，你重新再煮一碗给我。”许芝涵摇了着头拒绝了。 “哪里冷了？不还热的吗？” 也许是觉得对方孤零零一个人，又是个女孩子，好欺负，刚刚还笑着的老板表情一下子就变了，皱着粗黑的眉毛，像是在责备许芝涵的不懂事。 “我不要，你重新再给我下一碗。”许芝涵有些懊悔自己给钱给早了，看见对方这个态度，她心里更加不悦，声音越发也坚定。 “小姑娘嘴就是挑！这馄饨好好的，怎么就不能吃了？多事！”老板看许芝涵丝毫不退让的样子，十分恼火。 碰的一声，馄饨碗被重重的砸在揉面的案板上，发出了沉闷响。 “要么给我重新煮一碗，要么把钱还我。”许芝涵声音冷了下来，一字一句的对老板说着。 如果是个性格软一些的姑娘，现在可能都被吓住了。 但许芝涵不轻易被周围的事情影响，她性格刚硬要强，对于不公平的事情，她并不会退缩，不会畏惧，反而会激起骨子里的叛逆。 即使清楚最差的后果可能会伤到自己，但她也依旧不想退让一步。 “煮煮煮！我什么时候说不给你煮了？小姑娘家家的，开不起一点玩笑！”老板没想到许芝涵能这么较真，话里还是不服气。 转身从一个搪瓷碗里，数出十几个生馄饨，用力丢进翻着热气大锅里。 许芝涵没有再去和老板争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从桌子抽出一张纸，认真的擦着面前的一小块木桌，擦完后将纸扔到脚边的垃圾桶里，带着糟糕的心情，等待自己的午餐。 “磊子，那碗馄饨是不是老板之前给你下错的。”后面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男生忽然抬起头，放下了筷子，这一顿饭，吃得他心不在焉的，转而对身边一个正在玩手机的男生说道。 显然，他也一直在关注着许芝涵。 “嗯，这老板挺过分的啊，这么欺负一个姑娘，这姑娘也厉害，丝毫不怂啊。”杨则磊抬头看了一眼，后又继续把视线移回自己的手机里。 “阿峥，你和这女孩认识吗？刚刚人家看你，你死低着头，不像你平时的作风啊。”吴川将碗里的最后一口面条吸溜干净，放下筷子，拽了张纸擦嘴。 “不认识。”这三个字贺峥说得满不在乎，轻飘飘的，他摸了一下鼻子，余光却在快速掠过坐在门口的那道身影。 “一会去网吧？”杨则磊将手机收回到口袋里，抬头询问着贺峥。 “去个屁，都回家写作业，下周不考试了？”贺峥声音压低了些，一反常态的拒绝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峥哥要装好学生了？”吴川对此感到诧异，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贺峥一眼。 “需要装什么？我就是好学生。”贺峥话音刚落，就听到了瓷碗碰撞木头的声音，他的视线一下子移到了门口，那传来声响的地方。 老板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弯着腰把那碗多灾多难的小馄饨撂到了许芝涵的面前。 只是他的力道很大，啪得一声，些许汤汁都溅了出来，几星蹦到了许芝涵的外套上。 许芝涵皱着眉毛立马后退站了起来。 “吃吧。”老板的语气很是傲慢，似乎丝毫看不见那桌子上洒下的和溅到顾客衣服上的汤汁。 “给我道歉。”许芝涵脸色刷得一下变黑，指着自己被汤汁溅到的衣服，那米白色的外套上，还沾着两颗翠绿色的葱花。 “小妮子你故意找事的吧！啊！”老板脾气也上来了，满脸横肉，撸起袖子，那肥硕庞大的身躯颇有威慑力。 说半点不慌那是假的，那一刻，许芝涵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 这里也不是学校，双方力量差距太过悬殊，如果起了争执，没好果子吃的一定是她。 报警吗？ 许芝涵努力稳住自己的表情，用冷漠粉饰着自己的弱势。 因为一碗小馄饨就报警？好像定不了什么罪。 “你说说你这种小姑娘，年纪不大，一股作劲！刚出锅的馄饨你嫌不热，说不要就不要了！又重新给你煮了一碗，不小心撒了点汤，又开始闹！要都像你这么矫情，那我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老板故意大声讲话，让店里的客人都听到，伸出手指着许芝涵的脸，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可说出来的话，羞辱味十足。 店里的客人也纷纷投来好奇和探究的目光，他料定了小姑娘脸皮薄，存心想要对方难堪。 没人面对这种污蔑还会视若无睹。 许芝涵只感觉一股火从心口钻出来，烧得她整个人都疼，周围旁人的视线让她感到烦躁异常。 她下意识想出口反驳，却又感到一种无力感。 面对这种人，她该说什么？讲道理？对方是个泼皮无赖，一嗓子喉得把黑白是非全都颠倒了过来。 如果和对方争执下去，吃亏的肯定是她自己，不然，她能指望这种人有公理心吗？ “说不出来话了？小姑娘家家的，还是不要那么刻薄的好！光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脾气那么差，以后不会有男人要你的！” 老板两个圆圆的鼻孔呼出来一股气，看着默不作声的许芝涵，边用高高在上的口吻的教育她，又忍不住把视线停留在那纤细的脖子和精致的面孔上。 许芝涵被因为对方异样的注视而感到十分的不适，眉头越促越深。 明明受害者是她，可现在却显得是坏人是她。 她有口难辨。 人好像总会无法避免的吃一些哑巴亏，许芝涵很讨厌这种不公平的感觉。 但大多数时候是没有办法的，矛盾的最底点只是一碗小馄饨，又不止是一碗小馄饨。 一碗小馄饨能定什么罪呢？ 闹大了大家只会觉得许芝涵在无理取闹，揪着小事不放。 罢了，就当是今天倒霉被狗咬了。 许芝涵压住心中的怒意，准备转身要离开这个令她反感的地方。 噼啪！ 那碗馄饨被突兀的砸在了地上，瓷白的碗瞬间碎了一地，汤汁到处都是，冒着热气。 摔碗声如平地惊雷般，硬生生划破刚刚压抑的氛围。 “给她道歉！” 这四个字说得不急不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像冬日屋檐下的冰棱般，冷硬又锐利。 这一刻，许芝涵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面前就站了一个高她大半个头的男生 第2章 掌心的硬币 男生很高，肩膀也宽，把她整个人挡在身后，隔绝着那个让她感到不适的老板。 她被完完全全挡住了视线，只看见那个男生后背校服外套上的“一中”字样，因为挨得太近，许芝涵嗅到了对方身上一股清冽的气息。 “听不懂话吗？给她道歉！”贺峥眼神极具压迫感，那双线条凌厉的眼睛阴恻恻的盯着有些懵逼的老板。 在白色炽光灯撒在他的身上，面前宽阔的肩膀显得格外坚毅可靠。 许芝涵安静的站在他身后所投射的一大块阴影之上，就像圈着被保护在一块小小的领地里。 心中好奇和疑惑此起彼伏，交织成了一串新的心跳频率。 害怕、烦躁、愤怒，夹杂着一种她陌生的难以描述的感觉。 可百般情绪下，她却不得不承认。 这一刻，这一瞬间，因为面前的人，她获得了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见老板不说话，贺峥唇线勾起冰冷的弧度，突兀的笑了一下。 然后瞬间变脸，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猛踹了一脚旁边的凳子。 碰！ 凳子被提了几米远，砸到墙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店内的其余几位客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吓得不敢动弹，连吃面喝汤的声音都小了很多，看向这边的眼神也变得畏惧。 在某些的时候，面对听不懂人话的脏玩意，武力的威慑永远是最直白的语言。 贺峥不喜欢暴力，但并非所有人都是人，和欺软怕硬的东西不用讲道理，他们听不懂的。 “是是她”老板咽了口唾沫，又看了一眼贺峥那副风轻云淡又喜怒无常的样子，不由的开始发慌。 “呵。”贺峥直接冷笑出声，眼神睥睨着对方，满是嫌恶。 “怎么，还想糊弄我？故意把别人不要的馄饨给她，还把馄饨汤泼她身上，生活失意到你要去羞辱一个女孩来获得成就感？恶心不恶心？再不道歉我把你店掀了。” 贺峥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硬生生撕开了那张虚伪的人皮，掐着对方的心窝子扎。 “我点的牛肉粉你下成了馄饨，这大冷天的，你把冷掉的小馄饨给一个女孩子吃，你好高尚啊！”杨则磊不知道这种贺峥没心没肺的人，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心。 反应过来后，又看了看店里的其他人，迅速从座位跑过来，围住了老板。 “磊子，和这种人将什么道理啊，他不道歉直接揍就是了。”吴川也挤了过去，挡住老板的退路，笑嘻嘻的威胁着。 三个身高一米八几的男生，将老板逼到墙角，原先壮硕可怖的老板现在却像一只畏缩待宰的肥羊。 “光天化日想打人？你们一中的好学生就是这这样子的吗！信不信我报警！”老板像是给自己打气，冲着他们吼出了声。 “报警啊，到时候警察叔叔来了，我们一中的好学生会和他们说，面馆老板勒索无辜少女，我们路见不平，老板恼羞成怒蓄意伤害，我们见义勇为拼死自卫。”吴川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他长了张乖孩子的脸，五官线条平和，笑起来越发人畜无害，可手指的关节确被他捏的咔咔作响，一副随时就要动手的样子。 “你猜警察是相信我们一中的好学生~还是相信你？说不定打完你，我们还能领一张’英勇无畏，路见不平’的锦旗呢！”杨则磊轻蔑的笑了一声，话调子在“一中的好学生”那几个字是七拐八扭，狠狠的阴阳怪气了一番。 “他也不像要道歉的样子，直接动手吧。”贺峥与几人相视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让人不寒而栗。 “对不起。”老板怂了，退无可退，后背贴着墙，努力和贺峥他们保持距离。 一群年轻气盛的男生，要是脾气真上来，可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 他不敢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中是所老牌重点高中，里面的学生不是成绩好，就是家庭背景好，他可惹不起。 “和我说有什么用？和她说。”贺峥皱着眉，语气颇为不耐。 他轻轻侧身，才把护在身后的女孩放出来。 “对不起。”老板又看了那几个人一眼，低声下气的开始对着许芝涵道歉，根本没有一开始嚣张欺客的样子。 许芝涵抬头的第一眼，并没有看向那个老板，而是望向了贺峥。 记忆里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的那一刻，命运的荒谬感如同大锤子似的砸向她。 难以置信，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仿佛万千束白光凌乱穿过她的脑子，所有的一切，连同那无法描述的时光都开始倒退一万年。 她有点信命了。 “贺峥。”她怔怔的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喉咙有些发干。 心跳远没有声音平静，心脏上仿佛凭空掀起一支飓风，她被连根拔起了一整个胸腔的紫罗兰，留下全是花枝乱叶的土地。 一时之间，所以的情绪被驱逐到一个陌生的边缘。 “嗯。”贺峥的声音闷闷的，带了点鼻音，分辨不出是喜或怒。 “谢谢。”许芝涵声音比平时轻，最后一个字念得发颤。 他是贺峥，她曾经的初中同学，那时候他们都还在北川市，但初二的时候，贺峥就因为一些原因转学了，她一直没敢去问，没想到，他也在南徽。 “不客气。”贺峥双手下意识的插兜，语气又轻快起来，他笑了一下，冷硬的眉眼瞬间温和多情起来。 许芝涵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心中再次划过惊艳。 贺峥是单眼皮，极其漂亮，具有独特美感的单眼皮，眼角的线条凌厉，带着一点点的上三白，让整双眼睛都藏着凶劲。 许芝涵见过许多双或精致、或妩媚，或灵动的眼睛，但她得承认，没有一双比贺峥特别，让人印象深刻。 可贺峥其实长得并不凶。 他嘴角挂着笑，唇线的弧度自然上翘，唇瓣长得也好看，上唇略薄，代表欲望的下唇却生得饱满。 鼻子也挺，许芝涵能在贺峥眼窝与眉骨之间，看到一条清晰的明暗分界线。 倏地，像想到了什么，贺峥转身，冷着张脸对老板说道：“还钱。” 许芝涵目光跟随着贺峥移动，她现在站的位置能看到对方四分之三的侧身，除了脸，最吸引视线的就是随着贺峥说话而滚动起伏的喉结。 那凸起线条同样具有美感。 许芝涵偷偷吸了口气，克制的将视线移向别处。 “什么钱？”老板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碗馄饨，三块钱，你还给她。”贺峥有些不悦，语气很差。 “哦好，我马上给。”三块钱而已，别惹得阎王晦气，老板转身从后面的抽屉里数出三枚硬币，然后递给贺峥。 贺峥接过硬币，握在手里又对着许芝涵张开手。 “钱。”他低头看着许芝涵，皱着眉头看她额头前被雨水打湿的发丝，声音更加温和。 那只几分钟前被她夸赞过的手，现在就乖巧的落她的面前。 每一根手指都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宽大的手心此刻安静的躺了三枚明晃晃的银色硬币。 “谢谢。”许芝涵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小心的从贺峥手心里取走那三枚硬币。 一不小心的触碰，寒凉的指尖剐蹭到火热的手心，许芝涵呼吸都有些乱了。 “不客气，见义勇为咯。”