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战五渣反手拯救主角团》 1. 重生 天空碧蓝如洗,在顺平的眼里,这样的天空似乎很不常见,他皱着眉看向仍然高悬的太阳,那枚闪烁着金色光彩的橙黄色宝石,正颤颤巍巍地挂在天空的一角。 “顺平回来了。” “嗯。” “顺平回来了呀。” “是的。” 算得上冷漠地回应四邻,顺平感觉到自己的额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香烟蒂烧灼过的痕迹还在,缓慢生长的皮肤带来阵痛,他手指拂过,坑洼的皮肤并不能让他的心里泛起波澜,就像是—— 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长而窄的街道深处孤零零地站着吉野家,顺平腿部仍然有些颤抖,迈开步子,走到门前,他将手掌整个贴在了门上。 是熟悉的门。 会出现熟悉的人吗? 妈妈,也许会再度出现吗? 他正想着,门突然开了,从门后挤出一张清丽却动人的脸来,紧接着就是一句,“顺平,你回来了?”而后拉开门,她整个人就完全展现在顺平面前了。 白纸一般展开,女子娇俏而温润的脸出现在眼前,顺平一时之间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死亡后回忆的剪影还是重生之后的场景复现。 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是重新来过,还是,只是简单的死前走马灯。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他仍然开口道。 只不过声音沙哑到难以想象,但这已经是极力克制之后的结果了。 “妈妈。” 而后他的视线轻轻看向吉野凪身后的摇曳的影子,那片黑影随着窗外的风摇晃着,顺平伸出手,不出意外碰到了实体。 于是顺平清晰地知道,这是她的母亲吉野凪。 她穿着一身往日爱穿的浅紫色衬衫,这使得她看起来更加柔和,顺平凝眸看着面前的女人,突然发现她的脸上变得模糊起来。 失去母亲的痛苦再度袭来,顺平下意识尖叫:“妈妈!” “怎么了?” 这时候,顺平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眼泪盈满了眼眶,面前的吉野凪并没有改变分毫。 “没事,今天买了什么?” 顺平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错开身子,垂下头,他的手指从眼眶下撇过,眼泪就从他的指缝滑过去。 从门口走了进去,吉野凪还有些疑惑,但看到儿子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沉默寡言,才将塑料袋扯开,将里面的大葱一根一根地拿出来。 “喏,顺平,是葱。” 顺平快步走到吉野凪的面前,语气平缓,但眼眶却无法抑制地酸涩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如果不是他竭力控制,下一秒就会顺着他的脸滑落下来。 声音止不住颤抖了几下。 顺平反复确认自己的声音在自己能力控制之内后,才缓声开口,“嗯,是葱,是葱啊。”想了想,他再度说,“看起来很好,看起来很——很好。” “怎么了,顺平,你好像很不高兴?” “没有啊,怎么会不高兴,没有的,没——没有的。” 顺平咬住嘴唇,破碎的音节难以成句,他怕再说下去,吉野凪就会发现端倪,只好再次迈动脚步,整个人走进阴影里,“过几天,我会认识新朋友,妈妈要认识一下吗?” 声调又高到低,尾音逐渐消散,但顺平的眼前却浮现出一个人的形象来,那个温暖如太阳的人,还会再来吗? 虎杖悠仁。 带着那个恶魔,夺去母亲的恶魔。 他的头又开始疼起来。 “当然可以了,顺平。”吉野凪将要处理的食材都放进厨房,将要保存的食材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里,叉腰道,“好了,总算是收拾好了。” 而后转过头问他,“顺平休学的事情,有进展了吗? 顺平站在阴影里,听到这句话,不免握紧了手掌,直到指尖将手掌刺破,尖锐的疼痛才将他的理智稍微拉回了一些。 “我不准备休学了。”顺平沉声道,“我没有休学的理由。” 只不过是,欺软怕硬的渣滓罢了。 “那就好,好啦,只需要等待一会儿,顺平就可以吃饭了。” 吉野凪的声音一溜烟地飘进厨房,顺平没有回头,却从平滑的镜子中,看到母亲轻快地走进厨房,紫色的衬衫将她地背部包裹,就像一株紫罗兰。 一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紫罗兰。 顺平不作他想,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谁知刚一迈入房间,脑海中就响起了清晰的机械般冰冷的播报声音。 【三。】 【二。】 【一。】 【系统启动。】 【数据载入中……】 周身一颤,一道电流自脚底而起,直直窜上脊骨,就像是谁把自己的脊骨狠狠抽走,顺平瞬间跪倒在地,膝盖处传来的微小痛感难以抵消大脑中传来的剧痛,顺平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好痛—— 痛到,不能呼吸—— 好在这样的疼痛只持续了一瞬间,顺平感觉全身如同被几辆大卡车同时碾压过去,当痛感结束,他有些脱力地瘫倒在地上。 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稍微有了一些力气,顺平第一时间背过手,去摸自己的脊背,还好,他好像还算是完整,手指在背部摸索,伤疤还在,一切痕迹都还在,不知怎么的,虽然是自己的身体,但陌生感却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什么数据,载入了什么数据,顺平翻过身平躺在地上,张大嘴巴猛烈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稍微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这时门外传来了吉野凪的声音。 她也听到了这边的响动,还以为是顺平跌倒了。 “我没事!东西倒了,妈妈,我扶起来就好了。”顺平回道。 还好吉野凪只是问了一句,没有真的要进来观察情况,这也给了顺平机会,他翻身坐起来,依靠着墙壁,仔细消化着刚刚载入的数据。 心念一动,顺平的眼前展开一道蓝色的光幕,而光幕在被召唤出的一瞬间,就开始变幻着,直到白色的字体从流光之中浮现出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顺平的记忆。 【姓名:吉野顺平死因:无为转变本次任务:活着】 【奖励:高专名额x1】 【任务难度等级:s】 【是否接受:是or否】 我死了?我死过一次? 面对着这怪异的光幕,顺平没有第一时间做出抉择,反而开始疯狂搜索起自己的回忆。他的回忆里,只有母亲的死亡场景,并没有自己的。 但,他的记忆里,清楚地记载着,那天晚上在学校中的场景。 失去母亲的自己如同发疯的牛犊,冲进学校顶撞着所能看到的一切,然后,他就看到了虎杖悠仁,他的朋友。 以及—— 真人? 而后,迎着虎杖焦急的眸光,真人将手缓缓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记忆到此为止。 【请及时回应,是否接受:是or否】 我也死了。 顺平这才知道了自己这一路走来的怪异感,他已经死了,不对,是死过一次了,而且是死于真人的无为转变,只不过由于死亡地太快,导致他的记忆缺失了一角。 所以,他这次的任务才会是,活着。 那面前的光幕又是怎么回事,是重活一世的附赠品吗? 一想到自己无比信任的朋友转眼就化身为刺向自己的利刃,顺平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但没有持续多久,他就平复了心情。 毕竟上一次死亡已经过去,马上就要面临下一次死亡。 心念一动,光幕收起。 他决定先不接受这个任务,因为他还要确认一件事。 如果这辈子,他不去电影院,是否还会遇到真人。 如果不会遇到他,那属于自己的任务就没必要开启了,转瞬间顺平就想通了这件事情,他浑身放松下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角。 坑坑洼洼的痕迹仍然在,他掀开厚重的黑色刘海,顺手拿来了放在桌上的镜子。 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的模样。 一双橄榄绿色的眸子里混杂着不知名的情绪,晦暗不明的眼底似有绿浪翻涌,他看着自己的眼瞳,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 无论如何,他只需要确认一下,会在他改变轨迹之后,真人是否会出现就可以了。 正想着,他看到了什么一般,瞳孔一缩。 这是什么…… 犹如纹身一般的数字正纹绣在他的手臂内侧,刚才的疼痛促使他扯开了袖口,所以现在的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袖子遮盖住的黑色数字。 数字仍然在变化着。 【7 :23:10:05】 【7:23:10:04】 【7:23:10:03】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里,数字又变化了几次,这下,顺平好像终于能确认这到底是什么了。 是倒计时。 确保自己一定会做这件事的倒计时。 亦或者是,死亡宣告。 他就知道,怎么会有天下掉馅饼的事情,既然重生这件事情落在了自己的头上,那就一定会确保自己按照上一世的轨迹继续下去。 就一定会促使自己,转动命运的齿轮。 他垂下眼睑,将眼中极度的怨恨敛去,那么,就让我自己来做主,到底如何转动命运的齿轮吧。 真人,这次的我,该如何面对你。 2. 再见 第二天,顺平起的很早,早到连吉野凪都还没有醒。 看着窗外轻柔的风,状似无意地划过每一片树叶,发出和谐的哗啦声,纵使如此,顺平的心情却依然如同昨日那般沉重。 昨天,想清楚事情原委之后,他就点击了确认接取的选项。 既然无法逃避,既然无论如何都是死亡,那不如就让他自己来掌握自己死亡的方式吧。至少,这次他已经有所防备,至少,这次也许可以不用失去母亲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才能让虎杖来帮助自己脱困呢。 他的视线被任务等级后面缀着的S吸引,穿戴整齐后,一面看着光幕,他一面推开了门,向学校走去。 他记得,今天是他去看电影的前一天。 就这么东想西想,他很快到了教室门口,但当他走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 这是,顺平? 伊藤翔太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口,难以相信这个全身黑色的男生就是以往的顺平,他长而厚重的刘海被别在而后,将烟头烫伤的疤痕就这么□□地展露在大家面前。 露出的脸寡淡而耐看,一双绿宝石一般的眼睛在教室里扫视一圈,而后整个人坚定迈步走了进来。 但他确实就这么沉默着,迎着大家的沉默走进了教室,并且安静地坐在了他该坐的位置上。 伊藤翔太听到他很低地骂了一句该死,而后从容地将抽屉中的软体动物以及老鼠都扯了出来,纤长的手指隔着纸巾,快速清洁干净面前的一切,伊藤翔太看到他缓缓地扭过了头,面无表情地看了自己一眼。 不知道怎么的,伊藤翔太的心突然猛地跳了一下。 但这绝对不是心动。 明明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没有任何变化的脸,此刻却展示出它无以伦比的震慑力,伊藤翔太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顺平那双绿橄榄一样的眼睛。 那双眼睛如同深林,此刻要将他吞噬。 “伊藤!伊藤!” 身后有谁大力推了一下他,伊藤翔太才从怔愣中回神,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道,“怎么了?!” 他竟然被顺平这个毛头小子吓到了,这个结论让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顺势就把怒火发到了一直推搡自己的人身上。 他的语气太恶劣,导致身后的人也有些被吓到了,那人唯唯诺诺道,“今天不是说,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吗?” 跟班一想到这件事情,脸上的惊恐又重新变成了讨好和欢愉,似乎下一秒就已经到了社团活动室,看着顺平乖顺的脸因为恐惧和愤怒扭曲,他的唇角忍不住上扬。 “对,对。”伊藤翔太揉捏了一下自己的拳头,壮胆后道,“我倒要看看……” 剩下的声音都吞咽进喉咙里,导致后面的跟班没有完全听清,但当他投去疑惑眼神的时候,伊藤翔太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顺平将抽屉中的垃圾全部收起,放进袋子里,但他并不打算就这么把这些东西丢掉,反而,他站了起来,拎着袋子走到了沉思的伊藤翔太的面前。 “喂。” 少年清亮而平稳的声线在教室里响起,这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以前的顺平虽然不会避之不及,但也绝对不会这么直白地和伊藤翔太对上。 教室里的人都在等待着顺平的下一步动作。 他不会要把那些东西全都还给伊藤翔太吧。 升起这个念头的众人纷纷摇头,不可能,顺平平时就是一副懦弱样子,根本不可能就这么和伊藤翔太他们对抗。 但下一秒,顺平的寡淡如白水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 泛着水光的唇瓣如同一朵花一般绽放,“伊藤同学,你的东西,落在我这里了。” 伴随着这句话,和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顺平将袋子高高举过伊藤的头顶,而后打开。 老鼠的尸体散发着令人掩鼻的恶臭,混杂着下水道里的污水味道,“啪嗒”落在了伊藤翔太的桌子上。 伊藤翔太脸色青紫变换,下一秒马上要发难之时,顺平笑了笑道,“伊藤同学不喜欢吗?我还以为会很喜欢呢,毕竟每天都能收到伊藤同学的礼物呢。” 他说着,脸上仍然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只是笑意不及眼底。 伊藤翔太被他的笑容吓到了,但随即冷笑道,“顺平,你不想活了?” 他双臂展开,很是熟练地搭在了椅背上,这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庞大且具有压迫力,一双黑瞳阴恻恻地盯着顺平,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他身边的人,都纷纷向后退去,给他和顺平留下了真空地带。 “是吗?”他再度问。 声音冰冷。 顺平笑了笑,用手指一一拨开桌子上软体生物和老鼠的尸体,沾染了污血的手指,在伊藤翔太的脸前晃动了一下,“拭目以待。” 你要如何对我呢? 伊藤翔太,还像以前一样霸凌我吗,还是其他,让我看看你的招数,有没有变得更新鲜。 “下了课,我会去社团活动室。” 他只丢下这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面色如常地翻开课本,临近他的学生看到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纸巾,认真地擦干净他手指上的血液。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总觉得,顺平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和手掌,难闻的气味无孔不入,这让他下意识蹙眉,余光瞥到手臂内侧的倒计时。 【6:22:45:10】 四舍五入,还有七天。 他要在这七天内找到破局的办法,但在这之前,他要让这些霸凌自己的人都付出代价。 顺平垂眸,指尖笼罩上一层蓝色。 这也是他的意外之喜,上辈子觉醒的咒术还在。他知道真人在骗自己,但是却不知道真人从哪一步开始骗自己。 是天赋非凡还是什么,总之,既然无可避免地要碰上,那就问个清楚吧。 一天都有惊无险,下了课,顺平拎起书包,在错落的人群中拐了个弯,没有去社团活动室,反而直接回了家。 至于那些人,就让他们慢慢等去吧。 天气依然很好,由于是工作日,街上的行人很多,日本的街头从来都是热闹,角落里的少年,面容却冷峻无比。 自从那天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将那些“小礼品”丢在了伊藤的桌上,以及那天毫不客气地放了他们鸽子,顺平的生活就变得异常艰难。 毕竟,眼神可不能瞪死人,在明白顺平就是虚张声势之后,这些人的霸凌手段更多,也更狠毒。 但他并不在乎。 没道理和一群将死之人计较这些事情。 顺平站在角落里,等待着真人的出现,他想知道,是他选中了自己,还是自己无意间遇到了他。 不过多时,以伊藤翔太为首的一群人站在购票处买了票,而后,一道人影如影随形般走了进去。露出的后颈是不同于常人的青白色,缝合的痕迹更是给他染上了一层怪诞色彩。 真人来了。 顺平不能自抑地站了起来。 眸光闪烁,他现在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看向自己手臂内侧,那里的数字开始极速变化起来,就像是谁拨快了时钟。 顺平的眼神晃动了一下,真人的出现如同石子入水,在他的心里激起了一层层涟漪。 到底进去,还是不进去。 到底如何选择。 只发呆了一会儿,顺平就看到自己胳膊内侧的数字以二倍的速度流逝。 甩甩头,甩掉脑海中的胡思乱想,他迈开步子,走到售票处,隔着玻璃,熟悉的售票小姐仍然带着那副宽大的耳机,几乎要把她整张脸遮住。 “笃笃。” 顺平抬手,弯曲的指节在玻璃上敲出声音,他手下用了力气,抬眸,就看到售票小姐抬起头,一脸不耐地看向自己,“有什么需要吗?” 说出准确的场次与电影名称后,他听到售票小姐冷冰冰道,“1800日元。” 她的眉毛耷在眼眶上,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的顺平,就好像他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名顾客。 顺平突然很想发疯,但还是深呼吸,克制住了这一想法。 看到售票小姐这张冷淡的脸,他就想把阻挡在他们之间的玻璃狠狠砸碎。终于见到了一个和自己生活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顺平心里要发疯。 他心里有无数的话要说。 你知道吗? 我马上就要去死了,我马上就要见到上辈子的仇人了。 你居然还冷冰冰地说,一千八百日元。 顺平的眼神从售票小姐的脸上滑落下去,顺着高挺的鼻梁和平静的眸子,一路看到她的脸颊,因为长时间呆在这里,她比常人要稍微白一些。 脸上带着冷淡的,无所谓的表情。 顺平深呼吸了一口气,这一动作让售票小姐的表情产生了变化,她还以为对面的少年并没有听清,此时,她笑了笑,从唇边压出两个小小的梨涡,这让这个笑容变得甜度满分。 “一千八百日元。” 一千八百日元!!!! 一千!八百!日元!!!! 顺平在内心咆哮了数次,他的嘴唇无意识地嗫嚅了一下,重复了一千八百这个数字,而后在脸上挤出一抹微笑来,他想,这个笑容未免有些苦涩,“好的,稍等。” 接过电影票,他的手有些颤抖。 电影院的走廊很长,暗无天日,只有背后的入口处能稍微透进一丝光,令人眼晕的光从走廊的两侧照下来,顺平不得不眯起眼睛,一路摸索着走到了对应的放映厅门口。 这黑暗像一双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掌,将顺平紧紧握在手里,顺平站在门口,近乎绝望地在长廊里踱步。 这是一个不算很大的电影厅,日常维修略有些滞后,以至于他找了许多次,才看到那个熟悉的放映厅门牌号。 也许又是因为他现在心烦意乱。 推开门,他走了进去。 因为购票耽搁了点时间,他进去的时候,电影已经过了片头曲,趁着三人还没发觉自己已经到了,他径直向后排走去。 皮质的座椅被荧幕的光照的反光,顺平顺着座椅的号码一路走过去,而后耳边忽然吹过一阵风。 他抬头。 那青白色的脸就这么闯入眼帘,接着,真人冲他露出了一个好久不见的笑容。 3. 故地 那青白色的脸就这么闯入眼帘,接着,真人冲他露出了一个好久不见的笑容。 顺平想转身就走。 但他的脚下生了根,动弹不得,整个人愣在当场,真人冲他扬起笑容,而后,举起了手,做了一个请入座的礼貌动作。 那一瞬间,背后的大屏幕似乎被按下了静音键,三人吵闹的声音也在他的耳边快速飞远,整个电影厅好像只剩下了真人和他一样。 他能听到自己明显加速的呼吸声,呼哧呼哧的破风箱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倾泻出来。 他害怕了。 但他的身后好像出现了另一个灵魂一样,顺平的灵魂被撞开,空空的皮囊站在那里。顺平成为了一个旁观者,看着那人撕开他的皮囊,缓慢而优雅地钻了进去,取代了以往那个懦弱的自己,顺平感知到他的存在,然后看着他摸索着,将柔软的人皮搭在身上。 在这一瞬间,恐惧让顺平产生了幻觉,他觉得自己马上要死了,又觉得自己的时间拨快,一瞬间来到了七天之后,获得了新生。 懦弱的顺平已经死了,现在活下来的是想要活下去的顺平。 他一下回了神,发现刚才都是自己的臆想,现在,他仍然要孤身面对上一辈子的仇人。 不要逃,冷静点,顺平! 吉野顺平! 你已经重新活一辈子了,你冷静点! 咽了口口水,顺平强迫自己开始思考。 这个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真人也倒带重来了吗?还是什么?他是跟着自己倒带回来的,还是死了之后倒带回来的。 一想到自己濒死之前的剧烈疼痛,顺平的眉毛狠狠纠集在了一起。 他到底认不认识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巨大声的笑把顺平从恐惧的黑洞中一把捞了出来,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在原地等了很久,还没有入座。 他第一次这么感谢这些人。 若不是他们在,也许今天他就要死了。 赶紧找了就近的位置坐下,顺平的后背已经被完全湿透了,面前的荧幕像是在放默片,电影中的人物嘴巴不停开合,顺平却一句都听不到,他的耳朵里充斥着那三人的笑声,和阴冷的风声。 他看到,真人朝着那三人走了过去。 而后将手轻轻放在了他们的脸颊上。 “砰!” 顺平原地哆嗦了一下,险些从椅子上跌落下来,接着,那三人的身体开始急剧变化,胀大,属于人类的黄色皮肤变成青紫色,形态也随之变化,如同被人捏扁搓圆的史莱姆。 他听到一阵尖利的叫声。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那三人已经没有了气息,以各种比例放大的身体各个部位软塌塌地搭在座椅上,眼睛突出,浑身浮肿,并伴随着树叶被沤烂的难闻气味。 偌大的电影厅中,滴滴答答的血液落地的声音混杂着蚯蚓人发狂的笑声,迫使顺平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而做完这一切的真人,离开了。 追上去,还是呆在原地等待着,顺平想也不想就选择了第一选项,他迈开步子,走出了电影院,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去查看那三个人的情况。 却在摄像头前,定定的站了三秒钟。 要确保虎杖悠仁准确地找到自己,他要给这些人更多的信息,想到这里,顺平别正了自己胸前的校牌。 摄像头闪烁着微弱的红色光芒,将黑发绿瞳的少年定格在那一秒,他的表情很漠然,配合他寡淡如白水般的脸,交织出奇异的彩色,接着,他想起什么一般,转身走了出去。 而这段视频,和最后的镜头,也如他所愿,呈到了虎杖悠仁和伊地知的眼前。 “这就是我们找到的电影院的全部监控,这个孩子,和他们一起进去,但最终只有他一个人出来。以他的表情来看,不排除他觉醒了咒术的可能,但一切还要等我们到现场再去看。” 伊地知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将手中的教杆收缩,放进了口袋中。 面前顶着一头粉色,神情稚嫩单纯的少年,在他讲完之后,缓缓举起了手,“我们两个一起去吗?” 伊地知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奇怪的问题,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之后,听到他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才放松了下来,“当然不是,和我们同去的还有七海,一会儿他还要再跟我们介绍一下这个任务。” “好!” 虎杖悠仁对这个靠谱的成年人的好感度简直飙升,听到这次也可以同行,心里高兴了一瞬,就听到伊地知紧接着说,“不过我们并不是时时刻刻在一起工作的,他还有其他的任务要出。” 言下之意,就是也许是他陪同着虎杖悠仁前去调查电影院那个奇怪的少年,而七海则去直接面对真人。 “好吧。”虎杖悠仁举起的手垂了下来,不过很快他又打起了精神,“这次需要给大家带伴手礼吗?我记得那边有许多……” 伊地知只好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侃侃而谈。 七海特意嘱咐了自己,到了那里之后,无论如何要优先保障虎杖的安全,虎杖成长得太快,总是格外有责任心,加之又是宿傩容器,保护着不出意外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想到上面给的任务内容,他觉得这不是一件难事。 但是,怎么都感觉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是一个人类孩子罢了,应该没什么危险性吧。 纵使这么想着,伊地知仍然将所需要的事情全都列在了手机的备忘录中,一件一件检查过之后,他才稍微放松了一下。 “我说到哪里了?哦,我想到了,伊地知先生到时候会去……那里我记得有个很好吃的……啊,还有……”虎杖托腮继续说着,双眸中亮闪闪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伊地知先生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真要说起来的话,也许有,但是要完成任务之后才能去购买了。”伊地知揉了一下下巴,真的开始考虑起这件事情来。 虎杖悠仁笑道,他笑起来,牙齿从唇里微微露出头,显得很可爱,“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买,伊地知先生。” 这么一打岔,伊地知发现自己的紧张情绪消解了大半,心里忍不住暗暗说,自己这么大了,竟然也需要虎杖来宽慰。 这样想着,他把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定格画面,上面的少年如同一只孤单的鹤,瘦长的身影显得单薄,苍白的脸上透出决绝,一双绿色的瞳孔死死地盯住摄像头。 而这画面,将一切都原封不动地映射了出来。 少年长长的黑色妥帖地呆在脖颈后面,左半张脸的刘海被别在耳后,额头上带着不容易看出的伤疤。 伊地知总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 但又不知道如何蹊跷。 不论如何,他都要过去看一眼,少年的背后是三具近似于巨人观的尸体,青紫色的躯体流出脓水,死之前的痛苦被瞬间定格,衬得少年愈发形单影只。 他同样苍白的手指握住校牌,别针尖锐的头部刺进他的手指,流出这张照片上唯一鲜艳的色彩。 好像在说,来找我吧。 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 追出去的顺平却发现,外面空无一人。 怎么会,顺平方寸大乱,他预设过无数个场景,但唯独没有想到,遇到真人之后,又和真人错过了。他到底去哪里了,去找虎杖悠仁了吗? 顺平现在不能轻举妄动,他站在原地四处看了看。 直到—— “在找我吗?” 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回过神来,对方的胳膊已经撑在了他身侧的门框上,高大的身体投射下一片阴影,将顺平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这是一个很具有压迫性的动作。 顺平下意识向后退了一下,结果仅仅是一小步,他的背就抵在了墙壁上。 而后下巴被一只手轻轻掐住,对方用了些力气,迫使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真人的脸上遍布着缝合的痕迹,但这并不能掩盖他的俊美,尤其是他眼角噙着一丝玩味看着顺平的时候,顺平平白无故有了一种被蛊惑的感觉。 但一想到,他毫不客气地杀死了自己,顺平又瞬间如坠冰窟。 “回答我,在找我吗?”真人的声音同样富有磁性,他靠近顺平的耳朵,说话时仍然会侧眸瞧着他,看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失措。 他突然很愉悦地笑了起来,后撤一步,放开了受惊的顺平,他笑得弯下腰,眼角都渗出眼泪,“哈哈哈哈哈哈,吓坏了,哈哈哈哈哈吓得说不出话了是吗?” “嗯。” “你在找我?” “嗯。” “找我做什么?”真人笑过之后,整个人慵懒而随性地依靠着墙壁,顺平没看他,反而垂着手站在了一边。 真人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他本想赋予顺平一些能力,但他惊奇地发现,面前的小孩已经取得了这些,并且从他慌乱的表现来看,这些能力绝对是后天形成的。 咒术师吗? 能看得见自己,还有胆量追上自己。 说实在的,他本想放过这个孩子的,但既然他自动送上门来,那就不要怪他榨干他的最后一丝价值。 在真人的视角里,顺平只是乖顺地束手站在一旁,但他不知道的是,顺平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手臂内侧的数字。 在接触到真人的瞬间,数字开始快速飞驰,以往一秒的流逝时间,现在会流逝三秒,甚至四秒,也许这就是真人对他身体的影响。 