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甥是雍正》 1、圣旨赐婚 康熙二十五年,时值选秀,无数八旗闺秀带着家人期许与自身野望来到紫禁城。就盼着鱼跃龙门,自己荣宠在身,也带着家人一道飞黄腾达。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各位佳丽使尽了浑身解数。 满园红紫竞芳菲。 这般如火如荼的争斗中,淑宁只想将木讷装到底。 毕竟她生父威武不过是个镶黄旗包衣,区区五品员外郎罢了。 别说竞争力了,按理,她这个小庶女也就是个内务府小选,往宫中做个官女子的命。赶着皇上大封六宫,嫡姐居永和、位德妃,恩及家人,将玛法、阿玛这一脉都抬了旗。她才赶了这么个巧宗,从包衣女变成了正经的正黄旗闺秀,有资格参加大选。 有机会做正头娘子,谁稀罕做妾呢? 更何况,还要跟亲姐共侍一夫。 只想想,就怪…… 为了不让这般‘福气’落在自己身上,淑宁一路藏拙。恨不得将自己变成根木桩子,将规矩、刻板两词印在自己脑门上。 盼着让皇上扫兴,又顾念着嫡姐,好歹让她二轮被撂了牌子,能回去自行婚配。 她都说服阿玛、嫡额娘跟长兄啦! 让他们答应给她找个家世比乌雅家低点、贫苦些。但小子长相周正,人品端方,家中也不如何复杂的。 孬好嫁过去是个正头娘子。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淑宁无意后宫这个大染缸,却偏有人想拿她做筏子打击临盆在即的德妃。 这不,选秀第二轮才刚开始,储秀宫妃就含笑挑眉:“喲,乌雅氏,德妃娘娘家里的?康熙九年生人,如今竟已经十七了。按说前几年你就该参加内务府小选了,怎拖延至今啊?”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淑宁恭谨行礼,又呆又木:“回娘娘的话,奴婢确实该于康熙二十一年参加内务府小选。偏不凑巧,那年奴婢患病,不敢入宫冲撞各位贵主儿,遂报了病,想着次年参选。结果……” “结果皇恩浩荡,次年六月就给奴婢阿玛这支抬了旗。奴婢有幸随父更为正黄旗,自是无缘小选,等到今年才依规矩参加大挑。” 这话一出,全场哑然。 纵打听了千万遍,早就耳熟能详,也不禁佩服这个小乌雅氏的运道。 虽一介庶出,还幼年丧母,眼看着就苦的没了边儿。 偏赶着那时节正头夫人滑胎,没了个成型的女婴不算,还日后都子嗣艰难。正伤心难过的时候,小小的她被抱了过去。 也许是这娘俩的缘分,也或者这小乌雅氏幼时格外讨喜。横竖小姑娘自此嫡母爱,兄长疼,连德妃都频频挂念,三不五时地给她赏胭脂水粉、首饰钗环。那上心程度,啧,怕不是她亲生的皇九女都得后退一射之地。 庶女当成这样,怎不让同为庶出的储秀宫妃小赫舍里氏眼红? 而且…… 想想自己入宫的使命,储秀宫妃便笑:“倒是个乖觉的,规矩也不差。皇贵妃觉得把她留下,与德妃做个伴如何?” 嫡姐小选入宫,当了几年的奴才秧子才走了大运得圣宠。庶妹却借着她的荣宠成了正经秀女,大挑入宫…… 啧,这精彩劲儿! 不光储秀宫妃兴致盎然,列席的其余几位也有些期待呢。 淑宁噗通跪下:“娘,娘娘抬爱了,奴婢何德何能,岂敢……” 话还没说完,就被储秀宫妃含笑拦住:“你这丫头,别妄自菲薄嘛。虽则你五官样貌不如德妃精致,但胜在身段好。瞧这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必然是个好生养的。” “入侍宫中,别的还在其次,最主要是能为皇家开枝散叶。您说是吧?皇贵妃娘娘。” 这话一出,淑宁差点没憋不住笑出来。 见过蠢的,没见过蠢成这样的。 赫舍里家送这么个没脑子进来,确定是帮太子,而不是给太子拖后腿? 果不其然。 被戳了肺管子的皇贵妃冷冷一眼扫过去:“枉你也是一介宫妃,怎这般粗俗?来人啊!赫舍里氏言语无状,辱及待选秀女,立即将人带回储秀宫。停绿头牌,禁足一月,抄经百遍。” 淑宁配合地绢帕捂脸,做不堪受辱状。 可随皇上过来的阿灵阿眼瞅着她帕子盖脸前,嘴角微扬,满眼皇贵妃好魄力的赞许。跟前头那暮气横秋的呆板形成鲜明对比,让他眼前一亮。 储秀宫妃正待大怒,抬眼就见康熙带着几名侍卫赶来。 立即从怒气冲冲变成梨花带雨,一声皇上唤得那叫一个哀婉凄绝,活似受了天大委屈。 偏赶着康熙自幼习武,耳力目力都非同一般,又从小生在皇宫这大染缸里。 小赫舍里氏那点浅白的小心思又哪里瞒得过他? 加之前朝索额图等又屡屡请奏,各种为皇太子争取。野心昭昭,都不带有半点遮掩的。想想,就让康熙烦气得紧。如今恰逢其会,他也就顺手杀鸡儆猴:“皇贵妃慈爱,储秀宫妃还不领命谢恩?” 储秀宫妃一整个呆住,假委屈变成真委屈。 上前就要抱着康熙大腿开哭,结果还未靠近,就被他身边的一等侍卫阿灵阿拦住。接着康熙就以不守规矩,不敬皇贵妃为由,把她一个月禁足延长到三个月。 然后瞧都没瞧如丧考妣的她一眼,只亲手扶起皇贵妃:“小赫舍里氏无状,罚了便是,你可别跟着动气。免得牵动心神,回头身子不适。” 皇贵妃温温柔柔笑:“好,臣妾听皇上的。” “这就对了。” 康熙颔首,拉着她一道坐在主位上,选秀继续,淑宁的去留问题就直接到了御前。 “乌雅氏淑宁,德妃的妹子?” 康熙玩味勾唇,命她抬起头来。想瞧瞧这个让向来温柔贤淑、处处循规蹈矩的德妃破例为之求个好姻缘的小庶女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他是没什么旁的心思,但正值选秀,这小乌雅氏又是德妃亲妹。 康熙这话一出,不免让人万千思量。有那城府浅些的,看淑宁的眼神已经带了几分敌意了。 连有几分笃定的淑宁都心下一突,颇有些惶恐。 毕,毕竟宫中已经有了元后赫舍里氏姐妹、继后钮祜禄姐妹跟宜妃郭络罗姐妹。当着皇上的面儿,自然没人敢置喙。但私下里,难免有人琢磨当今是不是有点收集姐妹花的奇怪癖好。 为防万一,淑宁面上立即更木、更呆起来。 被皇贵妃轻咳提醒,才慢半拍地甩了甩帕子,慌慌张张行礼:“奴,奴婢乌雅氏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起头来。” “唔,哦哦哦!”淑宁猛一抬头,露出自己厚厚的刘海。 鹅蛋脸,杏核眼,琼鼻挺直,樱唇点点。再怎极力扮丑,也依旧难掩秀色的小模样。 但康熙后宫佳丽如云,什么仙姿玉色没见过? 再看她这番打扮自然如饱腹后见了清粥小菜,兴致缺缺。唯觉得德妃为了自家亲妹,也太言过其实了些。不过他堂堂九五之尊,答应爱妃的事总得做到。 小乌雅氏这出身到底低了些,指给皇室宗亲做继室都不大够,配个勋贵子弟倒使得。 康熙一闪神,正瞧见身边随侍的阿灵阿。于是闲话家常般地问道:“阿灵阿,朕若记得没错,你是康熙九年生人?算算,都虚十七了吧!” 阿灵阿满脸欢喜激动地打千儿:“万岁爷好记性,奴才正是康熙九年七夕那天生的。” “呀,竟还有这等巧宗?”皇贵妃娇笑:“皇上有所不知,德妃这个妹妹也是康熙九年七月七日生呢。早就听说果毅公福晋一心教导其子,未曾立业不给成家,以至于阿灵阿至今未曾婚配。这,这不是天然一段缘分么?” 康熙大乐,当场问阿灵阿可愿给德妃做个妹夫。 皇上问意愿,皇贵妃道有缘,阿灵阿还敢说什么呢?自然欢欢喜喜跪地,谢皇上跟皇贵妃的美意。 于是,淑宁前脚刚被撂了牌子,后脚被皇上指婚。 未婚夫还是勋贵旧臣之后,满洲八大姓之一。开国五大臣额亦都之孙,太·祖努尔哈赤曾外孙。孝昭皇后与贵妃娘娘亲弟,今上的小舅子兼表弟。年方十七虚岁就已经是一等侍卫兼佐领,正三品官身。 与这等身份的人做嫡福晋…… 淑宁往日里做梦,都没敢梦这么大过。 接了圣旨后,她家嫡额娘塞和里氏就拉着她手笑:“好,好啊,我儿有福。” 其父威武与兄长博启、嫂子舒穆禄氏也都欣慰而笑,与她道喜。连才三岁的小侄子都呲着小米牙点头:“小姑爸爸,福福哦!” 淑宁羞涩勾唇,又把嫡姐的恩德好生念了一遍。 言说没有嫡姐,就没有此番恩德。她就没有参加选秀,面见皇上与各宫主位的机会。 若有福,也是姐姐有福,荫及她这个妹子。 “说的什么话?”塞和里氏笑嗔:“那是你嫡亲姐姐,不帮衬你又帮衬哪个?” “那也不好让姐姐身怀六甲,还为我这不争气的妹子操心啊!女儿愚笨,只绣活还算拿得出手。这就回去给姐姐跟她腹中的小皇子缝衣衫,聊表寸心。” 回到自己的怡然居,丫鬟婆子们又是好一番道贺。 奶嬷嬷李氏直接红了眼眶:“姑娘此番可算是苦尽甘来,姨娘泉下有知都能含笑了。” 答应生母的事情超额完成,淑宁心中也是万分喜悦。 含笑入睡,梦里都是喜事连连。 先是未来伯兄法喀犯错被夺爵,一等公爵位就落在了她未婚夫阿灵阿身上。皇上还将一等侍卫的他擢升为銮仪卫掌仪内大臣。授散秩大臣、镶黄旗满洲都统,让她刚大婚就成了一品诰命夫人。 转过年来,就诞下了长子。 其后十几年夫妻恩爱,喜讯连连。两人共诞育了四子三女,除第三子早夭外,其余都顺利长大成人,次女还做了皇子福晋。 直到太子被废,诸子夺嫡。夫君掺和到其中并站错了队,四个儿子除了早夭的三子外。剩下的齐齐都被连累,处斩的处斩,入奴籍的入奴籍。连那人的墓碑上,都被新君改镌不臣不弟暴悍贪庸阿灵阿之墓。 惨得淑宁掉泪儿,生生哭醒。 过于真实的梦境让她连着几日都心神不宁,眼底一片青黑。还当她许嫁高门过于忐忑的塞和里氏笑:“好孩子莫忧,梦悲则喜。你梦中那般嚎啕,实际不知道怎生大喜呢。” 正说着呢,她身边的费嬷嬷就欢天喜地跑进来:“夫人大喜,二姑娘大喜啊!钮祜禄家的法喀犯错,被夺了一等公,咱们未来二姑爷承爵。皇上还提了他当散秩大臣、銮仪卫掌仪内大臣,正黄旗满洲都统呢……” 乖乖,十几岁的一品大员啊!!! 塞和里氏喜不自禁,淑宁却只觉得眼前发黑,好一阵天旋地转。 2、探望&表态 一切发展,竟与梦中毫无二致。 难道? 上天示警四个字蓦然浮现脑海,原本无限好的婚事登时变成催命符,直接把淑宁吓晕。 乌雅府上一片兵荒马乱,塞和里氏又急又心疼,赶紧着人请大夫。结果…… 惊惧焦灼? 若不是来者为京中保和堂的东家,杏林中颇有名望的老大夫,塞和里氏都要骂人了。自家淑宁前脚被圣旨赐婚,后脚皇上就撸了法喀的一等公,大大封赏了准女婿。 孩子没过门就一等公福晋预定,喜极而昏还差不多。 惊惧惶恐之类,不是瞎扯么? 终于清醒过来,正惶惶然不知道该如何措辞的淑宁赶紧让所有人退下。 眼看着屋内只剩下她们娘俩了,她才垂眸与塞和里氏道:“李大夫不愧是宫里当过御医的,医术果然精湛。女儿确实,确实惊惧,甚至想往宫中求求姐姐,看这婚事是否还有转圜。” 塞和里氏:??? 塞和里氏抬手就要往她脑门上摸,想看看她烧成什么样啊,才能说出这等胡话来? 淑宁偏了偏头,勉强勾动唇角:“嫡额娘,女儿没烧也没昏头,做出这等决定也是深思熟虑过的。非是女儿妄自菲薄,实在……实在一介庶女,不敢妄想开国勋臣之家。但皇恩浩荡让女儿入选,得了皇贵妃吉言、皇上青眼。有圣旨赐婚在,女儿便也不惧。” 听她这么说,塞和里氏紧皱的眉心才了略略舒展了些。 赶紧拉着她好一阵宽慰,什么自家祖上也曾官至一品,如今宫中更有德妃啊。虽四阿哥养在皇贵妃娘娘的承乾宫,皇九女养在皇太后膝下。但没改玉牒,就都是娘娘子女,乌雅家的外孙、外孙女,都是她的依靠云云。 而且打从圣旨下,塞和里氏就跟自家大人商量好了。把淑宁已故的姨娘升为侧室,以后她就不再是庶出,而是侧出了。 既提高了淑宁出身,又免了她忘本之嫌。 万般慈爱与巧安排如冬日暖阳,顷刻温暖了淑宁因恐惧震惊而冰冷的身体。 阿玛跟嫡额娘素来谨小慎微,唯恐给嫡姐添麻烦。 连嫡兄博启都被频频耳提面命,着他循规蹈矩万万不可张狂。但凡给妃主子跟四阿哥、皇九女添丁点麻烦,就直接开祠堂除族。宁可后继无人,百年后产业尽归族里,也绝不留着他给娘娘跟阿哥、皇女添堵。 诸般严苛下,嫡额娘还愿意为她开这么道口子…… 淑宁微笑,别说嫡母对庶女,便许多人家的亲母女也做不到如此呢!正因为这,她才越发感念,越要把梦境中的种种死死咽下,绝不透露一字半句。免得走露风声后她倒霉不算,还要祸及家人。 打定这个主意后,她只勾唇浅笑:“女儿谢过嫡额娘慈爱。” 塞和里氏摸了摸她的如缎子般的墨发:“你虽非我所出,但自幼在我膝下长大,唤我嫡额娘,便也是我的孩子。当额娘的疼爱孩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更何况你这丫头至孝呢!旁的不说,便我与你阿玛,除了朝袍外,冬日袄子、夏日衣衫,哪件不是你仔细操持的?” 话虽如此,可实际上妾为半奴。妾的女儿名为主,实则多半如嫡母身边的猫猫狗狗,嫡子嫡女眼中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也就是嫡母心善。 总之嫡母庶女两个,都打心眼里觉得对方难能可贵。 这才两好嘎一好,成了如今她们这不输甚至略胜寻常嫡亲母女的模样。 娘俩互夸了好一会子,淑宁才皱眉轻叹:“额娘只瞧那法喀被夺爵,阿灵阿成了一等公,女儿还未大婚就成了一等公准福晋。却忘了钮祜禄氏百年名门,便阿灵阿未曾袭爵,他额娘都未必满意女儿出身。如今他水涨船高,怕是……” “而且,法喀虽非嫡出。其母舒舒觉罗氏也只占了个侧字,却也是孝昭皇后与贵妃生母。靠着两个女儿,她那个侧室比正室还要气盛些。” 钮祜禄府治家严谨,内里斗得再怎么如火如荼,外头也鲜少听到风声。 但连续几晚的梦境可没少给淑宁示警:法喀终其一生也没停止过重新承爵的念头,兄弟俩明争暗斗多年。到贵妃娘娘葬礼上,阿灵阿都还想法子给法喀使绊子呢。 孝道当先的年月,恶婆婆能让小媳妇欲语泪先流。而梦中的她摊上一双:正牌婆婆与比正牌婆婆还嚣张几分的继后生母。 自己受苦不说,还少不得牵累家人。 只这最根本的原因不好诉诸于口,塞和里氏自然无从得知。只满目疼惜地握了握她的手:“好孩子,如今法喀被夺爵,阿灵阿顶了这个缺。莫说舒舒觉罗氏母子,便宫中的贵妃、甚至太子爷都得对你跟阿灵阿有些意见。” 同样是亲弟,但法喀才是与贵妃同母所生。 法喀续娶的继福晋乃是仁孝皇后庶妹,太子爷姨母。有这么层子关系在,法喀与他背后的钮祜禄氏就是天然的太子党。结果…… 还没发挥作用呢,爵就被夺了。 作为既得利益者,阿灵阿哪有不被迁怒的?而夫妻一体,淑宁嫁过去后,自然也…… 塞和里氏叹,皇上明旨已发,再无转圜余地。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尽量把婚期往后延延。给阿灵阿多留出点时间来,让他把家中那些个琐碎理好,尽可能让淑宁少受些迁怒。 娘俩正说着呢,门子便来报。说是未来二姑爷,哦不,一等公阿大人路过,闻听二姑娘身体违和,特过府来探呢。 这…… 虽然有些唐突,但也表示未来女婿对自家姑娘的看重不是? 再者,塞和里氏心里也正思量着。怎好端端的,皇上就夺了法喀的爵,还立即就加恩到阿灵阿身上了呢? 道了声请他往前院奉茶,并派人通知老爷跟大公子后。 塞和里氏又笑着安慰淑宁:“好淑宁瞧见了?这阿灵阿虽出身豪门大姓,却不似那起子迂腐之辈那般看重门第之见呢。闻听你身子不虞便巴巴来瞧,也是个有心的。有他护着,便后宅中有些龃龉也无妨。他们家门第高,你长得俏、性情好,样样拿得出手。还有娘娘,有圣旨赐婚呢!” 淑宁唇角微僵,若只是些许刁难便也罢了。 那脑袋瓜子不灵光的会掺和夺嫡,会站错队,会遭到继位君主的疯狂报复啊! 为了自己跟家人的小命,这根本原因万万不能说。 是以,任由嫡母再怎么温言软语,她也只是含混应着。心里则默默措辞,想着待会子见到人后该怎么说,才能用一种彼此都不伤的方式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为此,淑宁还拒绝了费嬷嬷递过来的大红蜀锦旗装,自己找了身月白换上了。 什么显脸色的胭脂、腮红的,统统被弃用。 只好一番描抹后,倒让原就因惊吓而煞白的脸上又多了几分苍白羸弱之感。再配上那厚刘海、那木讷的小表情。嘿!越发上不了台面了有没有? 急得费嬷嬷直跺脚,苦苦劝说。 求她一手伺候大的小主子别仗着圣旨赐婚作妖,真把大好的婚事作没了可无处哭去。 就盼着这效果的淑宁乐,满心期待着。 结果,也不知道威武夫妻到底怎么跟阿灵阿说的。总之见到人后,向来粗豪的阿大人竟还特地压低了嗓音,笨拙安慰:“二姑娘莫忧,圣旨已下,断无更改,你就是未来的一等公福晋。” “待咱们大婚后,爷就给你请封诰命。莫说闲杂人等,便额娘跟老侧福晋也不敢无故为难你。” 淑宁一整个愣住,抬眼就看到他一身崭新一品武将朝袍。 长身玉立,眉眼间满是郑重地瞧着她。 那眼神专注的,生让淑宁脸上一红。赶紧木木行礼:“蒙,蒙大人不弃,小女子万分感激。可,可常言道,齐大非偶。您未承爵前,都不是小女子这区区庶出敢妄想的。更何况如今您……” 阿灵阿摆手:“诶,二姑娘切莫如此妄自菲薄。你如今可是上三旗闺秀,便留在御前侍奉都使得,更何况区区一等公府?” 一句话,生生把淑宁满肚子关于自己出身卑微,见识浅薄。怕掌管不了偌大公府,无法给他任何臂助,不如两人赶紧去禀明皇上。请万岁开恩,允他们各自再结良缘的话堵住。 再待尝试,那人就先轻叹:“而且,世人都看钮祜禄府勋贵世家,显赫非常。却忘了额娘只是阿玛三继妻,府上还有个继后生母的侧福晋。几个嫂子个个出自名门,都……咳咳,日后大婚二姑娘便知了。府上龙争虎斗,嫁我未必是什么轻松事。” 为了打消淑宁心中的‘自卑’,也让她对未来夫家有个基本了解。阿灵阿可是没少说,以至于塞和里氏几度遣人送茶。他才终于红着脸道:“总之,皇上既给你我赐婚,定是觉得你我处处合适。二姑娘无需多虑,只安心等着,等到吉日我来接你便是。” 3、金手指(修) “可是……” “没有可是!”阿灵阿正色:“我知二姑娘你生性恬淡,并不喜斗争倾轧。是以选秀时,有意藏拙扮丑。只想着落选后,找个清净少纷扰的人家。不巧皇上玉成,让你我成了一对。” “圣旨颁布之前,若你实在抗拒,皇上必不会强人所难。颁布之后,却再无更改可能。我会尽力安排好府中,让你便嫁入高门也无许多纷扰。你呢,也最好赶紧适应。皇上难得赐婚,总不好让他亲手促成一对怨偶不是?” 不,不是个屁啦! 淑宁瞧着他那转身随风飘摇的衣袂,杏眸都要喷出火星子来。 当时没有梦境示警,她只当皇恩浩荡,天上还真掉馅饼。哪儿曾想着,这杀才都当了一等公尚且不足呢? 三个儿子长成的儿子被杀的杀,入奴籍的入奴籍。 女儿们也都或多或少受牵连。 想想那等惨景,淑宁就好一阵毛骨悚然。 偏远远守着,以做避嫌之用的费嬷嬷还夸赞不停:“谢天谢地,谢侧夫人保佑啊!未来姑爷著族大姓,前途无量不说。人还特别英伟,剑眉星目那叫一个俊哟……” 真·从头夸到脚。 夸张到这时候就算从阿灵阿头上掉下来个虱子,费嬷嬷都得笑赞:不愧是一等公身上的虱子,乖乖,还双眼皮咧! 离谱至此,还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赞同。 大嫂子甚至抚掌:“怪道人说咱们淑宁有福,果然不同凡响。” 过门就当一品诰命,这运道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来。更让人眼红的是,未来姑爷青春英朗,前途无量不说,还极为有心。听说她身子不虞,赶紧巴巴上门探望。对府上众人也都恭敬着,全无丝毫傲慢。 对对。 威武、博启跟塞和里氏齐齐点头。也都对阿灵阿大夸特夸,直夸得淑宁心乱如麻,越发抗拒。只觉得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都是繁华落尽前的最后狂欢。 等皇权更迭,最后清算的时候,才惨得哭都找不着调儿。 为了不坐以待毙,淑宁还是决定想法子入宫一趟。好歹御前求一回,不成便罢,成了,就可免余生凄楚。 为此,淑宁亲自下厨做了晚膳。趁着一家子正和乐融融的时候微笑,说出想往宫中谢恩的念头。谢皇贵妃娘娘保媒,也谢嫡姐照拂。 塞和里氏哪儿知道她有那么大胆儿,竟还想着退婚事呢? 只当白日里阿灵阿来了那么一趟后,她这满心忐忑尽去,终于要打起精神来为当好一等公福晋努力。 是以她闻言忙不迭笑道:“是该如此,淑宁莫忙,回头我就往使人往宫中递信儿。你这么有心,娘娘定然很欢喜。她这临盆在即,不知道多盼着与家人见面……” 一入宫门深似海,那句话说得是半点不假。 自从康熙十二年德妃小选入宫后,就再也没单独见过阿玛与弟弟。最多每年三大节与各种宫宴时,远远地瞧上一眼。还因威武只区区五品,位置过远过偏瞧都瞧不如何真切。 倒是封妃之后,能时不时召见额娘略见一面。 因此上,德妃才对能替自己在阿玛额娘面前尽孝的幼妹感激并疼爱着。豁出去牺牲自己在御前一贯循规蹈矩的形象,也要为妹妹讨份好姻缘。选秀之际,也频频召见,各种赏赐流水似的往妹妹那边送。 把重视二字写在脸上,以至于储秀宫妃都动了要不得的心思。 想把淑宁留在宫中,打击临盆在即的德妃…… 回府后才知姐姐对自己诸般安排的淑宁垂眸,满心愧疚。既怕刺激着即将临盆的嫡姐,又怕错过了机会后再无挽救余地。往后余生都如前头梦境一般,繁华落尽后只余一世凄楚悲凉。 说不尽的苦楚。 两相焦灼间,淑宁辗转反侧,梦里都紧锁着眉。 恍恍惚惚间,淑宁只听到嫡母报喜,说嫡姐正想着她呢,听信儿就定了让她们母女旬日后入宫。谢不谢恩的不打紧,主要也是想着趁产前,母女、姐妹的再小聚一二。 娘俩打扮停当,随即入了宫。 德妃大喜,着人准备盛宴款待,连皇上都赏脸列席。其间寒暄提起她婚事,在嫡母与嫡姐的欢喜谢恩声中,她重重跪下。以自己德薄貌陋,实在不敢高攀一等公府为由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当即使人传了另一个当事人,阿灵阿只跪地谢恩,称八旗秀女连皇宫都入得,更遑论区区一等公府? 再劝她切莫妄自菲薄。 无尽劝慰中,她只固执己见。惹皇上龙颜大怒,叱她不识抬举。 嫡姐急忙帮着求情,却因身子过重不慎摔倒,以至于一尸两命。临终前还请皇上开恩,饶恕她的年幼无知呢。再没想到会造成这般严重后果的她悲痛欲绝,一头撞在了永和宫门口的柱子上。 咣当! 疼疼疼,疼到麻木。 朦胧灯光下,淑宁木愣愣地捂着巨疼的额,听丫鬟珍珠念叨:“天爷,姑娘您向日里睡姿虽不羁了点,也不至于这般……竟还撞到了床柱上,婢子看还是找大夫瞧瞧吧,莫再落了疤。” 终于回神的淑宁赶紧喊住她:“深更半夜的,你这丫头可别再兴师动众了。” “可,可您这瞧着,还挺严重的。”整个人都发懵,可别再撞坏了脑子…… 看出她这担忧的淑宁一个眼刀子过去:“好你个混丫头,竟还敢背地里揶揄主子啊?罚你嫁给费嬷嬷的小儿子,日后与我做陪房。” 这,这哪里是罚? 分明是主子的信重与奖励!且不说费嬷嬷那小儿子在外头帮姑娘管着铺子,机灵又能干,最是个可托终身的。便随姑娘往一等公府的陪房,又哪个不是精挑细选? 想都想不着的好事落头上,珍珠欢欢喜喜忙行礼:“奴婢精神着,便守姑娘一晚也不耽搁日后‘领罚’。还是……” “不用不用,你且退下,容我独自歇歇。” 淑宁接过她翻箱倒柜找出来的药膏,挥挥手让人赶紧退下。 珍珠也未多想,只当姑娘不愿旁人看到她为数不多的失态窘状。忙遵命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至此,淑宁隐忍了许久的泪水才终于簌簌落下。 无边后怕与庆幸滚滚而来。 谨小慎微了这么多年,就勇敢了这么一回,竟然…… 竟然惨烈如斯。 嫡姐与腹中胎儿皆亡,她含愧自尽。嫡母与伤心自责中憋闷发疯,连失去二女又被皇上叱责管教无方的阿玛一夜白头。兄长因神思不属而失仪,丢了差事…… 真·家破人亡,比前几晚的梦境还要凄惨千万倍。 让淑宁欲哭都无泪。 不改变,风风光光嫁入一等公府,荣华富贵三十五六年。等新帝登基后,再被秋后算账。满堂儿孙死的死,为奴的为奴,晚景特别凄凉。 改变呢,又用不了几日便能家破人亡。 根本就活不到老! 惨与更惨之间,淑宁没怎么犹豫就选了前者。最起码别恩将仇报,把仅有的亲人都给连累个遍啊。 先做她风风光光几十年的一等公夫人再说! 世人可能大多这样,事情没发生前各种踟躇恐惧,一旦下定决心后又忘了惊惶恐惧。反正淑宁做好了选择后,只觉得横亘在心头许久的烦恼彻底消失。浑身舒畅之下,竟睡了接旨后头一个踏实觉。 翌日醒来,眼底青黑都散了个七七八八。 嫂子舒穆禄氏笑着打趣她:“我就说吧,未来妹夫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使。妹妹心中踏实了,便不七想八想了吧?” 淑宁噘嘴,赶紧依偎到了塞和里氏身旁:“嫡额娘您瞧啊,大嫂竟欺负女儿呢!” 塞和里氏细端详了她几眼:“确实比前几日精神多了,只这睡姿也太不雅了些。瞧瞧,这都一夜了,还带着痕,当时得多疼?还笑,你这丫头,就是太大大咧咧。女子容颜何其重要?万一落下瑕疵,可是抱憾终身的……” 说教模式即将展开,淑宁立即变成乖学生。 被耳提面命了许久,才终于见塞和里氏笑瞪她一眼:“不说了,你这丫头啊,每次都是瞧着聚精会神,实际马耳东风半点都不带往心里去的。” “怎么会?”淑宁娇娇俏俏噘嘴,随即又做了个西子捧心的动作:“女儿明明就是京城第一听话,嫡额娘可不能冤枉女儿~” 那个小活宝的样儿哎,逗得塞和里氏跟舒穆禄氏前仰后合。 好一阵才止住笑:“你这小促狭鬼,回头往宫中可不许这样,莫把娘娘笑得动了胎气。” 是的,如梦中那般,德妃欢欢喜喜地安排了召见。 想起梦中凄惨的淑宁踟躇,颇有几分抗拒。偏又碍着嫡母的欢喜期待而不好言说,夜里再入梦却见一家子母女、姐妹言笑晏晏间,皇贵妃过门探望。无意间尝了她给嫡姐带的九珍九藏后惊为天人。 恰逢嫡姐发动,顺产诞下皇十二女,她这个‘厨艺卓绝,必能照顾德妃周全’的,就被留在永和宫伺候月子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与皇贵妃几度往来,还被四阿哥叫了声姨母。 这梦境美的,直让淑宁醒来还眉眼含笑,一个大胆的想法倏然在脑海中呈现…… 4、决定 既然这梦境像提示,能帮着她提示吉凶。那么,何不趋吉避凶,尝试在诸般惨景中走出条康庄路呢? 这个事儿她熟啊! 想当初,生母早早撇下她去了。谁瞧着她,不得道一声可怜? 甚至不少人觉得,她啊,就像那路边石头缝里的小野草。日晒石头烤,还时不时被人踩两脚。说不定哪天就悄无声息地没了,连点痕迹都留不下。 哪想着她能抓住机会,入了嫡母的眼,继而成为全家的宝呢! 嫡母与庶女,嫡兄、嫡姐对庶妹这样天然疏离甚至隐隐有些个敌对的关系,她都能化敌为友为家人。没道理嫡亲的大外甥就处不好不是? 只大外甥如今养在皇贵妃的承乾宫,以佟佳氏为母族,倒让她这个嫡亲姨母有些尴尬起来。 不过不怕,梦里的皇贵妃不是喜欢九珍九藏? 那她就九珍九藏、醒狮酥。正合这时节食用的青团、清明糕,好看又好吃的素醒酒冰。多拿几样看家本领出来,不信勾不住皇贵妃的胃。到时候梦境变现实,她不就能被大外甥唤一声姨母,有理由给献殷勤…… 啊呸! 是表示关怀了么? 然后姨甥两个越来越熟,越处越好,俨然一家人。变相将那人绑在大外甥的战船上,让他便送上门去也不会被八阿哥接受。 如此,便没有站错队的可能,也不怕被秋后算账啦! 那,那她这个一等公福晋岂不是……岂不是可以顺顺当当一直到乾隆年? 啪! 淑宁狠拍了自己脑门一下:“这笨脑瓜子,怎么早没想到这点呢?果然事缓则圆,心急是干不了大事儿的!” 珍珠:??? 她就打个水的功夫,怎么姑娘还跟被醍醐灌顶了似的? 整个人都明朗通透了起来,大眼睛直放光,好看得让她个女人家都挪不开眼。可真真是,便宜那阿大人了。 淑宁笑着摇头:“你这丫头,是瘌痢头主子——自家的好了吧?还便宜人家阿大人,分明京城上下数不清多少羡慕你家姑娘我,竟好命得了这么个巧宗。” 后知后觉自己竟把心中所想说出来的珍珠笑:“诶,姑娘莫这般妄自菲薄嘛!阿大人都说您是上三旗秀女,连天家都入得,更遑论区区一等公府?” “那起子吃不到葡萄还说葡萄酸的,您听她们如何放酸屁呢!咳咳,婢子粗鲁了。不过话粗理不粗,姑娘实在不必跟那起子目光短浅的一般见识。井蛙难见汪洋,她们哪知道姑娘您有多好呢……” 小丫头滔滔不绝,各种诉说自家姑娘优秀。 淑宁含笑虚点了点她脑门儿:“你啊,可给本姑娘悠着点儿,别把天吹破了再没法补。” 珍珠跺脚,气哼哼说了句横竖姑娘在婢子眼里就是最能耐的。然后才拿着淑宁新写的食材单子,禀告夫人好出去采买了。 稍后淑宁往主院请安,就被塞和里氏给念叨了:“你这丫头样样都好,就是忒过外道。交代管家一声便是,何苦非交代珍珠出去采买?” 那,那当然是食材略多,且贵咯。 别的不说,光那九珍九藏里,就得包括猪牛羊、鸡鸭鹅与鱼虾蟹九种肉,花费正经不小。尤其天子重稼穑,连宫中都不用牛肉为原料的菜品。不许随意宰杀耕牛,更是写在大清律里的。 淑宁喜美食,常尝试着复原许多古籍、传说中的名菜。 费工且费钱。 为防嫡母说教、大嫂心有芥蒂。自打她开铺子挣钱后,都是自己负责食材花费的。 不过事儿虽如此,话却不能那么说。只见她勾唇浅笑,娇憨地拉着塞和里氏胳膊:“嫡额娘净冤枉女儿,哪里外道?只是女儿一点私心嘛!终归是女儿心意,那一应花销自然也得算女儿头上。” “古者父母在,不有私财。按理说,女儿铺子、庄子上的所有进项都该归属家中。偏嫡额娘与阿玛慈爱,尽数留给女儿不算,还月月给女儿发例银。得亲如此,女儿欢喜之余,可不就得时时孝顺?” 聊表孝心的同时,也尽量贴补家用。 到底阿玛只是五品员外郎,俸禄有限,嫡母与长嫂出身又皆不显。一应用度上,几近省俭。倒是她使人用那复原或者改良的各色菜品开了家小铺子,然后鸡生蛋、蛋生鸡的,积攒了三个铺子、两个庄子,算是小有资产。 这等贴心话,便塞和里氏听了千万遍也照样不厌倦。 不但与儿媳、与威武等感叹,便入了宫,见了女儿德妃也还夸奖不停。 怀胎已近足月,随时可能发动,满身母性光辉的德妃笑着拍了拍淑宁手:“女儿十几岁选秀离家,多亏二妹你代为姐在阿玛额娘跟前尽孝,也辛苦二妹了。” 淑宁稳稳地扶住她:“姐姐过奖了。为人子女者,孝顺父母岂非天经地义?分内之事,不敢也谈不上辛苦。倒是姐您身怀六甲,还要为妹妹操持斡旋。妹妹实在感激不尽,偏妹妹手拙,只点子针线与吃食尚能入眼,姐姐别嫌弃鄙薄就好。” 德妃刚笑嗔了句怎么会,就听着宫女回禀,说皇贵妃来访。 德妃惊疑,不知道这位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对方名为皇贵妃,实则统领六宫行皇后之权,还养着她的长子呢? 再怎么不愿被打扰与亲人团聚小时光,德妃也得率额娘与妹子恭敬迎接。 她都如此,塞和里氏更不用说。 唯前头做了预知梦的淑宁杏眼圆睁,心潮澎湃:来了,果然来了!一切进展跟前头梦中所见毫无二致,不枉她以为保安全为由撤掉了给皇贵妃谢礼中的所有食物。 被问话时还提起醒狮酥、青团等,勾着早就想九珍九藏的皇贵妃心旌神动,如梦中般不请自来。 “嫔妾率家母与幼妹拜见皇贵妃娘娘……” 永和宫门口,德妃刚要屈膝,皇贵妃就先把人扶了起来:“你说说你,身子都沉重如斯,还讲这些劳什子虚礼作甚?” “娘娘慈爱,但到底礼不可废。” “去去去,什么礼节能比皇嗣重要?你啊,就是太规矩了些。”例行寒暄几句后,皇贵妃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大大方方笑:“自打选秀结束后,就听德妃满口子夸她那色色样样都好的妹子。” “说甚?说你这丫头不但长得俊,手也忒巧,还用心。竟能耐着性子生用擀面杖一点点的,把切碎的鸡鸭鹅、猪牛羊、鱼虾蟹足足九样肉敲打成茸。蒸制成糕,一口下去九种美味包含其间。说得大家伙口水长淌,你说往宫中谢恩,可把本宫高兴的。结果……” 望眼欲穿地等啊等,可算把人盼来了,竟还只有几样绣品? 皇贵妃这个美食爱好者不能忍,索性当了回恶客。便追到永和宫来,也得尝尝这九珍九藏什么味儿,怎就远胜御厨了! 再不想此来还有其余收获,除了那香滑细腻唇齿留香的九珍九藏外。还有灵动可爱,让人不忍动口的醒狮酥、碧绿圆润的青团。更有琥珀样儿晶莹剔透,里面还有盛放红梅的素醒酒冰。 尚未动筷,皇贵妃就已经有淡淡悔意了。 每样浅尝两个后,她那妙目中的遗憾简直要化为实质:“你这丫头忒不实诚,竟把这等厨艺都瞒得严严实实。若早知道,本宫便抢,也得把你抢回承乾宫啊。” 淑宁&德妃&塞和里氏:!!! 齐齐庆幸,还好自己|妹妹|淑宁机灵,避免了一等公福晋沦为做饭小答应的悲剧。 现在么,只要作为东道主的德妃将自己所得奉献出三分之一即可。 嗯,皇贵妃不是个吃不了兜着走的厚脸皮,只是一腔慈母心发作。不忍自己独享这等美好,儿子却只能干巴巴眼馋。 德妃面上一滞,三分之一变一半。 剩下的也都往太皇太后、太后、皇上与太子等处。 损失极为惨重,让她小腹都有些抽疼,接着一阵熟悉的热流涌上来,亵裤都濡湿了。德妃无奈地瞧了皇贵妃一眼:“看来,连腹中这小娃儿都不满您下手忒狠,要与您理论呢。” 哈? 皇贵妃挑眉,赶紧让贴身宫女将东西送回承乾宫,再往慈宁宫、乾清宫地传信,自己则亲自坐镇:“德妃放心,有本宫亲自守着,绝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世人都说德妃与皇贵妃间有夺子之仇,各种意淫她们俩的明争暗斗。 当事人德妃却相信,哪怕为了四阿哥呢,皇贵妃也得盼着她顺利生产,顶好一举得男。 果然,皇贵妃全程尽心尽力,直到她顺利诞下皇十二女。 甚至还与皇上言说,德妃生产辛苦,多亏了其母与妹从旁照顾。尤其她妹子小乌雅氏,小小年纪竟有一手不亚于御厨的好手艺,还为德妃学了不少产期保养之法。不若将之留在宫中,照顾德妃月子云云。 这其实不大合礼法,可谁叫说话的是康熙最爱重也最亏欠的表妹呢? 于是,淑宁顺利留宫一个月。 皇贵妃能假探望之名行蹭饭之实(bushi),淑宁也能与她渐渐熟络,找到亲近大外甥的机会。 两人都觉得很好,也就达到了所谓的双赢。 5、凤育九雏 为了赢得更彻底点,不止出宫前跟大外甥搭上话。还给他留个不错的印象,日后往来更师出有名。 淑宁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 知道皇贵妃娘娘身为圣母皇太后嫡亲内侄女,族中素有佟半朝之称。自小入宫待年,可以说是吃御宴长大的。 什么山珍海味都用过,淑宁就从新巧上下功夫。 镶银芽儿,一鱼四吃,各色鲜花宴。 真·色香味俱全,还有许多伴随菜品而来的新鲜故事。保证让皇贵妃大快朵颐的同时,还保持心情舒畅。甚至还难得燃起了下厨之心,几度往永和宫借人。 太容易得到的,哪能让人珍惜呢? 淑宁深谙此中之道。 皇贵妃若亲来,她这个做妹子的就帮姐姐好生招待,尽显地主之谊。让人高高兴兴而来,心满意足而归。使人欲唤她往承乾宫?对不住了娘娘,奴婢是侍奉家姐来的。 家姐还在月子里,嫡额娘千叮咛万嘱咐的,可不敢擅离。 万一月子里养不好,那可是要耽搁德妃娘娘贵体,影响她以后为皇家开枝散叶的。 攸关皇室传承的大旗竖起来,便位同副后的佟佳氏也不敢强梁。只能蹭着德妃的产妇专属汤水,趁着淑宁空闲的时候过永和宫来学。 偏淑宁拿出那些个点心、菜品之类,无一不繁琐精致。 费人又费钱。 光是相关准备工作,都至少以时辰甚至以天计数的。没点子功夫,根本学不会。已经跟儿子夸下海口,必定要亲手做一道九珍九藏与他的皇贵妃无奈。只能玉手持红木擀面杖,一下下地敲打在鱼茸上。 真·没想到看似普通的点心背后,还能有这许多繁琐劳累。 再看同拿擀面杖,却一脸轻松惬意的淑宁,皇贵妃都怀疑两人干的是不是同一样活计。怎么自己累得够呛,枯燥得不行,小乌雅氏却眉眼含笑,好像还挺乐在其中的? 淑宁轻笑,杏眼中满是真诚:“回娘娘的话,奴婢确实乐在其中。首先,奴婢素喜烹饪,更喜用自己手艺给亲人带来美味愉悦的感觉。姐姐,哦不,德妃娘娘对奴婢疼爱最多,奴婢对娘娘孝敬最少,心中一直深以为愧。” “如今托皇贵妃娘娘之福,能留在宫中为德妃娘娘略尽绵力,奴婢自然喜不自胜。” 说着,淑宁还端端正正向她行了个礼。 皇贵妃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腕子:“淑宁不必多礼,本宫当时也是有私心的。” “不管娘娘为何,奴婢都从中获益了。所以,还是要谢谢娘娘。” 皇贵妃莞尔:“既然如此,淑宁便帮本宫个忙吧。这几日,本宫频频往永和宫,正经多了不少风言风语。连太皇太后都纳闷,你这手艺到底有多高妙,竟让本宫这堂堂皇贵妃趋之若鹜。” “正好明儿初一,该是本宫率后宫嫔妃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日子。淑宁不妨与本宫同往,再给她老人家晋道菜。” 当众打脸,力破皇贵妃唯恐德妃要回四阿哥不惜伏低做小,频频上门求和的谣言。 不过这话倒不好诉诸于口了。 于是,皇贵妃只肃容正色,一脸认真地道:“也好让那起子人知道,非是本宫眼皮子浅,而是淑宁的厨艺根本非凡人所能抗拒。” 呵呵。 淑宁尬笑,连说夸张了夸张了:“奴婢愚钝,怎堪娘娘如此盛赞?不过若您不弃,奴婢自无不从。这就开始想,明儿一大早弄出来,保证新巧又配得上太皇太后身份。” 这么笃定么? 皇贵妃笑,连说恐淑宁年轻把握不住,主动要帮忙试菜。 那算盘打的,连月子房里的德妃都听到了:“本宫自入宫以来,就在娘娘身边伺候。直到被封为嫔后,才迁居永和宫。再,再没想到娘娘居然是个……” 贪嘴二字跟雍容华贵,颇有母仪的皇贵妃娘娘可太不搭了。 让德妃几度张口,硬没敢说出来。 倒是淑宁含笑:“子都曰食色性也,可见人之本能。无尽美食面前,谁又能忍住垂涎二字?” “这倒也是。”德妃颔首:“自从二妹接手了永和宫的小厨房,为姐对这月子饭都开始盼了起来。再没想到,那少油没有盐的月子饭到你手里都能做出花儿来。怪道来探望我的宫妃们都咬牙,说妹妹家家有,怎就我的格外出众些……” 淑宁被夸得鹅蛋脸红扑扑,更添几分娇色:“哪,哪有姐姐说得那般好?” “怎就没有了?”德妃一脸坚定,半点不容反驳的样子。 世人都道她疼妹子,却不知妹妹如何惦着她。 她阿玛只是个五品员外郎,额娘出身亦不显。别的宫妃三不五时有娘家孝敬,往来打点从不缺银子,能大肆收买人心。她不从手头上抠出来点儿,贴补娘家就不错了。 倒是淑宁聪慧,知道教几个厨娘折腾着开吃食铺子。 磕磕绊绊地攒了些银子,献宝似的给她送来,要帮她在宫中好过些。她舍不得拿妹妹心血,那傻丫头竟转头就在小汤山那边置了个小庄子。地热加上玻璃花房,硬在京城地界种出了她喜欢的南地荔枝。 用心如此,德妃觉得自己便是个铁石心肠也得被那丫头磨成绕指柔,不由自主地为她多思量几分。 知她明儿要去慈宁宫给太后晋菜,德妃还拖着产后疲惫的身躯逐条帮着讲解太后喜恶。唯恐淑宁两眼一抹黑的,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 若不是她尚在月子里,身有污秽。说不得就要将人留下,姐妹俩抵足而眠了。 淑宁含笑倾听,将她说的每一句都记在心里,接着就往小厨房做相关准备。翌日更是天都没亮便起身,先将给嫡姐准备的红枣枸杞粥,灌汤小笼包等都准备好。 淑宁才开始在几位厨娘的配合下,制作要奉给太皇太后的菜品。 浓郁霸道、绵长馥郁等各种不同的香味以永和宫小厨房为中心四处飘散。不但正坐月子的德妃垂涎欲滴,附近几个宫殿的宫妃们也都倒了霉。 为何? 因为当今至孝,对太皇太后、皇太后都恭敬着。底下的嫔妃们自然也都有样学样,万般谨慎地伺候着。为避免在每月仅两次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请安的过程中发生点尿急、出虚恭等尴尬事。 所有人都万分在意,少进甚至不进饮食。正饿着肚子呢,闻到这阵阵香气,可不就越发饥饿难耐? 往承乾宫集合时,淑宁便收获了许多眼刀子。 淑宁秀眉微皱,贵妃娘娘对她有些微词也就罢了。毕竟两个都是她弟,但法喀才是亲生。她虽无辜,偏是最终得利者,被迁怒一二也是有的。怎,怎其余几位,尤其是东六宫左近的嫔妃们瞧她那眼神也颇有几分不善呢? 她那迷茫中带着几分委屈的眼神看得皇贵妃噗嗤一笑:“往日便罢了,今儿淑宁你可不无辜。” “咱们这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呢,你那儿偏香气不绝,馋得大家伙腹鸣如鼓。再见始作俑者,谁还能摆出好脸色?” 啊哈? 淑宁懵圈,都是千挑万选才终于得以侍奉君王侧的佳丽,不能够,至少也不应该…… 可下一息,所有宫妃齐点头。 都说往日听皇贵妃跟德妃娘娘说,心里还不以为然。今儿正忍饥挨饿的时候闻到这些个香味,才知闻见尝不着的苦。 她们偶尔一闻还如此,也不知道永和宫侧殿的章佳庶妃每天怎么过来的。 被深深同情的章佳氏正缩在永和宫侧殿养胎,并不知道这番议论。否则必然奓着胆子说一句,谢谢娘娘们关心,婢妾好着呢。乌雅姑娘怜婢妾孕中艰难,每给德妃娘娘做滋补的汤水都给婢妾带一碗。 才几天下来,婢妾的气色都好多了。 *** 知道问题关键所在,解决就变得容易。淑宁言说做菜的原料还剩许多,若娘娘们不弃,请安结束后可赠每人一小份简化版后,承乾宫中就恢复了欢声笑语。 随即,众人便在皇贵妃的率领之下,浩浩荡荡往慈宁宫。 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请安,顺便亲眼目睹下,折磨了她们许多的香气到底来自于道什么菜。 盖子打开,里面的内容露出来。 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昂立在盘中,九道逶迤的凤羽上,错落有致地摆着各色不同的鸡肉片? 德妃那妹子含笑福身,柔声解释:“回太后娘娘的话,此菜名为凤育九雏。是奴婢以胡萝卜雕刻成凤,酱油鸡、绍兴醉鸡、芙蓉鸡片、叫花鸡、松花鸡卷、锦州熏鸡等九种不同的鸡肉烹制方法构成的凤羽……” “一菜九味,倒也新巧。”太皇太后点头,当真遍品九道凤羽:“嗯,难得你小小年纪,厨艺竟这般精到。送花鸡卷与锦州熏鸡的味道,比那积年的老厨子还略胜一筹。” 淑宁刚谦逊行礼,道了声太皇太后过奖。那边衣着朴素,只简简单单盘了个发的太皇太后便皱了眉:“但一道菜,竟用整整九只鸡,是不是也太奢靡了些?要知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6、赏赐 这话一出,全场静默。刚刚还羡慕淑宁露脸,被太皇太后夸奖的人,这会子都变了态度。 