贺峥的尾音拖得有些长，说得漫不经心，可嘴角的弧度微微上翘，看上去心情不错。 这一笑，许芝涵的心脏猛得乍了一下，眼皮都垂下几分，皮肉之下，因为低温而缓慢循环的血液好像正在加速。 贺峥身上揉杂碰撞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气质。 如果非要形容，许芝涵觉得贺峥带着一种青涩的性感，有点迷人。 “哟，见义勇为。” 吴川看着贺峥那副样子，以为这货要勾小姑娘了，搭上贺峥的肩膀，心里为许芝涵叹了口气。 “哟，不认识~” 杨则磊想起贺峥三分钟之前还假正经说不认识人家姑娘，心里啧啧两声，也掐着嗓子跟了一句。 “一个个阴阳怪气个什么劲。”贺峥笑着推开吴川。 “介绍一下，吴川，杨则磊，我同学，她是许芝涵，我在以前北川市念初一时候的同学。” “阿峥牛逼啊，初一同学隔了四年不见，都能一眼认出来。”杨则磊眼神有些八卦，开始细细打量许芝涵。 他和贺峥是初二在一个班认识的，一起升的高中，现在依旧是同班同学，也知道贺峥初一是在北川读的书，后面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才转来的南徽读书。 搞什么，世界这么小，北川市和南徽市隔了一千多公里，这都能遇上老同学？还一眼就认出来了。 杨则磊在心里又啧了两声。 “我初中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女同学，我也能一眼认出来。”吴川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杨则磊，暗示他别太过火，让女孩子没面子。 转头又摆出无害的笑容，露出两颗虎牙。 “你好，我叫吴川，以后都是朋友了。” “你好，我是许芝涵，刚刚谢谢了。” 许芝涵让自己的声音经量变得柔和些，她性格虽然冷，但不代表她不懂事，人家刚刚帮了她，又和贺峥是同学，于情于理，她的感谢都是真心的。 “也谢谢你，杨则磊。”许芝涵说完又向吴川身边的男生道谢。 “不客气。”杨则磊收起了他那股阴阳怪气的劲，十分洒脱的应了一句。 “谢谢阿峥好了，他出的头。”吴川笑着把功劳往贺峥身上带。 不过有一说一，吴川觉得这个叫许芝涵的女孩长得真得很出色，和能和他们学校艺术班的赵纯碰一碰了。 许芝涵刚想再说一句谢谢，贺峥就像有感应似的，先开了口，语气有些无奈：“不用再和我说谢谢了，今天听得够多了。”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了个东西放到许芝涵的手心里。 这是一包没有开封过的纸巾，绿色的包装，超市里很常见的那种。 清甜的绿茶味餐巾纸。 许芝涵捏住纸巾，反应过来后，低头看着自己被馄饨汤溅到的外套，心中有点暖，又有点慌。 贺峥很细心。 她下意识的又想说谢谢，但想到了贺峥刚刚的话，无意识的将纸握在手里，却还是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第3章 别和我客气 “还站在这聊呢，也不怕人姑娘饿着，我和小川先走了，回家写作业。” 说罢，杨则磊给贺峥笑着使了个眼色，回到原先的座位上，拿走了两把伞，拉着身边还在看热闹的吴川转身就要走。 “诶，你干嘛。”吴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杨则磊大力的拽着胳膊拉走了。 “你想干嘛？人家老同学叙旧，你还想插中间吃个饭吗？”杨则磊白了吴川一眼，出门后，在马路边松开了他，又把手里的伞分给了他一把。 外面的小雨还未歇，许是天气不好，今天这个点街道上人不算多。 “也是哦。”吴川点点头，撑开了手里的伞，语气也有几分调侃，随即又说道：“阿峥桃花真好，一朵比一朵漂亮。” “唉，羡慕不来。”杨则磊摇了摇脑袋也附和着。 两人结伴而行，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谈着八卦。 而被故意留下的两人，现在也没留继续在面馆。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对这里还算熟悉。” 贺峥手里左手拎着许芝涵的书包，右手给她打伞，低头看着她慢慢的用纸巾擦拭着外套上的污渍，动作很仔细。 天太冷，许芝涵的指尖冻得泛红，让他不由的想到了春天里枝头未绽放的花苞，或者什么别的美好的东西。 嘴唇无意识的抿紧，他侧了侧身体，为面前的女孩多挡住一些南徽市嚣张的冷风。 “都可以。”许芝涵未察觉到贺峥突然的靠近，还在擦拭着自己外套上的一小块污渍。 不知为何，明明很久没见面了，却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当初为了还爸爸公司欠下的货款，她那几柜子名牌的衣服，都折价卖得差不多了。 只给自己留下几件日常又百搭的，这件外套是去年过年去滑雪的时候，妈妈在免税店给她买的，她很喜欢，被弄脏了难免有些不开心。 “隔壁街有家面馆，味道还行，正好我也没吃饱，一起去吧。”贺峥将伞更加往许芝涵那边撇，说起谎来毫不脸红。 “好。”许芝涵点点头，外套也擦得差不多了，馄饨汤不算油，回家洗洗就没事了。 她将手里的纸巾扔到垃圾桶里，抬头又说道：“我弄好了，书包我来拿吧。” “我拿，你手揣兜里，都冻红了，我不冷，也别拒绝我。”贺峥语气随性，将视线移到眼前路两侧那没有一片叶子的枝子上，只觉得南徽市的树光秃秃的，实在丑得实在厉害。 刚刚许芝涵拿硬币的时候，指尖碰了一下他的手心。 很凉，她应该很冷。 “谢谢。”对方把话说得太满，许芝涵也不好拒绝，乖乖听话的把手揣到外套兜里。 天冷，又没吃饭，身体的热量流失的差不多了，她的手已经冷得没啥知觉。 “嗯。”贺峥从喉咙里哼出了声，好像并不太在意许芝涵的感谢。 许芝涵身上不热，手插兜里也没觉得特别暖和，她走在贺峥的身边，用余光偷偷的看对方。 她瞧见了贺峥侧脸清晰的下颌线，又瞧见对方脑袋上那几根翘起的黑色发丝。 莫名的，许芝涵突然觉得有些开心。 贺峥走得很慢，带着几分悠然自得的味道，像是故意等她似的。 低头，她又悄悄收回目光，只觉得自己像一块捡到黄油的仓鼠。 隐秘的窃喜，也染上了些忧愁。 她还是有点喜欢他。 不仅仅是在初一的时候。 情窦初开的年纪，遇上了像是在发光的人。 即使她那时候还无法定义什么是喜欢。 可许芝涵知道，只要有贺峥出现，她便无法控制的会对他投去更多的目光。 和他说话时会紧张，总是板着脸不敢与之对视。 有时候课间去给老师送作业，遇见他，也会故意装作看不见似的快速跑开，跑开后又忍不住去看对方的背影。 陌生的情绪汹涌又青涩，让她有点害怕。 那个年纪的许芝涵会下意识把对对异性的好感，归结成是带着禁忌色彩的话题。 喜欢是不能被发现，需要藏起来的东西。 可惜她还没纠结多久，初一下学期结束后，他就走了。 而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许芝涵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半分长进。 冰层渐渐融化，熟悉的悸动卷土重来。 只有一点，她可以确认，不管是在北川市，还是南徽市，贺峥都是瞩目的那种存在。 北川读书的时候，她就没见过贺峥的名字从第一下来过，人缘也比自己好得多，现在对方又在本地最好的高中读书。 他一直很优秀呢。 想到这里，许芝涵便有些失落，更准确的说，是对自己的失望。 她也想有不逊色于对方的优秀，才再站在对方面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初中的时候，许芝涵的成绩也算拔尖，但因为喜欢画画，想要走艺考的路，高一放弃北川市的重点高中，考入了英才附中。 英才附中是北川市一所十分有名的，专门培养艺术生的学校，在校内优秀的学子，可以直升北川市最顶尖的美院。 可惜许芝涵只读了一年。 父亲出事后，还完欠款，家里根本没钱支撑她在北川市的学习和生活。 她和妈妈回到了南徽市，她能去三中读书，还是拖外公找了关系，不然她都无法拿到入学考试的资格。 入学测试前她草草的突击了几天，万幸底子不错，顺利通过了三中的考试，不然她真的就没学上了。 而一中，她现在还够不到。 明明以前的差距只隔了几排座位，可现在的距离，远得让许芝涵难过，突兀的生出了一叮点自卑的心思。 “很冷吗？” 贺峥的声音打断了许芝涵的纠结。 “没有，我只是有些饿了。”许芝涵收起情绪，垂着脑袋，不去看贺峥。 “脑袋都要低到地上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贺峥的步子放得更慢。 他的记忆里的许芝涵，是骄傲，漂亮，放在人群里永远是最惹眼的那一个，这像小天鹅一样的姑娘，什么时候也学会低着脑袋说话了？ “以前是同学，现在遇到了，你在一中，我在三中，心里不爽。”许芝涵沉默了一会，还是老实说了出来。 空气安静了几秒，随后爽朗低哑的笑音打破寂静。 许芝涵听着耳边的笑声，面颊有些发烫，有点害臊，又觉得贺峥有些可恶。 明明自己都说实话了，干嘛嘲笑她。 贺峥觉得许芝涵的话又置气又可爱，忍住笑意，随后拿稳手中的雨伞问道：“以前都没遇见过你，才转来南徽的？” “嗯，这学期才转过来的。”许芝涵现在都有些不太想理他，声音也带点小脾气。 “南徽的题比北川难很多，一中基本也不收转学生，我比你多在这待了两年才进的，大小姐，你已经很棒了。” 许芝涵被哄得好受了一些，但眼中是止不住的黯淡，她喃喃道：“已经不是大小姐了。” 可又因为这声调侃，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三年前的那个晴朗热闹的夏天。 那时候的贺峥高高瘦瘦的，总是靠在走廊白墙上，吊儿郎当的挡在她送作业的路上，一边语气调侃的喊她大小姐，一边接过她手里抱着的一大沓厚重的习题册，帮她一起送到办公室门口。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喊自己大小姐的呢？ 是因为当时，家里的公司吃了政策红利，年利润一下翻了好几番，那年她生日的时候办得格外隆重，把全班同学都请去玩了吗？ 好像也不是，她记得那时候贺峥家境更好些。 “怎么不是，骄傲又漂亮，怎么不是大小姐？”贺峥的声音带着一丝哑意，唇角挂着笑，侧头看向许芝涵。 从繁华北川市转来南徽市，还有许芝涵的反应，他几乎已经猜许芝涵家里应该是发生了点什么。 贺峥的话让许芝涵吸了两口冷气，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贺峥的安慰和夸赞，她实在有些分不清哪个给她的冲击更大。 心中思绪万千，又乱作一团，实在理不清了，只好努力掩藏住自己紊乱的心跳，不再去看着那张脸。 半晌，她才开口：“贺峥，你真的很会讨女孩子开心。” 她樱粉色的唇瓣并不算红润，可皮肤却过于苍白，徐徐的冷风吹起鬓角乌黑的发丝，让她呈现出一种脆弱的美感。 “有让你开心些，那也挺好的，我就当你夸我了。”贺峥眼中划过疼惜之色，他有些见不得许芝涵露出脆弱的表情，看得他都有些难过了。 许芝涵没再去接贺峥的话，一个人认真的走着路，贺峥给她撑着伞，这把伞不大也不小，刚好够两个人挨一块走着，时不时还会碰到彼此的袖子。 贺峥说得那家面馆很快就走到了，就在转角的路边上。 一家朴素明净的小面馆，应该是夫妻店，店里阿公煮面，阿婆收碗，两个人脸上都挂着慈祥的笑。 “想吃什么？”贺峥将雨伞收好，撂在店门口那一处专门放伞的架子上，拎着许芝涵的书包，带着她一起进了店。 “有推荐的吗？”许芝涵找了个靠墙的座位坐了下来，抬头反问着贺峥。 “他家的鳝丝面挺鲜的。”贺峥将许芝涵的书包放在他的座位边上。 “好。”许芝涵看着菜单上18元一碗的价格，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后便同意了。 两盒软炭笔的钱，但偶尔吃一次，所以不算过分。 “吃葱花香菜吗？” “都行，我没什么讨厌吃的食物。” “嗯。” 贺峥问完便踱步走到店里的收银台那边，许芝涵的目光也随着他飘了过去，贺峥应该是常客，许芝涵看见阿婆很热情的拍着他的肩膀。 她看见贺峥指着菜单要了两碗鳝丝面，又俯下身和阿婆要了一杯热水。 “暖暖手。”贺峥把装热水的瓷杯轻轻的放在许芝涵的面前，然后才拉开椅子坐到了她的对面，语气熟稔又自然，仿佛他们认识很久了。 “谢谢。” 许芝涵颇为感激的看了贺峥一眼，立马用手握住了杯子，杯壁上灼热的暖意打得她手掌心发痛，才终于清楚的感知到了一点温度。 “你可真客气。”贺峥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无奈的意味。 他从桌子上抽了两张纸，低头的擦拭着许芝涵面前的那一块桌面，擦完她的那一边，才又抽出了两张纸擦自己这块。 第4章 鳝丝面 一碗鳝丝面被阿婆先端了上来，放在了两人中间，随即阿婆又转身去端另一碗。 白净的面条上堆着卤好的鳝鱼丝，切成细条的黑色木耳和脆嫩的笋菜，汤底如茶，从碗冒出的大团热气都带着食物朴实的香味。 “尝尝。” 贺峥的唇让他看上去总是带着几星笑意，将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推到她的面前，又伸手从旁边的筷盒里拿了一双黑色的木筷子递给她。 “嗯。”许芝涵点了点头后又看了贺峥一眼，迅速低下头应了一声。 从那碗面条被端上桌开始，她的视线已然完全被面条吸引，脑子里只剩热乎乎的面条。 上了半天课，加上之前那一场闹剧，许芝涵觉得都快饿傻了，眼下也不和贺峥客气，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左手扶着发烫的陶瓷碗，夹了一口鳝丝放进嘴里。 “好吃，很鲜诶。” 食物带来的满足感让许芝涵的心情变得愉悦，她眯起眼睛，将嘴里的爽滑鳝丝吞下后，毫不吝啬的夸赞着。 这时候，另一碗面条也被端了上来，贺峥这才缓缓移到自己面前。 “你喜欢下次再一起来。” 