也就是说,真人随时有可能暴起发难。 但顺平在赌,赌自己身上莫名其妙背负的系统拥有保护自己的方法。他垂着眸,脸上传来一阵刺痛,再抬眼的时候,发现真人将手指抵在了他的脸上。 真人的脸上还挂着和煦的笑容。 这只会让顺平感到遍体生寒。 但他没有动,他在等待着真人发出邀请:“喏,跟我来吧。” 说着,真人迈开步子,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顺平握了握衣角,也跟着走上前。 “你害怕我。”真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回过身,在街上倒退着,穿梭的人群从他的身上撞去,但都被他躲开,“为什么不问我,刚才发生的事情?” “没什么好问的,你要带我去哪?” “唔,好问题,我们马上到。” 他说着,拐进了阴暗潮湿的小巷,街面上零落的易拉罐被顺平踢开,发出哗啦呼啦的声音。就在顺平抬脚踢向另一个易拉罐时,易拉罐突然动了起来。 一只灰色的老鼠从易拉罐后面跳了出来,似乎是心有不满,吱吱叫了两声后,转身跑走了。 顺平被吓了一跳。 真人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免扬起唇角,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在顺平看不到的地方,那老鼠快速胀大,最后无力地躺在了地上。 “来。”真人指向下水道上安装的栅栏,而后整个人急剧缩小,顺势滑落了进去。 闷闷的声音从下水道中传来,“嗯?不好意思,忘记了你还是人。” 于是真人又从潮湿的下水道闪身出来,“搬开,然后跟我来。”他用脚点了点入口处的铁栅栏,转过身等待着顺平行动。 顺平听令,弯腰搬开,然后小心翼翼地顺着入口滑了进去。 这里他简直是轻车熟路,但还是第一时间止住了步伐,等真人追了上来。 4. 见面 哗啦啦的水声从耳畔穿过,下水道里的味道实在不怎么好闻,真人自顾自地在前面走着,算得上闲庭信步,顺平走在后面,心情也从惊恐不安,逐渐变成了平静。 “啊!” 正低着头专心走路的顺平被什么挡住了,当他抬起头,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发出了一声惊呼。 巨大的暗紫色生物将整个走道阻塞,一双浑浊苍白的眼睛正斜睨着顺平这个不速之客,嘴角还残留着涎水,滴滴答答滴落下来。 顺平被冷不防吓了一跳。 但这个反应取悦了真人。 他笑笑,“这里,是测验能有多大,而那边——”他指了指另一侧,“是测验到底能有多小。” 虽然将主语省略了,但顺平知道,这些都是人类。 真人带着顺平继续向里走去,他下意识将顺平这种反应归结于害怕,对于同类的惨状的害怕,而不作他想。 这也给顺平提供了一定的便利,他只需要保持面上的镇定,和内心时不时的恐慌,就可以瞒过真人。 这完全是本色出演。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顺平清亮的少年声音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他逐渐发现了端倪。 有些生物已经死了,但有些生物还没有完全死透,这些不能称之为的人的生物,奄奄一息地靠着墙壁,看到有陌生面孔进来,下意识伸出了手,想要抓住顺平的衣角。 顺平躲过,真人看到他这个动作,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人类,还真是奇怪啊。” “嗯?” “人类,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吗?” “就我而言的话,也许是这样的。”顺平平静地说,“也许我就是一个淡漠的人。” “顺平看惯了死亡了吗?” 真人缓缓地抛出一个问题。 顺平突然开始浑身颤抖起来,他好像突然知道了 ,上一世自己母亲的死亡是如何造成的了,难道就是因为这个?那么这个问题该怎么回、该怎么回答呢? 他下意识看向真人,发现真人也在看着自己,上一世被他误以为的善意笑容,此刻撕破了伪装,变成了玩味而蔑视的笑容,顺平噎住了。 他手臂上的数字开始以五倍的速度流逝起来。 良久,顺平答道,“如果是我朋友的话,也许我会控制不住地憎恨真人先生吧,但,我好像没有什么朋友。” “那些人呢?” “哪些人?” 真人拨动了一下遮盖在眼前的头发,露出那只蓝色的眼睛,“电影院那些人。” “那算不得朋友。” “什么才是朋友呢,顺平会因为朋友的死亡而感到愤怒吗?” 顺平浑身颤抖了一下,他立刻用另一只手握住了自己微微发抖的手腕,“所有的人,都会因为朋友的死亡而感到喷怒吧。” “另外,真人先生,如果我的朋友死亡了,那么我会陷入到失去理智的愤怒中。”说到这里,顺平装出不在乎的样子道,“朋友的死亡,也算是另一种变相的加码吧。” 真人揉了揉下巴,显然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产生了兴趣,“哦?” “我看过许电影,正义一方的动摇,往往都是自朋友开始的,朋友的受伤,朋友的死亡,都是对身处正义一方主角的不停加码,直到天平,啪——”顺平双手中的一只快速坠落下去,“倾斜,那些自诩为正义的人就会快速堕落向深渊。” 快速堕落向深渊么? 真人疑惑道,“是么?” 顺平不敢再多说什么,他决定保守一些,免得引起怀疑,“是这样的,真人先生,而且,死亡的常常要是最亲近的,相处时间足够长的朋友,太过短暂的友情是无法激起水花的。” “您觉得呢?” 真人终于咧开嘴笑了,“是这样的,顺平,你对人类真的很了解。” “真人先生不了解吗?” “不了解,甚至很陌生,人类实在是一个太荒诞的种族。” 顺平垂下眼睑,保持了沉默。 此后,真人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欣喜,让顺平多说一些关于人类的轶闻,顺平一一解答了,真人才抚摸着下巴狞笑几声,算是揭过。 与真人分道扬镳之后,顺平的背后几乎湿透了。 希望今天说的这番话能让真人产生不一样的想法,顺平正思考着,迎面撞上了什么东西。 蝇头:? 一双白而大的眼睛近在咫尺,顺平吓得猛地后退一步,下意识用咒力包裹了指尖。 “等下等下等下!” 少年稚嫩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只粉毛生物从拐角处窜了出来,一把抱住正在飞翔的蝇头。 他略有些不好意思,抱住蝇头之后顺势将它丢进了笼子里,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训练有素,好像是重复了许多次。 而后,他就看到了并没有感到一丝害怕的顺平。 和他被咒力包裹而变得湛蓝的手指尖。 “你能看得到?” 顺平收敛了咒力,在原地站定,“能。” 他不准备撒谎,因为隐瞒所带来的后果不是现在的他能接受的,说完这句话,他再度释放咒力,将蓝色递到虎杖悠仁的面前。 只是 ,这一世怎么感觉快进了这么多。 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还不等顺平想明白这件事情,就听到虎杖笑着说:“原来是这样,那就太好了,那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虎杖看起来很活泼,整个人洋溢着属于少年人的青春活力,说话的时候眉眼弯弯的,很有亲和力,纵使上一辈子已经见识过他的开朗,顺平还是有些难以招架。 甚至,这一世更难招架。 上一世以纯真之心相交,有些话自然而然就能说出口,如今带着算计,无论如何也回不到初见那种状态。 于是顺平蹙眉,“可以。” “那天,你在电影院究竟看到了什么?”虎杖悠仁单刀直入,笼子里的蝇头还在不停飞着,似乎想找准机会逃跑,顺平手指微曲,蓝色自指尖弹出,蝇头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一下缩到了笼子的边缘。 做完这些,顺平才开口,“人死了。” “然后呢。” “死得很惨。”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看到其他人?就是说,这个。”虎杖悠仁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一个面部留有缝合痕迹的怪人,虽然画的不是很贴切,但能看出其中的神韵。 顺平沉吟片刻。 他不知道现在情况下的最优解是什么,是告诉虎杖悠仁,还是说自己并不知情?如果告诉他,那他怎么跟真人那边交代。 “不方便的话,就不说啦。”虎杖看出了面前人的为难,及时解围道,“一起走走?” “好。”顺平指了指他手中拎着的笼子,“带着它吗?” “当然不是。”虎杖大笑几声,挠了挠头,这让顺平由衷觉得他很可爱,接着听到他低下头小声嘀咕道,“不知道伊地知先生那边怎么样了。” “不管了!应该能处理好吧,我把这个放下,等我一下!” 少年爽朗的声音回荡耳边,顺平终于被这么热烈的情绪感染,不自觉露出了笑容,歪头道,“好。” 虎杖快跑了几步,将笼子虚掩在了车上,然后拍拍手道,“走吧。” 两人就这么并肩走着,顺平自然没有忽略拐角阴影处一闪而过的青白色身影,真人,你现在就在背后看着我们对吗? 想到这里,顺平不得不再次思索起来,自己刚刚的那番话能对真人的活动造成多大的影响。 两人走到湖边坐下,天边的夕阳晕染上一层橘黄色,将两个人笼罩其中,虎杖悠仁坐在稍下方一些的地方,好让顺平一垂眸就看到。 面前的湖面波光粼粼,闪烁着碎金,风动,就看到水也同样在动,一湖的碎金跃动,闯进顺平的眼睛。 “唔,你怎么有些心不在焉?”虎杖率先说。 他说着,将自己手中的石块丢了出去,石块在平静的水面上弹跳了几下,接着荡开几圈涟漪,顺平的视线一直随着它沉入水中,才缓缓开口,“嗯,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啊,这样啊,我猜应该是因为,能够看到这么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被吓到了,所以才会苦恼的吧。”虎杖低声嘟囔着,捡起另一块石头,仰着头递给顺平“喏,把困扰都集中在这块石头上,然后使劲儿丢出去,有多远丢多远,试试。” 少年小麦色的手掌舒展开,手纹清晰可见,小石子躺在手心,顺平心跳快了几分。 他轻轻捻起这颗石子,手指却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面前少年的手心,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出来,温暖了周身,顺平捻起石子,却私心多停留了片刻,直到虎杖悠仁的手掌动了动,他才如梦初般撤回了手。 将石子握在掌心,顺平站起来用力丢了出去。 “砰——” 石子入水,只打了一个水花出来。 “不是这样打的,要平着,丢出去,像我这样。” 虎杖悠仁本来是坐在台阶上,看到这一幕,笑嘻嘻地站起身来,一步跨上台阶,转到顺平的身侧,他认真道,“这样。” 顺平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少年蓬勃的朝气似乎要灼伤人,他下意识挣了一下,又在虎杖悠仁撤回手之前,学着将石子投掷了出去。 石子飞了出去,但顺平没有去看,反而侧眸看向虎杖悠仁。 虎杖的眼睫长长的,卷出一个上翘的弧度,眼睛里像是藏着两块小星子,一闪一闪的,少年的眼眸最是好看,顺平看了一会儿,听到湖面传来砰砰两声。 “好!” 虎杖握拳,做出一个打气的动作。 “嗯。” 顺平坐了下来,看着虎杖一下一下打着水漂,“你当时是去看电影吗?电影好看吗?” “唔,还可以的。”顺平道。 虎杖道,“这样吗,我还准备去看看来着,但是恕我直言,我感觉蚯蚓人3并没有2好看呢,2的……而且……” 刚经过特训的虎杖的知识储备简直算得上飙升,他一边说,一边举起手指在腮边点着,津津有味地点评。 顺平眯起眼睛听着,心里升起一股愧疚。 少年的热情含量百分百,而且绝对没有作假。 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同他说起这些话题了,顺平感觉自己像个被设定好对话的机器人,正在顺着上一世的轨迹继续话题,他看向虎杖,少年的脸在橘黄色光的晕染下显得轮廓模糊,只剩下一双亮晶晶的眼眸,让人胆战心惊。 顺平看了一眼就错开,心里说了无数声对不起。 但还是要继续,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活下去,只能在每一步都胆战心惊。 虎杖说了一会儿,才扭过头问,“啊,顺平的意见呢?” 顺平笑笑,“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也觉得——” “顺平!” 清脆的女声从头顶传来,顺平循声望去,看到母亲正拎着一袋蔬菜冲自己挥手,顺平还没反应过来,虎杖率先站了起来,挥挥手,“阿姨好!” “我还没看到,实在是不好意思,原来是顺平和朋友在一起呢。”吉野凪绽开笑容,“很有礼貌呢。顺平,时候不早了,要不要邀请你的朋友来家里做客?” 顺平下意识想同意,但还是看向虎杖,看到虎杖用力点了点头之后,他才回复,“好的。” 而另一边,伊地知还在努力抓捕逃窜的咒灵。 5. 校园屠杀(一) 一回到家,吉野凪就自告奋勇进入厨房,虎杖便自顾自地同顺平说着话,顺平一面抽出精力来回复他,一面观察着家中的陈设。 上一世他并没有在意,现在看看其实早有端倪。 说不定引来咒灵的镇物现在就在家中,但他四处找寻了一段时间,也没有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只好作罢。 看着顺平四处寻找,虎杖也跟着认真搜寻起来。 虽然不知道要找什么就是了。 顺平找着找着,向后一退,没有踩到预想中的地板,脚下反而有些柔软。 “啊唔,不好意思,是我的脚。”虎杖悠仁站在顺平身后,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话说你在找什么?” “找,对了,你能看到使用咒力之后残存痕迹吗?”顺平尽力将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楚。 没想到虎杖露出了了然的表情,“你说的是残秽吧。” 顺平点头,虎杖道,“应该能,我来看看。” 顺平下意识将真人看作了咒术师,也默认了残秽这个概念,谁知虎杖在房间里搜寻了一会儿,得出了并没有这个结论。 顺平还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吉野凪在外面喊道,“开饭了!” 他一进去,就闻到浓郁的饭香,吉野凪还拿出了几罐啤酒,“正好你的朋友在,不如我们聚在一起小酌几杯。” 刚要拒绝,就看到虎杖满眼期待地看向易拉罐。 “好了好了,被你们打败了。”顺平挥挥手,“只许喝一点点。” “好的好的。”虎杖甚是谄媚地点了点头,眼睛瞪得滴溜溜圆,而后顺手为吉野凪打开了易拉罐,“阿姨您先。” 然后才拿起自己面前的易拉罐,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顺平没有多喝,只是微笑着,眯眼看着两个推杯换盏的人,原来令人幸福的片段,无论如何重复,都会令人感到幸福,而不会因为经历过多,就减损它的效用。 正如现在,看着开怀大笑的二人,顺平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些。 这样的快乐一直持续到夜半,坐在顺平对面的虎杖悠仁接到了语气急切的一通电话,之后就匆匆离开了,母亲喝多了酒,靠着座椅睡着了,顺平便坐在她的对面,看着母亲安静的睡颜。 顺平并非是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纵使拥有了系统,也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顺平一面小心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一面思考着这件事情,自己为什么会被系统看中,并被绑定呢,自己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另外,系统又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些他都不得而知,也许熬过了死亡倒计时,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他正想着,窗帘忽然动了。 起初,顺平以为是风,但慢慢地,他突然发现了端倪。 往日婆娑的树影此刻保持了难能可贵的安静,月光照耀而成的光斑映在地上,没有任何移动。 不是风! 是谁!? 顺平的指尖猛地涌现出蓝色的咒力,他不会太过深奥的使用技巧,只能寄希望于他的体术。况且,顺平心里有些绝望地想,作为一个学生,他也并没有接触过任何体术训练。 “喵——” 正当他全力戒备之时,一声猫叫从窗外传来。 紧接着,一道白影从窗外一闪而过,原来是一只野猫,在外面攀爬的时候,爪子钩住了窗帘,才让窗帘稍稍晃动。 顺平松了口气,走上前去,将窗户整个闭合。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关闭窗户,拉上窗帘之后,真人突然出现在了楼下的空地上。 旁边一只面目可憎的咒灵,正低声重复着什么。 “唔,看来这次是行不太通了,还是放过他母亲好了。”真人唇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他还真的和宿傩容器变成了朋友。” “吃掉——吃掉——” “啊,这可不行哦,要克制一下自己的欲望哦。”真人拂动眼前的头发,微笑道,“等到策反了宿傩,这些人,都给你吃。” “吃掉——吃掉——” “还真是拗不过你呢,好吧,就把这个女人赐给你吃吧。”说完这句话,真人的眼底浮动起名为残忍的情绪,“但是记得做的干净一些,不要太过分哦。” 话音落,他旁边的咒灵倏然消失在了空气之中,再看去,这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已经攀爬上了墙体,周身散发着紫色的可怖气息。 只见它一只手轻柔地触摸墙体,接着整个身体消融,真人知道,它进入了房间之中。 顺平还正在打扫着房间,忽然闻道一阵树叶沤烂的味道,这味道混杂着废旧汽车排气管道中排出的机油味,一下让顺平警铃大作。 千钧一发之际,顺平一把拽住了尚在熟睡中的母亲。 吉野凪被一股巨大力量从梦中推醒,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看到儿子满眼含着焦急:“回房间去,不,去给虎杖打电话!” 吉野凪反应了一会儿,才领悟到顺平的意思是给今天下午来家里的那个少年打电话,她刚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吉野顺平的背后骤然扭曲。 无数小手在地面生长蔓延,如同野草,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一股巨大的黑烟笼罩了面前的一切,而后吉野凪惊恐地发现,一个怪物正在这个房间中降生。 “快!” 顺平顾不得其他,狠狠推了一下母亲的肩膀,紧接着将手机抛掷给了吉野凪,吉野凪也并没有让他失望,接过手机,找到虎杖悠仁的电话,低沉的拨号声音在房间中响起,“告诉他,我们这里有咒灵。” 接着,顺平转过身,正面面前的怪物。 咒灵和他看到的那些已经死去的人类完全不同,面前的怪物更加膨胀,危险性也更高,周身萦绕着深紫色的色彩,身下围绕着无数苍白的小手。 顺平看向它。 这怪物血红色的双眼中充斥着对杀戮的渴望,肿胀的身体下拖曳着不知名的液体,可以称之为双手的上肢挥舞着,每一下都力重千钧。 也许是接触到了咒术,顺平表现出的冷静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咒力召唤出来。 蓝色的咒力包裹住他的手掌,这次他不敢托大,干脆将浑身上下的咒力全都召唤了出来。 但也仅仅只能包裹住他的手掌而已。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弱小。纵使面对着必死的局面,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自嘲道,看来真人所说的,觉得自己很有天赋这些话,大概是在骗自己吧。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坚持到吉野凪打完电话。 蓝色的荧光在他的指尖萦绕,嗤嗤作响的咒力或明或暗,照亮了顺平面无表情的脸。 “奇——吃掉——吃掉——” 咒灵没有思想,却能感知到面前少年的身上并没有它所期待的负面情绪,这种冷静和镇定,让它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它一面低声说着,一面挥舞着身下无数小手,小手如同纠结在一起的成群海蛇,窜动着向顺平袭来。 顺平见状,猛地拉过面前的座椅,狠狠砸了下去,咒力勉强覆盖住椅子,椅子脚砸在小手上,痛得咒灵大叫一声,造成了它动作一瞬间的迟缓。 就是现在! 顺平抄起椅子,用尽浑身力气砸了过去。 “啪!” 面对咒灵发达的上肢,顺平这点弱小的攻势显得不堪一击,青紫色的躯体将椅子轻而易举地抽碎,咒灵感到自己被蔑视了。 这样弱小的存在,居然还敢对自己发动进攻。 它的脑袋中并没有其他想法,有的只有暴怒和不耐。 明明可口的人类就在眼前,它却无法吞噬,这让它狂燥起来。 它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到面前的人类抱起另一个人类,一个箭步上前,将窗户撞碎。 他要——逃跑?! 顺平正有此意,他的攻势对于这种咒灵来说,简直是个笑话。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是打败面前的咒灵,而是如何从这个咒灵的手中逃脱。 吉野顺平不高,但还是完美将吉野凪笼罩了起来,他尽全力抱住自己的妈妈,而后向玻璃窗撞去。 玻璃窗应声碎裂,顺平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手腕仍然是紧紧握住的,吉野凪被摔得晕头转向,这一切来的太快,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顺平在地上扑棱棱滚了几圈,终于忍不住撒开了手。 由于使了全部力气抱住吉野凪,顺平的手腕留下一道明显的红色痕迹。 但他顾不上喊痛,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吉野凪就在不远处,被摔得昏昏的,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了地上。 三步并作两步,顺平猛地扑了过去,摇晃了几下,吉野凪都没有任何回应。 “妈妈,妈!” 但她皱起的眉头却因为这句话而舒展开,顺平看着她脸上的细微变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还好,吉野凪只是暂时昏了过去。 顺平将晕倒在地的吉野凪捞了起来,抱在怀中,背后的咒灵还没反应过来,趁这个时机,顺平决定赶紧逃离这里。 越快越好。 就当他抱起母亲,正要迈开步伐之际,一道人影,快速闪现到了他的面前。 “顺平,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我的朋友。”真人咧开嘴,露出了他洁白的牙齿。 顺平顿住了。 他想动,可却像被钉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停滞了,他喘不过气,胸腔似乎被什么东西堵塞了,肺部像两扇破旧的风箱,因为人为停止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是,咒术吗? 还是其他的什么。 真人的能力居然能强悍到这种程度吗? 顺平苦涩开口,“真人——先生——” 他难以想象这居然是自己能做出的事情,面对着马上要杀死自己和母亲的恶魔,他居然还能以先生来称呼。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不能和真人撕破脸,他必须要做出一副,你为什么在这里,能不能救救我的卑微姿态。 电光火石间,顺平在脑海中推演出了无数结果,出乎意料地,真人冲他笑了笑,“是我,顺平,那么,让我看看,顺平接下来要怎么应对我呢?” 他说着,手臂忽然扬起,怪物化成一缕薄烟,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顺平,要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困境呢?” 真人的声音温柔,落在顺平的耳朵中却与恶鬼无异,顺平要说什么,却因为恐怖的实力差距而无法开口。 看穿了顺平想要说话的意图,真人用手指虚空一点,“要说什么呢,顺平,让我来听听,这次你又有什么见解,对人类,还是对朋友?” 6. 校园屠杀(二) 顺平冷汗将后背浸湿。 真人反应过来了吗,是谁在给他出谋划策,该死,自己明明已经那么隐晦地提起了这件事情,其中的深意还是为他所知晓。 他垂下眼睛,由于保持着逃跑的姿势,他能轻而易举地看到倒计时上的数字在快速流逝。 【0:06:20:28】 还有六小时,他要如何在这六小时内劝说真人放弃杀掉自己的念头。 至少,可以保全自己的母亲。 眼神再度投向昏睡之中的吉野凪,真好,这次也许可以毫无痛苦了吧。 “顺平在看什么呢,在想什么呢,在想如何活下去吗?” 随着真人这句话话音落地,顺平感觉自己对身体的掌控权似乎又回来了,但他已经放弃了逃跑的想法,真人绝对不会这么好心将自己放开,他能想到的,就是自己尚且还有利用价值。 “真人先生,需要我做什么呢?” “啊,我就知道,顺平是最聪明的孩子了,我喜欢和聪明人交流、沟通。”真人的双眸中弹动着恶意的火花,“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将你的咒力释放出来。” 顺平照做。 “到你的学校里去,为我表演一场咒灵的狂欢。” 顺平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接到窗口的反馈,里樱高校中出现了不知名的咒灵,由于我们就在附近,所以这项任务就落在了我们的头上。”伊地知冷静地分析道,“悠仁,要小心。” 虎杖悠仁坐在汽车的后排,手中紧紧攥着前不久刚响过铃的手机,“伊地知先生,可是我刚接到了——” “任务就是,我们要快速赶到里樱高校控制局面,悠仁,我懂你的心情,但我们要先完成五条先生给的任务。”伊地知叹了口气,“另外,七海先生叮嘱我,如果遇到特级咒灵,或者我们处理不了的情况,可以自己决定是否继续战斗。” “你也、还是个孩子,七海先生的意思是,不要莽撞,等他过来。” 想了想,伊地知还是将七海的话进行了拓展,从后视镜中,他看到虎杖的脸上充满了焦急的神色,脚下加大油门,朝着里樱高校的方向行驶过去。 七海已经出发去了真人所在的地方,因为刚才那一通电话,他又要去往另一处。 现在,他和虎杖要独自面对学校里的咒灵了,但就他分析,这些应该是那个孩子搞出的,毕竟电话中已经交代清楚了。 伊地知敛眸,面色凝重。 学校,是最容易滋生诅咒的地方,人们的愿望在原地不断徘徊而得不到满足,分别,贪婪,欲望都是诅咒最好的肥料。 经过伊地知之手发布出去的任务,很多都发生于学校之中。 所以里樱高校出现诅咒,他并不意外。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另一件事情,那就是前几日被卷入电影院凶杀之中的孩子,也在这所高校。 一边思索着,伊地知一边掌控着汽车的方向盘,很快到达了目的地,下车之后,伊地知第一时间念道,“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 随着他咒语的完成,一道昏黄的光拔地而起,逐渐笼罩了整个里樱高校。 “帐已经升起,接下来就要靠你进去探查情况了。”伊地知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多嘴,“不论是什么情况发生,保护自己远比祓除诅咒更加重要,这一点希望你牢牢记得。” 说完这些,伊地知闪身,为虎杖悠仁让开了一条道路。 虎杖重重点头,“放心吧,伊地知先生,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说完,他快步上前,走入了高校。 一进入高校,他就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道,浓郁到整个鼻腔中都充斥着血液的味道,令人作呕的同时,也让虎杖紧张起来,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这么大的出血量,直觉告诉他并不是一个人所能造成的。 也许已经有许多人遇害了,再加上真人曾经在这一带出现过,导致虎杖生出许多担心。 整个里樱高校中,一片寂静,虎杖悠仁查看了许多地方,又顺手祓除了不少低级咒灵,这才找到了学生们的所在。 但出人意料的,血液却并不是这些学生流出的。 陷入沉睡之中的学生们脸上都挂着恬淡的笑容,似乎遇到了不可多得的美梦,虎杖悠仁上前,一个个探查了这些人的气息,确认是真的睡着之后,他才缓了口气,开始思考问题。 如此大的血量,但却不是学生们的血,到底是谁的? 他正思考着,脚边突然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接着一下抱住了他的腿,虎杖不作他想,身体先于意识,瞬间做出了反击的动作。 就在腿马上要踢飞脚下人的时候,那人大喊道,“别别别——” 循声望去,虎杖悠仁看清,原来脚下蠕动的正是一个教职工打扮的大叔,这大叔肥硕的肚子作为了完美的缓冲地带,但虎杖悠仁的身体素质实在远超常人,以至于即使收了力气,这人还是骨碌碌滚出了很远。 微弱的呻-吟传来,虎杖忙不迭上前去,“实在是不好意思!对不住!我还以为是什么咒灵袭击!对不起!!” 他再三道歉之后,伸出手将那人拉了起来,颇为内疚再次道歉。 那人却挥挥手,语气急切,“顺平,吉野家那个现在在顶楼,你快去看看。” · 顺平一直都想知道,到底是否存在真正的破局之法,他以为自己拥有一定时间段内的全知视角,就能完美的规避掉母亲的死亡,但真人用实力告诉他,不可能。 他碾死自己,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背后的水母型怪物正在顺平的背后孤独地飘动着,蓝色铺天盖地,将整个顶层晕染成同样的颜色,顺平坐在天台,眼睛看向夜空中的月亮。 