连皇贵妃都忍不住为淑宁捏了把冷汗。 无它,太皇太后素性节俭,最反感奢靡浪费。九只鸡做一道菜,可说直接戳在了她老人家肺管子上。一个应对不好,就是讨好不成反受累。 最要命的是,她老人家还提起了那道九珍九藏。 所有人或担忧,或戏谑的目光中,淑宁浅笑,仪态万方行礼:“不怪太皇太后您有此疑惑,实在是……自打奴婢研究这些个古法菜以来,就饱受阿玛、嫡额娘与兄姐质疑与训诫。” 淑宁摊手,一脸无奈的样子。 说德妃一粥一饭当思得来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大清虽地大物博,却也人口繁多。连连征战之下,尚有不少贫苦百姓衣食都难以为继。皇上日日劳心,惦念社稷。太皇太后为做表率,一餐都舍不得多用几道菜云云。 借着德妃之口,将皇上、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结结实实夸了个遍。 语气真诚,用词质朴。 而她呢,在家人们的耳提面命之下。虽依旧不改对古法菜的研究与创新,但也对剩余材料的处置上更上心了。 甚至因材制宜,自行创新了几道叫好又叫座的新菜。 绝不存在九只鸡做一道菜,每只取少许,其余全都废弃的情况。淑宁狡黠眨眼:“这一点,皇贵妃娘娘可以作证。” “是是是。” 被点名的皇贵妃忙不迭点头:“不怕太皇太后笑话,这阵子臣妾都没少往永和宫蹭饭。别的不说,乌雅二姑娘这厨艺跟在厨艺一道上的巧思,绝对让人叹为观止。今早这道菜香,就让臣妾与诸姐妹垂涎。” 被捎带上的诸妃:…… 不敢怒,更不敢反驳,皆唯唯称是。 贵妃钮祜禄氏还笑:“可惜二姑娘只是赐婚,还未成婚。否则的话,臣妾说什么也得假大姑奶奶的身份令她多送些好吃食来。可真是啊,哪有皇贵妃这个邻居都吃上了,臣妾这大姑子与小十那亲侄子还眼巴巴瞧着的道理?” “今儿回去,臣妾就着人往府中传信。让嫡母与阿灵阿赶紧着,把婚期定下来,臣妾好带小十一道上永和宫混饭。吃饱了,再拿上些许留待下顿。” 这话说的俏皮。 不但给皇贵妃的话提供了佐证,适当帮补了淑宁。还言谈话语间透露出与淑宁的亲近,力破她因亲弟法喀被夺了一等公爵位,迁怒阿灵阿与淑宁这对儿最终得利者的谣言。 连太皇太后都被逗笑:“没见你这么贪心的大姑子,竟如此肆无忌惮。不怕吓跑了未来弟媳妇,让你弟哭着跑进宫来与你闹?” 贵妃连说了三个怕字:“但到底美食诱人,难以割舍。要不臣妾回去翻翻妆奁,瞧瞧都有哪些适合回赠未来弟媳妇吧。” 淑宁脸红,满是女儿家的娇羞,但却毫不扭捏。 只笑盈盈地福了一福:“贵妃娘娘言重了,些许微末厨艺罢了,哪用什么回赠?您若喜欢,随时吩咐便是。忙活完家姐的膳食,奴婢便与您做。” 一切以不打扰嫡姐养月子为先。 说完,像是怕贵妃怪罪似的,她还小小声补充了句:“非,非是奴婢怠慢。而是此番留下,原也是为了伺候德妃娘娘月子。自然得忙活完分内事,再言其他。便今早,奴婢也给德妃娘娘准备好了红枣枸杞粥与灌汤小笼包。” 皇贵妃:…… 都有点恍惚,拿捏不准这姑娘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了。 唯独确定傻人有傻福,她这处处不忘亲姐,一切以亲姐为先的做派深得皇太后的心。觉得她像自家妹子淑惠太妃,还将手上的沉香十八子赏给了她。 淑宁忙不迭行礼,张口就是一串流利的蒙古话:“奴婢不才,怎敢要太后娘娘贴身爱物?” 太后果然大喜:“呀,你这丫头还懂蒙古话?” “不敢说懂,只略知一二。” 随父抬旗后,婚嫁事就掌握在帝王一念之间。淑宁无法主观改变,只能努力适应。汉家诗赋与蒙古话都努力掌握些,被指到哪儿都至少别在言语交流上有障碍。 如今这点子小心思不就起了大作用么? 得知她会说一口流利的蒙古话后,太后大喜,对她好一番夸赞不算。 还嘱她若有空,就辛苦她多给太皇太后做几道美味、新巧又开胃的膳食。只要不浪费,便奢华些也无妨。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辛苦多年,辅佐两代帝王。有功劳也有苦劳,多享受些个也是天经地义云云。 淑宁下意识地抬头瞧了瞧太皇太后,见她面上并无不虞后,才忙不迭答应下来:“有机会为太皇太后效劳,乃奴婢三生有幸,哪敢当太后娘娘一句辛苦?” 上位者的饮食喜好乃是禁忌,为免暴露偏好给歹人可乘之机,甚至一般食不过三筷。 淑宁也不敢问。 只从太皇太后夸过她松花鸡卷跟锦州扒鸡做得地道,再结合老人家出身科尔沁草原,后嫁到盛京在其地生活多年的经历上,猜测她应该更偏北地口味。 一菜九只鸡都被质疑了,那材料上就应避免过于奢华昂贵。 没等回到永和宫,淑宁心里就已经大致有了谱儿。 回到永和宫,就见圣上驾临且……且正在享用那没有凤的凤育九雏? 淑宁结结实实愣住,连行礼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木呆呆的小模样看得随驾的阿灵阿皱眉,赶紧轻咳提醒了下。淑宁福身:“奴婢乌雅氏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谢皇上。” “听说你大清早起来给太皇太后做膳食,结果香味流传甚远,惹东西六宫怨声载道。赶着朕来瞧德妃母女,便顺道儿尝了下,果然人间美味且心思精巧啊。” 淑宁再福身,道了句谢皇上过奖,奴婢不过拾人牙慧。 康熙道她太过谦虚,到底中华美食源远流长,几大菜系的菜品浩如烟海。能学通一道已经万千不易,何况她这一道菜里汇聚了几个菜系的精华? 连夸数句后,康熙也着人看了赏。 然后自己吃不算,还把剩下的打包带走大半,要给太子也尝尝。 至于承乾宫中那些个翘首以盼的宫妃? 呵呵,那可不在康熙的考虑之列。只能是淑宁认命地系上围裙,又给贵主儿们做了些个好看又好吃的速成菜。 宫中多为木结构,尤其要防火烛。 所以除了几个地位高,或者特别受宠过的主子外,都得绕上好远往御膳房。取回来就已经凉了七七八八,再经过试膳太监…… 那凉的都得再加热。 多好的菜色,那也再没有了原本的美味。 哪像承乾宫与永和宫这么区区一墙之隔,菜出了锅快走几步便能上餐桌呢? 绝顶厨艺、新巧菜色加上热气腾腾刚出锅,就构成了让宫妃们忘记节制饮食的美味。 只可惜这位乃德妃亲妹,贵妃准弟媳,未来的一等公福晋。不好常使唤着,多多为她们下厨。 倒是小厨房可以安排上。 各宫娘娘心里的小算盘珠子拨拉得啪啪作响时,瞧着挑食儿子剩菜都用得香甜的皇贵妃咬牙:“明儿下晌,额娘就带你往隔壁蹭饭。” 康熙十七年生,说九岁,实则七岁半,还因为挑食而格外瘦削的四阿哥胤禛停箸,半是欣喜半是忐忑地皱了皱小眉头:“皇额娘不必为了儿子而这般……” 小家伙明明期待,却又顾忌她心情的小眼神哎,看得皇贵妃心中好生酸楚。 抬手摸上他的小光脑门:“你这小人儿啊,就是想得多,皇额娘哪里只为了你?分,分明是自己也想,但不好频频上门。带着你,才好不被发闭门羹。” 胤禛笑着摇头,认定了皇额娘就是为自己。 不然她个摄六宫事的皇贵妃,走哪不被争相奉承着?哪儿有被拒之门外的道理!此时此刻,四阿哥对亲姨母全无了解。 只听说是个相貌平平,性子木讷,但做得一手好菜的。 为借儿子光蹭到更多、更新颖的菜色,皇贵妃头一天晚上就使人往永和宫跟德妃与淑宁打了招呼。 还在欣喜妹妹竟好运如斯,得了皇太后青眼的德妃:!!! 连夜使唤宫人,赶紧将阖宫收拾停当。 多准备些个八、九岁阿哥喜欢的物件。若不是淑宁拦着,德妃甚至琢磨着往猫狗房领只狗回来。前两年皇贵妃就赏了四阿哥只狮子犬,如今极得四阿哥看重。不但为之取名富贵,还亲手给它洗澡、梳毛。 六阿哥早夭,这胎又是个公主。 已二十六七的德妃已经不敢奢望着还能有再诞下皇子的命了。 只寄望于四阿哥。 就算不能从皇贵妃处把人抢回来,多培养出几分母子感情也好啊! 可恨皇贵妃素来看得紧,断了生育念头后更把全部心思倾注在四阿哥身上。等六阿哥殇后,更防贼似的防着她。德妃再不想庶妹到来,还能给她们母子带来如此转机。 激动之下,她紧紧抓着淑宁的手,感激的话说不停。 淑宁心中暗忖:其实你不说,咱也是要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冷面外甥的。结果…… 7、姨甥初见 淑宁都已经做好了劳心费力,艰难讨好冷厉又疏离的皇阿哥。结果,姨甥初见,她都惊呆了。 也许是生日小,又挑食? 反正号称九岁的四阿哥瞧着……瞧着也就三尺微微出头,还瘦削削的。那小胳膊细得麻杆样儿,瘦得都有些让人心疼,哪有梦中那等冷厉狠辣? 只丹凤眼清澈,唇红齿白。 整个一乖巧而又懂礼的小儿郎,可爱得让人想把他喂胖,再捏捏那小嫩脸儿。刚见面,他还跟淑宁微笑着打了个千儿:“胤禛见过姨母。” 吓得淑宁赶紧侧身避过:“阿哥爷抬举了,奴婢哪……” “哪不敢了?”皇贵妃笑着插话:“本宫视你为妹,禛儿唤你声姨母岂不是理所应当?” 淑宁赶紧再度福身:“娘娘折煞奴婢了,奴婢何德何能,怎敢……” 皇贵妃把人扶住:“你这丫头样样都好,就是太拘礼了些。是是是,礼不可废。但法理不外乎人情不是么?我可是拿你当手帕交,才这般肆无忌惮过来蹭饭的。喏,还拖家带口,准备连吃带拿呢。你若再客套,便是厌了本宫不请自来。” “怎,怎么会?” “不会便好。喏,特意给你准备的,都是你这年岁小姑娘喜欢的首饰、布料,聊做咱们娘俩的餐费。免得德妃觉得本宫白白奴役她宝贝妹子,往御前告我一状。” 淑宁连忙摆手:“娘娘言重了,姐,哦不,德妃娘娘最是宽厚大方。” “没错。”皇贵妃挑眉:“不过德妃在别事儿上淡薄,涉及到你,那可就护短的很。到底过门,不好不跟主人家打招呼。这样,我进去与德妃叙话,禛儿便先交给淑宁你。” 惊喜来得太快,淑宁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么随性的么? 说好的自从皇八女幼殇,皇贵妃再无法有妊后,护四阿哥如护崽孤狼呢? 不过,甭管皇贵妃娘娘怎么突然就对自己这么放心。到底良机已在眼前,淑宁当然不会任由其悄悄溜走。于是短暂错愕后,淑宁马上对大外甥露出如花笑靥,准备细问下他的饮食偏好。 结果还未等开口,小可爱就秒变小严肃。背手板脸,眼神如刀。 就,很有点梦中狠辣帝王的意思了。 吓得淑宁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四,四阿哥为何这,这般看着奴婢?” 小家伙轻掀唇角,笑容间竟还带着几分讽意:“只想警告乌雅二姑娘,收起那些个不该有的想法。别皇额娘宽仁,你就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更别用厨艺做引子,以身份为便利,做些个不该做,管些你管不了的。” 说完,他还特别明显地瞟了眼德妃所在的月子房。 简直要把嫌弃两字写在脸上。 淑宁:!!! 果然,能在宫中生存的都不是寻常角色,连三尺多高的孩子都精通变脸技巧。抱大腿之路果然没有想象中简单,可那又怎么样? 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当年私下里恐吓她,让她牢记本分、不要妄想的大哥现在不照样处处替她想到头里? 淑宁信心百倍,面上却恭恭敬敬行礼:“四阿哥明鉴。奴婢最初只是往宫中谢恩罢了,知道入口之物最易生祸端,是以只敬呈了几件绣品与皇贵妃娘娘。感,感谢娘娘为奴婢做了个好媒。” 说到这,淑宁俏脸绯红:“原本,奴婢不该与您说这个。但,但阿大人,确实是奴婢想都不敢想的好亲事。若无皇贵妃娘娘那句话,这,这等好事断断落不到奴婢身上。奴婢对娘娘只有万千感激,再不会存任何不轨想法的。” 虽内心中绝不是这么个想法,但…… 这已经是淑宁现阶段所能拿出来的,最最有说服力的理由了。 果然,她这话一出,不但四阿哥面色和缓了些。便左近的宫女太监们都不禁微微点头,颇有赞同之色。毕竟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区区五品员外郎庶女高嫁簪缨世家嫡长子,都可说上一句乌雅配鸾凤了。 不说飞上枝头变凤凰,也大差不差了。 只有专门前来替皇上传话,结果好巧不巧听到这句的阿灵阿红着俊脸道:“都,都说了,二姑娘不必这般妄自菲薄。你如今可是上三旗秀女,莫说区区一等公府,便王孙贵胄也堪匹配。” 人世间还有什么比背后说人短长被人抓到现行更尴尬的呢? 如果有,那肯定就是淑宁这样正……正滔滔不绝表达自己对未婚夫与未来婚事满意度吧!现在,她只庆幸这厮来得早,自己还没进行到对他从长相到人品的全方位褒扬…… “啊这……我……不是,阿,阿大人怎么来了?” 疑问的句子,质问的语气,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直让阿灵阿后背一凉,直觉这个问题要是答不好,自己今儿绝讨不了好儿去。 唬得他赶紧以拳抵唇,轻咳出声:“皇上昨日用了二姑娘所制那凤育九雏,甚为欢喜。闻听今日姑娘又要亲自下厨款待皇贵妃娘娘与四阿哥,遂派本官来取一份。” 至于这等小事为何还派个一等公来,就是皇上的成全之意了。 结果好巧不巧,竟让他听到…… 阿灵阿垂眸,脸上热到能烤个饼子。只觉得未来福晋样样都好,就是自卑了些。总觉得自己出身过低,多少有些配不上他。可这出身的事儿,哪儿是能选的? 为今之计,也只有他好生努力,争取更出人头地些。 不都说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么?那嫁得好,过得好,也能让她多些个底气吧! 淑宁哪儿曾想着就这么短短几句话,某人就已经想到婚后去了呢?她只有些意外,整天吃御宴,有天南海北许多名厨为之服务的康熙竟然……竟然因为道没有凤的凤育九雏而主动往后宫讨菜。 不过皇上既有命,她也只能欣然从之呗:“啊,竟是如此么?那四阿哥与阿大人少待,奴婢去去就来。” 比起留在厅中,跟四阿哥大眼瞪小眼,阿灵阿自然更愿意陪未婚妻一道。 四阿哥则琢磨着偷师。 想着他皇额娘喜欢这小乌雅氏的菜色,甚至为之频频踏足永和宫。那么他若学会一二,随时做个皇额娘吃。是不是尽孝同时,也不用再随皇额娘往永和宫了? 从皇额娘有妊,他就听宫人私下议论说自己非她所出,而是永和宫德妃亲子。 赶上那时节,皇额娘全部心思都放在腹中胎儿身上,唯恐他莽撞伤了她腹中弟弟妹妹。正好他年纪也到了,该往阿哥所,往无逸斋启蒙。所以便直接将他挪出了承乾宫,不想奴才们拜高踩低,以为皇额娘有了自己亲骨肉就不待见养子了。 钻进了牛角尖里的他,也曾委委屈屈地找过德妃。结果却只见她万分温柔地牵着六弟的手,说他养在承乾宫就是皇贵妃的儿子。 后来六弟夭折,德妃立即对他好了起来。 等他心中刚升起微弱的希望,人家又有妊,又淡了。一朝分娩,喜得公主后再想与他亲近,胤禛就恍惚明白了:原来生母爱的不是他,是儿子。是养在身边,能给她带来实际益处,让她将来有靠的儿子。 明确这点后,胤禛所有期待尽灭,对生母便带了那么丝丝缕缕的怨,连带着跟德妃有那么些许相似的淑宁都被波及。 不过胤禛素来聪慧,这等注定惹人非议的话半个字儿都不说。 只先下手为强,将她可能会有的举动掐在萌芽里。 为此甚至提议跟淑宁学做菜。 淑宁:…… 疯狂心动,却到底不敢轻易应承:“这,这不好吧!君子还远庖厨,更何况阿哥爷这个皇子?” “百善孝为先,怎么就不好了!而且……”胤禛哂笑:“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生,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是亚圣劝齐宣王施行仁术,绝不是您所顾忌的那个意思。” 啊这…… 淑宁红脸,迟疑地看着阿灵阿。被对方认真讲解了番后,立即赞扬二位博学。 被夸的两人一个昂首阔步,神采飞扬。一个则口说这不值当什么,实际却俊脸微红,嘴角笑容不断。 淑宁见状暗乐,果然,不管是大男人还是小男人,都喜欢听夸赞,迷恋被崇拜。 大外甥虽与她想象中相距甚远,但好在也并未脱离这个范围之外。如此,这交好之路就能顺遂许多了呢。嘿嘿,厨艺可不好学。想要达到让皇贵妃满意的水平更是…… 与难字同时出现在淑宁脑海的,还有数不尽的,与大外甥相处的机会。 嗯,还有某人。 争取也让他多为皇上取几回饭,与大外甥多多亲近些。让他日后便不看好四阿哥,不愿为他将一家子命运与自身前程押上帮他夺嫡。也至少别站在他对立面里,惨遭秋后算账。 心里小算盘打不停,淑宁目光也难免泄露了些许。 于是,胤禛嘴角笑容越发嘲讽:果然,这恭顺乖巧背后指不定藏着多少小心思。也就是皇额娘纯澈,才被轻易骗了。这小乌雅氏,一定是谋划着怎么接近爷、讨好爷,帮衬她姐说服爷呢。 阿灵阿则俊脸愈红,心跳愈乱。既盼着她稍稍收敛些,又怕真个收敛,不再用这般热情如火的眼神瞧着他了。 8、燕皮馄饨 既然决定从教皇子外甥入手,渐渐获得他的好感,那这教学菜品的选择就显得尤为重要。既不能太简单,让大外甥缺乏成就感。又不能太难,让产生畏惧心理,直接将长期教学计划缩短到仅仅一锤子买卖。 还没等思量好呢,四阿哥就人小心不小地提出了大要求:“就九珍九藏吧,皇额娘对那道点心赞誉最多。” 他也最喜欢。 看似朴实无华的点心里,却包藏无尽美味。 多而不杂,香而不腻。 不见丝毫猪牛羊肉的腥膻,也没鱼虾蟹挑刺、去壳烦恼。轻轻一咬,只有万千美味汇聚在口中。尝过,便再忘不了。 上,上来就这么高难度? 淑宁秀眉微蹙,正忖着该怎么把拒绝说得清楚而又不打击皇子外甥的向学之心。阿灵阿就适时开口了:“奴才建议四阿哥还是换道点心学吧。” “你也觉得那东西难,小爷根本学不会?” 这个也字,就很耐人寻味。 淑宁有理由怀疑,是皇贵妃在孩子面前说了什么,无意甚至有意促成了今儿小阿哥积极学厨的结果。 何以? 她也庶女来的么。自幼养在嫡母身边,便嫡母万分宽仁,待如亲女。也始终有人,有事不断提醒着你:不,你不是。你得比亲生的更乖、更孝顺,才能回报嫡母恩情,才能长长久久地被疼爱呵护。 所以更用心,更努力,为了讨嫡母欢心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 本朝规矩,嫔位以下小主儿不得抚养皇子皇女。所以,许多皇子、皇女被养在主位娘娘宫中。独四阿哥在皇贵妃有妊前,不知生母。如今…… 夹在养母生母中间,他怕不得比自己当初还小心翼翼? 淑宁心下摇头,再看皇子外甥的目光中便微微有了些许同病相怜的味道。 胤禛小眉头一皱,刚待言语,阿灵阿就先拱手:“回四阿哥的话,奴才绝无此意。只您知道的,那九珍九藏里有一珍是为牛肉。皇上重视稼穑,为免食牛肉成风,宫中并无用牛肉所制菜品。四阿哥您一片孝心当然无可指摘,但若因此让那道点心愈发知名,从而争相效法,可就大为不妥了。” 要不怎么德妃得了这好东西却一直秘而不宣,从未往太皇太后、皇太后跟皇上面前晋过? 只此番被皇贵妃碰巧赶上,才不得不往慈宁宫、宁寿宫跟乾清宫送了些。太皇太后、太后跟皇上虽喜点心精巧,可也都无另行赏赐。为的,可不就是那自上而下的食牛肉风? 生怕四阿哥年幼听不懂其中关窍,再来为难自家未来福晋。 阿大人可耐心。 效果也是特别显著。 四阿哥都与他拱手了:“多谢阿大人提点,让胤禛免生差错。” “四阿哥言重了,奴才愧不敢当。” 小大人儿胤禛却摆手,表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并为表谢意,摘了自己随身的玉佩。 阿灵阿无奈,只用求救的目光瞧着自家未婚妻。 淑宁笑:“四阿哥诚心致谢,阿大人就莫推辞了。否则的话,阿哥爷怕始终都会惦念着。” 恩必偿,仇必报,梦中的大外甥就是这么个性子。阿灵阿依言收下后,小阿哥这纠结的眉头果然松缓了些。 可爱得让淑宁差点笑出声。 但为防抱大腿不成,反而得了打击报复,她只能死死忍着。然后对阿灵阿深施一礼:“小女子见识浅薄,只忖做点好的孝敬娘娘,未曾想过这小小点心也能牵扯到国计民生。” “天幸娘娘谨慎又慈爱,不忍拂了小女子这一片孝心。也未四处传扬,弄得九珍九藏风靡大清。以往不知还则罢了,今番得了阿大人提醒,日后,日后我也再不做那点心便是。” 态度谦卑,语气诚恳中还带着那么一丢丢后怕。 瞧得阿灵阿心尖儿一颤,把那特意扮丑的厚刘海梳上去后,二姑娘果然眉目如画,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罢罢罢,她一个居于深宅的弱女子,便再如何聪慧,又岂能考量那许多? 孝敬德妃娘娘,可不算错。而且律法虽规定不许随意宰杀耕牛,但却不禁食伤残老死之牛。 小姑娘学了个了不得的点心方子,想做些个给孕中的嫡姐罢了。 不但无可指摘,这份心思还颇值得称道…… 瞬息之间,阿大人就给自家漂漂亮亮的未婚妻找了千万个理由,接着便红着俊脸安慰人。 莫名觉得空气突然甜腻的四阿哥轻咳:“这九珍九藏是学不得了,不知道二姑娘要教胤禛做些什么?” 话题被成功拉回,满室旖旎也随之而散。 淑宁红脸:“四阿哥可听过平安燕,也就是燕皮馄饨?” 没听过啊? 嘿嘿,没听过就好办了呀。 淑宁心下一松,赶紧柔声解释:“此物乃福州特色小吃,据说福州人逢年过节必吃肉燕。相传啊,明朝嘉靖年间,福建浦城有位告老还乡的御史大人。因家住山区故,所以吃多了山珍,也就腻了……” 轻声漫语间,淑宁不但把燕皮馄饨的由来说了个清清楚楚,特点也说得明明白白。 那惟妙惟肖的形容,直让一大一小齐齐咽口水。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的胤禛小脸一红:“听,听你说得倒怪好,但没试过,谁知道会不是夸大其词?” 阿灵阿倒是深信未婚妻厨艺的。 而且,他憨笑挠头,表示若二姑娘执意要对他表示谢意的话,也无需繁琐,待会子煮馄饨时候捎带着多给他下几个就好。 淑宁还能怎么办? 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咯! 只见她系上花布围裙,将满头青丝用特意制作的帽子严严实实罩住,再用小巧的竹夹夹住。确定不会有丝毫遗漏,才又用姨子仔仔细细净了手。再取了块拳头大小的猪后腿肉,洗净后去掉筋膜,放在案板上用擀面杖一下下均匀而又用力地砸。 兼具力量与美感。 让长这么大头一遭进厨房的阿灵阿怔愣,目不转睛地瞧着。眼瞅着那拳头大小的猪后腿肉在那一下下富有韵律的敲击中被打散,渐渐变成细致的肉泥。然后被二姑娘素手执铲,一点点铲到已经铺好了一层白白的不知道什么粉的面板上。 反复揉捏,直到成为个圆润的肉粉色小团。 这才又放回面板上,用擀面杖擀成薄可透光的面片。再手起刀落,裁掉多余的边边,快刀分割成大小均匀的馄饨皮。 速度又快又好看。 尤其后期包馄饨时,更称得上一句快如闪电。只见她芊芊素手,十指翻飞,眨眼面板上就多了一排排粉嘟嘟的燕皮馄饨。等她全部包完,用来煮馄饨水也烧开。 “来吧!尝尝看。” 肉不多,拢共也就包了三十六个馄饨。淑宁想着四阿哥人小,饭量也小,稍后还有正餐,遂只给他盛了八个。余下的,则用大汤碗装着,都给了阿灵阿。 但胤禛上了一天的课,早就腹鸣如鼓。又眼看着淑宁怎么化腐朽为神奇,将外脊肉变成了香喷喷薄可透光,甚至煮好后还看得见里头馅料的燕皮馄饨。 再被那汤香味儿一勾,肚子里的馋虫们都已经闹得沸反盈天了好么? 于是,因为地位尊贵而拥有优先选择权的他小手一指:“把那碗多的给本阿哥!” 他的贴身太监苏培盛愣:“奴才的阿哥爷,那也……” 那也太多了吧?您根本就吃不下的话还没说,他家小主子就板了脸:“让你拿,你就拿,何来许多废话?爷寅末便起,卯正就到无逸斋,一天文课武课下来早就腹饥难耐。且这燕皮是个力气活,爷不吃饱了,如何有力气学来为皇额娘尽孝?” “这,这这这……” 被怼的小太监无奈,只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淑宁,盼着她能勇敢些。不然撑坏了皇家阿哥,在场的诸位可都别想讨了好去。 将这一切瞧在眼里胤禛哂笑,觉得苏培盛可真是笨。 他生母的妹子啊,庶出都能在府中被万千宠爱的主儿。心机手段定然一样不缺,能在要讨好他日后好影响他,帮衬她好姐姐的关键时候拂逆了他的意思? 担当不起的前提是闹大。 莫说皇额娘,就是他自己也没脸因吃撑而恼羞成怒,归咎旁人啊! 正想着,就听那人歉意一笑:“如此,倒是奴婢欠思量了。忽略了四阿哥不但要上文课,还得学布库,体力消耗大。喏,大碗给您。” 胤禛得意勾唇,接着就眼睁睁看着她把大碗里的馄饨又捞了十个出来。 还谨防他动怒般,直接将装得满满登登的小碗塞进阿灵阿手里,催促他赶紧趁热吃。然后那憨子还真就在那厨房之地,以一等公的身份。红着脸捧着那都快满溢出来的小碗大快朵颐起来。 边吃还边含糊不清地称赞:“好,好吃……果如二姑娘所说,口感软嫩,韧而有劲儿。跟以往吃过的馄饨都不一样,我能一口气吃上三大碗。四阿哥……” 快吃,莫等凉了走了味儿的叮嘱还没说完,素来讲究的胤禛便也拿羹匙舀了个馄饨放入口中。 生怕那憨子说若四阿哥不喜,奴才愿意代劳。 9、怜惜 也许是真饿了,也许是‘抢’来的膳食格外香些。 横竖惯来挑食,再好膳食也夹不几筷子的四阿哥今儿胃口大开。竟把那十八个馄饨都用了不算,还喝了几口汤。可把苏培盛给欢喜的,赶紧把这个燕皮馄饨牢牢记住,仿佛找到了治阿哥爷挑食良方。 在淑宁的轻笑间,小家伙抿了抿唇:“谁,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对对。”淑宁用力点头:“四阿哥说得对极了,皇上若知道您小小年纪竟这般体恤民生疾苦,定然欣慰极了,还会以您为傲。” 皇阿玛? 或许吧。 可能会夸两句,赏点文房四宝。但骄傲,却远远谈不上。诸皇子中,能让皇阿玛骄傲的只会是太子,也只能是太子。而他,就是皇阿玛亲手领到太子面前的良佐。 皇阿玛跟皇额娘都嘱咐他,要与太子一道。 学裕亲王伯跟恭亲王叔跟皇阿玛一样,与太子兄友弟恭。而太子…… 胤禛抿了抿唇,淡淡地道了句:“三岁孩童都知道的理儿,不值当夸奖。倒是这燕皮馄饨不错,形色美观,味道独特。咱们这就开始学吧,正好用来给皇额娘做晚膳。” 全程围观后,四阿哥觉得就是繁琐了些,做法却不难。 她前后用了不到两刻钟,那自己初学人也小,半个时辰也差不多了。 自信四四,勇敢拿起擀面杖。站在专门为他临时搭建的小案板边,快狠准地捶向上面那处理好的小小肉块。 咣当! 一下落偏,擀面杖重重砸上面板,余力将那肉块带到了地上,咕噜噜滚了好些灰。首战失败,还损失了一小块上好猪腿肉,小阿哥的颜面大受打击。 而且…… 他刚练完悯农诗,转眼就就要浪费这么块上好的猪后腿肉。就,就很有点子微妙的类似于自打脸的意思。 将他这局促看在眼里的淑宁笑,弯腰捡起了那块肉,对满脸纠结的小家伙安抚笑:“厨艺一道,看着简单,实则要想精到不止需要苦功,还要传承呐!四阿哥头一遭接触,有些失误是在所难免的。奴婢当初……” 淑宁及时住口,赶紧像掉在地上的肉捡起来,细细清洗干净。回头着厨娘给宫人们做菜,倒也不至于浪费。 但比起这个,显然胤禛更在乎她那三缄其口的当初:“二……咳咳,姨母当初如何?” 怕阿灵阿那个大舌头告状,胤禛还勉为其难地唤了淑宁声姨母。 迅速拉近关系的秘钥之一——主动曝光自己糗事。 淑宁心里门儿清,更知道皇子外甥敏感多疑,太过主动了,难免会被怀疑别有居心,于拉近关系不利。 于是,她顿时唇角微僵,一脸往事不堪回首模样。 果然,越这样,小家伙的好奇心就越重了。 再三追问下,淑宁底气不怎么足地为自己辩解:“那,那时候我小么,还没有阿哥您大呢。丫鬟婆子们看得紧,再不许我轻碰柴火、刀刃这些。我,我又太想着聊表孝心了,所以……” 所以趁夜偷偷溜进厨房,想给家人煮个粥,结果差点儿火烧乌雅府。 没等阿玛骂她,她自己先哭得稀里哗啦。说这往后,丫鬟婆子们肯定看她看得更严了,还怎么溜进厨房给阿玛、嫡额娘跟大哥准备膳食啊? 豆丁点儿大的小家伙,口口声声说嫡额娘对她好,她也得孝敬嫡额娘,给嫡额娘做天下间最最好吃的饭菜。可把塞和里氏给感动的哟,不但拦着了要发火的丈夫,还真就答应了让府上厨娘教她。 当然最初,塞和里氏只想让小家伙知难而退来着。不料淑宁人小,韧劲儿却大。 十余年坚持,竟练出了那么手出类拔萃的厨艺来。 从无到有间,除了成功这个最终结果外,肯定也有无数失败啊。乌雅家不宽绰,给她的月银也少。为了最大程度上节约,好有更多银钱买更好食材,学着做更复杂美味的菜品,她是绝不浪费丁点的。 “为了节约,我还把掉进泔水桶里的黄瓜捞出来洗洗,给阿玛做了个青龙卧雪呢。结果……阿玛当时用得香甜,知悉后,直接罚我抄了十天孝经。” 噗,哈哈哈~ 那些年的坑爹事迹被娓娓道来,笑得胤禛前仰后合。 却令阿灵阿更多了几分怜惜。 世人都道乌雅家二姑娘好运道,以一介庶女身份享受嫡女待遇。阿玛疼、嫡母爱,宫中还有德妃娘娘给撑腰。却从未想过,她的阿玛、嫡母跟嫡兄为何视她如宝。后宫沉浮多年,早就心硬如铁的德妃娘娘又何以将庶妹当宝儿似的护着。 如今瞧着,可不都是二姑娘诚心付出故? 凡八旗秀女都有参加选秀资格,便当时她还是上三旗包衣,到了年纪也会参加内务府小选。说不准儿什么时候,便鱼跃龙门。自己享福不算,还带着死全家一道起飞。 是以旗人家的姑奶奶在家中地位素来贵重,且一般自矜身份。 所谓的亲自下厨,其实多半等厨娘忙活了个七七八八。姑娘再素手放上撮芫荽、葱花之类也就是了。何曾像二姑娘这般,从头到尾自己动手半点不假手于人? 他还是个继嫡呢,因有前头的嫡子、背靠继后、贵妃的侧出兄长都曾步履维艰过,庶出的二姑娘想必更加艰难吧。 万千疼惜间,阿灵阿只粗声粗气道:“日后,咱们府上多寻几个好厨子,多备些个好食材。二姑娘喜欢,便往厨下转转。不然,就嘱咐厨子们与你做。” 好让你再不用为讨好哪个下厨劳累,也不必省俭。 淑宁脸上爆红:“谁,谁跟你咱们府上?圣,圣旨下了也不成。一日未成婚,就,就一日不算咱们。” 阿灵阿瞧着她那晕红的鹅蛋脸,整个呼吸都一滞,不知怎么就愣头愣脑来了句:“那,那我回头往钦天监问问,瞧瞧最近的黄道吉日?” 额娘以往憋着一口气,总怕他这个嫡子到头来还混不过几个侧出、庶出。唯恐他沉醉温柔乡,别说婚事了,连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跟五十岁朝上的婆子。 防微杜渐到出了名儿。 等他升了官、袭了爵后,她老人家又着急抱孙子了。都不止一次催他,赶紧把婚事给办了。是他琢磨着未来福晋还在伺候德妃娘娘月子,怕一时半会的根本顾不上这些才含混了过去。 淑宁:!!! 淑宁都快被这个憨憨给气坏了:“婚姻大事,本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这般孟浪,直接诉诸于口的?此一番,小女子就当大人也是头一遭,不懂其中忌讳。再有下回,我,我可就当你故意轻慢于我了。” 阿灵阿急到连连摆手,言说自己绝没有那个意思,可佳人哪儿还听他解释呢? 只玉手轻握擀面杖,砰砰砰对着那案板上的猪腿肉一顿砸。不消一刻钟,原本齐齐整整的猪腿肉就变成了肉糊糊。明明动作还是那么优美,力量与美感兼具。可在胤禛跟阿灵阿眼里,却怎么瞧怎么有点杀气腾腾的味道。 胤禛丧气,同样的肉、同样的擀面杖。在人家手里如臂使指,到了他这却变了样。 就算解决了准头问题,也依旧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难对肉造成丁点伤害。淑宁那边都已经利利索索弄好了六菜一汤,他还捏着酸疼的小胳膊顽强与那小块后腿肉战斗呢。 为了不耽搁皇额娘的晚膳,最后他还是让淑宁帮了忙。 才勉强捏了几个丑到没眼看的馄饨。 饶是如此,端到桌上时,皇贵妃也扬声惊呼:“长生天呀,咱们禛儿竟这般孝顺。小小年纪,就知道给额娘做馄饨啊!” 小家伙脸蛋儿红透:“馄饨皮是姨母帮忙敲,帮着擀,又帮着煮好的。儿子只在最初挥了挥擀面杖,试着包了一碗。初次下厨,样子不免有些丑。亏,亏得皇额娘不嫌弃。” “不嫌不嫌。”皇贵妃大乐,把那碗馄饨连汤带水用了个干干净净:“哪有当额娘嫌弃自家儿子的?而且丑点怎么了,只要滋味足,不露馅儿,就是好馄饨。” “这里头,还掺了咱们禛儿的一片孝心呢。当是世间至贵之物,旁人想买啊都没地儿琢磨去……” 为了夸儿子,皇贵妃也是不遗余力。 几句话说得胤禛笑脸红扑扑,连道自己还有太多不足,且得学着。打今儿起,就来永和宫,趁着姨母未出宫前多学几趟,争取早日做出真正让皇额娘惊艳的燕皮馄饨来。 皇额娘满心熨帖,自是应承不迭。 月子房内,着人准备了半宿,却连儿子面儿都没见着。只听着他童音清脆,口口声声唤别人皇额娘,要为别人尽孝的德妃嘴里味同嚼蜡。再好的菜饭,也再无丁点胃口。 甚至手上一抖,青瓷莲花碗砰地一声坠地,惊的旁边小床上的皇十二女哇哇大哭。 进去帮衬前,淑宁分明看到了皇贵妃唇边一闪而逝的笑意。 夜里,已经许久未曾做梦的淑宁再度做梦了。 10、劝慰 “贱婢,枉本宫视你如妹,到头来,你却仗着本宫信重,挑拨禛儿与本宫的母子之情?来人啊,给本宫拉下去,廷杖三十……” 几个如狼似虎的婆子们扑过来,拧小鸡子似的将她拧到承乾宫外。 褫衣受刑。 疼痛与羞耻滚滚而来,又双叒叕把淑宁生生吓醒。抬眼往窗外一望,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轻手轻脚起身,往小厨房给嫡姐做了道八宝粥,配着芙蓉蛋羹、枣儿饽饽等。就着人送去了月子房,她自己则以给小皇女做衣裳的名义躲回了屋里。 生怕嫡姐如梦中一般,用着用着早膳便哭到肝肠寸断。 她心疼劝慰之余,不由自主就犯了傻。 结果她遭罪,嫡姐被落面子、被皇上敲打。等有了十四阿哥后,更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幼子身上,彻底对长子冷心。只有皇贵妃轻轻松松的,彻底笼住了大外甥的心。就算芳华早逝,也一辈子都被养子尊重怀念着。 真真算计精准,手法高妙。 不愧是能当摄六宫事,被皇上频频写诗悼念的主儿啊! 啧啧称叹间,自知无力抵挡的淑宁只想离得远远的。别大神斗法,连累她这个小喽啰祭天。 可惜,棋要不要下下去,从来不取决于棋子的想法,而是要看棋手的兴致。这不,她虽假借小外女儿之躲过了晨起嫡姐的哭诉,却没躲过晚来四阿哥的继续学习? 胤禛拱手,礼貌而又乖巧:“有劳姨母了。” 他身后,皇贵妃身边最为信重的陆嬷嬷含笑指身旁宫女端着的硕大托盘,含笑与淑宁见礼:“老奴见过乌雅二小姐,给乌雅二小姐请安。您也瞧见了,咱们四阿哥一片孝心,娘娘实不忍拂逆。只能劳烦乌雅二小姐拨冗,好歹指教一二了。些许薄礼,便充作咱们娘娘为四阿哥准备的束脩。” 皇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嬷嬷,那可是比些个低阶嫔妃还要手眼通天的存在,淑宁哪儿敢受了她的全礼? 赶紧侧身避了避,连说皇贵妃太客气了些,能提示阿哥爷一二,诚乃她的福气云云。 德妃娘娘尚在月子里,不好出来见风,胤禛也不宜进月子房,免得血煞之气冲撞。是以,照例在门外高声请了个安,便随淑宁往小厨房。 独留德妃在房内,被那声德额娘激得血气上涌,恨恨捶了捶枕头。 淑宁原就不是个急切的,更遑论有梦境提示? 她啊,只眉眼含笑,耐心而又细致地跟胤禛讲着昨儿那道燕皮馄饨的要点。间还带着他亲自上手,尽心又尽力,好像真是师傅带徒弟一般。倒让胤禛纳闷儿的很,时不时偷瞄她。 眉眼间的疑惑啊,都快藏不住啦! 往来几次,就让淑宁皱了眉:“便奴婢没正经拜过师傅,也知道学艺之道最主要的是认真听讲,仔细实践。待熟能生巧后,再在原本的基础上创新。而不是向阿哥爷这样,三心二意。要知道,便看似简单的捶打肉泥上也有许多讲究……” 啊? 胤禛怔愣,十分诧异这人与昨日瞧着堪称天差地别的态度变化。 对此,淑宁给出了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昨儿,奴婢只当四阿哥您心中好奇,随意为之罢了,自然以您玩得开心为要。今儿您又来,皇贵妃娘娘还派人送了这许多束脩,诚意十足。那奴婢自然也得拿出全部的认真来,倾囊相授。” 胤禛愣,忖思片刻后认同点头:“姨母说得没错,是胤禛误会了。还……” 还以为你得见缝插针,抓紧一切机会来说德妃的伤心、不易,试图说服爷、缓和爷跟生母之间的关系呢。 毕竟,德妃昨儿都手滑了啊。回到承乾宫后,皇额娘还慨叹不停。连说是当年宫中旧规跟她的一点点小私心,才造成了他跟生母间的疏离。直道德妃不易,嘱他再做好了燕皮馄饨,一定一定要给她也备一碗,好歹是他生母。 为这,四阿哥今儿捶打的猪后腿肉都大了一倍呢。 淑宁:!!! 对皇贵妃的手段认知更上层楼,越发不敢使任何小心思。只越发仔细认真地教着,绝不如梦里一般,没个三两三,却偏偏不知死活地要上梁山。 她进步,四阿哥也进步了。 今儿硬是累到小脑门见汗,也依旧咬牙坚持,硬是自己把那猪后腿肉捶成肉泥。 还尝试着拌了馅儿。 只擀皮是个技术活儿,他努力半晌也依然无果,倒把自己脸上、小袍子上沾了不少粉。这才在淑宁跟陆嬷嬷等人的劝说下,放弃一日便彻底学成的小目标。 在淑宁的帮助下,顺利完成了比昨儿顺眼些的燕皮馄饨。 煮好后分作两碗,一碗胤禛亲手端给已然忙完宫务等在厅中的皇贵妃,另一碗,则由淑宁亲自端着给房里的德妃。 昨儿,德妃就被这劳什子的燕皮馄饨扎了心,躲在被窝里哭了半宿。 今儿再见,焉有不恼之礼? 想也不想地,就要上手打翻。亏得淑宁手疾眼快,才没让她怒极之下干出蠢事来。险险保住馄饨后,淑宁立即微笑扬声:“四阿哥亲手拎着擀面杖,一点点把那上好猪腿肉捶成肉泥,亲手调的馅儿,一个个亲手捏的呢。连皇上都没尝到的佳品,娘娘还不试试?” “哎,娘娘,您还在月子里呢,便是感动也不兴哭呢!” 见德妃仍一脸愠怒,淑宁赶紧把馄饨放桌上。自己快步返回床前,压低了声音道:“淑宁的傻姐姐哎,抛开别个不谈,四阿哥亲手所制才是重点呀。孩子心中没有那些个弯弯绕绕,只知道自己千辛万苦做的馄饨被嫌弃了。或者就此伤心,再不肯巴巴给你做什么了。只……” 只一心孝敬养母,权当自己跟生母无缘。 这话淑宁没有说出来,但德妃瞬息间明悟过来。那贱人就是故意的,故意用四阿哥刺激她失去理智。挑唆得她们母子越发疏远,甚至恩断情绝,她好坐收渔人之利! 都已经知道敌人目标了,哪儿还有让她如愿的说法? 德妃迅速调节了语气:“瞎,瞎说什么?本宫哪有哭?分明是被热气熏了眼睛!” “是是是,您绝不是被感动的。” “去去去,莫耽搁本宫用膳了。哟,不愧是四阿哥亲手啊,果然这燕皮软嫩又有韧劲儿,汤鲜味美的,瞧着便赏心悦目……” 好一阵扬声夸奖中,德妃也如皇贵妃一般,连汤带水地用了个干干净净。 随后还赏了个四阿哥素喜的端砚。 还以为能再刺激她一波的皇贵妃手上一滞,接着便笑得更灿烂了些:“禛儿还道自己学艺不精,唯恐本宫嫌弃呢,倒是多谢德妃捧场了。时候不早了,禛儿跟你德额娘跪安,咱们这便回吧。” 德额娘,咱们。 区区两个词,就把嫡亲母子分隔了个彻彻底底。偏她那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儿子还乖巧照做,气得德妃差点儿咬碎满口银牙。 淑宁见状,赶紧对她做了个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口型。 德妃狠狠扯动了下唇角,语气如常地与她们养母子话别,还嘱淑宁相送。 等淑宁回转,果然见偌大房间内只剩嫡姐一个,连小皇女都被奶嬷嬷抱去别地儿。淑宁叹,拿帕子轻按在她眼角上:“姐姐莫哭,你还在月子里呢,仔细落了病根。” 一句话,让德妃眼泪决堤,抱着她狠狠哭了一顿:“淑宁,淑宁啊,姐实在憋屈……” 淑宁轻拍着她的背:“我懂,我懂的,姐姐莫哭。” 噗。 德妃破涕为笑:“还你懂,你个连大婚都未大婚的毛丫头,懂个什么啊?” 淑宁瞪圆了一双杏子眼:“不,不大婚又不等于说不懂事儿,姐姐你这太偏颇了。你都不知道,我啊,被称为京城第一庶女,都说我不但运气好,心眼儿还铁定比筛子眼儿更多。要不能被家里当嫡出的待,能让淫浸宫廷多年的你视我为手足?” “连我未记在嫡额娘名下,都被万千说嘴。有说嫡额娘邀买名声的,真待如亲生怎么不给嫡出的名分?也有说我是个白眼狼的,这么多年养不熟,一心惦记着生母呢。人家寄块帕子是横也是思,竖也是思。到我这就横也是错,竖也是错了,简直进退维谷。” 为了佐证自己所言,淑宁还很举了些个例子。 可把德妃给心疼的,抬手就戳在她额头上:“你个不省心的妮子,既有此等事,怎不知道跟姐和阿玛、额娘与你兄嫂说,喊咱们为你撑腰呢?” 淑宁装模作样痛呼,成功骗来的宫妃亲自按揉:“嗐!有什么好说的?那些人又不管事实,只管造谣罢了,横竖都有法子恶心人。与其让自己陷入到这些个无用事里,还不如过好自己。横竖她们再放多少酸屁,也挡不住本姑娘父慈母爱,姐姐与哥嫂疼。嫁如意郎君,当一等公福晋。” 终于把人劝笑后,淑宁又拉着嫡姐耳语,好一番推心置腹。 宫规森严,地位有别。 咱们干不过,就只能乖乖的。保得自己平安的同时,抓住对自己有利的。从宫女到四妃,姐姐最不缺,也最不能缺的就是耐心了。 11、赠银 德妃摇头苦笑:“傻妹妹,为姐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可知易行难,一见她喊禛儿,一见四阿哥唤我德额娘……我,我这心里头……这心头里,就比针扎还疼些。” 淑宁双手搂住她:“姐姐莫哭,这不是你的错。是宫规如此,当年你初初承宠,只是区区庶妃,哪有亲自抚养皇子的权利?当然,也不是四阿哥的错。孩子嘛,谁养着,就与谁亲些。” “莫说四阿哥前头不知,便妹妹这心知肚明的,不也更亲近嫡额娘些?非为不孝,实在是跟生母缘分太浅,相处的时间太少太少。所用,所学,所思,所想,都是嫡额娘悉心安排,仔细教导……” 千辛万苦生下来的长子,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被抱进了主子娘娘宫中,成为她的养子。数年不知自己生母是谁,至今都只冷冷淡淡唤她一声德额娘。 不但是德妃心中至痛,也是她的难堪所在。 因此上,她这些年不知道受了多少明嘲暗讽。 有道她奴才秧子就是奴才秧子的,便千辛万苦生下个小阿哥,也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最多主子心情好,赏个嫔当当。