他低下了头，随手拿起筷子，说出来的字眼，像是朋友间随口就能听到的客套话。 “好。”许芝涵点点头，却觉得自己有点当真了。 面条很好吃，她也很饿，但这顿饭吃得并不算专心。 也许是对面坐着的人存在感太强。 许芝涵一边咬断嘴里的面条，心里的思绪乱七八糟的翻滚。 她想故意不去看贺峥，但是余光还是隔着两团雾气，兜兜转转又落在了对方的脸上。 他吃相很好，吃东西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好像比较喜欢喝汤，低头拿着勺子喝了好几口汤，才开始吃面的。 他的眼睫毛长得也漂亮，尤其是眼尾的睫毛，总是略长一些，带着点勾人的弧度。 右边的眼睛的卧蚕上，有一颗很淡的褐色小痣，就躲在下眼睫毛里，靠近眼头大概五毫米处，小小一颗，并不算起眼。 以前就有这颗痣吗？ 她有些记不清了，以前她都不太敢和他对视太久。 许芝涵像是写一道数学试卷的大题般皱起眉头着思索，顺手夹着一筷子笋菜吃了下去。 接着，又开始偷偷看向了那颗自己刚发现的小痣。 忽然，薄薄的卧蚕一弯，那颗长在上面的褐色小痣动了一下。 “看我下饭呢？” 对面的声音依旧低哑好听，只是语气中的意味，带着显而易见的调侃。 做坏事被抓的她瞬间心脏一紧，目光随着那颗颤抖的小痣，顺势跌落进漆黑深邃眸子里。 刹那间，他们四目相对。 贺峥喉咙间又溢出了些笑音，唇线上扬的弧度快得让许芝涵发慌。 心脏的频率又变得奇怪了，周身循环过的血液都开始酥酥麻麻的，像是春风一吹，就能成片成片的在心上长出粉色玫瑰花或者白色小雏菊。 “嗯，下饭，你好看嘛。”许芝涵吸了一口气，又漫不经心的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可以称得上淡定。 她在这方面向来是有天赋的。 遇事不慌，心脏就算飞到天上去咬太阳，许芝涵都能面无表情的将它逮回来。 许芝涵的回答却叫贺峥乐出了声，笑音清朗悦耳。 他放下筷子，身体轻微往后仰，压着嘴角的弧度，认真的看着许芝涵：“谢谢，你也好看啊许芝涵。” 搞什么哦，就像是两个幼稚园小朋友的对话一样，你夸我一句，我回你一句吗？ 或者说还有别的意思？ 是真心夸她，还是客气，亦或者又安慰？ 许芝涵只瞧见他还在笑，被那杀伤力不俗的脸注视得有些晃神。 也许，分不清的只有她自己罢了。 许芝涵不知所味的低头吃着碗里的东西。 贺峥也没再说话，收回了目光，拿起筷子继续吃面，他的体态很好，坐着的时候腰也是直的，赏心悦目。 这顿还算愉快的午餐，就这样磕磕绊绊的吃完了。 “喝水。” 碗筷被阿婆收走后，贺峥也转身去了前台，回来的时候，两只手里各捧了杯热热的大麦茶。 “单我买好了。” 贺峥将茶杯递给许芝涵。 “谢谢，下次换我来吧。”许芝涵也没推辞，接过热茶抿了一口。 aa也没关系，他请也接受，如果她并不是那么缺钱，她请客也无所谓。 许芝涵并不是那种接受别人一些好意，就会心慌着想要立刻返还的人，她是被爸爸妈妈宠爱着长大，她骨子并不缺自信，从前在学校里朋友不算少，同学间互相请客吃饭也是常事。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一直向别人索取，相同的是，她记着他对自己的好。 “转来这里的学校还适应吗？”贺峥喝了一口大麦茶，然后立刻放下了，他不是很喜欢大麦茶的味道。 “有点不太适应，应该是我自己的问题。”谈起这个，许芝涵肉眼可见的没那么愉快。 在学校张浩鑫和彭飞让有点让她讨厌，但矛盾也不是很大。 许芝涵清楚，她心情不好是因为她心态有问题，只是任谁家破产了，父亲去世了，都不会和没事人一样吧。 “遇到麻烦的话，可以和我说。”贺峥不笑的时候，看人的目光总是有些寡淡。 可能察觉自己的话好像有些不妥，有点太过相熟了。 “毕竟我们是老同学。”他又补充了一句，像是为她找好了借口。 “嗯。”许芝涵咳了一声，心跳漏了节拍，双手捧着茶杯又喝了一口。 她想，贺峥是不是对自己太友好了一点？ 许芝涵垂眸看向桌子的边缘，那里还有一杯水，是先前那杯给她暖手的，只是早就在桌子的角落变得冰凉。 “加个联系方式？” “好。”许芝涵看向贺峥。 当年在北川市的时候，贺峥离开得突然，她没来得及要贺峥的联系方式，班级里也只有家长的微信群，她也没好意思问和贺峥玩得好的男同学要他的企鹅号。 因为这事，后知后觉，她还遗憾了好久。 贺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亮了ho键，指纹解锁屏幕后，递给了许芝涵。 苹果5s，去年九月新出的，许芝涵接过手机，在电话簿里输入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姓名。 “企鹅号和微信也要。” 耳边传来贺峥漫不经心的提醒。 “好。”许芝涵张口同意了，她也蛮想加的。 只是，手机算挺私密的物品了，他也不担心她会看到点什么嘛？ 贺峥的手机页面很简洁，所有软件全都放到四个大的归类栏。 许芝涵在名为“社交”的归类里顺利的找到了企鹅app，手指点开后，消息栏里全是红点。 备注很长有一半以上都是，班级+名字。 她没打算看他的消息，可就那么粗粗地扫一眼，还是看到了不少女孩的名字。 好嘛，他受欢迎，意料之中，她不难过。 许芝涵抿唇，手指直接点开添加好友后，迅速输入自己的企鹅号就关了。 微信也是一样的操作。 哦，不对，贺峥微信上的红点少一点。 “好了。”她把手机还给贺峥，然后从包里也拿出自己的手机。 三中规定是不给带手机来学校的教学区的，但基本上谁都有，毕竟住校的那么多，只是被发现是要收上去的。 许芝涵一直把手机放包里，开着静音，妈妈工作很晚，有时候也担心她的安全。 她打开的手机，输入密码解锁，这款除了颜色，外形几乎和贺峥的手机一模一样。 其实也不一样，她的手机是苹果5，没有指纹解锁，前年爸爸在世的时候给她买的。 打开移动网络之后，许芝涵点入聊天软件，同意了好友申请，又点开电话簿，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贺峥。 贺峥握着许芝涵的白色小手机，没点一会就还给了她。 许芝涵接过页面备注是“贺峥”的手机，看着那个名字，将屏幕暗灭，心情莫名的有些雀跃。 “以后不开心，给我发消息，我带你去玩。” “好啊。”许芝涵笑了一下，没怎么思索就同意了。 “许芝涵，你不能这么好说话，以前可是躲我的，我还，难过挺久的。”贺峥的嗓音有些低沉，像是有些难过。 他眯着眼睛，余光渗透出几分危险，随即便不再看向许芝涵，低头饮了一大口温热的大麦茶，满嘴都是他不喜欢的微苦。 “好说话不好吗？”她开始紧张，握着杯子的手指有些用力。 她自然是有警惕心的，但或许是从前认识，许芝涵对贺峥有一点滤镜，下意识感觉他不会伤害自己。 可她不是傻子，但也没自恋到觉得自己魅力大到能迷住刚重逢的老同学。 现在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暧昧，尤其是在贺峥说他“难过了挺久”之后。 “不太好，男人可没几个是好东西。”贺峥忽然有些严肃。 莫名的，他想起了身边发生过的一些恶劣的事情，受伤最多的无疑都是姑娘。 许芝涵刚来南徽，人生地不熟，还没完全适应这里的学校，之前见面的时候看她情绪也不太对。 美丽的鲜花，可以吸引来得可不止蜜蜂和蝴蝶。 他忍不住，有点担心她。 而另一边的许芝涵则是有点不满，她觉得贺峥似乎有一种魔力，似乎能轻易的控制聊天的氛围，就像他说完这一句话后，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三三两两散了个干净。 她不开心贺峥话中带着对自己批评的意味，但也不想和他说‘没有，我只对你特别一点。’之类的话。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就是不想。 于是，她捧着杯子忍不住呛了他一句。 “你也不是好东西吗？” 贺峥愣了一下，眼皮微微垂下，他没想到许芝涵会这么说，而后认真地摇了摇头，目光有一点点暗淡，哑声说道：“不是，我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东西。” 许芝涵没有说话，她有点不知道给怎么回答，生出一丝懊恼。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贺峥轻叹了一口气，放下茶杯。 “我好。”许芝涵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 贺峥拿起手边的伞，拎着许芝涵的书包的动作有些冷酷，率先起身来到门口。 外面飘着的小雨，相比于一顿饭之前，更大了一些，气温好像更低了。 许芝涵站在贺峥的后面，心里还在纠结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下一秒，耳边就传来了对方的声音。 “离我近点，这伞有点小。”男生的声音像是沾染了雨中朦胧的水汽。 她有点承认喜欢听贺峥说话了，可能刚被发掘出有声控的属性吧。 “哦。” 许芝涵在冷风里有些脸热，乖乖的应了一声。 但也不敢贴得太近，只是肩膀紧挨着贺峥的手臂。 风里夹着雨乱飘，总有雨丝能绕过伞，落在人身上，很邪门。 南徽市的春天，一点也不好惹。 即使贺峥给她挡了大半的风，她刚因为一顿饭产生的暖意，还是没能撑得过一分钟，浑身的温度又开始急速下降。 “好冷啊。”许芝涵缩了缩脖子，额头前面的碎发乱飞，她把被茶水暖热，还有余温的手指迅速塞进口袋里。 贺峥将伞往许芝涵那边倒，甩手将她的白色书包挂在胸膛前，这雨随着风乱跑，书包拎在手里容易湿。 “风有点大，许芝涵，手冷的话可以伸我外套口袋里。” 她从刚刚就默默的看着贺峥背她书包的动作。 “好。”大概是察觉到贺峥对自己的纵容，许芝涵觉得自己变得有些放肆了。 利落地贴着贺峥拿伞的那只胳膊，将自己的手伸进了对方的口袋。 口袋和口袋之间果然是有差别的。 许芝涵的指尖动了一下，贺峥的口袋能明显的感觉到热度，比她自己的暖和多了。 “走了，小心别踩到水。”贺峥声音不冷不淡响起，喉结轻微的动了一下，他放慢脚步，任由许芝涵贴着。 啪嗒，啪嗒，啪嗒 雨珠落到伞面上的声音很吵，可被撑起的那一方小世界，却会安静的拉近伞下之人的距离。 贺峥脚步很轻，没溅一滴水在许芝涵的鞋子上，许芝涵也小心翼翼的看着脚下的路。 他们挨得太近了，外面是潮湿的雨气，她有点迷恋身边贺峥身上的温度，还有那干燥清洌的气息。 “贺峥，我对别人，也没那么好说话我们毕竟是老同学嘛。”雨滴砸在地面上，溅起水花，女孩清冷悦耳的声音也跟着嘈杂的雨意落了下来。 她在解释着什么，但又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哦。”男孩给出的反应颇为冷淡，像是不太在意。 她的低着头，视线全放在脚下的水洼上。 刚巧，与他上翘的嘴角擦肩而过 第5章 黑白灰 她住在南苑小区，和自己只隔了一条马路。 贺峥站在单元楼边，撑着伞，目送她回家。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砸在水泥地面上。 “再见。”他说。 声音被雨声浸透似的。 “再见。”许芝涵接过自己的书包，忍不住回头看。 男孩撑着透明的雨伞，雨幕略微模糊了他的样子，手指握着黑色的伞柄动作却格外清晰，书包被挂在他的肩膀上，更远处的背景是阴沉的雨天。 他看她的眼神温和又认真，嘴角噙着的笑容，却是这阴郁天气中唯一露骨的春色。 抱紧怀里没被一滴雨水浸染的书包，许芝涵转身走向楼道里，南苑小区是一所老小区，离三中也近，妈妈舍不得她住校，特意选了这里租房子，方面上班和照顾她。 一下雨，天就阴得厉害，楼道里没有感应灯，得自己去墙壁上按灯的开关。 啪！ 昏黄的灯光充满了楼道，许芝涵慢吞吞的爬着楼梯，她家住在二楼。 走完一层楼梯后，与下一处楼梯之间会有一个缓步台，这个小区的每个缓步台都会开一个大的窗户，可以看到楼下风景的那种。 许芝涵站在边上，朝外看去。 可花坛边撑伞的男生已经不在了。 她收回目光，继续走着，说不清楚的感觉，有点失落，但又觉得没什么可失落的。 走完剩下的楼梯，从包找出钥匙开了门。 不算大的房子，八十多平，家具有些旧，但整个屋子被收拾得很干净，房间里的味道也是香香的。 之前妈妈没卖出去的香水，被她留下来喷房间。 许芝涵推开了自己卧室的门，把书包到了桌子上，拉开椅子，整个人坐了下来，然后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在这个有些逼仄的房间，长相清冷精致的少女脸上似乎挂着一丝忧愁。 “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自言自语后，唇角又露出一丝自信的笑。 从书桌上拿起自己的那块黑色画板，靠在桌角，随手抓着一支绿色的软炭笔，对着昨天没有画完的多人场景速写，低头继续画了起来。 许芝涵进入状态非常快。 笔尖唰唰划过纸页的声音清晰悦耳，且富有节奏，像一段和谐又虔诚的乐章。 许芝涵曾经的老师说过，她在绘画方面，算是非常具有天赋的那种人，不管是形准还是色感，亦或者对于抽象感念的理解，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大半年自爸爸去世以来，许芝涵心底便积淤着的一团阴郁的情绪。 生活水平的骤降，悲伤的母亲，被迫放弃的画笔，不适应的新学校，所有的一切，让她实在无法一下子处理得过来，只能常用冷漠诠释着的面孔，好让自己看起来强大一些。 放弃美术，好好学习文化课，考一个方便就业的大学专业，减轻妈妈的负担。 她以为，这是她该认清的现实。 可今天遇见贺峥，许芝涵心底莫名其妙的就生出了一点想要向上冲的动力。 南徽市也挺好的，至少她还能继续上学，至少她还有笔够继续画画，没钱报画室，她便自己学。 或许，她不该这么早就给自己的人生下定义，也不该那么早放弃。 未来的忧愁不一定实现，她能握住的东西还有很多。 