月亮大而圆,散发着盈盈的光亮。 顺平垂眸,向自己的胳膊内侧看去。 【00:05:29:12】 还有五个小时,死在真人的手里,还是死在咒术高专的人的手里。 他做不出抉择。 尤其是母亲还在真人手里的时候,他心乱成一团麻。 无论如何呼吸,他都无法调整好自己的心情。顺平眼眶中不自觉蓄满了泪水,心念一动,面前重新展开那张浅蓝色的光幕,上面无比讽刺地写着任务内容,奖励,以及所谓的后果。 他没有办法同真人抗衡。 就算知道了他的意图又能怎么样,就算知道了一切事情发生的时间,又能怎样。 他抗衡不了真人,他抗衡不了命运的齿轮。 那滚滚向前的齿轮不仅仅碾碎了他,更碾碎了自己的妈妈。 想到这里,顺平的眼眶中的泪珠,终于垂落下来,泪痕留在洁白的脸上,让他整个人极具破碎的美感。背后的水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伸出柔软的触手,将顺平轻轻地揽进怀中。 “不要——不要——” 水母笨拙的安慰并不能缓解顺平心中的难过,想了想,他伸出手,放在水母的触手上,轻柔地抚摸着。 水一般的触感萦绕在顺平的指尖,顺平克制不住,他的一只手臂仍然在不停流血,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水母的拥抱让他不能控制地思念吉野凪,他也将水母当作了吉野凪,扑入它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为什……为什么。” 我明明已经,做到了我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为什么还是……还是会死。 吉野凪落进真人的手中,他不敢想,她是否还能活着。 “顺平!”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听到这声呼唤,顺平下意识睁大了眼睛,怀抱着他的水母也在瞬间将触手舒展开,挥舞着进入攻击状态。 “你的胳膊!” 从体育馆一层爬到顶楼算不上什么巨大的运动量,虎杖悠仁很是轻松地爬了上来,甚至连气都没喘一下,但在看到顺平的瞬间,他的瞳孔还是忍不住猛地一缩。 浑身浴血的顺平站在天台上,无论怎么看,都好像是完全丧失了求生本能。 虎杖悠仁大喊道,“顺平!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我在……顺平低头,他的胳膊仍然在向外滴着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自欺欺人罢了。 真人在说完自己打算之后,就将顺平送到了里樱高校之中。 在他的咒力作用下,全校的人陷入了沉睡,就在顺平以为自己真的要大开杀戒之时,真人的表情突然变得难看起来,匆匆丢下一句我会看着你的,就离开了里樱。 是什么,让他不得不回去? 顺平不知道,上一辈子中,自己的记忆只停留在死亡之前,并不知道死后出现了什么情况。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死前,真人一直在操纵着一切,绝对不是如今的情况。 而这一切,都要从真人亲自到达楼下开始说起。 在顺平的上一世中,真人直到吉野凪死亡后,才现身开始了蛊惑,而如今顺平的严防死守,以及对于朋友的解读,让他不得不开始正视吉野顺平的角色。 所以,那天晚上,他亲自来到了楼下。 上次重伤的七海,此刻已经恢复了几分,虎杖悠仁接到电话之后,七海便断定真人要离开,趁此机会,他匆忙赶到了真人的地下巢穴之中。 而这,这也是真人不得不返回的原因。 顺平这只死而复生的蝴蝶,逐渐张开了双翼,却没有将命运的轨迹吹离太远,一切都在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进行。 除了—— “顺平,你在做什么!”虎杖大喝一声,制止了顺平接下来的自残行为。 痛感从胳膊上涌出,顺平面无表情地再次划下一刀,鲜血喷涌,这让他稍微保持了一些理智,但失血过多,使得他有些摇摇欲坠。 这么多血,虎杖皱眉,这么多血,足够让一个人毙命。 就算是咒术师也不能免俗。 “我……”顺平平静地看着虎杖,“最好还是联系一下你身边的人,毕竟……” 他想尽可能地提醒一下虎杖悠仁,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如果虎杖再被触碰到灵魂,他不敢想象他会陷入什么样的癫狂状态,即使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先于虎杖死亡。 “顺平——” 由远及近的呼唤让顺平周身一颤,真人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魔咒,随着声音落下,真人也落在了他的身侧。 来得好快。 顺平瞳孔微缩,“真人先生。” “啊,顺平还是一如既往地乖巧,安顿好了你的妈妈,我就赶过来了,顺平。” 真人肩膀微微垂下,整个人闲庭信步一般从半空中踱步而来,顺平听到“哒”的一声,接着朝身侧看去。 缝合的痕迹还在,蜷曲的睫毛下掩映着一蓝一灰的眸子,他唇边噙着微笑,似乎对所发生的一切很是满意。想也没想,顺平当即发出了警告:“虎杖,退后!” “啊,顺平。”就在顺平下意识要挪开脚步之时,真人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7. 入学 来了! 要、要改造我的灵魂了吗? 顺平下意识想到,但由于咒力之间的差距,他现在仍然动弹不得。 真人看着面前惊慌失措的人类少年,忍不住弯下腰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顺平就这么怕我吗?”他说着,用手指敛去眼角的泪水,“不要怕,顺平。” 他直起腰,眯起眼睛道,“我舍不得。” 对于他来说,吉野顺平进入咒术高专,比杀了还要有用。 也许,从内部瓦解这些自以为是的咒术师,让人类陷入无人庇佑的窘境之中,能让他更畅快。 轻轻推了一下顺平的肩膀,他俯下身子在顺平耳边留下低语,“进入高专,把握好我给你的这个机会哦。” 但,在此之前,他要为吉野顺平的融入,制造一个合理的投名状,不如,就从虎杖悠仁开始吧。 即使大家商议出的结果是策反虎杖悠仁,让他吞下现存的几根手指后,加入咒灵阵营,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对虎杖悠仁出手,来吧,宿傩容器,让我看看你能发挥出几成实力。 真人的手掌骤然拉伸,变换成长刀模样,还不待顺平反应过来,他就从顺平的身边擦肩而过,巨大的惯性将顺平掀翻在地,滚出很远才稍稍稳住身形。 身后的水母瞬间展开,包裹住面前的少年,这样也为顺平卸去了不少力道,让他没有受到重伤。趴在地上的顺平低骂了一声该死,随即扬起手,“淀月!” 水母应声,弹射出去,蓝色的果冻身体不断扩张,赶在真人之前,包裹住了虎杖悠仁。 希望可以缓冲一下,不让虎杖被一下击倒。 但很快,顺平就看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虎杖看着要害部位的果冻质地的盔甲,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攥起拳头迎击。 虽然真人的速度未免太快,一下又一下的攻势使得虎杖有些招架不住,随时变换的身体形态,让他疲于应对,但虎杖也在他攻击的间隙,狠狠反击。 “砰!” 终于,虎杖一个失神,被真人一记鞭腿击中,发出轰然巨响,真人并没有因为这一次击中就放弃攻势,反而提升了速度,向着在滞空的虎杖再度发起了攻击。 虎杖在半空中扭转身体,将身体扭转成令人惊叹的角度,而后双足猛地朝墙体蹬去,巨大的作用力使得他向后撤去,顺利躲过了真人的攻击。 一击不成,真人立刻抬起腿,朝着虎杖的身体狠狠抽去。 双方都只能勉强看清楚对方的攻势,过快的速度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一道残影,顺平也在半场中解除了对水母的控制,两人之间的争斗,他无法加入其中。 只能趁这个机会,赶紧下楼。 真人唇边的笑容逐渐扩大,酣畅淋漓的战斗让他浑身细胞无比舒畅,虎杖悠仁的每一次进攻,都让他的灵魂战栗,痛感在身体上的复发,似乎像是一场全新的体验。 多久没有感受过痛了。 他记不清楚,但在这一刻,他很快乐! 一边狞笑着,一边再度发起攻势,真人欺身而上,脸上的笑容扩大。 现在,让他来终结比赛,只需要触碰到虎杖悠仁的灵魂,他就可以—— 呃!—— 触碰到虎杖身体的一瞬间,他的咒力便循着每一处毛孔钻入虎杖的身体,竭尽全力地触碰虎杖的灵魂,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将面前人改造成何种模样。 我会,留下你的一条命的。 真人想着,却惊恐地发现,他所面对的,是一片黑暗。 不!不是黑暗! 浓重的诅咒气息让他无法分辨方向,灵魂化成实质,但脚下的土地一瞬间化成柔软的泥潭,只听一声冷哼,真人的咒力被瞬间弹射出去。 “噗——” 一口腥甜血液涌上喉头,真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刚才那一声,是宿傩。 他在帮这个人类。 为什么! 虎杖此刻也反应过来了他身上的异常,但他来不及多想,提拳冲上前去,真人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看到面前的人类少年一个闪身冲到了自己面前,他下意识抬起手臂格挡,而后被猛地击飞出去! “砰!” 真人震惊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这一拳直接将他从顶楼打飞了出去,虎杖悠仁并没有闲着,顺手扯断顶楼的钢管,一起跳了下去。 虎杖带着千钧之力从顶楼坠落,真人被狠狠坠入地面。 巨力让他身下的地面寸寸皴裂,蛛网一样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但这样的优势也仅仅只是保持了一瞬,真人快速跳脱开来,拉开距离。 “真是,厉害呢。” 他伸出手指揩去唇边溢出的液体,而后绽放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 “很可惜,只能到此为止了。” 话音落,虎杖发现面前人的速度提升了数倍不止,手掌幻形,无数蒺藜状的东西从手掌之中生出,而被撑大的手掌也在虎杖的面前投射下死亡的阴影。 “呃!” 虎杖瞪大双眼,但时间太短已经退无可退。 就在此刻,一道白光闪过,真人的手掌应声断裂! “七海先生!” 修长得体的西装裤包裹着笔直的双腿,白色的西服永远熨帖,梳理地一丝不乱的金发让他平添了几分儒雅气质——正是从另一处狂奔而来的七海健人。 眼镜背后的双眸闪过一丝厌恶,七海反转刀身,对准真人。 “站到我身后去。” 顺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刀光交织,将虎杖和真人笼罩起来,他没有帮忙的能力,只能趁着两人纠缠在一起,处理一下校园中的初级咒灵。 饶是如此,他还是感觉到有些吃力。 太多了,简直多到数不胜数,指挥着水母将这些咒灵吞噬殆尽,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而后看到一抹白色身影碰撞进刀光编织而成的大网中。 真人,会死吗? 顺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个不察,被一个初级咒灵扑倒在地。 猩红的舌头流着难闻的口水,马上要贴在顺平的脸上,顺平低声沉喝一声,攥紧拳头挥了过去,但咒灵似乎没有痛觉似的,紧紧攥住顺平的肩膀,将自己的血口向前凑去。 “淀月!” 果冻质地的淀月瞬间包裹住顺平的身体,他再度将咒灵推开,有了淀月的帮助,水母触手带着毒素注射进咒灵的身体,将其瓦解殆尽。 解除危险之后,顺平没有停留太久,而是直接翻身坐起,朝着下一处咒灵肆虐的地方走去。 他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听到身后一声轰鸣。 顺平还没作出反应,淀月先于他捂住了他的耳朵,声浪裹挟着破碎的建筑物席卷而来,淀月快之又快地将顺平包裹住,就算是这样,他仍然被声浪震飞很远。 这是,是谁。 声浪宛若实质,如同一块巨大的瀑布,从爆发中心横扫而来,铺天盖地,隐天蔽日,顺平恍惚间都看不见天边的月亮,只能看到扭曲的空间。 顺平抬起头,看到一抹黑色从虎杖悠仁所在的地方腾空而起,但还来不及看清楚,就看到真人疯狂逃窜了。 是谁这么强,击退了真人。 顺平的脑袋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他的腿因为麻木而无法动弹,淀月垫在他的身下,用触手不停推动着顺平的肩膀,顺平猜想它可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于是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淀月。 淀月瞬间开心地挥舞起触手来。 “走吧,我们去看看。” · “顺平。” 真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虽轻巧如羽毛一般,但落在顺平耳朵里,却像天边炸响的雷声。 “顺平!快到这里来,离他远一点!” “真人先生是好人的,悠仁,不用——” 灵魂被强行塑造的痛感只在一瞬间,人类的模样被强行改造成为怪异畸形的怪物,顺平无力的沉吟破碎在喉咙,睁大的眼睛中充斥着不可置信。 真人先生,所以,你到底是什么—— 以什么心态在夸奖我呢? 顺平,真的很有才能呢。 顺平,因为是顺平,所以才进步地这么快呢。 顺平…… “真人!” 小野兽从睡梦中惊醒,梦中无论如何都说不出的话在这一瞬间迸发出来,带着滔天而刻骨的恨意,却在看到周遭环境的一瞬间松懈下来。 原来,已经来到这里了。 双膝并拢,顺平拢住双腿,噩梦之后的脱力让他无力地垂下了头,歪着头靠在膝盖上。 这一世,他的咒力实在太稀薄,以至于无法完全支撑水母咒灵一直战斗,在校园进行的祓除行动,已经将他的身体完全透支。 所以,他才能在大家都训练的时候,躺在这里做梦。是的,顺平已经顺利进入了咒术高专,七海健人将他带入到咒术高专中,告诉他等第一次训练,自然会有人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 想到这里,他举起手,映着房间里白色的灯光,侧眸看着自己的手臂内侧。 纹身一般的黑色数字消失了,那里一片光洁。 但光幕之上,s级任务还没有完成,顺平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就是不死不休,并不是他躲进高专就能解决问题的。 “笃笃——” 8. 见面 咒术高专,一家顶着宗教学校外壳的神秘高校,起初只接收御三家或者咒力等级较高的学员,现在也逐渐开始吸收一些较为普通的咒术师,以应对频发的诅咒了。 毕竟,当代年轻人上班的怨气,可是能撞死一只特等咒灵的。 “我说,他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熊猫一面敲门,一面询问着身后的人。 标志性的黑白配色,加上毛茸茸的身体,熊猫可以称得上可爱二字,这也是大家把它推选来敲门的原因之一。 狗卷站在身后,轻声道,“鲑鱼。” 呐,是肯定的意思对吧,熊猫挠挠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再敲一次。 但,大家忽略了一点。 熊猫可爱,熊猫布偶可爱,不代表着一个魁梧壮硕、站立说话的熊猫就同样可爱! 于是,一拉开门的顺平:“!” “啊!——” 身后的水母瞬间冲了上来,不假思索地将顺平包裹住,柔软的触手拽住顺平的衣服,将他顺势带离熊猫手臂展开的范围,熊猫慌乱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之时,水母的触手已经悍然发动了攻击。 触手破空而来,尖端的毒液绽放出盈盈的光彩,熊猫的眉毛也皱了起来,第一次有在宿舍攻击人、不,是攻击熊的现象发生。 当下左右开弓,拽住水母形态咒灵的触手。 接着发力,刚才还不动如山的水母被瞬间拽到熊猫面前,在水母没反应过来之前,熊猫的铁拳已经砸下! “等等!” 听到这声指令,水母躲避的动作略有停滞,熊猫也在最后关头强行控制住攻势。 接着,它看到一个身材瘦削的,长相稚嫩的高中生从水母的身后走了出来。 顺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争斗吓到了,乍一看到熊猫,即使是这么可爱的熊猫,看到它直立起来,还会说话,他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 接着淀月就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发了疯地攻击起来。 他刚才的指令又让淀月停在了原地,当他看到熊猫的铁拳之时,心简直跳到了嗓子眼。 还好熊猫对力量的掌控已经致臻化境,不然淀月很有可能会被一下打碎,想到这里,顺平伸出手,想给淀月一些安慰。 而淀月也顺势缩小,一下钻进顺平的怀里,幻化出的两只小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顺平,似乎在说什么,啊,就是这个家伙,欺负了自己。 顺平抚摸了两下淀月的头,接着饱含歉意地说,“抱歉。” 自从前几天那一战,他就隐约感受到了淀月与上一世的不同之处,上一世的淀月只会机械地随着自己的指令而进行攻击或者防御,而现在,淀月显然拥有了自己的思想。 就像刚才下意识的防御姿态,和现在的撒娇。 都表明了淀月现在已经是一个拥有思想的咒灵了。 看到面前的少年显而易见的歉意,熊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抱歉,下意识就采取了进攻呢。”如果不是及时收回了自己的力量,恐怕会吓坏这个新生吧。 顺平收起了淀月,从房间中走了出来,即使知道熊猫是自己的同学,他还是多看了一眼熊猫。 忽略掉会说话这一点的话,熊猫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呢。 而站在熊猫身后的少年,顺平的眼神落在狗卷棘的身上——高高立起的衣领将他的下半张脸隐藏,略显白净的上半张脸,一双深如潭水的眸子,似乎能看穿一切。 “我的名字是熊猫,站在旁边这位是狗卷,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你的学长了。” 还好善解人意的熊猫开口介绍,这才缓解了顺平的尴尬,他鞠躬道,“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叫吉野顺平,这是我的——嗯?” 他正要再次将淀月召唤出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却发现它出乎意料地很抗拒出现。 也许是刚才将它收起,导致淀月闹小脾气了吧。 顺平如是想着,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熊猫q弹的小耳朵,注意到顺平的视线,熊猫一脸无奈地蹲下,指着头上摆动的两只小耳朵,“来吧。” 顺平小心地伸出手:“真的吗?” 虽然仍然在询问,但还是很快速地摸了上来。 熊猫: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摸上来了呢。 顺平:唔!好摸! 毛茸茸的触感在手心释放,这也让顺平知道了面前熊猫的本质,但终归是学长,他只是触碰了一下,就赶紧挪开了手。 “好了,现在跟我们去教学教室吧,一年级的老师正在等着你。” “鲑鱼。” “在此之前,我来为你讲解一下咒术高专,以及咒术存在这件事情吧。”熊猫举起一根手指,“第一,咒术高专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世界上存在着情绪,只要有负面情绪,就会有诅咒生长的土壤,而诅咒,就是你所看到的那个奇怪的东西。” “有些人生来就能看到这些东西,而有些人,则会在濒死之前,或者特殊情况下才能看到这些东西,那些生来就能看到的,就通称为咒术师。” “第二,咒术师是什么样一种存在呢,咒术师就是用咒力,祓除诅咒的人。而咒力,就是你们通常运用的东西,举一个更为恰当的例子,咒力是电,那么咒术就是家电,通过转换,将杂乱无章的咒力转变为威力巨大的咒术,就是你们咒术师要做到的事,然后再通过这样的方法,嘿!——将诅咒祓除,听懂了吗?” 熊猫边说,边做出一系列的动作予以详细描述,虽然听的云里雾里,但顺平还是很配合地点头。 狗卷适时补充,“鲑鱼。” 顺平歪头,有些听懂了,有些还没有完全听懂,后面熊猫又说了一些关于咒术师的事情,比如说窗口、帐,以及成员的分布,原来虽然这所学校虽然冷清,但却有不少人在这里工作,还有一些已经毕业的高专学生,都会参与到诅咒的祓除中去。 另外,这位每每以寿司内陷代替正常话语的学长,是叫狗卷没错吧,狗卷学长,为什么—— 他正思考着,一声欢快的招呼打断了他的思绪,再抬眸,一张俊脸马上贴在了眼前。 顺平汗毛倒竖! 这样的速度,好快。 面前男子很高,压迫感几乎扑面而来,冷峻的面容不带一丝情感,似乎生来就如此平静,他因为凑近而放大的脸上没有任何瑕疵,白色绷带缠绕,挡住了他的双眸。 但,还是能隐约感受到,面前人长相不凡。 这是谁,是刚才熊猫学长提到的老师?应该就是了吧。 想到这里,顺平努力抿唇微笑,但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率先出声打断,紧接着,一双大手扶住了他的肩膀,面前男子的脸瞬间生动起来,绽放出不一样的色彩。 “这位,就是我们新来的转校生,吉野顺平!大家欢迎吉野顺平!”而后又攥紧拳头,放在身侧不停打气,“high起来!” 从刚才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一下转变成现在灿烂的笑容,顺平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甚至略微害怕地向后退了一步,但面前人的声势浩大,直接一把将他拽入房间,“不要紧张嘛,不要紧张!” 顺平:怎么办,更紧张了。 “隆重介绍,我的身份,就是教授你们咒术的一年级老师,五条悟老师!这两位学长你应该已经聊过天了,还剩一位,你还没有见过,再等等,我将为你介绍一年级,也就是你的同级学生,到时候不要像现在这样害羞了嘛。” 顺平手垂在身侧,这是他手足无措时候的具体表现,手指紧紧攥住衣角,他突然发现,在刚才的介绍中,似乎并没有提到虎杖悠仁。 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他想问问,虎杖悠仁现在在哪里。 “虎——” “嘛。”先于顺平的声音,五条悟竖起手指放在了顺平的唇上,阻止了他接下来要说出的话,“现在,跟着你的学长们,去见你的同级吧。” 听他说完,顺平看到他鼻头稍微动了动,可能是用尽全力冲自己使了个眼色。 顺平心领神会,沉默着点了点头。 和这位热情过剩的五条悟老师见过面,顺平又被科普了一些关于咒术的知识,对于咒术的事情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叹了口气,他跟上。 “呐,本来是应该一年级的学生们来迎接你,但是,啊,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熊猫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它边说边扶额,看到这一幕,顺平心里不免升起一丝疑虑。 一年级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吗,还是—— “喏,在里面了。” 紧闭的大门,似乎有不妙的气息,顺平看着两位学长快步走了,而后深呼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一拉开门,顺平就被里面沉闷的气息吓到了,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就有人向他看来,面前的女生身着腰线明显的高专校服,黑色的上衣和她的表情很相称,她歪着头,表情中蕴含着一丝,那是不耐吗? 旁边坐着的高个子男生,也一脸沉郁地转过头。 这是什么发型,海胆头吗? 顺平心里闪烁过一个念头,继而升起另一个念头,这两人的表情,为什么这么沉痛。这种表情,他只在葬礼过后看到过,难道高专的学业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 一想到这里,顺平立马站好,虚心鞠躬,“初次见面——” “喂,你是新来的吗?” 顺平发现,当这个表情冷酷的女生出声时,那个男生也同样转过了头,顺平赶紧自我介绍,而后听到女生淡淡道,“是来补悠仁的位置的吗?” “嗯?” 高个子少年难得给了回应,眼神落在顺平身上的时候,顺平感觉自己紧张了一些。 不过,等等,悠仁已经退学了? 可是,他前几天刚看到虎杖悠仁和那位名叫七海的成年男性一起出任务。 他还在想着,只觉得身边扬起一阵风,而后女生平稳的声线传来,“吉野顺平?我叫钉崎野蔷薇,那个叫伏黑惠。” 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个女生靠近的时候,顺平呼吸一滞,声音都哆嗦了几分,“嗯,是我,前辈!” “啊,不要这么喊,毕竟我们是同级,惠,你也说两句。”说完,名为野蔷薇的女子将话题抛给了那个沉默寡言的高个子小哥,顺平不自觉站直:“好的!” 说起来,虎杖悠仁到底去哪了? 9. 诅咒(一) 看着站在原地连打了几个喷嚏的虎杖悠仁,一脸关切的伊地知,递上纸巾,“虎杖,感冒了吗?没事吧。” “啊没事的。”大力擤了一下并不存在的鼻涕,虎杖悠仁摆摆手,“这次的诅咒,只需要我们两个人去就够了吗,七海海不来吗?” “今天是节假日,说起来,七海最讨厌加班,而且,这次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初级咒灵,所以窗口这次我们两个人就可以解决了。” 说完,伊地知再度念出那句咒语,浅色的帐升起,虎杖悠仁冲伊地知递出一个放心的眼神,而后走进了帐之中。 “集中注意力啊。” 从身旁经过的野蔷薇低声道,而后加快速度追了上去。自从开始训练之后,顺平发现自己的身体素质,居然这么弱,本来还够用的体能,在祓除诅咒面前就显得略有些不够用了。 经过熊猫学长的讲解,他也知道了未来要进行的姐妹交流会,心里难免打起鼓来。 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他在这场交流会中会不会拖后腿。 这都是他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也许是他走神的状态太明显,那个名为伏黑惠的同学也开始频频注意起自己来,躬身道歉,顺平再度迈开步子,准备下一圈的热身。 又跑了几圈,顺平才将速度渐缓了下来,绕着跑道慢慢走了起来。 正在此时,野蔷薇出现在他的身侧,“就跑这么一会儿吗,你的身体素质简直是糟糕透顶,跑起来跑起来!”说着,伸出脚踹了顺平一下,踹地顺平一个趔趄,但还是无奈地继续跟上。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对野蔷薇也有了一些了解,虽然嘴巴不饶人,但人还是很好的,因此,莫名其妙被踹了一脚,顺平没有任何抵触情绪,反而因为自己更好地融入这个集体而稍稍安心。 原来,这就是有同伴的感觉。 虽然在以前的社团中,也有许多人因为电影而结识,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存在感十足。在这一瞬间,他的世界里仿佛开满了绚烂的蔷薇花,带着刺的枝蔓倔强地攀爬在每一处角落。 而在野蔷薇的上方,是一轮灼灼的太阳,它的下方,则是团团阴影。 三者相伴而生,如同最契合的一体,顺平站在远处,眼中不乏艳羡——原来,虎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长起来的,实在是,羡慕啊。 蔷薇花在他的眼中越长越高,甚至越过顺平与三人的界限,太阳也逐渐偏移了角度,照耀在了顺平的身上。 暖融融的感觉从皮肤上传来,血液开始在身体里奔流,顺平看到自己迈开脚步,一步一步—— “顺平,在想什么呢?” 野蔷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顺平也回过神来,一想到刚才在想着什么,顺平的脸瞬间涨红,明明,自己是最后来的吧,虎杖回来了之后,整个一年级就像二年级那样拥有三个成员了。 他,怎么敢想,自己也能加入进去的呢。 顺平的脸越来越红,甚至觉得有些烫了,野蔷薇见状,也不由得凑上前来,很是关切地说,“你没事儿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没事!就是跑的时间太长了,有些吃不消,我去休息一会儿。” 说完,顺平快步离开了训练的场地,找到操场一旁的座椅,手脚紧绷地坐了下去。 顺·人形立牌·平。 熊猫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见到顺平独自坐在这里,它走过来拍了拍顺平的肩膀道,“怎么了?” 骤然接受到学长的关怀,顺平还显得手足无措,连忙站了起来,小声回答,“没事的,只是,感觉天气有些热,休息一会儿。” “好吧,身体不舒服的话确实需要休息,对了,最近系统性的学习怎么样了。” “嗯,什么学习,是上课吗,最近一直在训练,也——” “啊,不是的,不是的,还记得那个白头发的老师吗,他会对你进行系统训练的。” 听到这句话,顺平微微摇头,虽然不知道这样说好不好,但还是如实说了,“五条老师还没对我进行训练。”而后顺平就听到熊猫略微小声地嘀咕着什么,啊,原来还记得五条悟的名字啊之类的话。 然后,顺平看到熊猫很是人性化地摸了一下下巴,“那你怎么参加姐妹交流会呢。” 顺平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熊猫一脸神游地离开了,心里算不上失落,但也并不好受,来了这里有段时间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还有训练这回事,野蔷薇和那位名叫伏黑惠的男生,虽然对自己很好,但他总有种格格不入的错觉。 