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埃及当神明的日子》 1. 第1章 噩耗传来的时候,塞莱斯正在分割一条花色斑斓的水蛇。 这条水中巨蟒被喂食了毒坨花天制成的剧毒毒药,服下后早已身亡,然而残留的神经腺,还驱使着蛇尾在微微摆动。 塞莱斯将其含毒的鲜血提炼,涂抹在纯白色布巾上,并将它系在额上,从发间穿插而过。 这是古埃及至为古老的信仰方式,表明祭拜者对河神的崇敬膜拜,以水蛇之血彰显忠诚,丝毫不顾将水中生物捞出并剥夺生命的残忍之法。 塞莱斯听见动静,转过头看一眼哆哆嗦嗦、脸色发白的仆人,不耐烦道:“我分割蛇皮正在紧要处,不能有一刀出错。若是你没什么大事,兀自闯入,我会拿你的脑袋做祭祀品。” 他的话音没有起伏,却让仆人感觉到一阵直入骨髓的恐惧。 哈托家族的血缘向来由冷漠铸成,从上至下,家族中所有人都如毒蛇般冷血无情,为了保住家族荣誉,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在混乱的古埃及,唯有神明能庇佑凡人。可唯一来自河神的力量,仿佛在近些年消失殆尽,没有神明存在的古埃及,混乱如斯。 犯罪成了常识,家族中持械斗殴甚至暗中谋害,为了争夺利益地位不是什么稀罕事,在哈托贵族更是如此。 而现在,似乎有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那仆人将手放在胸前,咽了口口水,屈膝跪在地面说道:“蛊父死去了,在原河流域,与一匹鬣狗搏斗,被撕咬脖颈而死,最终跌入河流,随着河水冲远了。” 蛊父竟然死去了! 塞莱斯瞳孔巨震,不可思议地回过头。 蛊父他性格固执而刻板,有着超越常人的力量,对野兽向来是先下手为强,捕获的猎豹狮子无数。 如此身手了得,怎么会栽在一头鬣狗身上? 手中的尖刀猛地向下,“噗嗤”一声,塞莱斯似乎在发泄自己的愤怒。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哈托家族近期已经死去了三个人。 之前是塞莱斯的亲弟弟,被人杀死在原河畔,后是他的叔父,因误食原河的毒鱼身亡,现在死去的,又是家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被人崇拜的力量之王。 蛊父的死实属惨痛,在塞莱斯看来,这件事仍然不简单。 塞莱斯看着尖刀下被剥落的一串串蛇皮,鲜血漫流在肚皮上,鲜红得扎眼,从台面滴落下来。 这蛇血是有毒的,他小心地侧身避开,将早已准备好的各式香料和药草捣碎研磨后,将鲜血混制在一处,融合毒性。 而此刻,塞莱斯焦灼至极,不慎操作滴落在地面的红色鲜血,像是在他头顶笼罩了一片阴霾。 他决定不能再坐以待毙,否则家族中死去的人会越来越多,或许下一步就轮到自己! 他喃喃自语:三次都在原河流域,或许有着河神的感召……我们得罪了河神大人,需要做些什么? 塞莱斯猛地回过头,看到仆人正跪倒在地,用干净的布匹小心翼翼地沾起毒血,将它们团在一处,打算扔掉。 “我早就说过,这一天终将会到来的,她的存在,就是为了献祭!” “不要忘了,纳芙出生的那天,我们在正殿第四根台柱下方,见到了象征着死亡、花纹瑰丽鲜红的尖吻蝮!” “这早就有预兆,她是河神送来的,现在也当还给河神,才能平息神的怨怒。阔别已久的河神,我想祂是重新降临了!” 塞莱斯说着,目光凌然,没有丝毫犹豫,可见他筹谋这件事已经很久。碍于夫人一直劝说,才让他暂时打消了念头。 而现在,到了不得不这么做的时候了。 尽管要献祭的对象是他的小女儿,他仍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吩咐仆人:“去,将她捆住,送到神庙去!我们的大祭司到时会在那里等候,祭祀河神的事越快越好,家族容不得再出任何差错。” 仆人愣了一下,习惯了哈托家族的行为方式,只应了一声,忙出门安排去了。 . 如今躺在纳芙金丝织成大床上的,并不是塞莱斯真正的小女儿,而是来自异世的游魂那芙。 说来也是倒霉,那芙跟随旅游团前往古埃及游玩,观赏金字塔时不慎触到一块绘制特殊人物花纹的方砖。 手指轻轻一触,方砖洞开一个缺口,将她吞了进去。 她在地道般的黑暗中摸索了许久,没找到脱离的出口,反而脚下一空,不停下坠…… “啊——” 昏迷中,塞莱斯和仆人方才的对话不知怎的涌入她脑海,那仿佛是一场噩梦。梦的最后,仆人已经拿了粗重的绳索,朝小女儿的房间走去…… 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声,那芙从梦中猛然惊醒,满头是汗,手指濡湿了被单。 睫毛颤动,睁开眼时,她看到极尽辉煌的房间。 墙上绘制了各种奇诡的图案,金丝大床铺盖着厚厚的类似羽绒的软被,自己像是被安置在温室中的豌豆公主。 如此尊贵至极的待遇,让那芙一头雾水。 她按揉着脑袋从床上坐起,软被从身上滑落,感觉到如海藻般的棕发倾泻,仿佛坐在一团云朵里轻柔。 这是哪里?看房中景象似乎是在古老时期,即便画面金碧辉煌,可烧制的花瓶、璀璨的珠宝以及墙面上突出的兽头,都让她感到异常熟悉。 一阵电流“滋滋”划过,她脑袋一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片段,是房间主人曾在这里奔跑玩耍的场面。房间似乎是属于她的伊甸园,每每打开房门,总能看到一张冷漠至极的面孔。 他严肃唤着自己的名字:“纳芙,不要露出这种笑容,这种笑容只会显得我们哈托家族愚蠢至极。我说过许多次,再让我看到你上扬的嘴角,我发誓,就让林中的野豹吃了你。” 离开时,他偶尔还会喃喃:“怎么如此不像哈托家族的人……” 小女孩吓得浑身发抖,关上门哇哇大哭起来。 然而父亲提醒过多次,她热爱生活的天性仍然无法改变。奇怪,她的确不像这个冷漠家族的人。 从回忆碎片中清醒过来,不知是不是被刚才的画面刺痛,那芙感到如坠寒冰。 如同小女孩般畏惧冷漠的父亲,他棺材板似的面容,即便出现一次就令人难以忘怀。 而此刻的她意识到,自己穿成了那个女孩纳芙。 看向床头的床上,小柜子上面正放着一瓶药水。 这瓶药水看起来不同寻常,当那芙看向瓶内时,发现药水中汩汩沸腾着红色的液体,如同鲜血般浓稠鲜亮,如此刺目。 这让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将鲜血倒在放置在一旁的兽皮,她看到如沸腾燃烧的火焰般烧灼的兽皮一角,心中一惊:原来如此! 小女儿纳芙无法忍受自私自利的家族,因此选择了与世界告别,吞下毒药。 巧合的是,自己恰好在另一个世界,触碰到了那枚古砖。正是这般阴差阳错的,穿进了家族小女儿的身体。 那么,噩梦中的事情是将要发生的,她会被献祭给河神,成为家族荣誉的牺牲品? 这张金丝大床再也坐不稳当了,那芙翻身下床,想要在事情发生之前尽快离开。 谁知刚趿了拖鞋,门就被人用钥匙从外打开,领头的高大仆人将她摁住,双手缚在身后,捆得严严实实。 她正要大声呼喊,就被人塞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如梦境中所示,自己想要被拯救,只是一厢情愿。毕竟自己所处的便是哈托贵族家中,作为家族献祭品,是不会有人解救她的。 感到绝望的瞬间,她被领头的一位仆人带了出去。 仆人行为举止十分低敛优雅,像是被刻意训导出来的。 他摆摆手,身后众人将女主带到塞莱斯身前。 塞莱斯端坐在镶满象牙和珠宝的宽阔座椅上,手边握着一根权杖,其上镶嵌的珠宝是哈托贵族身份的象征,绿环玛瑙石放置在顶部,周身雕刻有剧毒蟒蛇,张着大口,吐出蛇信子。 如同握住它的主人般,面目狰狞。 “纳芙,哈托家族的荣耀,就全靠你了,你生来便是要入河神领域的,如今我只是送你到你该去的地方。” 说完,他没再多言,挥一挥手,让人将纳芙带了下去。 纳芙眼泪汪汪,却无法挣扎,只能任由仆人将自己带走,去往大祭司所在之处。神庙是贵族同样信奉的敬拜之处。 塞莱斯提前安排好了,大祭司准备了全套的祭祀仪式。 地面沾染着不知什么兽类的鲜血,涂画出了半壁莲花,其间有河流形状途径。造型诡异的水兽盘旋图案间,猪狗羊狼等兽的脑袋分列在不同方向。 金杜草气息扑鼻,隔着一两公里外都能闻到。 这是古埃及的祭祀习俗之一,被焚烧的花草要能散发剧烈的香气。 纳芙被换上十分隆重的金色服装,巨大的蓬蓬裙遮盖住她的脚踝,其上雕刻着无数奇绝的图案,她的头发间,佩戴着最值钱的雪钻。 她手脚仍被捆缚,被平放在莲花血痕上。 大祭司在她四周喃喃自语,将圣水洒满地表,随后放上色彩鲜亮的水中花朵,并用火把点燃。 “轰”!纳芙瞬间被团团火焰包裹。 她感觉将要被那些周围吹来的烟雾惊呛至死,只能拼命扭动着身躯,试图调转个能够忍受的方向。 耳畔是大祭司传来的话语,纳芙莫名听懂了那些神叨叨的呓语: “安息吧,惨死的圣灵,我们将为河神献上家族最纯净的女孩,她愿意为哈托家族带来百年庇佑……” 2. 第2章 不知过了多久,纳芙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去找自己的身体。她动一动手指,还能感觉到手指的存在,可怎么,到处是一片透明…… 她的身体消失了,所以现在已经在水中腐烂,成为了漂浮的魂灵吗? 但是,她似乎还能感觉到生的气息。 纳芙嗅到了草木花香、泥土的潮湿气息,听见鸟雀唧啾,水的哗啦啦声响。甚至抬头去望,还见到了矗立在两旁的繁茂树木。 自己的视角怎么变得如此古怪? 她抬眼向上看,看到的是即将下雨的布满浓郁阴霾的天空。 纳芙再次试着抬起手臂,随着“哗啦啦”一声,目光转向声音来处,河沿一侧泛起了涟漪。 再次尝试,她加了力道,涟漪变为了忽然流溢出的水花,喷溅起老高,洒在了河畔边的土壤上,将几片树叶打得簌簌作响。 纳芙的手似乎与河流融为了一体。 她深感震惊之余,听到不远处传出了人声,连忙停止了试探,生怕被人看出异样。不明情况的她,只是默默聆听着河岸旁发生的一切。 两个身披兽皮的男人,费力地拖拽着一只麻袋。 麻袋微微动了几下,随后恢复了平静。从纳芙的角度看,那里面应当装着一个人,一个身体虚弱难以反抗的人。 这让纳芙有了强烈触动,所以这又是一个命运悲惨、被推入河流献祭的人吗? 仔细观察,并非如此。男人们并不来自于某个贵族,也没有什么献祭仪式,更没有请来自神庙的大祭司之类。 这可能只是一场单纯的谋杀。 谋杀对象就是麻袋中的人,纳芙试图阻止,可自己势单力薄,并不知道除了拨弄水花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况且,她担心刚才的水花喷溅只是自己的错觉,或许是河床不平,河流奔腾中刚好溅出了水花也说不定,而不是被自己的身体驱使。 纳芙略带恐慌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麻袋的人已经一动不动,而那两个人已经将麻袋拖到了河边,其中一个男人啐了一口:“去死吧你!” 说完顺势使劲一踹,麻袋“扑通”一声掉入河中。 随着麻袋沉入河底,两个男人露出奸笑,互相对视看了一眼,拍着拍着手掌沾上的灰尘,转身离开。 湍急的河流将麻袋松松的系口处冲散,男人从麻袋中滑了出来,他的外衣在河流冲刷之下被河水带走,留下的仅有一件内衬衣物。 纳芙透过澄澈的河水,看到他裸露的胳臂和露出的小腹,他身上全是鞭打的伤口,一条条红如蛇蝎的印子攀爬在皮肤上。 脖颈是被人用手掐过的青紫痕迹,这或许是他刚才有气无力的原因。 男人的面容也被破坏了大半,无数崩裂的伤口之下,隐约能看出他原本年轻的面容。他身体肌肉线条匀称健美,应当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刹那间,纳芙对他的死亡产生了深深的感伤,那种强烈的悲痛之情,让她似乎想要跟随一起落下泪来。 仿佛自己的透明身躯将他包裹之后,能够感知到他同样悲痛欲绝的情绪。 年轻男人应该是遭遇了十分难过的事,纳芙这么想的同时,看到他在河水中缓缓伸出了手臂,手指微微一动,蓦然睁开了眼睛。 这一瞬间的动静,让纳芙确信他还没死。 她要想办法救下他。 河水如同被丢入火炭般燃烧沸腾,猛烈的浪潮在河床中激荡不已,纳芙尝试着操纵自己新的“手脚”,驱动河水深处的力量。 深色的漩涡越转越大,激荡起的水花喷溅向四周的树木,河床浅处,纳芙蓄力将他一推而出! 闭上眼睛的男人被冲上了岸。 直到了傍晚时分,他终于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趴在湿润的泥床上。 这是被扔下松果树林的不远处,男人猛地呛了几声,将口中的水吐了出来,身上的伤口被浸泡的淤青失去了痛感。 在水里泡得久了,他感受到逼人的寒冷,抬手抹了一把脸,咬着牙努力站起身,朝远处走去。 男人目光中流露出无比坚定的神情。 他是去找刚才那两个要杀死他的男人吗?他们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 纳芙好奇之余,随着男人的行走,渐渐追丢了他的踪迹。 成为一条河流中的魂灵,实在太约束了…… 怎么才能跟随男人一起去看看? 纳芙被强烈的欲望驱使着,赫然间发现,自己透明的身躯有了变化。 她不再停留在是停留在河里的魂灵,而是在目光追随那个男人的时候,一只脚踏上了岸。 纳芙拥有了一具不同于原主的身躯,这具身躯优美极了,有着紧实健美的女性皮肤,细看起来,皮肤边缘还泛着隐约的金光。 . 这具身体似乎比之前有力,走起路来却更加轻盈。 纳芙跟随男人行走,沿着河径穿越树林,走了很远的距离。忽然间,她隐约感知到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是一种古怪的腥气,隐隐朝这个方向吹拂而来。 她思索片刻,暂时抛下男人,朝那个方向走去。 走了不久,看到一处半塌陷的房屋,颓圮的土墙里坐着七八个穿兽皮的男人。 其中一个兽皮男正是将刚才男人推入河中的杀人凶手,言笑晏晏的和几个人团坐在一处。 他们之间距离相等,围拢成一个圆圈,仿佛是在进行什么仪式。 纳芙远远地透过土墙站在树后观望,总觉得这房屋里透露着一种诡异的气息,仔细去看,才发现他们脚下是用动物鲜血画成的图案。 