试试吧，没理由畏首畏尾，她很好，并不差，她会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失败了又怎样，别叫自己后悔就是了，况且也并非是半点希望都没有。 以后，她不会再去难过，也没力气沮丧亦或者愤愤不平，剩下不多的时间，许芝涵选择交给画笔。 窗外的雨声未歇，屋内的笔尖还在沙沙作响，黑白灰的调子里，描绘的何尝不是一个盛大而恢宏的世界。 “小宝，我可以进来吗？” 直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许芝涵才将手上的笔停了下来，将画板放到桌子上后，才转身打开了房门。 “妈妈。”许芝涵软声回应，看向门边的女人。 “小宝，饿不饿，今天想吃点什么呀。”宋蓉疼惜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颊，目光掠过她桌子上的画板，眼中闪过自责。 “妈，我来做饭吧，你去休息一会吧。”许芝涵皱着眉，心疼的看向宋蓉眼角的细纹。 自从父亲去世后，打击最大的就是妈妈了，短短半年，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不少，原本明快的性子不见，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从前在家几乎被宠成了孩子的女人，现在为了生计，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女儿的起居。 “你哪会做饭啊小宝。”宋蓉笑着戳了戳许芝涵的脸颊，又温声慈爱道：“妈妈来做就行了，你学累了，就休息一会，今天我们吃糖醋里脊和小青菜好不好？” “我不累，我去厨房打下手吧。”许芝涵摇了摇头。 “不用不用，可别让菜刀切到了，你继续画画吧。”宋蓉担忧的拒绝了，提起这个，她心底便有十分的难过。 她的孩子画画很厉害，可现在的自己却没有能力来提供环境让她成长，这对一个爱女的母亲来说，无疑是十分痛苦的一件事，总感觉对不起女儿。 “哪有这么娇气。”许芝涵笑了一下，她的妈妈总是把她当玻璃人一样，总担心她磕着碰着，一不小心就哗啦啦全碎了。 “小宝，你会不会恨妈妈？妈妈真没用，没能力让你继续在北川市念高中考美院。”宋蓉心里越想越难受，张开胳膊抱住女儿后，又忍不住流眼泪。 她的骨肉，这么乖巧懂事，可她却无法给她最好的。 “不会，我怎么会恨你呢，妈，我喜欢画画，说出来可能会很怪，我感觉自己为此而生，美院上或不上，影响的只是我早几年或晚几年成为画者，也或者不会被影响。”许芝涵声音越发温柔，轻轻的拍了拍母亲的单薄的后背安慰着。 母亲的啜泣，不禁让她也跟着难过起来。 她的父母一直都很恩爱，妈妈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为过。现在每个月的薪水，都不够以前妈妈去一次美容院的花费，好不容易找到一份会计的工作，还因为年纪不占优势，经常在公司加班。 妈妈那么努力的照顾她，她怎么可能会恨她呢？ 许芝涵又低声安慰了几句，想着妈妈是不是在工作上受了委屈？ 好在宋蓉也很快振作起来，擦完眼泪后，摸了摸许芝涵的头，就去厨房做饭了。 许芝涵想帮她打下手，又被严词拒绝了一番，只好继续回房画双人动态速写。 她最近只练习动态，没有磨细节，因此速度特别快，四十分钟就画了五张，刚巧画完那一刻正好吃饭。 晚餐吃得还算温馨，许芝涵从绘画和贺峥的鼓励中找回了些信心，好的氛围连带着感染了有些伤感的宋蓉。 半年前的场凄惨噩梦带来的影响好像正在慢慢变淡，她们的生活总归要向前。 宋蓉洗漱好后，看见次卧的灯还亮着，便热了一杯牛奶敲门送了进去。 暖色的灯光笼罩着女孩纤细瘦弱的身体，房间内不算暖和，她却毫无知觉，低头执笔画得认真，桌面上廉价成沓的草稿纸上，满是画好的石膏像素描，或者人体速写，粗粗一看，竟垒得比课本还高。 “小宝，喝点牛奶暖暖，冷了就开空调。”宋蓉将热牛奶放在了桌上，怜爱地拿起桌边的空调遥控器，打开了暖风。 “谢谢妈，我还好，不冷的。”许芝涵握住热牛奶杯，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指有些僵。 “小宝，我这个月工资快发了，要不要给你添一件新衣服或者换一盒面霜？你现在的年纪总要爱漂亮的。”看见她还在画画，有点心酸。 “我衣服够穿，面霜什么的，也不用太好的，我还年轻，用不上。”许芝涵拒绝了妈妈的建议，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 她对于新衣服并不热络，至于面霜，现在用的虽然不贵，但已经满足她的需求了，她天生皮肤好，对于护肤品的要求并不高。 “这说的什么话，这个年纪的女孩哪有不爱美的。”宋蓉语气有些不赞同。 “我没有不爱美，我只是觉得自己已经够漂亮了。”许芝涵眯着眼睛，抱着杯子，舔着嘴角的那一圈奶胡子，慢慢的说出了这句话。 这番有些自恋的话，没想到却迎来了宋蓉女士的一串笑声。 “好好好~我家小宝肯定是最漂亮的姑娘！那妈妈把钱攒着，看看到暑假能不能给小宝报一个小的画室学画画。”宋蓉怜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报不报画室没关系的，别勉强，我不希望你加班。”一个再小的画室集训都要小几万，加上画材的消耗，宋蓉女士的月收入才勉强四千，还需算上要正常的生活费，根本是不够的。 “知道啦，天气预报说下个星期温度还要低，你不冷吧，我柜子里应该还有一条的围巾，我去拿给你。”宋蓉说完后，转身回房间后给女儿找围巾。 她先是在柜子里翻出了几条丝巾，但是那些丝巾的颜色太过华丽多彩，和许芝涵的衣服更本不搭，都是宋蓉女士以前买包配的货，现在不太好出手，便一直放在柜子里慢慢卖。 又翻找了一会，才找到了那条黑白格子印花的围巾，宋蓉将它小心叠好，送到了许芝涵的房间，并且嘱咐她早点休息，不许熬夜后，才放心离开。 第6章 星期一最讨厌了 许芝涵有睡觉之前玩手机的习惯，但她倒是没想到会收到贺峥发过来的消息。 贺峥：[图片]jpj 贺峥：这两本里的数学例题挺经典的，推荐。 贺峥的头像则是一张有点糊的背影照，金色的夕阳，红色的塑胶操场上，少年挺拔的背影，看起来像是别人拍的他。 他的朋友圈都是空白的，像是不太爱把自己的私生活展示出来。 许芝涵点开图片，灰色的书桌上放着两本绿色封面数学的题集。 不知为何，一想起对方，许芝涵的心脏就有些雀跃，点击保存图片后，立刻敲字回复了感谢。 许芝涵：谢谢，下周我就去书店看看，但我可能更需要语文习题，北川和南徽的语文教材有些差别，刚月考完，我语文拖分很严重。 贺峥：巧了，我语文也不好 贺峥：[小狗哭泣表情包]jpj。 看着聊天页面上亮起的白色萨摩耶流眼泪的表情包，许芝涵嘴角忍不住上扬，她有些诧异贺峥这种看起来有些酷酷的男生，居然也会用这么可爱的表情包。 许芝涵：你考多少分？ 她敲完字，正思考询问分数这件事算不算冒昧，但又实在好奇对方的成绩。 叮！ 对面几乎是秒回。 贺峥：121，你呢。 121？看到这个数字的许芝涵嘴角抽了抽，有点想揍人。 她上个星期月考语文才103分，而且是很努力才考出来的分数，虽然可以甩锅给教材不一样，但与贺峥差距大这一点还是许芝涵很不爽。 得更加努力学习啊。 许芝涵叹了一口气，看着床头柜上的小夜灯，又觉得有些冷，抓着手机的手往被窝里缩了缩。 许芝涵：103[流汗黄豆表情]jpj 而屏幕另一边的贺峥则撑着脑袋看着电脑页面，眼里是温和纯粹的笑意。 那个流汗黄豆的表情包还挺滑稽的，他几乎是可以想象到许芝涵现在尴尬又不爽的表情。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挺要强的。 瘦削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打出一串声响，对面的许芝涵很快就收到了贺峥的安慰。 贺峥：别难过，教材不一样嘛~ 为什么这些字组合在一起看起来很欠揍？ 许芝涵眉头不自觉轻蹙，认真思索着，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回，贺峥又发来一条消息。 贺峥：下周我们一起去书店买教材怎么样？关于语文相关的练习册的事情我找同学问问。 “我们一起去书店？”许芝涵不自觉的念出这屏幕上的字。 两个人一起去书店，算约会吗？ 她莫名联想到这个，耳朵瞬间有些红，心脏乱跳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明明刚刚一直在聊学习的 许芝涵抓着手机深吸了两口气，冷静了一分钟，才回消息。 手指颤颤的打出一个正经又生硬的词。 许芝涵：行。 “搞什么，这么冷淡的吗。”贺峥看着电脑上的聊天对话，口中温柔的说着抱怨，可唇线却止不住的上翘。 眯着的眼眸中透出来的光亮也像沾着蜜糖似的。 他理所应当的忘了自己几个小时前才劝许芝涵要小心身边不怀好意的男生。 但他觉得自己和别的男生是不一样的，他只是单纯的想关心老同学的学习成绩，而已。 这周日许芝涵没像往常一样在床上多睡会，上午写作业之后又愤愤的刷了两张语文试卷，下午的时间留下来画画。 在手机上找了两张石膏大头的照片，许芝涵将手机立在一边，架起板子，坐在小马扎上画素描。 一下午终于磨出了一张她满意的画后，在宋蓉喊她吃晚饭前，她没有选择乘机摸张速写，而是分点心思看一下手机。 可惜除了班级群里时不时跳动的消息，再没有什么别的了。 许芝涵垂忍不住叹了口气，又瞬间不满起来，她用手拍了怕自己的脸，回过神后又专心拿过一旁的速写板，开始摸速写。 晚上睡觉前，单词都背完了，手机还是没什么声响，许芝涵将手机放到桌子上充电后，头也不回的上床去睡觉了。 她没有不开心，好吧，她有点不开心，大概都是因为明天是周一的原因吧。 毕竟，星期一最讨厌了。 即使天才刚亮不久，可学校门口已经聚了很多学生了，各种早餐摊冒着不同香味的热气，勾得那些即使在家吃过早餐的学生，也顺会手稍上一个包子或者饭团什么的。 “阿姨，一份白粥在这里吃，谢谢。”女孩的声音轻灵又悦耳，很有辨识度，只是音色听着有些冷。 许芝涵将一枚一元的硬币放到阿姨收零钱的盒子里，站在一边安静的等待着阿姨帮她打粥。 现在正是忙得时候，但卖粥的大妈对这个姑娘很有印象，不仅是因为许芝涵已经连续一个月在她这里买粥，还因为这个小姑娘实在漂亮。 皮肤很白，扎着高马尾，安安静静的，一看就是又乖学习又好的女娃娃，不像自己家里的那个 想起自己家淘气的娃娃，大妈心里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 “哝，囡囡拿好，小心烫。”大妈利落的拿一次性的塑料碗打好粥，又拿着不锈钢的小勺子挖了两大勺拌了红油的咸缸豆，撂进白粥里，眼角笑出了两条褶子。 “嗯，谢谢。”她低头小心接过盛满热粥的塑料碗，几秒后，那双被冻僵了的手指才有了些许知觉。 在空间狭小的店里找了个角落边的座位，许芝涵小口又迅速的喝着粥，一碗滚烫的粥下肚，身上才零零星星冒了些暖意。 店里的其他人基本都是三两人一桌吃着粥，一边说吃着东西一边讨论着学校里的八卦和对于这周月考的担忧，只有许芝涵是一人坐在那，安安静静的，在热闹的小店里显得格外突兀。 好像没有个朋友陪着一起，就成了异类。 许芝涵能感觉到周围人时不时瞟来的目光，她习惯性的无视。 好久没有画水粉了，以前的颜料全用光了，买新的颜料又太贵，她也不能总问妈妈要钱，只好自己从伙食费力省一点了。 许芝涵心里盘算着对街那家画材店的颜料价格，想着大概还要喝一个星期粥才能凑一套12色的颜料，24色或者48色的价钱实在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外。 不过也没差了，她想要的颜色可以自己调，有了12色什么颜色约等于什么颜色就都有了。 这么一想还挺划算的。 许芝涵被自己逗笑了。 慢吞吞的喝完粥后，许芝涵犹豫了一会，还是走出了早餐店。 果然，一到外面，那刚因为吃饭而积攒的暖意，眨眼就被这冷风刮得什么也不剩，瘦削白净的手指尖即使缩在袖子里，依旧被冻得泛红。 她习惯性的将下半张脸埋进早上妈妈早上给她系的羊绒围巾里。 她体质有些差，手指被冻得只能僵硬的蜷缩在袖子里，略过身边形形色色的人，慢悠悠的走进校门口。 “那个女的好漂亮啊，以前没见过，哪个班的？” “许芝涵，四班的新转来的，彭飞就在四班，他告诉我这女的特别装，还看不起人。” “确实长得好看，是有资本装。” “啧啧，听说这女的为了买奢侈品经常不吃饭，我就特别看不上这种女的，好看有什么用，长大了还不知道去干什么呢。” 学校门口的小超市门口，一高一矮的男生，高得那个男生长得秀气，一边吃着烤肠，一边盯着看校门口的那抹身影，嘴里嚼着红色的肉，时不时溅出唾沫星子，举着竹签穿成的烤肠像举着冲锋枪似的，对着女孩的背影指点江山。 许芝涵确实瞩目，即使一齐被放在了人堆里，她也是那种会被一眼看到的角色。 老天爷偏爱她，给了她细腻白净的皮肤，即使是青春期，也没长一颗痘。头发的发量也是令人羡艳，又黑又直，像是绸缎一样柔柔的垂在头上，不知是因为细心养护，还是天生如此。 五官艳丽，唇色偏粉，高高瘦瘦的，但在被宽大衣料遮盖下的某些地方其实并不瘦。 只是比那张冷淡精致的脸更加吸引人的，是许芝涵的气质，同龄人中少有的带着点倦怠的颓丧，看淡一切后的乏味困倦，像是没什么能让她提起兴趣。 身材也是清瘦的，姿态慵懒优雅，即使被冷发吹得发抖，她背着书包也走得端正从容，十分养眼。 还没往学校里走两步，许芝涵就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许芝涵你有钱买几千块的围巾，怎么不吃点好的，怎么天天喝粥算什么事，饿死你算了。”低沉的男音在许芝涵的背后响起。 “噗哈哈哈！不会是假的吧鑫哥！她天天喝粥还有钱买奢侈品？”彭飞虽然认不出许芝涵脖子上那条新戴的黑白格的围巾是什么牌子，但并不妨碍他笑得夸张的恭维着张浩鑫， 一米八几的男人往她面前一杵，男女生理上的差异，让许芝涵被一股压迫感笼罩，十分不适。 