自己好像,占了虎杖的位置呢。 他正垂着头想着,耳边忽而传来野蔷薇的声音,抬眸望去,发现她站在远处等着自己,连忙抓起背包走了过去。 “我们要出任务了,你要一起跟着吗?” 野蔷薇说话很不客气,顺平却在其中听到了邀请的意味,忙不迭点头。 看着面前这个略显阴翳的男生,野蔷薇心里也有别的想法,看起来,好像很是内向的样子啊,听说他还有个水母一样的咒灵,是和惠一样的吗,还是单纯收服的咒灵呢。 小小的,很瘦弱,出任务也帮不上什么忙,啧,果然还是要我来收拾烂摊子吗? 想到这里,野蔷薇看向顺平的眼神带上一丝怜悯,虽然没有顺平高,但她的气势却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身高,这也成功让顺平哆嗦了一下。 甚至使用了敬语。 果然,这个烂摊子必须由我来收拾了,真是想不到还有谁能处理这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了。 略带自恋情绪地思考了一番,野蔷薇伸出手,拍了拍顺平的肩膀,“跟在我们身后就好了,我会保护好你的。” 毕竟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同伴了。 哪怕并不熟悉。 咒术高专中并没有专门的厨房,因此咒术师们常常选择外出就餐,或者在出任务的时候就餐,抱着搂草打兔子,以及一个也是打两个也是打的乐观心态,野蔷薇决定先接取任务,再吃饭。 常常滋生诅咒的无非就两个地方,一个是学校,一个就是医院。 悔恨,懊恼,贪欲,怠惰,这些负面情绪交织在学校和医院之中,逐渐兴成团聚的诅咒,可这次产生诅咒的地方却在—— “啊,为什么会在便利店呢。”野蔷薇小声嘀咕着,而后转过身大声道,“喂!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了吗,跟在我们身后不要乱跑。” 顺平颇为戒备地观察了一下四周,还未来得及回应,头上就传来一阵钝痛,看到迟钝的顺平,野蔷薇推开面前堆放的杂物,快步走了过来,抬起手就给了顺平一锤。 “呃。” 顺平捂住头,却没有生气,反而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他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就像是大口喝了一口烧酒那种感觉,被人保护和看在眼里,这个认知让他觉得身上暖烘烘的,就像站在太阳下面。 果然,悠仁的朋友们都很好呢。 面前的杂货店堆放了不少杂物,但看起来还是相对整洁的,按理来说诅咒一旦被发现,这里的人就会被疏散。但这里的老板实在不想停业,拖了很长时间,一直拖到无法处理才上报。万幸的是,这里处于郊外,涉及到的人不多,遇害的人目前为零,疏散起来也相对方便。 警方迅速联系了高专的人过去。 但老板却有些不太满意,顺平虽然站在最后面,但却能清晰地看到老板脸上的质疑,这是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年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长相很是凶悍的男性。 甚至能从他稍有些宽松的背心下看到他高耸起的肌肉。 这样的人,一开始不信邪,也是很正常的吧,顺平如是想着,又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正巧和对方撞了个满怀。 看到老板也在看自己,顺平别开眼,手不自觉地攥紧,要说些什么吗,还是跟着野蔷薇到二楼去,感觉这里并没有残秽,诅咒到底在哪里。 脑子中不可避免地抛出无数问题,顺平发现,看到自己的表情之后,老板的表情显得愈发不满。 “喂,我说,你们真的能解决这些问题吗?” 山田阳一看着这几个在店里忙来忙去的小孩子,不怪他称呼他们为小孩,实在是这群人,一个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虽然气势惊人,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他不认为光靠气势就可以把那些吓人的东西赶出去。 另一个,到现在为止都不敢和自己对上眼神,唯一靠谱的那个,一身黑色,看起来很拽,和自己年轻的时候很像嘛。 这三个小孩真的能解决问题吗? 看到他们在店里走来走去,为首那个女生,终于在反复搜寻之后,将脚步停下,面容冷峻地盯着面前的货架,而后伸出了手指。 莫非! 这么快就找到了问题的根源吗,这么快。 看来还真是小看—— “老板,结账。” “哈?” “哈什么,我们总不能饿着,况且,还有人没来呢。”付完款,野蔷薇将饭团抛给伏黑惠和站在最后的顺平,一口咬下饭团的角,饱满而粒粒分明的米饭缓解了她的烦躁,老板似乎也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老老实实将钱收进抽屉里。 不多时,有人从外面敲门,山田阳一小跑两步,一弯腰,将外面的屏障抬起,高专那边派来配合的工作人员也到了。 山田阳一有些绝望地发现,这位所谓的工作人员,看起来更稚嫩。 姗姗来迟的工作人员先是鞠躬道歉,然后才冲里面的三人挥挥手,在看清楚三人样貌之后,她很是急切地说,“不好意思,你们四个可以开始了。” “啊?那个人是这里的老板啊。” “什么!” 迟到的少女涨红了脸,她还以为所有的人都被疏散了,结果还是落下了一个,怎么办,是不是打晕老板就好了,这般想着,她转过头看向老板。 山田阳一:背后一冷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10. 诅咒(二) 交涉了之后才知道,将杂货店的所有人都疏散了,唯独忘记了在杂物间打瞌睡的老板,事已至此,工作人员只好将老板请了出去,反复确认一定会做好这件事之后,她缓缓念出咒语,将帐升了起来。 “那么,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说完这些,她退出了帐。 “情报上说,第一次出现诅咒,是在二楼的储物间里,据目击者说,是一个青色的怪物,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吧,顺平,跟上。” 噔噔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响起,过分多的杂物堆放在拐角处,相较于一楼而言,这里的东西显然更多,能够隐藏诅咒的地方也更多。 要从哪里开始寻找,这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野蔷薇当下决定由她和顺平搜查第二层,由伏黑惠来搜查第三层。 至于第一层,她刚才搜刮物资的就已经暗中探查了,并没有任何残秽存在,看来还是在更高的几层龟缩着。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把这些该死的咒灵一一找出来吧。 然后,祓除。 两人一拍即合,伏黑惠迅速向三楼奔去,顺平抬头看去,看不清的脸上隐约透露出低气压,紧绷的下颌线显得他整个人更加凌厉,紧紧抿住的唇显得毫无血色。 顺平还在看着,突然和伏黑惠的眼神交汇。 这颇具攻击性的一瞥,让他直接倒退了几步,在面对这些更有攻击性的人之时,顺平并不能及时做出回应,他仅有的勇气只够勉强应对真人。 让他来处理这些人际关系,实在是难上加难。 而处于更高一层台阶的伏黑惠:? 刚才,应该是吓到他了,明明只是轻轻一眼,怎么会吓成这个样子。 伏黑惠的眼神威慑力十足,虽然平日里沉默寡言,但顺平对他的定义,却更偏向于攻击性更强的一类人,所以被吓到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即使刚才伏黑惠的眼神,并不含任何感情。 “好了,跟上。” 被人大力推向走廊入口,顺平向前趔趄了两步,开始集中精力应对一切可能的突发状况。 黑洞洞的长廊,就像是那天的电影院一样,顺平紧绷着神经,继续向前走着,地毯卷了边,他隐约之间听到有人的哭喊声。 “钉崎,我听到了——” “闭嘴。”不知何时,野蔷薇的手指间有寒光闪过,还不等顺平看清楚,那几道闪烁的寒光便激射而出,如同游鱼在水面划开的涟漪,但又更快。 真要说起来,更像是一缕破空而来的闪电,金色的丝线强行破开空间,向哭喊发生的地方飞去。 这一手,简直把顺平吓到了,但他并没有后退,反而将淀月的幻形捏在手里,径直上前。 在他迈开步子的瞬间,一双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到我身后去。” 少女倔强而又冷艳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退后两个字,双眸快速在走廊里扫过,而后将顺平大力甩在了身后。 顺平没有想到野蔷薇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不察,竟然被拽倒在了地上,但下一秒,他就看到一个肥硕的身影从远处扑来!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咒灵。 肥硕的身体上有着苹果核一样的头颅,跑起来的时候双臂在疯狂摆动着,途经的一切都不可避免地被摧毁,这样的怪物,居然挤在这么一个狭小的走廊中。 接着,那怪物发出孩童般的悲鸣。 难道,顺平瞳孔一缩,刚才是用来迷惑自己的。 他正陷入巨大的震惊中无法自拔之时,一道身影倏然飘到了自己的面前,野蔷薇清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喂,别走神啊!”接着再次发动了攻击。 这次,顺平看得很清楚。 钉子从袖口滑落,分毫不差地捏在手指之间,这样惊人的掌控力,使得小而纤细的钉子被发挥出百分之二百的穿透力。 随着野蔷薇的一声爆喝,钉子被准确地钉在了来者的心脏处。 “还没完!” 面前的怪物瞬间化为齑粉,或者说流沙更为贴切一些,如此庞大的身躯竟然能被如此轻松地祓除,顺平睁大眼睛,对面前发生的一切表示难以置信。 他双手撑在地上,刚才野蔷薇的动作让他狠狠摔在了地上,膝盖处传来锐痛,感觉好像是被擦破了。 顺平想摸一摸自己的膝盖,却意外发现自己的手并没有如自己所想那般抬起来,而是—— 地面才是真正的流沙,斑驳的木质地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让人无法摆脱的黑色阴影,顺平胳膊发力,想要把自己从这团黑色中拔出来。 越来越近了,顺平咬紧牙关,但胳膊却分毫未动不过,面前的黑色正如一滩污泥,不断吞噬面前存在的一切。 就在他的脸即将要凑近黑色的时候,一双白色的,纯粹白色的眼睛,从黑色中伸了出来。纯粹的白色和纯粹的黑色,流动的诅咒中一张丑陋而恐怖的脸伸了出来,几乎与顺平的鼻尖擦上。 雨后的水坑里,沤烂的树叶混杂着下水道中腐败的食物的味道扑面而来! 野蔷薇站在背后,一时没有发现顺平居然如此焦灼。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顺平的脸已经无限接近那团黑色了。只听一声闷哼,顺平被整个吞噬进了黑暗。 不对,还没有! 还有半只脚裸-露在外面的顺平,自脚底窜出一股湛蓝色的荧光,这道光,快速流窜到全神上下,接着,顺平的耳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 束缚住他的力量消失不见,顺平还未完全收住自己的力气,整个人翻滚了一圈,撞在野蔷薇的脚边,才堪堪停住。 这一动作也让野蔷薇反应过来自己被诅咒愚弄的事实,大喝一声,她原地起跳,躲过躺在脚边的顺平,紧接着,从顺平的角度看去,那寒光又出现在了她的手指间。 “去死!!!” 野蔷薇的声音如同潮水,盈满了顺平的耳朵,也充斥在狭小的走廊,顺平看着野蔷薇收拾残局,而后向自己缓步走来。 应该是,惹麻烦了。 在这一刻,顺平的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不要道歉。 谁知野蔷薇走到他面前的第一反应却是:“抱歉,我掉以轻心了。” “啊。” “另外,在刚才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很浓郁的诅咒气息,并不止这一个。”野蔷薇用足尖点了一下地面,扬起了下颌,“你的身上还有一只,释放出来我看看。” “真的吗?” 可是,感觉这里好像有点放不下淀月,不知道为什么,顺平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淀月,从刚才给他的感觉来看,好像是变得更大了。 而且更具象化了,甚至于,淀月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好像被谁拽了一下。不同于以往的触手,顺平能清晰感觉到淀月用手拽了自己一下。就像是个真正的人那样,但顺平立刻否定了自己这个荒谬的念头。 “嗯,放出来,让我看看。” 野蔷薇刚才就感觉到一股很是强大的力量锁定了自己,但并没有恶意,思来想去,来源只可能是面前的吉野顺平。 听说二年级有位学长也是如此,通过背后的咒灵进性协同作战,也许面前这位也拥有相同的作战方式也说不定,话虽如此,野蔷薇还是想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咒灵。 才会在出现的一瞬间,让她汗毛倒竖。 顺平深吸了一口气,确认这一层的诅咒已经被完全祓除之后,他抬手召唤出了淀月。 与此同时,野蔷薇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了攻击动作。 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一缕蓝色出现在顺平的身边。野蔷薇眼睛微微眯起,力量从手臂传向指尖,整个人绷成一张即将拉开的弓,下一秒就会出其不意地到达敌人的面前。 有多大呢,才会让她感觉到威胁。 多大,多—— 巴掌大的水母跃动在顺平手心,但看顺平的表情,似乎对面前这一幕也十分诧异。 岂止是诧异,简直是被面前的淀月震惊,顺平能清晰感觉到淀月出现那一瞬间,面前的小小水母并不像它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反而在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淀月出现的一瞬间,顺平汗毛倒竖,他似乎看到了真人出现。 而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淀月已经摆出一副无辜样子,安安静静趴在了他的手心之中。可是,为什么总感觉,淀月现在很得意的样子呢。 顺平将水母托举起来,举到野蔷薇的面前,而后赶在她对眼之前,急忙挪开。 “你们在干什么?” 这一幕被从楼上下来的伏黑惠尽收眼底,从他的角度看去,两人正凑在一起,研究着什么东西,而听到这句话,野蔷薇抬起头,招招手,“惠,来得正好,你来看看这个。” 顺平连忙将身体调转,将手掌中的淀月举到伏黑惠面前。 伏黑惠闻言,也低下头仔细观察起来,借此机会,顺平也好好看了看伏黑惠的脸,这位名为伏黑惠的咒术师,脸长得很清冷,平日里并不说话,硬要总结的话,算得上是一朵高岭之花。 但他并不害怕这人,反而觉得这人很可靠。 面前人乌沉沉的眸子垂下,长到几乎要戳到顺平指尖的睫毛上下翻飞了几下,顺平看到他微微蹙眉,而后:“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啊,当然没有什么不对劲了,你不觉得这个水母很强吗?” 顺平抬高了手掌。 柔软的睫毛就这么触及到他的指尖,顺平连忙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之后听到伏黑惠冷静的声音传来,“不觉得。”说完,他也向后退了几步,“这一层诅咒祓除了吗?” “当然,有两只比较低级的,剩下的是不是都在楼上?” “楼上只有一只。” “那就是全部的任务都完成了。”野蔷薇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接下来就是我们自己的时间了。” “嗯。” “顺平去哪里?” 话题被突然抛到自己这里,顺平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大概率是回高专,“我回学校吧,我,不想在外面呆着。” 11. 再见真人 三人分道扬镳之后,顺平坐上了电车,沿着来时的路走了一段时间,又下车步行了一段时间,才看到咒术高专的校门,进去之后,发现校内人竟然出乎意料地多了起来。 再联想到前几天熊猫说的姐妹交流会,他猜想这些人可能是为这件事情在做准备。 果然,再往前走一段时间,就出现了不少没见过的生面孔。 “吉野顺平!” 顺平抬起头,看到那天见到的西装男,站在宿舍楼前,正对着自己点头。 “是!” 快走几步,走到那人的面前,顺平低下头等待着指示。 七海对于五条悟这种玩忽职守,将学生丢给自己的行为,感到既无奈又好笑,连带着对顺平的态度都温和了一些:“不用这么客气,是去执行任务了吗?” “嗯。” 七海看着面前少年的发旋,气氛一下冷了下来,他不善言辞,这位吉野顺平同样不爱说话,他正凝眸看着,突然响起五条悟说的那句话。 这个孩子身上,藏着不少秘密呢。 不过,我去查的话,反而会让秘密深埋于地底,这件事情还是拜托七海了,毕竟七海比较习惯应对这样的小孩。 啧。 简直是,这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信任真是令人头疼。 饶是心里如是想着,七海还是摆摆手示意他跟上,顺便转身推开门。 “这段时间,我将担任你的老师,传授给你知识,但在此之前,请把你的全部展示在我面前。” “好的。” 如果正如五条悟所说,这孩子的身上藏着许多秘密,那最好的方法,就是在这里,让他自主地将所有的秘密都展示出来,比强迫他拿出要更加奏效。 想到这里,他走到榻榻米面前站定,伸出手,让顺平在原地站定。 关上门,顺平也在打量着房间的一切,说实话,和他住的地方没有任何区别,应该是将不少相同的房间改造成了不同的格局。 只有在这里,顺平才稍微不那么紧张一些,将手抬起,他的指尖绽放出蓝色。七海应声后退,看着顺平背后出现了一个蓝色的轮廓,看起来像是一只水母。 淀月出现的瞬间,就发现了房间里并不止顺平一人,但现在收敛气息已经来不及了,它只能将全部身躯展开。 挥舞着的触手填塞了整个房间,却隐隐避开了七海所在的地方,顺平在七海面前跪坐下来,仰起头:“七海老师。” 他想说,这些就是他的全部了,可抬头的瞬间,就看到七海身上爆发出强悍的咒力,但却又瞬间收敛了,漆黑的眸子里光芒抖动了两下,顺平的脸上浮现出名为紧张怯懦的情绪。 窗外西沉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在他寡淡的脸上笼罩上一层昏黄的暮光,七海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时间决定释放咒力迎战。 这和平日冷静的他竟然做出了错误的决定,甚至还吓到了新学员。 眉毛蹙起,顺平微张着唇。七海居高临下,看着他手足无措地跪坐在原地,既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补救,只好淡淡道,“没事的。” 他身后的咒灵确实和其他的咒灵不太一样,出现的瞬间竟然在有意识地躲避他的探查,仓促之下,他虽然摸到了一些蹊跷之处,却也没有得知太多。 七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本子,顺便从衬衣的口袋中掏出了笔,记了一下数值之后,他才缓缓说,“好的。” 但他的思绪却没有因为这一句好的而终结,不知不觉中,他对面前这个孩子的戒备心增长了几分。 “哦,对了。”七海将本子放在桌上,“五条老师有没有告诉你,姐妹交流会你不必去。” 顺平愣了一下,心里涌起不知道是失落还是窃喜,随即说:“啊,呃,没有。” “那消息便有我来转达吧,在姐妹交流会期间,你只需要待在我身边即可,我将教会你如何熟练祓除诅咒,也会带你去一些地方进行实地教学。” 五条悟工作繁重,并不是每一个都值得他耗费大量时间去教授的,虎杖悠仁,伏黑惠这些被重点照顾的又是例外中的例外,七海有时候也会帮助分摊一些教学任务。 只要不加班即可。 只能休息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七海健人将带领顺平渠道不一样的地方,面对不一样的诅咒。 这一认知让顺平感到既紧张又期待,一来是他终于可以触摸到更高年级的同学,亦或者是老师,有人带领的情况下,能让他放松很多;期待的是不知道这次要面对什么样的诅咒。 短暂休息片刻,顺平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挂钟上的指针还在缓慢移动着,偏移到约定时间的那个数字的同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顺平爬起来,确认自己的装着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打开了门。 “七海先——” 声音哽塞在喉咙,一股巨力握住了他的咽喉,这让顺平要说的话被强行中断,为了不让自己受伤,顺平配合着他的动作,噔噔后退几步,径直撞在柜角。 嘶—— 好疼,贯穿整个脊背的疼痛从受伤的地方蔓延开来,先是一阵麻木,而后袭来潮水般的痛感,但这些都不足以抵消顺平看到来人面目时的震惊。 这里是,咒术高专。 他怎么会在这里?! 真人的脸上绽放出一丝危险的笑容,异色的瞳孔中闪过戏谑的光彩,“啊呀呀,顺平,好久不见呢。”说完这些,他手上的力道减缓了几分,顺平借此机会,大口呼吸着,吸入更多的空气,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真人,真人先生。” “路过这里,我来看看你过的怎么样。” 真人伸出手指,把玩着顺平垂在肩膀处的头发,微妙的触感从顺平的肩膀传来,这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但这样的颤抖落在真人眼中又是另一番风景。 痛苦无依的小兽,面对死亡,除却战栗和恐惧,是否还能升起什么反抗的心思。 他很好奇。 伴随着好奇,真人的脸在顺平的眼前放大,顺平甚至能闻到真人身上的味道。 这种,海水混杂着阳光的味道,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既然真人发问,顺平就必须回答,极力忽视掉喉咙处的痛苦,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我很好。” “顺平,有了很多新朋友呢,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这个曾经的旧友,还真是让人伤心呢。” 装模做样地惋惜了一番,真人唇边的笑容不减,他松开手,手中的人就顺着柜角慢慢滑落了下去,虽然看不见顺平的眼睛,但真人知道,他的眼睛中一定夹杂着恨意和恐惧。 想想就开心! 想想就爽到发狂,真人的脸上浮现出怪异而浓郁的红色,似乎是从肌肉之中渗透出的,又或者是他灵魂深处的高-潮,让他不可抑制地低呼出声。 顺平几乎被这一幕吓到。 真人突然在房间里癫狂起来,顺平转瞬间就明白了,他是因为自己崭新的恐惧——那种多时未见的死亡通告再度出现而导致的恐惧,而感到浑身颤抖。 他幸福的快要晕厥过去了。 真人以往只觉得,临死前瞬间的恐惧足以滋养他这样的诅咒,甚至可以让他得到快乐,但现在看来,这种临死前的反复挣扎才是真的,如同惊涛骇浪般的快-感将真人席卷,窒息感让他透不过气,这快乐让他从头到脚的抽搐。 过了一会儿,他才安定了下来,略有些抱歉地笑道,“顺平,你还真是让我体会到了不一样的快乐。”还不待顺平开口,他继续说,“当然,我也会让你快乐。” “希望你还没有忘记你的母亲,我可以还给你,并再也不打扰你的生活。” 顺平看着他,知道下一句一定会有一个但是。 “但是,作为朋友,顺平也要付出点什么呢。” 真人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外面忽然响起了什么声音,他便匆匆丢下一句,要顺平找到咒胎九相图,就离开了。真人来得蹊跷,去得匆忙,在他离开后不久,顺平看着分针向下转动,而后七海健人从敞着的门外走来。 顺平急忙站起身,他想说什么,却被脊背上的伤口牵扯到,痛地皱眉。 反而是七海先开口,言语之中不乏歉意,“ 抱歉,是我失察。”他的眼神在房间里逡巡,残秽的痕迹明显指向了真人,他来过了,但这个一年级的学生竟然没有死。 看起来激烈搏斗过,真人的残秽留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顺平身上也有着或轻或重的伤痕,只是并不致命。 他不相信,这个刚入学的孩子可以在真人的手下活下来,但事实的确如此。等等,七海面色凝重了几分,真人为什么能如此恰好地找到顺平的位置,并且能够如此精准地找到五条悟不在的时机。 以及他到底和顺平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都是他需要搞清楚的事情。 看着七海先生的面容逐渐凝重起来,顺平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上前一步,却趔趄着跌倒在地,跪坐在地上,他的眼眶一酸。 到底,该怎么说。 七海先生已经很强了吧,可面对真人,尚且有些束手无策,到底该怎么说,怎么说才能让大家知道真人的计划。 顺平低着头,黑色头发轻轻垂在耳畔,左眼的视线被遮挡,晦暗不明的前路让他再度陷入恐惧与绝望之中,如何活下来或许已经不是第一位的了,如何让朋友们也一同活下来,这才是他想知道的答案。 现在出现的任何人,在他们身上,他都看不到一丝丝希望。 纵使他们很强。 七海垂下眼,这个成熟的成年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别样的表情,那是怜悯,对于这么一个小孩子来说,频繁撞上真人,实在是有些过分可怜了。 但他是不是所谓的内奸。 这个不好说,他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在教授中对吉野顺平有所保留。 过了片刻,顺平听到七海低声说,“走吧,我带你去硝子小姐那里。”顺平正要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眼前突然出现了西装包裹的手臂,白色西装精致而熨帖,贴合着手臂的线条,顺平看了看自己的手,略带迟疑地扶了上去。 七海略一用力,就将他扶了起来,两人朝着家入硝子所在的地方走去。 家入硝子小姐,是少数会使用反转术士的咒术师。 12. 话疗 顺平和七海一路无话,两个沉闷的人难以碰撞出火花,但顺平却因此得到了片刻的放松,看着面前男子梳的一丝不苟的金色头发,顺平百无聊赖地揪着自己的衣角。 仅仅走了一半的路,顺平就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状态恢复了不少。 也许可以归结为被咒术改造的身体过于强悍,也许又有其他的原因,顺平伸出手,绕着自己的脖颈轻轻地抚摸了一圈,发现刚才被扼住喉咙而出现的红痕几乎消失了。 但较真的七海先生仍然要求他去家入硝子小姐那里看看身体状况,顺平心里不免涌上一丝暖意。但他并不知道,七海心中另有打算,对于他来说,真人为何贸然出现,出现后又留下了什么端倪和细节,这个问题也很需要解决。 而问题的答案,说不定可以在查看顺平身体上残秽的过程中得到。 从外观上来看,家入硝子小姐工作的地方并不比大家居住的地方大多少,但一走进房间,就能发现内有乾坤,顺平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左右交错,缓慢向前。 有限的视线让他无法看到休息室的全貌,他心里告诫自己,要看看前面的路,但略拘谨的心情却让他无法抬起头。 他只能听到七海先生用他平稳而冷静的声线同家入硝子交流着,两人时不时提及了顺平接触不到的事情和人物,顺平踢了踢脚边微微翘起的地板,听到七海先生低声道,“检查……对,似乎是有联系的……” 随即,他看到有限视角中的七海健人转动了一下身体,这一动作,让他从玻璃窗前错开身子,略近傍晚时分的暮光便从窗外泼洒进来。 七海健人和家入硝子的轮廓逐渐模糊,伴随着金色的加深与晕染,顺平抬起头,看到两人与背后橘黄色的北京融为一体,恍惚间变成三个人。 不,是确切地变成了三个人。 虎杖悠仁粉色的碎发也被金辉浸染,兼具侵略性与感染力的笑容绽放在他的脸上。 顺平听到他说,“顺平,你也在这里啊。” 然后听到他兴奋的声音:“是来接我的吗?!” “嗯。” 面对多时未见的好友,顺平上前走了两步,略微抬起头,眼底溢出几分疑虑,还不待他说,虎杖悠仁先开口解释道,“受了点小伤,来这边找硝子小姐收拾一下,你呢,顺平——” 顺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样的笑容映在七海健人的眼眸中,心中不免宽慰了一些。 这个一年级的新生,鲜有这么活跃鲜活的一面,平日里都是死气沉沉的,又想到五条先生说的那些话,七海健人烦躁了一秒,继而收拾好情绪,“硝子小姐。” 从刚才进来,七海健人的眼神中就饱含着欲言又止,家入硝子冷冷地抬眸瞧了一眼,而后摆摆手,“来吧。” 留下虎杖和顺平两人叙旧,七海健人也终于能同家入硝子说说五条悟的推测。 “当时是你把他带来的吗?” “嗯,这孩子已经觉醒了咒力,高专要及时干预才对。” 家入硝子伸出手,将额头两侧的碎发尽数拢到而后,却没有固定,而是放开,等待它们回复原位,在等待的过程中,她眨了眨眼睛,开始消化刚才七海告知她的一番话。 也就是说,面前这孩子因为真人才后天觉醒的咒力。 接着,七海将他带入到高专。就在刚才,真人在七海的面前设置了帐,与那个一年级新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现在她的任务是,假借检查身体的名义,查看有无什么其他残留。 这样就顺畅多了。 她还想问问,为什么明明知道两人有纠缠,七海还要把那个一年级新生带到高专中来。 莫非,家入硝子眼睛睁大,瞳孔闪烁了一下,莫非和最近的内奸有关系。 这是五条悟一直在处理的事情,召开姐妹交流会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让内奸漏出马脚。而那个一年级新生,更好掌控的新晋咒术师,显然更容易卖力为自己做事。 在拥有一个可靠的,值得信赖的内奸之后,以前的那个会不会有所动作。 