她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这是一个阵法? 阵中央放着一只土炉,炉子里面燃烧着通红的火焰,烟上面放置着一块鼓鼓囊囊的布,布里遮盖的东西正在散发出热气。 是在烧灼什么点燃其上的东西吗? 纳芙感到好奇,却不敢凑近。毕竟对方有七八个人,她一个不是对手,只能等待刚才的男人想办法找到这里。 不过换句话说,就算是他的到来,两个人也很难对抗。 不敢轻举妄动的纳芙极力隐藏好自己,看到其中一个兽皮男从衣服里掏出一把利器,随后从手臂中央切开一道极深的伤口。 切割的人流露出痛苦的表情,虽然疼到难忍,下一秒,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微笑:“我完成了。” 鲜血咕咕从他的大臂流出来,滴落在地上。 他将刀柄递给右侧的男人,对方如出一辙,从相同的大臂位置割出一道伤口,自知痛苦,却还要下着狠手,一定在搞什么大事。 纳芙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随后,看到这柄刀被八个人传来传去。 同样的位置被割出了鲜血,并刻意让鲜血流淌在阵法上。 鲜红的血液蓦地像燃烧起来一样,滚滚向中间的阵眼流淌,阵眼之下原本就有火焰,在鲜血的加持下,火焰轰的一下变得更旺,甚至烧成了红黑! 而这红黑色的焰火不停地烤灼着木板上方放置的东西,突然从中传出一声啼哭。 这熟悉的动静,让纳芙深感震惊,阵眼的包裹里,放着一个孩子? 而几个兽皮男在听到这声婴儿啼叫后,表情也渐渐松动,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 “就要大功告成了!” 说话间,因为火焰灼烧的痛苦,婴儿嚎啕大哭,并不断在木板上挣扎。 八个人并没有上前救下婴儿,纳芙看得焦心万分。 她试图将自己化为河水原形,从而消灭火焰。 可奇怪的是,或许由于自己的新身体不太熟悉的缘故,她无法灵活的操控,仍然处于无法变形的状态,怎么样都还是人形。 可如果是人的话,没随身携带水,也很难迅速找来水救火。 而河流又离这里足够远,时间上来不及。 除非天降一场暴雨,能将熊熊燃烧的血火浇灭。 烈火燃烧了五分钟,终于有人从阵法中站起,靠近土制的火炉,掀开那块布匹,将女婴从木板上抱了起来。 这婴儿形貌骇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火焰烧灼的缘故,她的双眼通红,身体还滋滋冒着白烟,像是蒸腾的热气消散。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祭祀阵法,还有什么? 看着那个并没有在烈火中被烧灼出任何烫伤痕迹的女婴,纳芙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总觉得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力量,让她有了隐隐惧怕的心思。 剩下几个兽皮男看到女婴红着眼瞳,不禁兴奋起来,向前走去,围拢着观察女婴说道。 “果真是成了,巫师说这方法有用。” “看看!如今这女婴已制成毒物,等换给拉姆家之后,一切就会按照计划中进行了。” “实在是巧了,当初遇到她,竟和拉姆家的女儿十分相似,连唇边那颗痣都一模一样,这不是天然的替代品吗!” “拉姆夫人生下的女儿可是宝贝,你们找到了能够换下这女婴的方法吗?” “这还用说,阿涅乌布家早已安排好了,串通了拉姆家的女仆,想换个婴儿,只要内部有人,也是易如反掌。总之,这一次成为财务大臣的,就是阿涅乌布家了,为他们办事,只要能拿到足够多的钱财,什么都值了。” 众人嬉笑起来,领头的兽皮男说道:“谁能想得到,这个被换取的毒婴,只要流出血,接触的人都会死去。这做事神不知鬼不觉,谁又能将矛头回到咱们和阿涅乌布家身上?” “是啊,婴儿还小,将来跌撞着跑,磕磕碰碰是常事,流血那还不是寻常吗?” “作为拉姆家的宝贝女儿,别说父母爱护了,就是她的其他舅舅叔父,也很可能会在因此丧生。毒婴流血之时,就是拉姆家血流成河之时,我们拭目以待吧,哈哈哈!” 纳芙听得大为震撼,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如果他们所说是真的,婴儿流血结痂需要一个过程过程,其中她的父母不可能不抱她。 而且血液如此剧毒,死掉的不仅是直接接触过她的人,血迹会不会沾染土地、碗筷、枕头等,这些东西如果也具备了能杀死人的毒性呢? 这样一来,整个拉姆家都将被沾染毒物,死去的又岂止几个和女婴亲近的人…… 纳芙深深地闭了眼睛,一阵慑人灵魂的恐惧油然而生。 她记住了阿涅乌布家的字眼,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为了得到高官的职位,竟然如此滥杀无辜,只为了铲除自己的竞争对手! 如果得了机会,她一定要会会阿涅乌布家族,当然,不是在情势不明的现在。 但这个毒婴现在该怎么处理? 不知道经由阵法的女婴会不会开启了特殊的禀赋,自己抢回她时,婴儿吹弹可破的皮肤要多么小心,才能避□□出鲜血。 女婴待在哪里,哪里就有危险。 纳芙纠结间,看到被沉入河底的男人终于找到了方位,透过坍塌的土墙,看到众人围拢中的女婴。 他疯一般地跑过去,打算抢回女婴。 可对方人多势众,他根本不占上风,一脚被人从房屋里踹了出来。 领头的就是刚才推她下去的兽皮男,对方不耐烦之余,感到几分诧异:“奇怪,你怎么没有死?” 旁边的人附和道:“是啊,明明看着他沉下去了,这家伙还真是命大!” 说着,他们不忘用那块花布包裹着女婴,防止直接触碰,小心翼翼地叫人捧在怀里。 “小心点,别弄流血了,她皮肤那么嫩。” 男人看着女婴眼里还没有熄灭的红色光,察觉到这婴儿现在已经出了什么差错。 他咆哮着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向那些人扑去,然而众人牢牢地护着女婴。 男人受到无数鞭打,又差点在河水中溺亡,身体虚弱,根本没有力气抢回自己的孩子。 即便如此,他仍然不甘心地吼道:“不许用她做别的勾当,她不是你们用来挣钱的工具!” 男人说着,不知是刚才沾染了还没干涸的河水还是泪水,整张脸都哭湿了。眼泪滴在土地上,蜿蜒成一片。 他哭得如汪洋一般,纳芙甚至幻想,如果刚才他看到了婴儿被烧灼的画面,眼泪会不会能浇灭那些烈火。 现在,她看到一个兽皮男开始收拾起那只炉子。 这东西不能在这放时间久了,不然万一被作为他用,就糟糕了。 那人将木板掀开,炉子歪倒,火焰因为阵法既成濒于熄灭,从中呼啦啦掉出来一堆还染着余温的红色炭火和一簇簇蝎子蜈蚣蜥蜴蜘蛛等毒虫。 男人整个人都崩溃了,他浑身都如筛糠,不可思议地看着兽皮男。 那人将余留的炭火悉数踩灭,并将毒虫踩得粉碎。 事实上,当婴儿仪式完成之后,火焰就应自动减弱,这东西很不同寻常,恐怕普通水源也难以将其消灭。 然而现在,男人握紧拳头,大声咆哮,说话时嘴唇苍白,抖动不已,身体不受控制地扭曲:“一个婴儿,你们竟然将她下了毒蛊,你们这些天杀的!” 3. 第3章 此刻,男人看到了几个人扔在地上,用来切割大臂的那柄刀具,那些人现在还顾不得收拾,刀具掉在房屋的一角。 果然,他们手臂现在都流着鲜血。不过阵法之后,伤口的痕迹也在渐渐减弱,没有那么疼痛了。 男人苦笑了一声,突然冲上前,几个男人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没想那男人反而扑向那柄屋角的刀具,将刀持在手里,径直朝向人群冲了过去,疯狂地一阵乱捅。 他不知道捅的是谁,只是发泄着自己的无穷愤恨,这几刀下去,刺伤了其中的两个人,众人被他突如其来手拿利刃不要命了的举动,吓得纷纷散开。 一个受伤的兽皮男倒在地上,将他猛踹一脚,男人趔趄一下,卸了力气,被身后的首领飞快摁在地上。 纳芙虽不是事件亲历者,但只是旁观,已经愤怒到发抖。 世上怎么有如此不公的事?自己的女儿被炼制成毒物,而他又被投在河底溺死,如果不是自己能够暂时控制河流,让他离开那条河流,现在他也已经是死尸了。 纳芙这样想着,心神意乱,脚下不慎踩到一片落叶,发出“吱嘎”的声响。 众人目光朝这边看过来,对突然出现的声响表示警惕,担忧森林里其她人存在看到这一幕。 然而看了半天,甚至派人去那边瞧了瞧,仍然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纳芙其实已经被那人在树旁绕着看了一周,奇怪,对方难道发现不了自己?她明明是有着身躯的…… 纳芙看向自己,手脚身躯的确是存在的啊! 等人走远,纳芙屏住呼吸,微微一动,发现自己的身体泛着隐约的波澜,像是水纹一般,所以现在,居然是透明的隐身状态吗? 她手指用力,心念一变,突然发觉手臂的一段颜色变得更为真实醒目。 不对,这才是真正的显形了! 不能再继续暴露了,被发现后,她也会成为那几个人共同的敌人。 刚刚逃过一劫的纳芙还心有余悸,她知道这里的人会用怎样残忍的手段。她不想再回忆自己被溺死时候的痛苦了,动了动心思,忽然发现手臂那块清晰的色调隐去了。 原来如此,当身体泛着隐隐波光的时候,就是非显形的状态。 那么,既然那些人看不到自己,事情就好办了,现在男人正在被摁在地上,围拢的兽皮男们用脚猛踹他的头和胸。 地上的男人已经奄奄一息,满身伤口崩开,鲜血重新流淌出来,看上去更加凄惨了。 “咻——” 远处的窗外,一块石头突兀落了进来,角度刁钻,打中了领头一个男人的腿。 “啊”一声,他朝外看去,大喝:“什么人?” 刚才被派去侦查的小喽啰往窗外探头探脑,疑惑道:“没有人啊,我已经看过了,森林里的确什么东西都不存在,更没有什么野兽。” “你傻吗?这石头能是野兽丢的吗?丢得这么精准,力道还这么大,肯定有问题,外面有人,快出去看看!这事不能让外人知道,不然传到了拉姆家,我们可就小命不保了!” 说完,两个小喽啰应声而出,出去找人了。可是左找右找,哪里有人的影子? 他们垂头丧气地走回来,挠挠头:“真的没有。” “那么大的石头能自己掉进来吗?风都刮不进来,何况这个外面哪有一丝风?” 那人感到古怪的时候,忽然间,又一颗石头落了进来,这次砸向了另一个身形高大的兽皮男。对方冷不防被砸的闷哼出声,也感到困惑不已。 “不对不对,你们肯定看到了什么,没向我们报告!” 那人骂骂咧咧地出去,循着刚才石头扔进来的方向寻找了一圈,奇怪了,他也什么都没看到。 刚要转身回去,高大男人突然感到身后刺痛。 一只被磨得尖锐的木刺突然刺向他的腰间,鲜血汩汩流了出来。 他手捂着伤口,猛地向后看去:“谁!到底是谁?给我出来,不要装神弄鬼!” 高大男人警惕地瞧向后面树叶微微晃动的树林,怎么也想不出这柄锋利的木刺怎么会凭空进入自己腰间,突然心里发怵,飞也似的跑回了房间。 刚才做那阵法,他都没有这么恐惧,毕竟那玩意是书上可寻的,只要按照巫师所说的去做,就不会出错。 完全超出自己见识之外的东西,才真正令人感到可怕。 他开始声线发抖,向领头的说:“会不是我们做的法事出了什么问题?人都说做这种仪式,需要有交换的东西。比如折寿什么的,会不会有?” 领头的兽皮男神情严肃,大掌猛地拍在他肩膀上,拍的他双腿一软:“胡说些什么,我们的仪式是以婴儿为代价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何况,我们也已经付出了鲜血,你以为扎了一刀,就那么轻松吗?” 他说着指向自己的伤口,鲜血已经止住,但手臂上还有着红色的凝固血痕。 那人看了看,捂着不断流血的腰际,疼得龇牙咧嘴道:“可这是怎么回事?或许我们得罪了什么人,那人在跟我们捉迷藏……” “是啊,当然是人为的,什么鬼鬼神神的,不是说了吗,河神大人早就不庇佑生活在祂河畔的人们了!光河水泛滥都多少次,再怎么向祂献祭、祈祷都没有用,如果河神大人真的在,又怎么会伤害那么多平民的生命?这可不是河神能干出来的事!” 纳芙听着,大概明白,此时的古埃及只有河神,而河神好像也不存在了。 人们的生活因此苦不堪言,难以消解的黑暗持续了许多年。 直到哈托贵族遭遇家族成员连续死亡事件,将自己投入河流。 按照大祭司的说法,他认为河神已经苏醒,否则不会用不寻常的死亡提醒哈托家族。 那么河神,现在究竟存不存在? 她已经在河流中待过一段时间,如果真有河神的话,为什么听不到她的召唤? 而自己现在半魂灵半人的状态又是怎么回事,和河神的帮助有关吗? 没有人指引她,纳芙陷入了茫然,但是现在她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要将那个女儿被炼制成毒物的可怜男人解救出来。 为了将装神弄鬼做到极致,纳芙潜藏到被麻绳捆绑着的男人身边,小心翼翼将他身后的麻绳解开,男人的手臂能活动了。 他感到奇怪,似乎有谁在帮助自己? 麻绳不是一下子挣开或断裂的,倒像是身后有双手在替自己解绑。 纳芙仍然左扔一块石头,右踩一个人的脚,扰乱兽皮男们的视线。趁着他们混乱的时间,挑拣了一件趁手的“凶器”,重新向房间里走去。 这会儿,被解绑的男人正感到奇怪,突然感觉手里被塞了一块大石头。 好,可以反击了。 他看准时机,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将那块巨石砸在旁边一个兽皮男脑袋上,那人随着剧烈的“砰”声倒地,瞬间被砸晕了过去。 剩余七人顿时惊慌不已:等等,这绳子系的那么结实,他是怎么挣脱开的? “有内鬼,会不会有内鬼?刚才是谁系的绳子,是不是打了个活结,让他能够自己逃出来?” “放你狗屁,绳子是老大系的!” 老大也彻底蒙圈了,在场的各位都听他的,而至少他的确清楚记得是亲手绑的绳子,可他怎么会轻而易举地松开?而且他手里的大石头怎么来的? 房间里刚才并没有这样形状大小的一块石头。 现在,男人正举着巨石朝老大追来,老大撑着手,从半截土墙上一跃而过,身旁的人抱好的女婴,大喊道:“这里面不对劲,我们快跑!” 众人尖叫,疯狂逃窜,很快隐在树林里不见了。 男人终于被解救了下来,女婴还尚且属于危险,但纳芙现在顾不得那么许多,能救下一个人就还有希望。 而且女婴身中奇毒,男人暂时还是不碰的好,否则反而可能害了他。 