她注视着面前的男人，眼神中透露着反感。 下一秒，张浩鑫则直接伸手将她脖子上的围巾给扯了下来，手顺着围巾还残留体温的围巾摸了几下。 围巾柔软的触感和清晰规整的线条花纹让他砸了砸嘴，便伸腿踹了彭飞一下：“彭飞你可说错了，许小姐的这围巾可是真的。” “还我。”许芝涵声音很不快。 “我不还，你来枪啊。”张浩鑫挑着眉，一只手捏着围巾，像是逗猫似的在许芝涵面前乱晃。 许芝涵漠然的冷着脸，张浩鑫的表情嚣张到让她烦躁，她不明白，为什么张浩鑫老惹她。 她有一次实在烦了，把这事情告诉了班主任。 可大多时候张浩鑫只是嘴碎烦人，也没骂过什么不堪入耳的脏话，更加没动过手。 所以班主任并没有放在眼里，只是随便的敷衍着说了张浩鑫几句，把他们的座位调远了些。还让自己不要去主动招惹对方，草草的带过了这件事，就让他们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许芝涵看到张浩鑫得意的神情。 班主任有解决问题的意思，但他话里话外都藏着点怼张浩鑫的偏袒。 后来班里的向星星告诉她原因。 张浩鑫的爹是开塑胶公司，他家公司还参与过市级的项目工程，在市里都算蛮有名的企业家。张浩鑫中考差四分，学校那条新翻修扩建的操场跑道就是他爹“赞助”的。 以前，张浩鑫烦她烦狠了，她还会回怼两句，但自此之后，许芝涵再也不会和张浩鑫多说一句。 许芝涵眼中透露着嘲讽，又看了两秒面前的张浩鑫，转头就走了。 “喂！”张浩鑫看见许芝涵转身就走，有些不满，直接追了过去，刚把手搭在许芝涵的肩膀上，就被许芝涵避开了。 “一天到晚都是这个表情，谁稀罕你的围巾？还你！”张浩鑫咬牙切齿的将围巾扔向许芝涵。 那条柔软羊绒围巾被甩在了许芝涵的肩膀上，张浩鑫站在她的身后，许芝涵头也没回，只是伸出冻得发红的手，将围巾取下来，继续往教室的方向走。 “手还好看的。”张浩鑫小声说了一句，脑子里的画面一直定格在许芝涵取围巾时纤细白嫩手指和冒着粉意的指尖。 黑色的围巾，白皙的手指，颜色的冲撞，醒目又刺眼。 “鑫哥你说什么啊？”彭飞见人走了就凑上前去。 “说你呢，你管人家买的是不是假的？有时间说别人，不如去多背几个单词，看看你那狗屎糊的成绩。”张浩鑫回过神来后，又皱着眉踹了彭飞一脚。 明明他俩成绩差不多的彭飞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心里不快。 “谁让她一天到晚装高冷，明明没什么钱还天天一身名牌，也不知道她爸妈怎么教的，活该天天喝粥。”彭飞有些不爽。 许芝涵这个学期才转过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许芝涵穿着一声驼色的大衣，站在靠着窗边的那一块讲台上。 自我介绍的时候，窗外刚好有一簇阳光打在许芝涵的侧脸上，金色的晨光映着她瓷白的皮肤，让清冷迷人的女孩多了几分瞩目的温柔，。 自我介绍结束的时候，班级里鼓掌欢迎许芝涵，彭飞拍得手都红了。 可许芝涵并不是一容易接近的人，她不爱理人，谁和她说话仿佛都没什么兴趣，好像只会说“哦”“嗯”“谢谢”。 彭飞在她那边吃了好几次冷脸。 开始大家都以为她是个家庭条件不错的大小姐，只是不爱理人。 但她很奇怪，几乎天天中午都不吃饭，向星星还问她这个问题，她说她没钱。 没钱？ 没钱还穿好的？为了穿好的，还饿肚子？还装清高不理人？ 班里举办的一些活动，她也不太感兴趣，放完学就走，根本没有一点想融入班级的意思，好像这个班配不上她那个“大小姐”似的。 眼神总是淡淡的，每次对视的时候，彭飞觉得她在看不起他，对她印象越来越差。 她在高贵什么？都一样是穷鬼，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他？ 第7章 饿死你算了 来到教室后，许芝涵看了一眼课表，今天是语文早自习，一会语文课代表要报文言文的听写。 在座位上放下书包，许芝涵把围巾塞进抽屉里，在洗干净之前，她不打算再把这条围巾系到脖子上。 拿出书本，许芝涵开始温习课文。 向星星是许芝涵的同桌，偷偷了瞥了她一眼许芝涵穿的衣服，白色的羽绒服穿在许芝涵身上显得她纤细又漂亮，她又看了看自己那粉色的肥袄子，心中晃过羡慕，轻叹一口气，也从抽屉里掏出课本，认真的看了起来。 没几分钟，张浩鑫和彭飞也来到了教室，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彭飞进教室路过许芝涵的时候，故意撞了一下她桌子，弄出了很大的声响。 许芝涵没什么反应，将自己被撞歪的桌子一脚给踢正了回来，整个过程，连眼皮都没抬。 反而是向星星抬头瞪了彭飞一眼。 “走路不会注意点啊。”向星星不满于彭飞撞了许芝涵的桌子却没道歉。 彭飞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切了一声，放下书包，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玄幻小说，靠着椅背看了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是早读，语文课代表蒋诗雨坐在讲台上，带着同学们领读，读完之后，蒋诗雨抽了一篇文言文，还有之前学得另外一篇文言文的注释翻译让大家默写。 默写完之后，同桌互相批改，许芝涵没有说话，将本子递给向星星。 向星星也把自己默写完的作业递给对方，拿起红笔就开始批改许芝涵的作业，许芝涵的字十分好看，每次批作业向星星总会格外认真的打勾，不然总有一种勾太丑，配不上这字的感觉。 “全对诶。”向星星侧头小声的说了一句，伸手轻轻的将本子还给对方。 “你也是。”许芝涵看了对方一眼，接过本子就低头继续看书了。 向星星又偷偷看了会许芝涵的侧脸，真是怎么看都漂亮，现在偷看许芝涵好像成为了她的日常，一个美女坐在自己身边，怎么可能忍住不看嘛，向星星一边感慨着，一边翻出数学习题。 十一点四十，下课铃声响起，教数学的王老师罕见的按时下课，卷着一堆试卷就走了。 教室里的人一股脑都去了食堂，许芝涵坐在座位上，从抽屉里掏出水杯，拧开盖子，开始小口的喝水，她并不打算吃饭，食堂的饭菜偏贵，一荤一素就要七元，基本上够她一盒炭笔的钱。 偶尔饿狠了，许芝涵会去校门口买个包子吃。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教室里没人了，安静得厉害，许芝涵端着保温杯看向窗外，今天的天气并不好，云和天糊成一片，这颜色又灰又闷，看上去有点脏。 许芝涵低头再写满推导公式的草稿纸上默了一张昨天下午划过的速写，忽然教室另一边传来了脚步声。 “有钱买新围巾，没钱吃饭，许芝涵，你可真牛逼。”张浩鑫领着一份食堂打包的饭回来了，看见许芝涵在喝水，他嘴里的语气依旧欠揍。 许芝涵将草稿本合上，拿出保温杯，垂眸喝水，半点不搭理他。 张浩鑫最气的就是许芝涵这副样子，对她好的，对她坏的，骂她的，关心她的，统统的全被无视。 他觉得，许芝涵平等的讨厌着每一个人。 并由衷的对这种冷漠敷衍的归类十分不爽。 看到许芝涵冷着脸他就想上前晃着，看到她无视自己，张浩鑫就想过去故意刺两句。 他越张狂，许芝涵越是无视他，许芝涵越是对他冷漠，张浩鑫就越想在她跟前欺负她。 张浩鑫讨厌许芝涵，十分讨厌，讨厌她长一张漂亮脸蛋，却是一个虚荣冷漠的人。 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姑娘，许芝涵活该被他欺负。 拉开座椅，张浩鑫打开打包回来的饭菜，故意在许芝涵面前吃得很香。 “这鸡腿不错，炸猪排也很好吃。”张浩鑫用力咬下一口，然后盯着许芝涵，凶狠的眼神，像是咬得并非是鸡腿一样。 对于张浩鑫这种人，许芝涵能说什么。 说教学区不准吃东西吗？ 饭菜的香味飘到了许芝涵的鼻子下面，学了一上午，早餐吃喝了一碗稀粥，她当然也会饿，但想着那是张浩鑫，心里的恶心劲反而把饿压下去了。 许芝涵从桌子上抽出数学试卷，开始做题。 一旁的张浩鑫看着许芝涵的后脑勺，嚼着猪排，心里又开始不爽。 砰！ 吃得七七八八的饭盒被站起身的张浩鑫随手丢进座位后面的垃圾桶里，丢完垃圾后，他没有返回座位，径直走到了许芝涵的座位边上。 “让开，开个窗，热死了。”声音很大，语气欠欠的。 “开别的窗户去，我冷。”许芝涵低头继续解着函数，笔尖都没停一下，声音比教室外的北风还凉。 “我偏要开这个。”张浩鑫的声音又响了几分，虽然已经习惯许芝涵这副谁都不理的样子，但并不妨碍张浩鑫和她作对。 张浩鑫又高又壮，站在边上，看许芝涵的角度基本上是俯视的，许芝涵不去看他，他却可以放肆的打量许芝涵。 许芝涵写作业写得很认真，拿着一支黑色的中性笔，手指修长纤细，握笔的姿势也很好看，背很直，微微低着脑袋，他低头能看见许芝涵乌黑的发顶和秀气的鼻尖。 许芝涵的脖子，细细白白的，脖子的皮肤上留住了几缕乌黑的发丝，每次许芝涵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总有好闻的味道。 她总是低头在纸上写东西，下课也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好像在学校除了课本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提起兴趣。 张浩鑫高一下学期的时候成了体育生，下午不上课，训练。 习惯使然，一到上午最后两节课，张浩鑫总是困倦的趴在桌子上等着下课，许芝涵的座位在他的斜对面，他一趴在桌子上，就能看见许芝涵，还有许芝涵的马尾，许芝涵的脖子。 那把又黑又亮的头发，散发着冷丝丝香味的头发总在他眼前晃，许芝涵好像总把马尾绑得很高，心气傲，所以马尾也绑得高吗？ 见许芝涵不再搭理他，张浩鑫也没多废话，直接伸手开窗。 手指刚摸到玻璃，窗户还没打开，张浩鑫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肩膀被推了一下，力气不大，对于张浩鑫这种男生来说，跟闹着玩似的。 “你是听不懂话吗？”许芝涵忍张浩鑫已经很久了，那股莫名的怒意已经在她心头徘徊很久，让她越发烦躁。 见到许芝涵发火，张浩鑫不知为何突然很开心，甚至有些兴奋。 “我偏要开窗！”，他语气又嚣张了起来。 手直接一推，啪得一声，窗户被他推开了，然后挑衅似的挑眉看着许芝涵。 窗外的冷风猛得钻进温暖的教室内，呼哧呼哧的吹乱许芝涵鬓角的碎发，周围温度快速降低，许芝涵的眼神愈发锐利冷漠。 刚刚突然站起来后，她的脑袋就有些晕，后被那冷风猛得一吹，虚弱感油然而生，迅速扑遍全身，她的眼睛开始泛花，四肢也像是褪去了力气般，渐渐有些站不住了。 “瞪我干什么，想打架？我让你一只手，赢了我以后绝不惹你。”张浩鑫一边笑着，一边双手环胸看着许芝涵。 许芝涵那乌黑的发尾被风吹得一甩一甩的，在他眼前轻轻甩动，看得张浩鑫莫名有些心痒，他悄悄咽了口口水，只觉对着窗户吹风还是有些热，。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啊拽一下许芝涵的马尾时，许芝涵脸色越来越白，敛起来那冷漠的眸子，蹙着两道好看的淡眉，不受控制的弯下了腰，身体蜷缩，砰得摔在了座位上。 那道并不大的响声，像是把张浩鑫吓得不轻，他愣在原地，直到许芝涵双眼闭上，他才猛得惊醒。 许芝涵的唇色苍白得吓人。 “许芝涵！许芝涵！”张浩鑫无措的伸手晃了晃许芝涵的胳膊。 许芝涵依旧闭着眼睛，单薄的躯体被张浩鑫晃得打颤，整个人脆弱得像一只误入凛冬的蝴蝶。 仅仅过去了几秒，张浩鑫就已经被巨大的慌乱和害怕淹没。 怎么办？他得找医生，对，校医室！ 张浩鑫急促的呼吸着，心脏跳得厉害，直接将许芝涵抱了起来，摔开教室门就往外跑。 怎么这么轻？叫她不吃饭，光买些乱七八糟的，这下可别出了问题。 川城的风向来嚣张，张浩鑫抱着许芝涵小跑着路过三号教学楼和操场，额头刚冒出细小的汗珠，下一刻就被风给吹干了。 “张姐！张姐！救人，她晕过去了！”一进校医室，张浩鑫声音就大得吵人，快步把许芝涵抱到了校医室的病床上，又立马去找校医。 “在呢，喊什么，正吃饭呢。”一旁的药房里走出来个穿着带着黑框眼镜的校医，她神色不满的看着张浩鑫。 “哟，这么急，她怎么了？怎么突然晕了？”校医张姐快步走到床前，低头看了一眼晕过去的许芝涵。 “她刚刚和我吵架，然后突然就晕过去了！”张浩鑫摇了摇头，快速向校医描述许芝涵的状况。 “还有，她不吃饭，中午就没吃东西，会不会是低血糖啊？”张浩鑫见到医生后慢慢冷静下来，侧头看了一眼许芝涵，心脏还是有些慌。 校医拿起听诊器，拉开许芝涵的羽绒服外套开始给检查，张浩鑫自觉背过身去。 “心跳有些快，先等一会，看小姑娘会不会醒，实在不行就送去医院，现在的学生学习压力大，女孩子体质弱点的很容易低血糖，不能不吃饭的。” 校医张姐收好听诊器，伸手将许芝涵的衣服拉链又给拉好。 “还愣着干嘛，去给你的小女朋友买点甜的饮料，再搞份饭，以后少和女孩子生气。”校医转头对着张浩鑫叮嘱道。 “哦哦，我这就去。”张浩鑫像是被人放开了拽着的嗓子眼，终于松了口气，此时的他还没反应过来，只会木讷的点头往外走。 没走几步，张浩鑫突然折返回来，抬头看着张姐，脸上的表情像是生气，又不太像，只是耳朵泛红，眼神闪烁，他嗓音有些粗，做出满不在乎的语气；“她她可不是我女朋友！” 说完便三两步就离开了校医室，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而校医室内，回应张浩鑫的是校医张姐的一串笑声。 张姐看着跑走的张浩鑫，充满笑意的眼神中有些怀念。 真好啊，十七八岁的年纪，漂亮得像花似的小姑娘，年轻气盛的小男孩，满到溢出的青春的气息。 第8章 草莓味棒棒糖 而另一边的张浩鑫，边走路，脑子里边冒出张姐的那句“小女朋友”，心乱如麻。 “谁会喜欢那种虚荣又脾气臭的女生。”张浩鑫嘴里碎碎念着，突然想到了他的上一段恋情。 他在初三的时候有个女孩找他告白。 