也有说小四是个白眼狼,图养母位高,不认生母的。 言语如刀,刀刀扎在德妃心口窝上。 也让她颇多畏惧。 一入宫门深似海,哪敢与谁轻吐真心?家中阿玛又只有五品。额娘等闲难进一次宫,便偶有一见,也是来去匆匆,身边仆婢如云。 早就习惯了一句话三琢磨,喜怒不轻易形于色的德妃可太久太久没与谁推心置腹过了。 现在淑宁甚至不惜以自己为喻,满心为她着想。她当然也不瞒着,直接把数年心结都一一吐露出来。 淑宁心疼的都掉了泪儿:“好姐姐,这么些年,真真是为难你了。不过不怕啊,俗话说得好,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笑到最后,才能笑得最好呢。不信您细品品,如今宫中的太后娘娘虽是先帝爷正宫,皇上嫡母。可实际上,皇上孝顺的、重用的,不还是自己嫡亲母家……唔……” 淑宁还要细数科尔沁部如今受到的制约跟佟半朝的显赫,试图让嫡姐看清楚其中差距。 结果话都没说完,就被死死捂了嘴:“你这胆大包天的混丫头,这,这是能信口胡言的么?” 怎,怎么就信口了呢! 明明就是最恰如其分的比喻,只是梦中嫡姐与大外甥一辈子心结未解。她当了太后也愁眉不展,说了些个有歧义,容易让人借题发挥的话。 还闹腾着不肯迁宫,不受尊号。没当多久太后,人就没了。 以至于那些个反对派们大肆抹黑,直言雍正弑母。逼得他亲笔写下大义觉迷录,试图为自己辩解,结果越洗越黑…… 无奈梦里的事儿不能拿到现实说,被捂嘴后,淑宁只讪讪一笑:“姐姐莫气,妹妹就是……就是打个比方嘛!” “这能是乱比方的?” “好嘛好嘛,妹妹错了,下次……” “还有下次?” 德妃眉头皱得死紧,越发觉得妹妹色色样样都好,只到底年纪小、经事儿少,言语间少了些忌讳。 再想想钮祜禄家那表面如鲜花着锦,内里争斗频繁不下于后宫的情况。一场针对淑宁礼仪规矩,心机手腕等等的专项训练就此展开。 旨在教她学个乖,以后莫再没点子警戒心。信口胡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埋下了祸根。 得说这用心是好的,可这其中艰苦么…… 淑宁都不忍卒提,只盼着嫡姐早日出了月子,她也早点功成身退,回到自己小院儿。 宫中无秘密。 很快,德妃安排庶妹学规矩的事儿就人尽皆知。 对此,不少人暗中嗤笑。说什么嫡姐庶妹一家亲,果然都是骗人的。这不,才几天啊,就开始名为疼爱实则磋磨了? 被淑宁花样晋美食,对她颇有好感的太后甚至试图为其张目。 还是太皇太后及时阻止:“人家姐姐疼妹子,用心教导呢,你可别跟着裹乱。” “可是……”教导嬷嬷严厉着,宫规又多如牛毛。时隔多年,太后还能想起当年被迫学习的恐惧呢。横竖那丫头也不入宫,用不着学那些个乱七八糟吧? 太皇太后扶了扶额,着苏麻给她好生解释。 细听了个中原委后,太后果然不坚持要帮人免除这虽‘苦’但着实有益的事儿了。只等今日份的美食送过来后,跟太皇太后一道赏了几样好东西过去。 用实际行动表示,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对乌雅家二姑娘的喜欢。 当年太·宗暴亡,太皇太后在多尔衮跟豪格的龙争虎斗中,扶先帝登基。从盛京到北京,辅佐两代帝王。陪年幼孙儿斗权臣,平三藩。 端地居功至伟,向来最受今上尊敬孝顺。 她频频奖赏以示喜欢的人儿,康熙自然也得给那么几分面子。于是乎,淑宁才接了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的赏,接着御前的梁九功就又来。 各色珠宝贡缎,加起来能有一大箱子。比赏赐更值钱的,是这份难得的殊荣。 再没想到能无心插柳至此的德妃笑:“算那位干了件好事。有太皇太后、太后跟皇上的这诸般赏赐在,有一等公福晋的诰命在。再有为姐,日后就算你那些个妯娌再怎么出身高贵,也不敢太轻瞧了你去。你那一心找个高门贵女的未来婆婆啊,也能高看你几分。” 岂止高看几分? 巴雅拉氏眉眼含笑,仿若捡到了宝:“额娘就知道,我儿是个有福的。这不?虽晚出生了那么几年,被侧室生的小奴才抢了爵位。但那没福的作死被夺爵,该我儿的还是我儿的。” “皇上赐婚,都道我儿嫡子配庶女还得高高兴兴谢恩,最是个有苦都不敢往出说的。可怎么着?那姑娘出身虽不显,却是个有真能耐的。啧啧,满京城遍数,有几个这般得太皇太后、太后跟皇上看重的呀?” 啊这…… 您前几日又哭又嚎,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她身边的老嬷嬷腹诽,面上却笑成朵怒放的秋菊:“嘿嘿,这就是有福之人不用忙了。福晋福泽深厚,自然事事如意。” “你这老货就是嘴巴精乖。不过说起有福,我这未来儿媳才真真首屈一指。亏得皇上慧眼,给咱们阿灵阿定了这么个妙人儿……” 万般夸奖之间,巴雅拉氏还细瞧了瞧黄历。 越发觉得六月六是个百无禁忌的黄道吉日,顺顺溜溜的听着便好。赶着圣驾巡幸塞外前把婚事给办了,儿子儿媳还能一道随驾。 青山碧水,心旷神怡的。初初成婚蜜里调油的小两口,一准就传出喜讯了。 想想白嫩嫩、虎头虎脑的小孙子,巴雅拉氏就好一阵心头火热。赶紧着人往门口守着,等儿子回来就跟他商量大婚事宜。 其实日思夜想,但前有未婚妻喝止,后又怕太急切了惹额娘对未婚妻不满的阿灵阿瞬间红脸:“儿,儿子自然是想早点将福晋娶回来孝,孝敬额娘的。前头在宫中还,还跟二姑娘提了嘴。” “哦?那她怎说?” 巴雅拉氏目光炯炯,却绝不承认自己八卦。只关心儿子,对,关心儿子,所以格外在乎准儿媳反应,想从中略微了解她性格。 她当时可以说又气又急。 阿灵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到底在额娘的反复追问下坦白了。 巴雅拉氏笑,心中最后那点子担忧都没了。只笑瞪了儿子一眼:“你啊,跟你阿玛一样,惯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不会转弯的。亏得淑宁不嫌弃,还肯给你煮馄饨。” “额娘……” “好了好了,额娘知了。这就往乌雅家下帖子,明儿就请亲家母一道议婚期。聘礼多给些,诚意足足的。相信便是仓促了点儿,亲家也能理解我这孤老婆子盼孙心切。” 聘礼与嫁妆,自古都是女儿家的体面。 一则表示着夫家重视,一则是女儿家的底气。 因家中兄弟众多,妯娌之间攀比成风。阿灵阿有意无意的,也听了不少去,算是略懂。 听额娘说起聘礼,又想到岳父威武只五品,未婚妻又是个侧出。嫁妆上难免简薄,少不得因此被几个嫂嫂轻瞧。颇有积蓄的阿大人匆匆回房,翻腾出来所有积蓄。 翌日,趁着往永和宫提膳的机会,就把厚厚一沓银票塞给未婚妻。 淑宁愣,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阿灵阿脸上通红,极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把巴雅拉氏迫不及待迎娶儿媳妇,已经巴巴往乌雅府商量婚期的事儿说了。 “所以,你额娘为表诚意多多给聘礼,你怕我嫁妆少了被奚落巴巴过来送银票?” 那么厚厚一沓子,便全是百两面额的,也有数千两之多吧! 答案是两万两。 自从法喀承了爵后,巴雅拉氏便在府中月银外,每年给儿子再补贴个两三千两。是为一等公的俸银七百,加上禄米、贡缎等等有形无形的待遇。 他当差后还有俸禄,赏赐等,全归自己收着。 数年下来,积少成多,竟有了两万余。如今,连同某人的滚烫真心,都被捧在淑宁面前啦。 12、礼物 几乎所有积蓄奉上,就为了给她置办份体面嫁妆。日后在偌大钮祜禄府,不至于因此在诸妯娌面前抬不起头么? 淑宁笑,笑着笑着便泪眼朦胧。 可把阿灵阿给急得:“二姑娘,二姑娘好好的你怎么还哭了?是不是咱这莽汉又想当然地一通傻忙活,气着你了?你也知道的,此前,此前我一直被额娘拘着,专心立业。好大年纪未许婚嫁,身边连个年轻点的丫鬟都没。实在,实在不懂你们姑娘家的心思。” “若有什么不当之处,你说,我改成不成?” 可莫再哭。 梨花带雨的,瞧着就叫他心疼得慌。亏得还有那么一丝清明,没当着四阿哥与厨下这些人的面儿,孟浪地把人搂在怀里好生安慰。 嗯嗯。 淑宁含泪点头,还是好感动。 不禁想起头一遭做梦时,那些个关于她们婚事的曾经。 梦中,这人也是唯恐她在嫁妆上落了下乘,巴巴送上了全部积蓄。梦中的她却不过,所以收了。并用这笔钱跟自己的积蓄、公中的贴补等,置办了份儿比几位妯娌还犹有过之的嫁妆。 没想到,不但没达到预期效果,还适得其反。 原就瞧不上她小门小户的妯娌们深感被下了面子,没少指桑骂槐。说她瘦驴拉硬屎,搬空了娘家给自己做嫁。 婆婆更气她狐媚,未等大婚便生生勾了男人的魂儿。为此几度欲赐妾,还是儿子们一个接一个出生,才终于让老太太和缓了态度。 有此前例在,淑宁再如何感动,心动,接银票的小手也不敢妄动好么? 她只盈盈一拜:“阿大人好意,小女子心领了。这银票就算了罢,淑宁不敢收,亦不能收。免得……” 见那人仍坚持,淑宁只好红着脸道:“免得阿玛跟嫡额娘误会,以为您是瞧着咱们乌雅家贫寒。拿不出许多嫁妆来,让您在几位兄长面前落了面子。也免得令堂多心,觉得您这……这还没娶媳妇,就先忘了额娘。” “而且好女不穿嫁时衣,相比于嫁妆,阿大人才更是淑宁的底气所在。世人都猜,我是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儿,今生才能被指给你呢。” 刚被泪水浸润的眸子好像雨后的晴空,澄澈干净,其间满满都是他的影。 生让阿灵阿看直了眼,在胤禛轻咳下才红着脸道:“那,那这银票我就先收回去,待大婚后再交给二姑娘。时,时候不早,我便先给皇上送膳去了。” 说完也不等淑宁回话,就一个箭步窜出去好远。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狗在追。 淑宁噗嗤一声乐出来,低低念了声这大傻子。可那眉眼间的温柔,比皇额娘闻听皇阿玛要歇在承乾宫时,还要真实浓烈几分。 生让胤禛忍不住好奇,追问了句:“那可是整整两万两,你……就这么舍得?” 是啊,两万两,好大一笔。 她家阿玛官居五品,每年俸银也不过八十两、禄米八十斛。再加上万寿、过年等各项赏赐,一年到头二三百两的进账。 她辛辛苦苦忙活了三家铺子俩庄子,年入也不过三千两…… 叹了下其中差距后,淑宁嘿笑,一脸‘这也就是你,别人我都不告诉’的猥琐:“银子我所欲也,顺心亦我所欲也。二者暂时不可兼得,舍银子而取顺心呗。横竖那两万两,大婚之后依然属于我嘛。” 胤禛往后靠了靠,嫌弃地闭了闭眼。 又问她那嫁妆少,日后在妯娌们面前抬不起头来怎么办。 见小家伙面上好似不在意,其实竖着耳朵细听。淑宁眼珠子一转,混不在意地摆手:“我自己过舒坦就得了,管旁人怎么看呢?” “横竖只要阿灵阿当着这个一等公,我就是一等公福晋。不管是元后的妹子、皇贵妃的妹子,还是第一位满人状元麻六吉的闺女,都得尊我声一等公福晋,也都啊,注定对我不服不忿。” 尤其法喀之妻元后庶妹赫舍里氏,全看着法喀那爵位才硬是当了个继室呢。 结果嫁过来没多长时间,爵位就没了。心里不知道怎么个怨气横生法儿,怎可能与她妯娌和睦?既如此,又何必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有了预知梦的金手指后,淑宁底气可足,自然再爱不起来以往那种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方式。 飒爽之余,她还摸着胤禛的小光脑门儿语重心长:“名声重要,活好自己更重要。再犯不上为旁人嘴里的一句好与坏,过分难为自己的。疼你的舍不得你委屈,厌你的,你管他们怎么死呢。” 小小的人儿,想得倒是忒多。 才短短几日,原就瘦弱的小身子又轻了几分。真是,白瞎了她那么多好汤好水的滋补着。 再不防她有这么招儿的胤禛小脸儿爆红,腾腾腾往后退了好几步:“男,男女授受不亲,你……你怎能如此孟浪?” 淑宁也没想到自己一时大意,竟如此胆儿肥。 不过,这手感,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嘿嘿。 淑宁窃笑,赶紧往小家伙跑走的方向追。进门就听四阿哥委委屈屈告状:“男人头,女人腰,最是摸不得。偏她大大咧咧,还摸儿子头啊!太唐突,太僭越,太无礼了。” “横竖这燕皮馄饨儿子也学得了,连皇阿玛都夸了呢。日后,日后咱就别往这边来了吧,皇额娘~” 也省得他像是个小夹板似的,夹在生母与养母之间,左右为难。 皇贵妃:…… 这就是瞌睡来了枕头么? 原本,她只防患于未然。恐德妃诞下小皇女后贼心不死,又试图笼络甚至抢回她的禛儿。 这才借故将乌雅家二姑娘留下来,以此为由频繁出入永和宫。反复展示与胤禛之间的母子情深,好让德妃死心,最好跟胤禛母子反目。 不想这百试百灵的法子,如今却失手了。 德妃不但不气,还将这当成亲近儿子的机会。又是夸赞,又是赏赐频频的。反复感激她对胤禛视如亲生,将他教养得这般出类拔萃。 可把皇贵妃呕的,夜里睡醒都要捶几次床。 真·伤敌八千,自损一万。 早就想把人领回去,只苦没有合适借口。 现在胤禛主动提及,她自然含笑应承:“好孩子莫恼,你乌雅姨母喜欢你才如此呢。好好好,那也不应当。我儿莫恼,额娘答应你便是。” “真的?” “额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胤禛皱眉细思索了番,才欢欢喜喜笑:“皇额娘最好了。” “哪有我的禛儿好?竟为了一口吃的,以皇子之尊亲下厨房,悉心学习。这份用心啊,简直前无古人,感天动地……” 为防室内的嫡姐被气厥过去,淑宁赶紧战战兢兢行礼:“都是奴婢僭越,冒犯了四阿哥。便皇贵妃娘娘宽仁不忍苛责,奴婢这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便用小小礼物,以做赔礼罢。” 说完,她转回自己屋中,拿上早就给大外甥准备好的礼物。 原还想傲娇拒绝,坚辞不受的胤禛捂嘴惊呼:“富贵?” 淑宁笑眯眯点头:“四阿哥好眼力,正是按着您那爱犬整治的。手艺粗陋,还望您莫嫌弃。” 送礼就送心头好。 知道大外甥爱犬,尤爱皇贵妃赐的那只狮子狗。 淑宁便细细观察了那狗儿的形貌,再往猫狗房寻了些同色的犬毛用秘法拾掇了。以黑色缎面为底,一点点的用黑色丝线缝上犬毛,做出了这桌屏大小的双面狮子犬图。 精巧的让皇贵妃都瞠目:“乖乖,这……这也太巧了吧?而且,你这每日里伺候德妃,又兼往慈宁宫、宁寿宫与乾清宫地送膳食。间还教禛儿学做眼皮馄饨,竟还有时间做这?” 淑宁:??? 所以您是怀疑,且有意误导四阿哥,让他以为我这是找人代劳的么! 淑宁不确定皇贵妃是否有这个想法,但绝不给她这机会:“皇贵妃娘娘见笑了,这小东西虽繁琐了点,但也不难。奴婢初学中馈的时候,便在嫡额娘的帮衬下开了个针线铺子,女红尚且拿得出手。晨起夜里的都鼓捣几针,用不上旬日也就得了。” 皇贵妃还待婉拒,淑宁却言原就是给四阿哥准备的。 只是若无今日事,这东西该是她伺候德妃出了月子回家时,送给四阿哥的分别礼。也算是全了两人这些日子以来一道做膳食,教学相长的缘分。 胤禛:…… 突然被感动到,并有点后悔刚刚借故闹腾走人了。 但道歉,他是不会道歉的,原就她不对!而且…… “致歉是致歉,分别是分别,怎能混为一谈?这个赔礼胤禛收下了,分别礼姨母另行准备吧。这个桌屏就很好,若有类似的扇套、荷包、香囊等便更好了。嗯,形态上也可以更多些。比如,追球、扑蝶、探爪,莫只拘泥于半卧。” 勇敢四四,开口索取,小要求提不停。 小冷静变成小话痨,那叫个滔滔不绝,简直让淑宁叹为观止。 狗毛弄出来的富贵同款有用? 早说啊! 13、心疼 “再没想到,四阿哥竟那般喜欢。早知道,我就是把猫狗房的狗子悉数剃了,也得给他多准备些个啊。”淑宁扼腕,万分后悔。 特别遗憾。 那么好大一条捷径,她竟没有早早走上。 啧啧,小严肃都变小话痨了。追着她刨根问底,从想法到制作再到些个注意要点。细致得让淑宁有理由怀疑,他这是要抛开自己这个姨母,另外找针线房的丫头去做。 将她这心思看在眼里的德妃乐:“放心,他不找,皇贵妃也要找的。非但如此,日后,四阿哥的课业都会忙起来,再无暇来永和宫与你学做菜。” 主仆多年,她可太知道那位的心思了。 打从一开始,人家啊,就没有替旁人白养儿子的想法。所以,别的主位妃嫔养庶妃、贵人的孩子也许不那么尽心,但也不会阻碍人家嫡亲母子往来。 比如养在惠妃跟前的八阿哥,宜妃宫里的皇六女。 便尊贵如太后,还要时不时与她跟宜妃念叨念叨五阿哥跟皇九女的情况,好让她们这当额娘的放心呢。 只那人骄横,竟瞒着孩子不让他知晓生母是哪个。还纵着宫中传些个她卖子求荣,舍了儿子换位份的谣言。以至于后头胤禛知晓自己身世了,也对她这个生母万分排斥。 啊这…… 被迫听了一肚子宫廷秘闻的淑宁僵笑:“呃,姐姐冷静,再多恼恨也解决不了事儿,只会自乱阵脚,给敌人可趁之机。那些个已成定局的事儿,咱们就不要去想了,只好生琢磨当下与以后。” 如今压下脾气,温柔应对,不就反而让皇贵妃乱了阵脚么? 横竖玉牒没改,四阿哥就还是德妃亲子。拿捏住了这个,嫡姐岂不是能时常夸夸皇贵妃、谢谢皇贵妃,再尽尽生母之责?今上以孝治天下,皇贵妃再如何跋扈,也不能阻碍人家母子天伦吧! “不,她能。”德妃凄然一笑:“这么些年,她都是这么干的。至于玉牒……那不过是以前那位还有点想头,怕老四占了她亲儿子的地位。皇八女殇,她也不能再生后,她便提过。只皇上不愿让哪个皇子威胁到太子,未曾应允罢了。” 除此之外,皇上可没多对皇贵妃置喙半句。 便胤祚殇,她膝下空虚,皇上也只让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此番又诞下个小皇女,皇上也还是安慰,可…… 可她都已经年近三十了! 德妃叹,心里万千焦灼,却不敢真主动去撩皇上心尖尖上的表妹皇贵妃。免得把人得罪狠了也达不到所求,母子皆受苦不说,还很可能失了圣心。 淑宁:!!! 就做梦也没想到,一番劝慰后,竟然让嫡姐再度冷静下来,决定继续跟大外甥保持距离。只一心调养身体,争取在三十岁之前再努力一把,给自己添个依靠。 接连数日,胤禛再未往永和宫学习厨艺。 略一打听,果然,四阿哥为好生学习,早日帮皇阿玛跟太子二哥分忧,又在无逸斋课程之外求皇贵妃给安排了两个先生。 每日闻鸡起舞,挑灯夜读的。 勤勉好学着。 皇贵妃殊为心疼,数度下厨,亲手做羹汤地给儿子补身,母子情深的佳话传遍整个后宫。德妃的老对头宜妃还欢欢喜喜上门,声情并茂地讲了一回。德妃只淡笑:“瞧宜妃妹妹这话说的,一日为母,终生为母。” “皇贵妃娘娘对四阿哥舐犊情深,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四阿哥孝顺她,处处以她为先也是情理之中。五阿哥不也这般孝顺太后娘娘?那一口蒙古话说的,比草原上的孩子还利落些。” 言语如刀,精准地捅了宜妃郭络罗氏心口窝。 也跟承乾宫那位隐晦表达了四阿哥是皇贵妃儿子,只是皇贵妃儿子的意思。 果然,目的达到后,皇贵妃又开始疼儿子。生怕他小小年纪再因为过于勤奋而累坏了身子,强行辞退了那两位新加的师傅,胤禛的生活重又恢复平静。 旁观了整场的淑宁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感觉皇贵妃跟德妃博弈,大外甥就是那颗倒霉的棋子,夹在养母生母之间左右为难。不管怎么做,都有能让人指摘的地方。 可怜程度,比当初丧母后被抱到嫡额娘院子的她还胜一筹。 万般唏嘘间,淑宁伏案,把自己所知道的些个简单、清淡又滋补的点心、菜品等一一抄录下来,攒了厚厚一本。细细装订成册,等往永寿宫给十阿哥送吃食的时候寻机会交给他。 是的,十阿哥。 自从那日慈宁宫请安后,淑宁再不敢忽略未来大姑姐所出的十阿哥。 三不五时地给他送些个点心、糖果之类。 顺利俘获了他的胃与好感。 每一见面,就额克出额克出地叫不停。淑宁一纠正,小家伙还扳着手指头跟她争:“舅舅是那克出,舅母是额克出,没错啊!额克出是皇阿玛下旨赐给七舅舅当福晋的,可不就是胤俄的七舅母?” 淑宁俏脸绯红,只拿求助的眼神看着贵妃娘娘。 结果贵妃只笑得花枝乱颤,万分慈爱地摸着爱子的小光脑门儿:“对对对,咱们小十说得对极了。这就是你未来七舅母,你七舅舅的未来福晋。” 康熙二十二年生,至今还未满三周岁的胤俄还不大懂未来两字的意思。 但七舅母,自家人! 会给他做许多好吃食,也,也给他绣许多许多小桌屏。老虎、大熊、海东青,比四哥那两个破狗强多了。小胖墩冷哼,表示现在就要拿着糖果点心炫耀到四哥面前。 嗯,带着他七舅母一道!!! 还以为多来几次才能达成所愿的淑宁忍着窃喜,再度看见贵妃娘娘。 这次贵妃倒是没纵容胖儿子呢。 还亲自上手,牢牢把人抱住。足有三十斤的小胖墩闹腾起来杀伤力惊人,一脚下去,贵妃直接花容失色,冷汗淋漓。 吓得她身边的嬷嬷立马就要传太医,贵妃连忙阻止。 生怕这太医一来,她无什么大碍,胖儿子头上这不孝的帽子就此被戴上彻底摘不下来。 踟躇间,还是淑宁微笑:“娘娘若不弃,让奴婢帮您诊诊脉?” 贵妃愣:“你还懂这个?” 淑宁微笑解释:“谈不上懂,只略通一二。您知道的,药食同源,而奴婢做得一手好菜。” “如此,便劳烦未来弟媳妇了。” 贵妃强笑着打趣了句,还真伸出如玉皓腕。 淑宁麻了,瞧着贵妃的目光特别一言难尽:“您,您这都有妊近四个月,还敢这般鲁莽?” 贵妃:??? 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有妊?她这三个月虽说癸水量少了些,时候短了些,可月月如期而至。哪,哪可能来的妊呢? 她身边的嬷嬷、宫女等也都如是想,并悄咪咪给淑宁安了个蒙古大夫的名头。 淑宁摇头失笑:“娘娘脉如走珠,正是喜脉无疑。而且因刚刚……还多少动了胎气,需喝几日安胎药。是与不是,您着人请太医来一看便知。” 话都说到这儿了,贵妃就算心中再有狐疑也得赶紧请太医瞧瞧啊。 结果这一瞧,就悉数印证了淑宁前言。贵妃也才被告知,原来有那么些个孕妇便有妊,前三个月癸水也不会停。只天数略短些,量略少些罢了。 因此常有那粗心妇人,待肚子鼓起来了方后知后觉。 还当自己最近用多了淑宁送来的美食,所以腰身才略有些放粗的贵妃:!!! 厚赏太医,拉着淑宁的手好一阵感谢。直说若不是她心细,又略懂医术,自己还不知道要糊涂多久呢。没准为了儿子生忍着,忍来忍去错过了保胎的最佳时机…… 想想,就让贵妃一脑门子白毛汗。 淑宁连忙摆手,说自己不过是恰逢其会,主要还是娘娘福泽云云。只这么一来,十阿哥都被吓坏了。寸步不敢离额娘身边,更别说往乾西五所了。 目标未成,淑宁只好告辞回永和宫。 而另一厢,贵妃也使人往慈宁宫、宁寿宫、乾清宫报喜。俄尔,贵妃娘娘再有喜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光速传遍六宫。 提起来,谁不说贵妃娘娘一句好手段呢? 四下漏风的宫中,竟稳稳当当瞒了四个月,胎彻底坐稳了才传出风声来。 连德妃都没忍住跟妹子酸了两句。 淑宁笑:“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贵妃娘娘真的不知道?” 啊? 不能吧! 德妃愣,那,那钮祜禄氏瞧着不声不响,但心机手段可一样不缺。某种程度上,那位甚至比她那被皇上称为内廷良佐的继后姐姐都聪明些。 怎会犯这等蠢? 淑宁把太医的解释又跟德妃讲了遍,还顺带强调了平安脉的重要性。嘱她一定一定要小心谨慎,再不可觉得自己无碍便漏诊平安脉…… 正反复叮咛中,贵妃娘娘就派人送了谢礼。 整整齐齐十个樟木大箱子,里面装满了绫罗绸缎,首饰钗环等。只说是贵妃娘娘闻听淑宁婚期将至,特特给送来的添妆。 14、称呼 淑宁瞠目:“这,这也太多了吧?奴婢万万不敢领受。” 贵妃娘娘身边的白嬷嬷却只笑:“二姑娘切莫客气。奴婢们愚钝,娘娘有妊许久却还浑然不知。今儿若非姑娘您及时提醒,后果定不堪设想。些许财物,又怎抵得过您对娘娘的救命之恩?” “嬷嬷言重了。贵妃娘娘洪福,便没有我斗胆,也定能安然无恙。这些东西嬷嬷还是……” 再拿回去几个字还没说完,白嬷嬷就以东西既已送到,老奴便先回去伺候娘娘为由火速遁了。只留淑宁在原地目瞪口呆:“这……” “这什么这呢?”德妃捂嘴笑:“这都是你应得的。若非你这丫头心善,又恰好在医之一道上略有些许研究。今儿她钮祜禄氏便为了十阿哥,也得隐瞒不报,甚至疼大劲儿了胡乱用些个药。” 那白嬷嬷说淑宁对她家主子有救命之恩,虽有点夸大,却也不是全然夸张。 毕竟世道多艰,女子生育更如一脚踩在了鬼门关上。 这宫中女子尤甚。 瞧着明面上姐姐妹妹,亲香得很。实际上啊,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个算计着你,不愿意见你诞下龙嗣呢。 阴招儿多着。 更何况贵妃这马虎与特殊,自己都浑然不觉,还大大咧咧地抱孩子呢。若非淑宁及时发现,只一个小十怕不是都要给她累个好歹。 啊这? 就算贵妃是出于这个考量,也太多了吧! 结结实实十个大樟木箱子,怕不是得值数千甚至上万两之居。 毕竟泰半都是贡缎,首饰钗环等也都是内务府的手艺。那西洋摆钟、水晶八音盒更是不列颠过来的洋玩意儿,且稀罕难得着。 直让淑宁战战兢兢,唯恐这馅饼下面藏着捕兽夹子。 那诚惶诚恐的小样儿看得德妃直乐,屈指点在她脑门上:“平时瞧着千伶百俐的,怎么这就犯起傻来?皇上夺了法喀的爵,又提了阿灵阿上去。两个虽都是她弟,法喀才是与她一个额娘肚皮里爬出来的。” “对你们,她再怎么恼、再怎么烦,也搁不住这命令是皇上下的。她改不了,也离不开娘家帮扶,可不就得卯住了劲儿与你跟阿灵阿亲近?” 到底宫妃要想在后宫如鱼得水,一看娘家、二看子嗣。 有这么两样在,就能让皇上敬重几分,让诸妃不敢轻起算计之心。 比那缥缈无极的圣宠可靠谱多了。 且得牢牢抓紧呢。 再聪明,也没接触过这些,一时没往这上头想的淑宁懵:“好,好复杂。” “那你以为,本宫为何非要安排人细细教你?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啊,多着呢。多看多听多学着些,不求你多智计百出,也别轻易落入旁人圈套,被卖了还帮人数银子。” 德妃乐,笑嗔了她一眼。 嗯嗯。 淑宁认真点头:“是是是,妹妹愚钝,多亏姐姐悉心教导。从这层面上说,还真得感谢皇贵妃娘娘。若非她力主,妹妹便再如何惦念姐姐,也只能望着重重宫门兴叹。” 哪能像如今这般,姐妹相处近一月,感情越发深厚。还与大外甥见了面,留了那么点浅浅好感。 更误打误撞的,帮了贵妃的忙,得了这大笔酬谢与示好? 这么说,德妃可就不干了:“感谢她?呵呵,她可是奔着算计咱们姐妹来的。只咱们聪慧,才让她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罢了。哪有受害者还反过来感谢凶手的道理?” 是是是。 淑宁赶紧乖巧认错,保证日后姐妹俩私下叙话的时候,绝不说皇贵妃一个好字儿。 如此,德妃才满意点头:“胤禛那时候,你姐我人微言轻,不管如何都得受着。这么好的妹子,可不能再让她再抢了去。” 淑宁:!!! 淑宁觉得嫡姐哪样都好,就是想太多。 被德妃提点了一番后,她对贵妃的意思也有了些许了解。不过东西太多、太贵重,她到底没敢擅专。 而是等阿灵阿晚上过来提膳的时候说过因由,奉上详细单子,才郑重道:“阿大人平时随驾在皇上身边,小女子未敢打扰。只能等着此时,再来问一句该怎生处理。莫因小女子浅薄,坏了阿大人的大事儿。” 宫中无辛密。 丁点风吹草动都能闹腾得阖宫皆知,更何况贵妃娘娘大大方方,不闪不避呢? 阿灵阿随侍康熙身边,自然早就得了信儿。但他依然欢喜淑宁这与他有商有量,顾全大局的劲儿。将价值数千上万两的东西,全放在他的一句话之间。 这,这得多在乎他? 嘿嘿。 阿大人傻乐,看着淑宁这眼神柔得都能拧出水来:“既然是娘娘给你的添妆,那你就好生收着吧。她入宫便享妃位待遇,家中可没少准备嫁妆。每年亦不少往宫中孝敬,手中阔绰着。” 淑宁秀眉微蹙:“可,这妥当么?” 金银虽好,但要没有后患。否则的话,她宁可穷着。 这话淑宁随没有诉诸于口,但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却流露出了所有。可爱得让阿灵阿忍不住笑:“收着吧,也好让娘娘安心。不管怎么着,都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钮祜禄,自然合则两利。” 他这么一说,淑宁就明白日后对贵妃大姑姐是个什么态度了。 “那成,小女子心中有数了,便不打扰阿大人。” 阿·工具人·灵阿挠头,几度纠结后到底闷声开口:“听,听说二姑娘针线卓绝。赠四阿哥的双面狮子狗桌屏巧夺天工,颇受四方赞誉?” 连皇上都打趣他,问他到底收了多少好绣品了! 事实上连个络子都没捞着的阿大人:…… 将想要二字写在脸上。 淑宁诧异,真·没想到,阿大人居然是这样的阿大人。 不过圣旨已下,再无转圜余地。 她当然也盼着两人如梦中那般琴瑟和鸣,一辈子相依相守啦。是以含笑点头:“些许微末技艺,不过是沾了新巧二字的光罢了。倒是最近新绣那个海东青图样的荷包与阿大人官服颇为相配,也不知您是否嫌弃……” “梦,梦寐以求,怎会嫌弃?” 淑宁话音未落,阿灵阿就红着脸接了这么一句。直让她也跟着俏脸绯红,转身回屋取东西的脚步都踉跄了下。 良久,才又拿了那鸦青色绣着展翅苍鹰的缎面荷包回来。 “哟,这可真好看!瞧这纤毫毕现、活灵活现的,带着那么股子的凌厉肃杀。尤其这鹰眼、鹰爪,啧啧,跟真的一样。便某不懂绣品,也知道二姑娘这技艺是个登峰造极的。这么好的荷包给咱个大老粗用,真真是糟蹋了。” 当然,话虽这么说。 实际上,某人接过荷包后,就解下了自己腰间系的那个,胡乱揣进兜里,再把淑宁绣的这个珍而重之地系了上去:“今日匆忙,未给二姑娘准备回礼。明儿我休沐,正好往街上走走,二姑娘可有特别喜欢的?” “区区小事,阿大人不必……” “要的要的。”阿灵阿红着脸,目光专注地看着她:“不瞒二姑娘,我至今未娶,除了家母望子成龙外,也有我自己宁缺毋滥故。前几日,额娘唯恐我懵懂,到大婚时闹出笑话来。欲给安排两个人事丫鬟,都被我给拒了。” “你我虽是圣旨赐婚,但依着我性子,若非对你有意。便当日在御前,我……我也敢效法冠军侯的。” 确定抬旗,得经历大挑后,淑宁曾狠读了几年书。 便算不上什么博古通今的大才女,些个耳熟能详的典故也都是了解的。当然知道当年冠军侯霍去病为不当汉武帝女婿所说那千古之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是以闻言不由怔愣:“小,小女子何德何能,值得阿大人……” 嘘! 阿灵阿以手抵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妄自菲薄的话,二姑娘就不用再说了。不如想想该如何称呼在下?” 朝野都叫他阿大人,全无半点亲近之意。 淑宁:!!! 这个问题,她其实也想过。可满人入关后随汉俗,称名不举姓。只以名字的第一个字加上大人或者官职之类,而他这个名字…… 就比较特别。 阿郎很随意,阿哥更不妥。淑宁想了又想,也没琢磨出个亲近又合规矩,还不会被轻易调侃的。只是无奈摊手:“小女子实在愚钝,不如阿大人给点提示?” 阿灵阿脸上再度出现可疑的红色,连声音都有些发紧:“咳咳,某,在下,我行七!” 虽没吃过猪肉,但见过不少猪跑的淑宁心中坏笑,立即轻快点头:“好的七爷,啊不对。在紫禁城里,好像只皇家才不加名姓儿,只以行序加爷字以示尊敬呢。犯忌讳的事儿,可不敢乱来。要不,我还是唤你七儿吧?” 开口小一辈儿的阿灵阿:…… 顿时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全程都在劝她还是叫回阿大人吧,阿大人挺好的。 过了六月六,他是阿大人,淑宁就是阿夫人。等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他且有的是招数让夫人改口,娇娇地喊他七郎、七哥哥呢! 15、赠衣 淑宁哪儿知道这家伙瞧着拘谨,连多看她一眼都脸红,实则心中却有这等要不得的想法呢? 得了他的准话儿后,她就再无甚顾忌了。 回去就翻腾着,从中选出不少适合嫡姐跟小外甥女的料子。连养在太后宫中的皇九女都没落下,只踟躇着,要不要也往承乾宫送些个。虽只几日相处,但到底姨甥一回,相处也算融洽。 且在抱大腿之外,她对胤禛总有那么点子同病相怜的意思。 只如今皇贵妃目的达到,已经没兴趣再跟她亲如姐妹了。她这贸贸然凑上去,就怕不讨喜不说,还连累了大外甥。 千般思量,万般纠结间,她这脸上不免就带了些出来。 德妃多精乖呢? 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她为何为难。 当下便拍了拍她的手:“你有这份心思,为姐跟孩子们就已经万千欣慰了。这东西,你可千万收起来。贵妃娘娘明言给你添妆呢,你捡好的都分了算怎么回事?” 淑宁咬了咬唇,理不直气却壮:“那,那既然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还不能由我分配?投之桃李,报之琼瑶。阿玛、嫡额娘兄姐都对我好,我当然也对你们更好!” 所以言下之意,你这不但要在宫中散,回府还要再散一波? 德妃扶额,妹妹太固执了也不好。 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改了她那‘有了这么大笔进项,必须要跟家人一道分享’的坚持。 最后,还是德妃让步,许她取两匹贡缎来,全家每人裁一件衣裳。再让永和宫里管针线的宫女帮忙,制成衣衫。 至于胤禛那里? 嘿嘿。 德妃坏笑,难得促狭地勾了勾唇:“咱们那位皇贵妃娘娘啊,心思最是婉转,也最爱端正室那温婉大方的款儿。你直接给胤禛送东西,可能他捞不着用。但等她挑剔你,你再‘知错就改’。她却是再怎么憋屈,也得含笑接着,替儿子好生谢你的。” 还啊,必然会让胤禛吃用上。 毕竟她亲口讨的呀! 以前贵妃态度未明,钮祜禄府那边也不知道对妹妹有几多嫌弃。妹妹人又在宫中,很多事情上,德妃自然不敢拿大。 可如今,妹妹被贵妃视为恩人。钮祜禄福晋巴巴几度上门,把婚期定在了六月初六。阿灵阿又整日将淑宁赠的荷包挂在身上,谁问都温柔浅笑,说是未婚妻的一番心意再不敢轻忽。 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往慈宁宫、宁寿宫、乾清宫送膳之故。自家妹子也算是在那三位眼里挂上号的人儿了。莫说承乾宫那位是副后,便是正的,对自家妹子这么个准一品诰命也得客气着些! 因此上,德妃也敢嚣张些,让妹子略试探一二。若借此机会姨甥和睦了,日后她们母子之间也有个人帮着转圜。 淑宁浅笑:“不瞒姐姐,其实……” “其实淑宁心里也隐隐约约的,有这么点儿想头。只碍着那位身份,又恐给您添乱,所以……如今有您这句,妹妹这就下去忙活着。赶着皇十二女满月前,怎么着也把这事儿办好了。” 月子里煎熬又无趣,德妃也想听听某人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憋屈样儿呢。 闻言自是笑着摆手,让她尽管去。 别人的倒也罢了,四阿哥那儿一定要细致妥帖,挑不出一丝丝儿的错来。 嗯嗯。 淑宁笑着应承,回到自己暂住那屋就开始忙活。旁人的都是她裁好了,让永和宫管针线的宫女帮着做了。独四阿哥的,是她亲自动手。从选料、剪裁再到刺绣、缝制,半点不假手于人。 还常服、里衣、寝衣、络子、荷包、鞋。从上到下,由内而外地准备了个全。 见她这么起早贪黑的忙,德妃连少吃多餐的月子饭习惯都给改了。一天从六顿降到了三顿,菜色上也尽量简单。问就是小皇女马上就要满月了。她出了月子没多久就要侍寝了,可不能攒一身肥肉惹皇上厌弃。 “怎么会?”淑宁细瞧了瞧德妃被她汤汤水水,悉心滋补出来的好气色。花样赞美如无尽江水般滚滚而来:“姐姐腰若约束,唇若涂丹的,一颦一笑间都是无尽风情。把皇上迷直了眼还差不多,哪会厌弃?” “你若不信,妹妹就打开门让你身边的嬷嬷、宫女、小太监们说。大家伙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总不会骗你。” 德妃笑着虚点了点她:“你这猴儿丫头哟!光知道哄为姐欢喜,竟还敢妄议皇上啊?” 淑宁忙摆手,言自己不过实话实说。 姐姐风采连她同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心折,更何况万岁? 她这小嘴儿抹了蜜似的甜,偏还语气真挚,笑容诚恳。几句话就逗得德妃合不拢嘴,喊心腹宫女快快看赏,给二姑娘多拿几个金锞子。 淑宁佯怒跺脚:“妹妹真心实意夸赞姐姐,姐姐却只当我是在逗趣啊!这午膳是没心思做了,我啊,回去哭会子。” 德妃捧腹:“别别别,好妹妹可别。这眼看着小十二就要满月,你也快出宫了。姐姐不知道多舍不得,你可别使小性儿不理为姐……” 起初,德妃还眉眼含笑。 可想想再有几日淑宁便要出宫,然后大婚、为人妻、为人媳。渐渐被诸般忙碌制约住,再难像如今这般往宫中陪伴她。德妃就小脸一僵,再也笑不出来了。 “要不,我跟阿灵阿说说把婚期再往后延些,我多陪姐姐几日?” “浑说什么呢?”德妃板脸:“亲家母瞧了又瞧的好日子,还请钦天监正掌的眼。最是上上大吉,哪有随意更改的道理?” “可你……” 淑宁咬唇,万千担忧地看着她。 德妃满心熨帖,释然而笑:“我什么啊?我这宫中仆婢如云的,伺候得妥帖着呢。乖啊,做人要知足,能得你这一个来月的照顾,于姐姐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你这丫头争气,过门便是一品诰命。阿灵阿又是天子近臣,整日里随侍在皇上身边。日后秋狝、南巡、往畅春园的,随扈的机会多着,咱们姐妹也自有相聚之时。” 如是这般地劝慰了好一阵,淑宁才闷闷点头:“那我争气些,姐你也多努力。争取秋狝、南巡、畅春园的,都有机会跟着,随时能叙话。” 德妃瞧了瞧小床上好梦正酣的小闺女,心说这两年怕是难咯! 但这不妨碍她为了哄妹子展颜而果断点头。 怕分别,分别已在眼前。 一月光阴转眼过,很快到了皇十二女满月前夕。淑宁收拾停当往承乾宫求见,正听四阿哥背书的皇贵妃诧异,但还是允见。 已经十余日未见,只日常被十弟炫耀奶糖、点心、好七舅母的胤禛眉心一颤。意识到心头那抹分明的期待与微微着恼后,小家伙薄唇都不由抿了抿。 “奴婢乌雅氏见过皇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皇贵妃笑着上前把人扶起来:“多说了多少次,好妹子还这般客气。” “奴婢知娘娘宽仁,但礼不可废嘛。” “好好好,你嘴巧,本宫说不过你。却不知今儿是哪阵香风,把你给吹过来了啊?” 提起这个,淑宁便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不瞒娘娘,奴婢确有所求。您也知道的,贵妃娘娘慈爱赏下了不少好物。奴婢惯来被家姐宠爱,无时无刻不想着回报一二。正好借花献佛,为她跟孩子们都裁了件衣裳。” “皇九女养在太后宫中,奴婢不敢贸然过去打扰。所以斗胆,劳烦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了然点头,表示自己也有几日未给太后请安了,正好同往。 淑宁自然谢了又谢。 皇贵妃莞尔:“本宫拿你当自家妹子一般,再不用这么客气。只是你光想着皇九女、皇十二女,竟独独落下了咱们禛儿么?你那姐姐也是,惯会惦着皇九女,倒忽略了咱们禛儿……” 淑宁眼角余光间,果然看着大外甥小脸儿更冷,眉心皱得更紧了。 心说这皇贵妃学厨不怎么样,勾芡的功夫倒好。 可惜自己位卑言轻,不好直白地怼回去。只诚惶诚恐地摆手:“怎,怎么会?娘娘误会了,奴婢有,有准备的。只是……只是奴婢听说您在照顾孩子方面特别精细。等闲之物断近不得四阿哥身,奴婢又是个手拙的,是以未敢献丑。” “既然您不嫌,那,那奴婢这就取了来!” 说完,她都不等皇贵妃有所反应,就赶紧回了永和宫。把早就打包好的衣物跟手抄的那些个菜铺子都带上,气喘吁吁又回到了承乾宫。 将好大一包袱亲手交到胤禛手上:“外袍、里衣、寝衣、鞋。还有络子、荷包,全都是奴婢一针一线,半点未假手于人。四阿哥瞧瞧可还满意?若不嫌弃的话,奴婢日后常做给您。” “喏,这是奴婢一道一道亲手誊写的菜谱子。上头都是您喜欢的,简单、清淡又不失滋补与滋味的。不管是您交给下头的厨子,让他们依样儿做给您,还是略学几道孝敬皇上与皇贵妃娘娘,都是极好的……” 16、添妆 送礼么,讲究的就是个投其所好。 淑宁深谙其道。 知道大外甥喜欢他那只名为富贵的狮子狗,就在寝衣、里衣、荷包跟鞋子上,都用湘绣绣了个活灵活现的小富贵。只外穿的袍子上为免旁人讥笑他堂堂皇子阿哥,竟处处与犬类为伴,特意改绣了只威风凛凛的海东青。 这不,刚打开包袱瞧见东西,小家伙的眼睛就咻地一下亮起来:“富贵!都是富贵,这回不是用犬毛弄的,但也一样活灵活现。” 淑宁笑着竖起大拇指:“四阿哥好生厉害!不但会用成语,还一眼看破关键。” 接着,她还细说了一番自己到底用了什么针法,怎么达到这般栩栩如生的效果。胤禛虽不懂,但还是给面子地点点头。并遗憾表示,海东青虽然神骏,但他更喜欢富贵。 “啊?这样啊。”淑宁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原本,奴婢是想过,在外袍上也给阿哥绣只富贵的。但……” “但想着您再如何平易近人,也终究是皇子阿哥。太……嗐,怎么说,也是奴婢太想当然。这样,这海东青的您先穿着玩,回头奴婢再给您做件绣富贵的。大小、姿势的,您画出来,奴婢来绣。” 胤禛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太喜欢富贵了。 而且自那个桌屏以后,皇额娘没少在内务府寻巧手绣娘。偏再无哪个能绣出这样惟妙惟俏,让他见之欢喜的效果来。 