对婴儿来说,危险的不是她,是她的身边人。 要将女婴献祭到拉姆家族的人,也不会粗暴地对待婴儿,毕竟婴儿对他们来说是好不容易献上献血得到的毒物,要十分谨慎才能完成计划。而且婴儿的皮肤吹弹可破,要更加小心不得让它破裂,不然受到伤害就是那些歹人自己。 纳芙此刻并不担心这毒婴的状况,她应该能够得到保护。 即便是这伙人很快交给了拉姆家族,搞了一出狸猫换太子,作为所谓“亲生女儿”,那家人也会好生对待她的。 只是,现在要不要向男人说明情况? 他似乎对这些事一知半解,只知道女儿被下了蛊,并不知道毒婴是用来做什么的。 纳芙这般想着,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皮肤逐渐显露出来,那层保护在身体前的水纹渐渐隐去。 她站在气喘吁吁追逐歹人不到而靠在树旁的男人身前,对方也很快发现了她的存在,毕竟她身上隐隐的金色光芒太鲜艳了,不是吗?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注目的焦点。 男人看到了她头上戴着的金色桂冠。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显然,男人将身前这突然出现的女子,和刚才帮自己解开绳索并给了自己石头做凶器的人联系了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看不到她的存在,但隐约觉得这女人可以信赖。 或许是她面容泛着隐约的神圣光辉,让他感受到许久未有过的安心。 4. 第4章 林中一阵清风刮过,纳芙手腕一阵酥麻。 她抬起小臂一看,手腕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弧线,颜色深蓝,在光影下一闪一闪,这是个不完整的图案。 为什么手臂上会出现这样的东西? 纳芙暂时打消了困惑的心思。 她必须赶快告诉男人,阻止这一切惨剧的发生,因此将实情和盘托出:“只要女婴和拉姆家族的女儿不做交换,拉姆家族就不会被毁灭,你拯救了拉姆家族,并铲除他们的竞争恶意对手,他们想必会感恩在怀。作为贵族家庭,他们拥有隶属于自己的大祭司和巫师,大概能想办法帮助女婴解毒。如果他们没有办法,其他人就更束手无力了。” 男人眸中流露出感激的神情,面对这个并没有介绍自己来历的女子,不免好奇: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领先一步,就已经在这个地方目睹了一切? 可他一路走来,观察着四处,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想到凭空被解开的绳子,他明白了,女子用了超乎寻常的力量来帮助自己。 纳芙说完这些建议,并没有原地逗留,转身离开。 之所以这样着急回去,是因为她离开河水太久,像是缺少水分的,异常口干舌燥。她必须重新回到河水中,滋润新的身躯。 当她步入原河,一只脚踏进河水,便自动恢复了魂灵的模样,随着河水飘荡。 她的视角中,整条河流哗啦流向四地,她看到这个季节水域的绿洲,途径的动物在此停驻。 然而,并非所有土壤都能够被河水滋润,当纳芙留经一片野林,看到的就是荒凉的区域。 这地方寸草不生,黄沙覆满地面,连河面上都飘着一层黄褐色的沙粒,而就在这荒漠之景的中央,有着一颗极为高耸的树木。 这树木足有百米之高,树枝弯曲遒劲,年轮密密匝匝压在一处,一看就有着高龄。 树叶却一丝也无,像是被狂风不讲理地全部卷带走了。 然而,在纳芙所在的河水冲刷深扎的树根之后,她赫然发现,那棵树似乎生长出一朵粉色的花苞。 咦,竟然开花了啊? 纳芙感到好奇,向上看看,一只秃鹫伸展翅膀在树枝落下,随后飞向河畔喝水。 它表情古怪,沙哑的嗓子发出破锣般的声音:“怎么回事,这棵姜果树已经一万年没有开花了,今天怎么长了朵花苞?” 正欢快流淌的纳芙忽然停下了脚步,她被那秃鹫的话吸引了。 一万年没开花了,这么罕见! 等等,自己现在能听得懂动物说话了? 愣怔间,她看见秃鹫喝了几口水,扑棱着翅膀飞离了这块古怪之地。 它可能觉得,花朵的突然绽放,意味着什么不祥的事情要发生了,连忙提前远离。 纳芙继续流动起来,她看一眼罕见开花的姜果树,感觉自己是被幸运之神眷顾了。哦不对,古埃及现在只有河神,哪有什么幸运之神。 “噗通”一声,遮天蔽日的某树延伸在河流上方的一根枝干,忽然掉落下来,浸入了河水。 河水飘荡的树枝,在涟漪中飘飘荡荡,引起了纳芙的注意。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样罕见开花的树木,看起来树枝那样粗壮结实,忽然掉落下来一根,的确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前脚刚想到这儿,后脚感受到河水突然变得滚烫起来。 由于纳芙的灵魂被纳入河水,这样的温度烧灼得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河流中的鱼群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四散着快速游走。 而一颗藏匿在蚌壳中的金珠,随着水波荡漾漂浮起来,很快,竟和树枝融在了一处! 荒蛮之地正在发生变化,纳芙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她试图化为人形走出河流,却在刚刚凝结出手臂的同时,看到那根树枝同样开出了花朵,粉嫩娇艳,花蕊散落在河水里,被小鱼张嘴吞噬。 紧接着,树枝的一截分叉,长成了一只肌肉线条极为优美的胳膊,水流从小麦色的肌肤上滑落,流向他的小腹——是的,他逐渐长出了躯体,一件叶片织成的短裙围挡在他胯部一周。 简直是一副美男出浴图! 男人胸肌轮廓完美,脊背绷紧,她甚至悄悄驱动水花溅了上去。 摸到皮肤肌理的纳芙,正暗暗发笑的时候,被他出水后显得愈加森冷却绝艳的容颜震惊。 眉刃锋利,瞳色深沉,有种说不出的湛然若神的气度。 造物主也太不公平了,这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竟然能精致好看如斯! 纳芙看得一时怔住,半天在原地打着转,内心忍不住呼喊出声:哇! 直到树枝完全幻化成人后,对方先开了口。 他的嗓音如同冷凝的水般,低沉且有磁性:“您是在看我吗?” 纳芙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发现了踪迹,那么暗戳戳的小心思,对方应该也知道了吧?她慌忙想要溜走,却在下个瞬间停住,因为她听见了后面跟着的几个字:“神主大人。” “?”什么东西? 她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那个俊美的男人走上了岸,半|裸着上半身。 等他站在岸边,纳芙才发现,他身形异常高大,看上去就很有力气的样子,肌肉捏起来,手感应该也很不错。 这样想着,她几乎快要流口水了。 但纳芙还是尽力收敛了自己的本性,幻化成人形,跟随着坐在岸边,听见男人自我介绍道:“我是赫尔墨斯,神之使者,有什么问题,您尽可以问我。” 纳芙当然有问不完的问题,尤其面对着什么“神之使者”,所以他对神明一事很是精通咯? 那么,总该知道河神究竟去了哪里吧! 于是她偏头看着他乌沉沉的眼眸,问:“这条原河中,真的有河神吗?” 这是她最想知道的问题了,自己毕竟是河神的祭祀品,总要知道被祭祀的这东西存不存在啊! 神之使者对于这个问题并未隐瞒,直截了当道:“那是神龟在故弄玄虚,它是水中圣物,能够驱动部分河水。有时听到人类的呼唤,就尽力帮上一帮。可现在它寿数已尽,不能继续为人们效劳,所以传说中的河神也便消失了。如果您在原河中多待些日子,自然会发现,河床中有一块古老的龟甲。龟甲背上,刻着一行金色的字迹,那是属于圣物的标志,而圣物,也来自神赐,但它并不是神明本身。” ……啊,原来如此。 纳芙不禁感慨,为了这个被虚构出来的河神,竟然有那么多人被献祭,她在河流中游荡时,就看到过无数被献祭的尸骨。 他们身着蓬大的华服,头上戴着的珠宝翡翠落在河床。 然而,河神之说竟是假的! 这些被献祭的人,都是家族的可怜人。 所谓护佑家族什么的,也只是那些贵族的一厢情愿罢了,纳芙不由感叹。 “关于河神的真相,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纳芙好奇。 这片土地的人,似乎都不知道这个真相,否则又怎么会做出这样愚蠢的献祭行为? “我是神之使者,自然会告诉自己的神主。”赫尔墨斯看向纳芙,并成功被她手腕上的一处图案吸引,与其说是图案,不如说是那道闪着暗蓝色光芒的弧线。 只是那么短短一道弧线,也让他瞳孔震惊了一瞬。 “看来,凯布利正在形成过程中,这一切比我想象得要快,神主大人。” “凯布利是谁?” “祭祀与蛊毒之神。” “那么这个什么神,和我有什么关系?” 赫尔墨斯认真地注视着她,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向她解释道:“这就是您,神主大人,是源自您的力量而产生的神明。” 纳芙更加懵圈了:“等等,这个神主大人,为什么是我啊,你会不会是搞错了?我只是用来祭祀给河神……哦不,祭祀给那只神龟的小可怜罢了。” 赫尔墨斯面对纳芙滔滔不绝的问题,仍然有着十足的耐心:“我从不会搞错,是神主的力量召唤我前来。我已经沉睡了上亿年,即便那棵姜果树偶尔开花,我也从未出现。我必须安守神之使者的职责,等待主人到来。” 纳芙震惊:“所以你在我的身上,看到了不同寻常的力量之源?” 赫尔墨斯回答:“是的,您是第一颗游离于河流之中的魂灵,如果您是常人,早已在祭祀之后死去了,而死去的人们,要经历艰难的往生之路,才能再度苏醒。很显然,神主您,已经苏醒了,您现在能以人形行走,便是神之力量的象征。” 纳芙在和他的交谈中,努力消化这听上去像天方夜谭的一切。 她抬起手臂看看,手腕上弧形图案的显现,似乎是在那个被投掷进河中的男人显现身形之后,所以,当她行使有关神明的职权,这个图案就能变得越来越完整吗?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祭祀与蛊毒之神加快形成?”纳芙想起了那个被制成毒婴的女孩,希望能赶在惨剧发生前,帮助她脱离险境。 赫尔墨斯微微沉吟:“实不相瞒,在这片大地上,第一次有真正的神明力量产生,神史上对此并无记载,所以我同样一无所知。但我想,这可能需要神主大人自己探寻,成神道路上荣誉和险境并存,我的存在,即是护佑神主大人。” 纳芙明白了,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命运和这条原河,和这片土地紧密地联结在了一起。 而眼前这个俊美的赫尔墨斯,即将成为自己的附属。 呃……这种感觉有些古怪,原本以为作为亡魂,死都死了,还不得放肆一把,因此还想触摸他紧实的肌肉。可现在,真到了面前,却下不去手了,尤其是,当知道自己是他的神主之后,再这么做,是不是就有违光辉照耀的神性了? 况且,漂亮肌肉什么的,决不能阻挡自己成神的道路! 纳芙思来想去,有了主意,从赫尔墨斯面前起身,重新去找那间颓圮的破屋。 蛊毒什么的,就是从那里开始,这也就是呼唤出了和蛊物有关的神明的原因吧? 她刚迈步,就听见身后的赫尔墨斯问道:“神主大人,需要我的帮忙吗?” 纳芙头也不回,说道:“不用,我想自己试试。” . 纳芙踏上了前往河流上游的路,找到两个兽皮男扔下女婴父亲的位置,再沿着树林行走,很快,她就重新见到了那栋房屋。 土炉依旧歪斜在地面,看来那些穿着兽皮的歹人跑走之后,就没敢再回来过。 纳芙走进残破的房门,蹲在房间地面上仔细查看从土炉中滚落出来的毒虫,果然,以鲜血浇灌的火焰持久性超出寻常,熄灭了这么久,摸起这些毒虫来,还有余温。 当然,纳芙知道,这些毒虫血液含毒,就算是被毒婴萃取了毒液,也一定会有残留,因此触碰的时候格外小心,她用树叶做了隔绝。 既然是炼蛊,每种毒物的配方一定不同。 她小心翼翼地扒拉着种类复杂的毒虫,数起它们的种类和用量,记录下来,方便自己制作解药。 事实上,自从那抹弧线图案出现后,纳芙脑海中存储的东西就有所不同了。 譬如,在看到手边那只毒蜘蛛时,她脑海中自动跳出几十种不同的毒物配方,都是以此为药引,用来炼制毒人或进行生者的灵魂牵引等。 炼蛊所需的步骤繁多,原材料不能有一点出错,否则会遭到极强的反噬,炼化对方不成,自己却丢掉性命。 然而,这个蛊物库,如今还不够全面。 除了毒蜘蛛、毒蛇外,目光在其他毒虫身上扫荡,得到的答案是“??”,一堆表示空白的问号,意味着她有关于蛊毒的意识只开放了小部分。 纳芙尝试在其中做着搜寻匹配,没找到解开这种毒物的配比方法。 纳芙选择前往拉姆家族,她知道男人要想阻止换婴一事的成功,一定会寄希望于受害者拉姆家族。 目前看来,这也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告知拉姆家族实情,他们身为贵族,拥有能和其他家族抗衡的能力。 何况,这件事事关拉姆家族的生死存亡,他们不会掉以轻心。 拉姆家族所在的宫殿距离原河流域并不太远,但纳芙仍然走了半天时间,毕竟这可是没有什么公共交通工具的古埃及。 除了贵族家族私用的原始版马车,又叫矮板车外,其余的就只有船只或者骆驼。 好在她这具新的身体体力不虚,走了几十公里的路,还只是微微喘息。 纳芙到达拉姆家族宫殿门前,远远看见了女婴的父亲,两个身穿铠甲的壮汉将他狠摔在地,拒绝他进入。 男人被摔一次,就重新爬起来,央求他们让自己进去。 被守卫拒绝后,甚至跪地膝行,薄薄的裤子都磨破了,鲜血在地上蹭成一片。 纳芙看得喉头发紧,刚要上前帮忙,忽然看到宫殿紧闭的大门被从内打开,拉姆家族的族长走了出来,他手握一根琉璃权杖,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服装制式更为高贵,鎏金的卷边凸显气质,他看起来更像是家族的掌权人。 他应该就是阿涅乌布家族忌惮的对象。 