他没试过谈恋爱，就同意了那个女孩，只不过那时候的他正迷上了打游戏，没时间陪女朋友，后来谈着谈着，不知道为什么就分了。 谈恋爱有什么意思？还得陪女朋友，多麻烦！ 就算要谈，他张浩鑫要找女朋友也得找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孩子。 那个整天在只会甩臭脸的许芝涵他能喜欢就见鬼了，张姐也是，越来越喜欢开玩笑了。 自己还能不计较。 可要是许芝涵知道了，她不得气死？ “阿姨，一份饭打包带走，要鸡腿，葱烧排骨，红烧肉，剩下的青椒肉丝也要了吧。”食堂里那股油腻的菜味瞬间让张浩鑫回过了神，他低头对着指着菜。 “小伙子挺能吃啊。”阿姨笑着将最后一勺青椒肉丝往塑料碗的缝隙里塞。 “嗯。” 可不得多吃点吗？都快进医院了。 张浩鑫刷完校园卡，接过盒饭往校园超市走，现在离午休还有半个小时，超市的人还挺多的。 每到天冷的时候，货架上各种冲泡的奶茶总能占得一席之地，张浩鑫在新口味的黄色标签下，拿了一杯红豆味的奶茶，又拿了一瓶常温的矿泉水。 路过收银台的时候，看见了挂成圈的阿尔卑斯棒棒糖，张浩鑫手里拿满了东西，嫌扯棒棒糖麻烦，直接一把全拽走了。 这豪迈的举动，加上张浩鑫这个人在学校还算出名，竟惹的店里的同学频频回头。 刚付完钱，张浩鑫就在门口碰到了李瑞阳，李瑞阳是六班的，和彭飞是发小。 “鑫哥买这么多吃的呢，有糖有奶茶，这是谈女朋友了？”李瑞阳看着张浩鑫这个样子，有些诧异。 “我是没长嘴？不能自己吃？”张浩鑫冷着脸直接略过李瑞阳。 张浩鑫一直看不上李瑞阳，李瑞阳长得像个小白脸，细胳膊细腿，干的也是小白脸爱干的事情。 在学校外面谈了女朋友，在学校里面还有一个，李瑞阳抽烟喝酒的钱全从小女友徐沁夏那哄来的，还以此为荣到处吹牛逼。 他的女朋友徐沁夏也是个想不开的人，明知道李瑞阳是什么人，还喜欢得死去活来，把他当个宝。 “他妈的，不就是家里有点臭钱吗？拽得跟狗似的，呸！”李瑞阳看张浩鑫走远，手里夹着根黄鹤楼，吐了两口烟低声骂着，眼里全是鄙夷。 而提着一袋子吃的的张浩鑫，没有直接回校医室，而是先去了开水房。 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只是给那个喜欢甩脸子的许芝涵泡奶茶罢了。 现在奶茶的料包都这么多了吗？又是茶粉包，又是红豆包，还有砂糖和椰果包。 张浩鑫站在开水房里，看着一堆从奶茶里拆出来的料包。 张浩鑫不喜欢吃甜的，这也是第一次泡奶茶，性子急，撕茶粉包的时候太用力，那些细腻的粉末没有全部落入被杯底，而是飘出来几缕，不小心被张浩鑫吸到了鼻孔里。 喉咙猛得难受起来，他下意识手忙脚乱的把奶茶杯移开，然后控制不住的对着空气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手里举着奶茶杯，叉着腰在开水房打喷嚏打得眼泪汪汪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但张浩鑫好像没怎么意识到，满不在乎的耸了耸鼻子后，又继续更加小心的接着拆红豆料包和椰果盒。 给杯子里到了三分之二滚烫的开水，用吸管搅开之后，张浩鑫又拧开矿泉水，往奶茶里到了一些凉水，温度恰好不冷不热。 转身，端着泡好的奶茶的张浩鑫就往医务室赶了过去。 许芝涵躺在病床上，才刚醒来，脑袋晕乎乎的难受。校医张姐见她醒了，走过来问了两句，问她之前有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许芝涵老实地摇了摇头。 她以往每年都会身体检查，血糖有时候偏低，但也在正常范围内，这次应该就是低血糖，没注意所以才晕过去的。 张姐严肃的并叮嘱她不许不吃饭。 许芝涵沉默半晌后，才点了点头。 “以后不管是减肥还是吵架，都不能不吃饭，你再休息一会，你男朋友去给你买饭了，一会就回来。”张姐见小姑娘脸色还是煞白的，唇色也惨淡，又有些忍不住多嘴了两句。 ？ 减肥？吵架？男朋友？ 许芝涵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张浩鑫不是我男朋友。”清冷的声音夹着几分虚弱。 她低血糖并非完全没有了意识，只是浑身无力到睁不开眼睛，她知道是张浩鑫抱她来的，但也不是什么都清楚。 昏过去后，她失去了视线并伴随着轻微的耳鸣，那感觉就像在你脑子里放了一小段炸机的广播。 “张姐！” 张浩鑫还没出现，浑厚的声音先从门口传了进来。 “哟，人来了，你们俩慢慢争辩吧，我先去给你给写病例条，一会你拿回教室，免得忘了多跑一趟。”张姐笑着对许芝涵说了一句，转身就往门口走。 门外，张姐刚推开门就碰上了抱着一堆东西的张浩鑫。 “声音能不能小一点，这里是医务室，小姑娘醒了，你进去可别再吵起来。”张姐拍了拍张浩鑫的肩膀，便离开了。 “哦。”张浩鑫表情有些木讷，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侧身推门进去了。 “许芝涵，吃东西。”张浩鑫也不说废话，弯腰把吃的东西放到了病床旁边的桌子上，然后端着那一大盒子饭菜，递给许芝涵。 “不吃。”许芝涵盯着张浩鑫，又瞧了一眼饭菜，眉头忍不住开始皱着。 张浩鑫看见许芝涵皱眉头，也不自觉的跟着拧着眉毛，“那先喝点奶茶，女生都喜欢吃甜的东西吧。” 也是人刚醒来，不爱吃太油腻的，张浩鑫转身把盒饭放回桌上，伸手捧着那温热宜口的奶茶，递到许芝涵的面前。 “不喝。”许芝涵又一次冷硬的拒绝了。 张浩鑫看着她还在这跟自己犟，又恼又急，气得脑门上都要开始冒青筋，手里的奶茶也差点被他捏翻。 “你他妈要饿死你自己啊？老子都端到你床边上来了，你还不赏脸吃一口！” 脸白得都快赶上墙纸，多呼两口气就要散似的，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让你端了？不吃就是不吃。”许芝涵的坏脾气也被张浩鑫吼了上来，声音越发冷漠。 她讨厌被强迫，她讨厌别人不顾自己的意愿来为她“好”，她不需要。 “你！你他妈！你！”被许芝涵说得倒显得是他自作多情似的，张浩鑫只觉得脑袋里和喷岩浆一样，心口被火烧得干疼。 双目怒视着许芝涵，舌头却和打结似的，满脑的脏词对上那张玉雪精致的脸，却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他似乎真的是被气狠了，弓着腰，胸膛大幅度的起伏，低着头把奶茶往桌子上狠狠一放，又紧握拳手，深吸了两口气，才重新抬起头来。 “许芝涵，你没错，我是傻逼，你要怎么样才肯吃？是要新款的衣服？还是限量版的包？把饭吃了，我给你买。”张浩鑫的目光已经不平静，他突然笑了一下，眸子里的神色阴冷了很多。 是不是只有这样说话，许芝涵才能听得懂？才不会为了买那些贵价的衣服，把自己饿出低血糖？他是不是给了这些东西，许芝涵就能好好的，不冷声冷气的和他说话？ “你确实是傻逼。”许芝涵看着张浩鑫莫名其妙的说出了这么一大堆话。 她在想，他是不是疯了？ “我傻逼？对！我是傻逼！你以为你好得到哪里去啊许芝涵！你穿得用的都挑好的买，就是舍不得吃点东西是吧！把自己饿出病了还要害老子送你去校医室！我他妈就是傻逼！饿死你算了！” 张浩鑫说话的声音都因怒气而颤抖，他眼眶发红，看着许芝涵冷漠的样子，只觉得难过，可又想移开视线。 就这么直冲冲的，不退后的看着许芝涵。 许芝涵叹了一口气，和张浩鑫比嗓门，她永远也说不过对方，明明受害者一直是自己，怎么搞得像她在欺负人一样？ “张浩鑫你不会认为，我的衣服是我不吃饭省钱买下来的吧。”许芝涵叹了一口气，听张浩鑫吼了半天，她才抓住事情的关键点。 “难道不是吗？饿死你算了。”张浩鑫目光一直放在许芝涵身上，见她表情有些无奈，他自己的语气也莫名的慢慢弱了下来，最后一句话骂得有些心虚。 为什么会这么想？他会误会什么？ “衣服是我以前的，我家去年破产了，不然也不会转来南徽上学。我浑身上下，也就衣服值些钱，不过也都是没办法卖出去换生活费，才拿来穿的。” 许芝涵不再去看张浩鑫，而是从床上下来，慢慢走近那放满了食物的桌子。 在那一大圈花花绿绿的阿尔卑斯棒棒糖里，她扯下其中一根粉色包装草莓味的，她动作很慢，手指纤细，撕开包装袋的样子也是无比赏眼。 张浩鑫无措的站在原地。 他不知道她家破产了，也不知道她有难处。 她为什么不告诉他？ 搞得自己误会，那样骂她 心虚又难堪的张浩鑫头一次觉得自己蠢得像只鹌鹑，想张口，又怕嘴笨说错话。 “你还想知道什么？”许芝涵又低声问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呀”张浩鑫低声下气得厉害，宽大的肩膀无意识的缩着，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大气也不敢出，那沙哑的声音像是刚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一样。 他一边诚恳的认错，一边又忍不住低着头偷偷去看几步之外的她。 他看见自己总是额外关注的那一捧黑发，正柔柔的落在许芝涵白皙的脖子边上，许芝涵侧着身子靠在墙边上，表情似乎还有些虚弱，半阖着眼皮，睫毛又长又翘，拇指和食指捏着洁白的糖棍，慢慢的将粉白色交织的糖果球送入口中，轻呼了口气。 她应该是喜欢吃甜的，或者是喜欢吃草莓味的东西。 这两秒里，张浩鑫的脑子不受控制的联想了很多。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不知道我不爱理你吗？张浩鑫，我讨厌你这件事，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咬着糖棍的许芝涵，享受着唇齿间草莓的甜蜜香气，声音一如既往的不算温柔。 她伸手从口袋掏出枚银白色一元硬币，轻轻地放到了桌子上。 视线略过那一堆花花绿绿的糖纸中间，只在那杯奶茶上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许芝涵没有再去理会张浩鑫。 转身便推开了房间的门，离开了。 第9章 荒唐 许芝涵拿着张姐签字的病例条，将手放进口袋里，风吹得很冷，她今天穿的毛衣并不是高领的，又没把围巾戴着，只能微微低头缩着脖子，往教学区走着。 现在是午休，在校医室一耽误，她已经迟到了，得先把病例条送到班主任办公室去解释一下。 走过一教二楼的灰色的花岗岩走廊时，两个结伴的女生与许芝涵擦肩而过，这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那两个女生的神色有些奇怪，匆匆抬头看一眼许芝涵，又迅速低下了头。 “诶，是不是她” “就是她” 两个女生贴在一块似乎在窃窃私语什么。 只是许芝涵听得不真切，她双眼中满是困惑，又回头瞧了那两人的背影，确定自己不认识她们之后，越发觉得莫名其妙。 把病假条送到班主任那边，并且妥善的解释了一番，被班主任叮嘱了两句后，许芝涵才回到班级。 教室里没几个午睡的，天冷也睡不着，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做题，很安静。 许芝涵刚回到座位，打算写点习题，还没来得及拿笔，向星星就凑了过来，她表情有些犹豫，压低着声音开口道：“芝涵，你知道学校有人说你这件事吗？” ？说她？说她什么？许芝涵也是一头雾水，她刚来这个学校一个月，连班级都没怎么出去过，能被说什么？ “我不知道这件事，有人说我什么了？”许芝涵也压低声音，好奇心瞬间被勾了上来，只是表情有些迷茫，侧身去问向星星。 向星星的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她握紧了手指，又咽了下唾沫，用书遮掩着脸，轻声开口道：“有人传你特别虚荣，穿一身名牌装逼，但是人很穷，还有” 许芝涵眉头皱紧，心底一片恶寒，她稳定住自己的声线，又问道：“还有什么？” “芝涵你别生气，我相信你肯定不是这种人，还有还有就是，我听也是听朋友说的，就是说十班的刘运杰，说今天晚自习会来我们班约你周末出去看电影，还说要是你答应了就送你一只口红。” 向星星结结巴巴的说完，忧心的看向双目凝重的许芝涵。 这些话，都是她今天中午和朋友吃饭的时候，从隔壁桌别的班男生那边听来的，其实原话更过分。 “四班许芝涵知道吗，就是早操四班站后面高个子，长头发，最漂亮那个。” “怎么杰哥喜欢她啊？好看是好看，但看起来挺难追的啊。” “难追什么啊，那女的挺虚荣的，但是没什么钱，天天穿a货装白富美，估计给个口红就能约出来看电影了吧，晚自习我就去四班试试，嘿嘿。” “杰哥就单纯出来越她看电影吗，嘿嘿嘿，我可不信。” “就是就是！” 被造谣了。 这几个字浮在心头，许芝涵只觉得既荒诞又愤怒，心里的恶心一阵又一阵得往上涌，双眼愈发冰冷，但却没有立刻发作。 “星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很多人都在说我吗。”许芝涵将情绪压如心底，缄默片刻后，努力控制着情绪，但声线还是颤抖的。 没有女孩子会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挺挺多的吧，好几个女生也在说，不过都是其他班的女生，你是我们班的，虽然刚来不久，但我们肯定是相信你的，你也不是那种人，你别太难过，不然我下课去陪你找班主任吧。”向星星关切的握住了许芝涵的手，想给予许芝涵一点力量。 向星星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大，惊动了远处低头写试卷的物理课代表余书远。 今天午休是由他看管的，但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继续去写题目，没有出声制止她们。 “谢谢，不用担心我，这事情现在找老师用处不大，我先想想。”许芝涵摇了摇头，将视线挪回来自己的书桌上，下意识的打开一本书，但什么也看不进去。 