所以,淑宁如是提议,皇贵妃轻咳提示后,小家伙还是没有直接婉拒。 而是歪了歪头,有那么一点点局促地道:“这,这是不是不大好?姨母每日为德额娘做饭都已经很辛苦了,还要往慈宁宫、宁寿宫、乾清宫送饭。听,听说还要往永寿宫,还得给十弟做零嘴儿。” 唔。 淑宁诧异,好好的,她怎么还嗅到了点微酸? 不可能! 大外甥铁血真帝王,便幼崽时期也十分冷静又聪慧。怎么可能……淑宁积极劝说自己,而她家冷静又聪慧,断不肯如寻常小孩儿吃醋拈酸的大外甥已经说起了阿灵阿那海东青荷包。 淑宁:!!! 淑宁迅速收拾好满心震惊与惊喜,赶紧笑着摆手:“皇贵妃娘娘果然会教养孩子,瞧咱们四阿哥小小年纪的竟这么知道体贴人。不过您放心,奴婢巴不得能为您做点什么,便再辛苦也甘之如饴。” “而且,皇十二女明儿便满月了。奴婢也是时候出宫,日后便不用整日里忙活做饭,自然更有空暇……” 可算找到插话机会的皇贵妃赶紧摇头:“你这丫头固然是个好的,但这都五月底了,转眼就到你婚期。色色样样的事情忙着,怎好再让你因为这些个小事儿分心?” “若因此让你一辈子就这么一回的婚事有了什么差池,可就是禛儿的罪过了。” 这是瞧出她目的,并试图加以阻挠么? 淑宁心下了然,脸上却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娘娘若不说起,奴婢竟忘了自己还是个要大婚的人。就这么几日了,确实不大便当。这样吧,四阿哥先画下图样,奴婢收好了。等回头空了,奴婢再与您做一身儿独一无二的成不?” 亲,亲手画么? 淑宁笑:“奴婢虽也能绣个形似,但到底不如四阿哥与富贵朝夕相处,更明白它的所有姿势与可爱之处……” 嗯嗯,对。 胤禛点头:“姨母说得对,只有自己才明白自己最喜欢什么,胤禛这就画。” 说完,他就命人备笔墨纸砚,当场画起来。 至于皇贵妃? 唔,她虽满心不虞,但无奈慈母名声在外。自是所思所想所为,都是为了四阿哥,又怎么好在四阿哥兴致颇高的时候浇冷水? 淑宁顺利预约好了下次,带着不少的赏赐。胜利回转永和宫后,跟德妃提及的时候还笑呢:“姐姐是没瞧见那人都快憋成内伤了,还得含笑厚赏对我说谢谢的憋屈样儿。唉,盛名虽好,可有时候真难免因之受累啊……” 听到老仇家吃瘪,德妃跟大热天用了冰酪似的。 从里往外地透着一股子舒坦。 闻言自是妙目流转,瞪了她一眼:“这么欢喜的时候,偏你这丫头非说这些个扫兴。成成成,为姐记着她这个前车之鉴。再不会为劳什子名声,被人架到火上的。” 淑宁笑着给她捏了几下肩膀:“姐姐素来聪慧,原不用妹妹多言。只是,妹妹能有今日,多赖姐姐恩泽。自然打心里盼着您多福多寿,康乐无极。偏您色色样样都好,只那人稍一挑唆就受不了。” “妹妹在宫中,尚能劝慰安抚一二。日后我回府了,您……” 德妃抬眼,就看到自家妹子那杏核大眼里满是担忧不舍。真诚得让她心中滚烫:“傻丫头,你啊,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你姐从区区一介官女子到四妃之一,甚至单独封嫔,那也不是吃素的。” 只长子被死死瞒住身份,数年不知生母,知道了也与她不亲近这事儿啊,到底是她心头一道疤。 而承乾宫那位,最擅长眉眼温柔地掀她伤口。 新仇旧恨夹杂,才让她每每失了分寸。如今被妹子几度点拨后,她整个人都通透起来了,哪儿还会那么容易中招儿? 是是是。 见嫡姐都已经处于炸毛边缘了,淑宁忙不迭点头,又好一阵彩虹屁奉上。 翌日,皇十二女满月。 关门闭户了一个月的德妃早起就洗了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换了身淑宁亲手做的银红色绣玉兰花的袍子。淑宁亲手给她梳了个端庄优雅的一字头,也没用许多繁复的首饰,只在发间插了枝刚剪下来的盛放芍药。 德妃这胎生得顺利,月子里又被淑宁汤汤水水补得容光焕发。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打扮,便有那么几分人比花娇的意思了。 站在宫中素以美貌出名的宜妃郭络罗氏跟庶妃卫氏面前都毫不逊色。 直让康熙眼前一亮:“爱妃这个月子养得好啊。” 德妃微笑福身:“多亏了皇上惦念,三不五时地嘱太医把脉,还许咱们永和宫设小厨房。否则的话,便臣妾妹子再有堪比御厨的能耐,也无半点用武之地啊。” 跟着蹭饭许久,康熙自不会忘了淑宁这个厨子之功。 当下好生夸奖了几句,知她婚期已近,再过几日便要往钮祜禄府完婚。勉勉强强也算个便宜姐夫,正经媒人的康熙乐,大手一挥直接让内务府准备了半副嫁妆。 一副嫁妆通常六十四抬,半副也就是三十二。 皇上亲命,东西必然不凡还在其次,更难得这独一份儿的体面啊! 有了这些个加上贵妃、德妃给的添妆,便乌雅家连个线头都不给她准备,满京城上下都再无一人敢说她嫁妆寒酸,比不得前面几个妯娌家大业大好么? 这一个月的宫廷生活,收获实在太大。 然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次日,淑宁准备出宫前,太皇太后也派人送了一套赤金嵌红宝石的首饰来给淑宁添妆。 太后则送了个和田玉雕的事事如意摆件。 皇贵妃道这一个月来,淑宁对胤禛多有照顾,也没少让她跟着品味美食。她素视淑宁为妹,如今妹子大婚在即,当姐姐的怎么也要表示一二。 直接十二抬添妆抬过来,竟比她未来大姑子贵妃钮祜禄氏与亲姐德妃那分别十抬还多了两抬出去。 阔绰得让德妃直翻白眼儿。 淑宁好笑,连拍了许久旁人再如何,姐也永远是亲姐,妹子只跟自家姐最最亲的彩虹屁,才哄得德妃重绽笑颜。 有了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皇贵妃等宫中多位巨头的齐齐表态,余下诸人等便与淑宁只点头之交也多多少少送了些个添妆礼来。 连跟她有那么点子宿怨的储秀宫妃小赫舍里氏,都派人送了根簪子呢。 嗯,赤金的,上有梅花图案。 气得德妃咬牙,直骂贱婢阴损。 你道为何? 原来啊,梅花虽为岁寒四友之首,颇受文人墨客吹捧。但在心有忌讳的人眼里,却不喜其成为礼物图样。因其音通霉,也因梅花无子。德妃素来疼妹子,岂容哪个触她霉头? 淑宁向来不信这些,只亲手给嫡姐沏了茶:“咱们姐妹分别在即,自有千言万语的掏心窝子话要说,姐姐何必浪费时间与那等蠢货计较?” 德妃:…… 没被劝慰住,反而更心塞了。这一个月下来,她都用惯了妹子手艺,爱上了凡事与妹子有商有量的感觉。如今这人还没走,她这心里就空荡荡的。 偏这丫头还小大人似的,拉着她手事无巨细,小心叮嘱。 比她额娘还要周到些。 弄得德妃满心复杂,正要严肃重申自己才是当姐那个,就听着宫女来报。说是住在侧殿的章佳庶妃与四阿哥、十阿哥都捧着东西来了,说是要给二姑娘添妆呢。 德妃诧异:章佳氏蹭了她的汤汤水水一个月,胎养的好着。承了淑宁情,来给添妆自是情理之中。 老四跟小十是什么情况? 17、心意 德妃困惑,淑宁也很迷茫,根本不知道两个小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只能命宫女把人先请进来,看看是怎么个章程。 话音刚落,就听着咚咚咚一阵跑步声,还有嬷嬷在后头连呼阿哥爷慢着点儿。接着,小胖墩胤俄率先进屋:“小十给德妃娘娘请安,给七舅母请安。” 小家伙年纪小,人也胖乎乎。 动作本就不那么利落,再为了抢胤禛前头跑快了点儿。可不就一个刹不住,不大规范的请安直接变滚地葫芦了么? 咕咚一声,就滚到了德妃脚边上。 噗嗤。 刚进门就看到这么个乐景儿的胤禛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 本就疼,还巨丢脸的胤俄哇地哭出来。吓得后头睡觉的皇十二女一个激灵,也跟着扯嗓子嚎。 单出头变成二重奏,霎时让整个永和宫都热闹非凡。 德妃瞬间头大。 淑宁知道她最扛不住小孩儿哭闹,赶紧帮着递台阶:“小公主醒了,娘娘快去瞧瞧吧。别看那孩子小,却忒地精灵,知道哪个是额娘呢。今儿您不去,旁人还真轻易哄不好。” 德妃笑:“那个小魔星确实不省心,那本宫就先去瞧瞧,你这个当七舅母的好生安抚下小十。” 淑宁控诉的小眼神儿立即就盯了过去:不讲究了吧!咱才刚刚出手救你于水火,你不感谢就算了,还转头就揶揄? 德妃知错,但不打算改,只笑盈盈转进了内室。 章佳氏则对淑宁深深一礼,言说自己这一个月以来受她太多照顾帮扶。眼见着淑宁婚期将至,她也没什么好回报的,些许俗物聊表寸心。 说完,也不等淑宁拒绝便扶着肚子告辞了。 独留淑宁自己面对还在嚎啕的小十与知道自己错了,正一脸懊恼的胤禛,还有他们各自的奶嬷嬷与小太监。 淑宁无奈,只能尝试性地掏出了颗昨晚新制的薄荷糖:“奴婢新琢磨出来的糖果,不多甜,但是提神醒脑。含在嘴里好像冒凉风似的,可有意思了,十阿哥要不要尝尝?” 正焦头烂额哄主子的奶嬷嬷皱眉,刚想说几句,怀里的小主子就止住了哭声,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瞧过去:“糖糖?小十要,舅母给!” 奶嬷嬷:…… 又被唤舅母的淑宁脸色通红:“奴婢还未大婚,十阿哥……” 不能唤奴婢舅母的嘱咐还没说完,还带着点哭腔的小家伙就一脸认真地道:“七,七舅母,是长辈,才不是奴婢。” 莫说还未大婚,便是已经大婚了,淑宁也不敢说自己是皇子阿哥的长辈。 莫说她区区贵妃的未来弟媳妇,算起来都称不上阿哥爷的正经舅母。便佟国纲、佟国维那俩今上的嫡亲舅舅,在几位皇子面前也得规规矩矩自称一声奴才。 可四岁小孩儿不讲道理,只认定了淑宁是他舅母,是嫡亲长辈。 谁纠正他,他就哭给谁看。 淑宁无奈,只能放弃纠正计划。认命地带他去重洗了手脸,给他跟胤禛分薄荷糖。这一分,又出矛盾了。 护食胤俄直接跳脚:“舅母是胤俄舅母,四哥坏坏,糖不给他!” 胤禛撇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口说谁稀罕。可实际上,那眼角余光一直盯着淑宁呢。倒看她夫家侄子跟自家外甥间,到底偏着哪一个。 那答案当然是自家那九龙夺嫡通关,不声不响赢到最后,出了名睚眦必报的大外甥呀。 而且不但自己站,淑宁还有意拉着可可爱爱的小十一起站呢! 免得这憨厚孩子如梦中似的,再上了老八的贼船,浑浑噩噩被关一生。 日后皇贵拦着她,不许她亲近大外甥的时候。她也好在小十这个帮手的助力下,来个暗通款曲,啊呸,是曲线救国! 诸般想法在心头一闪过,淑宁再瞧胤俄的目光也就越发温柔:“不成呢。为何?因为奴婢,好好好,我!因为我不仅仅是十阿哥的准舅母,也是四阿哥的姨母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当然要一碗水端平。要么都给,要么都不给咯。” “而且他是哥哥,你是弟弟,贵妃娘娘也教过你兄友弟恭对不对?” 当今一直自傲于与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的手足情深。自然也盼着诸皇子们能手足和睦,兄友弟恭。 而上有所好则下必甚焉。 淑宁相信,无论诸妃私下里如何勾心斗角,明面上也得教导皇子们友爱手足。 果然,她这话一出,小十立即哑火。好一阵才气呼呼指着胤禛:“兄,兄友弟恭,也得兄友啊!四哥坏坏,只拿衣服、鞋子馋小十。” 胤禛小脸一红,气呼呼反驳:“你,你先拿点心糖果馋爷的!” 是你先动的手。 胤俄气得眼泪都要含眼圈了:“小十,带果子给哥哥吃,哥哥带小十玩儿,玩狗狗。” 那是贿赂!!! 虽然隔壁翊坤宫里就有跟他同岁的九哥,比他小些的十一弟,还有皇六女。可阿哥格格天生玩不到一处,小孩子又都喜欢跟在大点的孩子屁股后头。而且胤禛有狗啊,会握手、穿漂亮小袍子的狮子狗。 胤俄眼馋极了,早就想摸摸。 所以花样讨好四哥,结果越努力越起反效果。四哥冷脸,阴阳怪气,还拿舅母给做的衣裳鞋袜气他。 钮祜禄家树大根深,连皇上都有所忌惮。 被贵妃捧在手心的胤俄也是个小霸王来着,哪能受得了这个?当即放弃讨好,转而讨厌起臭四哥来。 小哥俩就结了仇般,各种针尖对麦芒。 才知道自己竟是罪魁祸首的淑宁瞠目,随即莞尔:“果,果然理不辨不明。你们看,这话说开了,误会不就解除了么?日后两位阿哥可得相亲相爱,兄友弟恭。如此,皇上会欣慰夸奖……” 相亲相爱? 就他? 两小只不屑地瞧了对方一眼,齐齐冷哼。 排斥之意特别明显,不过淑宁再每人抓一把薄荷糖过去,小家伙们倒再没反对抗拒了。一人尝了一颗,齐齐呸呸呸,立即兄友弟恭起来。 “辣辣,小十吃不得,给,给四哥,他大,能吃!” “爷都是进学的大孩子了,怎好与弟弟抢糖果?浅尝一颗便够了,剩下的都给十弟吧。” 精心制作的糖果被嫌弃如斯,淑宁可不高兴了:“不识货!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劲儿才鼓捣出来的。不但发汗解热、清新口气,还能提神醒脑。好吃又好用,旁人想买都寻不到地方。” 胤俄歪头,狐疑问道:“真的,不唬小孩儿?” 得到肯定答复后,小家伙欢欢喜喜把属于自己的糖果揣进了荷包。又对胤禛伸手,口称多谢。 胤禛嘴角微抽:“小孩子莫吃那么些糖,仔细坏了牙。” 话落揣糖,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然后还火速回归正题,亲手拿过苏培盛手里的乌木匣子,郑重送到淑宁手里:“些许小物,祝姨母新婚新禧,万事如意。” 他这么一来,胤俄也顾不上糖不糖了。只不甘人后地,也亮出自己的礼物来:“添,添妆,舅母早早生小表妹,给胤俄做福晋~” 淑宁:…… 光听着这话,就不想要这个礼了啊喂。 刚从室内转出来的德妃也乐:“哎哟喂,咱们小十的算盘打得可真精到。一份礼物,还当两个用途,豆丁点儿大的孩子,还知道给自己找福晋了呢。不过这事儿你舅母说了可不算,得找你皇阿玛。” 哈? 胤俄眼睛瞪圆,脸上的小肥肉都跟着颤了颤。 显然,小霸王也是畏惧之人的。 淑宁无奈地瞟了眼嫡姐,认真谢过两个小家伙美意。言说他们的额娘都已经赐下重赏,实不用他们两个小孩子再破费云云。 胤禛抿唇,意外坚持:“皇额娘赏的是皇额娘赏的,我拿来的,却是我的心意。” 正找不着合适措辞的胤俄赶紧跟上:“对对,心意。” 一大一小,一瘦一胖。两个身形外貌不同,却同样可爱、真诚的小家伙一瞬不瞬地盯着淑宁。没出几息,就让她缴械投降。 不但收下,还亲自打开。 十阿哥的匣子里装了只漂亮的翡翠苹果,红翡为果,绿翠为叶。 浑然一体,全无半点镶嵌、拼接痕迹,竟是块难得的双色翡翠。德妃说便如今翡翠价格低廉,这么个成色好、意头好的苹果摆件也得值二三千两银。因为人家这可不仅仅是双色翡翠,枝叶不同色,是比双色更难得的福禄寿呢。 贵重的哟,让淑宁决定稍后就往永寿宫走一趟,将之奉还贵妃娘娘。 有这样的‘朱玉’在前,淑宁再看大外甥亲手制的彩绘葫芦自然越看越顺眼:“谢谢四阿哥,这是奴婢这些日子以来收过最最贵重、最最用心的礼物。回头奴婢大婚的时候,便不亲手捧着,也得将之当成单独一抬的嫁妆,郑重带到钮祜禄府去。” 还因为自己这礼物比十弟那翡翠苹果廉价太多太多,怕是不讨喜而懊恼的胤禛猛然抬头,双眼晶亮:“姨母喜欢?比喜欢翡翠苹果还喜欢?” 18、祝福 很好,他这么一问,胤俄的小眼神也咻地一下子聚焦过来了。 淑宁:…… 不知道为什么,满满危机感,好像怎么回答都不大对的样子。 真·左右为难。 偏这时候,胤禛还有些颓废地叹了口气:“对不住,是胤禛强人所难了。区区葫芦又怎跟翡翠苹果相比?更何况,这些日子乌库妈妈、皇玛嬷、皇阿玛跟各位妃母都有赏赐,贵重者繁多,这区区小物定是更不起眼了……” 大外甥都这么忧伤了,淑宁哪儿还能再有丝毫迟疑? 赶紧截过话头:“四阿哥此言差矣。诚然,皇恩浩荡,奴婢这几日确实得了不少赏赐,其中不乏金贵者。可奴婢私以为,礼物贵重与否,除了其本身价值之外,更应取决于送礼者的心意与收礼人的喜好。” “而在奴婢眼里,再贵重的赏赐,也不如四阿哥亲手挑选、一点点亲自制作,不惜旷课也要亲自送来的彩绘葫芦。” 为增加自己这话的可信度,安抚随时在暴走边缘的小胤俄。 淑宁还说了好几个有关葫芦美好寓意的小故事,好生刻画了下葫芦谐音福禄,又因其多子等故,一直都是吉祥之物、送礼佳品的高贵形象。 更妙语连珠,认真而又客观地点评了胤禛这个并蒂莲花图。 最后,她甚至现场展示了自己卓越的刀工。用刀削了个漂亮的小印,上面反刻了胤禛的名字。 满汉双语的那种。 非让胤禛蘸上印泥,印在那葫芦上。说要好生珍藏,等百年后留着给子孙当传家宝。 不但把胤禛唬得一愣一愣的,连德妃都对她高高竖起大拇指。心说自己要是有这么神乎其技的哄孩子能力,何至于让承乾宫那位压制成这样? 淑宁:…… 她说得都是真的,发自肺腑的啊! 可惜真话啊,有时候还最难取信于人。谁让太子如日中天,又色色样样出来拔萃呢?连皇上都不止一次地感叹,言有此太子,乃朕之幸,社稷之幸。 而四阿哥则早早被领到太子跟前,正以裕亲王为目标,努力学做太子左膀右臂呢? 现在众人眼里,胤禛就是胤礽小跟班。 谁能想到,多年后,深孚众望的太子经历两废两立,困守咸安宫。倒是小跟班一样的胤禛笑到最后,成为九重宫阙的新主人呢? 谁都想不到,自然也更无从得知这小小葫芦日后会怎样大大珍贵。只有胤俄惊艳于她的刀工,非闹着也要个小花花,唔,能印字儿的小花花。 淑宁刷刷刷,还真给他雕了朵纷繁美丽的萝卜花。 喜得他忘了前头所有龃龉,只认准了他是舅母外甥,四哥也是舅母外甥。 他们俩是别的兄弟还亲的亲亲兄弟,得更好好的。 不过…… “四哥有鞋子,有衣服,小十没有。不,不像兄弟呐,舅母给!”心机小家伙大眼睛眨啊眨,特别期待地瞧着淑宁。 可会给自己争取了。 人家还不喜欢狗子、海东青之类,要威猛的大老虎。 淑宁还能怎么着呢? 当然是痛快地答应他啊! 哄得他高高兴兴,挥着小手跟淑宁告别。说等她大婚的时候就出宫,给她做滚床童子。 又被逗红了脸的淑宁摇头,心说以后哪个再说十阿哥是个憨的,她就跟谁急。 三岁看八十。 这么小就这么聪明,长大后会笨?呵呵,便会,多半也是装憨。 礼物送到,胤禛也不多留。只捏着那个萝卜印章礼貌拱手,言说还有课业未完成便先行告退了。当然临走前,傲娇小孩儿还没忘提了句:“原本,新婚该送鸳鸯,可……” “可姨母说过,鸳鸯看似忠贞,实则是最见异思迁的鸟。所以改成了并蒂莲,恭喜姨母与阿大人喜结连理,盼着你们花开并蒂。” 淑宁欢喜道谢,满肚子恭维话要讲。 可惜,她大外甥并不给机会。还直言他虽亲手制作了彩绘葫芦,但只为投桃报李之用。 纯纯的礼尚往来之用。 气得德妃咬牙,人都走出好远还在替妹子愤愤不平:“这,这纯是被那女人给带坏了啊!枉你对他那么好,事事用心、处处周到的。结果呢?你看……” 淑宁一颗薄荷糖塞进她嘴里:“我看挺好啊!礼尚往来,有往便有来。有了来往,还愁找不到亲近热络的机会么?好姐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化掉自然也非一日之功不是么?” 慢慢来,不急的。 她还年轻,有的是耐心。还有预知梦这样的神乎其技,必然能成功扭转命运,避开梦中那诸般惨景的。 淑宁眉眼含笑,其间满是信心。 见她如此,德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盼着自己能早日复宠,如愿生下个小阿哥来。让自己余生有靠,娘家也有个依仗。 淑宁哪知道顷刻之间,嫡姐又想了这么许多呢? 她只收了贵妃那整整十箱子的添妆,不好再收那么贵重的翡翠苹果。临出宫前还往永寿宫去了一趟,欲告别加上亲手奉还。 知悉她来意的贵妃只笑:“可别介,这可是咱们胤俄千挑万选出来的礼物。你若不要,岂不是寒了孩子一片真心?” 淑宁脸上一烫:“小阿哥这番心意奴婢自是铭感五内,可……可也太贵重了。前头受了娘娘那么丰厚的赏,奴婢这心里还惶惶不安着。再说哪有长辈大婚,侄子辈儿还给添妆的呀。” 贵妃只笑,说自己那是谢意,胤俄的是心意,不能混淆一谈的。 淑宁若觉得过意不去,日后大可多往宫中捎些个糖果小食来。胤俄喜欢那些喜欢的呀,简直要奉为珍宝。连从小与他一道长大,好到恨不能穿一条裤子的九阿哥想要都得说半天好话呢。 “竟是这样么?”淑宁惊喜,只叹自己马上便要出宫,日后怕是往来不易。不过没关系,她还可以把方子写下来。 相信宫中御厨手艺非凡,定能精益求精,做出更符合小阿哥口味的糖果点心。不过写之前,她也坦然说自己正谋划着弄个点心铺子。这些个糖果点心等,日后都会成为店里的货品。 闻弦歌而知雅意的贵妃点头,表示会吩咐下去,不让方子因为她们永寿宫而泄露出去。 淑宁认真谢过,想了想又提笔写了几个好吃又滋补,极适合孕中女子的药膳方子。 这么一耽搁,就从晨起到了午后。 等她终于收拾好所有东西,跟太皇太后、皇太后等人一一告别后,她哥博启在宫门口都快把脖子望长了。见到她,笑得那叫个如释重负啊:“长生天啊,你这丫头可算出来了。” 淑宁微笑福身:“妹妹无状,劳兄长久等了。” “诶,你这是干啥?快起来,快起来,一家人说得什么两家话呢!为兄也是担心,嗯,担心。”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嘛,听着就危机重重的。 尤其皇上跟娘娘都对这胎寄望颇深,偏还事与愿违。 这个月子,怕是尤其难伺候吧? 淑宁不知他心中唏嘘,只笑着解释:“多谢大哥挂念,妹妹一切都好。娘娘跟小皇女也好着,因妹妹添妆颇多,娘娘还特意求了皇上。派了一队御前侍卫护送,免生差池呢。” 哦,哦? 那齐齐整整足有五十几抬的添妆一出,博启登时便傻眼了:真·知道这个庶妹能耐,不知道她能耐到这个程度。 这五十几抬再加皇上命内务府赏赐的三十二抬,光是添妆便快凑够九十抬了? 要知道,自打钮祜禄福晋几度上门,终于敲定了二妹婚事后,他们全家就开始为她的嫁妆犯愁。就怕数量、质量的跟不上,让妹子在几个妯娌面前丢了人。 这回好了! 博启长舒一口气:“这些加上亲家送过来的彩礼,再加上咱们阖家之力准备的。非但不会丢脸,还能让妹子狠狠压你那几个妯娌一头了。” 淑宁乐:“大哥多虑了,妹妹没有压哪个一头的爱好,也不至于掏空了咱们家与自己做嫁妆。只比照钮祜禄家前几个儿媳进门时候嫁妆而来,大差不差即可。” “那怎么行?”博启皱眉,头一个不答应。 把妹妹扶上马车后,他骑马都不远走。就在马车外头,隔着帘子跟淑宁讲女子嫁妆多寡的重要性。而且这大部分添妆,小部分钮祜禄家送过来的彩礼。他们家真正拿出来的并没有许多,那这压箱底的银子就更不能少了。 妹妹往钮祜禄府本就是高嫁,更得荷包有银子、身边有人手的,才能如鱼得水。 色色样样考虑周全,听得淑宁心中又酸又软。 诚然,乌雅家不是什么著族大姓,家中也无有许多积蓄。但家中长辈与兄姐,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全力对她好。唯恐她高嫁之后,受丝毫委屈。只这一点,就已经盛却许多豪富之家。 也更坚定了淑宁要少拿些嫁妆,多给家中留些个花用的决心。 横竖有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与诸妃的添妆在,她都已经有了全京城头一份的体面了,再没哪个敢小瞧了她去。 19、回府 兄妹俩隔着帘子一路叙话,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乌雅府门前。 马车还未停稳,淑宁便迫不及待地掀开了车帘子,对等在门外的嫡母、嫂子跟大侄子挥手:“嫡额娘、大嫂、虎头,我回来了!” “小姑爸爸!是小姑爸爸回来了~” 舒穆禄氏怀里的小家伙瞬间精神,急急挣脱了额娘的束缚,乳燕投林似的往淑宁的方向跑。 姑侄两个跟那一年才终得一见的牛郎织女似的,双向奔赴,紧紧拥在一起:“小姑爸爸,你怎么才回啊?虎头都想死你了……” “嗯嗯,小姑爸爸也想虎头。” “那您这回回来,是不是再也不走了?” 啊这…… 淑宁在家人面前素来坦诚,便三岁的小侄子也舍不得敷衍。但她离家盈月方回,住不了几天又要出嫁什么的……对与她最亲近的大侄子来说,也未免过于残忍。 所以一时之间,她倒不知这话该怎么说了。 偏这小家伙精灵,淑宁才略一迟滞,他就嗷地一声哭出来:“小姑爸爸不应,是不是真要嫁出去了?嫁去旁人家做媳妇,再也不回咱们乌雅府了?哇哇哇,你骗人,你说话不算数啊。说好了等虎头长大,给虎头当媳妇的……” 小家伙声嘶力竭,大眼控诉。就等着淑宁掏帕子给他擦泪儿,说不嫁不嫁,小姑爸爸哪个都不嫁,就留在咱们乌雅府陪着虎头。 结果美人姑姑的温柔轻哄没等到,倒是挨了自家阿玛的铁砂掌:“臭小子少给老子胡言乱语,你小姑爸爸何时与你说好了?分明是你这小馋猫舍不得她的厨艺,才这般撒泼打滚。” 说完,他还不顾儿子哭嚎,只对奉命来护送添妆的侍卫们歉意笑笑。 言说小儿无状,让诸位见笑了。 又是安排茶水,又是送红封的,简直要把感谢之外的回去不能当阿灵阿面儿胡说的意思刻在脑门上。 几人茶水照喝,红封照接。回去后也原原本本地,把乌雅府门前的一幕转述给阿灵阿。还狠狠嘲笑他不讲究,竟横刀夺爱,害那么纯稚可爱的小家伙伤心嚎啕啊! 阿灵阿嘿笑:“爷知道,你们这些混小子就是眼热。羡慕爷运道好,被皇上赐了这么桩好婚事呢。” 嗯,这话打从被赐婚的那天起,就被阿大人挂在嘴边上。 但众人口中称是,心里头却难免腹诽:羡慕你福晋出身低微,只是五品小官家的区区庶女么?是,那姑娘长得俏,针线好,还有手比御厨都不遑多让的好厨艺。 可顶什么用呢? 不过末节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但淑宁靠这厨艺得了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皇贵妃、贵妃等人赏识并添妆后,他们心里这点子不屑可就迅速转化成惊叹与佩服了。 再说起‘是是是,阿大人说得是,您与未来嫂夫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真真羡煞我等。’的套话来,就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而乌雅府中,得知小姑爸爸确实不日大婚,就要住到钮祜禄府上去了后。小虎头就没停了撒泼打滚,‘悔婚’不成后,又试图当陪嫁侄子。坐上花轿,跟小姑爸爸一道嫁钮祜禄府上去。 气得博启粗喘:“二妹你别拦着哥,我今儿非得教教这小混账规矩不可!让他个好好的小子不好好学,偏学这个泼皮无赖的路数。” 好侄子对自己不舍到这个程度,淑宁又怎么可能让他吃亏? 赶紧老母鸡护小鸡崽子似的,牢牢把人护在身后:“大哥你这是作甚?咱们虎头这是跟姑爸爸亲香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姑侄俩算算都近百年未见了,自然格外想些。再说了,这,这婚期如此仓促,莫说他,便我也是万般不舍。” 皇十二女四月二十四生,一个月过去,今儿都五月二十五了。 离六月初六,真·屈指可数。 提及这个,塞和里氏便叹:“谁说不是呢?我也道日子忒近,一应事物怕是准备不及。偏亲家母几次三番上门,态度极为恳切。又特意请钦天监瞧的日子。说是错过了这个,年内都再无这等上上大吉的好日子。” 为了尽快把儿媳娶进门,巴雅拉氏不惜卖惨。 言说自从亡夫果毅公撒手人寰后,她所惦念唯有两事:一是教导儿子成才,二是盼着儿子成家。 千盼万盼的,可算等着臭小子承爵,得了皇上重用。如今他若能今快成婚,早日留下子息。她便是即刻闭眼,到九泉之下也能与公爷有个交代了云云。 直让同为女子又有一副柔软心肠的塞和里氏陪着掉了几回泪,稀里糊涂就应下了婚期。 连整整六十六抬的彩礼都收啦! 见婆婆又要叹惋,舒穆禄氏赶紧接过话头:“这怎么能怪额娘?分明是咱们淑宁太好了,才让亲家母心心念念。堂堂一品诰命连点脸面都不要了,骗也要把二妹妹早点骗回去呢。” “是是是,就是这么个话。”博启憨笑挠头:“此前都说咱们淑宁高攀,如今,哪个不说钮祜禄家捡到宝了?” 淑宁小脸儿一红:“哪,哪有哥嫂说得那般夸张?只皇九女养在太后宫中,太后怎么爱屋及乌,不免多给了几分面子。太皇太后又一直怜惜太后,而皇上孝顺。连永寿宫贵妃,都存着与阿大人交好的心思呢。我,我就是个借光的。” 借嫡姐光、外甥女光,也借未来夫婿的光。 塞和里氏笑着虚点了点她:“你这丫头哪儿哪儿都好,只太谦虚。好在你那未来婆婆是个护短的,阿灵阿对你也上心。否则啊,我与你阿玛怕不是睡觉都得睁着只眼,唯恐你被欺负了去。” 怎么会? 淑宁昂头,言说甭管怎么着,她如今可是圣旨赐婚,还被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皇贵妃等人夸奖过的。更有德妃娘娘跟四阿哥、十阿哥做靠山。阿玛、嫡额娘与哥嫂为依仗的人。还呀…… 舒穆禄氏笑着打趣:“还是他们钮祜禄府三番两次上门,亲自求回去的。自然得好生疼爱,不出丝毫纰漏。” “嫡额娘啊,您瞧大嫂,她净揶揄女儿。” “哪有?我这分明实话实说,咱们淑宁就是最最好的。小孩儿不撒谎,不信你问虎头。”舒穆禄氏笑,话音儿还未落,脸上还挂着泪珠子的小家伙就认真点头:“对,小姑爸爸,最好~” 小侄子一脸坚定,半点不容反驳,淑宁也无意惹他哭,火速转移了话题。 开始分发德妃给家人准备的礼物,转达她对家人的思念。再说说她跟小皇女的身体状况,好让家里人安心。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塞和里氏宣了声佛号,又一脸真诚地拉着淑宁的手反复道谢。称多亏了她悉心照料,才能让娘娘母女平安,健健康康。 这话淑宁哪里敢接? 连说皇上爱重德妃,永和宫中处处精细样样好。她最多锦上添花,略微慰藉了下娘娘对家人的思念。 塞和里氏笑:“那你这朵花儿啊,对你姐来说也至关重要。” 淑宁叹了声:“重不重要的不好说,没少让她破费倒是真的。当时有贵妃、皇贵妃比着,女儿若不收不免落了姐姐颜面。但收下了,又怕姐姐手中不宽裕。所以,女儿便私心想着先收下,回头再给姐姐补些银两去。” 宫中生活一月,淑宁越发明白了钱的重要性。 大到人情往来,小到赏赐奴才。甚至要用点份例之外的吃食,都得往御膳房使银子。而嫡姐虽为四妃之一,但俸银一年也不过几百两罢了。此番诞育皇女,也只赏了三百两银,币七十端。 再给她整整十抬嫁妆,淑宁都怕嫡姐因此捉襟见肘。 所以才有此一说。 爱女十三岁入宫当了官女子,塞和里氏自是万般惦念。也尤其盼着姐俩亲厚,日后能守望相助。 闻听这话后,又把淑宁好生夸奖了一遍。 但这银子么,却说什么也要公中来出,淑宁想留下一部分嫁妆贴补家里的想法也被断然拒绝。 连匆匆早退回来瞧闺女的威武都摆手:“你能有这份心思,便不枉你姐疼你一场了。家中还有为父与你长兄在,哪用你个未嫁姑娘操心这些?” “可是……” “没有可是。”威武摆手:“为父虽官途虽不顺,但你玛法却是个能耐的。家中虽不豪奢,却也不像你想的那般贫瘠。再不用克扣你嫁妆养家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淑宁也不好再坚持。 只乖巧称是,先略过这个话题,待日后再徐徐图之。 可时间过于紧迫,确定了她并不累,不需要回房休息后。塞和里氏就拿起纸笔,开始拟她的嫁妆单子:“宫中赏赐都是以为你添妆之名,府上自是分毫不留的。聘礼中除却喜饽饽这些,也只留柄羊脂玉如意。除此之外,府上也给你准备了六十四抬嫁妆,三千两的压箱银。” 博启提议将淑宁自己鼓捣的铺子、庄子都给她带上。 舒穆禄氏言说小姑子大婚,当哥嫂的也得有所表示。连小虎头都把自己脖子上的金项圈:“给,给小姑爸爸!” 20、耀妆 真·全家一心,积极给她凑嫁妆。 太皇太后跟皇太后的赏赐分别做一抬,皇上赏的三十二抬。皇贵妃十二、贵妃与德妃分别十抬。其余诸妃的,还有四阿哥的葫芦、十阿哥的翡翠苹果等。光是这些,加起来都快近九十抬了。 再加上彩礼与乌雅家准备的,稍后亲眷再来添妆…… 林林总总算起来,竟有二百几十抬之多。 多到淑宁瞠目之余连连摆手:“淑宁知道阿玛、嫡额娘跟哥嫂疼我。怕我高嫁到钮祜禄府底气不足,倾尽所有地为我置办嫁妆。但这太多了,比皇上嫁固伦公主都多,实在不合适。” “您看啊,阿大人嫡三艘是宗室女,继三嫂为元后妹。四嫂佟佳氏,是皇贵妃的妹子。五嫂瓜尔佳氏,也是正一品步军统领麻勒吉之女。她们一个比一个出身显赫,大婚嫁妆也没有超过一百二十八抬的。我这自然也不好逾越对不对?” 免得掏空了家里不说,还甫一进门便添好多冤家。 塞和里氏笑着摇头:“你这孩子想得就是多,咱们抬数多,但多半都是赏赐啊,是添妆。钮祜禄府上的彩礼加上咱们府上准备的嫁妆,加起来也就是一百二十四抬。不但没压着你几个妯娌,还略少些呢。再说了,怕扎眼,咱们还可以换大箱子、去掉些个匣子、盒子的,把抬数压到一百二十八。” “对对对。”舒穆禄氏笑:“额娘说得在理儿。东西瞧着多,实际上府上出的也就是那六十四抬。虽对咱们家来说不少,但也远谈不上什么掏空家底子。妹妹勿忧,只安心备嫁便是。” 嗯? 淑宁诧异抬头,在她的印象里,阿玛只是五品员外郎,嫡额娘与大嫂出身皆不显。家中用度也向来省俭,该是没有几多积蓄的。可阿玛、嫡额娘跟哥嫂都说家中并非她想象中贫苦? 塞和里氏无奈地瞧了瞧威武:“老爷瞧见了?咱们淑宁啊,最是孝顺体贴,再不像寻常闺女般,恨不得搜刮得娘家天高三尺地给自己办嫁妆呢。不让她知道知道家中财力,她怕是再不肯接这嫁妆的。” 威武颔首:“如此,便劳烦夫人给这倔丫头好生说说吧。” 塞和里氏摇头浅笑:“分内之事,何须老爷一声劳烦?淑宁虽非妾身亲生,却也是妾身养大。在妾身心中,她与娘娘跟博启一样,都是妾身孩子。” 淑宁依偎在她身边,满脸感动地唤了声嫡额娘。 言说自己生母早丧,自己对她几无印象。只不敢忘这么些年来,嫡额娘如何悉心教导、百般疼爱。日后她便嫁了,也会时时回府探看,永不忘亲恩,亦不忘手足。 听得塞和里氏满心熨帖:“好丫头,嫡额娘就知道没白疼你。不过啊,日后大婚,你就是为人媳妇的了。自然要以侍奉翁姑,打理中馈等为要。尤其果毅公光妻便娶了三个,还有个生了继后与贵妃的侧室。家中情况且纷繁复杂着,你啊,还是规行矩步些的好。” 对对对。 舒穆禄氏点头,极为赞同婆婆看法。也跟着嘱咐小姑子,不管怎么先站稳了脚跟再说。 婆媳俩那个慎重劲儿哦,好像淑宁即将踏入的是什么龙潭虎穴。 争相传授宅斗小技巧。 淑宁只含笑倾听,特别享受与家人一道的温馨和乐。 这过程中,塞和里氏还给她亮了亮家底,惹淑宁震撼,大呼万万没想到。 威武瞪她:“这有什么想不到?你阿玛我无甚建树,眼见天命之年还区区五品,你们玛法却是个能耐的。当年他可是随着超品公扬古额驸上过战场,立过功,被封过男爵的。虽后头缘事被革了爵位,但家底子还在。” 只吃够了骄纵傲慢的亏,自此低调谨慎起来罢了。 连威武都深受其影响,一辈子循规蹈矩。便长女在宫中诸般艰难,都少有伸出援手,家中用度也向来俭省。以至于德妃姐妹双双误会,以为家中微寒。 如今知晓,淑宁也就不再推拒:“既然如此,阿玛跟嫡额娘的一番心意,女儿便如数收下。女儿的心意,你们也要收下哦!” 比如她那铺子、庄子,此次进宫除了添妆外的一应赏赐,还有彩礼中的聘金等。 威武跟塞和里氏皱眉,她就作势要哭:“旁人家嫁出门的女儿才是泼出去的水,女儿这还未大婚,阿玛跟嫡额娘就要与女儿生分么?否则怎只准您们疼爱女儿,却拒绝女儿的孝敬呢?” 塞和里氏跟威武对视了一眼,无奈叹气。 接着抬手就戳到了她脑门上:“旁人家的闺女都唯恐嫁妆不厚,偏你一心一意惦着家里。别的也就算了,那铺子、庄子的,耗费了你多少心血?数年辛劳好不容易长成金母鸡,偏你……” “嫡额娘~”淑宁揽着她胳膊撒娇:“正因为是能下蛋的金母鸡,才留在家中孝敬阿玛跟您啊。您疼淑宁,淑宁也疼您们。而且,钮祜禄家不缺钱,阿大人也不会因嫁妆厚薄而轻瞧女儿。” 为力证自己所说,她还小小出卖了下阿灵阿。交代了他恐未婚妻妆奁不厚被人嗤笑,欲塞银票两万两的事儿。 听得威武父子目瞪口呆,这这这个不停。 生被塞和里氏一人拍了一下:“这什么这?姑爷疼咱们淑宁是好事儿!前有圣旨赐婚,后有宫中各位争相赏赐。姑爷又是这么个态度,淑宁可高枕无忧矣。” 对对对,额娘说得对。 舒穆禄氏含笑点头:“都说女子嫁人不啻于第二次投胎,我觉着决定着投胎好坏的根本一看婆母、再看夫婿。如今钮祜禄福晋对咱们淑宁万千满意,求了又求。妹夫又这般情真意切,淑宁可不就掉进福窝窝里了?” 有身份,有地位,有嫁妆,有情义。 还有好几座大靠山。 舒穆禄氏再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家这小姑子除了庶出的身份之外,还有哪点不如意。 淑宁跺脚:“枉人家怕你们担心,该交代不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偏你们还打趣人啊!哼,不与你们说了,我回自己院子了。” 她这一起身,小虎头赶紧跟上:“他们坏坏,虎头是个好的。小姑爸爸慢慢,等等虎头啊~” 既然小姑爸爸嫁人的事情已经无从更改,家里也不同意有陪嫁侄子。 那么接下来的几日,小虎头就要日夜与小姑爸爸一道。 绝不分开! 淑宁回转,抱走了尤自握拳的胖娃娃,再不看还在大笑的促狭家人们一眼。 结果刚回进自己那怡然居的院门,就见奶嬷嬷李氏领着珍珠、翡翠几个丫头整整齐齐站在门口。 一见到她就齐刷刷行礼:“奴婢等恭喜姑娘,贺喜姑娘,欢迎姑娘回府。” 奶嬷嬷李氏更急忙忙过来,伸手便要接过虎头。唯恐小家伙过于敦实,压坏了她家金尊玉贵的姑娘。 单手拎大勺,负重几十斤完全不是事儿的淑宁:??? 只轻轻侧身,说大侄子整整一个月没见小姑爸爸,心里正想的慌别人谁都不跟的。 “对,谁都不跟的。”小家伙认真点头,还给李嬷嬷个你敢抱我就敢哭的威胁表情。 可爱得让淑宁登时忍不住,啵一声亲在了他的小嫩脸上。 小家伙笑弯了眼,也赶紧回亲了口。 姑侄两个头顶着头,亲昵极了。 接下来几日,甭管淑宁是见亲眷故友接受添妆,还是试嫁衣,小家伙都寸步不离。甭管额娘舒穆禄氏怎么哄劝,阿玛博启如何威胁,他都巍然不动。等大婚前一日,要往婆家那头送嫁妆了,他倒是皱着小眉头问:“虎头能去不?能帮小姑爸爸把关不?” 一言引起满堂哄笑,偏小小的人儿大大执着。 甚至表示若带他一道去,从今晚开始他就回阿玛额娘院子里住去,明儿小姑爸爸大婚也绝不哭哭啼啼。 正愁臭小子闹腾起来不好约束的博启也没多想,还真把他给带上了。结果…… 旁人只对淑宁那满满登登,名为一百二十八抬,实则比旁人家两百抬还扎实的嫁妆赞叹不已。连说乌雅二姑娘能耐,阿灵阿好运道。小虎头却已经悄悄锁定了人群中意气风发的阿灵阿,小跑着到了他面前,做起了自我介绍。 阿灵阿笑着把人抱起来:“我知道你,乌雅家的孙少爷,二姑娘最疼爱的侄子虎头对不对?” “对对对,说得对。”虎头小鸡啄米式点头,一字一顿地宣布:“小姑爸爸,最疼虎头。谁都比不了,谁都比不了!” 郑重重复两遍,还满眼挑衅,很明显那个‘谁’里面也包括了阿灵阿。 有被挑衅到的阿大人低笑,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胖脸儿:“虎头此来,就是要告诉姑父这个么?你小姑爸爸对你最好,你也盼着她好,让姑父好好对她是么?” “不是。”小家伙猛摇头,神色认真,口齿伶俐:“问问,问问你,要不要陪嫁侄子?要的话,明儿虎头也来。你好,虎头就陪小姑爸爸留下。不好,我,我就带小姑爸爸回家去!” 21、约定 阿灵阿懵,真·做梦也没想到奶呼呼、肉墩墩,虎头虎脑的妻侄能有此石破天惊般的一问。 这回答上,不免迟滞了些。 让小家伙以为受到了拒绝,眉头紧皱,肉乎乎的小拳头轻晃。无限威胁地又问了一遍,满满‘但凡你今儿说个不字,小爷挥拳头打屎你’的意思。 可把阿灵阿喜欢得不行:“要要要,怎么不要?咱们一等公府啊,就缺你这么虎头虎脑的小家伙!” 嗯,这还差不多。 虎头点头,变拳为掌,一脸期待地瞧着阿灵阿。在对方困惑的眼神里奶声奶气地道:“是,是男人,就击掌为誓!” 奶呼呼,糯叽叽的小家伙偏还一脸正色,催准姑父来个男人间约定…… 那小样儿简直萌化人心,直接爆笑全场。 淑宁的未来婆婆巴雅拉氏更笑得直不起腰:“长生天啊,怎么会有这么可人疼的小家伙?豆丁点儿大,就知道为小姑爸爸张目了啊!就冲着这一片赤子之心,阿灵阿你也得好生对我儿媳妇。不然将来小虎头打上门来,可别说额娘着人帮着摁住你。” 阿灵阿俊脸黑了又红,红了又黑。从牙口缝里迸出来句:“额娘放心,儿子绝不会让您找到这机会的!” 嗯嗯。 巴雅拉氏满意点头,终于回过神来的博启冷脸上前抱回自家逆子。然后才对阿灵阿歉意笑:“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在下教子不严,连累阿大人了。” 阿灵阿拱手:“自家郎舅,叫什么阿大人呢?博启兄喊声阿小七便是。虎头聪慧且贤孝,小小年纪就知道给姑爸爸撑腰。有侄如此,小弟只有替二姑娘欢喜的,又怎舍怪罪?” 就是就是,围观众人都笑着打哈哈。 唯恐博启脾气上来,直接给那虎头虎脑的小虎头来个屁股开花。 饶是如此,博启也狠狠记下了这笔账。回府后就操起了鸡毛掸子,龙行虎步向儿子:“老子打死你个小混账王八羔子!” 已经知道乖孙丰功伟绩且大加赞扬的塞和里氏恼,劈手夺下鸡毛掸子向儿子:“你个大混账王八羔子骂谁?又要当着老娘的面儿打哪个?” “额娘,不是……” “不是?是你的不是,还是老娘的不是?我不知道?呵呵,不,我可知道了。知道咱们虎头小小年纪不惧权威,勇敢给他小姑爸爸撑腰。亲家母都夸小家伙有胆色、有孝心,偏你不知道表扬孩子,还惦着朝孩子下黑手!” 塞和里氏冷哼,看着儿子的眼神相当不善。 也就是舒穆禄氏提了句明儿就是淑宁大喜的日子,还得这个不靠谱的兄长背她出门呢,才终于在鸡毛掸子下救了博启一条狗命。 而这会子,小罪魁祸首已经舒舒服服地窝在他小姑爸爸怀里,听她柔声夸奖了:“咱们虎头真棒,这么点点大就知道保护小姑爸爸了!” 小家伙得意笑:“小姑爸爸甜不?” “甜,甜甜甜。小姑爸爸这心里啊,比吃了蜜还要甜。不过啊……”淑宁秀眉微蹙,粉脸含忧地跟小家伙细说他此行的利与弊。 寥寥几句,就让前头还牛犊子般倔强不肯认错的小虎头乖巧道歉。