由于担心中年男人成为新一届的财务大臣,阿涅乌布家族选择了蛊毒这样的最下策。 手段上不得台面,但清除对手效果极好。 而现在,族长将中心位置让给中年男人,开口道:“你说的事,迪尔哈鲁已经知道了,你不是要抱走换入我家的毒婴吗?对于这个主张,迪尔哈鲁有话要对你说。” 纳芙听到这儿,心里一惊。 什么,那伙人速度那么快,毒婴都进了拉姆家族?所以现在主动权,完全掌握在拉姆家族手中。 男人要想将女婴带走,还真得说动拉姆家族。 可这家人的表现有些不同寻常,按道理说,对于救下了全家的恩人,不该如此薄待。 如她所料,那个名叫迪尔哈鲁的中年男人,是被换走的女婴的父亲,也就是阿涅乌布家族最直接的竞争对手。 现在他上前一步,声音粗犷,面容十分烦躁:“我来是要告诉你,既然换进了拉姆家门,处理权就在我们。你赶快滚远点,不要掺和我和阿涅乌布家族的事。他们做这样下流的勾当,自然会受到应有的处罚,我的亲生女儿,也会想办法找回来的,剩余的事,和你无关!” 男人留下两行纵横的泪水:“我不要什么回报,只想要回女儿而已,这样都不行吗?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迪尔哈鲁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言论,仰天“哈哈”大笑了两声:“要我们感激你,毒物难道不是你的女儿炼制成的吗,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 男人的话卡在了嗓子里,是啊,他的女儿是毒婴,可毒婴不是她自己愿意成为的。他们都是利益冲突者的工具罢了,可作为趁手的工具,现在竟连一点反抗权都没有…… 纳芙站在一旁,听着拉姆家族掌权者的话落定,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没有转圜的空间了。” 纳芙提醒男人道,“不必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她刚刚脑海过了一遍制成各种毒物的方法,而她就地取材,将几只之前从土炉中扒出来的毒蜥蜴摆在阵法里,炼制出了一只蚂蚁般大小的虫子。 纳芙走到男人身旁,这次连隐身效果都没用,直接将小虫放在跪倒的他脖颈后方。 “噗嗤”,小虫极锋利的牙齿啃噬着皮肤,一阵酥麻感传遍全身,男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一头栽倒在地,变为了一条一米多长的剧毒拉莫蜥蜴。 蜥蜴伸出毒液密布的长长舌头,只是身躯一动,迪尔哈鲁就飞快后撤几步,吓得神魂皆散:“快杀死它!快呀!” 而那些恭敬站在宫殿门前的守卫们,看见毒物,浑身战战兢兢,早就脚底抹油,窜出了老远。 5. 第5章 迪尔哈鲁见状,气急败坏,一边往宫殿内跑,一边大声斥责:“养你们这些东西,能派得上什么用场?” 他傲慢的派头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胆子处在破碎边缘的男人,拔腿逃得比谁都快。 族长手握权杖在地上敲击,他腿脚不太灵便,迪尔哈鲁这家伙竟然弃自己于不顾,真是岂有此理! 拉莫蜥蜴发出“嘶嘶”的喘息声,分明是瞄准了它想要攻击的对象。 此刻,如果迪尔哈鲁有耐心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条蜥蜴发出了微微激动的战栗,身体高耸,长尾翘起,这是势在必得的姿态。 “啊!你别过来,想要毒婴是吧,我给你就是了!” 迪尔哈鲁陡然变换了一副嘴脸,现在完全是在向它求饶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的大祭司和巫师都不在,无法对付这只突如其来的毒蜥蜴。尤其是,它还是拉莫蜥蜴,被咬中后,毒素发作时将剧痛难忍,药石罔效,最终会历经几个月时间,活活痛死! 纳芙旁观着这一切,迟迟没有动静,作为曾经的受害者,她原本同情拉姆家族,担心他们遭到毒婴毒害,惨死于府中,成了阿涅乌布家族向上爬的垫脚石。 可如今,她只是冷冷抱着臂,观望蜥蜴会如何行动。 这种毫无良心的家族,就该受到惩罚,既然神明还未完全形成,无法形成天谴,那么就由自己来当这个刽子手吧! 迪尔哈鲁躲藏在了卫兵之后,并牢牢拽住了对方的盾牌,搁置在地上,挡在身前,避免蜥蜴突然从脚下窜出来。 他已经进入了宫殿,只消让人将门关闭,就暂时安全了。 然而,迪尔哈鲁完全低估了一只拉莫蜥蜴的速度,刚才它在观察,也是在适应变为蜥蜴的新视角,当然,作为女婴的父亲,它还要放下曾经不愿伤害旁人的道德标准。 等它做好了心理准备,一切都来不及了。 尽管大门已经关闭了大半,拉莫蜥蜴仍然以闪电般的速度窜进了门内。 “天哪,族长救我!” 迪尔哈鲁大叫出声的时候,族长站得远远的,旁观着他的恐惧。 族长知道,男人变化而成的蜥蜴是冲着迪尔哈鲁来的,自己只是个传话人,还不至于被它咬死。但对于刚刚这位后辈自顾自跑走,甚至将族长留在大门外的举动,他异常愤怒,愤怒到现在根本在假装听不见迪尔哈鲁的话。 “哦你在说些什么,怎么——啊,哪里传来的尖叫?” 迪尔哈鲁对这位族长怨恨在心,可现在他已经顾不得其他,因为他的小腿已经被拉莫蜥蜴咬了上去。 一阵难以承受的剧痛袭来,犹如被万千利齿啃噬一般,迪尔哈鲁惊叫得连扁桃体都露了出来:“啊啊啊——” 接下来,拉莫蜥蜴转移了方向,它看了看迪尔哈鲁为图凉快,穿着的兽皮露趾鞋,更是欣喜不已。 它激动地咬向了他的大脚趾,利齿带着毒液渗透进皮肤。 迪尔哈鲁感觉到自己的脚趾仿佛被巨兽碾过一般,一瞬间几乎失去了知觉,然而,很快浮现的疼痛,让他再度跌入地狱。 他尖叫着,抱住脚滚倒在一旁,身体滚进了草丛,沾染了一身草木碎屑。 迪尔哈鲁的脚趾似乎是断了,他忍着剧痛,努力勾头看看,发觉脚趾还在,但已经肿得老高,完全像是一只黑麦制成的面包。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已经答应要将毒婴还给你了。” 迪尔哈鲁用最后的力气如是说,他完全不理解蜥蜴为什么要攻击自己,又担心拉莫蜥蜴再咬他第三口,无论如何,他对新的伤口都承受不起了。 “你现在,还在叫她毒婴。她只是普通的婴儿,即便是毒婴,也不是你这个忘恩负义之人能叫的。这是你为不尊重我和我的女儿,所要付出的代价。” 由于这条拉莫蜥蜴是人所变幻的,还能发出人类的声音,这话传进了迪尔哈鲁耳朵里,他一时无话可说。 这块地界,向来是他说了算,所以他从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毒婴他是想留着的,研究她体内的毒素移作他用,或者直接焚烧了事,总之,他从没想过会在这件事上栽一个跟头。 而现在,他不得不妥协了:“你说得对,是我的错。不要再咬我了,我这就叫巫师将毒……你的女儿还给你。” 眼看拉莫蜥蜴只是奔着他一个人去的,卫兵这才接触了心理防备,上前扶起迪尔哈鲁,送他去宫殿里找大医师医治。 尽管这病症极难有方法回转,但作为有权有势的家族,平日里养了那么多医师,总要在这时候派上用场,想尽各种办法。 迪尔哈鲁离开了,族长身形略显佝偻,行动不太便捷,慢吞吞地进了宫殿。 他心里为迪尔哈鲁被咬暗喜,但为了家族能够存在,其他人不再遭殃,还是要去传达迪尔哈鲁的吩咐。 族长转身远去时,纳芙终于走上前,看向那条拉莫蜥蜴:“反击的感觉怎么样?” 拉莫蜥蜴举起脑袋看向她:“非常好,我差点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个梦。” 纳芙点点头:“不过如果我告诉你,以我目前的能力,你只能变换一种形式存在。那么,你会选择成为人,还是一条毒蜥蜴?” 拉莫蜥蜴不假思索:“毒蜥蜴。” “为什么?” “我成为毒蜥蜴,能够让欺负我的人害怕,而作为人,我却做不到这些。更何况,我还希望保护我的女儿。” “你确定吗?如果你变为蜥蜴,你的女儿将无法被你抱在怀中。” “我确定,比起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我更想给她安稳的人生。” 纳芙被他的话触动,没有将他变回人。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毒蜥蜴的产生,她发觉自己手腕处酥酥麻麻起来。 低头一看,竟是之前那道弧线之内,多出了新的图案,看上去像是还不完整的蜥蜴,但已经初现雏形。 图案很小,整个图腾还需要更多毒物填充,或许这就是献祭与蛊物之神形成的必经之路。 . 拉姆家族宫殿内走出了一个身披长袍的男人。 他头顶戴着特殊的冠饰,额头涂抹有诡异的图案,脸颊各划了三道,斜织的衣物只盖住一边肩头,露出小麦色的肚腩,脚蹬一双莎草鞋。 他身板挺得笔直,走路呈一条直线,一来就板着面孔,说道:“毒婴需要被埋葬,不能送还给诸位。” 说话间,作为巫师的他,显然通晓如何制作和解开蛊毒,更别提对付一只毒蜥蜴了。 虽然这是致命的拉莫蜥蜴,但对于巫师而言,只是入门必修课。 因此,伴随着巫师的话音,他伸手洒下了纷纷扬扬的专用齑粉。 这些被计算好的粉末很快迷住了拉莫蜥蜴的眼睛,它的眼皮是最脆弱的地方,荒漠中剧烈风沙来袭,会让它僵硬在原地不得动弹。 纳芙怔住,此刻她的武器失去了作用。 疑惑在她心头萦绕而起,她皱眉询问:“不是有别的办法为婴儿解毒吗,为什么要用最残忍的一种?” 巫师的声线没有多少起伏:“这样做一劳永逸,我们拉姆家族一贯如此。” ……还真是属于既得利益者的轻蔑和傲慢啊。 埋葬婴儿的原因,只是因为这样能够永除后患? 纳芙此刻一阵怒火自心头燃起,她讨厌如此不拿别人性命当回事的人,就像当初自己那么轻易地就被祭祀一般。 这些争权夺利者,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哪怕一个女婴,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只是单纯的毒物! 她被这些人气住了,刹那之间,仿佛无师自通般,脑海中毒库的一角得以解锁。 纳芙伸出手臂,轻轻以手触碰皮肤上那处还不完整的图腾。 一股超乎寻常的力量被灌注向指尖,由于力道太强,她感到头脑被热血猛地上冲,眼前黑了一下。 睫羽轻轻颤动,视线恢复如常的时候,她的手指已经成为了毒蝎子的尾尖。 黝黑的色泽,左右摆动着,让人望而生畏。 巫师见到纳芙指尖突兀出现的蝎尾,惊诧之余,试图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以作制约使用。可来自蛊毒之神本体力量的毒蝎,又怎么会被轻易控制? 因此,当巫师将一枚金丸掏出来时,并没有成功阻止蝎尾的攻击。 纳芙轻轻驱动着手指变为的蝎尾,狠狠扎进了巫师胳臂! 即便是毒针陷入皮肉,刺痛搅动得他灵魂飞升,巫师仍然保持着既有的体面,咬牙硬挺,额头已经逼出汗来。 他抬起手臂轻擦了擦额头,娴熟地垫着手帕,去拔那根毒刺。 可毒刺扎得极深,即使努力去拔,也无济于事。 纳芙活动手腕,刚刚掉落的毒针竟然重新长了出来,再次摇曳在蝎尾端,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巫师震骇极了,蝎子毒针掉落后,就不会再有毒针存在了,更不会向壁虎那样断尾再长,可纳芙手腕上的这条蝎尾,又是怎么回事? 他退后几步,对于现在的情况有些难以招架,忍耐了一会儿疼痛,挥一挥手,对两旁的卫兵道:“还愣着干什么,将这女人抓起来!” 卫兵没有动弹,其中首领犹疑了一会儿,开口询问:“这是巫师您的主张,还是迪尔哈鲁大人向您吩咐的?” 巫师闭了下眼睛,显然有些无奈:“怎么,是我的意思,就不能遵从吗?别忘记了,你们迪尔哈鲁大人,也奉我为座上宾,之前我的话,就等同于他的命令。” 卫兵听了这话,再度后退几步:“既然如此,我们也只能按兵不动了。” 连用钱养着他们的迪尔哈鲁都受了重伤,很可能无法医治而死亡,那么,一个小小的巫师,就更不能被他们忌惮了。 更何况,这位曾经呼风唤雨的巫师,现在连一颗小小的毒针都拔不出来。 他的能力并不如此前吹嘘得那般厉害。 纳芙没有和他们废话,眼见卫兵根本不敢动自己,巫师又在和毒针搏斗,无力去管拉姆家的事,索性抬步进了宫殿,从偏殿抱出了那名女婴。 女婴眼睛恢复了原有的清明模样,看起来软萌无害,但纳芙知道,她危险系数仍然极高。 她的鲜血还没有被清理,当火焰熄灭,眼睛红色褪去,就能够以假乱真,冒充拉姆家真正的女儿。 拉莫蜥蜴看到女儿被救了出来,当场泪水纵横,跟在纳芙身后,她去哪里,自己就去哪里。 纳芙是他和女儿的救命恩人。 该去哪里呢?其实纳芙也不知道,她想了想,现在应该就是自己应付不了的场面了。 第一次当神明的她没有经验,更何况,说起来,自己还只是个半神……啊,或者连一半都算不上。 那么,就只有去找神之使者,问问他该怎么办。 . 赫尔墨斯在河畔等待了很久,终于见到了纳芙的出现。他目光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欣喜,随后隐了回去,恢复冷静的模样。 “这个女婴中了蛊毒,我们该如何将她恢复从前?” 赫尔墨斯有了用武之地,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尽量从容地说道:“神主大人,何不试试将婴儿浸入水中?” “这只是一条普通的河流,如果它这么厉害的话,怎么又会被献祭死去那么多人呢?” “那是因为神主大人您并未出现。” “出现之后会发生什么?” “这条河流,现在成了孕育神明的本源力量,这力量来自于您,神主大人。也可以这么说,您最早觉醒的神明力量,是河神。” “什么?河神不是假的吗?那不是神龟……” “没错,这也是我刚刚才发现的,河神之前是谣传没错,但现在,您具有了河神的力量,这是一个比祭祀与蛊毒之神凯布利更为成熟的存在。相比河神,凯布利只算得上是一个婴儿,祂还需要成长,但河神,已经能够将我的亿万年枯干枝叶浇灌到开花,并令我变回人形,这种力量强大如斯,让我感到意外。” 纳芙沉默片刻,没想到自己竟然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河神,但她总觉得有哪里还没搞清楚。 