这件事确实找老师的用处不大，这谣言也没可恶到逼死人的程度，老师顶多找出那几个人来说一下，根本就是不痛不痒的，谁知道那群人从办公室出来后，会不会连带把对老师的恨意强加在她身上，让谣言愈演愈烈。 有什么办法能止住谣言？ 许芝涵心烦意乱的翻了一页书，指尖却在轻颤，她分不清是因为恐惧，难过，还是愤怒，或者说都有。 也许她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强大。 许芝涵看向窗外，透过那雾蒙蒙的玻璃，看向那寂寥到几乎没有春意远处，眼眶突然发酸，她想起了去世的爸爸，心里难过得厉害。 她不能哭，事情还没解决，掉眼泪不能解决任何麻烦。 许芝涵深吸口气，掐住自己的手心，努力思考这件事的解决办法，首先她得找出是谁传得谣言。 她基本上都没和别的班的人说过话，如果怀疑谣言的源头，那班级里的人嫌疑无疑是最大。 张浩鑫吗？ 应该不是，按张浩鑫的脾气，有什么不爽，更可能会直接来找她的茬。 那是彭飞吗？她在这个班里只和这两个人不对付，但彭飞平时都是跟着张浩鑫混在一起这件事是彭飞做的还是他们一起做的，或者是张浩鑫指示彭飞做的？ 许芝涵回头往教室后面看了一眼，张浩鑫因体训下午一向不在教室，而彭飞依旧趴在桌子上看小说。 许芝涵收回目光，心情越想越糟糕，眉头也越来越深。 这件事，她得去找他们问问。 一整个下午，许芝涵都在因为谣言而心神不宁，上课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好不容易打铃下课了，她立刻在教室后面堵住了彭飞。 “学校传我谣言，说我虚荣，没钱还穿名牌装逼，这些话是不是你传出去的？”许芝涵态度很是强硬。 “呵，别人说的不都是实话吗？你急什么啊，你不就是那样的人吗？”彭飞嗤笑一声，看着许芝涵愤怒得还要装冷静的样子，心底里有一种隐秘的快感。 “芝涵不是那样的人！彭飞你太过分了！”中午那群男生不堪入耳的话还历历在目，一整个下午向星星也想了很多，她走到了许芝涵的身边，帮她争论。 “说你虚荣就是谣言了？你不就是爱穿名牌吗？这话很过分吗？玻璃心，一点实话都听不进去，装什么装。”彭飞表情不屑的说着，低头伸手去抽屉里找饭卡，他准备去食堂吃饭，他可不和无理取闹的女生吵，太掉价了。 许芝涵因为彭飞的话气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怒视着他道：“我穿什么关你什么事？你乱说话给我造成了困扰，这件事必须由你解决！” “你穿什么和我是没关系，那我说什么和你有关系吗？真双标，道理全让你占了是吧。”彭飞找到了反卡，一只手甩着饭卡的带子，一只手指着许芝涵，靠在椅子背上，挤眉弄眼一副天下爷最拽的样子。 班里大半数的人都去吃饭了，还有一些坐在座位上看戏。 “就因为你说芝涵虚荣，你知道别的班的人这么说她的吗？说说她一根口红就能约她看电影，那一群男的，这样说一个女生也太恶心了！你该去向别人解释！然后和芝涵道歉！”向星星吼了出来。 她几乎被彭飞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给气疯了，他怎么能这么没有同理心呢？ “别人说什么她都当真啊？有没有脑子，还有，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你不稀罕口红，人家可不一定，是吧！许芝涵！”彭飞冲着面前脸被气得发白的女孩，啧了一声，满脸得意的笑。 那笑容像是羞辱，又像是卑劣者得逞的挑衅。 “彭飞，你太过分了，许芝涵好歹也是我们班的一分子，还是一个女生，你用着这么说她吗？”余书远严肃的盯着彭飞，语气满是批评。 “女的怎么了？女的我就该让她了？她是我们班的一份子，我不是吗？我还比她多来一年呢！你们一个个怎么都向着她说话呀！还是你暗恋她啊？”彭飞站了起来，语气十分欠揍的朝着余书远说着，一边说一边甩着手中的饭卡。 余书远站在一边，被他那番无耻的话噎得满脸羞愤，想骂又骂不出什么。 此刻，单打独斗的面对着一群人，那一群人还说不过自己，彭飞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好了，不和你们瞎掰扯，小爷我要去吃饭了。”彭飞捏着饭卡，撞开了余书远的肩膀，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哼着某种欢快的小调子，大步离开了教室。 向星星咬牙切齿的看着彭飞离开的背影，他说的话也未免太难听了，转头看见身旁沉默的许芝涵：“芝涵你没事吧，彭飞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要不，还是和老师说一下吧。”余书远推了一下自己的黑框眼镜，看起来也被彭飞气得不清。 “没事，我没事，谢谢你们。”许芝涵嘴唇发白，那双漂亮锐利的眸子几乎黯淡无光，手脚发冷，四肢都有一种不受控制的虚脱感，她无法说清楚自己这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 很糟糕，十分糟糕。 她一点也不坚强，她想懦弱的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大哭一场。 甚至，她有点害怕去面对这些事情。 第10章 巧克力牛奶 “那边的男生好像是一中的？一中都穿这种校服，救命，我看到脸了，长得好好看啊。” “靠，确实够帅啊，我们学校怎么就没有这种男生呐，你看上了就上去要微信，说不定能成呢。” “你又打趣我，这个男生这么晚来我们学校门口，一看就是等人，八成是来接女朋友下晚自习，女朋友九成是个美女，唉，我还是回家写卷子吧。” “唉，帅哥都在一中啊，好烦，当初我差九分就能和帅哥同校了。” 晚上九点，三中校门口人影稀疏，走读的学生并不多，两个女孩背着书包，表面上波澜不惊，压低声音，互相间的言辞格外豪放，讨论学校门口香樟树下那个陌生的男生。 身形颀长，腰背很直，站在那挺拔得像一支劲竹，更别说还有一张分外招人的脸。 路灯投下斑驳的阴影，落在贺峥的身上，他神色很淡，目光似乎一直放在三中校门口，内敛得叫人看不出情绪。 直到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从校门口出来，他的目光才再次流动。 “许芝涵。” 贺峥皱着眉，快步走向那个面色苍白，有些失魂落魄的姑娘。 听到熟悉的声线喊着自己的名字，许芝涵心不在焉，呆愣了几秒才回头去看。 “你怎么来了？”许芝涵因为彭飞所掀起的谣言，心情差到了极点，连带精神都有些萎靡。 她垂下眸子，后退了一小步，口袋里的手指捏紧。 忽然冒出的贺峥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现在的状态很糟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下意识有些逃避般的抗拒。 “路过，恰巧碰见的便喊你一声，你看起来不太好。”贺峥也没有急着询问，微微低头，声音温柔得像蒸腾飘忽的烟雾，只是藏着暗色的狭长眸子早就把女孩下意识后退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这么明显啊。”许芝涵目光有些呆滞，声音里藏着克制的难过。 一个晚自习，几乎是学不进什么东西，一直在思考该怎么解决谣言，有丧气的想要不管，任凭谣言传下去，清者自清的想着逃避，这种挫败又无力挣扎的感觉，让许芝涵浑身发凉。 慢慢的她低下了头，雪色的脖颈在路灯下露出小一片苍白的脆弱。 “怎么看起来这么可怜，像被霜打的白菜。”贺峥声音又哑又低，语气似乎有些无奈，听起来像在同情她。 她的样子有很可怜吗？ 许芝涵抬头看着贺峥，恰巧与他四目相对。 真好看啊，他的眼睛。 桀骜又锐利的眼睛，目光反而温和多情。 她又看见他卧蚕上的淡褐色小痣。 一阵夜风吹来，许芝涵缩了缩脖子，围巾早被塞进了书包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要围巾吗，不嫌弃的话。”贺峥伸手取下自己脖子上的灰色围巾。 许芝涵没有说话，那双清冷明亮的眼睛默默的看着他。 贺峥见她不语，自顾自向前一步，将灰色的围巾展开，面无表情的将它系在女孩雪白的脖子上，指间的动作却轻柔认真。 “我有点饿了，那边有个奶茶店，许芝涵，你陪我去吃点东西好不好。”他又说着。 “都行。” 许芝涵声音闷闷的，胸腔中心跳的频率又乱了，贺峥的动作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并不抗拒他的靠近。 而且，围巾真的很暖和。 许芝涵缩了一下脖子，将下巴埋进围巾里，他的体温很高，即使是围巾上的余温，也足够暖和，同时她嗅到了围巾上那种类似香根草混着黑檀的味道。 是很有存在感的气息，带着某种温和的轻佻传入她的鼻腔，柔软干燥的气息，好闻到让她有点上瘾。 “好。”他的声音中带着松快的笑意。 他放慢脚步，与许芝涵并肩而行。 今天早上才叮嘱自己在三中认识的人，帮他稍微注意一下关于许芝涵的事情，毕竟前几天见面的时候，许芝涵看上去过得并不算开心。 没想到啊，晚自习的时候，贺峥就收到了对方发来的消息。 有个叫彭飞的傻逼喜欢乱说话是吧。 贺峥看完消息后给对方发了个红包，让他继续关注一下这件事。 谣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硬生生卡在那，才是最膈应，最影响人心态的。 贺峥心间叹了口气，侧头看一眼身边的许芝涵，她看上去比刚才好一点了，小半张脸在围巾里，表情像只倔强的仓鼠。 其实，搬回到南徽市的这么些年，他偶尔也会想到她，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喜欢她，初一时候还太小，那些幼稚好感，算什么喜欢。 而现在，却莫名有些见不得她不开心。 推开玻璃门，暖色的灯光将他们包裹。 “上次你请我，这次我来吧。” “和我客气什么，有个美女陪我吃宵夜，占便宜的是我，书包帮忙拿一下，坐那就行。”贺峥笑着将自己的书包递给许芝涵，抬头示意许芝涵右侧往那边的座位走。 “哦。”许芝涵点点头，乖乖的应了一声，有人请吃宵夜，她当然愿意，伸手接过贺峥沉甸甸的书包，往他示意的那边走去。 而一旁店内的店员小姐姐则笑眯眯的看完了整个过程，对那个走近的男孩露出一抹职业微笑：“你好，需要点些什么，我们这边推荐新出的巧克力撞鲜奶哦，原材料主要是纯可可脂的巧克力和鲜牛奶，女孩子都很喜欢。” 许芝涵坐在店内那一排靠着窗的座位上发呆，不远处的贺峥则在点单。 说是奶茶店，但是店里不仅有奶茶，还提供关东煮，包子和一些简单的炸物。 没一会，贺峥就端着一份热好的巧克力奶和两份关东煮。 “你太瘦了许芝涵，不够我再去点。”贺峥把巧克力奶的递给许芝涵，把关东煮往她前面放了一碗。 今天因为彭飞的事情，许芝涵没心情吃晚饭，可低头看着堆满食物的大纸碗，怀疑自己能不能吃完。 “你高估我了。”许芝涵摇摇头，顺手又接过贺峥递给她的一次性筷子，也不再客气，低头从碗里夹了一块煮得软烂的萝卜。 “小心烫。”贺峥叮嘱了一句后，也坐下吃了起来。 两人并排坐着，面前的玻璃印出晚上九点的街道，路边凄凄惨惨的树杈子，偶尔路过几个行色匆匆的高中生，一点不如店内温馨暖和。 萝卜、章鱼腿、福袋、墨鱼肠、蟹柳、牛肉丸贺峥几乎把能看到的东西都点了一个，勉强吃完后，许芝涵撑得抱着巧克力牛奶喘气，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眼神飘忽。 像是又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吃饱了就回去好好睡一觉，学校里的事情别担心，我保证很快就会解决的。”贺峥眼中藏着暗色，手中不知从那里掏出一颗酸甜的橘子糖，递给许芝涵。 “真的吗？等一下，你怎么知道的？”许芝涵接过糖，撕开了放进嘴里，她皱着眉头，目光有些苍凉的笑意，但语气确是不那么相信。 谣言怎么可能会那么快散掉？ 酸酸甜甜的橘子气味充斥着口腔，郁闷的情绪似乎好了一点点。 “会解决的，相信我。”贺峥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另一个问题，眼眸最深处却藏着萧肃的冷意，漫不经心的翘起嘴角回看着许芝涵。 这笑容让许芝涵觉得自己瞬间被一万颗橘子袭击，浑身都酸酸甜甜的开始冒泡。 “嗯。”她撇过头没去追问，也不再去看他。 “好了，天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女孩子单独回家不太安全。”贺峥站起身，将座位旁的书包背在身后，又顺手拿起许芝涵的书包。 “我家离这里很近的。”许芝涵觉得自己有点太麻烦贺峥了，开口争辩道。 “我家离这里也很近，景绣园，和你家就隔了一条马路，走吧，大小姐。”贺峥调侃道。 “好吧。”许芝涵撇撇嘴，同意了，只是那声大小姐叫得她有些耳热，又低头缩进围巾里，不去理他。 直到被贺峥送到小区楼下，两人简单的道别，贺峥也像上次那样在楼下站了一会，目送许芝涵上楼才离开。 门铃响起，几声锁和钥匙的碰撞声后，许芝涵推门而入。 “小宝回来啦。”宋蓉开门后笑着和女儿打着招呼，又眼尖的看到女儿脖子上的那条陌生的灰色围巾。 “小宝你的围巾？”宋蓉语气有些困惑的指了指。 “我的围巾弄脏了，在包里，这是朋友借我戴的。”因为脑子里还在想谣言的事情，粗心被抓包的许芝涵，解释得有些窘迫。 “灰色的不像是女孩子用的，是男孩子吗？”宋蓉扬起秀气的眉毛，又追问道。 “是男孩子。”许芝涵面色微烫，语气有些尴尬，但是她并不打算瞒着妈妈。 “是小宝喜欢的男孩子吗？”宋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有些调侃，捂着嘴一副“我懂得”的样子看向自己的女儿。 “应该吧好了，妈，你别这么八卦嘛。”许芝涵语气有些被戳破后的害羞，抱着书包把自己的围巾取出来递给妈妈。 “还有妈妈，这个帮我洗一下。” “没问题，你脖子上那块要不要洗？”宋蓉接过围巾，止住了八卦的眼神，不再去追问。 “应该要吧。”许芝涵思索了一下，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了下来，递给妈妈，然后走到桌子边上，倒了一些热水，喝了一小口，又悄声问道：“妈妈，你就不担心我吗？” “不担心啊，你眼光高，不会看上太差的人的，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我是允许的。”宋蓉摇了摇头，展开手里的灰色围巾，表情很是放心。 “想当初，我和你爸爸也是上学的时候认识的，也早恋，比你现在还早呢，高中三年，大学也在一个学校，那时候念完高三的那个暑假，他就敢一个人提着一箱子烟酒去找你外公外婆，你外公差点没把他骂死，赶他出门的时候还踹了你爸一脚。” 宋蓉眼中的笑意温和又动人，一边弯腰将围巾放进洗衣机里，一边继续慢慢说着：“你外公外婆骂完他之后，就骂我，说要随便找个人把我嫁了，我就一边哭一边说自己以后只嫁给他，气得你外公外婆把我锁在房间里，故意吓我说不准我去上大学。” “那时候我年轻嘛，又喜欢他，自然是爱得要死要活。” “还有这回事啊？可过年聚在一块，外公外婆都是一个劲的夸爸爸的，倒是有时候外婆还数落你任性。” 许芝涵抱着杯子喝着水，笑着听着妈妈讲她年轻时候的故事，她是不知道外公外婆还曾这么反对，相反从小从外公外婆那听到的夸爸爸的话，倒是没少听。 “那是你外公外婆怕你爸爸欺负我，又担心我年纪小，被哄骗了，但他怎么会欺负我，他一直都很好，特别好。”宋蓉说着说着就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头将洗衣液慢慢倒进洗衣机里。 “那爸爸被外公赶出门后，就这么走了吗？留你一个人对抗外公外婆？”许芝涵见到妈妈哭，开口想岔开话题。 “没有，第二天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说我被爸妈关起来了，你爸就悄悄翻墙到我家找我，找到我的房间给我送饭。但我只是被关了，又没绝食，才刚刚吃完你外婆做的午饭，但见他满头大汗红着脖子从窗口递饭盒的样子，我又很感动。” 宋蓉声音还是有些哑，但是语气却欢快起来，用手拧了一圈洗衣机的开关，坐到了女儿身边。 洗衣机开始发出轻微的噪音，伴着哗啦啦的水声慢慢转动着。 “然后呢，妈妈你吃了那份饭吗？”许芝涵歪头好奇的问道。 “没呢，我还没来得及打开饭盒，你爸就被来给我送水的外婆发现了，你外婆又喊来了外公，我趴在窗口，看着你外公拿着鸡毛掸子骂他，抱着盒饭就哭出来声，你爸看我哭了，他噗通一下就跪在了你外公外婆面前，也跟着我一起哭。” “爸也会哭啊，我都没见过他哭。”许芝涵笑出来声，印象里她的爸爸一直都是一个温和又锐利的人，别说哭了，她几乎都没见过爸爸生气。 “你见过的，我生你的时候，你爸抱着你在我病床边哭了好久，手抖得差点没把你抱住，要不是那时候我没力气，该揍他一顿的，我辛辛苦苦生得孩子，让他差点摔到。”宋蓉笑着摸了摸许芝涵的头，目光慈爱。 “芝涵，你刚出生的时候好小，一个娃娃比白菜大不了多少，但和别的小孩比，特别乖，吃饱了就睡，一点也不闹人，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芝涵，我很开心，做你妈妈。” 耳边母亲的话让许芝涵眼眶有些发热，心中却翻涌着温和的力量，她转身轻轻的抱着宋蓉，低声喊了一句妈。 第11章 粢米饭团 星期二是向星星值日，她原本就是来班级比较早的那一批学生，今天更是天还没全亮，就到去教室里了。 本以为自己今天是第一个到的，没想到白炽灯早就开得亮堂，教室的后排还孤零零的坐着一个人。 张浩鑫？ 他平时不是踩点来的吗？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也不是他的值日啊。 向星星有些疑惑的放下自己的书包，边整理今天要交上去的作业边在心里嘀咕。 等把自己的课桌整理好后，转身想去后面拿扫帚打扫班级的包干区，视线只是近距离的转到张浩鑫身上的一瞬，向星星就惊了，差点直接喊出声来。 我靠，张浩鑫是打架了吗？怎么脸成了这个样子，嘴角也紫了一块。 她刚想张口问一问张浩鑫是干了什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但忽然又想起昨天彭飞欺负许芝涵的这件事，便不想理会张浩鑫。 毕竟彭飞和他玩得好，谁知道他有没有也跟着欺负芝涵。 向星星自顾自的去教室后面拿扫把开始值日，一整个无视张浩鑫。 半个小时后，向星星打扫完了班级的包干区，回到教室的时候，这时候班级里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早上，许芝涵照例在自己的座位上背单词，低头要在课桌抽屉肚里找草稿本的时候，手指却摸到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 粢米饭团？ 谁放她抽屉里的？许芝涵皱着眉看着手中用塑料袋装着的牛皮纸包的饭团。 “芝涵你还没吃早饭啊？还有十分钟就早自习了，你快去教室后面的消防通道里吃，那边不容易被老师逮。” 刚回来的向星星看着许芝涵手里的袋子，眼神赞赏的看着许芝涵手中的logo。她也非常爱吃这家早餐厅的东西的，赶忙分享着自己平常偷吃东西的窝点。 “我吃过了，这不是我买的，我不知道谁放的。”许芝涵摇了摇头，看着面前饭团，表情越发不耐烦，她向后环视的一圈，发现教室里只有张浩鑫和彭飞没在座位上。 “不”向星星本来想说不会是喜欢你的人送的吧，但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又立马捂住嘴了。 要真是那群人送的，芝涵不得膈应死啊？ “什么？”许芝涵把粢米饭团丢进桌子里，耳边向星星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便追问道。 “额我的意思是，你既然吃了早饭，就不用管它了，要是今天放学前没人要，扔了就是，我们来默单词吧，周三英语还要单元测试呢。”向星星怕许芝涵难过，将话囫囵的带了过去。 “好。”许芝涵低头翻找单词本。 “你先报还是我先报？”向星星翻开了英语书。 “都可以。” “那我先报吧。”向星星翻开英语书说道。 许芝涵点点头，从笔袋里拿出一支中性笔。 直到两人互相报完单词，又一起默了一篇短文，收书准备上早自习的时候，班级门口才出现那彭飞和张浩鑫的身影。 彭飞不知经历了什么，一脸不爽，双手插兜，表情也是不服的，像是谁惹到他了似的。 张浩鑫还是向星星早上见过的那副样子，脸上青紫两块。 在路过许芝涵的座位的时候时候，张浩鑫小心的看了许芝涵一下。 许芝涵低头看书，没理人。 一旁的向星星看见彭飞过来倒是翻了个白眼。 上午的课程很快就结束了，介于昨天她因为低血糖晕过，中午许芝涵就和向星星一起去食堂吃了午餐。 向星星本来还想邀请许芝涵去她们寝室玩，但许芝涵想要回教室复习一下语文，便拒绝了向星星的邀请。 她入学考试时候，她考试出来的成绩一般，全校总人数八百，她的排名是116名。 这个成绩她很不满意，虽然知道有试卷难度不一样和她之前读的是艺术中学等原因，但她并不打算以此为借口，松懈对自己的要求。 下次月考至少也得进全校前五十名。 一个月以来，许芝涵不是在刷题背书就是在画画，北川市语文的教材和南徽市不一样，上次考试，她语文失分最多。 当然她文科一向不太好，不然也不会选理科，但即使是这样，上次语文的考试，也是她历史新低。 许芝涵一边盘算着自己的分数，一边走回教室。 她没想到的是，教室里早就有人在等着自己了。 张浩鑫坐在了向星星的位置上，背对着教室的门，目光一直落在许芝涵的课桌上，也不知道在是不是要把许芝涵的座位看出花来。 许芝涵站在教室门口，她脚步很轻，导致教室里的张浩鑫没发现有人来了。 “你在看什么？”许芝涵眼神不算友善的看着坐在自己同桌座位上的张浩鑫。 “我我有话想和你说。”张浩鑫被许芝涵的声音突然吓了一跳，立刻从向星星的座位上蹿了起来，一只腿还笨拙的撞到了向星星的凳子，脸色又一瞬间的难看。 “什么事？”许芝涵蹙着眉看了张浩鑫一眼，然后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学校里传的谣言我听说了，我不知道彭飞会那样说你，我已经警告过他了。 “还有开你玩笑的刘运杰那群人，昨天也被我打了一顿，我不知道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许芝涵，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要故意针对你，许芝涵，我只是，我对不起。” 张浩鑫僵硬的站在一旁，笨拙的道歉，脸上满是懊恼和愧疚。 “为什么来道歉的是你？”许芝涵皱了皱眉，她本来已经打算冷处理这件事。 因为她解决不了，只能努力让自己不去在乎，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 她没想过张浩鑫会来道歉，虽然这件事和张浩鑫有一点牵扯，但主要传播谣言污蔑她的人是彭飞。 现在一想起彭飞昨天对她说的话，许芝涵还是觉得很恶心。 “彭飞倔得很，你别理他，他也答应我以后不会再乱说话了。” 张浩鑫语气很是忐忑，高大的身躯不自然的佝偻着，手掌时不时的轻握又松开，眼神怯怯的看向面前瘦弱的女孩。 他早自习的时候已经和彭飞吵了一次。 在这个班里他和彭飞玩得是最好的，本不想闹得这么难堪，但这次彭飞做得实在太过分了。 他说清楚了他们对许芝涵的误会，呵斥彭飞去向许芝涵道歉，但彭飞听到事情原委后，也是一副事不关己，做就做了的臭脸，死活不愿意道歉，还说让他道歉还不如让他去死。 “我没收到他的任何道歉，就得去原谅他，张浩鑫，在你眼里我是菩萨吗？”许芝涵看着张浩鑫的眼睛，最后的质问显得柔和又凌厉。 张浩鑫揍了刘运杰那群人又怎么样？彭飞不继续散播谣言之后，学校里她的谣言就会消失吗？ 不见得吧。 这件事依旧是个死结，她所遭受的无妄之灾依旧会持续性的存在，以后学校里的同学知道她是许芝涵的名字之前，都要加一个“四班很虚荣那个女的”。 “对不起，许芝涵，我” “张浩鑫，你对你朋友还挺好的。”许芝涵语气很冷，听起来像讽刺或者挖苦。 彭飞做错了事情，道歉的反而是张浩鑫，真是好兄弟。 “彭飞也是挺可怜一个人，他妈很早就去世了，后妈对他不好，他以前脾气不是这样的，我会再去劝他向你道歉的。”张浩鑫被许芝涵的话刺挠得心间发凉，知道彭飞做的事情对许芝涵造成的伤害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弥补的。 但好歹也是做过朋友，他对彭飞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而且这件事他也有责任。 “不用了，他的道歉对我没有任何用处，这件事就这样打住吧，我要复习了，你别打扰我。” 彭飞可怜，她许芝涵就活该平白无故被污蔑一场吗？ 许芝涵压下心里冰冷的怒意，低头找出语文课本温习。 不是每个受害者都需要原谅加害者的原谅，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可以完美的解决。 彭飞的道歉对她而言，早已就不重要，但这伤害却来得实打实。 就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已经造成的伤害无可挽回，那就努力向前看，这次就当被狗咬了。 张浩鑫见许芝涵说不会再计较这件事，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但又不想这么快离开去体训，磨磨唧唧杵在那，看了一眼许芝涵后又移开目光，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句：“嗯许芝涵，还有你那个，是不是不喜欢粢米饭团啊。” “是你送的？”闻言，许芝涵从抽屉里掏出那个塑料袋。 “我顺手买的。”张浩鑫喉结紧张的滚动两下，语气想装作不是那么在乎，可惜演技并不算高明。 “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我不想要的东西，对我来说都是垃圾。”许芝涵将手里那早已冷却的饭团，利落的塞回张浩鑫手里，连眼神都不愿意过多停留，转身就低头看起了教材书。 “那你别不吃饭啊，天天早上喝粥会营养不良的。”张浩鑫似乎有些低落，低头看着手里的粢米饭团。 “嗯。” “你要是再晕了，我可不会再帮你。” “嗯。” 许芝涵默记着文言文的释义，随意的张口应了两声，视线依旧停在课本上，任谁都听得出来她的敷衍，是显眼得不能再显眼。 偏偏张浩鑫还真不像能看出来的样子，手里捧着已经凉透的饭团还在傻站在那块。 “许芝涵，你有没有喜欢吃的东西啊？那个你别多想，我就当给你的补偿。” “没事能不能自己去玩？烦不烦啊，我在背书。”耳边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影响她了，许芝涵抬头瞪着张浩鑫。 “哦好好我下次再问，你背，你背，我不打扰你了。”张浩鑫摸着后脑勺笑了一下，被许芝涵凶了的他，看起来并没有生气。 在许芝涵严肃的目光下，张浩鑫老实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许芝涵这次收回了眼神。 张浩鑫低头自己手上的粢米饭团，三下五除二的将棕色的牛皮纸撕开，直接往嘴里塞，正好今天他还没吃午饭。 “还怪凶的。” 他看着眼前七八米外许芝涵圆溜溜的后脑勺，悄悄在心里嘟囔着许芝涵的坏话，又咬下一口放了两个咸蛋黄的粢米饭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