并保证日后不再这么鲁莽从事了,而是要认真学文习武,将来好用实力给小姑爸爸撑腰。 变化之大,直让舒穆禄氏赞叹并扶额:“等明儿淑宁你出嫁了,我可找谁来管这个小魔星哟?” 姑侄俩齐刷刷白眼,异口同声:“什么小魔星?别胡说,我们虎头好着呢!” 舒穆禄氏:…… 只庆幸臭小子虽皮,但向来说话算话。说好了去钮祜禄府就不粘着淑宁陪他们回家自家院子,就再怎么不舍也乖乖行礼道别。 绝不拖沓。 各自话别后,淑宁也回了自己的怡然居。才卸了钗环,正待洗漱歇息呢,就听着守门婆子的请安声,竟是大嫂舒穆禄氏。 淑宁微讶,忙起身见礼。 见她脸上微红,有些期期艾艾。淑宁忙笑:“我跟嫂子说几句体己话,珍珠翡翠你们几个先下去。” 所有人尽去,偌大房间内只剩下她们姑嫂俩了,舒穆禄氏才常常出了口气,接着做贼似的拿出本包装精美的小册子来:“奉,奉命而来。好妹妹多担待些,也千万仔细些瞧着、听着。” 这环境,这时机,再瞧瞧大嫂这红过天际晚霞的脸色,淑宁心中便有了几分思量。 果不其然。 册子打开,无尽春光滚滚而来。 大嫂舒穆禄氏脸色爆红,声音都带着几分颤:“妹妹莫羞,子,子曰食色性也。礼记也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夫妻和合,原就是繁衍生息之道。侧,侧夫人早亡,额娘怕你无人指点心中迷惘。甚至有不谐,生了忌惮,影响夫妻和顺、子嗣传承。” 毕竟满京城都知道,果毅公福晋巴雅拉氏不满侧出子承爵。是以对阿灵阿严加管教,唯恐他耽于酒色,身边伺候的奴才都是小厮与婆子。听说前些日子可算赏了通房丫头,又被心念小姑子的阿大人给拒了。 不光婆婆惦念,舒穆禄氏也替小姑子捏了一把汗。 唯恐两个生瓜蛋子无法顺利成事,这才忍着羞赧咬着牙,接了这个代为解惑的差事。 结果把她羞得都快冒烟了,小姑子还一脸云淡风轻? 也太淡定些了吧! 淑宁垂眸:“多谢嫂子与嫡额娘好意,不过……娘娘也担心这个。生怕我年轻不经事,扛不住钮祜禄家那般纷繁复杂,特意安排了积年的老嬷嬷仔细教导。这,这床笫事,也在其中。” 还是特别重要的一项,由盛宠多年不衰的德妃娘娘亲自指导,皇家专用高清图册做教具。 为了妹妹婚姻幸福,德妃娘娘付出良多。 不过这些就只能淑宁自己心中感念,不好对旁人言了。 但就这,也足够舒穆禄氏闻弦歌而知雅意并长舒一口气了:“既如此,嫂子就不班门弄斧了。妹妹早早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儿好做个明艳动人的新娘子,让所有人都羡慕妹夫好运道。” “哎呀,嫂子你又打趣我。” 嗯。 舒穆禄氏歪头,笑得可促狭:“是得抓紧时间再多打趣几句,不然回头你大婚,小两口蜜里调油乐不思蜀的,再轻易打趣不着了。” 淑宁红着脸捂她嘴:“哪有你这样做长嫂的,净会揶揄小姑啊!看是我好性儿,往嫡额娘跟前告你黑状告少了。” “可不?小姑子忒温柔了些。日后到了夫家可不敢这么乖顺,谨防有些人蹬鼻子上脸。到底钮祜禄家纷繁复杂,不若咱们府上人口简单。”说到这舒穆禄氏都收起嬉笑之色,只剩满目忧心。 高嫁虽好,小媳妇难当啊。 尤其果毅公光嫡妻就娶了仨,还有个继后与贵妃生母的侧福晋。相当于两重婆婆,再加上四个身份贵重的妯娌、六个难缠的大小姑子…… 见嫂子实在挂心,淑宁笑着拉住她的手:“嫂子勿忧,我啊,如今可是贵妃的心尖尖儿,十阿哥的七舅母。皇上圣旨亲封的阿灵阿夫人,准一品诰命。任她们心里再如何腹诽,也不敢舞到我面前来。否则的话……” 淑宁眯眼,故作狠厉地比了个手刀:“否则我就直接杀了猴子,看哪个母鸡还敢咯咯哒!” 舒穆禄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就你那恨不得扫地恐伤蝼蚁命的,还杀猴子呢。能保全自身,咱们在家都念阿弥陀佛了。” 淑宁眨眼,想问问她是没看过自己庖丁解羊是咋? 但想想自己在家人眼中一贯的温婉形象,她还是住了口。只道自己定能保全自身,把日子过好。只大婚后到底为人妇,再不能像以往一般于父母膝下承欢。还要劳烦兄嫂多多费心,好生看顾阿玛跟嫡额娘云云。 舒穆禄嗔了她一眼:“分内之事,还用你多加嘱咐?” 淑宁唯恐她误会,赶紧解释了几句:“不用不用,这,这不是妹妹即将成婚,对家中万千不舍么?便知道嫂子千好万好,至贤至孝,也还是忍不住要白嘱咐几句。” 舒穆禄氏摇头失笑:“你啊,就是太敏感多思了些。你便是嫁了,也是咱们家二姑奶奶,是我跟你哥的妹子,咱们虎头的小姑爸爸。不管怎样,咱们都是血脉相连,至亲至近的一家子。当嫂子的只盼着你平安顺遂,诸事吉祥。” “若,若万一有什么不妥,家里也永远有你栖身之地。哥嫂跟你大侄子,始终站在你这边。” 后头这句虽多少有些不大吉祥,却暖到了淑宁的心窝窝里。 让她底气十足,梦里都带着丝丝缕缕的甜意。 感觉都没睡多久呢,就听珍珠在轻唤:“姑娘,时候不早了姑娘,该起了。” 淑宁睁开惺忪的睡眼,瞧了瞧窗外还在闪烁的星子:“这不是不早,是太早了吧,有卯时没有?” 珍珠笑嘻嘻将湿热的帕子抹在她脸上,助她快速清醒:“没有,但您也该起了。今儿您大喜,要忙活的事儿多着呢。” 22、迎亲 “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 声声入耳的喜词中,刷刷几下过去,明显的揪疼里,迷迷糊糊的淑宁瞬间清醒。睁眼就瞧见一位身着诰命夫人朝袍的圆脸夫人正娴熟地扯动纱线,往来弹动间,带走她额角的汗毛? 将她这一脸茫然瞧在眼里的塞和里氏笑:“你这丫头,该不是瞌睡打得忘了今儿自己大婚吧?” 淑宁扶额:“让嫡额娘见笑,实在是……” 实在是太困了啊! 打从接到圣旨赐婚,频繁预知梦的那天开始,淑宁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接着人在深宫,更是战战兢兢,恨不得夜里都睁着一只眼。可算回到府中,能卸下满心防备了,可不就疲惫得恨不能把自己焊在床上? 但事实什么的,可不好与外人言。 是以,她只俏脸微红,眸光低垂,做个安安静静的娇羞美新娘。 倒是塞和里氏笑嗔:“实在是结结实实伺候了娘娘与小皇女一个月,还未缓缓便又开始忙活大婚了是吧?唉,嫡额娘也知你累。可有什么法子呢?亲家母频频上门,百般央求,绝不肯错过今年内这个最最好的日子……” 人群中也不知是哪个道了句还有这等事,塞和里氏便抚掌:“那可不是?” 接着,便笑容满面地详诉了亲家母频频上门,屡屡加聘金,花样诉说自身殷切。自己到底心软,竟被哄走了掌中珠的经过。 无他,按着常理,从两家订立婚约到亲迎,怎么也得一两年,甚至三五年。 好与两家方便。 让男方府上能来得及粉饰新房,女方家中可细细准备妆奁。 只那未成婚便有了首尾,珠胎暗结的;或者家中长辈身子不健朗,怕守孝时间太长误了孩子佳期的;再或趁着热孝成婚,甚至是冲喜的。才会这般草率从事,匆匆嫁娶。 塞和里氏虽没拗过巴雅拉氏匆匆给淑宁定了婚期,但也不愿让她受这冤屈,是以从两家订了吉日起便不厌其烦地与人讲说自己被拿捏的经过。 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也理解她这爱女之心,维护家族名誉的用意。 是以争相恭维,都说二姑娘出类拔萃,才得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与阖宫娘娘们争相添妆。惹果毅公福晋急急切切,唯恐到手的好儿媳被人抢了去。 也巧,正说说笑笑间,便见一身簇新的门房来报,说是迎亲队伍已经到了大门外。 新郎官高头大马,十字披红。众人皆言姿仪美过潘安,羞煞宋玉…… 一迭声的赞叹中,全福夫人有条不紊地帮淑宁净面、梳妆。边忙活还边与众人说笑:“刚乌雅夫人还说是果毅公福晋急切,如今瞧着,这急切的分明是新郎官么!傍晚的吉时,他寅末便来接亲了。” “不过也是,新娘子这般花容月貌,便妾身是个男儿也得为之心折,早早央媒人上门提亲。” 哈哈哈,谁说不是? 淑宁的闺房中一片欢声笑语,恭维声、祝福声、打趣声,声声不断。 大门处,博启正带着一群堂表族兄弟的牢牢守着。花样给新郎官出难题,考校其文学武功的同时,也给他个下马威。好叫他知道,自家虽门户低微比不得一等公府,但对妹子的爱护重视却半点不少。 新郎官若有怠慢,他这个当兄长的也是会带着一群堂表族兄弟们打上门的。 阿灵阿知道自家婚期定得急,私下里难免为人非议。一直积极配合,各种表现额娘盼孙,他心系美人,所以万般急切的说法。 当然他也确实急切。 咳咳。 甚至为了让这婚礼来得更隆重喜庆些,他不但在聘礼、婚宴等事上做到所能做到的极致,便婚礼热闹程度上也花了不少心思。 还跑翰林院专门求了几首催妆诗。 从同僚中优中选优,择了几十个家世好、人品佳,前程无量且未婚的少年郎伴他迎亲。光是这个众星拱月的排场,就让人叹为观止。更别说新郎官一个少年重臣堂堂一等公还对个不入流的大舅子毕恭毕敬,任由折腾了。 什么对对子,做催妆诗啊。现场打拳、布库地展示武力啊。红封不要钱似的往出洒,一声声兄长喊得情真意切。 以他如今身份做到如此,谁不得说声阿大人对新娘子看重已极呢? 闺房内,淑宁在全福夫人跟丫鬟帮助下已经换好了石青色公夫人吉服。戴上青缎为表,红片金里子。中间缀着镂金火焰,珍珠为饰,左右各有一个金龙凤的吉服冠,配上红色珊瑚珠的朝珠。 一耳三钳,都是金云衔珠式样。 明明都是朝廷制式的东西,被淑宁这么一穿戴起来便格外的端庄明丽,尽显女子柔美之姿,生让整个屋子都为之一亮。 舒穆禄氏甚至粗放地拍了拍腿:“娘咧,咱们小姑奶奶也太美了些,竟迷得我一介女流都看直了眼,生生忘了喘气儿。哎呦喂,可把我给憋的。” 淑宁垂眸,鸦羽似的睫毛微颤,俏脸红过她手中的翡翠苹果。 又一阵赞叹响起。 塞和里氏相信,用不了天黑,钮祜禄家新妇容色无双的说法就会传遍京城角角落落。与之一道的,还有其婆母与新郎官对她的万般重视。 当然新娘子容色之外还温良恭俭,有一手好厨艺,因此得过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嘉奖。皇贵妃视之为妹,贵妃亦对其多加赞誉。阖宫后妃争相添妆等旧事也会被再拿出说道。 本身的出众将让人彻底忽略淑宁出身上的不足,只道皇上慧眼,一对新人果然珠联璧合。 心思电转间,塞和里氏亲手帮淑宁蒙上了盖头:“好孩子,你素来是个乖巧的。上孝敬父母,中和哥嫂与姐姐,下疼爱侄子。为娘也无甚好训诫于你,只盼你与姑爷能琴瑟和鸣,恩爱百年。瓜瓞绵绵,子孙满堂。” 淑宁忙福身:“女儿多谢母亲祝福。女儿今日出阁,再不能如以往般朝夕侍奉双亲左右,只盼二老福寿绵长,无病无忧。” “好,好好好。” 塞和里氏口中应是,眼却已盈睫。连舒穆禄氏都哑着嗓子道:“他小姑爸爸放心,家中有你哥跟嫂子呢。定能伺候好二老,你尽管安心大婚,日后常回娘家瞧瞧。你的院子给你留着,你喜欢的菜色厨房里也常备着。你那大侄子,日日在府里盼着你呢……” 说到最后,她这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活像被哪个剜了心头肉似的。 婆媳两个相互扶持,双双笑中带泪什么的,连看着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到了新娘子面前的新郎官那眼神都带了几分不善。博启见状连忙帮着找补,言说家中只有二女。娘娘早早便入了宫,在跟前的淑宁便成了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都百般护着她,唯恐她受丝毫委屈。 如今明珠落入别人门户,心中自然完全不舍。只盼着妹夫能多让着几分,多呵护几分云云。 直让众人目瞪口呆。 闺女出门子,当娘的不得好生训诫一番。说些个让新娘子规行矩步,孝敬公婆、和睦妯娌,伺候好夫婿。莫任性胡为,让家族蒙羞之类的话?怎么到了他们乌雅家还…… 还以区区五品官的庶女身份,要求一等公一品大员的阿灵阿阿大人多多让着些呢?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迷糊。弄不懂这家子是真疼庶女如斯,还是以宠爱为名行捧杀暗害之实了。倒是阿大人脸上笑容未减,动作也不见丝毫迟滞地深深一礼:“大舅兄放心,小弟与令妹虽是圣旨赐婚,此前只闻芳名始终缘吝一见。但小弟对令妹才华人品,也都是格外倾慕的。” “如今圣旨赐婚,六礼俱全,她就是小弟此生唯一的嫡福晋。自然珍之重之,绝不敢让她受丝毫委屈。否则的话,在场宾朋为证,大舅兄只管拆了我。但凡皱一皱眉头,我就不姓钮祜禄。” 震耳欲聋的叫好声中,终于突破重围来到小姑爸爸闺房的虎头脆声答:“这小爷可听到了!” 陪嫁侄子事火遍京城,谁没听过乌雅家的小虎头呢? 今儿来给淑宁送嫁的亲友还都或直接或婉转地问起,怎么这么重要的日子没见那小家伙。答曰,姑侄情深,怕淑宁上轿子时他大哭大闹直接关在院子立了。 众人还颇为遗憾,现在小家伙突围而来,怎不让群情振奋呢? 一个个大眼兴奋,目不转睛地瞧着。 眼见小家伙腾腾腾跑到新郎官面前,挺起自己肉肉的小胸脯,瞪着跟淑宁七分相似的乌溜溜杏:“你,你说的!要是欺负小姑爸爸,我们可以拆了你。阿玛面皮薄,我……” 许是嫌弃我字不够气派吧? 小家伙皱眉,恶狠狠挥拳,小奶音郑重道:“小爷可不会惯着你!你要是光说不练,小爷就找去你们家把小姑爸爸领回来,再打屎你!” 23、合卺 一片爆笑中,阿灵阿蹲身视线与小家伙齐平,温柔而又郑重地伸出自己的大掌:“再来次男人间的约定?放心吧,大侄子。你小姑爸爸嫁了我,我就是你小姑父了,一家人不打一家人。我啊,绝不让你找到这机会的!” 虎头愣,歪头瞅了瞅他:“真的?算话算话?” “嗯,一诺千金。做不到的话,任由咱们大侄子怎么打怎么罚。” 啪! 大手小手爽脆击掌,小家伙骄傲昂头,跟个凯旋而归的将军一样。欢欢喜喜地凑到了淑宁身边,满脸邀功地道:“小姑爸爸不怕哦,虎头给你撑腰呐~” 又双叒叕没看住的逆子的博启:!!! 一改前头在堵门花样折腾妹夫的嚣张,再度认真道歉,唯恐儿子留下狂悖无伦,蔑视长辈的坏名声。 阿灵阿朗笑抱拳:“舅兄多虑了,妹婿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辈。再者,咱们虎头虽小,却敬重姑母,知道为姑母张目。光是这份孝顺之心、勇敢之意便让人赞叹。我虽接触孩童不多,真没见比他更聪慧的。都说淘小子出好的,我瞧着此子也不凡。舅兄好生栽培着,来日必成咱们大清栋梁。” 一片是极是极的赞同声中,淑宁轻声感谢了好侄子几句,接着又是春风化雨般的教导。 然后,刚刚还如小牛犊一眼倔强的虎头便再度上前,恭恭敬敬地跟阿灵阿行了一礼,唤了声小姑父。 乌雅家人见惯了她们姑侄相处自然不以为意,旁人却不免啧啧称奇。 与阿灵阿一道来迎亲的同僚好友说小嫂子这般会教导孩子,日后阿兄家的孩子定然错不了去。甚至还有人问乌雅家可还有适龄闺女,要与兄弟、朋友做个媒甚至毛遂自荐呢。 可惜,威武大人只一嫡一庶两个闺女,一些人与阿大人做连襟的想法注定破灭。 只哀叹一声,怎么这么好的姑娘就便宜了那禽兽罢了。 被万千艳羡的阿大人红光满面,对蒙着盖头的新娘子深深一礼:“福晋,为夫来接你过府了。” □□凤呈祥盖头下,淑宁俏脸绯红。 接着便是用宽心面,给女家双亲敬茶、听训诫的环节。婚礼繁琐,忌讳颇多。为免频繁出恭脏了衣裙,惹了秽气等。新娘子这日都会减少甚至干脆不进饮食,这宽心面也就浅浅用一筷子,娶个好意头罢了。 比起塞和里氏婆媳与博启那般全然偏心,大家长威武到底严肃端方些。 很说了些个让淑宁孝敬婆母,友爱妯娌,不可任性妒忌等等。但是末了却也跟自家乘龙快婿歉然一笑:“这孩子自幼没了生母,我与夫人便不免多疼了几分。性子有些娇,处事上也不免稚嫩。若有什么不当之处,女婿只管与我说,我自教训她。” 所以这言外之意是你可不许给我动手吗? 众人诧然:京城第一庶女竟然非浪得虚名,小乌雅氏在家中受宠程度比等闲人家的嫡女都犹有过之。 同听出了画外音的阿灵阿无奈,他虽出身好些,性子桀骜了点。但也是个昂藏七尺男儿,再不会行欺辱妇人稚童等下作事好么?怎就让岳家担心到如此地步了?! 多年后,等他家掌珠被一个名为女婿的糟心玩意接走时,他才终于明白那种恨不得拔剑砍人,却碍于自家宝贝丫头而拼命按捺,还得对那贼子待若上宾的憋屈。 这一番流程走下来,就已经到了未时,差不多上得花轿。 淑宁怀里抱着彩绘葫芦,手执翡翠苹果。被博启背着,稳稳当当地坐上了花轿。一路吹吹打打的,绕着内城走了一圈儿才终于到了一等公府。 而此时,日头已经西斜。 一等公府中门大开,处处张灯结彩,鞭炮声不绝于耳。 喜轿一路到了主院后才终于停下来,先是射喜轿,驱红煞,接着便是踢轿门。淑宁刚被喜婆子扶着下了轿,手里便被塞了根红绸。耳边响起那人低沉而不失去温柔的声音:“福晋莫怕,跟着为夫脚步便是。” 淑宁虽俏脸绯红,但也羞涩点头:“有,有劳夫君。” 这娇娇软软的一声夫君简直甜到了阿灵阿心里,让他喉咙都为之一紧,心跳砰砰砰:“不,不必客气。努力进取,封妻荫子,为妻子撑起一片天来,本就是男儿应尽之责。你只仔细脚下,跟我一道儿便是。” “好。” 淑宁缓声答,一步步与他走在那由麻袋拼接而成,象征一代又一代的路上。听喜官喊一块檀香木,雕成玉马鞍,新人往上迈,步步保平安时,就轻轻迈步,稳稳跨过马鞍。 跨火盆时也如是。 等这些个礼节都弄完,来到行拜堂礼的地方时,吉时也就差不多。两人如提线木偶般按着喜官的提示完成了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后,便往洞房而去。 淑宁才刚坐到大红百子千孙被上,就听喜娘喊:“请新郎用喜秤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精致小巧的金制秤钩轻轻挑起盖头,含羞带怯的芙蓉面展露在众人眼前。只见她扮丑、扮平庸,从未见她如此盛装打扮的阿灵阿直接看呆了去。 当即引起一串哄笑。 “笑什么笑?七嫂子肤如白雪,唇若涂丹,样貌气度样样都好。我个女子瞧着这等神仙妃子都要直了眼,更何况七哥这个刚拜了天地的正经新郎官呢!” 桃红袄子春枝绿群,娇俏如初春第一朵含苞欲放春桃的小姑娘气呼呼地站在哥嫂前面,满脸的保护之姿。喝了众人几句后,还不忘对淑宁讨好笑:“嫂子莫怕,雅利奇护着你。” 阿灵阿扶额,赶紧给两人介绍。唯恐跳脱妹子吓着端方淑雅的妻子,让他还没入洞房呢,姑嫂矛盾就先起来了。 不料淑宁虽有些微诧异,却半点不介意。 还对雅利奇露出春风拂面般的真诚笑容:“雅利奇么?你可真是个小甜果儿。有你在,我这忐忑尽去,整个人都踏实多了。” “真的么?”小姑娘惊喜:“她们都嫌我一惊一乍,没点闺女家的淑婉,还是七嫂子好。嘿嘿,七哥这个婚结得好,日后我在府中便有伴儿了。嫂子莫忐忑,就当自己家,哦不对,这就是你自己家。” “只你刚刚大婚,还不熟悉罢了。不怕,有我呢!” 小姑娘双眼晶亮,豪气地拍了拍胸口,小小的人儿大大的气势。 直让淑宁欢喜点头,连说日后就靠妹妹了。亲姑嫂的小联盟迅速完成,被抢了台词与地位的阿灵阿:!!! 阿灵阿俊脸一黑,二话不说把人拉走交给婶子觉罗氏,绝不让她再叭叭叭的扰乱婚礼进程、吸引走自家福晋的注意力。 被强行按住的小姑娘跳脚,直说亲哥黑心。就是眼红自己没有她可爱,不如她得嫂子欢喜才上歪招儿。 一片善意笑声中,仪式继续进行。 结发、合卺、撒帐。 各有各的章程,各有各的喜词儿。旁观者只瞧得神采奕奕,一天下来水米都没怎么打牙,还要扛着沉重无比头饰,保持礼貌端庄的淑宁却饿极了。 得好努力好努力,才不至于让肚子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真·饥肠辘辘。 所以,等子孙饺子上来的时候,淑宁忍不住夹了一个,急切却不失优雅地咬了一大口。然后艰难咽下,委委屈屈地喊了声:“生的!” 都不等端饺子的堂侄子问。 哄堂大笑中,都说好兆头,新娘子定然是个好生养的。许是用不了来年这个时候,钮祜禄家就要再添新丁。 淑宁:…… 红脸,低头,今儿她就是个娇羞的新嫁娘。 阿灵阿见状赶紧给贴身小厮使了个眼色,着他赶紧往厨房。捡几样清淡适口又美味的,马上给福晋送来。 那小厮刚依言而去,巴雅拉氏就笑着进了新房,招呼一众亲眷们都往前边坐席。也让阿灵阿这个新郎官赶紧着些,出去敬敬酒。 众人说笑转身,依言要往前面之前,人群中一身大红比新娘子打扮还娇艳的法喀继福晋赫舍里氏哟了一声:“前头还没注意,阿灵阿家的大婚还抱着个瓢呢?这爱好可够独特的,就是……” 兆头不大好吧这句她没说出来,可眼角眉梢之间却表露无疑。 专挑着府中最信神神鬼鬼那一套的巴雅拉氏来时如是说,挑拨意思可以说特别明显了。 而巴雅拉氏脚下一顿,眉头微蹙,心里也确实有些膈应。尤其抬眼瞧去,儿媳妇怀里还真就有个彩绘葫芦,一个能切瓢的葫芦!她这脸色啊,顿时就控制不住地沉了下来。 方才还喧闹无比的洞房顿时安静到落针可闻,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新娘子身上。 都知道法喀被夺爵,阿灵阿捡大漏。小赫舍里氏这一等公继室沦为庶民继室,输了个盆干碗净,定然七个不服八个不忿。钮祜禄府早晚免不了一场龙争虎斗,可谁想这小赫舍里氏竟敢在阿灵阿婚礼上整这出呢? 万千好奇中,只有淑宁勾唇浅笑,心说这预知梦还真是准极了,连亲小姑子那怒火欲燃,恨不得生吞了法喀福晋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第24章 新婚 怕这小莽撞真如梦中一般冲上去给法喀媳妇两巴掌,指着她鼻子骂她瞎么,连葫芦跟瓢都分不出来。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因为这个事儿,害她跋扈狂悖名声传遍整个京城,以至于日后婚事艰难。辗转经年,还是阿灵阿与皇上开口,才勉强给已近而立的辅国公云升做了继妻,一辈子郁郁不得意。 淑宁手疾眼快地把人拉住,率先开了口:“哪里来的混不吝,竟是个眼睛有疾的么!” 法喀媳妇大怒:“混账东西,竟这般欺辱长嫂。可是我们爷被夺了爵,以至于一个个的都狗眼看人低了?” “长嫂?呵呵。”淑宁轻笑,眼神鄙夷极了:“尊驾莫说笑,若我所记不错,公爹长子早亡,尚未婚配,只留下个妾室出的遗腹女。次子也早卒。嫂仕出名门,乃元后亲妹。最是个贤良淑德,芳名在外的。焉能在妯娌大婚的时候打扮得比新娘子还花枝招展,又怎么会……” 淑宁眯眼,小嘴儿跟爆豆儿似的。 咬准了赫舍里家的姑娘必然如元后一般,贤良淑德如闺阁典范。 不管是身份还是修养,都做不出这等失礼之事、说不出那等失当之言。还对婆婆巴雅拉氏安抚一笑:“额娘放心,媳妇虽愚钝,但也不会听信奸佞小人之言误会嫂子。更不会与她妯娌失和,白白让外人瞧了笑话去。” “二姐姐被皇上称为内廷良佐,姐姐亦颇受皇上赞誉,接连诞育皇嗣。儿媳虽不才,也不允许自己拖她们的后腿。” 急匆匆而来,恰好听到了这么几句的舒舒觉罗氏一愣。旋即粉面含霜地吩咐下去:“来人,把那个灌了点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的混账带下去。” 她身边的两个婆子领命,随即便虎入羊群般一左一右将法喀福晋给架了下去。 舒舒觉罗氏这才简单介绍了下自己,并代不省心的儿媳妇告了声罪。言她因小叔子大婚心中欢喜多喝了几杯,未料想竟不胜酒力到失态的地步。 淑宁此时才错愕瞪眼:“长生天啊,那还真是嫂子?我这……这实在是失礼了。老侧福晋,要不,还是晚辈给嫂道个歉吧。” 说着,她就作起身欲赔礼状,吓得费嬷嬷赶紧抱住她:“姑奶奶,这还坐福呢,您可不敢乱动。” 本也没想起身的淑宁顺势又坐回去,只一脸担忧地瞧着赫舍里氏被拉走的方向。 被她一声老侧福晋喊得错愕的舒舒觉罗氏勉强扯了扯唇角:“好孩子,那孽障酒后撒泼。你不与她一般计较便是宽仁,哪儿还能让你这受委屈的巴巴与她赔礼?” 淑宁嗫嚅:“那,那她终究是嫂子啊。” “嫂子怎了?”巴雅拉氏抢过话头:“敬人者,人恒敬之。新婚被如此冒犯,儿媳妇能不计较便是海量了。况她虽为长,这家却是一等公府,你才是正经的一等公福晋。府中名正言顺的主母,其余依附公府者,皆应以你们夫妻为尊。” 说罢,她还特意斜睨了舒舒觉罗氏一眼,问了句老侧夫人你说是吧? 明晃晃敲打。 舒舒觉罗氏:…… 一样的儿媳妇,偏她那个贼蠢,上赶着给人送把柄。 连累她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个憋屈。偏她再如何仗着生了一双出息女儿在府中横行无忌,众目睽睽之下也得顾忌着礼法。只能淡笑回应,积极甩锅:“老福晋说得是,那小赫舍里氏到底年幼经不得事儿,回头您多指点几分。” 正室么,就是有教养子女之责,无分嫡庶。她一个侧福晋可不好对府上少夫人指手画脚。 巴雅拉氏扶额,淑宁也诧异,真·没想到这位想象中叱咤风云的侧福晋是这么个性格。 不过今儿,她也算戳破了癫狂妯娌的发难也算浅浅立了一威。 说得上首战告捷吧,还小小试探了下。 果然,比起处处恭敬试图与人为善结果被当成软面团,外人欲欺负,自己人嫌不争气。还是先把送上来找打的脸抽了,小露一下锋芒的感觉更爽,效果也略好些。 淑宁心中如是想着,面儿上却一脸惭愧:“说来这事儿也怪我,见嫁妆箱子忒满实在装不下,又不惹拂了两位小阿哥厚意。所以才弃了玉如意,一手葫芦一手苹果地进了府。” “两位小阿哥?”小姑子状似好奇地问了句,恰到好处地给淑宁做了这个捧哏。 “对啊!我没说过么?这彩绘葫芦是四阿哥亲手所制,他说葫芦谐音福禄,自来便是吉祥之物。这并蒂莲花图,则是对我们夫妻花开并蒂恩爱百年的祝福。喏,这上头还印着他小印呢。” 淑宁笑着指了指那方朱红色小小图章,果然上头分明是满汉双语的胤禛二字。 顷刻间门,原本平平无奇笔法稚嫩的彩绘葫芦立即身价百倍,成为四阿哥与淑宁交好以姨母之礼待之的明证。 新娘左手福禄右手平安,简直握尽了人间门至宝。以后必定事事顺遂,福寿康宁之类的彩虹屁滚滚而来。阿灵阿新婚妻子颇得四阿哥、十阿哥喜爱的说法不胫而走。 这以后,不但没有人说阿灵阿新成婚的福晋抱瓢了。还因为她事事顺遂故,引领起了一波新娘子左手葫芦右手苹果的新风潮。 新嫁娘子哪个不想成为小乌雅氏呢? 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现在就说巴雅拉氏跟舒舒觉罗氏带着一众宾客往席间门后,偌大房间门就只剩下新婚小夫妻。阿灵阿满脸歉意地拱手:“对不住。今儿晨起为夫还与虎头保证不让你受丝毫委屈,转眼就连累你受这等侮辱。” 见他态度真诚,淑宁也就不绕弯子。 直接微笑着还礼:“夫君这就见外了,夫妻一体不是么?妾身既入了这钮祜禄府,当了你的一等公福晋,受了这颇多优渥。自然而然的,也就避免不了些个附加的糟心事。” “夫君不必介怀,妾身也早有准备。只你与婆婆不觉得我尖刻不饶人,愿意与我站在一处便可。” 那是自然的。 阿灵阿坚定点头,凑在她耳边小小声地道:“这话说来可能有些离经叛道,但我心里头,只额娘、你跟雅利奇,咱们才是真正的一家子。” 旁人便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有部分血缘之亲,也不过对手甚至冤家罢了。 等雅利奇再回来唤她哥去前头招呼宾客时,就看到英伟亲哥贴在绝美的嫂嫂耳边。迷蒙灯光下,嫂子俏脸抹了胭脂似的红,眼睛里好像含了融融的春水。 待他们因为自己的开门声而受惊般迅速分开时,雅利奇为数不多的小良心都在隐隐作痛:“我不是故意的,是宾客们都在喊新郎官敬酒呐!” 那战战兢兢的小模样瞧得淑宁噗嗤一乐:“妹妹说得是,夫君是该过去了。” 阿灵阿点头:“那让雅利奇与你说会子话,为夫去去就来。对了,我让身边的长随凌云往膳房与你准备吃食了,福晋不妨捡着合口的略用些,有何需要也尽管说与他。” 淑宁一一应下,目送他到了门口。 再回头就看着小姑子满眼惊叹:“长生天啊!再没想到,我那冷酷无情从不对女子有半点好颜色的亲哥居然……啧啧,亏我还为他担心,怕他若没有皇上赐婚会一条光棍打到老。” 淑宁默,这应该是亲妹子没错吧? 下一息,小姑娘就做起了自我介绍:“嫂子好,我名雅利奇。跟我哥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在府中行四,今年虚十岁,康熙十年生人。我下面还有同年的五妹与六妹。五妹是妾王佳氏所出,六妹为侧福晋舒舒觉罗氏生。” 雅利奇有意帮亲嫂子迅速捋清楚府中关系,自想将各房情况都说个清楚明白。 好好歹歹的,让嫂子做到心中有数。 淑宁认真倾听,并频频致谢。 小姑娘只混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与七哥是同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嫂子是我亲嫂子,我不向着你们又向着哪个?” 淑宁认真脸勾唇:“那也得谢,总不能因为自家人好便理所当然吧?多伤害妹妹的积极性呢!我可贪,不止希望妹子对我好一时,且盼着你对我好一世呢。” 雅利奇瞧着她那娇憨的笑容,纯澈的眼神儿。就想拉着自家额娘过来瞧瞧:整天说她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儿,她哪有嫂子单纯啊? 简单交流后便对她称谢不止,接着就邀她一道用膳。席间门见她实在挑嘴,不喜饮食。还给她把了脉,说了些个调理之法。并言日后闲了,会给她炖药膳把她调理得健健康康。 初初见面便掏心掏肺,不辞劳苦。完全没有后宅中最忌讳送吃食,谨防被做手脚之类的想法。 让雅利奇欢喜又担忧,太诚挚了,对人太不设防了。 回头得告诉额娘跟哥哥,自己也得上心,千万多看顾嫂子几分。这么好的人儿,可别让那几个不省心的家伙给欺负甚至带坏了去。 亲小姑子滤镜一米八,完全忘了就在刚刚,她那单纯而又善良的亲嫂子怎么言两语间门就给了法喀福晋个没脸。几句话下来,连府中一霸般存在的舒舒觉罗氏都被轻松拿捏。 等阿灵阿带着一身酒气终于突出重围回到洞房时,姑嫂两个已经亲亲热热快好成一个人儿了。 阿灵阿:…… 不是很理解姑娘间门的友谊。 但是时间门不早了,没有眼力价的妹子该被撵回院子休息了。 不过当着新婚妻子的面儿,阿大人的语言还是经过一番修饰的。唔,至少让他瞧起来像个关心妹子的好兄长,而不是个迫不及待的餮客。 可惜妹子完全不配合,还直接撇嘴戳穿了他:“得得得,我知道你这是嫌弃我碍事儿呢,装什么体贴爱妹好兄长啊?” 阿灵阿挑眉,开口就是巨大威胁:“既然知道,还不赶紧着?再慢一步,莫说我回头跟额娘提及,让她老人家给你置办一屋子女学经典。” 一想起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女戒》、《女则》之类,雅利奇怕了,也怂了。迅速跟淑宁道了别,接着便脚底抹油,速度快的好像耗子见了猫。 淑宁失笑摇头:“夫君对妹妹未免太严厉了些,瞧把人给吓得。” 阿灵阿唇角微弯:“福晋只瞧她活泼,不知她顽劣。那丫头啊,给根棍子都敢捅破天,就得有个能吓唬住她的。不说她了,凌云寻来的吃食可还合福晋胃口?” “从宫中出来一直到如今,你都没怎么歇过。今儿又忙活了一整天也累了吧,为夫安排人备水与你沐浴。” 确实又累又觉得吉服冠极重,早就亟待解脱的淑宁火速点头。 心里赞赏加一。 不管在梦境还是现实中,这家伙都是个温柔、忠诚又负责的好夫婿。虽不懂风花雪月也不擅诗词歌赋,却做到了写饮水词那纳兰都没做到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除了站错队害人害己外,竟无甚明显缺点。 所以…… 淑宁暗戳戳握拳,想起嫡姐传授那些个丰富的理论知识。虽俏脸绯红,羞到不可抑制,也还是满脸坚定。 亲近他,迷住他,才能渐渐影响他。 让他脱离夺嫡那个大漩涡,只一心一意地与她过些个琴瑟和鸣的小日子。再不让梦中那些惨景变成现实,去他娘的为奴为婢,她要把自己焊在一等公福晋的位置上,耄耋之年再含笑而逝。 怀着这样的目标,淑宁在珍珠翡翠的帮助下卸了沉重的吉服冠,散了发。好一阵沐浴熏香后,才换上在宫中时在嫡姐指导下亲手缝的大红寝衣。 于是,等到昏昏欲眠的阿灵阿就看到了个刚刚出浴的美艳女妖。 明明铅华洗尽,连发都散了开。只简简单单一袭红色纱裙而已,却青丝如瀑,似缎子般顺滑,让他忍不住想试试手感。纱裙有些透,烛光下有种朦朦胧胧,若隐若现的极致魅惑。 腰若约束,瞧着好似不足他一握。却意外的前凸后翘,好看得让他连眼睛都不舍不得眨一下。浑身血液都向某处齐聚,脸上烫得能煎蛋。随皇上木兰行猎时遇虎熊都不慌的阿大人此刻心跳失序,嗓子发干。 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时,时候不早了,咱们安,安置吧。明儿早起,还要给敬茶呢。” 淑宁嫣然一笑:“好,听七哥哥的。” 梦里想了千百回的称呼被骤然叫出来,阿灵阿微愣,继而狂喜。接着就听到新娘子惊呼:“呀,夫君你怎么还流鼻血了?还越擦越多了,要不让丫鬟叫府医……” 话还没等说完,人就被饿虎扑羊似的按在红木千工拔步床上:“此时此刻,福晋才是为夫最好的医。不信,你再唤声七哥哥听听。” 噗嗤。 墙角处也不知道哪个憋不住笑了声,刚刚还热情澎湃的阿大人顿时冷了脸。翻身下床就从窗子越了出去,俄尔就听着几声惨叫,几声求饶:“七哥哥莫恼,啊……” 兄弟们没有恶意,闹洞房,闹洞房,越闹这新婚小夫妻才过得越红火的后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被踢出了好远。 同样的一声七哥哥,新娘子叫得他心花怒放、兽血沸腾。穿一条裤子长大、同个侍卫营里摸爬滚打过的兄弟们却先后挨了佛山无影脚,一个个的差点儿被踢回长生天的怀抱。偏那作恶者没有半点悔愧之心,还跟皇上驻跸前搜细作、刺客似的,搜遍了新房的角角落落。 排除所有隐患后,才一脸邀功地回到新房:“放心吧,为夫已经把那些恼人的耗子们都清走了。此间门只你我,再无旁人打扰,好福晋再唤一声七哥哥听听?” 淑宁大窘,脸红如滴血。积攒了许久的勇气早被那声‘噗嗤’给惊散,涓滴不剩。 某人等待良久,也只听一句时候不早了,歇了吧。 虽有些失望,但春宵一刻值千金,哪能浪费在这上?阿灵阿脆声应了,伸手拂落帐钩,大红百子千孙帐幔徐徐展开,遮住满室春光。 “妾身初经人事,还请夫君怜惜。” 曾被反复提醒过的阿大人脸红若滴血,但还是决定信一回老人言:“福晋多礼。为夫亦经验全无,若有不当处,请多担待。咱们一道研究,为夫保证当个好学生。” 淑宁:…… 成绩姑且不论,这态度却是极好的。被一遍遍温故知新后,她恍惚听到了更梆子响。 迷迷蒙蒙正梦着次日请安,法喀福晋赫舍里氏前脚刚被压着跟她道了歉。后脚就又提早闻她厨艺过人,连太皇太后都赞不绝口。 正赶着新妇过门第二日,原就有下厨做饭奉翁姑的规矩。不如这就下厨孝敬孝敬两位老夫人,这也让大家伙跟着饱一饱口福。还没等她见着婆婆跟舒舒觉罗氏是怎么个反应呢,就生被人推醒。 一抬眼,费嬷嬷熟悉的老脸就在眼前:“老奴的好姑娘,可不早了。姑爷都往外头练了一趟拳了,您也快起吧,莫误了敬茶。” 第25章 敬茶 等阿灵阿晨练完再进新房,就看到新婚妻子迷茫中带着点子懊恼的杏眼。 她身边的老嬷嬷还在碎碎念,什么女子当以温良恭俭为要。做人家媳妇的,得勤快点才不会被婆家嫌弃。婚礼过后就是个大人了,得好生侍奉夫婿。哪有让夫婿住床边,自己舒舒服服住里面的? 姑娘,哦不福晋如今新婚燕尔自是无妨。待日后色衰爱弛,这些便都是过错云云。 听得阿灵阿双眉紧皱,心头火起:“这是头一遭,爷念你是福晋陪嫁嬷嬷,若新婚次日便遭贬斥未免带累了福晋颜面故不做惩处。下次再敢如此僭越,莫说爷亲自登门将你送回乌雅府去。” 还在苦口婆心的费嬷嬷:!!! 就,万万没想到新姑爷突然出现,把她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还勃然大怒,直指她僭越。 吓得她战战兢兢跪下,连声冤枉都不敢为自己喊。 倒是淑宁无奈摇头,唤了声七哥哥:“你别吓嬷嬷啊!就算她言语间有些不恰当,但出发点是好的。你知道的,我生母早丧,嬷嬷就是她留给我的老人儿。主仆多年,她忠心无二。甚至十几年相伴,把我当成自家骨肉一般,唯恐有半点不妥……” 阿灵阿最受不住她这温言软语,当即和缓了脸色细细听着。 心想福晋到底年纪小,心肠也软。 难免被人所欺,亦容易被刁奴所制。他还是得宠着些,多帮她立立威。好叫旁人都知道他的态度,心有顾忌,未敢蹬鼻子上脸。 于是,素来冷漠寡言不喜与旁人解释的阿大人破天荒细致起来:“好好好,为夫的宁宁最心善,不忍苛责忠仆。只为夫是个宠妻的,断不能忍旁人对你横加指责。” “如今我为一等公,你便是一等公福晋,是这府上名正言顺的女主子。府中上下只有你精益求精,再没哪个有资格嫌弃你。婆子小厮的多着,也不需你勤快。比起七早八早伺候我上朝,我更愿意你在里侧舒舒服服地睡个安稳觉。” 逐条说明,把费嬷嬷刚刚的说教一一驳斥掉。 直让费嬷嬷老脸通红如滴血,彻底明白了枉做小人四字当何解。 刚嗫嚅着要赔罪,姑爷,哦不,公爷却瞧都不瞧她一眼,直接打横抱起了她们家姑娘。两人说说笑笑往净房,洗漱后,公爷还亲手帮姑娘,哦不福晋,亲手帮福晋搭好了衣裳。 小心翼翼地帮着画了眉,被打趣是画了多少个姑娘才练就这般好手艺时,还略有些慌乱地解释:“那可没有,好宁宁莫误会。为夫初婚是你,初次也是你。这画眉么,唔,大概因为为夫虽是武将,但也算有笔好丹青吧。” 嗯,皇上都夸过呢,还给十阿哥画过相。 贵妃称一模一样。 淑宁惊喜,两人又就这个话题聊得亲亲热热。直到丫鬟端来了早膳,阿灵阿才止住话将人领到桌边:“咱们家族大,人口众多。光是认亲敬茶就得许久,宁宁先垫垫,免得一会饿过了。” 知道新妇面皮薄,定不肯用许多汤汤水水免得频繁如厕。阿灵阿还特意着人准备的蟹黄包、萨其马、枣花酥等不带汤水的。 收到这份好意的淑宁眉眼含笑,心里跟吃了蜜似的。 小夫妻你谦我让地略用了点,这才携手往巴雅拉氏所在的寿喜堂而去。 而彼时,寿喜堂里已经人头攒动。 上首的檀木八仙桌旁左右分设了一把檀木太师椅,巴雅拉氏自坐了首位,舒舒觉罗氏次之。 一些堂亲、族亲的长辈、平辈们按着行次分坐于下首。 晚辈们都得自己找地方站着了。 无他,钮祜禄氏实在枝繁叶茂、子嗣众多。远的不说,光是阿灵阿玛法额亦都就生了十七个儿子。除了幼子索索晖费扬古夭折外,其余俱长成。这十六个子又都生子,子又生孙。叠加起来,数目可不就略显惊人了么? 阿灵阿自己都笑:“玛法十七子,阿玛行十六。阿玛七子,我行七。只咱们这一支的大排行,我都得排到近百名,还不算那些个夭折未续齿的。最大的堂兄图海家的孙子年纪都与我仿佛。” 淑宁失笑,倏然想起那句萝卜不大,全长在辈儿上的俗语。 万万没想到,自己才刚刚进门就已经当了祖奶奶系列。而按例,敬茶这日,新妇给长辈请安会得到赠礼。 被晚辈请安后,可是要给人看赏的。 想想那数以百计的晚辈们,淑宁就忍不住为自己的荷包疼得慌。相关准备,费嬷嬷有做足吧? 被目光垂询的费嬷嬷规规矩矩行礼:“福晋放心,夫人早就交代好了,再误不了事的。” 如此,淑宁才满意点头。 夫妻俩继续前行,一路到了寿喜堂。但见偌大厅堂内座无虚席,人头攒动,淑宁才第一次直观地了解了人丁兴旺四个字的意思。 天呐,这可太兴旺了。 见他们进来,舒舒觉罗氏赶紧笑着招手:“好孩子,快过来。敬茶之前,先让这个醉鬼与你道个歉。” 被点名的法喀媳妇脸色苍白,眼下青黑。再不见昨晚的飞扬肆意,只红着眼睛屈膝:“昨晚是嫂子多吃了几杯,酒后无德冒犯了弟妹。还请弟妹大人有大量,抬抬手,饶了我这无心之失。” 梦里这家伙就是这般作态。 淑宁念着两人好歹是妯娌,日后还得相处。自己又没吃亏,太不依不饶的,反而容易给长辈们留下小心眼容不得人的不良印象。 所以只淡笑,道了一声无妨。都是自家妯娌,嫂子不必过于介怀。 结果好心被当驴肝肺,请安刚结束,这货又换了花样挑事儿。既然如此,又何必给留脸呢? 淑宁浅笑:“嫂子既然知道酒后容易无德,日后还是谨慎吧。毕竟您不但是元后娘娘的妹子,还是继后娘娘的弟媳。更得谨言慎行,免得给两位娘娘抹黑。” “你……” 赫舍里氏咬牙,刚待发怒,就听着上首端坐的婆婆轻咳了声。生吓得她到了嘴边的质问变成赞同:“你说的对,是我鲁莽了。多谢弟妹提点,我以后一定注意。” 淑宁特别淡定地受了这份感谢,并说自家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要互相帮助。 俗话说独木不成林嘛。 此言一出,在场赞同者众。部分年长者甚至借此敲打后辈,唯恐他们蹈法喀福晋对覆辙。 被教导的人都连连点头,表示会认真吸取教训。 只有当了反面教材的赫舍里氏憋到脸色酱紫,一口气出不来也下不去。 但谁管她呢? 连她亲婆婆舒舒觉罗氏都随便挥了挥手,让她边儿站着去,莫耽搁了新人敬茶。 阿灵阿的玛嬷和硕公主穆库什下降时,额亦都便已近天命之年。年纪最长的儿子都三十出头了,其父遏必隆是实实在在的老来子。他本人也是幼子,母为三继妻。 种种原因造成巨大的年龄差,以至于阿灵阿的嫡亲伯父皆已仙去。只有十四伯娘、十五伯娘还健在。 淑宁瞧着年纪得有七十开外,她唤一声叔爷都不亏的,竟是阿灵阿的堂兄。 大排行第二三十位的那种! 好多年近花甲的老人家都不用行礼,对方还得喊她一声七婶子呐。以为是小侄儿的,利利索索就给她行礼:“给叔祖母请安。” 甚至有人指着虎头大小的孩子,教他对淑宁喊曾叔祖母。 淑宁:!!! 小脸呆滞,原地震惊。 那可可爱爱的小样儿逗得巴雅拉氏直笑:“我当年大婚时也这样,阿灵阿家的熟悉了就好。咱们家人丁兴旺,是繁荣昌盛之本。正是这一代又一代的亲族相互扶持,才有了如今的钮祜禄氏。” “你做为这一代的一等公福晋,当与族人们多多亲近。该扶持的扶持,该教导的教导,拿出你公福晋的气势来。” 喝过媳妇茶,给了满满一匣子见面礼后,巴雅拉氏如是说道。 那话语里分明的放权之意吓得淑宁一激灵,赶紧聆听教诲之余说自己还小、经验甚少,正需要额娘多多教导的时候。 言下之意是您可千万别忙着急流勇退呐! 一脸的没您,儿媳真滴不行。 直让巴雅拉氏笑不停,也让法喀福晋差点儿气炸了肺。