为了表示忠心而激进行为,还是原地待命不动,家入硝子握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回过神来,“那你把那个一年级新生带来吧。” “吉野顺平。” “嗯?” “他叫吉野顺平。” “哦。” “另外,他身上还有一股其他的力量,目前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知道了知道了,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呢。” 家入硝子叹了口气,打发七海离开,房间外,虎杖正和顺平讨论着上次出任务的事情,顺平的眼睛闪闪发光了一瞬,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 这样的热情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 少年的心情本已经随着虎杖的描述越飘越远,却在被七海喊到名字的瞬间一下坠落,急忙收拾好自己的着装,吉野顺平朝着顺平摆摆手,以示告别。 而后快步走向内侧的房间。 短短几步,他的心思已经百转千回,一面想着自己是否可以和虎杖悠仁站在一起,一面又在思索着真人所留下的话,背叛朋友所带来的锥心刺骨的疼痛,让他一瞬间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他并不是傻子,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七海先生的犹豫和家入硝子小姐的表情他都看在眼里。 加上刚才真人莫名出现。 他现在很值得怀疑。 窗外太阳应该落山了吧,顺平走过去时,看到外面的夜色沉沉地泛起来,小巧圆润的月亮挂在枝头,压低了树叶。 “顺平。” 肩头一沉,顺平看到虎杖悠仁的手搭在自己的身侧。 “硝子小姐人很好的。” 心头一暖,顺平知道这是在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连忙挤出一个算不上开朗的笑容,虎杖看在眼里,愣了片刻,才捧腹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啊,顺平!” 顺平扭头看向落地窗,黑漆漆的夜晚成为最好的观察底色,他看到自己的眉毛纠结在一起,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原来自己的表情是这样的。 怪不得七海先生看向自己的表情也有些怪异。 想到这里,顺平故作轻松地松开眉毛,步履轻快地走上前,七海健人为他闪开道路,护送着他走进房间。 家入硝子的动作很快,很快就完成了治疗,这一番动作下来,顺平感觉背部舒服了很多,像是一张皱起的白纸被人抚平了,整个人舒展了不少。 但就当他要从床上坐起来之时,家入硝子小姐的手指轻轻点在了他的额头。 额头传来的冰凉触感,让顺平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只能瞪大双眸,无措地看着面前的硝子小姐。家入硝子被他这个反应逗笑,忍不住弯了弯唇角道,“还没结束。” 顺平便放松全身,家入硝子看着面前逐渐放松的少年,手指在他的肩颈划过,刚才背部的伤她已经看过了,因为外力碰撞导致的,称得上是严重的外伤了,单看伤口,很难想象这是碰撞在桌角产生的。 倒像是什么武器,强行劈开了皮肉所致。 不过已经全部治疗好了,随着手下身体的放松,少年的肩膀不再紧绷,舒展开之后,显得整个人愈发挺拔,家入硝子抬眸,看到吉野顺平的眼睛已经完全放空。 失去焦距的瞳孔无意识粘连在天花板上,少年的唇也分开。 她知道,这算是一个好机会。 年轻的女声送入少年的耳朵,正如深夜中的微风:“顺平,接下来要在高专做什么呢?” 13. 治疗结束 在治疗过程中,病人往往会因为全身心信任医生而无意识将心事吐露,家入硝子冷不防提起这件事,顺平并没反应过来,眼睛中的微光微动,下意识道,“想和朋友在一起。” 要在高专做什么呢,他重新活了一世,因而对虎杖所生活过的地方无比向往,那是如何的一片天地,是他想象不到的,还是能想象到的。 刚刚回到这世界的时间里,他浅薄的梦里总会出现虎杖的身影,却因为从未体验过高专的生活,导致虎杖的身后永远都是空荡荡的一片,没有背景色。 现在,他有幸再活一次。 来高专做什么。 想和朋友一起生活,想努力地活下去,想拯救身边的人,这些答案足够吗? 是吗? 家入硝子还想继续问些什么,门外突然响起一阵笃笃的敲门声。 似乎还带着几分小心谨慎。 顺平也从刚才的状态中惊醒过来,醒过来后,他第一反应是躺倒在原地,回忆着自己是否多说了什么,下一反应才是去看家入硝子的脸。 家入硝子并没有半分局促,甚至没有窥探人心事被发现之后应有的尴尬,她微微笑了笑,眼底泛起几分冷意,虎杖悠仁难得看到家入硝子这样的表情,他以往见到的硝子小姐都是冷静而平缓的,而此刻,她似乎有些生气了。 是自己来得不巧了。 但七海先生嘱咐自己一定要将顺平带回去,他只是看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才贸然敲门的。 还不等他道歉,家入硝子就道,“好了,把你的朋友带走吧。” 说完,取来身侧柜子上放着的温水泡过的毛巾,将自己的手里里外外仔细擦拭了。 她垂下眼睑,睫毛掩映了瞳仁,顺平看不出她的表情,只能本能地从床上退下来,穿好鞋袜之后,走到虎杖身边,虎杖也被家入硝子的反应弄得迷惑,又呆了一会,发现家入硝子完全不理会他们的存在,便扯扯顺平的衣角,示意他一起离开。 “啊——” 离开房间之后,虎杖悠仁明显感觉到自己头顶上盘旋的低气压消散了。 “唔。” 顺平也跟着呼出一口气,紧接着听到虎杖悠仁说:“硝子小姐平时很好的,对我们都很好。”顺平点点头,心里却忍不住想那应该是对你们吧,这种优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不说这个了,过几天的姐妹交流会,你会去吗?”虎杖悠仁将手搭在顺平的肩膀上,笑嘻嘻道,“到时候会有很多人的,应该会有很多人吧,不仅可以看到惠和野蔷薇,还有很多没见过的学姐学长呢。” 顺平摇了摇头,“不,不去的。” “哈?为什么?为什么顺平不去,是自己不想去,还是——” “过几天要和七海先生去学习。” 虎杖悠仁的心思立刻被这一消息牵动,七海先生的教导,听起来就很靠谱,事实上他也是如此说的,“七海先生很靠谱呢,你们要去哪里,也许我可以帮上忙。” 说这些话的时候,虎杖悠仁挽起袖子,顺平看到他比以往更加饱满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斥着力量的美感,虎杖的眼睛闪闪发光,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一句戏言,但他摇头拒绝了。 “好吧。”虎杖挠挠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顺平有一种将自己拒之门外的错觉,无论是什么,总感觉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疏离,就如同帐一般,将自己强行隔离开来。 但他转瞬间就想通了,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学业繁忙吧,或者是疲于应对咒术师身份带来的一系列问题。 他并不知道发生在吉野顺平身上的事情,在他看来,吉野顺平是那场校园事故的受害者。加上他咒术师的身份,招进咒术高专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至于顺平母亲的事情和真人的事情,负责调查顺平的七海健人尚且不知道,更不要说虎杖悠仁这个近乎局外人的人了。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晚上的咒术高专分外安静,风儿不甚喧嚣,就这样漫步着,顺平的心灵得到了片刻的释放,他边走边深呼吸。冷冽的空气进入他的肺部,充分滋润他的全身之后,又匆匆离开。 但仅仅是这么一小会儿的交汇,已经让顺平感到难得的平静。 虎杖悠仁保持了难能可贵的安静,顺平侧眸时,看到他挺拔的鼻子停留在目光的边角处,一双眸子仍然炯炯有神。 仿佛浑身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真好啊。 他陷入了回忆之中,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顺平都能感觉到自己被明明白白地救赎了,被这样一轮太阳,明明白白地照耀着。 两人在住宿的房间前分道扬镳了,顺平问起为什么不上前去的时候,虎杖悠仁很是隐晦地摇了摇头,而后露出一个坏笑,他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这也是他和五条先生达成一致的想法。 而现在的五条先生—— 野蔷薇看着站在面前的五条悟,修长笔直的长腿毫无顾忌地摊开,整个人显得慵懒而从容,恰如一只魇足的猫,但在她和伏黑惠走进门的瞬间,五条·猫又很迅捷地站了起来。 实话实说,站起来的五条先生更有压迫感一些。 但不妨碍她对五条悟刚才的问题表示不解和愤怒,“哈?!接到任务的时候不说,现在过来找我们询问是不是太晚了点?” “啊咧。”五条悟将手臂弯曲,枕在脑后,虽然语气之中充斥了不好意思,但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那么欠揍,他自上而下俯瞰过去,看到野蔷薇气地头发都晃动了一下。 甚至于惠,都有些无语。 当下心情大好。 就是这样,学生不用来玩,那将毫无意义。 “提前说了,会干扰大家的直觉的。”五条悟笑道,“嘛嘛,不要冷着一张脸了,惠,开心点,回忆一下到底有什么不对。” 伏黑惠轻轻地嗯了一声,沉思起来,正当野蔷薇想说些什么时候,伏黑惠突然开口道,“我在他的身上,嗅到了咒灵的味道,但这种又和乙骨忧太学长不太一样,更像是,我与影子式神的关系。” 说完这些,他又沉默了,野蔷薇看看他的表情,确认他没什么要说的之后,才缓缓开口,“嗯,我也有这种感觉,而且最主要的是,我能感觉到咒灵在有意识躲避着我们。” “比如说,它突然出现的时候,和发现我们在的时候,所释放出的咒力是不同的。”野蔷薇回忆起那蓝色的果冻出现时,自己的第一直觉,又对比了那蓝色果冻特意收敛过的气息,突然明白五条悟为什么不事先做出安排。 原来是怕心有准备,而扰乱直觉判断吗。 野蔷薇仔细回忆,蓝色果冻刚出现的时候,她能感受到蓝色果冻身上的诅咒之力,远远超过她所见到的特级以下的任何咒灵,但蓝色果冻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有变成了后来的人畜无害的状态。 思绪闪烁之间,野蔷薇突然发现了自己忽略掉的一个盲点。 蓝色果冻怎么可能会有意识地判断,在面对不同人地时候,需要释放出不同的气息。 难道是她想错了? 将全部咒力凝聚于出厂的一瞬,以便于自己吓退敌人,这样的咒灵也不少,她靠在墙角,开始寻觅记忆中的蛛丝马迹。 接着,她听到伏黑惠说,“他的咒灵似乎有自己的思想。” 等等,当时不是还说自己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吗?!怎么老师一提问,就回答的如此流利顺畅。现在的野蔷薇如同考场外询问学霸的学渣,天真地以为学霸的没复习就是真的没复习。 不过转念一想,惠能对这件事情有更敏锐的嗅觉也不奇怪,毕竟他实实在在拥有过玉犬,能比自己更加清楚地分辨出主人与召唤物之间的羁绊与联系。 “好啦好啦,今天的课下提问就到此为止吧。两位,吃过饭了没有,一起吃饭。” 伏黑惠还在思考之中,却被面前人一把抱住肩膀,被迫迈开脚步。刚刚开始转动的大脑被五条悟强制关机,伏黑惠对此并没有任何不满,在趔趄几步之后,他顺利跟上脚步,肩头一松,五条也松开了手。 墨镜之下,五条悟湛蓝如星空一般的眼睛转动了一下,思忖着刚才野蔷薇和伏黑惠所提及的一切。 年轻的孩子们,所拥有的兽类一般的直觉,还真是了不得。 但这个话题不宜再进行下去了。 于是他极为自然地转移话题,“啊对了对了,我今天要吃烤肉,谁赞同谁反对?!那就这么定了。嗯?七海你怎么也在这里。”五条悟的话梗在喉咙,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七海健人,发出了疑问。 而伏黑惠和野蔷薇,也躬身问好。 但令人感到惊奇的是,七海健人并没有回应任何一位的问候,反而在看清三人之后,快速跑开了。 对此,野蔷薇表示一头雾水,甚至感到略有些奇怪,不由得扯了扯伏黑惠的衣角,“奇怪,七海先生怎么会在这里。”却发现伏黑惠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 只有五条悟抿唇低语,“看起来,好像不是七海呢。” 14. 包裹 刚刚萌生出意识的淀月无法理解,为何有些人的气息明明已经不在这里,却仍然能在某个时间点碰上。换个更为明确的说法,就是五条悟的瞬间移动给淀月并不怎么富裕的智力蒙上了一层阴霾。 所以它只能转身就跑。 要多快有多快。 而说起为什么会幻化成七海的模样,淀月必须骄傲地说,因为七海强,太强了,这是它觉醒以来,见过的在攻击技能上最契合它的人物。 强行将物体分成三七等分,而后在特定处打出致命一击。 有什么比刀刀暴击让它更心动的呢,没有了! 这件事情还要从七海在校园中与真人搏斗开始,七海和真人渗透出的咒力同时为淀月吸收,而在两者之间,淀月自主吸收了七海健人的咒力。 至于为什么,还是那句话,刀刀暴击,你心动不心动。 还有就是,它不喜欢脸上有疤的男人。想到真人那张脸,淀月下意识拒绝了,它绝对、一定、百分百地不会变成真人那副模样,即使他看起来比现在这位西装男要勇猛很多。 而那天,回忆起过往的淀月幻化成的七海捏紧了拳头,那震撼人心的冲击波到底是从何而来,它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谁,如此强悍,它愿意舍弃掉七海健人的外貌,转而拜倒在她/他的高专校服裤下。 所幸,这一切顺平都不知道,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咒灵如此没有节-操,到处吸收人的咒力,还假借别人的外貌招摇过市,一定会很是羞愧。 此刻的顺平,正站在小箱子面前发呆。 上面的地址清清楚楚写着咒术高专,但就他而言,并没有任何亲属知道这个地址,更不要说寄东西上门了。 顺平问了一圈,发现大家都不知道这个包裹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略带着疑惑,他还是抱起了包裹。包裹有点大,他尽力展臂,才堪堪抱住,但一入怀,刚才的疑惑就开始扩大。 很空。 非常空,就像是装满了空气,顺平上了几层台阶,而后将包裹放在宿舍楼门前。 他还在寻找钥匙,身后传来伏黑惠的声音,“我说,需要我帮忙吗?” 声音如清风明月般疏朗,不带有任何企图,顺平回头,径直坠入他的眸中,伏黑惠说话时很认真,却张弛有度,顺平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他说不需要,伏黑惠会转身就走。 找不到钥匙的顺平瞬间涨红了脸,这还是第一次和伏黑惠私下交流,虽然只是一句话,但也已经是飞速的进展了。点了点头,他躲开,并掏出手机电筒,试图给伏黑惠打光。 不料伏黑惠挥挥手,表示自己眼力很好。 “你,那个蓝色的果冻,可以让我看看吗?” 打开门,伏黑惠站在门前,做出一个礼让的姿势,顺便提出了自己的请求。皎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侧,他与背后拉长的影子融为一体,漆黑一片。 顺平很少这样直白地盯着一个人,但此刻,他显然有些失礼了。 直到伏黑惠极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顺平才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看了这么久,他的脸略有些发烫,“果冻,你说的是淀月吗?” 没想到果冻竟然还有名字。 伏黑惠脸上的尴尬神色一闪而过,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句后,他点头,“嗯。” 眼神坚定。 对方要看,顺平没理由不给,他后撤了一步,咒力自指尖凝结。 湛蓝色的咒力凭空出现,笼罩了他的全身,伏黑惠蹙眉,不够,这还不够,这完全不是那天的程度,但从吉野顺平的表情来看,这已经是极致了。 召唤了半天,但淀月迟迟没出现的顺平:? 和以往淀月的抗拒不同,现在的他甚至感受不到半点淀月的存在。 对此,他只能:“抱歉,我也——” 一阵风起,湛蓝色的荧光复现在他的背后。瞬间,如同白炽灯般的光映照在伏黑惠的脸上,将他的震惊一一照亮,浓密纤长睫毛下,黑曜石般的眼珠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两下。 风止,一个小巧的、果冻质地的可爱生物出现在原地,只是头上还冒着热气。 淀月:月亮知道我跑得有多快。 当顺平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伏黑惠已经半蹲在地上,手掌结印,而他面前漆黑一片的影子中,正在慢慢衍生出一只黑色的玉犬。 只听伏黑惠低声说了什么,那半人高的玉犬便从影子中跳脱出来,颇为沉静地站在原地,头颅高昂。不知为什么,顺平看了一眼,面前的淀月,第一次感觉到果冻这个外号,还真是适合。 伏黑惠起身,先用手揉了一把面前的玉犬,而后才上前来:“抱歉。” 突然接收到了他人的道歉,顺平还有些不适应,连忙错开身子,将淀月推到两人之间:“啊,没事的,这就是淀月。” 淀月?这个果——咒灵,就是那天在杂货店威胁的来源吗,可是,就目前而言,虽然威胁程度增长了,但还不够,完全不够。 是他判断失误了。 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算了,本来今天也是为了探查一下情况,伏黑惠并不指望一次就打听出什么,他躬身,将玉犬解除,抬眸才看到顺平一脸失落。 刚才,他是想摸一下玉犬吗? 伏黑惠伸手指了指背后敞开的门,刚才一阵风动,将门吹得大开。 顺平忙不迭说了声再会,才搬起箱子,谁知与伏黑惠肩膀相错之时,面前人忽然抬手,摁住了顺平怀中的纸箱。 “好轻。” 他低声嘀咕了一句,才放顺平离开。 将鞋托在门口,顺平左手五指张开,将箱子稳稳当当托在手心,而后极其高难度地保持上半身不动,用右手旋开门把手,稍微转动一下身体的角度,他后退着进入房间。 现在,让他看看这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顺平正想着,一个不察,被拱起的地毯绊了个正着,箱子一下被甩飞出去。 空空的箱子飞出很远,才噗地一声坠落在地上,果然很轻,顺平心里疑惑不减,甚至更盛。到底是谁,又到底是什么。顺平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打开它,打开它就知道了。 打开吗。 顺平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走上前,拎着箱子一角拎了起来,他突然想起自己没有小刀,只好掏出刚才没找到的钥匙,划开了包装。 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无他,箱子中,一个灰褐色的小人正被粘在底部,面部狰狞的表情,让看到这一幕的顺平头晕目眩。 实际上,他也真的有些站立不稳。 现在,他的手里拿着的,不是一个纸箱子,而是一块炭。一块熊熊燃烧的木炭,温度高到要灼伤他接触到箱子的每一处皮肤。但他又无法丢开。 好像真的,是一块炭。 滋滋作响的、皮肤被炙烤的声音从虚无中响起。顺平感觉面部上被笼罩了一张塑料薄膜,肺部努力工作,可鼻腔中的空气还是越来越稀薄。 他只能尽全力呼吸。 这是谁,这是谁?! 寄件人已经呼之欲出,那这个人是谁?! 自己的母亲吗?顺平干涩的嘴唇动了动,喉头艰难地上下滑动一下,喉咙一阵肿胀,像被塞了一团棉花那样。现在不仅仅是鼻腔,他感觉口腔也被覆盖了一层浸湿水的厚布,压得他抬不起头,喘不上气。 良久,他双腿颤动了一下,却没有挪动分毫,顺平将纸箱轻轻放下,手指尖触碰了一下箱子底部的人。 充斥着惊恐表情的头部随着顺平的触碰而稍稍晃动,晃动之间,顺平恍惚间看到他活着的模样,似乎是在巨大的痛苦中死去的。 不是母亲,不是母亲…… 小人头一歪,露出背后的白色底色,顺平强行镇定下来之后,发现小人后面还粘着一张折叠的纸。 他将小人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而后又取下纸。 这是一封信,短短数行,真人的戏谑跃然于纸上: 小顺平,看到这个礼物,是不是很开心?告诉我你很开心吧。另外,好好用它,找到咒胎九相图。 落款是真人,除了他如此恶趣味,顺平想不到还有谁,甚至透过这张纸,他能看到真人肆意的笑容。将纸揉成一团,顺平想杀了真人的心情到达顶峰。 这次是别人,下次就是自己的母亲。 顺平目光投向箱子。 咒胎九相图。 他一定不会让真人拿到,穷尽一切办法,都不会。 15. 教学(一) 越临近姐妹交流会,学院中的气氛就越紧张。这几日,虽然没有得到许可,参加交流会,但顺平仍旧跟着所有的人进行训练,照常出任务。 只是和七海先生见面的时间减少了一些。 正当他以为学习这件事情要无限期延后的时候,七海健人突然出现了。 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出场方式。 顺平看着面前有些疲惫的七海,他没有穿那件常穿的白色西装,今天的七海很是休闲,站在顺平面前时,顺平甚至没有认出是他。 但还不待顺平同他打招呼,七海健人转身就走。 速度极快,似乎在躲避着什么,顺平刚要抬脚跟上,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七海的声音,“顺平。” 转头过去,七海就施施然站在那里,穿着那件白色的熨帖的西装,全然没有刚才看到的休闲模样。 看到顺平脸上展现出如此鲜活的表情,七海健人也稍稍吃惊了一些,低声道,“看到我很吃惊?”成年男子的低沉声线进入耳朵,富有磁性的声音如同海潮般层层叠叠袭来,让人沉醉其中。 听七海说话,简直是一种无上的享受,至少顺平是这么想的。 想到刚才看到的场景,他指了指刚才看向的方向,“有两个七海先生。”他轻轻说,带着一丝不确定。 如果刚才他没看错的话,实实在在是由两个七海先生的,如此快速的动作,和如此恶趣味的出场方式,在他的认知中,只有那位五条先生才会做。换而言之,七海先生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果然,七海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疑惑之色,他沉吟了片刻,决定先处理这件事情。 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许多人都向自己反应,不能说是反应,只是大家在日常的交流中,经常使用又之类的字眼。 比如,七海先生今天又来了,七海先生又有什么任务。 可他明明是第一次来,包括五条先生,都曾经以戏谑的口吻问他,为什么这段时间上班更为积极一些。绝对不是这样的,七海蹙眉,到底是谁,在校园中,以自己的面目出现。 但转念一想,五条先生都未察觉的,想必对学生或者是高专都没有任何恶意,这么一来,他手头上的事情就显得更为要紧了。 市中心一家鬼屋出现了诅咒。 鬼屋中出现诅咒,其实是很不好判断的,人为的灵异事件与天然的灵异杂糅,老板其实也收到了不少关于鬼屋的投诉,无非是什么太恐怖之类的,但老师统统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鬼屋不吓人,那还叫鬼屋吗? 可事情变得逐渐离奇起来。 起因是鬼屋中的工作人员频频离职。“那天下班后的聚餐,我明明记得整个鬼屋中只有六个人,但是——”面前略有些肥胖的男子紧张地依靠着墙壁,双手还在止不住地发抖,这让他看起来像一个装满水的气球,颤抖,晃动,任何一点尖锐的刺激,都可能让他爆炸。 那天—— “今天又接到了几个投诉,说咱们这里太恐怖了。”瘦高个盘腿坐在桌子的最深处,面前摆着几罐喝过的啤酒,微醺的他略有些歪斜地躺到在身边人的肩膀上,不以为然地说出下一句话:“鬼屋不恐怖,还有那里恐怖,寻求刺激嘛。” 说完,他又握起面前的啤酒瓶,狠狠灌了一大口。 肥胖男子刚要附和,却听到有什么东西咕噜噜滚到了地上,触碰到了自己的脚腕。 冰凉,如同易拉罐的质感,似乎还有剩余的啤酒液体,粘腻无比。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只水蛇从他的裤管爬了进来,腹部不停蠕动着向上,剐蹭过皮肤。 他随即看向桌面,满桌狼藉,几碟小菜杂乱无章地摆放着,由于被享用过,汤汤水水都撒了一桌,正顺着桌角向下流去。 桌子旁坐着的人,都是相熟的老员工。 至于为什么没有新员工,他抬起头,极力忽视掉脚边的不妙触感,新员工在前几日就申请离职了,据说是受不了这个工作环境的恐怖氛围。 当时的他,还觉得这句话简直是在扯淡。 来鬼屋上班,没有一颗大心脏怎么能行,况且,他们这些人都是以吓人为乐的,这样想着,桌边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滚动了下去,咕噜噜的声音再度响起。 而且离他更近。 不,这次好像是,刚才掉落的那个易拉罐,被人反复踢动的声音,他忍无可忍,弯下腰,准备捡起这个声音来源。 令他感到惊奇的是,纵使桌上东西杂乱,地上却空无一物,他略带狐疑地将视线平行投射出去。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同他对上,黑色的有如污泥一般的生物正趴在正对面那个瘦削男子的腿上,冲他露出森森白牙。六个人,却拥有了十三条腿。 拖曳到地板上的黑色尾巴,水蛇一般扭动着,他下意识向自己的腿上看去。 另一端就系在自己的腿上。 瘦削男子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肥胖男子却好像进入了一个真空领域,听不到声音,摸不到触感,他同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对视了许久,直到那双眸子所处的污泥,开始了行动。 自地面滑行而来,木质地板如同平静的水面,被它轻松荡开片片涟漪,仅仅一个呼吸,就到了肥胖男子面前。 16. 教学(二) “这些就是全部?”顺平记录他所说的全部内容,而后呈给七海。 然后,鬼屋里的人开始一个一个离职,但都不是因为鬼屋中诅咒的原因,很多人反映,那次聚会之后,许多人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具体来说就是,不吃不喝,心神不宁。 由于睡眠不足,导致身体素质的急剧下滑,鬼屋中的人纷纷递交了辞呈。 顺平看着面前肥胖的男子,他的眼下挂着两枚乌沉沉的印记,和黑眼圈不同,这种黑色似乎是从灵魂中渗透出的,在顺平的眼里,这两枚印记,甚至在散发着诅咒的恶意。 肥胖男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超自然力所造成的现象。在面对顺平和七海健人时,他一直强调,那天聚会上看到的脏东西。 听完他所陈述的一切,七海沉声道,“我们知道了,你可以离开了。” 肥胖男子眼中绽放出异样的神采,似乎在为解脱感到兴奋,连忙道谢后,他离开了鬼屋。 就在他离开的一瞬间,一股冷气突然窜上了顺平的脊背。 他打了个哆嗦,下意识顺着冷气来源看去,发现是七海先生正在拨弄空调的出风口。将空调出风口调整好,他扯了张纸巾,将手指擦拭干净:“还冷吗?” 现在的出风口正对着天花板,顺平紧紧抱住的胳膊松开了一些,七海健人又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再度投来询问的眼神。 顺平心中一暖,这样的暖流温暖了他的四肢,点点头,他表示现在的温度刚好。 “这里的温度要冷很多。”七海健人走过来,“必要时可以多在我的身后。” 他并不想这么贸然地带吉野顺平过来,他自知自己的能力并没有达到可以教导学生的高度,也无法在诡谲万变的诅咒面前保证学生的安全,只能尽可能离学生更近一些。 但五条悟并不是这么想的,七海回忆起五条悟满不在乎的语气——这个孩子,比你想象中要有用的多,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吧。 真羡慕他,也羡慕他每时每刻散发的自信。 七海叹了口气。 听到这声叹气,顺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颇为紧张地抬起头,七海也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垂下眸子抿唇道,“跟紧我。” “好。” 鬼屋是普通的木质结构,一共分为三层,初到这里时,看着外面破败的外观,顺平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日本的乡下。进入到鬼屋之中,昏暗的灯光映照着木质柜台——这里的一切都是木制的,木质地板,木质柜台,除却散发着萤萤灯火的灯台,而这也带来了一些让人无法忽略的声响。 循着指示牌,找到二楼入口之后,七海健人做了个紧跟着我的手势,而后拾级而上。 顺平紧跟其后。 “吱呀——吱呀——” 木质地板不堪重负的声音接连响起,七海健人不得不收敛了放下的脚步,顺平倒是还好,作为一个高中生,他的体重本来也在鬼屋能承受的重量之内。 但很快,吱呀声从一声,变成重奏。 顺平的脚下也开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而且频率更高。 楼梯很短,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顺平就感觉自己踩到了地面上。 他有些紧张,由于紧张过度,他的背部和胳膊泛起了不同程度的酸痛,就像是常年没有运动的人,突然开始跑步的那种乳酸沉淀的感觉,这让他下意识甩了甩胳膊,活动了一下手肘。 七海健人仍然在前面走着,他在寻找灯的开关,现在的二楼黑漆漆的,如同蒙上了一层黑布,只有找到灯或者是窗帘,才好进行搜寻。 顺平一面走着,一面伸出手,抚摸着墙壁,墙壁上传来湿湿的感觉,这种触感就像是将手放进下过雨之后冒出的青苔堆里,湿滑粘腻,还带着腐败的味道。 得快点找到灯。 顺平看着七海在面前走着,眼睛不敢眨动,生怕错过什么不该错过的细节。 