比如,这种力量真的是来自自己吗?她是承纳一切的本源,还是说,是河流给予了自己这种力量。 同样的,她认为赫尔墨斯也不是特别清楚。 毕竟作为第一次侍奉神主使者,一切尚且来自于他的推理和猜测。 但是纳芙可以确定的是,女婴可能真的能从原河中有所受益,赫尔墨斯的建议可以一试。 毕竟她确实经历了自己没在河流中死亡,而又将灵魂寄存于树枝的神之使者复活,她认为这条原河或许也能够祛除毒素。 纳芙抱紧了女婴,在毒蜥蜴的期待下,将婴儿放入河中。 这条河似乎有感应似的,即便女婴身下没有任何木筏之类的东西支撑,却可以让她安然地漂浮在水面上而不掉下去。 在纳芙控制下,清澈的水花轻轻拂山上女婴的手臂、身体,抚摸着她的脸颊。 女婴并没有感到被沁入水中的痛苦,反而有一种是在母胎羊水中的自如,她划动着手脚,在水里伸展开。 不知是不是被原河的力量唤醒,她的瞳孔重又变得鲜红,像当初燃烧的火焰烤灼着自己的身体。她拼命地扭动起来,小小的眉头皱紧,似乎在奋力地抗争什么。 纳芙和神之使者对视一眼,猜测这应该是河流在帮助清洗女婴体内的毒物。 可解蛊的方式非常复杂,利用这样的河水,真的可以解开蛊毒吗?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所有其余复杂炼成的蛊毒,都能经由在河水中洗礼而得到净化? 纳芙对此不敢确定,但她如今看到的是,女婴的瞳孔渐渐变得清明,她的面容也平和起来,唇角甚至扬起了微笑。 直到一刻钟后,女婴眼眸红色的颜色彻底消失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向纳芙,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要纳芙抱抱。 纳芙下意识将女婴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与此同时,看到自己手腕上毒蜥蜴图案变得完整。 所以现在意味着,自己收服了毒蜥蜴这个品种? 拉莫蜥蜴正等在那里,它现在不是人形,无法抱住婴儿。可是作为女婴的父亲,他还是要将她带走,不能让她永远留在河流中。 纳芙将女婴抱离河水,带到岸边,问道:“你想好了吗?还是要以拉莫蜥蜴的形态存在?” 拉莫蜥蜴尽管十分想抱一抱自己的女儿,但它的感情被理智战胜:“是的,只有变为可怕的毒蜥蜴,我才能真正保护她。我猜测拉姆家族和阿涅乌布家族都会找我麻烦,我不希望女儿的后半生要在权势阶层的追捕中度过,我要让他们彻底断绝了动她的念头。” 它忽然变得感伤:“可是,我不能永远保护她,我总有老去死去的那一天。担心到那时候,两个家族的子孙仍然不会放过她。” 尽管它是条蜥蜴的形态,但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哽咽了。 纳芙完全能够理解,她将女婴放在地面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受了父亲的感召,女婴身后忽然多出了一截小尾巴。 这尾巴是来自于蜥蜴的形态,纳芙惊讶无比,她并没有使用什么蛊毒的成分,或许是女婴本身体内曾经有过毒素的原因,尽管被消除了,仍有着身体记忆。 但至少现在,她的血不会对所有人无差别地造成攻击了。 女婴只有一条蜥蜴尾巴,其他部分还是婴儿形态。 没用多久,女婴就彻底变为了一只小的拉莫蜥蜴。她跑上前,和父亲呆在一起,脑袋蹭着他的身子,十分亲昵。 尽管作为女婴还不会说话,但她也明白,父亲为救她究竟付出了什么。 “她还会变成婴儿吗?我希望她还能像人类一样上学,成为蜥蜴的话,就和我一样见不得光了。” 神之使者赫尔墨斯在一旁接话:“据我的推测,她应该还会回到婴儿形态,她年纪还小,在两者之间可以轻易转换。而以祭祀与蛊毒之神目前的能力,很难远程操纵成人的形态变化。这需要她不断进化之后,才能让你在两种形态之间无缝切换。” 那只大拉莫蜥蜴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眼冒泪光地匍匐在地,不断晃动着长尾,这是以拉莫蜥蜴的方式,向纳芙施以敬意。 随后他带着自己的女儿,一大一小两只蜥蜴朝向树林的方向走去。 赫尔墨斯远远看着它们的背影,在一旁提醒纳芙说:“神主大人,您刚才说这件事本身由阿涅乌布家族引起,那么我想,这条拉莫蜥蜴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也不会放过始作俑者阿涅乌布家族。那您会怎么做?完全容忍这件事存在吗?” 纳芙沉默不语,只是坐在河畔。 片刻后,她回答:“那是他们之间的恩怨。接下来,他真要对阿涅乌布家族做些什么,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何况,阿涅乌布家族多行不义,定会遭到惩罚。” 这话意味着,纳芙默认了拉莫蜥蜴即将展开的行动。 . 纳芙重新踏入河流,身体溶于水面,她的魂灵在河下游荡,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在哈托贵族被各种约束,后因为女婴的事焦头烂额,现在拥有了自己的时间,可以好好在河水中吸收能量。 纳芙的魂灵时而寄托在蚌壳里的珍珠中,带着珍珠在水底游荡,时而魂灵从大鱼的口腔中钻进,再从它尾巴里毫发无伤的钻出。 她如同万千在河流中的生灵一般,累了就找一片干净的河床,找到干净的水草,将身体掩藏进去,好好睡上一觉。 睁眼时透过透蓝的河水中看到无数生机勃勃的生物,那些浮游生物从自己眼前划过,树木的枝叶掉落在河水中。“啪嗒”的声音,让河水泛起涟漪。 看着自己手腕处的图腾,纳芙想到,有关祭祀与蛊毒之神,只有在图案完整出现的一刻,才能真正成型。 纳芙从河水中冒出头,看到原河流经矮小的杉木树林,到达荒漠绿洲中的一个村庄。 当她看到这个村庄时,就不由感到没来由的晦暗之感,仿佛万千乌云沉沉压在村庄上空,也或许是村庄的古老建筑为它笼上阴霾。 总之,这里看着颇有些不正常。尤其是当纳芙见到村庄靠近河流的两畔,有至少三具凄惨尸体的时候,就知道村庄历经了非人的劫难。 时至傍晚时分,村庄里竟然没有人外出的迹象,家家户户早已闭上门,完全是一副严防死守的状态。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纳芙不由好奇。 她借助一只蚌壳游到河面上,静静躺在河面,观察了会儿村庄的景象,最终决定上前。 纳芙没有注意到的是,当自己上岸的时候,手臂的图案隐隐闪了两下。 纳芙如今所幻化的人类形象只有一种,还是那具极具健美的身体,只是这身体随着之前蜥蜴图案的形成,开始变得更加强壮,甚至有了隐隐的男性特征。 所以祭祀与蛊毒之神是男性? 身体虽然不能更换款式,纳芙的服装却有选择。 这一次,她从河水中站起身时,穿着粗布麻衣,为的是更好的和村民们打成一片。 然而当她到达村口,却感到无比震惊。 一枚硕大的脚印拓印在地面上,足尖到脚跟,有自己整条腿那么长。 根据纳芙已有的经验和毒库里的知识,还并不能搞清楚这究竟是什么物种,样子这么大的话,看起来像是兽类,可怎么还有着某种虫类特征? 比如它的脚印旁边有纤长毛发的痕迹,而这种毛发更像是昆虫身上的罡毛。 嗅闻着昆虫的味道,沿着痕迹向前走了一阵,却在距离村口几公里的位置追丢了。 这东西很会遮掩自己的气味,途中打翻了各种香料以及啃食的兽类尸体,为的就是遮遮掩自己本身的气味。 而且这一片区域在沙丘附近,它应该能够灵活地钻进钻出,风沙一大,瞬间掩埋痕迹。 对于虫类异常敏锐的她,一时搞不清楚对方的去向。 既然如此,倒不如回去问村里人遭遇了什么东西,他们应该和它有过接触。 纳芙返回村子,却一直不知道从哪下手,所有门户紧闭,油灯也完全熄灭,在黑暗里行走了一会,听到一间房里传出的小孩哭声。 房间里是有人的,仔细听起来,是一个老人在哄孩子。 有老有小,想必更加恐惧这种巨大的怪物。 她轻轻抬手叩门,“嘭嘭嘭”! 老太的声音瞬间消失,小孩的哭声也变得更加微弱。似乎是被谁轻捂住了口鼻,避免再发出声音,吸引外面东西的注意。 纳芙连忙出声:“我是前来村里借住的外地人。刚才路上遇到风沙,被耽搁在路上,只能在村子里歇脚,可是村里没有人肯收留我,那么我就只能在外面露宿了……” 纳芙说完,等着对方的动静。 似乎是犹豫了很久的时间,房内才终于有了细微的声音。 油灯被点燃,门被打开,那老太探头探脑出来,小心翼翼地冲纳芙招招手:“快进来,留在外面实在太危险,很可能被怪东西吃掉。” 纳芙一脚步踏进来,老太迅速关上了门。 6. 第6章 房屋低矮,房间里即便点了油灯,也显得十分昏暗。家具看上去像是许久没有添置了,木材都用出了包浆,因为荒漠里沙尘肆虐的缘故,靠近窗户的部分都落了一层灰。 看上去,白天倒是能开窗的,只有到了晚上,村里人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纳芙坐上一只开裂的木椅,这个年代还叫胡床,刚坐上去就听见“嘎吱”一声响动,生怕将小孩吵醒,忙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老太头发花白,面容满是皱纹,不知道是不是担忧外来生物的缘故,眉梢处的纹络痕迹更深一些,总是在皱眉。 她皮肤黝黑,棕色的头发胡乱盘在脑后,安慰纳芙道:“没关系,这孩子还没睡着。” 老太叫了一声名字,从里屋出来个女人,看起来像是婴儿的母亲,将婴儿抱了回去。 纳芙点点头,看见老太在自己面前坐下:“家里穷没钱置办好一点的胡床,只能将就着用了。” 她表示理解,很快进入主题,问到村里的情况。 纳芙提到路上看到过几具尸体,观察老太的反应,老太似乎并不想主动告诉她,只有当纳芙问起,才解释说:“的确是被怪物咬死的,不过是什么怪物,我也没见到过。据说见到过的人都死了。” “看起来像某种爬虫动物?”纳芙忍不住接话。 “爬虫动物吗?唔,这我还真不太清楚,不过我知道,这东西是奔着村里人来的。谁晚上开门,不小心放了怪物进去,就一命呜呼了,没有人这么做还能够幸存下来。” “原来如此,多谢婆婆放我进来,刚才开门,风险太高了。” “你一个外来人,被卷入村里的危险当中,自然是不合适的,我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唉,幸亏你找的是我家,现在年轻人的风气啊,实在糟糕得很,他们绝不会让你进去的,明明能搭把手的,也会见死不救。” 这话听起来,老太对村子如今的境况并不满意。 “咳,你赶了一天路,想必累了吧,快去休息吧。”老太及时止住了话题。 纳芙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知道获取更多信息还要循序渐进。村里的人很难真正信任自己,他们面临内忧外患,应该焦心得不得了,哪有心思和陌生人聊天。因此就坡下驴,去了刚才那女人收拾出来的房间。 这房间是平日里放杂物的,现在腾出来一张床的大小,铺盖了一床被褥,纳芙直接睡了上去。 她身下没有床,相当于睡在了地面上,这里经济条件不好,比不上哈托贵族的待遇,但纳芙乐在其中。 相比于哈托贵族的冷漠,这家人的相处颇具温情。 女人轻轻哄着即将睡去的孩子,老太住在纳芙隔壁,确认婴儿睡着了才去睡觉,睡着时打着轻微的鼾声。纳芙听见女人为怕老太着凉,蹑手蹑脚进了她房间,为她加盖了一层被子。 在老太的影响下,这家女人似乎并不像她口中的其他村里年轻人那样自私。 纳芙听着房间隔壁发出的动静,心里感到异常踏实。穿来之后,她就一直渴望这种家庭的温暖,现在被这样的氛围包裹着,感到自己也变得幸福起来。 或许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在门外有致命危险的情况下,开门放自己进来。 纳芙很快沉沉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太阳高悬时,熟睡的纳芙终于醒来。 昨晚这一觉睡得相当踏实,是她被献祭进原河之后,难得的一次作为人类睡觉,而不是在河床上钻进蚌壳里休息。 等纳芙伸了懒腰从床铺起身,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家窗户大门已经洞开的场景。 老太已经出门了,留在家里的是正在做早餐的女人。 女人看见纳芙醒来,客套地问了一句:“昨晚睡得好吗?” 纳芙点点头:“睡得很香。” 女人头也不抬,揉搓着手里的一只面团,她在做烘烤面包。这是沙漠里最好储存的食物,会被做得硬邦邦,比石头略软一些,水分低,耐放。 昨晚老太不愿意说,那么女人能不能套出话来呢? 纳芙试图上前帮她做早餐,拉拢一下略显疏离的关系,被女人婉拒:“不用,你坐下来吧。对了,你要在村里停留多久?今天就要上路吗?” 纳芙哪里是什么过路人,当然不希望今天就走,她想要把事情搞明白,可如果这家人都不说,按照老太的说法,其他人连家门都不让自己进,又该去哪儿探听消息? 看来还得从女人入手,否则要自己守在河里等待那怪物的出现。 但怪物每次出现的时间不固定,停留的时间又总是很短,纳芙游出河流时,能碰上那东西的几率,还是极低的。 纳芙想了想,决定还是以一个新的身份与她对话比较好,了解得越多,越容易找到怪物的软肋。 她需要一个容易被人得到信任的角色,从而得到村里的真实消息。 思索片刻,她循循善诱:“虽然是赶路,但我其实可以多留一天。实不相瞒,我是一名巫师,村子发生这样的事,作为被你们好心收留的过路人,我也不能见死不救。你们整日这般紧闭门窗,处于危险之中,难道就不担心下一个受害者轮到自己?想办法把那怪物铲除,不就可以从此安生下来吗?” 女人作为婴儿的母亲,自然不希望她受到外界的影响。更不希望那哪天门窗不慎没关紧,放怪物进来,或者对方盯上了家里人,直接破门而入。 所有最坏的可能性她都想过,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当然想把这一切停止下来。 因此,在听到纳芙坦诚身份的时候,女人眼眸亮了起来,手里揉面的动作停止,在裙摆上擦了一擦,转过身道:“你真的是巫师?” 