心说到底隔层肚皮隔层山,一样的一等公福晋。她进门的时候,嫡婆婆虽也没少给赏赐。但半点不说放权的话,只让她先加把劲儿,先生下小世子再说。 因昨夜那梦,淑宁眼角余光一直盯着赫舍里氏呢,自然把她这怒火欲燃的样儿看在眼里。 心中暗暗提防着。 连稍后给舒舒觉罗氏敬茶的时候都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唯恐有什么茶太烫直接摔碗或者洒那位一身等等糟心事。 结果丫鬟刚移动蒲团,舒舒觉罗氏便笑着摆手:“别介。我虽因先皇后与贵妃娘娘故,被皇上多敬重了几分、被老福晋多给了几分颜面。在今儿这样的场合还能大大方方地坐在主位之一,但侧就是侧,规矩不可乱,可当不得阿灵阿两口子一跪。” “蒲团就莫移了,只行个福礼便罢。” 还在想一个理由,琢磨着如何能不与这位当朝最牛侧福晋跪拜的淑宁:??? 梦里不是这样的啊! 淑宁诧异,旋即微笑:“长辈有命,晚辈自是不敢不从,便依您的吧。” 接着就弯腰行礼,恭恭敬敬奉上茶盏。舒舒觉罗氏含笑接过,直接一饮而尽,比巴雅拉氏都痛快。出手也相当阔绰,整整一套极品羊脂玉首饰。 瞧着比法喀继福晋敬茶那会子还要隆重些。 赫舍里氏:!!! 要不是不敢,她都想狠狠掐法喀一把,让他瞧瞧他那好额娘了。有这么厚此薄彼,胳膊肘专门往外拐的不? 只今儿是新人专场,在座的也都个顶个人精儿。 再怎么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也绝不敢多给她一个眼神。免得被误会成她同伙,平白受了挂落。生让赫舍里氏满肚子怒火无处发泄,只在稍后淑宁敬茶终于敬到她们夫妻时,笑着撸下了腕子上的梅花图样赤金镯。 淑宁一愣,继而微笑:“嫂子与储秀宫妃不愧是姐妹,竟心有灵犀至此。知我素喜梅之高洁冷傲不同俗流,竟都送了梅花图样饰品来。” 嫡、亲两重婆婆刀子般锋利的目光下,赫舍里氏头皮都好阵发麻。 强笑着道了句弟妹喜欢就好。 有了她这个反面教材,老四颜珠福晋佟佳氏、老五富保福晋瓜尔佳氏跟老六福晋富察氏俱都乖乖巧巧,瞧着和善极了。 在场所有亲戚都认过,该敬茶的敬茶,该赏的赏后,太阳已近中天。 所有人等饥肠辘辘。 到底咽不下这口气的赫舍里氏笑:“按理,新妇次日便该为婆家人洗手作羹汤的。七弟妹又是个厨艺出类拔萃,连太皇太后都夸过的。不如趁此机会孝敬嫡额娘跟额娘一回,让咱们也尝尝?” 来了来了,梦中那一幕它来了。 淑宁淡笑不语,只鼓励地看着阿灵阿:来吧七哥哥,你保护新媳妇的时机到了! 昨晚就憋着一口气,对这不知所谓三嫂子特别不满的阿灵阿皱眉,张口就要给她一顿好听的。结果舒舒觉罗氏一个刀子眼先飞过去:“哪儿来的好大脸,什么都想尝尝?” “区区庶民之妻,还想使唤一等公福晋为你洗手做羹汤?法喀家的,你可真是……” “常能让我想往你娘家府上走走,看看你姨娘到底哪儿不好。怎么赫舍里家好好的种子落到她那儿,就长成了你这么棵歪脖子树?” 这简直是在把法喀福晋跟她生母的脸皮扒下来,放在地上反复踩踏。 气得她蹭地站起来,恨恨瞧着自家亲婆婆:“欺人太甚,你……” 啪的一个巴掌声起处,刚刚还迷迷瞪瞪,酒气熏天的法喀狠狠打过去。直让赫舍里氏惊叫出声,一个趔趄坐在地上。 偏法喀还充耳不闻,只对舒舒觉罗氏跪下:“儿子不孝,让额娘委屈了。这贱婢自打儿子被夺爵后便有了和离之心,为此上蹿下跳好阵子折腾。如今更闹腾到七弟与弟妹敬茶的场合。实在又蠢又毒。” “偏她还打了为儿子鸣不平的旗号,真真可笑至极。儿子是办差不力才被皇上夺了爵,又不是被七弟使阴损手段算计去的,哪有什么委屈?反而是七弟能在关键时候顶上,没让朝廷把爵位收回去,与咱们阖族都益处良多……” 法喀情真意切一席话让所有人点头,盛怒中的舒舒觉罗氏都有了点笑模样:“你能转过这道弯来,额娘便放心了。男子汉大丈夫,正该拿得起放得下,哪里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 “爵位固然好,自强自爱更好。有钮祜禄氏在,有你自身才学在。只踏实勤勉痛改前非,未必不能给自己再挣个爵位回来……” 甭管心里怎么想的,面儿法喀都认真点头。 一脸受教。 只在其母有意成全了赫舍里氏时坚决反对,言说自己虽丢了爵位,不是个好臣子。但在为人夫婿上却自认没甚过错,一直给足了她正室的体面。她未有妊,后院几个妾的避子汤就不曾断。 若她实在不肯做庶民婆娘,就只能接下休书。写明了是她能同甘不能共苦,对夫婿多生怨怼,故而被休。 刚升起点希望的赫舍里氏崩溃大哭,骂上苍不公。一门三姐妹,长姐为皇后,虽早亡却诞下太子,十余年如一日地被皇上怀念。二姐入宫当了妃子,锦衣玉食不断。 独她花样年华给区区一等公做填房,那混账玩意儿还丢了爵位更欺负她…… 舒舒觉罗氏跟法喀那脸哟,黑得比锅底还深些。就这,娘俩还得忍着怒气给阿灵阿夫妻致歉,毁了他们好好的敬茶礼。 阿灵阿轻咳:“倒也不算毁,该敬的茶都敬完了,该认的亲也都认了。便有微瑕,自家人也都能包容。倒是三哥你……唉,安慰的话弟弟也不多说,你好生管教着些,别再有下次吧。” “不然别怪弟弟不论亲情只讲尊卑,真命人将她拉出去打个几十板子。你知道的,我福晋如今一等公福晋,还能随我有一品诰命,非平常人可冒犯。” 法喀:!!! 一口钢牙咬碎也得憋着,还得努力扯动唇角道一声七弟说得是。再有下次,为兄负荆请罪之余,真个将她休回去。 这话阿灵阿也就听听。 毕竟那俩成婚是钮祜禄氏与赫舍里氏的联姻,他那蠢三嫂不过是索额图为拉拢赫舍里氏为太子所用的一步棋罢了。三哥活着她得伺候,死了,她得守节。哪是她想和离抽身就能和离抽身的? 应付完恼人的三哥三嫂后,阿灵阿又熟练道歉。 淑宁:…… 其实并没有觉得如何被冒犯,但是,这是个很好的相夫机会不是么? 得先给某人打个铺垫,让他认识到夫妻一体、夫贵妻荣的道理。知道作为一家之主,他不经意间的决定会给家人带来怎么样毁天灭地般的影响。于是乎,两人回到新房,屏退左右后。淑宁就眼带惶恐,欲语还休地往某人肩上一靠。 阿大人瞬间激动:美人投怀? 第26章 私话 刚开荤,知晓诸般美妙的少年郎就好比那烈日下的干柴,容不得半点火星子。 淑宁这一靠过来,他整个人都酥了。 顿时学习精神旺盛,又特别特别想拉着她一道温故知新了。 但阿大人好歹幼承庭训,只瞧外头那如火骄阳便觉得不妥。把爱妻扶好后,他就赶紧腾腾腾退了几步,声音都有几分暗哑:“好宁宁,为夫亦是甚想你。不,不过额娘说过,女子名声贵重、身体娇贵。” “你是为夫结发之妻,是我最该尊重疼惜的人。再不能因一己私欲而置你名声身体于不顾。” 所以不但这大白天的不成,这两日都不成。 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的淑宁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黑。终于忍不住追上前去抡起小拳拳捶向某个一脸隐忍的混账胸口:“你你你,你个呆子说的什么荒唐话?” “呸呸呸,快把你脑子里那些个要不得的脏东西倒到吧。不然传扬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 阿灵阿闷哼,厨艺过人的福晋臂力也很优秀呢。 小粉拳竟不逊于普通兵士的力道,毫无防备之下还挺疼。 但知道自己闹了误会的阿灵阿不敢反抗,只生生忍着。瞧着淑宁发泄得差不多了,他才好脾气地认错:“是是是,是为夫淫者见淫,误会咱们宁宁了。宁宁没有,是七哥哥,七哥哥着实想得慌……” 淑宁瞪眼,死死捂住他的嘴:“你,你还说!” 阿灵阿又是作揖又是投降的,才终于被放过。饶是这,淑宁小脸儿也还绷着。 好在阿大人虽没吃过猪肉,但因庞大的家族,没少见过猪跑。 啊呸! 是身边已经娶妻成家的亲友太多,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听了不少。再加上额娘恐他傻乎乎什么都不懂,稀里糊涂就把好日子给作没了,定下婚期后就直接间接地教了他不少。 让他这理论经验丰富着。 所以半点都不来那没用的强梁,只乖巧认错。并细问她到底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要说。 淑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怎么?吓着了呗!你那嫂子疯,三哥狠的。好好的夫妻都成了仇一样,妾身小门小户的,哪见过如此阵仗啊?好好的敬茶,竟还闹到大打出手的地步……” 提起这个,阿灵阿的心里就好一阵愧疚。当即扭身子就要往法喀那致远斋,好好跟他切磋一二。 淑宁赶紧拽住他:“说你莽,你还莽到底了是不?此事虽他们夫妻俩不地道,但人么,都惯会对弱者心生恻隐。甭管他那爵位是怎么没的,横竖你当了这一等公,就是最大得利者。好生待他是应当应分没有任何功劳,稍差丁点却逃不过被指摘。” “众口铄金之下,没准儿连皇上都怀疑你居心叵测呢。再不济也会说到底血脉相连,那好歹是你兄长。” 阿灵阿惊叹:“好宁宁,可真叫你说着了。自打为夫袭爵后,但凡自觉能在我跟前说上几句话的都语重心长,都嘱咐为夫要善待三哥呢。好像这爵位是他让与我的一般,也是可笑。” 还真言中了的淑宁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好了。 倒是阿灵阿哂笑:“旁人说旁人的,咱们过咱们的。我管他是几哥呢?但凡惹到你头上,我就敢把他摁在地上狠狠磋。” 昨晚今早的已经够热闹,淑宁可不想再给旁人制造谈资了。 忙笑着与他福了福身:“七哥哥能如此,淑宁心里便无限熨帖。难得新婚几日假,你可莫因他被皇上喊乾清宫训话去。殴打侧兄不是什么好名声,听话咱不要。再说我除了略有些受惊外,其实更多是物伤其类,更恐步他们后辙。” 那俩一个是元后庶妹,一个继后与贵妃的同母弟。 钮祜禄氏与赫舍里氏的强强联合,也曾被万人称羡过,被赞过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偏法喀一个不谨慎,好好的一等公被削成白板,整日里沉湎酒色。 赫舍里氏原本高高在上的一等公福晋也跌落神坛,佳话变笑话,说来怎不让人唏嘘? 阿灵阿伸出长臂,紧紧把人搂在怀里:“宁宁莫怕,你不是赫舍里氏,为夫也不是三哥。再不会像他那般横行无忌,让皇上忍无可忍。为夫今日得来不易,自然倍加珍惜,更兢兢业业,争取与你更大荣光。” 淑宁:!!! 说来你也许不信,咱不怕你平庸,就怕你太上进,连夺嫡的浑水都敢蹚。 心中如是腹诽,淑宁面上却感动到无以复加:“嗯,我信夫君。只比起荣华富贵来,妾身更盼着与你平安喜乐到耄耋。毕竟纵有广厦千万间,安寝也只需三尺宽么。夫君如今便已经是年轻一代翘楚了,可别再努力。仔细……” 淑宁咬唇,做贼似的瞧了瞧四周。 确定没有被偷听之虞后,才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仔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鼎盛之后便是衰落。我虽不知三哥好好的怎么就被夺了爵,但未必没有他娶了赫舍里家姑娘的原因吧?” 梦中种种让淑宁相信,今上至爱唯有皇权。 太子年幼时,不许别个皇子有威胁到他的可能。等他年迈后,又恐诸皇子觊觎皇权。大搞帝王权术,一手促成了九子夺嫡。 以至于精心培养多年的太子两废两立,功勋卓著的大阿哥被圈禁。贤名在外的八贤王被叱辛者库贱妇所出,妄图大宝。允文允武的十三阿哥,终整个康熙朝都未得任何封爵。 手足相残,兄弟反目。那场景,让淑宁至今想来还有些心有余悸。 那夺嫡之功就好比刀锋上的蜜糖。 千难万险,说不定哪天就折在夺取之路上了。 比如也曾协助今上擒鳌拜、灭三藩,立下功勋无数的索额图索大人。梦中就因党争失势,生生被饿死牢狱之中。佟国维还是今上亲舅兼老丈人呢,该贬也照样贬。 那位仁皇帝舍不得对亲儿子举屠刀,对‘带坏’儿子的刁奴们可不手软。 她家那大外甥又是个不惮于秋后算账的。 人死都要改墓碑,牵连妻小,后辈都甭想有出头之日。要不是遇上喜欢给人翻案的乾隆,她们这一支都不知道要做多久的包衣奴才呢。 而且就算侥幸站对了,立功了,也保不齐会被飞鸟尽,良弓藏。 梦里助力大外甥登顶出力最多的隆科多被定了四十一款大罪,幽禁至死。年羹尧九十二款大罪,被赐自尽…… 真是,越想越不寒而栗。 刚想对她这大胆说教几句的阿灵阿:…… 算了算了,福晋也是惦着他。这才自己都吓得发抖了,还勇敢地与他说这些。 越想越美的阿大人笑,低头在爱妻额上轻吻了下:“为夫多谢爱妻提点了。不过兹事体大,你私下里跟我说几句便罢,可不敢在外人面前说哦。” 唯恐爱妻纯善,对外人界定过于宽泛。 阿灵阿还又补了句:“至亲至爱夫妻,为夫私以为除了咱们彼此外,其余者都该算是外人,宁宁以为呢?” 淑宁震惊地咽了咽唾沫:“我,我以为你疑似醋坛子!” 哈哈哈。 阿灵阿大乐,认下了这个称呼,并要求淑宁日后一定一定恪守为人·妻子的本分。时时刻刻把丈夫放在第一位,离什么小姑、大侄、大外甥的都远着些。 那怎么可以? 淑宁坏笑:“你这样,虎头会找上门来,把他小姑爸爸接回去的。” 提及那个人小鬼大的家伙,阿灵阿便也忍不住笑。夫妻俩就着这个话题开开心心地聊了会子,又一道用了午膳。之后还小憩了半个时辰,然后阿灵阿才陪着淑宁一道见了他们院里的奴才。 前头说过,巴雅拉氏为敦促儿子上进,唯恐他耽于女色。故而阿灵阿身边伺候的除了小厮就是婆子,甚至连小厮都不选特别眉清目秀的。 还是婚期定了,她恐儿子洞房时候闹笑话,才拟派两个丫鬟与他做通房。 心有佳人的阿大人拒绝后,那俩姑娘就做普通丫鬟留了下来。 成为偌大正院中唯二两个年轻女婢。 为防爱妻误会,阿大人还特意解释了下:“原本,为夫是要把人退回去的,只考虑着院中没有年轻婢女,你可能会不习惯,这才把人留了下来。你瞧着她们能用,就与你做个粗使丫头。若不能,便直接发卖出去,再着伢子来给你挑几个合用的。” 这话一出,淑宁还未如何呢,两个丫鬟便如遭雷击。 亏她们还以为大人没直接把她们打发走,就多少有些情谊。待日后主母小日子或者有妊不方便伺候的时候,未必没有她们的可趁之机。结果…… 旖旎梦碎后,两个丫头战战兢兢地就给淑宁跪下了:“求福晋怜悯,奴婢等愿意为您所驱驰。” 好歹长辈所赐,哪能随随便便提脚卖了去? 错不过丈夫疼她,帮她立威罢了。 知悉他这用意的淑宁感动微笑,虚扶了两个丫鬟一把。细问了她们名姓,擅长等,可愿意从普通丫鬟做起。 经过刚刚那一场,她们哪儿还敢有什么花花心思? 忙不迭跪下,求福晋赐名。 淑宁循着珍珠玛瑙的名字,给她们取了琥珀、水晶两个名字。先让她们从二等做起,日后看表现再决定升降。 阿灵阿全程含笑旁观,等淑宁吩咐完才对面前所有下人等严肃脸:“从今而后,福晋的话就是爷的话,福晋的态度就是爷的态度。尔等如何敬着爷,就得如何敬着福晋。” “若哪个敢自持是府中家生子,或跟随爷身边多年有几分脸面,试图奴大欺主地给福晋难堪。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家中其余人等悉数发卖。” 齐刷刷一片奴才等不敢的回话声中,费嬷嬷更抖若筛糠。 总觉得公爷是在特意点她。 为了不被打死,她都在考虑等姑娘在府中站稳脚跟后,自己求出府往儿子身边帮着管事的可行性了。 就这样,在阿灵阿的寥寥几句中,正院下人就迅速认清了新福晋的绝对地位。 一个赛一个的恭谨。 如此,阿灵阿才满意点头。 接着就把前头没送出去的银票,他手头的庄子、铺子等,都交给了淑宁。 一并交的,还有相关的账本跟他私库的钥匙:“为夫粗枝大叶的,向来不耐烦这些,日后便劳烦福晋了。” 淑宁草草翻了翻,好么。 两万两银票变成了五万多,还有五百两金。大小十几家铺面,五个庄子。还都是繁华地段的旺铺,五百亩以上的大庄子。 到底开国五大臣之一的钮祜禄氏,堂堂一等公啊,就是阔绰。 还没彻底当家做主呢,就有这许多私产。 不过…… 淑宁眨眼:“夫君这般信重,妾身自是受宠若惊。可我若没记错,前些日子你送银票的时候提过,那是你的全部积蓄?” “宁宁好记性。”阿灵阿笑,坦坦荡荡,无遮无掩:“那时候,为夫是只有两万两来着。可这不是大婚了么?亲友们给的压腰钱。你知道的,咱们家人丁兴旺。” 嫡亲堂兄弟就有一百多号人。 每人百两银,都不止万两之数了。再加上族亲、表亲,他侍卫营那些个同僚等。 至于庄子、铺子么,部分是他额娘的嫁妆贴补,部分是从法喀那边接手的。 “额娘说我都是娶媳妇大汉了,再不能像以往似的两袖清风,连想给福晋买个好点的钗环都不凑手。三哥那些,则是公中划给承爵之人的。如今他被皇上夺了爵,自然也就不适合再留着那些。” 淑宁梦中贵妃娘娘薨后再没打出半个水花来的法喀没兴趣,只追着阿灵阿问婆婆到底都传授给了他些啥。 不都说婆媳是天敌? 尤其丧夫寡母,更多把独子当眼珠子。唯恐儿子儿媳过于恩爱,以至于娶了媳妇忘了娘。所以百般打压儿媳,花样给儿子送美人。梦中的婆婆虽没那么偏激,也很嫌弃了她几年啊。 怎么如今就……突然体贴成这样了呢? 阿灵阿笑:“当然是因咱们宁宁值得啊。” 淑宁:…… 虽然自认长相性情等方面算是尚可,但乌雅家的门户,她这庶出的身份在钮祜禄氏这等巨擘面前哪里够看? 阿灵阿拥人入怀,仔细抚慰:“为夫都说过多少次了?宁宁你是八旗秀女,便入皇家成为一宫主位都使得,更何况区区一等公府呢!京中多贵胄,王孙遍地走。出身高贵的格格多了去了,但以一己之力令阖宫欣然添妆的只有你。” 而且…… 圣旨前脚赐婚,后脚三哥被夺爵,他就顶上。再加上宫中表现跟此前关于淑宁好运的传言,可不就让迷信的额娘认定了福晋是个小福星? 自然宠着爱着,乐见他多沾沾福气。 不过这等容易引发婆媳矛盾的话,阿灵阿聪明地没有说出来。只笑笑道:“额娘虽没说,但你也知道的,她是阿玛三继妻。进门那天起,便有数个孩子与她叫嫡额娘了。后娘难当,更别说府上还有个能耐的侧福晋。大抵她这方面受了太多苦,所以想让儿媳妇清净些吧。” 连他都是。 从小被压着刻苦,必须比这个强比那个强的。袭爵之前,都没放肆睡过哪怕一个懒觉。多年苦痛让他厌烦极了后宅这些个勾心斗角,再不愿沾花惹草的图惹许多是非。 淑宁笑:“不管怎么着,到底是我受惠良多。为表谢意与孝心,晚上咱们下厨给额娘做几道小菜吧。” 阿灵阿皱眉:“你不必顾忌那赫……咳咳,三嫂所言。宁宁是为夫八抬大轿迎回来的一等公福晋,不是任人驱使的小厨娘。再不必……” “嘘” 淑宁如玉般白皙莹润的手指抵在阿灵阿唇上,笑意盈盈地道:“知道夫君疼我,不忍我操劳。可我自幼学厨,最喜家人尝到我亲手烹制美味后的幸福模样。也爱点拨培养几个厨娘,使她们出去开铺子赚银子。一手好厨艺让我收获太多,所以,我从不以下厨为苦,而是乐在其中。” 她都这么说了,阿灵阿自然不再反对。 夫妻两个携手进厨房,你洗菜我切,你炒我烧火地,甜甜蜜蜜地下了回厨。 眼见着金乌西坠,暮色就要四合。巴雅拉氏正急切又气恼,恨不得再收拾法喀两口子一顿呢。阿灵阿就笑呵呵拎着巨大的食盒,带着他新婚小妻子而来:“儿子给额娘请安,时候不早,额娘饿了吧!正巧儿子跟福晋一道做了几个菜,您赏脸尝尝?” 啪叽。 雅利奇手里的茶盏滑落在地,湿热茶水溅了一裙子。她却顾不上去收拾,只在奶嬷嬷慢点,慢点,格格您可仔细着些的嘱咐声中跑到了门口。诧异地望着西边已经快要落尽的太阳:“这,这日头也不是打西边出来的啊,怎么哥你还下厨了呢?” “啧,还孝顺额娘呢。你要不气得她老人家倒仰,都算你手下留情了好吧!啊,不是……嫂子,我,我我我,我跟七哥打闹惯了。信口胡说的,你,你可不可以当没听见?”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什么蠢的小姑娘咽了咽口水,看着淑宁的眼神中都充满了祈求。 第27章 嵌字豆糖 咕咚。 嫂子还没表态,亲哥的爆栗子就先敲到了头上。雅利奇捂头跟巴雅拉氏撒娇:“额娘,您瞧我哥啊!在嫂子面前就温温柔柔,却对自家妹子重拳出击。” 巴雅拉氏抬手就把她扒拉到一边,只对淑宁摇头苦笑:“这孩子命苦,生来没两个月就没了阿玛。又自来体弱,好几次险些就……我跟七儿不免多娇惯了些,竟养成这样皮猴似的性子,没有半点大姑娘家的沉稳。若有什么不当的,淑宁你只管收拾她,不必顾忌。” 淑宁虽不会把这话当真,但也高兴婆母这个态度。 当即笑道:“额娘说笑了,妹妹天真烂漫,儿媳喜欢都喜欢不过来呢,哪里舍得苛责?” 一听这话,小姑娘瞬间激动。 冲上前就把淑宁抱了个满怀:“嘿嘿,我就知道,嫂子最好啦!旁人都嫌我一惊一乍,没点子女儿家贤良淑婉的意思。只有嫂子你慧眼识珠,知我这是天真烂漫。” 巴雅拉氏:…… 有没有可能,你嫂子她只是客气呢? 阿灵阿则直接上手把人撕下来,并郑重警告:“记着,你嫂子是你哥的,不许你造次。” 淑宁瞠目,旋即脸上爆红。 真·做梦也没想到,外人面前威仪赫赫的阿大人与家人相处时竟是这般……这般跳脱啊! 雅利奇也一愣,接着笑到打鸣:“哈哈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啧啧,瞧这酸的。嗯,往后我可知道制你的法宝了。嘿嘿,打今儿起,我要跟嫂子最最好。但凡你惹着我了,我就给嫂子送搓衣板,送鸡毛掸子……” 就还挺狠的。 听得巴雅拉氏再度扶额,偏她宠惯幼女已经成了习惯,断舍不得狠心管教。所以才希望儿媳妇严厉些,好歹板板她这性子。否则将来得多备多少嫁妆,才能找到个愿意包容她这性子的才俊? 淑宁笑着指了指婆婆的方向,拉了拉小姑子作怪的小手:“妹妹既然震惊于你哥下厨,何不一道尝尝呢?” 这话果然勾起了小姑娘的好奇心,姑嫂俩亲亲热热地开了食盒,将里面的菜色一道道拿出来。 六月里的天儿炎热无比,自受不了那些个油腻重口之物。 所以淑宁拉着阿灵阿一道,亲自摘了好些个新鲜槐树叶。再将槐叶洗净取汁和面,擀成细细长长的面条。清水下锅煮了,熟后放入冰水中浸泡。再以熟油浇拌,放在冰鉴上冷藏。等吃的时候,再拌上作料。 就是《山家清供》中有名的消暑佳品槐叶冷淘了。 以它为主食,再加上口水鸡、素醒酒冰、火山飘雪与一道什锦拌菜,光是这瑰丽色彩就足够赏心悦目了。 还未动筷,雅利奇就大赞:“哇,嫂子你可太厉害了。不怪太皇太后、皇太后都对你赞不绝口,这厨艺简直绝了。亏得你只是客居宫中一月,否则那些个御厨都得卷铺盖走人。” “夸张了,夸张了。”淑宁抿嘴笑:“妹妹实在是太夸张了,不过拾人牙慧罢了。比如这槐叶冷淘就是古来佳品,早在唐时,诗圣就有槐叶冷淘诗,宋时东坡先生,我朝钱谦益。都曾为此做过诗,我也是看了《山家清供》才照葫芦画瓢的。” “哇,嫂子还懂诗?我就只懂吃。” 当然,话虽如此,小姑娘还是极为孝顺地给自家亲娘先盛了碗。然后哥嫂,最后才到自己。不过开始动筷,她这惊叹就没停过便是。 巴雅拉氏刚开始还要说她几句,等乌金色的筷子夹起如玉白色碗里青玉般醒目的面条。冰冰凉凉又滋味十足的口感中,味蕾被激活,食欲被打开。原本为给儿子儿媳面子而勉强为之的晚膳,立即成了她们娘仨对美食的争夺。 是的,娘仨。 新娘子矜持,不肯频频举箸。都是她那厚脸皮的儿子左右开弓,先把媳妇饭碗里面堆满,再去抢属于自己的那份。 别说,说他就开始显摆:“没法子,那些日子替皇上取膳,尝过太多咱们宁宁的手艺了。后头婚期定了,皇上非说未婚夫妻婚前一个月不宜再见,让梁公公亲自去取了。许久未尝宁宁手艺,真真思念欲狂。” 嚣张得别说雅利奇,连巴雅拉氏都要对逆子痛下狠手了。 到最后,一盆槐叶冷淘,四大盘子菜被她们用得盆干碗净,连那火山飘雪里的汤汁子都被雅利奇当糖水喝了。 这就,那丫头还打着小饱嗝追问:“好嫂子,那火山飘雪到底是用什么做的?酸酸甜甜忒好吃,想想就让人口舌生津。” 淑宁挑眉坏笑:“妹妹只用着好便是,还是别刨根问底。否则你又喊好怕,急急慌慌喊太医可怎生是好?” 她这一说,连阿灵阿跟巴雅拉氏的兴趣都被勾起来了:“莫非世俗眼中,那物有何不妥?” 淑宁高高挑起大拇指:“额娘通透。实不相瞒,那果子其实极为常见。只一般认为有毒,只做观赏植物,赏花赏果罢了。说来,咱们府上或者也有。此物名为狼桃,盛传毒性大,食之恶心欲呕,甚至危及生命。” “但机缘巧合下,儿媳发现有毒的是青果。熟透后的果子非但无毒,还异常鲜美多汁,于是才有了这道火山飘雪。” 再想不到爱妻还是个神农氏的阿灵阿后怕,连呼她怎么就胆子这么大? 万一…… 淑宁笑:“哪有什么万一呢?嫡额娘素喜鼓捣些个花花草草,那狼桃虽毒名在外,却最是能结果。稍加侍弄便能果满枝,青如玉、红似火的,格外喜人,嫡额娘养了好几盆。我眼看着那熟果子被鸟雀啄食,发出阵阵果香,诱得那贪吃婆子摘了尝鲜。” 也因此,她才想着是否熟狼桃无 毒。并多番验证后,才将之列入菜谱的。 还就此展开了各种尝试,试图在浩如烟海的观赏花果里面找出更多可食用的来。可惜许久奔忙,也只又找出了一味辣椒。 “辣椒?”巴雅拉氏顾名思义,试探问道:“那就是今儿这口水鸡非同一般的秘密?” 那热烈又纯粹,头口呛,二口爽,三口四口把瘾上的辣哎,简直让人欲罢不能。想想,就不免口舌生津。 淑宁点头,并说这个辣椒与土豆粉子就是她那吃食铺子能越做越好的根本原因所在。 绝对的秘密武器。 一顿饭,一场天,让巴雅拉氏对儿媳妇好感越浓。雅利奇更直接晋级到了崇拜的地步,甚至还试图静下心来跟嫂子学几道拿手菜。日后惹了额娘生气时,好拿来哄人。 当然,这真实目的她是打死也不会说的。只冠以孝道之名。 淑宁用问询的眼神看向自家婆婆,结果却见她激动到掉泪儿:“好,好啊!淑宁啊,你若是方便,就多教她几道。日后嫁人了,好好歹歹也算有个长处。” 雅利奇跳脚,嚷嚷着才不嫁人呢。哪儿也没有自家好,就要赖着一辈子不走。 少时靠哥嫂,老来让侄子们接班。 气得巴雅拉氏直要动家法,淑宁笑:“额娘莫气,小孩子嘛,都是这样的。未选秀之前,儿媳也惦着赖在娘家一辈子。为此对我们家虎头可好,那小子会说话就嚷嚷养小姑爸爸。此番儿媳大婚,还被虎头控诉言而无信呢。” “等妹妹遇着命定良人了,自然不再说这等孩子话。” 巴雅拉氏出身一般,在家中也不甚被重视。若非如此,也不至于给死了两个福晋的遏必隆当三继福晋。 老夫少妻虽甜蜜了几年,又赶着鳌拜失势,皇上成功亲政,打压清算曾当过墙头草的遏必隆。以至于他忧惶畏惧中没几年便撒手人寰,只留下这一大堆的乱摊子。 辛苦数年,儿子终于承爵,也娶了妻。她可不就只剩下女儿这块心病了么? 如今见儿子儿媳蜜里调油,儿媳还温婉孝顺愿意善待小姑。她可不就满心欢喜,连说多亏了皇上玉成?还道皇上慧眼,做了个绝世好媒呢。 阿灵阿笑:“额娘放心,儿子明日与宁宁往宫中谢恩的时候,定然把您这番感谢如数转达。” “进宫谢恩?”巴雅拉氏眉头微皱,问出了淑宁心中疑问。 呃。 说起这个,阿灵阿就好一阵无奈。有了法喀那个前车之鉴,他可谨慎了。再不敢借着自己是继后弟弟也算是皇上正经小舅子的身份逾越,只安安分分当自己的差。 不学法喀,也不学索额图。 结果皇上自己找上门:“朕这个姐夫与你做了这么个好媒,怎不见小舅子有所表示啊?别装傻,寻常人家婚后还得准备丰厚的谢媒礼呢。你这当小舅子的婚后带福晋来给姐夫请个安,尽点心意不过分吧?” “自家人,也不需过于拘礼,让小舅媳妇随便做些点心糕饼之类便可。” 阿灵阿:…… 谁能想到呢?堂堂天子竟…… 这话说出来,巴雅拉氏跟淑宁姑嫂也是目瞪口呆。尤其淑宁,直接瞪了阿灵阿一眼:“这般重要之事,夫君怎么才说?皇上说随便,身为臣子的又岂敢随便呢?可真是……” 好一阵摇头抱怨中,淑宁火速赶往厨下,连夜开始准备起来。 巴雅拉氏跟雅利奇也跟着帮忙,边挑拣豆子边接力训某罪魁祸首。 可怜的阿大人,新婚第二晚不但没能软玉温香,还生生在厨房里耗到快三更。明明皇上说了随便,那就装几样喜糖呗。免得皇上用着好再养出恶习来,三不五时让他往宫中带食盒。 淑宁笑:“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美事儿,怎么到了你这就成了苦差一样?” “若得劳烦福晋日日辛苦,那这美差不要也罢。” 巴雅拉氏&雅利奇诧异:明明忙活许久肚子都有些饿了,怎还突然间就有些撑了呢? 翌日清早,天刚蒙蒙亮,淑宁就起了床。 先往厨房用昨晚就准备好的材料做了醒狮酥与冰皮月饼,再装上昨晚做好的嵌字豆糖、薄荷糖。这才回去又沐浴更衣,按品大妆。 只略微用了几个三鲜小馄饨,就与阿灵阿一道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康熙是个勤政的君主,如无特殊情况几乎每日都要临朝听政。也常爱考校诸皇子功课,督促他们学文习武。 阿灵阿夫妻来的时候,他都已经下了朝,考完了几位入学皇子。 “奴才阿灵阿携妻乌雅氏叩见皇上,给皇上请安,给太子爷与诸位阿哥请安。” “起磕吧。”康熙笑着摆了摆手:“原是要单独见你们夫妻的,偏这几个皮猴知你福晋擅厨。疑你们今儿会孝敬朕些好吃食,竟说什么都不走,执意留下打秋风呢。” 他身边的太子乐:“瞧皇阿玛这话说的,儿子们分明是要与您同乐啊,也一道沾沾阿大人的喜气。” 噗嗤 大阿哥捂嘴:“盼着结婚的才要沾喜气,太子才虚十三就想福晋了么?” 太子脸红,看大阿哥的眼神都几欲喷火。 淑宁哑然,早知道九龙夺嫡上半场主演就是这两位。可没想到才康熙二十五年,他俩就开始针尖对麦芒了啊。 三阿哥是太子的小帮手,四阿哥虽未开口,但也看得出来跟太子更近些;自小便养在惠妃身边的八阿哥很自然地站在了大阿哥这边。五、七两位乖乖看戏,两不相帮。 细看还真是内藏乾坤呢。 难为皇上还能付之一笑,权当他们兄弟是在嬉笑玩闹。着阿灵阿赶紧开了食盒,分出些许打发他们回无逸斋继续上课。 阿灵阿遵命而行,把两个双层食盒都打开。 活灵活现的醒狮酥,拢共只有八个,七个阿哥每人一块后,到皇上那儿可不就只剩一个独苗苗? 冰皮月饼也同样八个,但已经吃了亏的皇上不肯上当了。 只瞧着那豆糖平平无奇的,着每人分几颗去。起初,几位皇阿哥还有些不满,直到三阿哥胤礼惊呼:“天呐,这糖里居然有字儿!哎哟喂,这可真是咬文嚼字了吧?” 众人定睛一瞧,好么! 这看似普通的灰绿色豆糖里头还另有乾坤,翻看横截面,就能见着那里面黑色的双喜字。 个中巧思连康熙见了都忍不住赞:“这倒新鲜,阿灵阿家的,你是怎生琢磨的? ” 淑宁恭恭敬敬行礼,不紧不慢道:“回皇上的话,昨日听夫君提起。说,说感谢您玉成良缘,欲奉些个喜糖喜糕聊表心意。奴婢想着您富有四海,什么好物没见过呢?只能在新巧二字上下功夫。” “因此上,奴婢便用黄豆粉为纸,黑芝麻为墨,再用麦芽糖使之粘合。趁着糖热好塑形的时候快速为之,待冷却好切好,就成了这一个个的嵌字豆糖啦。说来无甚技巧,只熟练二字罢了。” 太监试毒后,康熙也尝了一块。 确实。 豆香种包裹着浓浓的芝麻香,虽比普通麦芽糖味道丰富了些,但在珍馐美馔无数的皇家来说却有些寻常了。 只稀奇在这糖中嵌字上。 不过…… 康熙微笑颔首:“你倒是实诚,不过能从平凡之中见此巧思,已经难能可贵。”对对对。 皇子阿哥中文气最浓的胤祉点头附和,道这糖味道虽只尚可,个中风雅却妙不可言。直言几位哥哥弟弟们若不甚喜欢,可以转送给他。 “这么喜欢?”康熙勾唇:“那就以这个嵌字豆糖为题,每人写一篇策论交上来吧。” 胤祉文课优异,自不惧这个,从容应下。 喜武不喜文的大阿哥与只擅长蒙古话的五阿哥:殴打手足是不对的,但三弟/三哥真的欠揍!!! 几位皇子暗流汹涌间,淑·导火索·宁简直怕极了。 偏皇上还不做人,收了礼还不放人。一心与阿灵阿君臣相得,不但被多磨了几日婚假,还主动提及过些日子带他们夫妻一道随扈塞外。 这年月交通不便,难得出趟子远门,朝廷还有皇子无诏不得离京的规矩,随扈可就是他们唯一能光明正大往外走走看看的机会了。 当下纷纷请求,跃跃欲试。 于是这篇策论写得孬好,就成了能否获得随扈名额的关键。 淑宁满心无语,更要命的是,这对君臣的话题已经进行到乌雅家那家喻户晓的陪嫁侄子身上了。 阿大人声情并茂的讲述直让乾清宫笑倒一片,连梁九功都跟着肩头耸动,道乌雅家的孙少爷实在是个妙人儿。康熙则感叹同样的小娃娃,自家小十还稍大些,偏一颗心都扑在了吃与玩儿上。 然后,在淑宁的万千忐忑里,皇上灵光一闪:“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等胤俄开蒙的时候,就让那虎头来与他做个伴读吧!” 淑宁好一阵恍惚,心里不停对大侄子说对不住。 稍后到永寿宫给贵妃送喜糖的时候,还颇讲了几件侄子的顽劣事。就盼着贵妃望子成龙,能说服皇上收回成命。却不料贵妃不介意,胤俄更乐得直蹦高,恨不得明儿就开蒙。 淑宁心里默默给大侄子点蜡。上辈子杀猪,这辈子陪皇子读书。她家虎头上辈子杀啥了啊?要陪有名儿的学渣阿哥读书! 唉,若事不可改,她就得多研究几道猪蹄为主料的菜了。 第28章 改变 淑宁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大侄子,一直到了永和宫,她这小脸儿都还略微有些紧绷呢。 德妃心下微沉,面上却笑得如山花般烂漫:“哟,这是哪个不晓事的惹着咱们一等公福晋了?瞧这小嘴儿撅的,都好拴头驴了。” 都被看出端倪了,淑宁也就不瞒着。 结果…… “哈哈哈哈,你,你啊……”德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特别无奈地瞧着自家妹子。 直看得淑宁脸色爆红:“人家都要急坏了,你还笑啊!亏妹妹昨晚连夜多做了几罐子嵌字豆糖,好以给各宫送喜糖、沾喜气的名义过来瞧瞧你。结果……” 淑宁这回真个撅嘴,给了她个‘具体怎么我不说,你自己反省’的小眼神。 德妃起身,亲自给她斟了杯茶:“好啦,好淑宁莫气。为姐不是揶揄你,是欣慰。嗯,就是欣慰。为何?因为人人都道皇子伴读是个好差事。能与皇子朝夕相伴,感情非比寻常。” “在无逸斋念书,听许多名儒讲课。还有颇多面圣机会,一旦入了皇上的眼,日后还愁仕途不畅?” “诸多好处之下,这皇子伴读的差事早成了香饽饽,让世人趋之若鹜。也只有你这疼侄子的好姑爸爸才会想着先生严厉,孩子可能会受苦。不信回头你问阿玛额娘跟你哥嫂,他们肯定说玉不琢不成器。小男子汉家家的,受点苦算什么?” 淑宁不信。 毕竟作为家里唯一的孙辈,小虎头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而且阿玛素来规行矩步,未必愿意走那个捷径呢。 德妃笑笑不说话,接着就把话题转到了秋狝上。耐心细致地跟妹子传授经验,告诉她都该准备些个什么,沿途有什么不能错过的好风景。到了围场后,最该注意、最惹不得的是哪几尊大佛。 对此堪称一无所知的淑宁忙认真听讲,还拿小本本记下来。 唯恐错漏丝毫。 而在她专心致志的时候,德妃就认认真真地打量她。等大体交代好了,才屏退左右,细问她新婚生活如何。从婆婆可还慈爱,小姑子是否省心一直到夫妻间够不够和谐。 真·事无巨细。 可把淑宁给窘的,都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偏德妃还风情万种笑:“为姐都已经把奴才们清出去了,只咱们姐俩,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别怕羞,那事儿关系到夫妻是否和顺与子嗣传承,再大意不得。” “你啊,别看你那婆婆前些年压着妹夫不给他安排人,也不轻易许婚,就以为她是个不同俗流的。今时不同往日,妹夫都已经袭爵了,你们也大婚。人家下一步就该着急孙辈了,你可千万仔细着点。莫一个不注意,院子里就花团锦簇了。” 知嫡姐是真打心眼里关心她,淑宁便也抛开羞窘,稍稍给她透露了些个大婚以来的小细节。 比如阿大人帮她立威啊,上交财产啊。 还有婆婆教给他的那些啊,她一顿饭成功收服婆婆小姑子啊。 听得德妃直狐疑:“真的?不是为了安抚为姐而报喜不报忧?别的不说,就法喀跟他那个福晋都不能平平顺顺,一点都不给你们添堵吧?还有你们府上那个了不得的侧老福晋……”德妃一样一样地问下去,直让淑宁五体投地:不愧是一路从官女子到妃位再到皇太后的宫斗王者,寥寥几问,句句正中靶心。 淑宁瞒无可瞒,只好把赫舍里氏作为、法喀反应与舒舒觉罗氏态度都交代了。 还把自己有些疑惑的点说了出来。 德妃笑:“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舒舒觉罗氏虽只有法喀一子,但支撑她超然地位的从来都是两个女儿啊。贵妃地位稳固,才没人敢怠慢她。你救了贵妃,就等于救了她。甭管心里如何想,面儿上她都得对你高看几分。” 再者,阖宫赏赐,声势浩大,谁都知道乌雅家二姑娘颇受宫中各位赏识。除了法喀福晋那个没长脑子的,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挑衅啊? 呵呵。 不愧是储秀宫那位的姐妹,都一样的没脑子。 也怪赫舍里家,嫡女当宝养,庶出当猪养。到头来钟神毓秀的嫡女早早去了,只剩这俩又蠢又毒的庶女。 啧,专业拖后腿,昏招迭出。 哪像她阿玛额娘对嫡庶都悉心教导,妹妹知恩感恩。如今姐妹情深,守望相助? 淑宁不知嫡姐心中对小赫舍里氏这般鄙视,以及对比后对她的倍加满意。 只一脸受教地点头,道被姐姐点拨几句后,整个人都明晰透彻许多。 德妃却连说妹子果然好命,皇上这个婚啊,算是指着了。 淑宁脸上羞红,离席一礼:“这都得感谢姐姐,多亏你为妹妹求了皇上恩典。不然皇上日理万机,哪注意得到妹妹一个区区待选秀女?” 德妃赶紧把她扶起来:“自家姐妹,不说这个。只你好好的,就不枉为姐与万岁求这一回了。” 她吃透了宫中沉浮多年,九死一生到如今的苦。 只盼妹子能当个体体面面的正头娘子,不必面临那些血腥倾轧。不必磨平了自己去柔和婉转,拼命取悦。不必骨肉分离,母子生疏…… 淑宁含笑点头,直到阿灵阿来接,她才一步三回头地离了永和宫。 满眼落寞的劲儿让阿灵阿好生心疼,上了马车就好一通悉心安慰:“如今虽取消了外命妇入侍,但每年端午、中秋、颁金节、冬至、年宴还有皇上万寿,太皇太后、皇太后千秋之类的宴会也不少。平时你也能往宫中递信儿求见,姐妹相见的机会多着呢,不难受啊。” 淑宁托腮:“姐姐好见,外甥难得啊。除了乾清宫短暂一瞥外,今儿竟再没机会见着四阿哥。没能单独给他送一份喜糖,算是对他那个彩绘葫芦的回馈,只能托十阿哥转交。” 嗯? 阿灵阿愣,让出了名馋嘴的十阿哥转交…… 确定他不会监守自盗么? 淑宁摊手:“不确定,但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啦。” 嫡姐帮不上,皇贵妃不居中破坏就不错了。只能重重贿赂胤俄这个小使者,盼着他拥有诚实守信的美德了。 胤俄:…… 他有,但是不多。 主要也是那醒狮酥太可爱,也酥酥脆脆太好吃。一份根本不够,贪婪的小手手只能伸向属于四哥的食盒。从浅尝到吃光光,盘子都空空了他还意犹未尽呢。 最后只能带着所剩不多的糖果跟空了大半的食盒,大眼睛眨啊眨的,可怜巴巴跟他四哥认错,试图萌混过关。 胤禛再气还能对个板凳高的小孩儿怎么着? 只能含笑原谅他。 过后在阿灵阿旁敲侧击,问他有没有收到食盒时提起这事儿。成功换掉了十弟那个克扣东西的小邮差,改面对阿大人那几欲能开醋厂的脸。 嗯,除了美食外,还别有一番胜利的滋味在心头。 多年后,雍正帝陪姨母讲古的时候,还提及他姨父那酸到极致却只能死死忍着的别扭呢。 彼时,已介古稀却耳不聋眼不花的阿大人冷哼:“皇上这话说得就有失偏颇,什么叫奴才酸?搁谁谁酸!谁愿意见自家福晋长年累月地用心给别给男人送膳食、送针线呢?” 外甥? 呵呵!阿大人瞧自家几个混小子都碍眼,更何况外甥呢! 而此刻,还是意气风发新郎官的阿大人弃马乘车,一路与福晋温柔叙话。车马粼粼再度回到一等公府,亲自把人扶下了车。 小夫妻才并肩而行,往巴雅拉氏的寿喜堂而去。 出必告,反必面,孝道之所在也。 巴雅拉氏瞧着这和和睦睦蜜里调油般的小夫妻,心里头也是万分欢喜。 还未等淑宁弯腰,她就赶紧把人拉住:“自家婆媳快别这般多礼,好淑宁都饿坏了吧?往宫中就是这点不好,约束忒多。为防频频出恭闹笑话,莫说水了,连点心都不敢多用几口。” “额娘为你们准备了一桌子好席面,淑宁也尝尝咱们府上厨子的手艺?” 淑宁一脸感动:“多谢额娘,额娘您真是太体贴了。” “嗐!”巴雅拉氏摆手:“这有什么?我当年也是饿过来的。总想着回府后,能用上点热乎饭菜该多好。当初没人替我张罗,现在就替你张罗张罗呗。” 总不好让儿媳再吃自己当年吃过的苦。 巴雅拉氏虽读书不多,却自有股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善良。 这就比许多嘴上说把儿媳当自家闺女,实际上却不管儿媳遇到如何苦难委屈都觉得不及自己当年的婆婆强出八百里去。 让淑宁感动不已:“嫡姐说得没错,儿媳果然好命,才能得额娘这样万里挑一的好婆婆。” 突然被夸的巴雅拉氏一愣,继而缓缓笑开:“德妃娘娘说得对,但不全然。得遇好婆婆是儿媳幸甚,可哪个婆婆又不盼着有个通情达理、知疼知热的好儿媳?我有福,咱们七儿有福,才迎了你这么个好姑娘回来。” 言辞恳切,态度真诚。 再不见起初接到圣旨后那百般痛悔,恨自己没早早给儿子定下个高门贵女的模样。 看得雅利奇错愕,忍啊忍,生忍到哥嫂相携离开了,额娘挥退了满屋子仆婢才期期艾艾问出口。 巴雅拉氏特无奈地瞪了她一眼:“你也知道那是皇上刚下旨赐婚的时候啊?那怎不知此一时彼一时呢!彼时你哥还未承爵,咱们娘几个都得看法喀脸色行事。额娘不说盼着他找个得力岳家,至少也别拖累太多。” 而乌雅家小门小户,除了早年的额参、如今宫中的德妃外,说得上一声乏善可陈。 淑宁流传在外的,也只有好命二字。身为庶女却得一家子宠爱,与嫡母亲厚不输亲生。可她也是个当嫡母的,最知道这恍如、不输、等同背后的讥诮。若真等同,怎不记作嫡女?怎不见那孩子有何才名、贤名传扬于外? 种种疑问下,她对这个母女情深很报几分迟疑。 不想赐婚没几日,法喀被夺爵,自家儿子连承爵带升官。让她开始有几分信儿媳是个小福星的说法,加上阿灵阿老大不小,圣旨赐婚又不能退。 那就干脆赶紧大婚呗,早过门早教导,实在教不出来她还可以直接教长孙。 不想几次上门间,亲家母反应与她料想中全不一样。后头大婚时的陪嫁,更证实人家就是真心真意疼女儿。 