终于,在他眼睛都快要疲惫的时候,七海的肩膀突然歪了一下。 整个人向左边倾斜,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抱住了脚,顺平听到七海先生低声说了句该死,而后挥刀。 脚下分明没有任何东西,却仍然传来了噗嗤一声,什么尖利的叫声从七海健人擦得锃亮的皮鞋旁边传来,接着,七海健人的脚边慢慢出现了一滩黑紫色的液体。 顺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七海先生速度极快地再度挥刀,棕色的木质地板上肉眼可见地出现了一条逶迤的黑色河流。 就在此刻,顺平的手摸到了按钮,是灯! 他急匆匆摁下,白炽灯瞬间照亮整个二楼。 黑色的河流仍然在汩汩流动着,大概拇指粗细的痕迹一直蜿蜒向前,这种无法解释的现象让顺平心头一跳,他的眼神无法自拔地追随着河流而去,然后清晰地看到河流流向楼梯,接着哧地变为跳动的鬼火。 豆灯般的光亮弹动了两下,接着向一楼窜去。 这是黑色的、闪烁着七彩光芒的、拳头大的光团,一下加入这么多限定词,顺平的思绪也变得芜乱,直到七海一声爆喝,将他拉了出来,“胡思乱想什么?!” 顺平瞬间回神,刚才,刚才他在思考什么,他感觉并没有什么可思考的,却不可抑制地被那光团拉入了思想的深渊之中。 想到这里,他感激地看了七海先生一眼。 七海以常人没有的速度弹射出去,修长笔直的双腿在地板上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但出人意料地,并没有发出吱呀的声音,顺平赶忙抬脚追上去。 好酸—— 他的脚如同灌铅了一般,仅仅是抬起就已经费尽了全身的力气。 “淀月!” 一声低喝,淀月湛蓝色的光在背后泛起,逐渐包裹了顺平的全身,随着它的出现,顺平浑身一松,脚下步伐也肉眼可见地轻松。 他的身上也有诅咒。 顺平想明白之后,开始映着灯光,查看自己的全身,果然,在脚踝处,看到一圈黑色的丝线,他起初还以为是头发,但伸手触摸到的一瞬间,那丝线猛地窜了出去。 17. 教学(三) “七海先生!” “嗯?!” “有两只!” “好。” 听到七海先生回应,顺平放松了下来。 七海健人却有些陷入了僵局,他追着那光团,从二楼赶到了一楼,却发现,一楼虽然明亮,光团却不知所踪,正一筹莫展,突然听到顺平在背后大喊。 他转身,看到另一条黑色丝线从楼梯口窜出,当下放弃了第一只,向第二只跑去。 那丝线一经离开,就慢慢攒成刚才的黑色光团,流溢着七彩的光,像一颗闪耀的灯球,顺平加快脚步,从楼梯扶手处滑了下来,两人夹击,那咒灵显然有些措手不及。 左右前后变换了几下方向,然后被一刀砍在了三七分的点上。 理所应当的暴击! 这条丝线更细更小,受到这样的暴击,简直要丢了整条命,随着暴击触发,呈丝线状的咒灵随即发出一声刺破人耳膜的尖叫,顺平捂住耳朵,这一动作也成功让他错过了淀月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实在是,太强了! 三七分界点,刀刀暴击,很难不爱。 淀月挥舞触手的速度加快,如有若无地拂过七海的肩膀,七海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诅咒,看清楚之后,甚至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一只湛蓝色的果冻质地的咒灵,此刻正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人性化表情。 他只能勉强判断出,是得意?这就是五条悟所说的,暗藏玄机吗? 人性化的诅咒,拥有自己的思想的咒灵?七海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下手上的刀,可是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 淀月并不知道自己风评被害,还沉浸在追星成功的幸福之中。 瞧瞧这霸气外露的站姿,瞧瞧这转动刀身时的干脆利落,这满身呼之欲出的力量感。 虽然现在的七海健人还很弱小,虽然现在的吸收了他咒力的自己还很弱小,但是只要能被它完全消化掉三七分界点必出暴击的咒术,它就可以变为更强大的存在。 一想到自己再也不是这个呆傻的水母化形,而是可以成为更优雅的人类,它就一阵愉悦。 太好了,太好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去幻想成为人之后的美好生活啊! 如果七海健人真的能理解这个表情,他一定会说,天真,生活就是狗屎,咒术师就是狗屎,上班就是—— “七海先生!” 纵使早有准备,陷入沉思之中的七海还是没有躲过,那条更为粗壮的黑色丝线从一楼的灯台中窜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线条,七海健人只觉得肩膀一沉,转头看去,那丝线已经缠绕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该死。 不该走神的。 他很久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了,但这个错误几乎是致命的。 滴滴答答的黑色血液从伏在肩膀上的咒灵身体中流出,七海的白色西装瞬间被染黑。七海健人抬起手,紧紧攥住刀柄的手凸出青筋,还真是难办呢。 正当他要挥刀砍下的时候,一道蓝色的光,先于他跃到了他的肩膀上。 淀月的速度很快,但顺平从来没想过会这么快,只见淀月幻化成的小小水母,一经落下,就扑在了黑色丝线之上,张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的嘴巴,大快朵颐起来。 它的吃相是在不雅。 七海健人能感觉到自己的肩头越来越沉,沉重到他将刀移交到另一只手上才缓解了几分。 大概过了三分钟,淀月才打着饱嗝从七海健人的肩膀上一跃而下,落地之时,还发出了咚的一声,颇具弹性。 而后手手并用——不要嘲笑一个努力向上的水母形咒灵——爬上了顺平的肩膀,那条更细的黑色丝线明显被吓了一跳,尖叫着从顺平的手心挣扎逃脱,顺平第一时间补刀,捏住了它的尾巴。 谁知那咒灵顶端开始急速胀大,最终变成一个拥有着五官的气球状物,正呲牙咧嘴地警告着捏住它尾巴的人。 但很遗憾,恐吓无效。 并且能激起淀月的施暴欲望。 森白的牙齿自柔软的蓝色身躯之中露出,淀月颇有恐吓技巧地先微笑了一下,目睹这一切的七海健人表示,五条先生的六眼还真是从不失手。 “吱呀——” 黑色咒灵口中吐出一个音节,如同哮喘的老人竭尽全力喷出的气息,断断续续,这时顺平才发现,原来这样的声音居然是从咒灵口中发出的。 一想到咒灵居然会恶趣味地为自己和七海先生的上楼配音,他就觉得好笑。 但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他将捏紧的丝线递到七海健人的面前,由他处置。 七海手起刀落,丝线随即消失。 他的动作是如此的流畅,顺平将一切尽收眼底,如同一道冷冽的银光,破开了微微发昏的背景色,七海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让顺平感到望而却步。 这就是,更高等级的咒术师吗? 七海冷静而快速地劈出数刀,空气中理所应当地响起刀身劈在咒灵身上而引发的碰撞声,以及低到听不见的呻-吟。 如是数下,灯光的照耀下,那道黑色的丝线开始逐渐萎缩,逐渐蜷缩成一个小点。 七海谨慎地从一侧转身过来,继而将顺平推到自己的身后,顺平听到七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提高警惕。”顺平刚要回答什么,就看到一楼一直在摇曳的灯光噗地熄灭了。 灯光熄灭,那伴随着灯光产生的影子也就瞬间消失。 在完全归于黑暗的前一秒钟,顺平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墙角的地段蔓延上来。这黑色犹如水草一般向上攀爬,顺平突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指尖。 那里好像,也染上了黑色。 他正想着,忽然感觉指尖上一热,黑色散发出无数条触手,从顺平的手指之间席卷,这一瞬间只觉得指尖剧痛,还未反应过来,就看那黑色已经缠绕上了七海的脖子。 黑色在飞跃的空中凝结成人形,而后清晰地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搭在了七海的肩膀上。 “嗯?” 不属于七海和顺平其中任何一个人的疑惑闷哼响起。 咒灵再度用力。 “嗯?” 这下顺平可以确认了,这声疑惑的闷哼就是从那团黑色中传出的。 这是在干什么?强行把人拉走吗? 也许是第一次没有奏效,那咒灵换了不下五个姿势,每一次都在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七海拉进它背后的黑色里。 七海和顺平用同样疑惑的眼神回望,尤其是七海,在他的眼中,顺平读出了以前从未有过的震惊和讶异。第一次看到不杀人,但是要把人带走的咒灵。 但这并不是手下留情的理由,一股巨力袭来,顺平被一把推到一边,而后七海扬起手,抿唇砍出数刀。 顺平还想说什么,身后传来一阵飓风。 凭空而来的风带着蓝色咒力的残留,几乎是一秒钟就蹿到了黑色丝线的面前,这个时候已经不能称之为黑色丝线了,毕竟它现在已经变成了人形。 看起来,还是个男人。 顺平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朝着黑色人形物体的身体看去。 黑色人形物体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尖叫着捂住自己的裆部,顺平也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如此,一张脸红的如同烧开的水壶,就差从耳朵处喷出烟雾。而这一切,落在低智高能的淀月眼中,理所应当地化成了对主人的觊觎和对自己的挑衅。 彻底疯狂的淀月随着负面情绪的高涨而变得身形暴增,黑色人形咒灵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就被庞大的蓝色水母整个撞翻。 18. 缠斗 如同压路机的淀月从一楼最深处,将咒灵撞飞到门口的柜台上,柜台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撞得摇晃了几下才稳住。 黑色人形咒灵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吓到,但也没有到动弹不得的地步,只见它冲着淀月尖叫一声,手指化为条状,黑色的丝状网络将淀月团团缠住。 甚至连缠在七海脖颈之上的丝线都收了回去。 淀月和那咒灵瞬间打成一团。 期间黑色人形咒灵一直爆发出令人耳聋目眩的尖叫声,虽然并不能听清里面的内容,但顺平大概知道它在说什么。 比如,你在发什么疯。 黑色咒灵真的是这么想的,从一开始,这两人进来之时,它就看上了面前的这位白色西装男,虽然看起来老实持重,并且武力值超高的样子,但是它相信自己足以制服他。 至于那个小个子,畏畏缩缩的,它很不喜欢这样的文弱学生。 就像那位许久不来的新店员,它明明只是用自己纤细的尾巴缠绕了一下他的踝部,就把他吓得落荒而逃。 这么想着,黑色咒灵的面部伸出上下两排光洁而白皙的牙齿,这样的牙齿紧密地排列在一起,接着,牙齿的上方开始凸显出鼻子的轮廓,和一双浑浊的,发黄的眼睛。 但没有黑色的瞳仁。 这双眼睛巡视着在场的两位,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面前的淀月身上。 蓝色的,果冻一样的恶心生物,它将手——姑且称之为手——的部位抬了起来,那里已经支离破碎了,若非没有骨头,否则旁观的两人都已经能看到破碎掉的指骨和皮肉了。 恶心果冻击打的力气很大,简直要奔着把它打得稀巴烂去的。 简直是晦气,简直是恶心,它在脑海中搜刮了一阵,发现自己的词汇量贫瘠到只能用这两个词来回形容,当下在脸上浮现出名为懊恼的情绪来。 顺平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黑色咒灵幻化出的人形简直是完完整整,甚至还隐约有块垒分明的肌肉,“不知道它模拟的是谁的身体。”这时候,七海很冷静地说。 顺平仰起脸去看自己身侧的七海先生。 他的头发在刚才的战斗中稍有松懈,凌乱的发丝垂落在鬓角处,这让他凸起的颧骨显得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反而因为这样,显得略有些温柔的意味。 七海先生,简直是温柔又强大。 在顺平的眼里,七海健人的形象以指数形式地高大起来。他一直想要做一个这样的人,谨慎,冷静,对弱小抱有怜悯之心,他能想到的一切美好代名词都可以套用在七海先生的身上。 而他什么都不是。 顺平想着,无法不陷入到自怨自艾的境况之中。 淀月和那黑色的咒灵继续缠斗在一起,它觉得这咒灵的嘴实在是太脏了,一边打一边骂也就算了,连带着还要说自己主人瘦的像只鸡仔! 这句话才是真正点燃了它的怒火,鸡仔不鸡仔,它能不知道吗! 想到这里,它略带心虚地回头看了吉野顺平一眼。 发现他正用饱含崇敬的眼神盯着七海健人的后背,淀月忍不住在心里竖大拇指,没错,就是这样,如果你也喜欢七海健人的话,那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简直是亲上加亲。 这时的七海却在想另一件事情,走神的顺平就在自己的背后站着,他能明显感觉到吉野顺平炽热的眼神,但这并不是喜欢或是其他感情,而是一种纯粹的,对于情绪上亦或者是身体上强者的崇拜。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孩子们总是下意识依赖自己。 这让他有些困扰,但转瞬间就又被另一个疑惑缠绕心头,既然顺平已经脱离了战斗,那淀月到底是在谁的意识支配下进行战斗的呢。 他看向身侧的少年,发现他竟然看得入神,黑色咒灵和名为淀月的蓝色咒灵缠斗在一起,在半空中交织出无数的荧光来,两只咒灵抵在墙上疯狂扯头花,看得两位有些叹为观止。 黑色咒灵小小的脑袋里充斥着大大的疑惑,它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这只蓝色咒灵还半死不活的,现在竟然如此用力地和自己捶打在一起。 就因为自己多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少年吗? 想到这里,它夹杂着暗黄的双眸转动了一下,锁定了站在那边的吉野顺平。 淀月大怒,你还看是吧! 对于黑色咒灵来说,这几拳称得上是无妄之灾,天地良心,他对那瘦弱的少年没有一点兴趣,旁边站着的那位倒是更为可口一些,只不过实在是招架不住他的攻势,导致它现在不敢升起非分之想。 它自诞生伊始,就喜欢这种,出走半生,现在还是喜欢这样的。 不可谓不专情。 七海健人看着那黑色咒灵初具雏形的脸上展露出的神色,无端地感觉背后一冷。面前的咒灵是他特意挑选的,窗口那边反馈说,这只咒灵是只刚升入特级的咒灵,恰好处于打得过,还可以拿来教学的程度。 既没有老练的战斗技巧,也没有足以与人类抗衡的心智。 “专心看。” 七海健人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下站在旁边,略有些入迷的吉野顺平。感知到吉野顺平将视线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他以拳抵唇,咳了一下作为今天授课的开始。 大致讲了一下咒力与咒术的使用技巧,加上对黑色咒灵的动作拆解,顺平很快进入了学习状态。 在七海的指点下,黑色咒灵快到看不清楚的动作仿佛进入了慢动作之中,一帧一帧展示在了他的面前,谆谆教导缓缓进入耳朵,他再度抬起头,双眸之中蕴含着认真。 七海先生,真是他所见到的最负责任的先生。 19. 发现 看着面前的一幕,站在屋脊之上的五条悟不由得轻笑,七海还真是适合带孩子呢,负责任的大人无论什么时候都魅力十足。 背后的月亮渗透出冷涔涔的光,他站在月下,用力舒展了自己的身体,伸了个巨大的懒腰之后,墨镜背后的双眸之中,泛起一丝疑惑。 鬼屋之中,有两个七海。 他眉目一凛,这不是什么小事,能够完美模仿一位七海这样的咒术师,还能躲避六眼的观察,已经超出了许多特级咒灵的能力范畴。 想到这里,他足尖轻点,从屋脊上轻轻跃了下来,踩在水洼处。耳边分明响起风声,落地之时却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站定,五条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 “哇——” 而后颇为心疼地绕着水洼转了一圈。 下次还是要看准落点再下脚,不然报废的可就不只是鞋子了。五条悟如是想着,转瞬就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将双臂高高举起,垫在脑后,闲庭信步一般向帐内走去。 七海健人所设置下的帐只规定了诅咒无法从中突破,没有规定咒术师不能随意进入,故而五条悟脚尖触碰到帐的瞬间,他就被吞了进去。 整个人缓缓融入。 而帐被触发的熟悉气息让七海健人打起了精神,但看到那一头熟悉的银发时,他又松懈了下来。 早该想到的。 五条悟自房门进入,虽然正对着黑色的咒灵和淀月,却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径直走到了七海健人的面前。 “啊,七海,还是这么尽职尽责呢。”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掌声自五条悟手中响起,他噙着笑,长腿一迈,就来到了七海健人的面前。 顺平睁大了双眼。 和五条悟所见的第一面实在太过仓促,再加上五条悟大多是敞开双腿坐在角落里,导致他甫一站起来,像一只北极兔一样。 那种看起来其貌不扬,浑身素白的动物,站起来却足以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阴影自上笼罩下来,七海健人识趣地闪躲开,将顺平完全暴露在了五条悟的面前。 顺平谨慎抬眸,猝不及防坠入一双星海一般的眸子中。 他看得有些入神,眼神自五条悟干净利落的下颌处滑过,而后顺理成章地看到他的鼻梁和眉眼,最后猝不及防坠入那双璀璨的眸子之中。 对了,还有一些不一样,上次见面,五条先生将所有的头发都拢了上去,这次,因为佩戴着墨镜,他的白发尽数垂落在额前,小巧墨镜之下掩藏的深蓝色眸子中蕴含着银河一般的粲然,这让顺平不得不后退了一步,以拉开距离。 他心跳有些加快。 五条先生身上总有一种气质,一种能看穿一切的气质。 虽然现在的他还噙着笑意,看起来很是宽厚,但顺平总觉得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亲和,反而,像小狐狸一样狡黠。 如果现场还有一年级其他人知道他的心声的话,恐怕要举双手双脚赞成了。 想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盯着自己的老师,看了足足半分钟之久。 这实在是太失礼了,正当他要道歉时,五条悟清爽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没事的,看看也没事的。”上扬的尾音打了个旋儿,颇具成年男人的魅力。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这种淡淡的,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语气,让吉野顺平心里打起鼓。 顺平再度抬眸,看到五条悟仍然是笑吟吟的,只是距离更近了,更近地看了一眼吉野顺平,这让他浑身汗毛倒竖,连呼吸都减缓了几分。 “顺平身上有七海的气味呢。” 他笑笑,唇边的弧度上扬。 他这句话让顺平略有些疑惑,我的身上,有七海先生的味道。如果不是五条先生说出这句话,他一定会以为是对方拿自己打趣。 七海先生的味道。 是什么味道。 他不懂,七海也不甚明了,但五条悟看起来好像非要打这个哑谜一般,在勾起两人的好奇之后,又高深莫测地眨了眨眼睛,“可能是我看错了。” 绝对不可能看错的,这个名叫吉野顺平的小家伙身上,拥有和七海一样的气味,但又有一丝不同,吉野顺平的身上,所带有的七海的气味,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诅咒的味道。 真是奇怪。 “你们继续。” 五条悟环视四周,成功在柜台后面找到一把摇摇晃晃的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之后,他伸出手,托腮:“你们继续,我要休息一会儿了。” 还以为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特级咒灵。 话音落,五条悟便闭上了双眸,那双蕴含着蓝色的眸子合上后,吉野顺平的肩头便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20. 吸收 虽然不知道五条悟先生到底为什么如此审视自己,但这种滋味实在不太好受。 收回眼神的五条悟并没有保持安静,面对着仍然在无休止缠斗的淀月和黑色咒灵,他轻声啧了一下,而后抬起了手,“太吵了啊。” 接着,吉野顺平看到了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原子模样的黑洞自五条悟的指尖升起,吸纳一切力量的巨大威能被瞬间挤压在一个直径不足二十厘米的黑色小球之中,而后弹射出去。 同样被惊到的还有淀月。 那黑色的圆球分毫不差地将它和那黑色的咒灵分开,而后—— 原地升起一阵翻滚的音浪。 就是这种感觉!被吹飞的前一秒,淀月的脑海中,对于力量的震惊和被余威波及的痛感达到了微妙的平衡,无数念头在它的脑海中乱窜,并汇集成一个想法——太强了! 比那天没有见到的那个人还要强。 它被吹飞后,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才停住,一双手瞬间出现在它的背后,轻轻托住了它,这才止住了淀月向后翻滚的趋势。 饶是这样,淀月也吃了不少苦头。 感知到背后的人是谁之后,淀月眼疾手快,不,眼疾嘴快地一口含住了五条悟的手指,并开始汲取五条悟手中残留的咒力。 还好五条悟事先就知道这是吉野顺平的咒灵,反而一只手将淀月搓成了一个圆溜溜的小球,放在手中不停把玩着。 顺平久久不能回神。 绝对的力量的面前,任何的技巧都可笑到不堪一击,这样的力量,以至于顺平只是远远站着看了一眼,就感觉浑身热血沸腾,宛如被振奋到了一样。 温热的咒力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流转,滋养着他的每一寸肌骨,吉野顺平看着自己的指尖,湛蓝色的咒力如同蓝色的天空一般展开,这也引得五条悟侧目。 这个孩子,居然在他的咒术施展之后,得到了了不得的技巧。 这个能力,是吉野顺平自己拥有的吗? 五条悟的六眼足以他看穿一切,在各位都没有完全发现淀月存在之前,得以窥见淀月的本质,并模糊得摸到淀月与吉野顺平能力的边缘。 在旁人看来,吉野顺平和他的咒灵相似,都是较为弱小的新生咒术师与咒灵。 但在五条悟看来,并非如此。 淀月,这个蓝色的咒灵,似乎存在着与他一样的本质。 更为恰当的说法是,这个蓝色的咒灵,并不属于三维界限内的生物,五条悟歪着头思考了一会,更像是一种四维生物,捕捉每一个三维生物的至高存在。 他再次伸出手揉捏了一下手中的蓝色生物。 淀月之感觉自己在意识迷离之间被人捏扁揉圆,却又无法抗拒这样的动作。 干脆还是躺平享受吧,反正它已经吸收到了五条悟的咒力,这对它来说几乎是意外之喜。 它确实如五条悟所想的那样,属于某种意义上的四维生物,它在时间节点上反复跳跃,以至于每一瞬间都是它,而每一瞬间都不是它。 它所幻化成的人,可以看作是另一个时间点上的此人,因为它可以在时间轴上横跳,故而,它可以将任何一个时间节点上的人拉入到此时此刻的时空之中。 而拉入的人,是多年以后的此人,还是多年以前的此人,完全取决于它所吸收的咒力多少。 淀月翻了个身,既然有人出头,那它就小小地装一下睡吧。 顺平觉得最近学院中的气氛有些不对劲,至于那里不对劲,他看向在门外鬼鬼祟祟的五条悟先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自从那次任务完成,五条悟先生就时常在门口徘徊,有时候脸上还会挂上不怀好意的笑容,这让吉野顺平感觉到不寒而栗。毕竟,五条先生一旦装起坏人来,实在是太像了。 终于,在忍无可忍之下,顺平拦住了还在门外逡巡的五条悟先生。 “五条先生。” 吉野顺平的语气乖顺,稍稍举过头顶的手掌做出一副好学生提问的模样,而对面的五条悟在看到这一动作之后,竟然选择掉头就走。 “五条先生!” 五条悟的速度很快,吉野顺平几乎追赶不上,他只追出几步,就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而后,狠狠撞在了一堵墙上。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墙竟然率先开口,五条悟低沉的声音自上方传来,“顺平?”抬眸,五条悟正一脸玩味地看着急匆匆追赶的吉野顺平。 他想知道,这蓝色的咒灵到底能隐瞒到什么时候,才愿意同它的主人坦白这一切。 至少从现在看来,吉野顺平对这一切都并不知情。 想到这里,五条悟唇边的笑容扩大,他稍微撤步,好让自己和面前这个小糊涂鬼拉开一些距离,而后才缓缓开口,“我听到你在喊我。” 虽然不明白五条先生为什么会突然转头,停下脚步,但吉野顺平还是如实说道,“我看到五条先生在房门口徘徊,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说着这些话,都觉得荒谬离谱,五条先生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躲在自己房间门口,他攥紧了衣角,觉得自己说的实在有些可笑。 还好五条悟并没有在意这些小细节,摆了摆手笑道,“作为老师,适当观察学生是有必要的。” 事情的真相就留给学生自己来发现吧。 说完,五条悟装作一副疑惑的样子,继续道,“好多天没有见过顺平那只咒灵了,不知道能不能让老师我近距离观察一下?” 顺平应答,而后—— 狂奔的淀月,在感知到召唤的一瞬间,强行扭转住身体,掉头朝着吉野顺平的方向狂奔而来。 当它奔跑到顺平面前之时,发现教唆自家主人随意召唤咒灵的人正含笑看着狂奔而来的它,并做出了一个跑得很快的赞扬手势。 反应过来被耍的淀月:呔,你这老贼! 五条·老贼·悟摊开手,无可奈何地摇晃了一下,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欠揍,但在吉野顺平看来,却是慵懒随性的表现,“五条先生。” 吉野顺平将手掌摊开,随即升起疑惑,淀月的触感实在是有些奇怪,湿乎乎的,还带着粘腻,就像是狂奔了八百米一般。 但面对着五条悟,他还是保持了沉默,所幸五条先生只是看了两眼,而后讳莫如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顺平当即感受到来自老师的关怀。 “对了。” 在离开的上一秒,五条悟从口袋中拿出一团被禁锢住的咒力,吉野顺平顺从接过,却在低眉的瞬间,错过五条悟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 这算得上是旧友仅存下的东西,他也是拼尽全力才留存下来的,如今贸然拿给吉野顺平,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也许是淀月的能力太过匪夷所思,亦或者是走投无路的赌徒最后的选择,总之,他看着吉野顺平将咒力送进了淀月的嘴里。 名为淀月的咒灵迟疑了一瞬间,想到是五条悟给予的,又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几分,最后,他发现面前这个银发蓝眸的危险人物居然对这件事持赞成态度。 甚至还带着几分怂恿和侥幸。 咒力团成的球入喉,淀月尽力拉长脖子,才不至于让自己被这么一大团噎死,饶是如此,还是躺在吉野顺平的手掌心里咳嗽了数下,这才结束了吞噬。 吉野顺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可老师如此安排了,总有他的道理。 不待吉野顺平作出反应,五条悟忽然捂住额头,做出一个恍然的动作,“啊,都忘记了,明天都到了姐妹会的时候了,看来真的需要给自己放个假了。” 五条先生的声音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拐角,吉野顺平这才有机会观察淀月的新变化。 似乎除了变得更大一些之外,没有任何区别。 21. 姐妹会(一) 吞吃掉夏油杰最后一丝咒力的淀月,第一次感受到了吃不消的感受是怎么样的,它的腹部有些肿胀,这让它不得不反转身子,如同一颗倒置的果冻一般躺在顺平的手心。 并不是夏油杰的咒力有多庞大,而是它还没完全消化五条悟的咒力,转眼又来了一位特级咒术师的咒力。 这就相当于一个食量惊人的人,连续不停地吃下两倍于自己体积的食物一样离谱。 看到淀月实在怏怏不乐,吉野顺平还以为它被五条悟吓到了,不由得伸出手指,稍稍搓了一下它的下巴,这如同逗小狗一般的操作让淀月很是受用。 在它的记忆力,这种都是对自己最爱的宠物才会做出的动作。 至于吉野顺平到底把它当作什么,它才不管呢,当下的爱就已经够让它沦陷了。 它坚信,自己和那些强大的高级咒术师之间只是单纯的吸取咒力的关系,绝对没有乱搞什么咒术师与咒灵之间的关系。 而且,一般也很难有咒术师会喜欢和咒灵混在一起吧。 在心里反复劝说自己之后,淀月感觉腹胀的感觉消退了一些,它换了个姿势,变成一个侧躺的果冻。 吉野顺平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淀月没有任何不适,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淀月收回了身体里,但收回的瞬间,他就感受到了磅礴的咒力。 这让他想呕吐,却因为让他产生腹胀感的是咒力而无计可施。 还好他并不是在外面,而是在自己的休息住处,姐妹会也明确表明了不需要吉野顺平的参加,想到这里,他踟蹰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回去休息。 就在此刻,他的衣柜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啊!!!” 