纳芙微笑着点点头。 女人一副惊喜的表情:“村子里曾经凑钱,请过几个巫师过来。但有的巫师只能避免某几个地方怪物的出现,过一段时间,那地方的屏障就消除了,怪物仍然能闯入。而有的巫师,则在问明了情况后,直截了当说明自己完成不了,退了钱,自己回去了。后来我们再想请巫师,就真的没有积蓄了……” “你真的能帮我们解决这件事情?需要多少钱呢?”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女人话音放慢,明显透着心虚。 纳芙看得出来,她在担心费用太高,无力负担。 如今的她,本体作为一条河流,对钱财之类完全没了兴趣,因此只是摆摆手:“我不收任何费用,只要你们愿意把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我才好判断从哪里下手,除去那个怪物。” 女人思索片刻,点点头:“我当然可以都告诉你。” “不过,我母亲似乎不想将这件事告诉外人,她一直都很谨慎,坚持认为依靠村里的力量可以解决这一切。但事实已经证明,我们根本无力应对这个局面。现在她的态度似乎松动了一些,愿意我们向外求助,可这也是有条件的,她希望由村里其他人出面,不愿意直接和巫师之类的人打交道。所以我想,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她。” 纳芙感到有些古怪,死亡近在咫尺,难道老太对此不着急吗,竟然还如此坚持自己的原则?或者她对于巫师职业的人,有着某种强烈的道德洁癖? 似乎哪里有些古怪,但是她没多说什么,只是向外看了看,确实没有老太的踪迹。 纳芙问:“老婆婆这是去哪儿了?” 女人回答说:“她去很远的地方捡些柴火回来,每天早上她都要如此。” 纳芙点点头:“听老太的意思,村子里的这个怪物,你们从来没见到过。” 女人摇了摇头:“其实我见过,不是所有见到过怪物的人都会死。” 纳芙想要得到的答案呼之欲出:“那么它究竟长什么样?” 女人回忆起当天那恐怖的一幕,身子微微打了个抖,后背蓦地窜上一股凉意,深呼吸几口。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东西太可怕了,我不愿再见到它第二次,哪怕是在梦里。” “我是在傍晚时分见到的。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怪物,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它有着毛茸茸的长腿,行动十分迅速。我当时由于视线被阻隔,见到的并非全貌。天色接近黑暗,也看不太清楚。但我仍然被它的影子吓到了,像一座移动的小山,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它的眼睛是金色的,出门的时候像在脑袋上点燃了两盏极亮的油灯,所照之处都是亮堂堂的。当然,有时候两盏油灯会熄灭,它想要悄悄潜入的时候,好像能够刻意地让灯光暗淡甚至熄灭,这样我们根本无从发现它的存在。” 这究竟是个什么物种,纳芙不敢确定。毕竟有着毛茸茸肢体的虫类,光脑海中只解锁一部分的毒库就有上百种。 “这东西是怎么产生的,你知道吗?为什么突然间就有了?”纳芙问。 说起来时,女人还是面色苍白:“至少得有一两年的时间了,这东西除不掉,我们都人心惶惶。好在,多数人紧闭门户,可以躲过一劫。但仍然会有人与她发生冲突,村子里几个壮汉都想着靠自己的力量。解决掉它,所以他们会特意趁着晚上的时间出动……嗯,你看到路上的尸体,可能就是这样来的。” “也就是说,那怪物并没有主动攻击人,而是村里的壮汉上赶着挑衅,所以他们才丧命于此?” “也不完全是这样,除了这些冒险家,一些人家的门窗会被破开,我想可能他们没有完全做到紧闭门户,或者是门窗比较脆弱的缘故吧。还有一种可能,怪物瞄准了哪户人家,想要入侵时,完全可以轻易破入。但我们家之前还没有遭遇过那样的事,对于具体为什么会攻击那些人也不清楚,毕竟被攻击的人,已经死去了,不是吗?” 话音刚落,女人听见孩子醒了过来,“哇哇”地哭闹着,忙跑过去,将婴儿抱在怀里哄着。 “其他人对此知道多少?会不会也像你一样,无意间见到过怪物的形态?”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想他们获取的信息应该和我一样多。不过,你可以问问原来的老村长。他知道的事情可不少,村民们以前遇到了问题,都要向他求助。现在他早已退了下来,赋闲在家。其实我总觉得,这怪物的出现并不是毫无原因……” 女人欲言又止,纳芙询问了原村长所在的房屋,没耽搁,直接找了过去。 女人想了想,抱着婴儿一起跟了过去。 老村长正在家吃早饭,听说有一位免费的巫师上门,兴奋地从桌子旁站起来,给她掰了一块面包,邀请她一同进餐。 纳芙看着分量可怜巴巴的面包,没好意思接受,打算问几个题,问完就走。 老村长看起来比老太更年迈些,腿脚有些不灵便,满脸都是饱经沧桑的痕迹。 从他对待自己的热情程度,可以看得出,他也很想让村子恢复往日安宁。多数时候,他都是一直在叹气,忧心忡忡,眉间褶皱极深。 跟随自己的女人介绍完纳芙,就要回去了,她抱着婴儿,家里还有等待烘烤的面包。 纳芙简单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以及现在了解的信息情况,刚要询问,原村长忽然疑惑道:“奇怪,不光是她女儿,利菲尔甚至曾经直面过怪物啊,她没跟你说?” 纳芙一愣,利菲尔就是老太的名字,她竟然直面过那个怪物,却没有被吞掉! 这太奇怪了,她女儿在房间内侧见到过一次,或许在怪物快速移动的过程中,没被怪物发现。可直面怪物的话,按照老太的说法,肯定是会死去的。 她为什么要隐瞒自己,而且还告诉女儿,要尽量避开巫师? 事情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所以这件事情,利菲尔没告诉过自己女儿,却告诉过你。”纳芙问。 原村长点点头:“是啊,她是告诉过我。我们两个是老交情,和现在的人不一样,我们那会儿同甘共苦。你瞧,村子变成现在这样,有我们共同的功劳。” “说起来,你还不知道我们黄陂村的历史。这地方沙砾太细,风力又大,沙层不稳定,房子很难搭建,打不了太太深的地基。我们几个人想了多少办法才将这些房子建起来,在这儿定居下来,形成一个村落。由于我和她关系好,她什么话都会跟我说。” “那么她曾经做过什么隐瞒村里人的事吗?” 纳芙冷不丁问出这句话,原村长愣了一下,显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忽然改了口:“没什么。” 纳芙歪了下头:“她见过怪物,可怪物没有直接对她下手,这是你亲口说的,而她的女儿对此都不知情,这不是很奇怪吗?你难道不觉得,这怪物的产生和利菲尔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个,原村长双眉忽然压低,他似乎知道所有关于利菲尔的事,但并没有将她的事和怪物的产生划上等号。 现在,他忽然对自己产生了质疑,面容显得更是苦涩,半天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老村长,你知道前往黄陂村的巫师为什么无法彻底解决怪物吗?是因为许多事情的前因后果,你没有完全和盘托出。巫师需要了解村落的整体情况,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吸引怪物。怪物既然是冲你们来的,不可能毫无原因。你应该明白,正常长大的生物并非是这样的,如此庞大的怪物,应该和蛊毒有关。要么是这里的自然条件恰好形成了产生蛊虫的条件,要么是有人想利用蛊毒制成的怪物屠杀村中人,当然,也有可能是蛊毒形成的怪物从其他地方跑来,但作为蛊毒本身,通常会围绕着产生它的环境行进。你或许已经知道了,这里发生过什么最吸引它的事端。” 话说到这儿,原村长无奈地闭了瞬眼睛,在保守秘密和拯救全村人之间犹豫了片刻,终于叹了一口气,不再隐瞒:“其实这件事也有很多年了,我不知道和怪物的产生有没有关联,但是还是把所有知道的告诉你吧。” 他提到的事情果然与利菲尔有关。 “利菲尔大女儿在一场洪灾中丧生,当时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哭得死去活来。” “女儿还没结过亲啊,那么年轻以后就一走了之,利菲尔怎么也接受不了。村里人好说歹说,她才愿意将女儿下葬。但她来找我的时候,提到下葬必须具备的一个条件,就是——结阴亲。” “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呢?是在她女儿之后,村里有家人的儿子也因为外出遭遇祸事,死去了。“ ”巧合的是,这男子是她女儿心仪了很久的对象。她和利菲尔提到过:如果成亲,一定要选这个男子。” “利菲尔将女儿的下葬拖着,迟迟不可能举行仪式。等到男子先下了葬,才悄悄将男子的尸身和女儿的尸体搬到一处,叫我找来巫师,做了一场法事,让他们正式在地下结了阴亲,这样才算彻底把这件事翻篇儿。” “至此之后,她就算实现了女儿死前最大的梦想,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这件事到现在已经有几十年时间了,可我想,总不可能到了这两年,才突然产生了什么怪物吧?” 纳芙思索片刻,问道:“村子里死去的人通常是怎么个葬法?” 村长解释说:“我们这里有现成的沙漠,可以在沙子里挖掘深坑,埋葬亲人。用黄泥浆包裹尸身,再将红柳肢体缠绕一周,把生者的随身物品埋葬进去就可以了。当然还有水葬,直接将人丢进原河。” “利菲尔选择的是沙葬,那家人也是。这并不算是巧合,而是大多人村里人都会这么选。水葬的村民通常都是家中比较贫穷的,也没有心思大操大办,就简单做个仪式,将尸身放入流水中即可。可村里还有一种说法,只有沙葬才能就爱那个尸身留在村子里,让他们生生世世魂灵永续。” 纳芙明白了:“能带我去看看利菲尔沙葬的地方吗?” 村长挠了挠头:“几十年时间了,我真的不记得埋在什么位置,从这儿葬下的村民少说有几十口,许多都是我帮着操办这事儿。她来找我,是因为我能够帮着找到巫师,结成姻亲。所以我才知道的,除我之外,连她后来诞下的小女儿也不知情。” 看来这事儿说了除了原来的村长,就只有老太知道了。 纳芙没在老村长家多留,再次回到老太家中,老太已经捡柴回来,全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女人看到纳芙回来,热情地拿出刚烤好的面包招待,纳芙结果面包咬下一口,想到老太昨天开门放自己进去,心头复杂,一时有些张不了口。 可最终,她还是选择直截了当地询问:“婆婆,虽然很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一句,村子里是不是有人结过阴亲?这或许与这两天发生的怪物袭击人的事件有关。您作为村里的年长者,如果知道的话,一定要悉数告知。否则,死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甚至可能波及到自身。” 提到“阴亲”两个字,老太的表情陡然一变。 她以为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切,可纳芙现在当着她的面点明,就意味着她知道了什么。 这人究竟什么来历?怎么会知道几十年前的事呢?难不成是老村长…… 疑惑间,纳芙再次开口。 “婆婆,这事我有确凿的证明,的确发生过。您女儿应该没告诉您,我的身份是一名巫师,消息来源有可能来自于我认识的巫师。你想想看,几十年前,你有没有托人找过巫师来办那场阴亲仪式?” 这话又直接点在了老太身上,十分明确是与她有关。 一旁的女人看向她,目光中流露出一抹不可思议:“母亲以前还给姐姐办过阴亲吧?” “你怎么会知道,我从来没告诉过你。”老太瞳孔震惊。 女人坦诚道:“母亲,家里曾经存在过一个人,村里这么多,随便透露个一星半点我就知道了,这是瞒不住的。但我知道这事是你的心病,因为姐姐死去你消沉了许多年,所以我也从未提过。” 听她这么说,老太像是做错了事般垂下了脑袋,后悔道:“我的确帮你姐姐实现了这个心愿。但后来我想,这或许并不是你姐姐真正想要的。我一直隐瞒不说,是因为想明白后,不敢说,连自己家人都不敢告诉。她是喜欢那个男子不错,可她真的愿意与他结为姻亲吗?她轮回之路上,是否因为有母亲干涉的身影存在呢?是不是在埋怨我呢?更何况,不是因为阴亲的话,也不会出发生后面的事……”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本来我多年不提了,就当从来没有存在过,只想养你成人,也算圆了在你姐姐身上的一些遗憾。但是,我可能真的错了。” “每一年,我都会去你姐姐的埋葬地看她,祭上她喜欢吃的面包和水果。” “可是直到两年前,我仍然去看她的时候,发现了埋葬她的沙丘,赫然破出了一个大洞。有粗糙的足印从上面掠过,那足印大到夸张,是我不敢想象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啊,我完全吓到浑身僵硬!回过神来,我担心你姐姐的石棺出问题,想办法独自慢慢挖开了埋葬她的沙土,这才看到被撑开了的棺木。” “散落在地上的毛发粗硬黢黑,我仔细辨认,像是蜘蛛腿上的罡毛,可却比寻常蜘蛛大上百倍千倍!” “你姐姐的棺木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呢?她明明是和一个男人结为了阴亲,那男人就是村里人,是我认识的,并不是蜘蛛啊!而现在棺木中除了你姐姐的尸骨,男人的尸骨却不见了。我猜想是他变为了蜘蛛,或者被那东西吞进了肚。” 女人在旁边听得焦急不已:“母亲,也就是说被我们强制结为阴亲的男人,变为了巨大的蜘蛛,来找我们索命了吗?” 