是她管中窥豹,以偏概全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巴雅拉氏还不忘提点自家闺女。日后遇人遇事儿的时候,千万多想多看,切莫妄下断语。经验虽能预断许多事,但总有人天赋异禀。能自己挣脱藩篱,成为超脱常规之外的存在。 雅利奇笑:“就像我嫂子那样对不对?待人真诚,做事认真不敷衍。又温柔又体贴的,谁能不喜欢呢?我哥命可真好……” 巴雅拉氏:…… 眼睁睁瞧着闺女变成嫂子吹,张口必是我嫂子如何如何。 瞠目结舌之余,她想了想,不但没阻止还劝呢:“既然你嫂子这么好,你也得好好的莫淘气。额娘一年比一年岁数大,日后还得靠你哥嫂给你撑腰。像你嫂子那般自己便能大放异彩的女儿家毕竟少数,对于普通姑娘来说,娘家才是最大的依仗……” 而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福星者多少能顺遂些吧? 淑宁哪儿知道,就因阿灵阿恰到好处的袭爵,因缘际会帮了贵妃一把,再获阖宫添妆,皇上主动着她们夫妻随扈塞外,婆婆就给她盖章小福星了啊! 她现在只积极列单子,结合嫡姐所说与自家阿大人多次随扈经验,准备要往塞外带的东西。 听说那边温差大,八月返京的时候很可能已经飘雪。所以夹袄、甚至大毛衣服都得带着些。 再者路途遥遥,其间还要路过许多荒无人烟之地。求医难,所以各色药品等备齐了。退热的,止泻的,晕车的,水土不服,蚊虫叮咬的。林林总总写了一大堆,阿灵阿都怀疑她到底是随扈还是去草原开药铺子。 淑宁一个娇滴滴的白眼翻过去:“你懂什么?这叫有备无患!” “是是是,福晋思虑周全。”阿灵阿拱手,一脸佩服地道:“不过,皇上为防你说的这些情况,会带不少御医随行。求医再难,也断不会难为到福晋头上的。” 毕竟夫贵妻荣,他可不是个徒有虚名的一等公。而是一品大员,天子近臣,等闲的宗室贝勒都不如他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 “所以?” “所以福晋不妨少带些个药材,多带点食材。此话说来有些大不敬,但为夫觉着皇上就是看重福晋厨艺才主动提及让你我夫妻一道随扈。”简言之他馋,想蹭饭。 淑宁:…… 并不是特别想当这个厨娘,毕竟伴君如伴虎。 可圣意如此,便由不得她不准备。 阿灵阿歉意地摸了摸她的发:“委屈福晋了。” 淑宁摇头:“浑说什么呢?这可是旁人家求都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妾身妒性强,怕是改不了。也做不得世俗意义上的贤妻,能在这方面当当夫君的贤内助也无不可。” 同独占欲强烈的阿大人非但不以为忤,还特别惊喜地笑:“不改不改,为夫就喜欢你这样。而且谁说给丈夫纳妾蓄婢才是贤惠?放任纵容其沉迷美色、不思进取还有功了不成?” “福晋莫被那些世俗蠢言给骗了,真正的贤妻在于鞭策、襄助夫婿。管理好府中事物,让男人能心无旁骛地建功立业。而不是给安排了几个丫鬟,纳了多少妾。” 说罢,阿大人拿诸葛亮、房玄龄、司马光等人举例。 言说真正干大事儿的男人也不耽于酒色,只一爱妻便胜却人间无数。 为了哄爱妻欢喜,阿大人连脸都不要了,怎么温柔缱绻怎么说。又是揉肩,又是捏腿的伺候着,夜里都无尽温柔怜惜。 准备随行东西时也不插言了,福晋觉得什么好、什么必须就带什么。 淑宁可享受这份温柔了,不免佯装一手好兴致缺缺,哄着阿大人各种小意讨好,呵护备至。 直到三日后,诸皇子那篇以嵌字豆糖为题的策论比试出了结果。 四阿哥榜上有名,获得随扈资格。皇贵妃却因身体原因不宜长途跋涉的消息传来,她才瞬间振奋:“七哥哥说真的?四阿哥的策论果然被皇上表扬,获准同往秋狝?” “那我可得多准备准备,那孩子挑嘴着。这旷日持久的,可别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点肉给饿没了。” 而且近水楼台,简直天赐之机有木有? 嘿嘿,淑宁窃笑,马上列单子,备食材。务必把这秋狝之路走成美食之旅,让大外甥吃得欢喜,吃得满意! 什么肉干、果脯、小点心。酱菜、零嘴、秘制调料的,带着带着都带着。 不但吃得精心,药上都细致了。不再是效果虽好,但苦得能让人怀疑人生的中药。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药膳方,好吃又有效。为防备大外甥晕车,淑宁还特意给绣了个富贵滚绣球图样的香囊,里面装满了可解晕车症状佩兰。 阿灵阿:??? 第29章 坦言 眼看着这人笑容消失,眉头渐渐起了峰峦,还浑身biubiu地往出冒酸气儿。淑宁还诧异来着:“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阿灵阿垂眸,声音都有些闷闷的:“不好,为夫觉得可不好了。” 淑宁:? “日前皇上主动开口让咱们随扈的时候,福晋还挺欢喜。知道皇上未尽之意后,相关准备上都不那么积极了。听说四阿哥也一道,福晋却立即生龙活虎起来……” 淑宁脸上一赧:咳咳,有那么明显么? 阿大人点头:不止明显,还过分! “前头福晋送为夫那海东青荷包时,为夫如获至宝。走哪儿炫耀到哪儿,为此没少被皇上打趣、同僚揶揄。揆叙那犊子甚至说为夫是穷汉得了狗头金——走一步拎拎。只四阿哥的眼神奇怪,似有些嘲讽又似带着点同情还有满满的炫耀。” 彼时阿灵阿还云里雾里,不知道那位爷好好的是整哪一出。 现在知道了,人家分明嘲笑他井蛙未见过汪洋,才会把区区个荷包当成宝贝。不像他,有富贵桌屏,富贵图样的鞋子、荷包、香囊,还有件儿海东青图样的袍子。 越想阿大人就越酸得慌:“为夫只一个荷包,四阿哥那里却一茬接着一茬地换,福晋未免太厚彼薄此了些。那个是你亲外甥,这个还是亲夫婿呢。白日与你画眉,夜来为你解衣……” 阿大人还欲详叙自己与福晋更好、更亲近,合该在福晋心里占据更大、更重要的位置。嘴就被他家福晋捂得死死的:“要死啦,青天白日,丫鬟们还都在呢,竟什么浑话都敢胡吣……你……” 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传来,意识到那混账做了什么的淑宁瞠目,旋即跳开,脸上红得能赛过天际晚霞。 咬牙狂瞪登徒子。 那可爱的小样儿,让阿灵阿不禁想起当年额娘养过的那只波斯猫。平时瞧着玉雪雪,软乎乎。伸着爪爪给你看肉垫垫,咪咪叫地撒娇。一旦炸毛,可就直接骂骂咧咧,甚至抬手一爪子了。 为了不被挠,阿大人赶紧长臂一伸把人揽在怀里:“好宁宁莫羞,为夫进来那会就把人都打发出去了,才不给旁人见咱们私下相处呢。” 淑宁:!!! 不但没被哄好,反而更气了。 怪道这两天婆婆眉开眼笑,再不肯让她有丝毫劳累。连侍个膳都不许,更拘着小姑子不许她往正院来。几个妯娌常私下说笑,见她过来后又立即顾左右而言它,形色间颇有轻视之意。 原来罪魁祸首在这儿。 淑宁小脸儿一板,脸罩寒霜。 连阿大人自认登徒子,乌雅家一姑娘的专属登徒子,都没成功换她一笑。 阿灵阿能怎么办呢? 只生生从有理便成理亏,任她予取予求。 但求爱妻消气。 如此,淑宁才终于有点笑模样:“呐呐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重于泰山,你可不许给我出尔反尔。” “那宁宁要这么说,为夫就得问问到底何事了。否则你若要罚为夫睡贵妃榻甚至书房怎么办?” 床头吵架床尾和。 阿大人表示可以被福晋想怎么捶就怎么捶,但绝不接受分床。 淑宁咬牙:“真想拿出做九珍九藏、肉燕馄饨那个劲头来狠狠捶你一顿,看你还胡言乱语不?” 阿灵阿赶紧给人揉肩:“嘿嘿,宁宁温柔良善,断舍不得那般心狠。好了好了,你莫气。除了不愿与你生疏外,其余的事儿宁宁尽管说,为夫断然无一话的。” “当真?” “果然!”阿灵阿轻笑,言说自己向有重信之名,连皇上都几度赞许。 最诚实守信不过了。 淑宁颔首:“如此,我可就信了。放心,你我夫妻,最是荣辱与共。就好比一条绳上的蚂蚱,飞不了我也跑不了你。从这点上,妾身就不会提些个让夫君左右为难的要求。” 阿灵阿点头,说就知道宁宁最好。 接着,他最好的宁宁就说自己深受阿玛与嫡额娘重恩,又得了嫡姐荫蔽才能脱离包衣身份成为八旗秀女,与他缔结这段缘。因此而铭感五内,常思报答。 偏嫡姐有圣宠、有位份,身边仆婢如云,她所能做的实在有限。 只能想法子多照顾四阿哥些,也让她能安心。 横竖皇贵妃前头因为衣裳事儿似真似假地挑过她的理儿,胆小如她可不就战战惶惶,再不敢有丝毫怠慢了? 阿灵阿倒抽了口冷气:“乖乖,你这哪儿是照顾四阿哥?分明是老虎身上拔毛啊!好福晋,为夫没有怪你的意思,但是……你不在宫廷,不知其中内情。” 见爱妻一脸迷茫,阿灵阿不由长叹。 作为臣子,原本他不该擅讲帝王私事。但为防爱妻不明就里,糊里糊涂掺和到那等要命的事儿中去。他直接把人拉到书房,进了密室,杜绝一切被偷听可能后,才把皇贵妃跟德妃之间起落的夺子战说了个透彻。 并言只要有皇贵妃在的一日,德妃绝无半点胜算。 淑宁皱眉:“可是……” “没有可是。”阿灵阿正色:“好宁宁你要知道,皇上虽因太子与顾忌本身命格故,没有立皇贵妃为后,也没把四阿哥玉牒改到皇贵妃名下。但也因如此,原就对皇贵妃眷顾颇深的皇上对其更添几分愧疚与纵容。她只要不出大格,皇上不会细究。” 如今皇八女幼殇,皇贵妃再孕无望。自然把四阿哥当成眼珠子,决不许任何觊觎。 至于失了六阿哥膝下空虚,同样也不大可能再孕的德妃娘娘?阿灵阿遗憾摇头,瞧着福晋满目担忧到底提点了句:“她只能忍着,便打落牙齿和血吞,也得笑容温婉地谢过皇贵妃娘娘恩典。否则对她跟四阿哥来说,绝对是祸非福。为今之计,她若真聪慧,便不能再使任何手段,反而要对四阿哥冷。她对四阿哥越冷,四阿哥才会越寒心,越全心全意孝敬皇贵妃。” 如此,皇贵妃放心,四阿哥也不会再左右为难。 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也是阿灵阿极为爱重自家妻子。不忍她稀里糊涂地掺和进去,到时候目的没达到,反而受尽苦头罢了。 淑宁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此举有那么点火中取栗的意思呢? 只仗着皇贵妃时日无多又极好脸面,她现在好歹也是一等公福晋了。想皇贵妃便再如何憋闷,也不好太过为难她罢了。 但这话可不好说,无何奈何下,她也只能使出苦肉计。 只见她垂眸,吸了吸鼻子,接着那眼泪就好像散落的珠,滴滴答答地顺着如玉的脸颊滚落。 偏她连擦都不擦一下,只认认真真福身:“多谢夫君提点,妾身心思浅,竟没想过这许多。只感念嫡姐深恩,欲报答一一。到底若不是她,妾身还是区区包衣,定早早入了内务府,没准陨在哪处。到底选秀那日,你也亲眼见着了的。若非……” 若非嫡姐提前求了皇上,若非赶上他们俩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巧宗。她如今大概率是被留牌子,成为诸妃给她嫡姐添堵道具的话淑宁没说,但阿灵阿又哪里不知? 尤其淑宁在这感恩之外,又加上了自己对胤禛同病相怜式的怜惜。 再连连认错,保证回去就毁了那香囊再不提此事的时候,阿灵阿的怜惜瞬间到了顶峰,赶紧把人搂在怀里细细安稳:“不毁不毁,宁宁莫慌。是为夫太危言耸听了,一个香囊而已又值当什么呢?” “了不得让府上巧手的绣娘再多准备几个,从皇上到随扈的诸皇子人手一份。如此,便是咱们钮祜禄氏的孝心了。皇上都只有夸你蕙质兰心的份儿,皇贵妃自然也就无话可说。” 毕竟谁都知道,皇贵妃最是贤良淑德,素以皇上赞为内廷良佐的继后为标杆。 皇上说一,她再不会说一。 淑宁几度皱眉,都被阿灵阿柔声劝住,一遍遍保证。只让她放手施为,不管如何后头都有他。 那澄澈而又认真的眸,生看得淑宁心生几许愧疚。 不管梦里这人如何眼神不济,胆量破天,站错队将她跟孩子们连累惨。可现实中,他从圣旨赐婚的那一刻起,就没流露出哪怕丝毫的嫌弃。反而如珠如宝,处处呵护。 倒是她,算计他,为难他,还要把黑锅甩给他。 简直坏极了。 淑宁在心里悄悄自我唾弃了下,凑过去吻在腮边:“多谢夫君体贴,为妻回头就给你准备里衣、袍子、荷包、香囊、扇套,四阿哥有你的你有,他没有的,你也有!” 阿灵阿挑眉:你当爷是那么好哄的? 嘿! 他还真是。 只听这话,他就忍不住眉飞色舞。欣喜之余还唯恐累坏了爱妻,连说那诸般繁琐还是交给府上绣娘们。福晋若得闲,只随意绣个荷包、打个络子便是。 够他炫耀福晋体贴便是。 淑宁微笑:“好,夫君放心,只你初心不改,妾便竭尽全力让你成为全大清最被人羡慕的幸福男人。” 这个大大大甜话一出,阿大人顿时呼吸急促,眼尾都有些发红。 正巧夕阳已经没过树梢,暮色渐渐四合。 再无顾忌的阿大人直接亲过去,淑宁惊呼:“夫君别,我们明儿还要回门。而且书房圣地,委实不该……” 话没说完,就直接被以吻封缄。 接着她就陷入无尽的惊涛骇浪中,再不知今夕何夕。直到沉沉睡去,第一日被费嬷嬷战战兢兢敲门:“公爷,福晋,时候不早了,该启程往乌雅府了。否则……” 两府谁也不会说公爷无状,却不免腹诽福晋不懂规矩。 阿灵阿瞧了瞧淑宁恬静的睡颜:“要不再往后延两日?爷觉得九日归宁也是极好的,皇子阿哥们娶妻都是九日。连天家都推崇的,定然错不了。” 半梦半醒中听到这句的淑宁赶紧起身,慌忙阻止:“可别介。正常日回门,夫君说要往宫里谢万岁跟皇贵妃的大媒倒也罢了。虎头虽不愿,但亦能理解,只在府上翘首以盼。” “再推迟,你信不信小家伙打上门来,让你还他小姑爸爸?” 还未等阿灵阿回话,就听着窗外远远传来熟悉的童音:“小姑爸爸,小姑爸爸,虎头来接您回门啦” 第30章 回门 说虎头虎头到! 夫妻俩齐齐惊愣,赶紧手忙脚乱地穿衣裳,并拟以生平最快速度奔向净房。好一阵兵荒马乱后,才终于各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开了门。 而彼时,虎头正被雅利奇哄着瞧他小姑爸爸的新家呢。 听着门响,小家伙立即飞奔过来。乳燕投林地扑进淑宁怀里:“小姑爸爸,虎头好想你啊都想瘦了,你瞧,小脸脸儿上的肉肉都少啦!” 嗯? 阿灵阿瞧了瞧他那微双的下巴,肉乎乎的小脸儿,你管这叫瘦么? 接收到他那怀疑眼神的虎头掐腰,重重一哼:“坏人,就知道你言而无信,不是个男人!说话不算数,虎头早就看透你了,哼哼……” 等博启过来的时候,就听儿子对位居一等公的妹夫放如此厥词。吓得他赶紧上前,照着那小胖屁股拍了两下:“老子打你个小混账王八羔子,你的规矩呢?竟敢这么跟小姑父说话?” 雷声大雨点小的教训了臭小子后,博启才讪讪跟阿灵阿道歉。 言称自己教子无方。 因大舅哥动作太快而阻拦无力的阿灵阿忙摆手:“舅兄客气了,童言无忌么。再说虎头说得也不算错,拖延福晋回门时间确实是妹婿毁诺在先。不过,往宫中谢恩也不算全无收获。” “皇上就喜咱们虎头精灵又纯孝,有意等十阿哥开蒙的时候命他往无逸斋做伴读呢。” 此言一出,博启立即激动。 连话都有些说不囫囵了:“这,这是真的么?长生天啊,这,这臭小子还能有这运道?啊,不对,得感谢妹夫与二妹妹,否则的话,皇上哪儿知道这臭小子是哪根葱啊……” 阿灵阿只笑:“舅兄谬赞,妹婿也没做什么。都是虎头自己出息,否则的话,我便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起丝毫效果。” 博启摇头:“那小子皮得很,也就是二妹妹能降得住他,他也跟二妹妹最好。这不,打从你们大婚的那天起,他就开始扳着手指头数日子,盼着他小姑爸爸回门。” 三天头上没盼回来,他可是哭闹了一番。 今儿更是三更便起,七早八早地往他院子里拍门。非说他这个当阿玛的太忠厚,根本斗不过不要脸的姑父。没准儿又被他拖延到什么时候,还得虎头出马。 自认亲阿玛的博启乐,到底没掀儿子老底。 但架不住臭小子给自己加戏。 终于跟亲亲小姑爸爸会师后,臭小子立即柔弱无力地依偎在她怀里。又说了一遍无尽思念后,小嘴撅得能拴一排驴:“阿玛就跟虎头的能耐,那么厉害他怎地不打坏人,把小姑爸爸领回去呢?只会在家望着,还得虎头出马……” 噗嗤。 雅利奇再也忍不住乐:“没想到啊,七哥你也有今儿!啧啧,虎头这孩子,果然慧眼如炬。” 某人可不就是坏人、不要脸? 整日黏在嫂子身边,严重影响她们姑嫂亲近!可惜自己迫于他淫威,敢怒不敢言。这才另辟蹊径,领了小虎头来,于是便有了这么出好戏。 阿灵阿冷冷一眼瞟过去:“原本为兄还要替你跟额娘求个情,让你也跟着往木兰围场松散松散。现在看来额娘说得对,你这熊丫头不但不需要松散,还得好好紧紧弦。” 雅利奇大惊,万般痛悔。可无良亲哥已经揽着嫂子肩膀,抱着虎头,一并往额娘的寿喜堂而去了。 远远的还能听着小虎头痛斥坏人,坚决不让他抱的小童音。 接着她家那无良亲哥冷冰冰地道:“不让爷抱也成呢,那你自己走,不许累着我福晋。” 小人儿掐腰,恶狠狠回敬:“我小姑爸爸!” 阿大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如古井无波般地道:“爷福晋,圣旨赐婚、八抬大轿,正经拜了天地的。如今旁人再称她,都是钮祜禄门乌雅氏,我阿灵阿之妻。” 被他们爷俩争抢的淑宁扶额:“阿大人,我们虎头才过了三周岁生辰没几日,不知道你几岁啊?” 小虎头特别配合地吐了吐小舌头:“略略略,你几岁啊!羞羞脸,老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争啊。啧啧,比虎头还小孩子……” 一串清晰而又挑衅的输出,直听得博启手心发痒,又想往他屁股的小嫩肉上招呼了。 阿灵阿抱着小虎头轻松躲过,只一脸控诉地瞧着淑宁。 无奈间,淑宁只能拿出苦练多年的顺毛术。东顺顺,西顺顺。直到成功让两人握手言和,答应为了共同珍视的她而尝试友好相处。 而这时,他们已经一路分花拂柳,来到了巴雅拉氏所在的寿喜堂。 为表对博启父子两个的重视,不但舒舒觉罗氏赫然在列,连法喀夫妻、颜珠夫妻跟富保夫妻与尹德夫妻都一并在寿喜堂。 又双叒叕被全家人等的淑宁脸上一赧:“媳妇给额娘请安,给侧老福晋请安。对不住,昨儿准备随扈的东西晚了些,今儿便起晚了,让大家见笑了。” 旁人都道无妨,天家无小事。得幸随扈,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只法喀福晋赫舍里氏嗤笑一声,随即就被法喀严厉的眼刀子喝止。 巴雅拉氏也不管他们夫妻又整哪路幺蛾子,只拉着淑宁好阵嘱咐,让她千万给亲家母带好儿。 日后有闲了,她们老姐妹好一起喝茶。 淑宁忙不迭应下,恭谨拜别。 接着就在众人目送中,跟阿灵阿、小虎头一道上了府上的马车。只留博启孤独地坐在马背上,一脸担忧地看着马车。就怕自家那淘小子跟妹子顶起牛来,二妹会左支右绌。 可实际上,马车才走不久,小虎头就解下了自己的虎头荷包,从里面倒出来几块点心来。 小肉爪子仔细捧着,一脸虔诚地送到淑宁面前:“小姑爸爸还没用膳吧,快来吃点心垫垫” 淑宁也不嫌他脏,伸手就接过。 随即就在他那肉乎乎的小脸儿上香了一口:“还得是咱们虎头!” 小虎头脸上羞红,连说自己是大孩子了,不好这样。 可实际上,小家伙斜睨阿灵阿的眼神要多挑衅有多挑衅。像在实力证明,就算某个坏蛋已经跟小姑爸爸成婚了,小姑爸爸最疼的也是他! 阿灵阿淡定地拿过淑宁手里的小点心,一口扔进嘴里。 这才在虎头的瞪视中缓缓笑开:“咱们虎头的心意倒是怪好,不过这点心也太干了点。姑父让人准备了蟹粉小笼包、鲜虾粥,配上腌得流油的高邮咸蛋。有汤有水的,多少会舒服些,虎头可要尝尝?” 说着,阿灵阿就拿出食盒,从里面汤汤水水端出来好几样。铁制餐具放在磁石小桌子,安安稳稳没有丝毫移动。 凌云马车赶得也稳,竟是丝毫不影响进餐。 不愧是簪缨世家啊! 连个小小的马车,都远胜乌雅府无数。 淑宁轻叹,接着某人的筷子就已经到了她嘴边:“宁宁尝尝,可还合胃口?” 跟刚刚虎头那献宝般的模样如出一辙。 淑宁:!!! 没法子,亲夫君,再幼稚也得宠着呗。于是,淑宁轻启朱唇,微咬了一口。轻薄而又柔韧不失暄软的皮被咬开,霸道至极的鲜香扑鼻而来。 咕咚 虎头咽了咽口水,小肚子也应景地叫了几声。 窘得他小脸通红,连说自己没饿,是肚肚不听话。那与淑宁有些许相似的小脸儿看得阿灵阿心中柔软,长臂一伸就把他抱了过来:“好小子,你没饿。是小姑父不熟悉你小姑爸爸口味,让咱们虎头帮着尝尝。” “真的?” “当然!” “那好吧。”虎头认真点头:“为了小姑爸爸,虎头会常往你们府上的。嗯,监督你。看你对他好不好,有没有让她委屈。她吃得香不,睡得好不。要是不……” 知道下面肯定没有什么好话的阿灵阿黑脸,赶紧舀了一口温热的鲜虾粥送到他嘴边。 刚刚绝对是他看错了,就这么个皮小子,哪儿像他们家宁宁了? 倒是虎头感觉到了被投喂的乐趣,乐此不疲地指使他投喂自己跟小姑爸爸。小小的人儿,竟还知道要用公筷。 阿灵阿:…… 好在福晋是个好的,见他只顾得上忙活她们姑侄俩。忙不迭给他夹包子,喂粥的。 倒也温馨。 等马车到了乌雅府,他还有些意犹未尽呢。 可小虎头已经快手快脚地掀了帘子,一脸邀功地大喊:“玛法、玛嬷、额娘,虎头把小姑爸爸接回来了!” 许是吃人的嘴短? 也可能是被家中长辈教导过,小家伙最后还不情不愿地补了声小姑父。 车子甫一停稳,阿灵阿就先扶着淑宁下了车,再把‘功臣’虎头给抱下来。然后才一脸恭敬地到威武跟塞和里氏面前行礼:“小婿见过岳父岳母,给岳父岳母请安。” 不等他全了礼,威武就赶紧扶人:“自家翁婿,不必拘礼。让她们娘几个后堂叙话,贤婿与我往书房品茶?” 阿灵阿恭声应诺。 全无堂堂一等公,皇上心腹之臣的倨傲嚣张。只像个平常人家的毛脚女婿一样,一声声岳父叫得可亲,直接让威武从次女大婚开始就一直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能如此,就是姑爷对次女比较满意吧? 等儿子博启回来,说了皇上拟将虎头提做十阿哥伴读时,威武更是乐到差点蹦起来。 哪儿还有什么老岳父给新姑爷下马威,免得他欺负自家闺女的事儿? 只有感谢话儿说不尽,一叠声地喊人去拿存了多年的好酒。非要跟新姑爷好生畅饮,不醉无归。 “岳父盛情,小婿本不该拒绝。可宁……可福晋说过,酒大伤身。尤其小婿侍奉在皇上身边,更得随时保证精力,争取不出半点差池。因此上,只能跟岳父说句对不住了。” 阿灵阿微笑,十足顺从模样。 这要是博启,威武保准一个海踹过去,问问他还能不能有点满洲男儿的血性了,竟被个娘们辖制至此? 可同样的情况换了女婿,他却只微愣,旋即缓缓笑开:“二丫头向来心细,总能思量到咱们这些粗人想不到的地方。想想也确实,御前当差,最重要是踏实谨慎,如是方能杜绝一切潜在危险。” “如此,便都不喝了吧。” 还待蹭几杯好酒的博启:!!! 阿玛哎,您前头可不是这么说的。您说酒品见人品,有些人瞧着风光霁月,实际上心思腌臜着。平日倒也不显,唯独酒能使其现原形。因此,就算赔了您所有珍藏,也必须把妹夫灌醉。 可惜,他家阿玛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他。只与妹夫谈即将到来的秋狝。 怡然居,淑宁未出嫁前的小院儿。 淑宁瞧着自己那窗明几净,不染半点尘埃的闺房,心中暖意十足。 尤其嫡母跟大嫂还道虽然她如今已经是一等公福晋,别人家的媳妇。等闲无事的话,怕也难得回来住几日。但这怡然居却会永远给她保留着,这个家中永远有她的容身之地。 只这一句,就感动得淑宁泪落成行:“多谢,多谢嫡额娘跟大嫂胜意。” “傻丫头,生分了不是?”塞和里氏笑,亲手与她拭泪:“只你唤我声嫡额娘,就是我闺女。当额娘的,哪有不疼自己闺女的,难道还能真当你是那泼出去的水?” 这都不用淑宁说,小虎头便握紧了小拳头:“当然不是,小姑爸爸就是咱们乌雅家的姑娘!那个坏蛋要是敢欺负她,虎头就打上门去把人领回来。” 他额娘舒穆禄氏撇嘴:“你个板凳高的小东西能打过哪个啊?真要想给你小姑爸爸撑腰,那得好生学文习武。” “去无逸斋,给十阿哥当伴读?阿玛说,那里有天下间最好的文武师傅。”小虎头皱眉,恶狠狠咬牙:“去就去,有什么了不得?哼……” 塞和里氏&舒穆禄氏:??? 婆媳俩齐齐把问询的目光看向淑宁,等着她答疑解惑。 淑宁苦笑,满脸自责。又把她们进宫谢恩,赶着皇上考校诸皇子功课。期间说起她们婚礼,问及虎头这个陪嫁侄子。皇上大为感兴趣,觉得虎头机灵,可与十阿哥当个伴读。 皇子伴读本就难当,十阿哥又不是个有心学习的。所以,为了侄子的小手不常变猪蹄,她往永寿宫送喜糖的时候,还略说了虎头贪玩。结果…… 目的未成,还让十阿哥越发期盼了。 “嗐!”舒穆禄氏常舒了口气:“你这丫头,这有什好自责?这分明是虎头的福气啊!若他可堪造化,没准就此入了皇上的眼,日后也能有所作为呢?” 便不能,有跟十阿哥幼年相伴的情谊在,臭小子日后也会顺遂很多。 至于说跟在十阿哥身后,将来会不会牵扯到夺嫡? 呵呵。 现在才康熙二十五年,今上正全力培养太子中。频繁往巩华城,各种悼念元后,太子的一应用度比皇上都奢华些。除了淑宁这个有预知梦金手指的,谁也不会怀疑太子将来登基的必然性好么? 所以,没有想象中的责备不舍。 婆媳俩只同款捂胸口,连道幸好。幸好贵妃和善,十阿哥也是个与众不同的。 一应场景还真跟德妃所说一般。 淑宁:!!! 行吧,到底还是她年轻,想得浅了些,忽略了哥嫂望子成龙的殷切。 好生乐了一会子后,塞和里氏才命人先把虎头带下去。再屏退左右,细问淑宁新婚如何。上到她婆婆巴雅拉氏可好相处,那了不得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有没有起幺蛾子?下到妯娌们可好相处,小夫妻是否和谐? 连她们家没给准备陪嫁丫鬟,亲家母有没有不虞的话题都没落下。 淑宁虽脸色羞红,但也知嫡母跟大嫂是为了她好,惦着她呢。遂捡着能说的,详细说了些。 喜得巴雅拉氏直念佛:“那就好,那就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舒穆禄氏只笑:“儿媳就说吧!咱们淑宁是个有运道的,注定了下雨有伞,过河有船。旁的不说,就那整整四大车的回门礼,就足见亲家母对她看重。” 提及这个,连塞和里氏都摇头,言说实在太隆重了些。 淑宁只笑,言婆婆说当年三哥法喀原配回门的时候,大概也两马车。同样的一等公福晋,她自然也不能落后。至于剩下的?哦,那是她这个婆婆深喜儿媳妇,情愿开了自己私库与她做脸。 没动用公中一个铜板,其余人等若有意见也都劳烦憋着点儿吧! 塞和里氏跟舒穆禄氏惊,继而好生夸了亲家母一顿,并齐齐决定多给些个回礼。人家当婆婆的都知道心疼儿媳,没道理娘家反而冷漠呐! 于是,七日回门礼,淑宁隆重而去,风光而回。 让几个已经准备好了吃瓜顺便嘲讽姿态的几个妯娌震惊,说不清是酸还是妒。再没想到,出身最低的乌雅氏竟还过得最好。婆婆体贴,娘家喜爱。连丈夫都亦步亦趋的,恨不得装在荷包里随身携带。 哦不,人家已经随身携带了! 圣驾巡幸塞外,阿灵阿不就带着好几个马车的行礼与他的小娇妻一道随扈了么? 第31章 威慑 初初闻听这个消息的时候,莫说法喀福晋,就连法喀都说七弟未免不庄重了些。他作为銮仪卫掌仪大臣,日常近身跟随圣驾。好生给皇上办差才是头等要事,怎能沉湎儿女私情,做出这等欠考量之事? 真·端起长兄谱儿,训诫阿灵阿慎重考虑,别色令智昏。 对此,阿大人只摊手:“嗐!此去塞外路远迢迢,舟车劳顿。若可以,弟弟也不想福晋奔波劳累。可没办法,皇上口谕让我们夫妻随扈。再是不舍,也无可奈何了。” 皇上口谕? 法喀脸上一黑,笑容都开始扭曲起来:“既有皇上口谕,怎不见七弟与弟妹提及?” 阿灵阿咧嘴,笑得要多欠儿有多欠儿:“弟弟没说么?哦,那可能近来欢喜的事儿太多,一时给忘了。我家福晋么,她那个人素来低调谦逊,再不会将这点子小事儿宣扬到街知巷闻的。” “她连我那小舅子被皇上赏识,早早就订给十阿哥当伴读的事儿都没说过。” 法喀:!!! 你特么要不笑得那么欠揍,老子就信了。 不过他气归气,窘归窘,倒也没多在意虎头要给十阿哥做伴读的事儿。毕竟他前面的原配没留下孩子,如今的继室也还没有开怀。 早就暗戳戳打起主意的颜珠跟富保则双双皱眉,看着阿灵阿的眼神都有那么些许埋怨了。 像在控诉他胳膊肘往外拐。 除了自家福晋,阿灵阿惯着过谁? 当即眯眼,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地道:“两个哥哥倒是慈父心,为侄子们想得甚妥帖。一个皇子八个伴读里,四个能补侍卫缺。哪怕最末等的蓝翎侍卫也是正六品,能外放个四品防守尉,甚至三品城守尉呢。” 富保误以为他是在赞同自己,忙笑着点头,很讲了一番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的长篇大论。 大有给阿灵阿上堂课,再顺便跟他拉关系的意思。 不料他只讥诮勾唇:“算盘打得挺好,下回别打了。回头传到皇上耳朵里,恼了你不打紧。莫再以为整个钮祜禄氏都心大了,妄图把控皇子,连阿哥爷选伴读的事儿都敢妄加干涉。从而下狠后,还想当天子姻亲。” 兜头一口大黑锅,扣得富保天旋地转,指着阿灵阿的手都微微发颤:“我,我我我可没那么想,你别乱说!” “弟弟怎么说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怎么想。若十阿哥身边八个伴读,四对儿都是钮祜禄子弟。你说,皇上会不会多心?”阿灵阿眯眼,对仍有些不以为意的蠢哥哥们发出邀请,连一旁并未参言的尹德也未被放过。 几个一道往书房,从玛法额亦都的辉煌开始。一路讲到今上幼年登基,鳌拜擅权,自家阿玛做了墙头草。 直叫法喀四人拧眉:“七弟慎言。” 阿灵阿嘿笑:“子不言父过,但不能不牢记阿玛的覆辙啊哥哥们。康熙八年,皇上亲政,康亲王杰书等遵旨勘问以十一项罪议责阿玛,拟削夺职论他死罪。皇上言他没有结党之事,免重罪,只革职以及后加公爵……” 把自家阿玛当初的种种惨景一一说遍,阿灵阿才在几个蠢哥哥的沉默中摊手:“弟弟理解哥哥们望子成龙的心思,也请你们记得,咱们非普通人家。有当年事,也有煊赫家世。” “说起出身来,十阿哥只比太子低一线,连养在皇贵妃膝下的四阿哥也无法与他比肩。高贵皇子跟强横外家越走越近,你们说皇上会不会相信你们没有啥要不得想法?便皇上慧眼如炬,那索额图索大人呢?” 明明年长的哥几个被弟弟训到齐齐低头,然后还得憋屈至极地向对方道谢。 不然? 嫡母绝对会立马主持分家。 到时候他们可就从一等公府三爷、四爷、五爷、六爷变成旁支亲戚了。再也甭想借着一等公府的势,去走任何捷径。 而且,他们也真怕。 怕被皇上误会,更怕让索额图那个疯子盯上。 眼见着威慑效果达到,阿灵阿才终于满意点头。放下最后一弹:“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福晋都是皇上圣旨赐婚,堂堂正正的一等公福晋。再有人对她任何不恭敬,弟弟就自去宫中求皇上帮着主持分家。再没有在自己家里,还让女主子受苦的道理。” 这简直是一巴掌直接甩在那四人脸上,还警告他们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别给脸不要脸。 法喀暴怒,直接冲过去。 结果被夺爵后整日酗酒的身子根本比不过阿灵阿,反被他捶到倒在地上直哎呀。名为拉架,实际拉偏架的颜珠他们哥仨也都被齐齐摁倒。 阿灵阿这才拿出帕子擦了擦手,特别倨傲地道:“不敢?呵呵,你们尽可以试试。试试看,看看这天底下有没有我阿灵阿不敢的!” 承担不起那后果的四人齐齐退缩。 目标达成的阿大人洋洋得意,昂首阔步就去找他家福晋请功。 淑宁急忙给他上上下下检查了遍,确定只红了几处外,再无任何外伤才略放心。一边帮着擦药还一边叮嘱呢:“我知道夫君是为了我好,唯恐我在一等公府受了委屈去。可以弟打兄,到底容易引人诟病。你……” 阿灵阿浑不在意地摆手:“我管旁人放的哪门子酸屁?我啊,只不能忍哪个欺负我福晋。有了今儿这么一出,相信用不上咱们随扈回来,那几位教好各自婆娘,别再狗眼看人低了。不就是投个好胎么,有什么了不起?” “哪儿我们宁宁,虽出身不显,却一步俩脚印。才貌性情人品,处处首屈一指……” 无尽夸奖滚滚来,直让淑宁脸上红扑扑,心里甜蜜蜜。 途中能跟大外甥联络感情,回来还能瞧见妯娌们‘改过自新’,从此不再跟她阴阳怪气,随扈可真好。 淑宁如是想着。 结果…… 才坐了不到两个时辰的马车,她就领会到了颠簸一字的力量。 等阿大人终于腾出功夫过来瞧瞧时,才一掀车帘子就看到自家福晋小脸儿煞白地躺在马车上,手里紧紧拿着个装满了佩兰的香囊。 小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看得阿灵阿又好气又好笑还带着满满的心疼:“从小到大最堪夸的就是皮实,从不晕车,并不需要佩兰?要不是为夫强塞给你一份,你会子得难受成什么样儿啊!” 淑宁小脸惨白,但仍输人不输阵:“那就是没晕过嘛!是这路坑坑包包忒多,不像京城路面宽广平坦。” 至于何故一个人死忍着,不使人告知他? 必然是公夫人体贴,不忍因些许小事儿扰了夫君的正事儿啊。 贤惠着呢。 行吧,你总有理。 阿灵阿特别识趣地投降,只琢磨赶紧往皇上跟前求个恩典,找太医来给她瞧瞧。 淑宁摆手拒绝,表示比起喝苦药汤子,她更愿意骑马。只不知这大军行进途中,她一个女眷可方便骑马,有没有什么忌讳,这才未敢擅专。 这有什么忌讳? 只恐长途跋涉,福晋身体吃不消罢了。 淑宁勾起唇角,苍白而又脆弱地笑:“再这么坐马车,我才真要吃不消。到时别说做饭,怕连吃饭都艰难咯。” 而皇上虽未明言为何让她随扈,但身为臣子的得会闻弦歌而知雅意啊。 阿灵阿:…… 万般无奈地轻叹,亲自帮她换上了骑装。又给她牵了早就准备好的,欲到围场夫妻并辔而行的温顺枣红马。 然后,阿大人就亲眼见识到了自家福晋口中的骑术尚可到底可到了什么程度。 下晌,连闲来无事在行辇上考校太子、大阿哥、三阿哥跟四阿哥功课的康熙都笑:“没看出来啊,这小乌雅氏还是个能文能武的。” 太子也说那佩兰香囊效果甚好。 这两位都开夸了,大阿哥跟三阿哥不也得跟上? 果断从用心夸到绣工。 夸得胤禛差点憋不住乐,难为他们戴着个赝品还夸得那么情真意切。他们那香囊虽做工精美,繁复华丽,但绝不是那人的活计。因为…… 胤禛勾唇,因为他那生母名玛琭,意为大酒瓶。那位与她姐妹情深,自认小酒瓶,所以在每件绣品的隐蔽处都会留个精致的小酒瓶图样。 皇阿玛跟三位哥哥的香囊他都瞧过了,根本没有!!! 阿灵阿哪想到才几岁的妻外甥就心细如发到这种程度了? 他只尽力帮自家福晋表功,先说淑宁晕车晕到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却还心心念念着要为皇上、太子跟三位皇阿哥做几餐饭,助几位稍减途中劳累疲倦的用心。 再说她撑着软面条似的身子爬上马背,一直随军驰骋的决心。 就等着晚膳奉上后,皇上用得龙心大悦时。再想起这段前因来,更感动加倍,派太医、送车架地,极力保证厨子安全。 淑宁虽不知他这番打算,却也知打响头一炮的重要性。 一到头一日驻跸所在的北古口城内,淑宁就开始忙活起来。想着圣驾奔波一日,天色也渐晚。不管是胃口,还是今上颇通养生之道的层面上,都不大适合油腻大荤之物。 所以,淑宁只用蛋清和面,擀了几碗细如丝、白如银,柔软滑爽还有韧性的银丝面。 再配上火山飘雪、黄瓜拌粉皮、白切鸡,还有道清炒玉兰片。 知道皇上又与太子跟三位阿哥在一处,阿灵阿索性带人把食盒们直接搬到了皇上行辕。 一排五个,都是六层高的超大款。 只往那一摆,阵仗就特别大。大阿哥愣:“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一等公福晋竟做出了这许多菜色?” 该不是十几个厨子齐出力,最后冠她的名吧。若是那样,她可错打了算盘。皇阿玛不喜奢靡浪费,更容不了弄虚作假。她这一波啊,很可能马屁拍在马蹄子上。 阿灵阿恭敬行礼:“回大阿哥的话,您别瞧着食盒多,但其实每个里面都不过一面一饭四道菜而已。是福晋想着皇上慈爱,定舍不得自己独享美食。是以多准备了几份,既是她的孝心,也免得皇上奔波一日再用不好。” 这个答案倒是大阿哥万万没想到的了。 但前头德妃娘娘产女,阿大人福晋留在宫中伺候时,其擅厨的美名就传遍了朝野。 大阿哥早就心生向往了! 如今有这番意外之喜,自然心情欢悦,忙道了声福晋有心。接着就欲帮皇阿玛打开食盒,却无奈落后一步,只能眼瞧着太子专美于前,皇阿玛夸奖不断。 父慈子孝到让大阿哥感觉自己是多余的。 为不使自己妒忌满溢到让皇阿玛察觉,胤禔只能把目光都聚焦在食盒的内容上。 红润润不知什么果子上撒着如雪的霜糖,碧绿的黄瓜拌着如水晶般透明的条状物,清炒玉兰片。连那唯一一道的荤菜,也都只简单水煮过。 瞧着就素,特别的素。 让素来无肉不欢的胤禔大失所望,甚至怀疑起淑宁盛名之下的水分来。 倒是康熙曾品味过多次,深谙淑宁这简单之中现绝味儿的精髓。不但没有不满,还颇为期待。太监试过毒之后一尝,果然,瞧着简简单单的面条细如丝却不糊不烂,柔软爽滑还不失韧劲儿,连汤汁都鲜香无比。 玉兰片炒得恰到好处,白切鸡的火候也妙到毫巅。 火山飘雪酸甜适中,黄瓜拌粉皮清凉爽口。 只饶是他富有四海,自诩见识渊博也这没瞧出来火山是什么果子、粉皮又是什么粉。 问阿灵阿,他又是个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于是刚做好了饭,沐浴更衣过的淑宁就被唤到了御前做相关讲解。 走过层层护卫,终于到了皇上行辕。 福身行礼的时候,淑宁分明注意到了两道带着安抚味道的视线。 其一,这是她家夫君阿大人。另一道么…… 淑宁心中安乐,当没见着某小孩儿迅速移开的目光。只是,她这当大人的都配合不拆穿了,你那小脸儿怎么还更冷了呢?!淑宁虽不知他这番打算,却也知打响头一炮的重要性。 一到头一日驻跸所在的北古口城内,淑宁就开始忙活起来。想着圣驾奔波一日,天色也渐晚。不管是胃口,还是今上颇通养生之道的层面上,都不大适合油腻大荤之物。 所以,淑宁只用蛋清和面,擀了几碗细如丝、白如银,柔软滑爽还有韧性的银丝面。 再配上火山飘雪、黄瓜拌粉皮、白切鸡,还有道清炒玉兰片。 知道皇上又与太子跟三位阿哥在一处,阿灵阿索性带人把食盒们直接搬到了皇上行辕。 一排五个,都是六层高的超大款。 只往那一摆,阵仗就特别大。大阿哥愣:“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一等公福晋竟做出了这许多菜色?” 该不是十几个厨子齐出力,最后冠她的名吧。 第32章 傲娇 不过等等,他那小手里捏的,是她之前绣的香囊吧? 淑宁莞尔。 遥想当初,夫君代送香囊的时候。太子等人便心中再如何不以为然,面上也都礼貌谢过。唯四阿哥不必,不缺,不妥,拒绝三连。连男女授受不亲的嗑儿都唠出来了,直让皇上大乐,她们家阿大人黑脸。 回来后很跟她嘀咕了一遍,直说别必要热脸贴冷屁股。 外甥不近乎不还有侄儿? 实在不成自己努努力,多生几个小子。保准个个活泼灵动又孝顺,围着你喊额娘。要是不?阿大人眸光一狠,从牙口缝里迸出来句:“你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孩子,若敢不孝,老子生撕了他们!” 为了让他成为她们姨甥之间的助力而非绊脚石,淑宁也是付出了很多。 不想大外甥还是个小别扭。 嘴上说不要,实际上却贴身携带着。那刚刚,他也是心中关切,面上却端着咯? 生于大清,长于大清的淑宁不知道傲娇这个词儿,只觉得大外甥口是心非的小样儿太可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姨甥相得,顺利rua上一把。 许是她的目光有些专注吧? 竟惹太子含笑相问:“一等公福晋这般瞧着孤四弟,可有何缘故么?” 齿白唇红,鼻若悬胆。 剑眉之下,一双爱新觉罗家标志的丹凤眼。才虚十三岁的太子胤礽不但长得如画中美少年,还通身威仪,满目的自信骄傲。有子如此,怪道皇上频频赞誉,常言有太子如此,是他之幸,大清之幸,天下之幸。 只可惜前有储秀宫妃,后有法喀家那个瓜婆娘,以至于太子殿下可能会对她多少有那么一点不友好。 生怕他趁机给两位姨母报仇的淑宁赶紧低眉顺眼行礼:“回太子爷的话,臣妇临行前曾往宫中探望德妃娘娘。皇贵妃爱子心切,特地传了臣妇过去。嘱臣妇多多照顾四阿哥,免他头一遭随扈诸多不适。又因过于孝顺故,不肯轻易开口让皇上担忧。” 同样的话,嫡姐私下里也嘱咐过。 只她不欲让外人知,淑宁又听她家阿大人分析过。此番自然风雨不透,只把皇贵妃那随口说说当成了山岳之托,给自己如今跟日后关心大外甥找个由头。 也拉大旗作虎皮,扯皇贵妃娘娘与她做靠。 太子还待说什么,康熙就先笑着接过了话头:“果然儿行千里母担忧啊!皇贵妃身子不虞,还惦着你呢,你小子日后可得好生孝顺她。” 言语间,他还提及了几件胤禛小时候的患病,皇贵妃悉心照顾的事儿。 把胤禛给感动得眼眶微红,当即撩起袍子跪下:“皇额娘对儿子有抚养之恩,教导之德。儿子铭感五内,片刻不敢忘。日后定好生学习,遵从她的嘱咐。与您分忧,与太子二哥兄友弟恭,如您与裕亲王伯、恭亲王叔。” 康熙满意点头,太子亲手将人扶起。 看似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场景里,淑宁却只看出大外甥笑容之下的疲惫与无奈。到底是多少打磨历练,才让小小的孩童成熟至斯? 从语气、神情到应对,全无丝毫破绽。 比言说三个兄长都在座,四弟只与你太子二哥兄友弟恭的大阿哥还老练些。 略过这段小插曲后,康熙终于想起把淑宁唤过来所为何事:“据朕所知,这银丝面是常州小吃,白切鸡则属于粤菜。你年纪轻轻,怎就会这许多名菜?” 淑宁微笑行礼,又把心念亲恩常思报效,却因女子之身未能考科举、也不能上阵杀敌地给二老争光添彩。 只有在孝之一道上多下功夫。 于是广翻菜谱,认真仔细学习。便天资愚钝,也好歹熟能生巧。 “哟,那可真够熟的。”三阿哥轻笑:“毕竟爷瞧着,这菜色虽瞧着素淡,却一点也不简单。光这个银丝面的刀工,就不弱于御膳房积年的老厨子。” 淑宁行礼,态度恭谨极了:“三阿哥抬举了,臣妇不过是有几分天赋的野路子,哪敢与御厨相比?