尖叫声划破天空,虎杖悠仁敏锐地觉得,这声尖叫中并不全是喜悦,甚至包含了过多的惊吓,野蔷薇睁大眼睛看着从纸壳箱子中蹿出来的粉色少年,竟然兴起了这纸壳子是不是什么神器的荒唐念头。 “怎么了?” 虎杖悠仁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十分心虚地将尾音降了个调。 三位二年级高转生同样被吓到,但由于后辈在此,加上部分有身体的限制——比如说要尽量少地开口说话,再比如说本来就沉默寡言,总之,他们都保持了出奇一致的沉默。 几人看向站在纸壳箱子背后得意洋洋的五条先生,有种既然是五条悟做出的,那也并不奇怪的错误感觉。 虎杖悠仁趁着大家愣神的片刻,快速地从纸壳箱子中跨了出来,而后颇为狗腿地围绕在野蔷薇与伏黑惠的身边,小心打量着他们的表情。 野蔷薇的表情由震惊到确信,而后双眸泛着难以察觉的泪花,虽然仅仅相处了一段时间,但她对虎杖的情感是毋庸置疑的,这种高于朋友,止步于战斗伙伴的生死之交,戛然而止是在让她难受不已。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生龙活虎地站在原地,她突然有种死了算了的冲动。 虎杖悠仁仍然不遗余力地想要逗笑野蔷薇,却被她抱在怀里暴揍一顿,以消解心头的气愤之情。 看着大家玩闹开,姐妹会也正式开始。 不知道吉野顺平那边会发生什么样的趣事呢,五条悟摸了一下下巴,这让他的表情看起来高深莫测,墨镜后的双眸闪过一丝玩味,如果不是一定要留在这边,他倒是更想知道,吉野顺平会面对如何的境遇。 即使在校园混战中,顺平已经完全领教了真人制作成的傀儡是如何作战的,但骤然之间看到,还是不免被吓了一跳。 剧烈晃动的衣橱像是要拔地而起一般,他第一反应是逃离,但在逃离动作做出之前,他想到自己现在在高专,并且,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黑色制服,漩涡状的纽扣正缀在袖口。 他本不需要害怕这些东西,于是他在原地站定,等待着改造过后的人类傀儡从衣橱中爬出来。 先是手臂,婴儿模样的手臂上无数青筋点缀,青紫色的痕迹如同盘根错节的树根一般交错,这让吉野顺平生理性不适,但一想到这些曾经都是人类,他心中的怜悯愤恨又压倒了厌恶。 婴儿在慢慢向外爬,清脆的笑声在宿舍房间中回荡,婴儿的圆润肥胖的脸庞上没有眼睑,黑洞洞的两粒就这么点在他的上半张脸上,口中咿呀作响。 在爬出衣柜的同时,他的目光锁定了吉野顺平。 吉野顺平难以处理这些小怪物,他一面告诉自己这些是人,一面又告诉自己这些已经被完全改造了。 两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拉锯,整个脑袋简直要炸开,正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时,那婴儿已经完全从衣柜中爬了出来,手脚并用地向吉野顺平爬来。 吉野顺平伸出手。 如果他攻击我,我就杀了他。 他在心里如是说。 出乎意料的,那改造之后的婴儿爬出之后,竟然从他的身边径直爬了过去。 他黑漆漆的双眸中,有着出人意料的坚定,吉野顺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错觉,但在这毫无表情变化的五官上,他竟然—— 怪物与吉野顺平擦肩而过,他的脑海中什么都没有,只有真人事先预设下的目标,那就是咒胎九相图。 如同猎犬一般,咒胎九相图对他的吸引力不啻于一只奔跑的兔子,这让他忽略掉了这空间中的活人,径直向外爬去。 来自于主人的至高无上的指令,使得他克制了作为嗜血怪物的本性,像上了发条一般向外爬去。吉野顺平再度见到这样的速度,一时间有些瞠目结舌。 他随即想通了真人的意图。 他并不知道咒胎九相图在哪里,故而一个合格的领路人是必要的,这个领路人必须要坚定,毫不动摇地将吉野顺平引领到咒胎九相图面前。 思来想去,唯有设定好的程序最为可靠。 吉野顺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到底为什么会认为真人是个好人,就是因为他认可了自己,承认了自己吗? 他攥紧拳头,抬脚跟了上去。 22. 姐妹会(二) 婴儿娇嫩的四肢在拖行过程中摩擦出伤痕,但他仍然不知疲倦地向前爬行着。 吉野顺平抬头看向高墙之上,畅行无阻的婴儿状怪物的身下,正源源不断地流出青紫色的脓血,如同紫藤一般挂在墙体上,这让吉野顺平一阵不适。 明明可以改造成身体强悍的怪物,却非要让它变得如同鲜花一般娇嫩,甚至还要发出如同人类婴孩一般的呼唤声。 这样怪异的割裂感让吉野顺平的心摇摆不定,他看着仍然在汩汩流血的青紫色怪物,发现他此刻正在扭头看着自己。 婴孩可爱的面庞,搭配上可怖的怪异行为,这样不伦不类的组合让他对真人的怨恨更甚。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恶心。 咒术高专校内人员极少,这使得校内气氛有些寂寥,吉野顺平猜测大概率是因为姐妹会的开始,大家要到合适的地点进行戒严。 这样一来,他就愈发觉得可惜。 好在还有下一次。 吉野顺平如是安慰自己,却不知道很难再有这样的盛况了。 现在的他一心要跟上那小怪物,阳光从摇晃的树叶之中穿过,落在地上,形成大小不一的暗色光斑。这光影被吉野顺平匆匆的脚步拨乱,而后回复原状。 他抬着头,目光紧紧锁住正在翠绿树叶之间穿梭的怪物。 然后,在拐角处,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吉野顺平睁大眼睛,双眸之中充斥着震惊,这下意识的表情变化成功取悦了斜靠着墙壁的真人。 他弯了弯唇角,站起身来。 手指从长发中穿梭而过,挽住一缕把玩,真人的动作看起来漫不经心却又压迫感十足,至少对于吉野顺平来说,他的出现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甚至让他心头一颤。 随即,他就想通了真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仅仅有一个领路人还不足以他老老实实去取咒胎九相图,即使是取到了,真人一方拿不到,同样也是枉然。 无论如何,都需要人来接应吉野顺平。 真人看着面前人的脸色变换,很快趋于平静,这让他心中暗暗不爽。他最讨厌的就是人类这副样子,明明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吧,还要佯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让人觉得可笑。 吉野顺平尤其如此,他蹙眉,印象中,吉野顺平总是如此,如同草芥一般微小,偏偏又带着坚韧,见到自己的第一面,永远无法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但又要强忍着,佯装镇定。 他想碾碎这种不知来源于何处的不屈,事实上,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在狂热的嗜血欲望支配下,真人伸出手,在吉野顺平震悚的目光之中,闪电般地扼住了他的咽喉。当真人反映过来的时候,吉野顺平已经呼吸不畅,面容紫胀。 少年清俊的面容因为窒息而变得可怖,唯有一双坚定而明亮的眸子点缀,真人觉得碍眼,另一只手伸出,覆盖在了吉野顺平的眼睑上。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逐渐稀薄的空气都提醒着吉野顺平,自己快要死了。 但他仍然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流露出哪怕一丁点咒力,此刻的他还没有能力还击,他刚才试着召唤了一下淀月,发现淀月那一端竟然毫无相应。 他不能让真人看出自己有任何不臣之心,哪怕这样的心思昭然若揭。 但是表露出来所带来的灭顶后果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可是,要喘不过气了,吉野顺平顺从本能地抬起手,拍打着扼住自己喉咙的双手,但对方显然没有放手的意思。吉野顺平知道,真人已经很克制了。 真人不会想杀掉自己的。 他想错了。 真人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宛若深夜中明亮的白炽灯,灼热而滚烫,他脑海中跃动着一个念头,仅仅凭借身体本身的力量,他就可以杀死这个弱小无助的人类。 他要向面前的人类证明,自己不仅可以征服他的灵魂。 连同他的躯体,都是自己的所有物,要吉野顺平活着,吉野顺平便如同怪物一般地活着,要吉野顺平去死,吉野顺平便如怪物一般地死去。 真人想着,手下力度不减,反而增大。 “嘤——!” 婴儿凄厉的叫声自高处传来,堪堪唤醒了真人的最后一丝理智,当他反应过来,松开手的时候,吉野顺平已经如同一块破布一般从手掌之间滑落了下去。 看着吉野顺平瘫倒在地上,真人的唇角上扬了微妙的弧度,“顺平,你没事儿吧?” 摆摆手,吉野顺平捂住自己的咽喉,那里炙热的痛感还没有完全褪去,因为暴力挤压,他的嗓子一时半会也说不出话,刚才,是那个小怪物救了自己。 如果不是他凄厉的惨叫声,真人真的有可能会把他活活掐死。 想到这里,吉野顺平下意识向墙上看去,仅仅是这一眼,就让他陷入到无边的悲伤之中。 宛若黑葡萄一般的双眼之中,吉野顺平看到,那里点缀着无数的痛惜和怜悯,虽然只有婴儿的大小,小怪物身上所展现出的气质,却已经完完全全是个成年人了。 残存的理智,仅有的悲悯。 是不愿意看到再有人类受害吗? 吉野顺平不敢去想另一种可能,但却实实在在在这怪物的身上感受到了母性。 成为了怪物,还能称之为人吗。 真人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甚至觉得饶有兴致,他脸上的笑意不减,摆摆手道,“还能跟上的对吧?” 吉野顺平点点头,柔顺的黑色头发掩盖了侧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真人不在乎。 两人跟随着小怪物向前行进,一路上没有任何人阻拦,吉野顺平想到,也许是被真人清理掉了,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心里又有点难过。 小道上树木繁茂,要很努力才能看到偶尔闪过的青紫色身影,小怪物速度很快,在高处攀爬的时候,灵活地如同一只小猴子。 因为救了自己的缘故,吉野顺平看着小怪物的眼神都温柔了一些。 看到吉野顺平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温柔,真人不由得嗤之以鼻,他觉得这很可笑。 咒胎九相图就在附近,只要找到咒胎九相图,他就送吉野顺平和他的母亲团聚,让他们一起成为自己最得力的傀儡,一想到吉野顺平冷淡的脸上开始变化出不一样的情绪色彩,他就由心中升起一股快意。 怨毒、愤怒、诅咒,最后归于恐惧,他要将吉野顺平永远定格在恐惧的一瞬。 真人歪了歪头,斜睨站在身旁的人一眼。 吉野顺平好不胆怯地回望过去,即使他的脖子上还有着新鲜的红痕,这让他看起来如风雨飘摇中的一束白花,但这一幕落在真人的眼中,则又为他的暴虐添上一笔。 23. 姐妹会(三) 狗卷棘正牵着玉犬在深林中行走。 什么东西剐蹭过树叶的声音清晰可闻,玉犬在身边,用尾巴轻轻地抽打着地面。伸出手,狗卷棘揉搓了一下玉犬的头,垂眸思考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的任务就是尽可能隐藏自己,给对方以最大的威慑。 狗卷棘突然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飘过,树叶落地的声音更加清楚,这种仿佛就在背后的感觉愈发强烈。 他不得不停止思考,朝着四周打量起来。 对于他来说,低级的咒灵根本无法给他造成伤害,咒术师天生的敏锐直觉让他在深林之中尚且游刃有余,更不要说身边还有玉犬。 正想着,狗卷棘身旁的黑色玉犬猛烈吠叫起来。 有人! 黑色的烟雾从深林之中蔓延而来,像蛛网一般朝着狗卷棘的位置笼罩,速度之快,以至于狗卷棘都没反应过来,黑色就已经近在咫尺了。 这股黑色烟雾,并没有对狗卷棘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也许是,攻击之前的预告。 他凝眸,看到碗口粗的树木后面,露出了一张可怖的脸。 近乎苍白色的脸上,本应该是眼眸的位置被树根所占据,而与树根连接的黑色纹路更是顺着脖颈延伸向全身,堪堪停止在左肩,那里存在着一块巨大的包袱。 在看到这怪物的瞬间,狗卷棘马上做出了反应。 他微微侧身以拉开距离,足尖保持发力状态,时刻准备着逃跑。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面前怪物的身上,狗卷棘感受到了深深的压迫感。这让他不禁担心,其他人是否陷入了和自己一样的境遇。 而花御,在看到这位白色短发,用高高竖起的领口掩盖口唇的高专学生的同时,就已经在自己的脑海中为他匹配了名字与身份。 那位咒言师。 反应过来对方会以什么手段进攻之后,他第一时间发动了进攻,无数虬结的树干从他的背后伸出,带着万钧之势向狗卷棘刺来。 这样的攻击手段,未免太过迅捷,还好狗卷棘已经先一步做出了逃跑的姿态,他拉下拉链,沉声道,“退回去!” 然后,令人感到奇异的一幕出现了,本来还朝向着狗卷棘的树枝凝滞在空中,在片刻之后以加倍的速度刺了回去,花御并不躲闪,反而冷笑一声,将树枝重新收回了自己的背后。 狗卷棘也得以趁此机会逃走。 他并不恋战,面对着这样的诅咒,他必须要第一时间离开现场,将这个消息通知给其他人。 狗卷棘跑得很快,当花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脱离了花御的视线,这让他稍微震惊了一下,但随即选择追上去。 趁着高专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尽可能地吸引大家的注意,重创高专的学生。 现在就是希望,真人能够快点找到咒胎九相图,不然,他可不能保证,自己能在五条悟的手下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花御抬起脚追了上去。与仓皇逃窜的狗卷棘不同的是,他闲庭信步,甚至还有时间抬眸看向天空。黄色的帐升起,这使得原本湛蓝色的天空染上几分杂色,如同放在照相馆中的老照片,但这个概念在花御的脑海中是不存在的。 他只会象征性地感叹一句,看不清天了。 这样的黄色,如同笼龛一般将所有被笼罩在内的人死死罩住。 只等着敲下丧钟,他看着天空,心里近乎荒谬地升起了一个念头,也许,这个帐能拦住那个怪物也说不定呢。 但在此之前,他要最大程度地把水搅浑,就从刚才那个小咒言师开始吧。 真人的手掌仍然紧密地贴合在吉野顺平的背后,他清楚地感受到阴冷的温度,但吉野顺平并没有慌乱,他跟着面前的小怪物,冷静地左转、右转、直行。 他自嘲地想想,自己比那只小怪物更加机械化。 真人轻车熟路,站在他的面前,吉野顺平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被小怪物和真人一同裹挟着向前。 吉野顺平怀疑,真人来过这里,不止一次。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躲过了巡查,总之,他们真的见到了咒胎九相图。 仅仅是站在门外,吉野顺平就已经感受到了咒胎九相图让人胆寒的邪恶力量。 远处,悬浮的胚胎以发育程度一字排列开来,真人站在门口,还没有让吉野顺平一同进来的意思。吉野顺平不知道这里在哪,他完完全全跟随着真人前来,他不知道这样的自己会在这一场表演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仅仅是,被带过来这么简单吗? 明明真人知道路线的,想到这里,他的眼睛微微睁大,还有另一个人为他提供路线,而自己,可能不过是替罪羊而已。 想到这里,他肩头微沉,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他不畏惧死亡,却畏惧被朋友丢下,一想到虎杖悠仁很有可能会拿看叛徒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就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这样的紧张从心里肆意生长出来,而后随着血管流向全身。 但奔腾的血流并没有让他的体温得到回升,反而更加寒冷。 他垂着手,手指颤抖地站着。 整个房间昏暗,房间的正中悬挂着几枚印,吉野顺平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大概推测了一下,应该是镇压咒胎九相图的东西,两侧摆着两盏灯,是需要手动点燃的灯,真人站在门内,冲着吉野顺平招招手。 模糊之间,吉野顺平看到他笑了笑,唇角裂开一个巨大的弧度,“进来吧。” 扑面而来的寒风与难以言说的味道,让吉野顺平有些作呕,他的脸色开始发白,真人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咒胎九相图在器皿中悬浮着,真人推了推吉野顺平,“把它上面的镇纸撕开。” 说完这句话,他举起手,指尖跳动起蓝色的火焰,将手指放入灯盏的一瞬间,吉野顺平看到火焰从他的手指转移到灯芯,哧地一声,照亮了他缝合的脸。 忽明忽暗,似乎马上要熄灭了。 但他眼眸中闪烁的疯狂的光,让吉野顺平攥紧了手掌。 撕开这些镇纸吗,繁复的花纹昭示着这些东西的危险程度,吉野顺平弯腰,将手指严丝合缝地贴在镇纸微微翘起的边缘上,只轻轻用力,他甚至不需要找到特定的角度,用上全身的力气,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将镇纸撕去。 但这在他的眼中,却难如登天。 他感觉他的手指指向的,并不是镇压着咒胎九相图的符咒,而是自己那残存的、渺小到可怜的作为人类的遮羞布。 一旦撕下这些,他就浑身赤-裸地独立于人类和诅咒之外。 既不能为人类所接受,也不能去往诅咒的阵营。 真人这是在逼迫自己做选择,吉野顺平痛苦地闭上眼睛,下眼睑太浅,以至于差点让眼泪夺眶而出。 “顺平在迟疑什么呢?” 吉野顺平扭头,看到真人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令人恶心的天真与纯良,他似乎完全不知情一般,将手指伸入到灯盏之中,将灯油拨弄地轻声作响,吉野顺平感觉自己的心,就如同那灯油,被彻底搅乱了。 烛光将真人的脸照亮,但仅仅是一半,他垂着眸子,在看自己燃烧的指尖。 但话语却将吉野顺平轻而易举逼入绝境。 “打开它。” 24. 终章(一) 轻柔的声音宛若催人入眠的呓语,吉野顺平只觉得浑身坠入了柔软的淤泥之中,这样的温柔的手段,不过是催促他死亡的必经程序。 他及时地醒了过来。 真人很难依靠自己的力量把咒胎九相图带走,吉野顺平在想,如果他不扯下这些东西,那真人就很难得逞。 想通这件事情之后,吉野顺平的动作缓慢了起来。 真人的催促声声入耳,他甚至走到了吉野顺平的身边,温和地凑近他,看着他进行细致的前置工作。 “顺平怎么这么慢?” 吉野顺平早已想好了对策,“这需要一些时间,真人先生。” 真人低垂着眼睛,视线从吉野顺平的脖颈处绕过,接着滑入他的领口,竖起的高专校服下,带着红痕的脖子如同缀满红宝石,对于鲜血和伤痕的敏感,让他伸出舌尖,轻轻地舔舐了一下自己的下唇。 他伸出手,攥住吉野顺平的手腕,高高举起。 吉野顺平扭过头看他,显然感受到了他动作中的急躁,吉野顺平看着真人双唇微分,说了什么。 他没听清,下意识凑近了一些,还是没能听清,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一声巨响,遮盖了这世间的一切声音,与其说让一切声音被遮盖住,还不如说是吞噬了所有的声音。 吉野顺平耳朵微微发疼,有什么液体顺着他的耳廓流了下来,他猜测那些是血。 他用另一只手摸了一下,放在眼下的时候,发现满手都是鲜红色的。 真人也被这一下震撼到,他身形震颤了一下,这一下显然在他的考虑之外,因为吉野顺平看到他很快地甩开了自己的手,而后朝着咒胎九相图冲去。 吉野顺平的身体先于思想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向咒胎九相图撞去! 几瓶玻璃器皿,被轻而易举地撼动,真人的手指只堪堪碰到了底托,然后眼睁睁看着那玻璃器皿滴溜溜地在地上打转。下一秒,他看到刚才还行动缓慢的吉野顺平以迅猛的速度冲了上去。 吉野顺平动作很快,他左右手轻轻一捞,就将咒胎九相图的其中之二抱在了怀里。 然后他伸出脚,将咒胎九相图剩下的那一个踢飞。 选择吧。 现在选择权来到了我这一边,吉野顺平侥幸地想着,至少他不能分开—— 吉野顺平微微睁大的双眸之中,倒映出轻而易举分成两半的真人,他的身体从裂缝处分开,而后两只水蛇一般顺滑地滑向整个房间的两侧。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乱。 在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想,计划越缜密——无论是处于什么目的,报复或者是其他,找他这只替罪羊、计划路线、选择日期,这一系列的规划,都在昭示着一句话,那就是,他们的时间尤为宝贵。 计划越缜密,就越意味着,他们所能支配的时间不多。 环环相扣的计划,堪堪能将咒胎九相图带走的时间,他只要拖住真人,自然会有人来阻拦他的。 吉野顺平的咒力随心而动,包裹全身,准备应对一分为二的真人。另外,他还要分出一部分咒力去保护自己的灵魂,以防止自己被改造。 真是难缠啊。 这一念头同时出现在真人和吉野顺平的脑海中,真人不敢怠慢,刚才那一声巨响,正说明了五条悟已经看穿了一切。现在的任务是带走咒胎九相图。 他尽全力拍向吉野顺平。 等等…… 真人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幕,有些难以置信。吉野顺平将咒胎九相图挡在胸前,真人的咒力在接触到泛黄的古旧镇纸的同时,镇纸开始散发令人目眩的光芒。 接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在空气中弥散。 “不!” “真人先生,还有一个。” 你在乎的,我可不在乎。 吉野顺平唇角上扬,这是他在被真人缠上之后,露出的第一个真诚的笑容,吐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还有一个,还可以再挡一次。” 说着,他将手中的器皿再度举起,挡在胸前。 而左脚,也伸了出去,碾住破碎之后,躺在粘稠液体中的小小胎儿。 就像是踩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这感觉令人作呕,吉野顺平不敢分心,他的双眸中不带有任何情感,他现在平静地令人害怕。 听到这句话,真人先是不可置信地歪了一下头,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清澈的愚蠢,在确认吉野顺平没有开玩笑之后,名为暴怒的情绪席卷了他的全身。 暴风骤雨的打击从现在开始。 吉野顺平藏在背后的手攥紧,上面鲜血淋漓。 小指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吉野顺平心想,一会儿要好好包扎一下了啊。 他想着,抬起了头。 来吧,就在这里,让弱小的我,稍稍拖住你一分钟吧。 五条悟的速度很快,由于侦察过这一带的地形,他瞬移到了学生宿舍处,但看到的却是被翻的凌乱的整个房间。房间四角被不同程度地溅射到了残秽,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五条悟将墨镜取了下来,这是他查看残秽最直接的办法。 这里没有真人的残秽,却有几道稀薄的爬行的痕迹,顺着这些痕迹,一直延伸到另一栋建筑的拐角处时,新的残秽加入了进来。 要加快脚步了。 如是想着,五条悟继续向前行进着。 而后,看到什么东西在自己的眼前破土而出!扑簌簌的尘土飞了漫天,五条悟向上看去,看到一个蓝色的人形,正从半空中降落。 那身形,他笑了笑,淀月这小家伙,学习能力还真是强悍。 银白色的头发随风飘飞,发尾透出肉眼难以分辨的蓝色。晶莹如玻璃珠一般的双眸睁开,它低头,双手无意识地握紧,这样的力量真的是自己能爆发出的吗? 浓郁的咒力在身体中运转,滋养了身体的每个部分,它觉得此刻的自己前所未有的轻盈,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它只需要轻轻一蹬地,就能飞出—— 等等,天花板呢?! 淀月浓密的睫毛撑开一线,玻璃珠在眼眶中迟疑地动了动,它完美复刻了五条悟的外形,却没有将五条悟的脑子一起偷过来。 周遭的环境开始变化,透蓝的底色从身侧急速后退,缱绻的云朵被淀月搅乱。 终于,在它即将落地的一瞬间,淀月舒展身体,急剧坠落的身体强行止住下落的势头,以一个极其帅气的姿势降落。 它扶了一下额头,五条悟看着它的动作,越看越觉得熟悉。 他不会承认的,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尘埃散去,五条悟看向崩坏掉的天花板,和站在原地,甚至不知所措的真人。 真人很慌,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一个五条悟已经足够难缠,更不消说还有一个,两个几乎完全一样的人同时站在他的面前,他喉头滑动了一下,下意识挪动了脚步。 五条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但他没有找到吉野顺平。 淀月无知无觉地上前,它仍然不能适应自己这副强悍的身躯,就像是把一个孩子强行塞进了巨大的机甲中,还不够熟练,甚至不能完全发挥出机器的威能。 五条悟当然知道,从看到淀月落地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淀月心里想的什么,于是他摘掉一直别在胸前口袋的墨镜,对着真人伸出了手掌。 25. 终章(二) 场上的局势更加分明了,如果说刚才淀月的意外化形使得胜负天平稳定,那么五条悟的加入,无异于为吉野顺平的胜利加大了砝码。 淀月降落之后,面带疑惑地站在五条悟的正前方,这让真人愈发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真的五条悟,这也让他的脑海中不可抑制地出现了一个念头:逃走,告诉绢索这一切。 两个五条悟,这听起来不可思议,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了他的面前。 更为要紧的是,如果有两个五条悟存在,那狱门疆到底要选择谁,无论选择谁,都会有一个五条悟在外界存活。 “别走神啊。”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这一声宛若呓语的提醒,让真人陷入了迷醉的状态,直到腹部传来剧痛,他被迫弓腰以减轻痛苦的时候,真人才从他纷乱的思绪中跳了出来。 无论是有多少个五条悟,他现在的选择都只有一个,逃走。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失手,五条悟这一拳,并没有给走神的真人带来多大的伤害,真人被这一拳轰击出去很远,双腿在地上留下两道不可磨灭的沟壑。 “唔。” 通过后仰的姿势,卸去本应该全盘接受的力道,从而让自己迅速调转身体,朝着逃跑的最佳方向进发,真人的战斗技巧显然比他遇到的所有咒灵都要高明。 五条悟手心中咒力凝聚,他不想一击毙命,即使可以这么做。 绝佳的教学机会,他可以趁真人还在的时候,教会吉野顺平一些什么事情。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吉野顺平是死是活。 好消息:还活着。 吉野顺平费力地从废墟中爬了出来,由于咒力全都供给给了淀月,他的手掌此刻血红一片,血肉模糊的手指搭在破碎的瓦砾之上,他抬起了头。 刚才,他险些没有看清真人的招数。 但还好,吉野顺平垂下头,失去焦距的双眸无意识地看向脚下的三枚小小胚胎,还好,这东西还在。 就在一分钟之前,淀月忽然苏醒,并开始以一种吉野顺平无法想象的速度,吸收起吉野顺平体内的咒力。宛若漩涡一般的咒力源泉,被淀月如数夺走,浑身的血液在倒流的咒力吸引之下,以极快的速度回到心脏。 那一瞬间,吉野顺平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好在淀月及时分出了一丝咒力护住了他,吉野顺平感觉这咒力很熟悉,像是虎杖的感觉,又像是五条先生的感觉,都不对,吉野顺平仔细想了想,感觉起来就象是,很多人混合的气息,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这也成功让他活了下来,而后,他依稀记得,淀月从他的身体中冲了出去。 他回神,模糊的景色在他的双眸中慢慢重叠,由于血液回流造成的片刻的缺氧,他的大脑比往日迟缓了许多。 现在是,赢了,还是输了? 呼啸而过的风卷起落叶,甚至连瓦砾都无法幸免,吉野顺平将三枚咒胎藏进自己的高专校服之中,由于是特质的材料,到现在也没有破掉,这真是意外之喜。 吉野顺平拔脚,却发现脚下瓦砾堆叠,对于失去咒力的他来说,挪动一步都是奢望。 忽然,一只小手,从废墟中伸了出来,抱住了吉野顺平的脚踝。 “呃——” 空中,形似五条悟身影的淀月和真人对撞在一起,在真人妄想逃离的那一瞬间,拥有野兽本能的淀月及时堵住了道路。 恶心。 真人的脑海中无端冒出这两个字。 如同浮游生物一般的躯体,竟然可以化形为自己看到的人物,这能力未免太恶心,一面想着,真人一面从口中吐出准备好的人类怪物。 蜷缩在一起的,沾满了粘稠唾液的人形小怪物,在听到指令的瞬间膨胀为正常婴儿大小,不过青紫颜色的外貌,和没有眼白的双眸都预示了这些并不是人类。 淀月是咒灵,仅仅对于强者,和唤醒自己的主人吉野顺平,保有难能可贵的好感,对于这些本就是普通人,它的想法是,杀掉就好了。 生存在这样的躯壳中,想必也是很痛苦的吧。 淀月想着,举起了手,这双手快如利刃,顷刻间将怪物斩杀殆尽。这样的格斗技巧,与咒术的运用,就连五条悟看到,都不得不啧啧称奇。 淀月并不能模仿六眼,却将他觉醒的无下限完美复刻。斩杀怪物所产生的污秽被隔绝在极限之外,同一张脸上,展露出的古井无波的表情,让五条悟有些失神。 简直是—— 太帅了! 原来战斗中的自己如此有魅力,五条悟不禁扶额,陷入自恋中。 场上的天平一时半刻不会倒转,淀月强悍的战斗力已经将真人钉死,死亡的结局正在一步一步逼向真人,预料到这一切的五条悟在战局之外闲庭信步,想要找到他的学生。 