她想了想,把最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可村里的死了那么多人,她们家怎么却好好的?而且自己分明见过那蜘蛛的身影,它那时完全有理由把自己咬死啊! 7. 第7章 老太目光黯淡下来,遥遥看向远方,说道:“蜘蛛不是来送命的,而是来报恩的。” 女人皱起眉头,不可思议地问道:“结了阴亲的男人被蜘蛛吃掉,为什么会来报恩?” 老太解释说:“它受到结亲的影响,以为是我女儿的丈夫。隔一段时间就会找来许多吃的,放在大女儿坟前,有时会丢进棺材,供给她吃。” “它每天需要走很远的路,带来这些东西,遇人阻挡就杀死对方。” “村里人最初就是因此而丧命。” “我大女儿已经死去了,不能再有人为了她丢掉性命,对于过去的事,我十分后悔,被愚昧蒙了眼睛,竟招来一只蛊毒之物。” 纳芙坐在一旁,感到有些不对劲:“阴亲通常不会招来蛊毒,这东西必须有人施了阵法,用了毒虫才能形成。如果那人能够利用石棺产生毒蜘蛛,必定知道这件事,婆婆你仔细想想,除了村长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知晓?” 老太摇摇头:“我将那石棺埋在村落遥远处,每次都自己独行前往,从没有人见到过。” “可当初找了外人做阴亲法事,村里人真的没有听说些什么吗?” “那仪式是悄悄做的,在村长家中进行。我想如果知道的话,只能是巫师和他带来的身边人吧。可巫师既然帮我,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伤害村里人的事呢?”老太越说越感到困惑。 蛊毒的来源没有找到,但纳芙不能坐以待毙,当务之急是除掉巨型蜘蛛,否则更多人会有生命危险。 可如此庞大的恐怖蜘蛛,该怎么才能找到它的行迹,并在保证最安全的情况下杀死它呢? 老太念及它身上还有和女儿同棺男人的痕迹,多有些不忍。 “我在想,那个被献阴亲的男人,是不是生前也真的爱慕着我的女儿呢?” “我让两人在地下结了见不得光的亲事,可他对我并无憎恶怨恨反而欣然接受,甚至成为蛊毒后,仍然为我死去的女儿做了这么多。” “他们最好的归宿不是在棺椁,若是两人当初都能活下来,现在应该早已成了亲,过着美满的日子……” 老太说着,不无感叹。 纳芙沉默片刻,问老太:“蜘蛛通常会给你女儿上供什么东西?” 老太回答说:“那些并不是我女儿爱吃的,而是它作为蜘蛛最爱的各种大型毒物。” “被献上当做食物的毒虫,有些还没有完全死去,被草线捆着,在原地挣扎。我每次离开后,过一段时间,石棺前又会放上新的东西。” “我想蜘蛛是在以自己的方式,给我女儿最好的东西,或许就是因为有了它的存在,毒虫也隐藏起了自己的踪迹,因此它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 纳芙点点头,知道了它的软肋,接下来可以准备一些诱饵引诱它出现。 纳芙选择暂时向村里人隐瞒这件事,将毒虫陷阱设置在老太家。 某种层面上说,这算是丈母娘家,蜘蛛最多为了供奉闯入,应当不会杀人。 这对于纳芙而言实施起来更加安全,而引诱当天最好是晚间,老太和女人沉沉睡去,蜘蛛前往获取毒虫时也便不会有那么多防范。 准备的时间不多了,纳芙在村子里找了一些小型爬虫,将它们放入阵法,催熟成膨胀的毒虫。 时至傍晚,将它们放置在老太家的正房,自己则计划藏在屋外,而屋里老太和女人需佯装不知,正常上床入睡。 两人内心都祈祷着,希望蜘蛛今晚能出现尽快将这东西抓住,今后才能少些心理负担。 为了引诱蜘蛛进入,并将它一举抓捕,纳芙分别设了两道阵法,一道围绕着老太太的房屋,用石块儿、蛊虫和木枝搭起鸩毒阵。 这个阵主要用来让毒虫扩散香气,任何以毒物为食的东西,面对这扑鼻的香气,都难以自控地自行进入。 否则若设置了这么一个陷阱,它不上套,计划就泡汤了。 接下来她又围绕着村子一周布了一道大阵。 当蜘蛛出现时,这道八方聚星阵便会有所反应。只要它入村口半步,便被满满的雾瘴气搅扰的神志不清,丧失平日的行动力,同时生出无数幻影,如此抓捕便会轻而易举。 否则面对这样一道庞然大物,几个手脚细软的人类去抓,难度系数堪比登天。 果然,这天到了夜间一切准备就绪,村里人早早如同往常将门窗反锁,钻进了房屋,祈祷着这一天不会有新的意外发生。 老太和女子却如坐针毡。 女人忍不住询问:“真的能够抓住吗?” 她仍然担忧不已,“如果这蜘蛛进了房间,首先杀死我和母亲,该如何是好。我们这么布下阵法,岂不是自取灭亡?” 其实这并非没有可能性,指望一个受了毒蛊的巨型蜘蛛对为它献阴亲的人网开一面,只能支撑得了一时。 第一次放过老太,或许是因为蜘蛛体内还有那男人残留的意识,为的是那个死去的大女儿,可每一次都会如此吗?背后操纵者将石棺中的东西变为巨大的蛊毒物,蜘蛛可能便身不由己。 老太和女子只是相比村里其他人安全些,但并不是绝对安全。 所以她必须时刻警醒,设置入口那道阵法也是有此用意,让它失去清醒意识,变得迷迷糊糊行动迟缓,才可以去除。 碍于女人担忧,纳芙心里的想法不能全盘托出,否则会增加不必要的变数,因此只说:“没关系,安心睡去吧。” 纳芙说完,转身离开。 担心打草惊蛇,露出破绽,老太和女人必须留在房内,可两人躺在房间里仍然辗转反侧。 婴儿已经被送去了别人家暂时看管。而现在两个人睡在一间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时刻盯着窗外,生怕待会儿的黑影突兀罩过来。 等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夜半时分,门口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东西来了! 两人揪着被子。身上开始冒出冷汗,她们担心蜘蛛发现陷阱,从而对她们大开杀戒。 也不知道纳芙这巫师到底有多大的本领,竟然能镇得住这么大的蛊毒,毕竟之前的巫师拿了钱前往,也都是折戟而归。 这么想着,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身影闪进来,蹑手蹑脚地走进摆放毒虫的桌旁,伸手去够那些十倍于平时虫类大小的毒虫,用木质小夹子夹入布包。 身后传出轻巧的脚步声。 男人飞速回头,纳芙推门而入,她眉心紧皱,看着眼前的瘦削男人。 ……蜘蛛呢? 男人偏转身体面向纳芙,似乎想要大叫出声,却像被什么东西压制了一样,把自己的话咽了下去,一言不发,站在原地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仍然拿着木夹将毒虫放进布包。 他动作机械,并没有对毒虫免疫,毒素进入体内,飞快将他的血管染成自紫黑色,令他双眼暴突,口中吐出白沫。 尽管如此,男人还要拼命地将这里的毒虫带走。倒在地面上后,吃力地挪动着双腿。 纳芙同情地看向他,轻轻挥了挥手,男人身上附着的东西瞬间消失,他倒在地上,那些毒虫也被留在了布包里。 这是一具被蜘蛛控制了的尸体,人早已死去,没了意识。 蜘蛛竟然学会控制人来拿取东西,或许是因为这间房屋,它并不想进入,因此才送了其他人来,或者是它发现了阵法,临时改变了获取毒虫的方式? 纳芙其实可以根据残留的气味去找毒虫,可是毒虫的巢穴绝不是在村里,她所设的抓捕阵法就失去了用处。 而深入毒虫的巢穴,有一定风险,毕竟那里有什么埋伏都不清楚。 屋里的老太和女人一直瑟瑟发抖,听见外面没有动静,轻轻开了一条门缝往外看,瞧见纳芙站在原地,再看看地面。 奇怪,房间里怎么多了一具男尸? 8. 第8章 或许是由于蜘蛛作祟被打断,一缕蜘蛛残魂进入纳芙冒着黑雾的手腕,她感到手腕一阵刺痛。再去看时,上面的图案有了新的变化,增加了蜘蛛、蜥蜴、蜈蚣等多种毒虫。 这是不是意味着,蜘蛛操纵人并非易事,需要这么多毒虫才能驱使。 只是,这些毒虫仍然显示了一半,如果想要拼凑完整,要将蜘蛛彻底抓捕才行。 纳芙思索着,感觉到体内的力量蓦然间增大了,仿佛是蛊毒的力量传递给了自己。这让她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定下神时,身体竟然向上窜了几公分。 她个头更加高大,愈发有着祭祀与蛊毒之神凯布利的外形特征了。 与此同时,纳芙忽然改变了主意,她认为,自己有必要去蜘蛛巢穴会上一会。 方才切断的操纵痕迹,还没能完全消失,循着微弱的气息,她能够找去。 至于深入巢穴是不是有危险,并不是纳芙格外在意的问题了,因为她见到了赫尔墨斯,神之使者穿着一件金色的长袍,正站在门外沉默地看着自己。 “神主大人,你遇到了麻烦,我似乎感知到,你现在内心充满了恐惧。第一次接触庞大如移动小山般的蜘蛛,任何人都会害怕,我能够理解,你还是个需要历练的凯布利。” 纳芙被看穿了心思,她的确害怕。 几天前她还是个穿越来的旅游者,对于蛊虫这种东西的认知只是来自于导游的介绍。 而现在,她竟然要与这样可怖的东西打交道,尽管体内已被原河注入神力,但是这于她而言,也需要一个逐步接受的过程。 纳芙向前走动,站定在赫尔墨斯身前说道:“是的,我现在需要你,你会怎样帮助我?” 赫尔墨斯手中握有一根金色的小矛,样式精致,只有手掌那般大。 他指尖一动,便见那东西陡然生变,两端伸长,矛尖点在地面,一头冒出象征毒气的青紫色烟雾。 “喏,以毒攻毒,神主大人,只需要将这柄长矛刺入那东西的腹部,它就会恢复到成为蛊毒之前的大小。” 纳芙向前探出手,试探着将长矛拿在手里,左右看了一看。 “神主大人不必惧怕,那东西再大,也不过是人为促成的庞然大物,大人就当它是个幻象,用这柄长矛戳破,便是它真实的模样了。” 被这么一安慰,纳芙顿时感到心里好受许多,赫尔墨斯的话仿佛的确有魔力。 只用想象蜘蛛原本的模样,就会没那么惧怕了。 “幻象……”她喃喃道,“你说得对,我们现在就去戳破这个幻象。” 老太听见两人对话,心头大震。 神主大人这样的称呼,难道不是面向神明的吗!难不成她真的是河神,河神的确存在吗? 可她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巫师呢,或许是不愿暴露身份,才做此隐瞒的吗? 她脑海快速思索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神明大人在上,请宽恕我当初犯下的错!我当初糊涂,才做了阴亲之举,因此间接害死了村里人,如果您要索命,就取我的去吧,千万不要追究于我那毫不知情的女儿和外孙女。” 赫尔墨斯抱臂倚在门上,垂下眼眸看了眼老太:“你自会受到深重的灵魂折磨,不过,我们不会取你性命。蛊毒的炼制的确需要条件,你的阴亲成为了条件之一,但结阴亲用的是尸体,你并非有意害人。那人要炼成阵法,任何有关于邪煞的裂缝都会成为利用的对象。比如人们的贪嗔痴,都很容易被利用。幕后别有用心之人,才是大家要提防的。” 说完这段话,他忽然想到什么,提醒道:“你暗地里做的这件事,需要告知结了阴亲的男方亲属。在未予告知这件事上,你做得的确不地道。告诉对方后,是否饶恕你,是他们的事。” 老太点点头,两行老泪从眼眶流出,蜿蜒而下。 她抬手擦了一下,被女人架着胳膊扶了起来。 “多谢神明大人,我会叫村里人为你们重塑神像,河神……” 赫尔墨斯打断了她的话:“不是河神,是祭祀与蛊毒之神凯布利,如果要塑神像的话,就塑这个吧。” 老太愣了一下,原来凯布利竟然不是河神,世间竟然有了其他的神明,她心头激动之情狂溢而出,浑浊的眼睛中难得地生了光芒:“好,凯布利,凯布利,我会记住这个名字。” 纳芙在赫尔墨斯的陪同下离开了。 或许是由于图腾加入了新的力量的缘故,她感到自己的身躯更加结实挺拔,脚下却轻盈如斯,仿若在地面舞蹈。 对于捉拿那只巨型蜘蛛,她更有信心。 蜘蛛的气息若隐若现,寻常人难以闻见,可由于它操纵的尸体出现过,残留了新鲜的气味,以纳芙现在的嗅觉,完全能够捕捉。 她在走出村落,在沙漠里越走越快。 在一些拐角处,她停了下来,确认片刻,重新踏上路程。 赫尔墨斯就跟在她身后,相比神主大人天赐神力的嗅觉,他要稍弱一些,但他的辅助力量更强,天然就是为神主大人服务。 终于,在抵达一处巨大的沙丘前,纳芙脚步停下。 “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它就在这里了。”她轻声说道,要直面那个庞然大物了,心脏不可避免地跳动加速。 纳芙向前迈出一步,握紧了手持的金色长矛。 “不用担心,神主大人。有我在,它不会伤害到你。”赫尔墨斯回复。 纳芙看向他:“……那要不然你来?” 她示意赫尔墨斯拿起长矛,却见他愣了一下,似乎想要听从自己的话,可理智终究战胜了他。 “神主大人,凯布利不能自行战胜毒虫的话,神明就无法形成,如此一来,祂就会和神主大人争夺同一具身体。等到其他神明出现时,会被压制,到时神主大人会被无数个同时形成的灵魂吵死。” 纳芙想了想,收回手臂:“好吧,吵闹的东西,还是不要出现得好。” “除了神明形成我无法代劳外,其他的,赫尔墨斯都能做到。”他如是说。 纳芙深吸一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过头,深入了那个沙丘。 她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完成对蜘蛛的抓捕。 内心犹如擂鼓重击,踏入沙丘中用荆棘藤枝掩藏的黝黑洞穴。 洞穴没有一丝光亮,乍一进入,纳芙视线难以适应,好在手腕的图腾发出了流光溢彩的蓝色光芒,指引着她向洞内探索。 赫尔墨斯虽走在后面,可担忧纳芙,整个人依旧神经绷紧,做好攻击姿态,随时准备迎战。 洞内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黑影晃动,纳芙脚步微顿。 她站在原地,抬起双手,雾气从掌心漫溢出来,疯狂朝向黑洞深处的东西涌去。 蜘蛛应当是在睡觉,感受到有东西进入,被激怒了,它发不出吼叫声,但双眸亮了起来,果然如同老太所说,两只眼睛如同暗夜里的灯芒,朝这边照射过来。 赫尔墨斯在身后提醒说:“它行动很快,要一击毙命。” 纳芙点点头,紧握手中的长矛,在蜘蛛迈出一条毛绒绒的长腿时,用尽全身力气,已极好的准头,将长矛刺入了快速爬行中的蜘蛛! 要是再晚几秒钟,蜘蛛就已经移动到她身前了。 而现在,蜘蛛倒在纳芙不远处,腹部被剖出一个大口子。 长矛尖锐程度超出想象,果然是神物,如此强硬的虫壳都被凿开,袅袅的黑雾沿着伤口侵入蜘蛛的身体。 它还在极力挣扎着,几条腿向洞口方向探过来。 纳芙已经收回了那支长矛,果断将它剩余几条腿斩断,让它死得更快些。 终于,蜘蛛一命呜呼。 在蜘蛛身上沾染的蛊毒完全消失的时候,“呼”的一声,像破风那么快,它就消失不见了。 纳芙上前一步,警惕地看着四周,这家伙不会是诈死,现在忽然逃窜了吧? 她不敢掉以轻心,轻手轻脚查看四周。 地面上,一只极容易被忽视的、如同小米粒大的蜘蛛正躺在那里。 这完全是巨型蜘蛛的缩小版,连被斩断的几条腿都一模一样。 就是它了! 纳芙长呼一口气,终于杀死了蛊毒。 这次不消赫尔墨斯提醒,她也知道,这个洞穴里应当有什么和蛊毒有关的东西,或者是阵眼之类,能够让蜘蛛长久寄居。 纳芙用随身携带的布巾擦拭长矛上的血迹,走进蜘蛛刚才休息所在的内部洞穴。 这地方到处是巨大的蜘蛛网,随便一走,就容易挂在衣服上。 纳芙被蛛网缠绕得不耐烦,“啧”了一声,用长矛挑开蜘蛛网,看到了放置在石台上的一只匣子。 这匣子四面遍布着珠翠黄金,周遭却有些暗淡,像是用了很久的古物。 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里面没有什么机关,有的却是几只被精心打磨雕刻的栾石。 看来的确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些栾石相当于阵法的催化,为的就是不断吸纳阴气,将毒物变得体型巨大。 9. 第9章 纳芙伸出手,将栾石摆放的六角阵一动,阵被轻易破除。 只是有蜘蛛看守的缘故,此前没有人能够进入,更无从知晓这里还有一个恶阵。 赫尔墨斯在身后说道:“汲取村内邪气,凝聚成蛊虫的大阵,实在是做得妙啊,村里年轻人知道这样的阵法吗?” 纳芙思索了一会儿:“听说这里的年轻人没有任何信奉,对他们而言,曾经的河神的确已经消失了。” 赫尔墨斯手撑着石板,道:“这种阵法只会选取阴气至为浓重之地,凝结成庞然大物。而利菲尔所做的阴亲,阴差阳错成了阴气最重的地方,棺椁内的一只小蜘蛛,被迫变为了蛊毒,它率先吃掉了石棺中的男尸,想要去吃女尸时,男尸的意识却将它侵占。后来,蜘蛛从石棺中破出,并没有将她作为食物。甚至多次找来食物给她。” 纳芙明白了:“没有阴亲,也有其他方式?譬如埋葬尸体密集的沙丘,也容易形成蛊毒。” 赫尔墨斯抬手,远远一动,匣子里的栾石被他悉数震碎:“没错,神主大人,这些栾石并不好找,想必这人是怀了叫黄陂村的人必死之心。为绝后患,必须彻底毁掉这些栾石,以防有人再做手脚。” 栾石被震碎之时,纳芙看到手腕上的半拉蜘蛛图案得以补全,一些小蛊虫同样缓慢形成了。 她体内的力量更为强大,直冲上脑。 但这次,她不需要闭上眼睛强撑,以消化这些多出来的能量,反而轻易就能适应。 赫尔墨斯看着她逐渐拔高的身量,差不多和1米9的自己都平齐了,感叹道:“神主大人,凯布利快要形成了。” “呼,赫尔墨斯,我觉得自己现在可以轻易锤死一头牛,尽管这头牛变为了蛊毒,像山那般庞大。”纳芙说道。 赫尔墨斯点点头:“看来毒蜘蛛的收服,给了你足够强大的力量。” 两人说着话,走出洞口。 荒漠起了风,刮得沙尘飞舞,纳芙抬起手挡在眼前。 “我们现在应该进村了,蛊毒消失,应该有人要着急了。”她说。 赫尔墨斯偏头问她:“神主大人,你认为,创造这个阵法的,会是什么人?” 纳芙沉默片刻,说:“你刚才提醒了我,只能是村里会巫蛊的长辈。可黄陂村,有什么人会巫蛊呢,我想利菲尔应该知道。她当初寻找能帮自己女儿结阴亲的巫师时,或许找过村里人。” 两人回了黄陂村,老太站在村口等待,面容里满是焦虑。 她担心除巫蛊会以失败告终,但又默念,这可是神明凯布利啊,虽然这个神她此前从没有听说过,可总不能是假的吧?制伏一只蜘蛛总不在话下。 老太等了片刻,看见村门口一前一后进入的纳芙和赫尔墨斯。 奇怪的是,赫尔墨斯本就丰神俊朗,身前的纳芙现在却有些变化,身量更加高大,面容却像多了几分凶煞,凶煞之余,隐隐透着一丝交织在内的神性。 因此看着既冷漠又悲悯,当真不同常人。 她说话变得瓮声瓮气:“老婆婆,你怎么等在这里?” 老太忙开口道:“我在家备了面包和水果,等你们回来,为你们庆功……”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她声音突然变小了点,似乎是要确认,究竟这次有没有功可庆。 纳芙说了声:“多谢,庆功就不必了。” 老太心里咯噔一声,果然如此,那巨型蜘蛛果然功力了得,连祂也失败了吗? 纳芙继续道:“我们只擒住了蜘蛛,可操控形成毒蛊的幕后者还没揪出来,等找出了那人不迟。” 老太一愣,笑意漫上唇角:“是这样啊,我就说,神明大人英明神武,区区蜘蛛而已,对您构不成难处。” 几人坐回老太家中,女人抱着婴儿待在房间。 纳芙本来不愿吃东西,可身量高了之后,似乎更容易饿,肚子叽里咕噜叫了起来,只好接过老太手中递过来的面包,问:“黄陂村有自己的巫师吗?” 老太思索片刻,回答说:“有两个,其中一个年迈病逝了,另一个还在,但他很久不接巫蛊之类的活了。” 纳芙和赫尔墨斯对视一眼:“人在哪里?” 老太解释说:“他现在情况比较特殊,寄住在一处沙丘,自己搞了几块木板,当做房屋的支撑。可风沙太大,挂断了木梁,因此砸断了腿,移动极不方便。” 这么一说,纳芙就听出了问题:“他的家人呢?” 老太叹了口气:“他只有一个儿子,但父子关系完全闹僵了。儿子霸占了他的房子,见了他还常常辱骂攻讦,儿媳也苛着他,两小口食物就打发了,他无处可去,这才找了处沙丘。” 纳芙沉默半晌:“好,你带我去找他。” 老太点点头,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黑面包,交代道:“他这人性格不好,固执己见,要是有哪里惹到神明大人的地方,千万莫要怪罪。” 纳芙只“嗯”了一声:“你和他关系怎么样?” 老太回答:“以前还好,自从经历了被儿子抛弃的事,他对村里人态度都不好,之前见一个骂一个,我们这些老人也被骂怕了,都不敢接近。说实话,我现在带您过去,也提心吊胆呢。” 纳芙没有回答,只默默跟着过去,路上就基本确定了,这是那个摆放阵法的人了。 既然对黄陂村没了感情,如此性格固执的人,一旦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违逆了他的心,就更容易产生做出这样破罐子破摔的事。 只是,他腿脚不便的话,或许这阵法是砸断腿之前做的? 在老太带路下,仍然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处偏远处,见到了一棵擎天的胡杨树。 胡杨树下就是沙丘,这地方沙质相对坚实,适合作庇荫的小屋。 可相对坚实并非完全坚实,纳芙走到门口,四下望了望,看见沙丘已经被吹得有些偏离原位,固定的木板也摇摇欲坠,很可能造成二次坍塌。 赫尔墨斯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抬手,一抹金光从手心窜出,木板间骤然变得严丝合缝。 “放心,这地方可以支撑他住上一二十年,当然,如果罪魁祸首是他的话,这间房就留给别人住吧。” 老太听了一耳朵,心里生疑:“你们是说,那老巫师做了什么阵法,搞出了那个杀人蛛?不会吧,他虽然说话语气难听,但生性善良,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我和他共事过,当初我们在黄陂村建这些房子……”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老婆婆。” 说着,赫尔墨斯踏进了房间。 一听见有人进来,老人躺在床上,头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垫得老高,但垫头的东西并不软,看起来住得很不舒服。 他以为是儿子,张口就是大骂:“挨千刀的,还来干什么?你的心肠好生歹毒啊,我怎么生出了这样的野骨头!” 话音刚落,他就瞥见了来人。 利菲尔他认识,其余两人是什么来路,怎么看着来者不善? 老人停顿片刻,继续骂:“私自闯入我家是要遭雷劈的,敢动我家里的东西,我跟你们拼命!” 利菲尔有些尴尬地看着老人:“他们来是有话要问,老哥哥,你可要客气点。这两人咱们得罪不起。” 她疯狂向他使眼色,担心村里人得罪了神明,害得自己也遭殃。 本来作为黄陂村的村民,她就已经犯了错误,所幸神明没能追究,但一次不追究是他们网开一面,第二次再犯错,就不见得不会把账一起算了。 老人完全无视了利菲尔的提醒,说出的话越来越难听,梗着脖子红了脸,完全是不把他们骂走不罢休的架势。 纳芙则默默看着他,几乎是瘫痪在床不能动弹,情况不容乐观。 要想和人争斗,也只能逞几句口舌之快。 以他现在的状态,是绝对做不到在村子周围布置阵法的。 要想集聚黄陂村中所有的邪气,在一处形成最强的毒蛊,就须在村落周围至少八个方位放置栾石。 可栾石的确稀少,正常人需要获取,须得前往最陡峭的山峰、最湍急的河流或秃鹫最多的荒原,这对于一个重伤的老人而言,是无法达成的。 不过,如果对于年轻时从事巫蛊工作的人而言,那就轻而易举了。 栾石或许是那时候爬山涉水带回的,为人解决巫蛊之事,平时也能用得到。 纳芙没有和他废话,直接在他的辱骂声中问了一句:“你可知道刺丛里的那处沙丘,距离这里不远,洞内放着只古旧匣子。扫除表面的那层沙土,应当是绯红色?” 老人密集的话突然停了下来,神情一僵,不可置信道:“你、你说什么?” “那只匣子难道不是你的吗?” “我不知道什么匣子。” “哦,那么蜘蛛如何形成的,你总该知道吧?”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10. 第10章 纳芙默然看着老人,面色冷如冰霜,显然对他的话充满质疑。 赫尔墨斯没兜圈子,直截了当道:“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神力自当分辨。” 说着,他突然伸手上前,向着老人额前击去,瞬间没入他的皮肉。 “唔,看上去,你似乎将自己也练成了蛊毒。那么,你躺在这里,又是做样子给谁看呢?” 赫尔墨斯笑笑,和纳芙投来的视线相对。 纳芙瞬间明白,将赫尔墨斯给予她的金色长矛从袖中划出,在老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猛地朝他扔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老人要躲,可赫尔墨斯有力的手掌覆在了他的肩头。 他只好抽身出来,眨眼变成了一只毒蜘蛛。 不如此前杀死的那只可怖,可也和整个床铺差不多大了。 蜘蛛探出带有黑色罡毛的长腿,释放出毒素,老太尖叫着跑出老远。 纳芙的长矛因为老人的变形刺了个空,却也让他变回了原型。 “你本体就是蜘蛛,以村里人为食,我们杀死的那只是伴生蛛。你率先吞掉的人,会被他的灵魂占据,因此你的同伴拥有了男尸的意识,而你,则具备了老人的记忆。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会以阵法的形式吸食黄陂村所有的阴气,因此让你们这两只伴生蛛成长得如此巨大骇人,更容易袭击人类。或许这个灵感,正是来源于你侵占的老人本身,他生前是一名巫师,这让你也具备了巫师的能力,布下了阵法。” 说话间,长矛仿佛长了眼睛般,飞快调转方向,朝老人所在的位置直刺过去。 “噗嗤”一声,蜘蛛被刺穿了腹部,巨大的身形像气球一般渐渐泄了气,变回了原来的米粒模样。 赫尔墨斯在一旁鼓掌叫好:“神主大人,刺杀毒物身手利落,进步神速!” 纳芙收了长矛,将它变回原来可握在手心的大小,笑道:“相比身形庞大的第一只蜘蛛,这只要好对付一些。” 毕竟一回生二回熟,她心里道。 蜘蛛图案之前就已经补全了,这一次,图案开始泛着莹蓝色的光芒,随着阳光照耀色彩变幻。 赫尔墨斯跟随纳芙走出了沙丘。 黄昏时分,太阳快要落山,将整个村落镀上了一层光。 纳芙站在看不到边际的荒漠里,感到微风荡起了自己的衣摆。 黄陂村终于不用每到这个时间久关闭门窗了,人们可以自由活动,孩童也可以到处玩耍,堆沙子捉小虫。 她想了想,内心充盈着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但还是很快恢复平静。 老太去哪里了? 她应该去告诉村里人,不用再提防那恐怖的毒蛊。 朝黄陂村村口走去,远远的,纳芙和赫尔墨斯忽然看见老太领着村里人,男女老少的身影逐渐变大清晰。 他们正拿着果盘和面包,头上戴着当地的魂木花环,向纳芙迎过来。 “凯布利,凯布利大人!多谢大人帮我们除掉了蜘蛛!” “我的老天呀,没想到我们这一生竟能见到神明大人,真是无比的荣幸!” “请接受我们的礼物,我们愿为凯布利大人塑神像,终生供奉!” 老太走在最前面,看见纳芙的身形又高大了一些,暗自喃喃:凯布利果真厉害,每过一段时间就窜高一些,将来不知要长成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纳芙走近一些,面对如此热情场面,显然无从应付,她神情中多了几分严肃,是来自凯布利的面容,凯布利身形高大雄壮,很少拥有情绪。 老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后大伙也一一跪了下去。 赫尔墨斯抱臂看着众人,眉梢一挑,轻声问纳芙:“这个场面有点难招架啊?” 纳芙点点头,听见老太率先扬起了声音:“凯布利大人,我见到了您刚才收服蜘蛛的全过程,知道是村民中混入了毒虫,而毒虫又变为了毒蛊!” 她回过头,看向身后众人,“如果不是凯布利大人,我们将无一人幸免!” 她说着就要磕头,被纳芙及时扶住了胳膊:“不必了,这是我该做的。这些食物,留给孩子们吃吧。” 话音刚落,老太面前一道亮光闪过,仿若一丝云缕般轻盈,从众村民面前消失。 纳芙带着赫尔墨斯离开了黄陂村,现在,两人已经站立在原河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