教学才是第一要务。 战斗什么的,能避免就避免了。 绝世好老师·五条悟如是想着,看到地面上有两个黑点正在蠕动。 他连忙降低高度,向学生走去,天空之中仿佛搭建起了供他下落的台阶,悠闲而高效地站在吉野顺平面前的时候,五条悟时刻准备迎接学生的欢呼。 事实上确实如此。 当吉野顺平在小鬼的帮助下,努力拔出腿,看到施施然前来的五条悟时,心中也确实无法避免地产生了对强者的仰慕,这种纯粹的,单纯的艳羡之情,让他在看到第一眼之后,就别开了脸。 无法用眼神去亵渎这样的强者,哪怕多看一眼。 如此渺小的自己,竟然能够让五条先生记在心上,甚至放弃追击的最佳时机,前来寻找自己,吉野顺平心中涌出无数的情绪,刚要氤氲起的自卑情绪,却在被五条悟搭上肩膀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专属于你的实战教学时刻,可要看好了。” 五条悟的侧脸展露在眼前,高挺的眉骨,与流畅衔接的鼻梁,使得他难掩锐利,双眸清澈,眼尾泄出的柔情却表明了他此刻的态度,璀璨如星空的眸子中,鼓励与催促的情绪交织,吉野顺平感受到,昔日总是笑容满面的五条先生,认真了起来。 手腕一沉,吉野顺平的手中多了一只小手。 明明和其他的改造怪物没有任何区别,但吉野顺平就是从这只小手中,感受到了暖意。 薄薄的皮肤,手腕处微弱的脉搏跳动,吉野顺平同样回握,小鬼的手指尖同样被磨破,鲜红的血液和青紫色的液体交织在一起,吉野顺平难得在战斗中露出了笑意。 母亲,是你啊。 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你都在啊。 26. 终章(三) 眼前一片混沌,由于五条悟六眼的不可复制性,淀月在领域之中的视觉感官被无限削弱。 无数手掌交错在一起,或展或握,呈现出不一样的姿态,淀月的脸上展现出人性化的凝重表情,虽然它没有灵魂,也不具备固定的实体,但在一击必中的领域之中,也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头疼。 毕竟,这么帅的躯壳,它可不想只用一次。 那次还是太心软,淀月分心想到,如果当时能多嘬一口,哪怕一小口,现在都够用了吧。 它在黑暗浓稠的迷雾中前行,身躯愈发疲累起来,真人藏在暗处,还没有发动攻击,他将淀月拉进领域,也只是为了让淀月的行动受到局限,从而变得迟缓,仅此而已。 至于赢过拥有五条悟能量的淀月。 他暂时还不敢肖想。 五条悟,你还真是恶心呢。真人无可奈何地苦笑,仅仅是吸取了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就能如此强悍吗? 绢索说的没错,没有人能击杀五条悟,唯一的办法就是封印,用狱门疆封印,仅此而已。 对于至强的认知,让真人的精神有了几分动摇,真的能胜过五条悟吗,真的可以吗?疲惫至极的登山者,好不容易翻过了梦寐以求的险峰,妄想成为天下第一高山的征服者,却在站在高峰的那一瞬间,看到了另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山名为五条悟。 旋即,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致命的误区,面前的并不是五条悟,而是淀月,一只常年受他约束的傀儡的伴生咒灵罢了,如果是真的百分百的五条悟,他也许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真人凝眸,他还有机会生还。 就在这时,淀月暴起发难! 急速逼近的身体让真人不得不从藏匿的领域一角中逃蹿出来,但这无济于事,当淀月略带兴奋地将手贴在真人身体上的时候,真人才意识到,它比五条悟,差不了多少。 强悍的体术让两人的距离迅速缩短,淀月的手化形为薄如蝉翼的利刃,轻而易举地划破真人的皮肉。 真人听到哧的一声,血喷了出来,但身体对于他来说简直是揉扁搓圆工具,简简单单的□□伤害,这样是伤不到我的。 还未等他升起这个念头,他就听到一声轻轻的咔哒声。 如同落锁的声音,又像是刀入刀鞘的声音,他低头,看到淀月的手插-在自己的胸前,手指没入胸口几分,攥住了他的心脏。 与此同时,他的灵魂也受到了同样的重创,是宿傩的力量! 真该死! 真人眉目一凛,再也不敢托大,只能趁着淀月还未发力的一瞬,向后几个跳跃,拉开了距离。 距离让他心安了许多。 但接着,淀月欺身而上! “领域,简单来说就是术式的进阶版,通过将简单的术式凝练为专属于自己的空间,以获得压倒性的胜利,通常来说,一个拥有领域的咒术师,可以通过碾压的方式虐杀另一名咒术师。” 虐杀吗? 吉野顺平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的黑团。 如同泥塑佛手团簇的巨大物体,包裹着淀月,感受到了他的紧张,五条悟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担心。” 迎着吉野顺平疑惑的眼神,五条悟轻轻吐出一句,“因为他,很弱啊。” 很弱吗? 吉野顺平的眼神无法挪开,真人在五条先生的眼中,算是很弱的那种,那五条先生到底有多强? 难以言喻的心安自心脏处蔓延,吉野顺平攥紧了小怪物的手,静静等待着结局。 也许过了一分钟,也许过了一刻钟,总之在焦心的等待中,吉野顺平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掌握,五条先生本来还在逗弄脚下的小怪物,却因为吉野顺平的一句,五条先生,这是我的母亲。 而悻悻收手。 但在收回手之前,他仔细探查了小怪物的气息,心头不免浮现出疑惑,母亲吗?可是在这个小怪物的身上,他感受不到任何人类的气息啊。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继续开始讲解,“应对领域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不进入对方的领域,也就是在对方领域展开的一瞬间离开对方领域笼罩的反应,另一种就是,展开自己的领域。” 五条悟侧眸看向吉野顺平,“顺平,还有力气战斗吗?” 吉野顺平颔首。 黑色笼罩的天空中突然绽放出令人目眩的蓝光,如同开辟出另一处天空一般,天蓝色将黑色巨物整个包裹,吉野顺平双眸微眯,刺目的阳光让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能,还不待他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到站在身边的五条先生低声说了一句不好。 然后整个人冲了出去。 吉野顺平看向天空,原来是帐被冲破了一个大洞。 源源不断的咒力正从洞中倾泻出去,真人将自己的身体再度分解成各个部分,而后汇聚,从蓝色的领域中逃了出来。 而初次领悟领域的淀月,在展开领域之后,也陷入了脱力状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从真人的口中泻出,他赢了,他真的赢了,他刚才就在赌,这个恶心的蓝色生物到底是否能真正运用领域的力量,果然,在领域展开之后,它不出所料地跌在了地上。 虽然真人已经只剩下一丝力气了,但要想抹杀一个毫无咒力的咒灵,还是非常简单的。 真人想着,一步步靠近昏死过去的淀月。 而后轰出一拳。 他的脑海中升起一丝诡异的快-感,颅内高-潮使得他的身体再度痉挛起来,打出这一拳之后,预想中的展开如同走马灯一般放映。 再也无法维持人形的淀月被这一拳打到破碎,蓝光星星点点,如同萤火一般漫天飞舞,伸手,掌心便落入略带凉意的柔软质地。 真人的表情愈发狰狞,笑容在他的脸上扩大,整个人如同发狂一般大笑数声。 而后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唤。 “淀月!” 漫天萤火开始收拢。 “什么!” 27. 终章(四) 蓝色的丝线在空中交织出一张大网,将真人笼罩其中,还不待他反应过来,这网就开始急剧收束。 吉野顺平的脸近在咫尺,脸上平静的表情让真人以为这是一次朋友之间的交谈:“还好吗,真人先生。”这样的表情,却第一次让真人感受到恐惧。 散发着蓝色荧光的光点自吉野顺平的手指之间闪烁,继而汇聚到手指尖,一枚小小的,充斥着微小力量的圆球出现。 真人下意识告诉自己这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却忍不住地想要四下寻找逃离的路线。 吉野顺平张开嘴想说什么,喉头却如同梗塞了一团棉花一般,吐不出声。 他想在这恶魔临死之前说些什么以击溃他的理智,正如同他对自己的那样。旋即,他摇了摇头,失去了兴致。 “去死吧。” 短暂的音节吐出,吉野顺平的手穿过那一层蓝色的薄膜,如同溶入水中一般轻易,贴在了真人的心口之上。 如同梵音奏响,吉野顺平感觉笼罩在自己心头的铁索终于破碎,长久以来,笼罩束缚着自己的真空器皿终于在一瞬间被打破,梵音入耳,如同沐浴在焚香之中,让他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真人低头看向贴在自己身上的手掌,白嫩,纤细,像是一个普通人的手。 好像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 想到h\''h\''h\''h\''h\''h\''h\''h这里,他的笑容重新浮现,但只是一瞬,那深入灵魂的改造力量,被淀月吸收的宿傩之力,真正开始在他的身体里运转起来。 如同摧枯拉朽的军士,在真人的灵魂深处横冲直撞。他的灵魂开始遭到前所未有的撕扯,无数只手在不停地拉扯着他的灵魂,这比斩杀他的身体让他更加难以忍受。 无数只蚂蚁在他的灵魂之中啮咬着,真人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七窍之中完全填塞了这种不可抵御的力量。 单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触碰到自己的灵魂的,但,真人再次看向触碰自己的那只手,他的观点仍然没有改变,这只没有力量的、被他恫吓一生的手,就像他的主人那样令人讨厌。 他是什么时候,得到宿傩的力量的。 真人的脸上浮现出无知又单纯的表情,如同稚童一般看向吉野顺平,他的灵魂上的疼痛已经让他难以忍受,连张口说话都做不到。 吉野顺平看到他的双眸开始湿润,继而从大而空洞的眼眶处滑落下来。 流下的液体一滴滴落在吉野顺平的手背上,冰凉,却灼伤了他的手,吉野顺平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他的表情平静如湖泊,不起一丝波澜。 原来,你也会哭。 吉野顺平想逼问些什么,诘难些什么,但又怕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消逝。 胜利宣言专属于这个世界的主角,吉野顺平不觉得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不多时,真人的灵魂完全变成一只怪物, 直到看着真人从他的完美类人的躯壳之中跳脱出一只怪异无比而又残缺的怪物之时,吉野顺平的唇角才绽放出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 吉野顺平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蓝色的天空宛若光幕一般展开,天光追逐着灰色,将所有的残秽驱逐殆尽。各处都流溢着太阳的光泽,这轮圆而炽热的物体,终于再度照耀在了他的身上。远处的云开始流动,吉野顺平感觉那像是一团漩涡,风起时,一切束缚都随着这些失而复得的体验奔腾而去,永不回头。 风声,鸟啼,虫鸣。 真人的束缚和威逼就像是一个真空的地带,将吉野顺平永远束缚在了见到他的那一天。 自那一天起,吉野顺平的世界里没有了声音,没有了色彩,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继续着任务,绞尽脑汁地存活下来。 现在,他迈出了第一步。 失去的声音再度回到他的世界之中,这种失而复得的,被世界再度接纳的感觉。 整个人如同泡入热汤,他整个人突然无比放松。 吉野顺平将手收回,奔腾的血液叫嚣着从心脏处流动向各处,身体各处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裂痕与疼痛感触,举起手,他看到指缝之间,一轮崭新的太阳重新升了起来。 热烈的阳光从高处泼洒下来,在他的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浓密如扇子般的睫毛在眼睑下留下两抹淡淡的阴影,好久,没有这么晒过太阳了。 而后坠落。 · 咒术高专的人,也许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一场关乎全校命运的事变,也无法再将那位看起来温和有礼的,已经升为特级咒术师的顺平学长,同那个险些遭受审判的人联系在一起。 涉谷事变,让高层见到了,属于吉野顺平和五条悟的力量。 “吉野顺平,所掌控之物,难以为咒术高专所控制,五条悟,你还要继续庇佑他吗?” “引领真人到达咒胎九相图隐秘之所在,依照规定,当判处死刑。” “嘛,说话不要太不近人情。” “难道不可控制之物都要凭心情绞杀吗?” “至于咒胎九相图,藏得太潦草,高层的那些人应该也要负责任吧。” “你醒了?” 苏醒的瞬间,吉野顺平身体里残存的战斗惯性使得他下意识抽出手臂,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已经被反剪在背后很长时间,麻木的感觉从背后传来,他感觉自己两肩空空的。 “呃——” 令人头晕目眩的灯光亮起,却仅仅局限于一处,吉野顺平眯起眼,稍稍错开以让自己的眼睛好受一些。 迎着光,他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人站在自己的对面。 是五条先生,吉野顺平站起身,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摁到在地,束缚双臂的锁链钉死在地面上,他的任何动作都会触发哗啦的声响。 他低头才看到,原来自己的双脚也被钉死在地面上。 铁链外面包裹着一层层符纸,每一层都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微光,吉野顺平的四肢都被捆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抬起头,仰望着曾经被称为五条先生的五条悟。 “你醒了。” 梦境中的声音再度响起,吉野顺平清楚地感知到五条悟弯下腰,因为过分凑近而喷洒在他脸上的气息。 没有任何恶意,他看向五条悟,“五条先生。” 28. 番外(一) “你已经睡了整整一个月了。” 五条悟的声音如同被风吹起的蒲公英那样轻盈,以至于听到这个消息,吉野顺平的眸底泛出一丝疑惑,一个月了,他毫无感觉,难道就是在这里昏睡了一个月?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坠落的前一秒。 沐浴在身上的阳光尚且残留着温度,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在这里度过余生,甚至马上被绞杀,吉野顺平马上开始激烈的反抗。 叮当作响的铁链如同坚固的寒冰,将吉野顺平牢牢钉死在原地,无论他如何召唤淀月,回应他的都是一片虚无。 “五条先生!” “五条先生!!” 吉野顺平声嘶力竭,甚至算得上咆哮,五条悟看着他无济于事的反抗,几乎不可察觉地蹙了蹙眉,他理解吉野顺平是怎么想的,无论是谁都无法接受这一结果。 好不容易从死亡的泥淖中挣脱出来,转眼又踩进了另一个泥潭。 吉野顺平感觉自己的嗓子要劈开了,嘶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头迸发出来,砸在地上,他的眼睛如同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酸涩的滋味从眼眶处泛起,不可控制地流下眼泪来。 他看起来如此可怜。 膝盖被固定,手也无法触碰到地面,吉野顺平最大可能地拉动束缚自己的铁链,整个人呈现出诡异的角度。 五条悟伸出手,摁住了他的额头。 这让他瞬间安静下来,五条悟稳定而冷静的情绪感染了他,让吉野顺平的嘶吼逼问转变为小声的啜泣,五条悟的手心沾染了泪水,这种湿润的液体浸透了他的皮肤,让他感觉到了吉野顺平强烈无比的求生欲望。 吉野顺平低垂着头,小幅度耸动着肩膀,五条悟听到他在抽泣,吸气的声音和呼气的声音交替进行,头颅覆盖的阴影处,滴滴清泪濡湿了地面。 “顺平。” 吉野顺平听到五条悟这么说,“你冷静点,我是带你出去的。” 他骤然抬起了头。 泪痕还留在眼下,五条悟微笑着伸出手指,一点点揩去他脸上的泪珠,“你在想什么啊,年轻人的时光怎么能浪费在这种地方。” 还有年轻人的信任。 即使知道自己也许要面临死亡,这孩子仍然用最尊敬的语气来称呼自己。 五条悟将缠绕在眼上的绷带取了下来,璀灿如星海的双眸睁开,“走吧,你醒的正是时候。” · “五条悟,把五条悟带到这里来!” “五条悟呢?” “他不来我们都要死!” 挤挤挨挨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率先喊出这句话,接着无数人声汇聚成洪流,冲刷着咒术高专所有人的耳膜。 汇聚而成的怨气凝结成咒灵,正张牙舞爪地飞舞在帐的上方。 不仅仅是他们,咒术高专的人现在也很着急,无缘无故出现的帐将人群切割,在这个最繁华的地段,形成了密不透风的罗网。他们尝试过了,帐的设立者将这个帐设置为仅五条悟可以进入。 夜蛾正道正对着手机不停说着什么,最后抛下一句,“五条悟什么时候能来。” 手机那边很快回应,“五条悟过去了,窗口这边看到了他、等等,还有一个人也跟着过去了。” 吉野顺平被五条悟轻巧地拎在手心里,他四肢悬空,趁这个机会赶紧舒缓一下麻木感。 “顺平,不要忘记联系淀月。” 五条悟不失时机地提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他过去,但最好还是两手保障。预见到见到两个五条悟时候的惊讶表情,他忍不住笑了声。 吉野顺平抬头:“五条先生?” “没什么,想到了让我觉得好笑的事情。” 五条悟去的并不慢,但站在帐面前时,吉野顺平还是听到了帐里的人在不停抱怨,抱怨着名为五条悟的人为什么还不来,吉野顺平伸出手,搭在了五条悟的肩膀上,“老师,让我进去吧。” 他们只是要一个五条悟而已。 联系到淀月的吉野顺平,第一次有能帮上忙实在是太好了的想法。 “不必了,你留在这里,淀月和我进去即可。”五条悟伸出手将吉野顺平的视线阻拦,“我不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位置的境况最好由我一人面对。” “你去找七海他们,在你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吉野顺平听到五条悟笑了一声,他还不解,听到下一句话的时候,他也跟着笑了一声,“咒胎九相图又失窃了。” 这样诙谐的语气,说出无可奈何的事实,吉野顺平不得不佩服五条悟的心态。 虽然不知道需要面对的是什么,但吉野顺平还是点头,“那我去帮七海先生。” 他转身欲走,却被五条悟拉住了手腕,凝眸,五条悟认真的神色镌刻在他的眸底,“小心使用自己的力量,不要伤及他人。” 小心使用,自己的力量。 听到这句话,吉野顺平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心,他的力量很惊人吗?他握了握手,感知到汹涌澎湃的咒力在自己的血管中流淌,如果说以前的咒力是小溪,那现在的咒力就是奔腾的河流。 在他昏睡过去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收拾完残局,让淀月好好告诉你吧。” 话音落,一抹蓝色的身影自吉野顺平的身体之中剥离出来,如同蝉蜕一般在他的面前逐渐形成实质,淀月浑身赤-裸地站在吉野顺平面前,吉野顺平突然想到了昏迷之前的事情。 “穿件衣服吧。淀月。” 29. 番外(二) 银光闪过,锋利的刀刃刺穿咒灵的身体,偏头躲开喷射而出的污秽,七海健人调转身体,轻巧落地。 “七海先生。” 紧张的女声响起,她还想说什么,却被七海健人举手制止了。 “去做你们应该做的事情。” 七海健人的声音中饱含着疲惫,在场所有人都感知到他的倦怠和力竭,出声的女孩看到七海健人握住刀柄的手微微发抖,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将那句话说出口。 漫天而来的咒灵将城市的天空渲染成灰色,人类的哀嚎在耳边盘旋,没有人能平淡地说出那句话。 “休息片刻吧。”清亮的少年声音响起,像唇下抵着的薄荷糖那样让人浑身清爽,“七海先生。”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知道这句话百分百会被七海健人否决,但大家还是集体松了口气,终于有人说出了这句话,休息一会儿吧,七海先生。 您已经足够疲惫了。 黑紫色的污血沾染了七海健人的下半身,熨烫好的白色西装裤已经看不清楚底色,竭力避免自己露出颓势的七海健人,在这句话的催眠下,竟然将绷紧的肩膀放松。 仅仅是片刻,他就再度握紧了刀柄,转身朝着发声的地方看去。 “顺平。” 七海双眸微微睁大,来人正是消失了一个月之久的吉野顺平。 “七海先生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顺平笑了笑,从远处走来,仍然是高中生长相的他,却给予在场所有人不小的压迫。吉野顺平也在赶来的这一路见识到了淀月给予他的力量。 这种,与自己的身体浑然一体,他随手就可以调动的毁灭天地的力量。 他能感受到,淀月给自己的仅仅是一小部分,并非力量的全部。 七海健人指了指背后的咒灵,平静地说,“我还尚有余力,你去帮其他的人。” 吉野顺平笑了笑,见到七海先生让他心里的紧张情绪缓解了一点,此刻,他想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七海先生,就像有小动物的反哺那样。 拗不过他,七海招手让他跟上。 “你们,小心处理那些低级咒灵,顺便把伤员都送到硝子小姐那里。”七海做出最后的嘱托,提刀加入战局。 吉野顺平突然发现,当他成长之后,看到的世界也突然变得焕然一新,那些在以前的他看来难以处理的咒灵,此刻成了待宰的羔羊,等待着他挥下屠刀。 淀月赐予他的力量简直强到无可匹敌。 他甚至感觉,自己还有力量能给予七海先生以帮助,只是,这种片刻力量的充盈不能让他有踏实的感觉,反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空虚感。 就像这些力量注定会离他远去一样。 不管了,吉野顺平看向天空中飘飞的咒灵,这次的他,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咒术高专的人看着五条悟隐入帐中,他们的表情各异,但在片刻的寂静之后,大家又沉默着投入了战斗之中。 “出来吧,你去上面,我去下面那一层?” 五条悟以商量的口吻同掌心中的蓝色生物说着话,此刻的五条悟,正踩在半空的阶梯之上,他的脚下是奔走哭号的人类,他的头顶是一望而无边的帐。 淀月表示自己去哪里都可以。 “你去上一层吧,记得,不要随便展开领域,会把那些普通人挤死的。”思来想去,五条悟还是认真地说,他怀疑如果自己不说,淀月登上高台的第一瞬间,就会展开领域,将那些普通人挤成肉饼。 果不其然,淀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为什么,那样效率是最高的。” “会死很多人啊。” “你会在意那些普通人的性命吗?” “为什么会这么说?” 五条悟突然顿住,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问题,但从淀月口中听到这一句话,他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淀月是不是天然觉得,强者就有抹杀弱者的资格,想到这里,他决定在突破帐之后,给顺平好好补一补道德素养。 前提是,他能完好的出去。 “他们死了,顺平很难过的。” 五条悟不想多费口舌,只能采取最简单的方式告诉淀月这个道理。 听到这句话,淀月的眼睛一亮,“我懂了。” “兵分两路!”五条悟想到什么一样,对淀月招招手,“下次变成人的时候,穿件衣服,不要裸-奔。”尤其是顶着我的脸裸-奔。 他想起刚才的事情就觉得难为情,虽然他很欣赏自己健硕的身躯,但是也不代表他就愿意看到光溜溜的自己在学生面前肆无忌惮地奔跑。 一人一咒灵分开之后,五条悟只身前往中心地带。 那里,有着宿命般的气味,而这气味,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人。 “五条悟!” 思绪还在延展,五条悟回神,面前出现的巨大怪物,让他的身前笼罩下一片阴影,怪物肩膀上蹲坐着的黑点,此刻舒展了身体等待着什么。 五条悟想得不错,他们把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就是为了让他无法施展出领域,从而削减战斗力。 但—— 五条悟凝眸,对付这些人,还不需要施展出领域。 幻化出人形后,淀月很是贴心地穿上了一件衣服,这让它感觉绑手绑脚的。还好它没有告诉五条悟,以前出任务的时候,它都尽量避免穿着带给它束缚感的外衣。 楼梯螺旋向上,电梯已经断电,淀月同样存在无下限的能力,因而可以自在地在人群头顶踱步。 听着人慌乱的讨论声和咆哮,淀月加快了脚步。 主人吉野顺平昏睡过去的一个月里,它想过脱离主体存在,却没能成功,又听说五条悟以自身人格担保,将自家主人保了下来,它又燃起了希望。 而后,就开始了给咒术高专打黑工的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它全靠五条悟供养着,因而,它的气息与五条悟并没有任何差别。 淀月低着头狂奔,每一个人的头颅都在它的脚下,如同一阵风一般吹过,顷刻间,它就站到了和五条悟约好的地点。 月台。 奔驰而来的列车发出呼啸的声音,淀月在心里对自己说,来了。 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列车停稳,车轮中冒出滚滚的白色蒸汽,随着刷的一声,车门打开,一男子从列车中缓缓出现。 “悟。” 他举起手,却被身体本能地阻拦,男子和缓的声音响彻整个月台,淀月抬头。 是你对吧?! 此刻,想要完成任务的心情达到顶峰,淀月几乎没有迟疑,仅仅是一个呼吸之间,就来到了男子的面前。近距离观察,淀月能清晰地看到男子额头的缝合线。 这让他想到了另一个人。 歪头,淀月在凑近男子一瞬间的时候,察觉到他手中紧握着的方形盒子。 和眸底泛起的汹涌诧异。 “你,在做什么?!” 这和他想象中的情景完全不同,明明带着五条悟的气息,却在凑近的一瞬间混杂起来,如同澄明的水杯之中被投掷而下的泡腾片,在小小的容器中掀起翻腾的水花。 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扰乱了本应该冷静的绢索。 这种,混合着许多人气味的纷杂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快速后撤,但已经来来不及了,淀月一拳捣在绢索的侧脸上,这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疼痛。 夏油杰的身体已经被他改造地强悍无比,却仍然在这一拳下擦破了口腔内壁,血腥味溢出,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舌尖染血。 “你不是五条悟。” 伴随着质疑的声音,身后的咒灵如同脱缰野马一般从列车车厢中冲出,淀月下意识想要展开领域,却突然想起了五条悟对它的叮嘱。 绢索且战且退,面前这个和五条悟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物,虽然不能给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仍然让他觉得有些棘手,狱门疆并不是那么好再次开启的,只要五条悟有所防备,他的计划就会全盘落空。 现在只期望,五条悟能在狱门疆准备好之后赶来。 “杰!” 淀月循声望去,看到五条悟飘在半空之中,它猜测这可能是无下限带给它的能力,想到这里,它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它也是会飞的,走路走多了,它都忘记这件事情了。 可是,淀月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帐,昏黄色的东西,它不喜欢。 五条悟仍然在惊骇之中,绢索终于反应过来这位才是本尊,举起狱门疆的手颤抖了几分,但仍然在大脑的支配下对准了昔日的友人。 只需要停留一分钟。 死去的友人好生生地站在你的面前,即使是神灵,也会为之驻足。 更何况你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绢索想着,咧开嘴发出轻叹,很可惜,我技高一筹。 “你在干什么!”预料之中的封印并没有开始,绢索感觉自己的头皮一凉,接着被人以一股怪力猛地掀开,淀月的咆哮仍然回荡在耳边,“你想干什么!” 它的手如同一张巨网,将绢索围得密不透风。 站在帐外的吉野顺平抬起头,看着坚固的帐如同沙砾一般消解,五条先生和淀月一同从高空踏出。 过了很久,吉野顺平仍然不能知晓帐内的恶战,淀月和五条悟对那场战斗保持了高度一致的缄默。而在那次战斗之后,淀月对吉野顺平身体的依赖更小,直到某天,淀月带着崭新的躯体来到吉野顺平的面前。 吉野顺平这才完全知晓其中的秘辛,这具身体的主人,十分慷慨地同淀月平分了身体的掌控权,看着这具和五条先生年纪相仿的躯体,吉野顺平小声同淀月告别。 他本就是懦弱无比的性子,本该死在两个月之前,但他苟活了许久,甚至杀掉了自己最憎恨的人,这一切都是淀月所带来的恩赐。 吉野顺平看向一点点被淀月吞噬的咒力,心想,做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 花费了一些时间收拾行李,吉野顺平在拐角处碰到了五条先生。 “顺平。”五条先生斜倚在拐角处,推了推自己的墨镜框,“记得回家看看你的母亲。” “她在等你。”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