只按图索骥罢了,照葫芦画瓢而已。若真能耐,也是先人智慧……” 说着她还列举了几本美食典籍,用来佐证自己所言的真实性。 再就是对那些个误打误撞的报告。 “什么?”太子拍案而起:“乌雅氏,你放肆!你竟敢……孤回头再跟你算账,来人啊,传太医!” 发作完,他还一脸忧心地瞧着康熙:“皇阿玛安心,儿子唤了太医。这就与您诊脉,定保您安全无虞。但您有丁点不妥,儿子便让乌雅氏血溅五步……” 淑宁:??? 我怀疑你挟怨报复,觊觎本福晋这条小命。 “太子爷多虑了。”阿灵阿单膝跪地:“奴才全家上下皆可证明熟透的狼桃非但没毒,还口感酸甜适中,并有一定的补益作用。是入夏以来,奴才家里最受欢迎的一道菜。” “但为保万无一失,奴才也还是请了几位艺术精湛的老太医。让他们细细查验,确定东西的安全性。否则又哪敢擅自用来路不明的东西给皇上做饭……” 洋洋洒洒一大堆,中心思想就是:咱为了报答皇上,不是请杀! 是的,报答。 阿大人理直气壮地道:“奴才三哥法喀无状,皇上夺他爵位自然无可厚非。但夺完之后未必与奴才,到底阿玛共有七子,而奴才是老小。在很多人眼里年少气盛,不堪重用。” “唯皇上不嫌弃奴才愚笨,不但选了奴才承爵,委以重任,还给赐了个这么好的婚。奴才自然铭感五内,时刻念着报效,一辈子忠于皇上,盼着皇上真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什么,康熙就先笑着接过了话头:“果然儿行千里母担忧啊!皇贵妃身子不虞,还惦着你呢,你小子日后可得好生孝顺她。” 言语间,他还提及了几件胤禛小时候的患病,皇贵妃悉心照顾的事儿。 把胤禛给感动得眼眶微红,当即撩起袍子跪下:“皇额娘对儿子有抚养之恩,教导之德。儿子铭感五内,片刻不敢忘。日后定好生学习,遵从她的嘱咐。与您分忧,与太子二哥兄友弟恭,如您与裕亲王伯、恭亲王叔。” 康熙满意点头,太子亲手将人扶起。 看似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场景里,淑宁却只看出大外甥笑容之下的疲惫与无奈。到底是多少打磨历练,才让小小的孩童成熟至斯? 从语气、神情到应对,全无丝毫破绽。 比言说三个兄长都在座,四弟只与你太子二哥兄友弟恭的大阿哥容养颜等。 对其推崇备至。 态度热烈的,仿佛是个阿灵阿夫妇雇来的托儿。 被质疑的老太医捋了捋胡子:“皇上有所不知,非是老臣信口开河。而是这些个功用,都是老臣一点点亲身实践所得。这知狼桃可食者虽少,但也不是没有。据老臣所知,城南那家名为好再来的饭庄就偶有少量相关菜肴售卖。” 吃好了您再来,当年淑宁信手给自家饭铺子取的名儿。 没想到还在这儿遇着老客了。 如此权威的证人证词一出,淑宁可不就没有过只有功了么? 终于放心了的太子长舒一口气,接着就对淑宁施了一礼。吓得淑宁火速避开,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子爷至纯直孝,哪有丝毫过错?是臣妇敝帚自珍,有点稀罕物就想让皇上跟四阿哥尝尝。好在只虚惊一场,但这是错,得改。臣妇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身边御厨无数,八大菜系应有尽有,只格外喜欢这份新巧的康熙:!!! 第一次觉得儿子太谨小慎微了也不好。 更不好的是,阿灵阿那个护婆娘的还随即跪下,大力赞同:“对对,福晋说得对。是奴才浅薄了,原本晋上的东西就该慎之又慎,绝不给歹人跟意外任何机会。” “只奴才太想给皇上个惊喜了,又万分确定其安全,这才点头同意了这几道小菜。为此……” 阿灵阿抹了把脸,又说了遍自家福晋为了不耽搁给皇上做饭。硬是以女子之身骑了半日的马,到了驻跸之地后片刻不闲地又进了厨帐。大热天里,拖着舟车劳顿的身子忙活许久的苦。 ‘辞职’的意思也是相当明显了。 才蹭了一餐饭,正惊为天人的大阿哥皱眉:“此事确实是太子鲁莽了些。光听着狼桃有毒,未注意到自己并未有任何不适?” 说着,他还特意往太子桌前看了一眼,满盘子火山飘雪已经去了三分之二。 胤礽:!!! 越发觉得这个大哥是生来克他的。 但这铁一般的证据面前,他连多瞪那个多嘴的一眼都不敢。只能再度拱手,继续扛起关心则乱的大旗。 胤禔撇嘴,用小小的却又保证在场几人,尤其是康熙能听到的声音嘀咕:“可你是太子哎,不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至少也指挥若定……吧……” 一惊一乍的,也配当这万里河山的未来主人? 大阿哥被训,太子被留。 只淑宁被赏了套内务府特造的全套厨具并金银锞子若干,康熙还让自己的随行御医给她把了把脉,调了些适应她身子的晕车药。连她欢喜感恩之下,执意要献菜聊表的‘忠心、孝心’都被免了。 自此之后,淑宁只要应皇贵妃所托,略照顾四阿哥胤禛一二便可。 淑宁略有些失落地垂眸,俄尔乖巧福身:“臣妇谨遵皇上旨意,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一转身的落寞瞧得胤禛心里微酸,总想安慰两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如给她背首诗? 以前皇额娘怀念八妹妹心情低落的时候,他就会背诗给她听。皇额娘说,听到他背诗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那,就这样吧。 就当答谢她那香囊,还有今儿的晚膳。 胤禛捏了捏手里的香囊,终于下定了决心:“那个,姨母,长路无聊,不如我给您背首诗?” 嗯??? 淑宁愣,瞧着这无星无月还有点阴,只靠气死风灯照亮的乌漆嘛黑夜,有点不明白大外甥怎么在这不佳的氛围里起了诗兴。 不过来往来往,有来才有往嘛。 有机会与他亲近是好事儿。 正好她按着梦境提示巧布置,还真一举两得。既不用再给皇家当厨娘,辛苦不说,还差点成为大阿哥与太子龙争虎斗下被殃及的倒霉蛋,更能‘奉旨’照顾四阿哥。 她心情也好着呢! 可是,说好的打发无聊,你这背的是什么? 第33章 蹭饭 “红尘白浪两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到处随缘延岁月,终身安分度时光。休将自己心田昧,莫把他人过失扬。谨慎应酬无懊恼……” 清脆响亮的童音起处,淑宁跟阿灵阿双双皱眉。 当然,阿灵阿的重点在谨慎应酬无懊恼上。以为四阿哥特此一句,是在点醒他们:为人臣子的,谨慎从事,规行矩步才是紧要。 标新立异不可取。 踏实持重虽可能少了些个大放异彩的机会,但也无今日之险。 用意也许是好的,但早干嘛去了? 刚刚御账里头,可没见他帮着自家福晋说哪怕一句话。现在倒来循循善诱了…… 介于自家福晋各种嘘寒问暖,对方却始终不冷不热。阿大人对四阿哥可有点意见了,只碍着尊卑有别不好表现而已。 而淑宁只诧异:“这,这是前朝憨山德清大和尚的醒世歌?” 胤禛微讶:“姨母竟知晓?” 淑宁点头:“是,嫡额娘也笃信佛法。常为娘娘、阿哥与两位皇女祈福。臣妇早年常伴其左右,自对些个佛家典籍趣事等也算小有了解。” “大师这警示歌原就为警醒世人,劝导人学佛向善所作。通俗易懂,朗朗上口的。臣妇瞧过几遍,倒也能记个七七八八。倒是四阿哥您怎么……” 怎么小小年纪,竟还接触到此诗,还以此来劝慰她? “自八妹妹殇后,皇额娘也开始信佛。胤禛耳濡目染间,也略记得了些。今日之事,您虽未有错,但……所以,拿来博您一笑罢了。” 胤禛小大人儿似的叹了口气。 皇阿玛深爱元后,对她拼了命留下的嫡子也千娇万宠、寄予厚望。别说他们所有兄弟加一起未必抵得住太子一个手指尖儿,很有时候便皇阿玛自己都不如太子恣意。 遇上这么个主儿,除了忍辱柔和之外,也没有别的法子啦! 那虽然深深同情,但实在无能为力的困扰小表情嘿。直看得淑宁再忍不住那蠢蠢欲动的手,伸过去就朝他的小月亮头上揉了两把:“如此,臣妇便多谢四阿哥啦!” 再不防备她还有这招儿的胤禛:!!! 丹凤眼瞪圆,充满控诉地看着淑宁。小脸儿刷地一下子就红了个通透:“你,你你你……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跑,吓得苏培盛边追边喊:“哎哟,奴才的爷哎,您可千万慢着点儿,小心脚下!” 已经做好替福晋受罚准备的阿灵阿愣,有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再回头,朦胧灯光下,他家福晋笑得像个占到美人便宜的登徒子:“嘿嘿,果然很软,很乖啊。他还害羞了,那小脸儿红的。我就知道,他嘴上不说,其实可在乎我这个姨母了……” 一路回到了他们所在的营帐,梳洗完直到躺在床上,淑宁还一脸甜蜜地念叨不休。 忍无可忍的阿大人翻身把她压在下面:“长夜漫漫,宁宁若实在无心睡眠。为夫便牺牲一二,与你找些快乐事做。也免得你临渊羡鱼,只可着劲儿地稀罕旁人家小子。” 淑宁惊恐,火速求饶。 眼见那人的眼神从戏谑变成专注,颇有点要说到做到的意思。淑宁还提及自己上午严重的晕车、下晌骑了一下午马。到了驻跸之地后,还得马上准备饭菜的辛苦。 特别成功地说散了某人眼底的旖旎炙热,只余满满心疼。不但不再闹他,还力道轻柔地帮着按摩舒缓。 把淑宁舒服得直哼哼,迷迷糊糊就入了黑甜乡。 被她哼到热血沸腾的阿灵阿:…… 只特别无奈地把人搂在怀里,也跟着入睡。翌日清早,就赶紧皇上随行太医处取他昨晚上点灯熬油配出来的药丸子。 一瞧那大如蜜枣的药丸子,阿灵阿的眉头就皱得死紧:“爷听说是药三分毒,每日三次、每日一丸,还得连服三日,是不是忒多了些?真不会影响福晋身体?” 气得太医黑脸:“阿大人莫不是忘了,老臣是皇上的随行御医。” 连皇上都未怀疑过老夫医术! 可事实上,正因为他是皇上的随行御医,阿灵阿才有些信不实。唯恐他拿出御前当差的那一套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御医:!!! 要不是尊卑有别,体力也不济,容易打人不成反被殴,他就要操家伙了。 反复确认过,这药不但不会对福晋的身体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还颇有助益。接连三天吃下来,还能彻底清除她这晕车症状后,阿灵阿才终于满意点头。 好大一个荷包塞进太医手里,就大步流星地回去给淑宁献宝去了。 结果,他起床时沉睡黑甜乡的淑宁这会子已经去了厨帐,正精神饱满地给她那好外甥做早膳呢! 见他过来还甜甜一笑:“夫君,你回来的正好。我做了水晶蒸饺,什锦粥,肉沫蒸蛋还有些个奶饽饽、萨其马、一口酥的。你辛苦辛苦,给四阿哥送过去再回来早膳好不好?” 阿灵阿:…… 他虽然万般不愿,却永远可扛不住那声娇滴滴、甜丝丝的夫君,再舍不得她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于是,胤禛就看到了阿大人那张特别不想为,但又不得不为的黑脸。 才刚说随扈之路辛苦,尊夫人又晕车严重。大可不必再忍不适,辛苦专门为他准备膳食。阿大人的脸色就更黑了,特别生硬地来了句:“多谢四阿哥体贴。” “不过奴才福晋深受皇贵妃嘱托,又被皇上吩咐过。自然兢兢业业,争取不负所托。时候不早,奴才也该回去陪福晋用早膳了,她颇做了几样奴才喜转身就跑,吓得苏培盛边追边喊:“哎哟,奴才的爷哎,您可千万慢着点儿,小心脚下!” 已经做好替福晋受罚准备的阿灵阿愣,有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再回头,朦胧灯光下,他家福晋笑得像个占到美人便宜的登徒子:“嘿嘿,果然很软,很乖啊。他还害羞了,那小脸儿红的。我就知道,他嘴上不说,其实可在乎我这个姨母了……” 一路回到了他们所在的营帐,梳洗完直到躺在床上,淑宁还一脸甜蜜地念叨不休。 忍无可忍的阿大人翻身把她压在下面:“长夜漫漫,宁宁若实在无心睡眠。为夫便牺牲一二,与你找些快乐事做。也免得你临渊羡鱼,只可着劲儿地稀罕旁人家小子。” 淑宁惊恐,火速求饶。 眼见那人的眼神从戏谑变成专注,颇有点要说到做到的意思。淑宁还提及自己之乎者也后,希望他能尊老爱幼。 大阿哥早就看他这只太子的跟屁虫不顺眼,岂能让他?当即嗤笑:“既是兄友弟恭,三弟何不学学孔融让梨呢?” 大哥胃口大吃蒸饺,三弟胃口小,瞅着也无碍。 “你!!!” “你!!!” 哥俩怒目而视,剑拔弩张。活像要在胤禛帐篷里进行场一个水晶蒸饺引起的生死较量般。看得胤禛好生烦躁,伸筷子就夹走了那个罪魁祸首,迅速消灭之。 在两位兄长震惊的目光中,四阿哥打了个满足的小饱嗝:“都是弟弟之过,准备不周让两位兄长失了和气。弟弟保证,下回姨母再特意给弟弟送膳来,一定好生关门。” 绝不放任何一个不要脸的哥哥进来! 免得抢他口粮,还要在他面前争执。一个不好,就让他好好的帐子变成了兄弟阋墙现场。弄不好到了皇阿玛面前,连那人也要跟着受池鱼之殃。 就这样,胤禔跟胤祉两兄弟被双双撵出了胤禛的帐篷。 前一刻还为个水晶蒸饺凶狠对视的哥俩大为恼火,齐齐把四弟小气四个字刻在脸上。 但那瞧着赏心悦目,吃着皮柔韧、爽滑还弹牙。馅儿更咸淡适中,鲜美多汁的水晶蒸饺实在让人尝过难忘。 还要那丝毫气泡蜂窝没有,只极致软嫩香滑的肉末鸡蛋羹、一咬下去酥到掉渣儿的千层酥…… 每一样瞧着简单的饭菜都有着不简单的味道,实在让他们心仪得紧。 可惜太子昨儿那么一搅合,皇阿玛已经不让阿灵阿福晋往御前晋菜了。皇阿玛都没有这个待遇了,他们自然也就无从借光。 还想再在这萧索路途中吃点新巧又可口的,只能常往四弟那边转转咯。 而且…… 那可是德妃亲子,皇贵妃养子。如今阿灵阿跟乌雅家二姑娘伉俪情深,胤禛身后天然站了佟佳氏与钮祜禄氏两大家族。 若能成功拉拢,他岂不是如虎添翼? 胤禔微笑,小算盘拨拉得劈啪作响。而老三在蹭饭之余,其实也带着小任务:盯着大哥,不让他跟四弟过从太密。 免得四弟年幼不知人心险恶,被他忽悠了过去。 胤禛:…… 心好累,好疲惫。 可直接婉转的提了数次,那俩就当是马耳东风。照旧四弟叫得热烈,抢菜抢的欢脱。气得他都要直接釜底抽薪,让那人莫再辛苦算了。 没有了那份特殊,看他们还有理由老在他面前晃啊晃不? 结果没等他付诸行动,皇阿玛跟太子二哥就赶上了他们用膳,哦不,应该说抢膳现场。 皇阿玛当即便皱了眉:“堂堂皇子阿哥,你们这成何体统?规矩呢?礼仪呢?胤禔,你身为长兄,就是这般教导弟弟们,给他们做典范的?” 大阿哥头皮发麻,每当皇阿玛唤他大名胤禔而非乳名保清时,情况就有亿点点严重。 一个应对不好,他就可能会迎来恶龙咆哮。 为了不当着最讨厌的太子面前被骂,他火速离席,噗通跪下:“皇阿玛教训得是,儿子无状,未能约束好弟弟们,还请皇阿玛责罚。” 他身边,胤祉跟胤禛也都相继跪下,乖巧认错。 胤祉笑着挠头:“皇阿玛,儿子们固有失仪之处,但更多是一等公福晋厨艺确实高妙。每能化腐朽为神奇,擅用最普通的食材烹调出极致的美味来,只是量少了些。儿子们都心向往之,分食的动作就不免急切了点。” 为佐证自己的情有可原,他还一把撕下了刚从黄泥壳子里砸出来,热气腾腾叫花鸡的鸡腿。 恭恭敬敬呈到了御前。 然后,他们就不用再争了,因为整只鸡都被他们皇阿玛着人连盘子端走了。 为防止诸如此类‘败坏皇家形象’的事件再度发生,康熙还勒令胤禔跟胤祉不能再借故往胤禛处抢食。困扰了胤禛好几日的问题得到彻底解决,可把他高兴的。 连忙跪地,山呼万岁。可算不用再被大哥若有若无拉拢,三哥有意无意防备,还得忍他们恨不得一日三餐的抢食了。 但是…… 胤禛万万没想到的是,此后直到到达目的地。他每日至少有一顿要被宣到御前,带着他姨母给准备的食盒一起,享受与皇父共膳待遇。 眼看着皇阿玛跟太子二哥的筷子频频往他的饭菜上落,他这个正主却只能委委屈屈地夹几筷子皇上专属的御膳。 在旁人的无尽艳羡里,内心虔诚地盼着早点到木兰围场。 到时候皇阿玛接见蒙古王公、以行猎方式检验八旗军备等,定然忙碌的很。再不会频繁召他一道用膳,他就能完全拥有属于自己的食盒了……吧。 第34章 牛肉宴 不独胤禛,其实阿灵阿也如此期盼着。 虽则那太医不愧是专门伺候皇上的,水平高妙,药到病除。还真就三日之间让他家福晋彻底去了那晕车的毛病,重又生龙活虎起来。 可爱妻每日早中晚不停地往厨帐里钻,不是在做饭就是在做饭的路上。 难免让阿大人又醋又心疼,恨不得一日到围场。到时候皇上赐宴群臣与蒙古诸部王爷、台吉,诸部给皇上献菜等等。大宴小宴不断,让皇上与诸位阿哥都分·身乏术,再没有时间跟心情抢儿子食盒。 太子跟三位阿哥也各有各忙碌,恨不得全身心投入。 如此,他家福晋就能松散些日子。 淑宁:…… 她以为自己就是个野路子,多读了几本食谱。按图索骥,照葫芦画瓢地学了些个菜色。也许尚算美味,但决不能跟御膳房里那些个家学渊源的积年老厨子相提并论吧? 再没想到区区几道菜,不但大阿哥跟三阿哥喜欢。连堂堂九五之尊都要假宣四阿哥陪膳之名,行娃口抢食之实。 阿大人能说他当初也惊掉下巴么? 不能啊! 他只揽着自家福晋纤细的腰肢:“野路子怎么了?爷家福晋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只翻翻书就能让这些个天潢贵胄们追捧不已,使御膳房那些个积年的老厨子们瑟瑟发抖。一个个的,有点功夫就抱着食谱苦读。” 还有这事儿? 淑宁愣,水润杏眼一瞬不瞬地瞧着他,等着他答疑解惑。 阿灵阿也不瞒着:“有啊,且不少呢。还能为啥?因为不想在专业的地界被你这个业余厨娘正经公福晋碾压太过呗。免得哪日皇上心血来潮,也让他们做个九珍九藏、凤育九雏之类。他们却连听都没听说过,可不就丢人事小,丢差事甚至丢命事大了么。” 毕竟只有奴才无能,哪见主子多事? 为了不成为无能的被撵奴才,只能拼命努力呗。 淑宁再度沉默,再没想到自己还能成为御膳房诸御厨们内卷的原因。明明她为了尽量避免麻烦,都已经将计就计地卸了给皇上、太子他们送饭的活儿。 只专心受托、奉旨地照顾四阿哥,哪曾想着…… 阿灵阿却只笑,言说他家福晋能耐。只寥寥翻了几本食谱子,在厨艺一道上也远胜过许多淫浸此道一辈子的积年老师傅。 一路走走停停,经过数日跋涉,目的地才终于出现眼前。 与会的蒙古各部诸王、郡王、台吉们带各部健儿们恭迎数里,用蒙古话喊着参见阿木古朗汗。 那声音震耳欲聋的,淑宁在隔好远的马车里都能清晰听见。 康熙亲自下了行辇接见,很寒暄了几句才又返回行辇。在一众蒙古王公们众星捧月般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往行帐的方向而去。 是日晚,皇上大宴蒙古群臣,太子与诸皇子列席。 康熙一十五年的木兰秋狝正式宣布开始,淑宁也如阿灵阿所料,暂时不必往大外甥处送食盒了。 时间陡然宽裕了起来。 可阿灵阿每日里随着皇上一道行猎,早出晚归的,连话都顾不上跟她多说两句。更别说什么带她往围场行猎,与她并辔骑马了。 淑宁疼他辛苦,每日起早与他做饭。 小笼包、烧麦、千层花卷、糯米糕,花样翻新,好吃又管饱。吃完再给他带上些点心,行猎途中饿了也好随时拿着垫垫。 周到又体贴。 让阿灵阿大为受用的同时,也无尽心疼:“你啊,怎就不知道多照顾自己些呢?可算不用一日三餐往厨房,辛辛苦苦给四阿哥准备膳食了,又开始忙活起我了。乖啊,我个糙汉子随便用口什么都行,再不用你这般起早贪晚的。” 淑宁皱眉:“夫君每日这般劳累,随便垫垫怎么成?” “可……” “没什么可不可!”淑宁难得强硬地捂了他的嘴:“妾身苦练厨艺多年,做饭对我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不但不累,还是兴趣所在。我啊,就喜欢瞧你吃饱喝得一脸满足。就算辛苦些,也想将你养得身强体壮,健康无忧。” 突如其来的小情话,听得阿大人俊脸通红,心跳砰砰砰。 一直以来,都是他厚脸皮,缠着福晋各种表白。好不容易听淑宁一声喜欢,可把他高兴的,赶紧展开双臂揽人入怀:“好福晋你乖,再说一遍喜欢我。” 淑宁:??? 还带这么断章取义的么,我说的那明明是喜欢瞧你吃饱喝得一脸满足啊! 但是阿大人不管,他就要听。 为此使尽了浑身解数,折腾得淑宁气喘吁吁。次日天光大亮了才终于起床,而彼时,某罪魁祸首已经一脸意气风发地策马狂奔了:“冲啊,弟兄们,协助皇上,击毙猛虎!” 扑棱棱鸟雀惊飞处,一群侍卫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高喊:协助皇上,击毙猛虎。 随着包围圈越来越小,猛虎终于被发现。 一身明黄色行猎服的康熙端坐马上,从容地紧了紧弓弦。然后淡定拉弓,羽箭带着万钧之力射向猛虎胸腹。又一声凄厉至极的虎啸中,猛虎轰然倒地。 四周响起无尽夸赞声,争相宣讲皇上一箭射中猛虎,实在英勇无匹。 成功给今日狩猎开了个好头的康熙龙心大悦,着所有人等尽情努力。所获丰沛者,重重有赏。 也被命令参赛的阿大人策马疾行,目光明确地奔着火红或者雪白的狐狸。想着仔细收拾了,回头天冷了给福晋做披风换着穿。他这念头一起,围场里的狐狸可就遭了殃。 为福晋积极努力的他浑然不知,他家好福晋又为别人忙活上了。 说来也是令人唏嘘。 可怜的四阿哥开始食盒被两个无良兄长抢,后来又遭遇了更无良的亲阿玛。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盼到木兰围场。皇阿玛整日行猎、接见蒙古王公地各种忙活。 三个好哥哥都忙于争宠,争表现。 独享所有的机会终于到来,结果……送饭停止,食盒没了? 已经喜欢上这种每日三餐定时,惊喜不断的四阿哥气,但也忍不住为某人找理由。觉得她连日来舟车劳顿,终于到了目的地难免疲乏。小歇个三五日,也是合情合理的。 直到所有人都夸阿大人福晋温柔体贴,堂堂公福晋啊!居然还每日起早贪晚地给阿大人准备膳食、点心,唯恐他有丝毫不妥…… 胤禛才恍然大悟,并找上门来。 当然,他的态度还是特别平和而又婉转的:皇额娘只是随口说了一嘴罢了,一等公福晋若不方便,倒也不用时时往本阿哥那边送食盒。 可是…… 这称呼都又从姨母退步到一等公福晋了,您确定自己没有正话反说么? 名为推拒,实则催促。 淑宁心中莞尔,面上可不敢直接戳破。免得大外甥恼羞成怒,再也不跟她往来了。 所以,她只微笑福身:“那怎么行?臣妇可是答应了皇贵妃娘娘的,还有皇上的口谕在。若有半点不尽心,岂不成抗旨不遵了?四阿哥宽仁,可千万别让臣妇犯如此大罪。” 说到这儿,她嘴巴一瘪,眉头紧锁,很有几分担忧惶恐在身上了。 再没想到她能天马行空到这个份儿上的胤禛愣,接着摆手:“不会,不会。一等公福晋放心,皇阿玛不是个不讲理的,再者一路之上您也没少照顾胤禛,再说不上有负所托。现在到了围场,你身为一等公福晋想来也得有不少应酬。忙碌之间,顾不上下厨也是有的。” 多善良的孩子! 明明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来,见她惶恐后不但及时收手,还体贴地帮她找好了理由。 这是宁可不吃,也不想让她为难呢。 淑宁感动,觉得她们之间的姨甥情就好像是错过农时的种子。经过她的不懈努力,终于播种成功,发出了个鲜鲜亮亮的小嫩芽。虽然幼小而又娇嫩,但只要她信心呵护、努力施肥,未必没有后来居上的可能。 瞬间动力满满后,淑宁唇边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多谢四阿哥体恤,不过,除了必须要出席的宴会,臣妇倒也没有许多应酬的。” 嗯? 胤禛真的惊了,阿灵阿不但是一等公,还是朝廷重臣,深受皇阿玛信重。他的原配嫡妻,身边还能少了讨好拉拢的? 淑宁挠头:“有倒是有,可……一般能到臣妇这个品级的,泰半儿孙满堂。言语之间也绕着婆媳、子女婚事、孙辈教养等方面。臣妇尝试过,但实在聊不到一处。” 而那些个品级低些的,又太过浮夸,花样吹捧到令她尴尬。 实在玩不到一处,淑宁也就不勉强:“这些日子四阿哥斤称足了些,身高也往上蹿了点儿,臣妇瞧着您那衣裳都不大合身了。正好这几日皇上频频赐宴,您也得参加,不必再多准备食盒。所以就又给您做了两身衣裳,您赏脸瞧瞧?” 一身宝蓝,一身湖蓝。 考虑着在围场,为方便往来走动,都做成了骑装。配上简约而又不失华丽的绣纹,只瞧一眼就觉得特别好。往侧间换上后更是肩膀、腋下,前前后后无一处不合适。 还把原就眉清目秀的胤禛装扮得更加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起来。 胤禛郑重道谢:“有劳姨母了。” 淑宁却只摆手,说应该的。接着又问他来围场这几次可还适应?都往哪儿走走没?太子、大阿哥跟三阿哥都去行猎了,你太小去不得会不会很失落? 胤禛起初还细细回答,越问小脸儿越黑。 要不是刚收了两套衣服,又盼着稍后的饭食,他都要当场表演一个拂袖而去了:哼!四阿哥文弱力气小,拉不得好大弓难道是个什么秘密么?看到他这黑漆漆的小脸儿,淑宁也才想起梦中雍正那张只有四力半的弓。 糟! 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 怎么补救都有点掩耳盗铃,还容易造成一次伤害,甚至露出马脚来。 所以,淑宁果断转移话题:“额,厨下有臣妇使人新买的上好牛肉。臣妇正准备做几道牛肉菜,享享在京城很难享到的口福,四阿哥可要赏光一道?也好细说说您的口味,方便臣妇使人给您送更好、更合口味的食盒。” 胤禛想拒绝,可他小肚子里的馋虫不答应。 牛肉哎! 除了九珍九藏里那点细碎的肉泥,他还没用过哪怕一道用牛肉当原料的菜呢。 因为天子爱稼穑,唯恐食牛肉成风会导致滥杀耕牛,进而影响天下农业。故而不但把禁无故杀耕牛写在大清律里,还以身作则,将牛肉从宫廷菜谱中去掉。 越没尝试过,胤禛就越对淑宁所说的什么灯影牛肉、西湖牛肉羹、当归牛腩、黄焖牛肉的垂涎欲滴。 甚至还想尝尝那个名字大不雅,味道据说特别好的撒尿牛丸。 所以,聪明的四阿哥不做选择题,而是小眉头微皱地问了句:“既然有好多牛肉,那姨母,胤禛可以全选么?” 那有什么不可以?! 淑宁豪迈点头:“难得四阿哥开口点菜,臣妇岂能拒绝?不过灯影牛肉切好后抹上盐晒这个环节耗时颇长,便夏天也得七个时辰,最快也得明日才能做得。撒尿牛丸里面必须有海边的濑尿虾,其余倒是不妨事。” 开口就少两道,胤禛却不见丝毫不虞:“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嘛,不妨事,姨母因地制宜便是,胤禛不挑的。” 呵呵。 就好想再rua你一把,问问你这话是认真不啊! 这话,简直比大阿哥说他对皇位没有任何觊觎之心,只单纯地瞧不上太子水分还足呢。 不过善良的孩子他姨母没有拆穿,而是温柔点头,转身便进了厨帐。系上围裙净了手,吩咐厨娘们洗洗切切的帮着准备材料。 等该洗的洗了,该切的切了,就是她这个大厨该上场的时候了。 但见她一勺子油倒进烧好的锅里,待油温上来将大料炸成枣红色,再放葱姜。转小火,再把酱炒出香味儿来。赶着酱被炒干前再放入煮牛肉的汤跟牛肉。 这头一道的黄焖牛肉也就做了个七七八八,但等牛肉被炖得软烂入味后再稍加些芫菜、香油之类便可。 当归牛腩也不难,先把炒锅置旺火上,下油烧热,放蒜米、姜片略炒炒。再放切好的牛腩、香菇等,加入一应调料翻炒,然后倒入高汤。等煮沸了往砂锅里一倒,再加入当归,微火慢炖个俩时辰便可。 嗯。 淑宁瞧了瞧外面的日影儿,正好能赶上她家阿大人行猎归来。 牛肉足有四十斤,是淑宁买了准备试着做些个牛肉干,回去后慢慢吃的。现在瞧着大外甥兴趣浓厚,倒是可以让牛肉干往后稍稍,先整治出一桌子牛肉宴来。 横竖草原牛羊多,牧人不耕地,牛也不是耕牛,并不在禁令范围内。 合理合法且好买。 当然得趁此良机多享受几回啊! 于是,在当归牛腩、黄焖牛肉之外,她不但把西湖牛肉羹给做了,还做了牛肉丸子、红烧牛肉、酱牛肉、水煮牛肉、孜然牛肉。更包了牛肉大葱馅儿的大包子,烙了牛肉馅饼。 真·从冷盘到热炒再到主食,样样都离不开牛肉。 保证让大外甥过足了瘾。 有被诱惑到的胤禛干脆都不在外头枯坐了,以讨教之名也跟进了厨帐。后来学没学到还另说,帮忙试了不少味儿是真的。 边试边积极肯定淑宁的厨艺。 等暮色四合,跟随行猎的阿大人回来,他都快用了三分饱。 连与淑宁之间的相处都自然圆融了许多。 于是,等满载而归的阿大人来找自家福晋邀功时。原本该有的亲亲、抱抱、夸夸都消失不见。只略带敷衍的一句夫君真是太厉害了,辛苦夫君。旋即就被催着洗手,准备用膳:“快点快点,四阿哥都饿了。” 阿灵阿:??? 阿灵阿整个人都酸了好么?福晋才停止送膳几天啊,这么大个阿哥就不请自来、登堂入室、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他们家饭桌子上?! 满怀激动之下,粗人都会连用成语了。 四阿哥却还嫌不够似的,笑眯眯来了句:“阿大人客气了,原本我今儿来是要告诉姨母,若她实在忙便不用往我那儿送食盒了。不想姨母热情,不但给我又做了两身衣裳,还亲自下厨做了这么一桌子牛肉宴。可真是,让我不好意思的紧。” 这要不是尊卑有别,阿灵阿能一巴掌打过去: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好意思还不赶紧滚? 可是,君臣之分让他只能死死憋着。看自家福晋对某阿哥嘘寒问暖,不停劝膳。这顿还没用完,下一顿的邀请就已经发出。某个小厚脸皮还不知道客气为何物,一一大方答应下来。 时不时瞧着他的目光都充满了挑衅。 阿灵阿:!!! 不能等了,必须把造娃计划提上日程。就不信等自家白白嫩嫩,既像他也像淑宁的乖儿子、乖女儿出来了。还不能牢牢吸引住淑宁目光,让某个别扭外甥无立锥之地? 第35章 辣椒 随扈途中诸多不便,待来日回京又是好一通跋涉。是以,某人再如何摩拳擦掌,也不敢真在这节骨眼上让淑宁有妊。 倒是胤禛被一顿牛肉宴彻底满足了味蕾,对次日的灯影牛肉也充满了期待。 七早八早起床,换上了淑宁新给做的那身宝蓝色骑装,系了同色的荷包,再把那装满了佩兰的香囊戴上。刚琢磨着拿本书出门,大哥跟三弟就相伴而来。 “都到围场这么些天了,四弟怎还窝在帐篷里?今日晴好,大哥带你往围场转转吧。只在外围,跑跑马,猎个山鸡野兔之属。好歹让你别来围场一月,整在帐篷里待三十天啊!” 胤禔爽朗而笑,特别有长兄风范。 只他才刚说完,胤祉便笑着接话:“大哥倒是一片好心,可四弟到底年纪小,跟弟弟一样,弓马也不甚娴熟。跟咱们一道儿,实在太影响大哥发挥了。不如您该忙忙着去,弟弟陪四弟出去转转?” 胤禛:…… 作为弟弟,他并不想去。 比起跟不怎么讨喜的哥哥们打那个注定被秀一脸的猎,他更想去尝尝那人辛苦了好几个时辰做的灯影牛肉。 但想想那些日子被蹭过的饭,他明智地没有直言。 而是歉意一笑:“弟弟多谢两位兄长美意了,只是不巧,姨母说弟弟这些日子长了不少,衣裳鞋袜的都多有不合适。姨母慈爱,要为弟弟多准备些,说好今儿过去量个尺寸呢。” 亲手准备么?那可真够慈爱的。 胤禔一脸艳羡地说,亲额娘惠妃都没给他准备过,最多吩咐下头的宫人们上心些。倒是荣妃娘娘爱子心切,关于一双儿女的事情殊为上心,恨不得事必躬亲。 但胤祉毕竟是她连殇四个阿哥后,唯一顺利养大的儿子。 不能同日而语的。 胤禛拱手:“两位兄长说得是,姨母确实对弟弟照顾良多,胤禛也殊为感动。” 当然除了花样翻新的美食与那精美绝伦的衣裳鞋袜外,他最感谢的,是淑宁没有如他想象一般。自觉跟他熟悉些了,便在他耳边说生母德妃的种种艰难与不易。试图居中和稀泥,让他们母子重归于好。 就这么一闪神的功夫,胤禛就被拉去了围场。 理由么,是胤禔那句投桃报李。 远的不说,便随扈秋狝这一路,一等公福晋便对他们兄弟几个照顾良多。赏些个金银珠玉的未免太俗,也太伤人心。不如哥几个往林子里,打些个猎物略作报答云云。 这一口一个的我们,让胤禛意识到自己今儿绝甩不掉这俩赖皮哥哥了。 只能往围场这边,好歹多带些个食材过去吧。 他,他骑射平平,猎个兔子可能都费劲儿不要紧,这有弓马娴熟的大哥不是? 瞧他进林子如回老家那个轻松快活劲儿,只耳朵略动了动,唇角就扬起志在必得的笑。随手张弓,咻的一箭,好大只锦鸡就立毙在箭下。 三哥瞧着文弱,实际手头也颇有一番功夫。 两箭撂倒了只麂子。 只胤禛越急越开不了张,把箭筒都快射干了,也没成功斩获哪怕一个斑鸠。临要出林子了,才终于一箭射到某只倒霉兔子腿儿上。走近一瞧,好么,连皮儿都不见得有八两。 小的胤禛都有点不耐烦去捡它。 “哈哈,拿着拿着,好歹也是四弟的斩获嘛。”胤禔大乐,提议将之带回去转赠淑宁:“女人家都喜欢养个小宠物之类,说不定一等公福晋也在此列呢?” 可事实上,淑宁只对如何烹制兔肉比较拿手。 什么麻辣兔头、冷吃兔、跳水兔、缠丝兔,保证样样鲜香味美,让人一品难忘。 呃…… 胤禔一整个愣住:“再没想到,一等公福晋竟这般特立独行。也罢,这兔子还是爷带回去,着人好生养着。明儿再去林子里头猎兔,让一等公福晋做成跳水兔、冷吃兔。” 完美解决问题的同时,连下顿饭都一道约了。 这淑宁哪儿能答应呢? 他可不比胤禛年纪小,又是她嫡亲的外甥。还有皇贵妃所托、皇上口谕做掩护,从根本上杜绝了流言孳生的可能。 大阿哥虚岁十五,今年选秀已经定了伊尔根觉罗氏为嫡福晋,只待吉日成婚了。 外男+麻烦,合该敬而远之。 于是,淑宁只微笑福身:“这可是四阿哥一番心意,便臣妇不擅长养兔,也愿意为了这个小东西学而习之。明儿皇上要处理积压了几日的政务。暂停行猎,臣妇夫婿便能腾出空来陪臣妇与四阿哥往林子,不敢劳烦大阿哥。” 知道淑宁顾忌所在,胤禔还说了一等公福晋是四弟姨母,便也算得上是胤禔姨母,不必这般客套。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淑宁战战兢兢打断。 言说按着礼制规矩,只有赫舍里氏家与钮祜禄家的几位姑奶奶才敢称自己是诸皇子姨母。言下之意连佟佳氏都差了点味道,更何况她们区区乌雅氏? 两句话把人堵到错愕后,淑宁便命人准备了清水、干净的布条、剪刀与些个烈酒、金疮药。 净手后,她轻手轻脚的,亲自给那个仍在瑟瑟发抖的小兔子拔了箭。 剪刀剪了伤口附近的毛,再用烈酒给擦了伤口。疼得小东西叽叽叫,毛绒绒的小身子都颤了颤,红宝石样儿的眼睛更红了几分,小腿极力挣扎着。 胤禛小手按上去:“别动,给你治伤呢。得好好包扎,才能好。” 胤禔轻嗤:“指望它听懂,不逗乐呢么?” 对此,胤祉倒是抱相同意见的。畜生就是个畜生,莫说听不懂,就算听懂了也只会找四弟报仇吧。 可一切,就是那么凑巧。 也不知道是真懂了,还是被镇压。反正小兔子乖觉下来,一直到伤口包好都没再动。淑宁惊异:“看不出来嘛,你这个小东西还有几分灵性。不错,不错,不愧是四阿哥送的兔子。” 一长串的溢美之词,把胤禛夸得小脸红扑扑:“区区小物,难得姨母不嫌。” 大外甥送的第二个礼物哎,姨甥关系进步的明证! 必须得好好养着啊。 淑宁笑,不但着人给编了精巧的笼子、准备好菜叶子跟水。还按着富贵的字辈给取了名,叫富安。 胤禛:…… 其实并不想自家狗哥哥多这么个兔弟弟。 可无奈某人执着,富安富安地叫个不停,瞧着欢喜极了。胤禛反抗无效,只能听之任之。 安置好家庭新成员后,时间也就不早了。淑宁略跟三位阿哥告了个罪,就转身入了厨房。 让人好茶好水伺候着,莫影响三兄弟相处。 当然在这之前,她也有派人往围场出口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尽可能早些地把阿灵阿找回来,让他作陪那两位不肯走的皇阿哥。顶好让皇上下个令,这第一次就成了最后一次。 虽都是皇子,但她只想跟大外甥姨甥情深。 不想下人不但蹲到了阿大人,还蹲到皇上、太子跟几位蒙古王公。然后,遗憾自己没尝到牛肉宴的康熙做了回恶客。不但自己不请自来,还带了几个胃口好的。 君臣几个莅临阿灵阿所住帐篷时,淑宁整个人都错愕极了。 但只能恭敬行礼,直道蓬荜生辉。 康熙朗笑:“突然而来,给阿灵阿家的添麻烦了。不过也怪你厨艺过人,一手好菜烧得香飘十里,连蒙古诸部的王爷都忍不住垂涎了。一听说你这设宴招待三位皇阿哥,赶紧就不请自来了。” “如此,便是臣妾与拙夫的荣幸了。只食材简薄,器具也有限。若有不尽人意处,还请皇上、太子与各位王公多多担待。若担待不了,也请只说臣妇学艺不精,别带累了整个大清的厨艺水平。” 淑宁行礼,微笑说道。 康熙跟太子都道她谦虚,谁不知道一等公福晋那化腐朽为神奇般的厨艺呢? 被迫垂涎的蒙古王公们:!!! 别说,现在真有点兴趣了。 而淑宁也确实没叫他们失望,除了昨天就开始准备的灯影牛肉外,还又做了个牛肉炖土豆。三阿哥猎的那个麂子做了爆炒与清炖两个口味,锦鸡在哥仨一致意见下做了叫花鸡。 整整四只! 就为弥补上回那个叫花鸡还没等吃,就被皇阿玛连盘子端走的怨念。结果…… 瞅瞅皇上、太子还有那几个膘肥体壮的蒙古王公。胤禛觉得,别说姨母夫妇俩一只,他们哥仨每人一个了,他们仨能合分一只都不错了。 果不其然。 那油润润,香馥馥的鸡肉被装在如玉的白瓷盘里端上来时,瞬间就攫取了众人的目光。 行猎一日,早就饥肠辘辘的人们纷纷下筷。 一个回合不到,别说鸡,就连鸡腹里塞的香菇米饭之属都掏了个干干净净。 三上三空。 一群天潢贵胄,硬在饭桌子上露出了街边流浪汉抢饭般的凶残。科尔沁左翼那位王爷更大为遗憾:“再没想到,乌雅家的二姑娘还有这么手好厨艺。早知道,便是豁出去脸面不要也得向阿木古朗汗讨人。” 阿灵阿笑,露出一口凶残的白牙:“早知道也无用的。我与福晋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上苍早就注定好了的缘分。王爷既不胜酒力,就少喝两杯吧。下次行猎,咱们还要比试呢。” 这话一出,科尔沁王爷酒都吓醒了。 连说自己只是感慨,感慨一下罢了。难得见到个长得好,性子温柔,厨艺还这般让人惊艳的女子。难免,难免羡慕一等公的运道而已。如此,才算艰艰难难地把这篇儿掀了过去。 而这会子,淑宁的炙鹿肉、跳水兔跟冷吃兔也好了。 是的。 没用等到次日,阿灵阿带回来的猎物里就有两只肥兔子。淑宁直接命人收拾好,趁着新鲜就给做了。而那鹿肉,则是御膳房那边送过来的原料之一。 考虑到几位蒙古王公都头一遭经历辣味的洗礼,上菜的时候苏宁还特意嘱咐人提醒了下。 让他们一定要量力而行。 几人答应得好好的,却受不了那热烈炙热,勾人欲醉的浓香。在银片试毒、太监试毒两个环节过,阿木古朗汗先动了第一筷子后,几人也齐齐对冷吃兔下了手。 入口,咀嚼,嘶地倒抽口冷气。 感觉喉咙处像被放了把火,直烧得人额角青筋暴跳,脸上汗水不停冒。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后,那股子嗓子冒烟儿似的感觉才终于缓过来。 可随即,一个个又都操起筷子,继续向冷吃兔、跳水兔与桌上的一切辣菜发动进攻。 一餐毕,头一回尝试辣椒的几位嘴唇都有些微微发肿。但每个人还都意犹未尽,把淑宁的厨艺夸了又夸,想再次被邀请的意图简直不能更明显。 这次都是被赖上的阿灵阿:…… 只谦逊谢过,但并不接茬儿:“几位王爷、郡王、台吉们客气了。福晋厨艺虽好,但更赖调料之功,也有几位头一遭吃辣椒的关系。” 辣椒么! 几人若有所思地点头,等淑宁再出来送消食茶的时候,就接到了几人的求购意向。 淑宁哑然,愣了好一阵才用蒙古话问:“几位想购买今日所用菜肴的菜谱跟辣椒?” 对。 既然身份注定了他们再没什么机会让一等公福晋下厨,那就只能另辟蹊径呗。买菜谱、买调料,再雇或者训练几个巧手厨子,不信不能把这些个菜给复刻出来! 当然,身为一部之长,他们不可能直说自己贪嘴。 一切都是为了部落啊! “咱们知道这个请求多少有些冒昧,但福晋有所不知,蒙古各部冬日苦寒难当。每到冬季,莫说牛羊了,便人都有挨不住的……” “是是是,牧民们苦啊!” “那辣椒是个好物,虽呛口了点,但食后汗出如浆,满身生暖。最能帮助牧民抵御严寒,还请福晋不吝售卖。” 几位蒙古大汉排排站,看着淑宁的目光都充满了求肯。 淑宁哪见过这阵仗? 忙后退了退,再对康熙福了一礼,用问询的目光看着他:“皇上您看……” 康熙也有点诧异啊! 他不过是念着阿灵阿家的那手好厨艺,拉着几个蒙古王公当了回恶客罢了。怎么简简单单吃个饭,还吃出这事儿了? 不过…… 朝廷正跟北边的沙俄用兵,噶尔丹那厮也屡屡挑衅。用蒙古诸部的地方多着,他倒也不介意卖个好去。迅速想明白其中关窍后,康熙微笑颔首:“依朕看啊,依朕看大清与蒙古世代交好,唇齿相依。” “些个菜谱子罢了,阿灵阿的尽可以写下来,由朝廷买入,再分赐给蒙古诸部。那辣椒么……朕倒也是头一遭听说。未知储量如何,价格几何,可好种植?” 那您要是这么问,必然是老贵了。 淑宁勇敢地伸出一根青葱玉指,想说一两银子一斤。 不料康熙皱眉:“一两金子一两?那确实不便宜,不过物以稀为贵么,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当场身价百倍。 贵到淑宁怀疑,康熙根本就没打算促成此事。偏那些个蒙古王公们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当即你三斤、他五斤地开始下定。 就怕那干辣椒跟辣椒粉存量有限,晚点就买不到了。 不过作为满蒙共主,康熙并没有让他们出这笔钱。而是由朝廷出面跟淑宁购买,直接买尽了她全部二十斤辣椒与辣椒粉的存货,然后分发给在场几位蒙古王公。 把几位感动得连连施礼,说阿木古朗汗想着他们。 淑宁:…… 好好的细水长流营生,就这么变成一锤子买卖。 好遗憾。 明明今年她因为要大肆在京中推广辣椒菜,连皇上用了都说好的辣味菜系。特意在庄子上种了整整十亩地的辣椒,少说也能打个七八千斤甚至上万斤的干辣椒呢! 果然,稍后送走了几位兴高采烈的蒙古王公后,淑宁欲交回菜谱的两千两与辣椒那两千两时。康熙便微笑拒绝:“这点银子,就算是给你的补偿吧。原本,若无朕插这么一杠子,你该能与蒙古诸部合作几年的。只是……倒是委屈你了。” 淑宁赶紧跪下:“皇上说得这是哪里话?能为您分忧,为朝廷略尽绵薄,臣妇心里欢喜着呢。夫君说了,为人臣者,最重要是个忠字,臣妇一直深以为然……” 寥寥几句,牢牢树立大忠臣与她那乖顺小娇妻的形象。 听得康熙神清气爽:“好好好,夫唱妇随,珠联璧合。皇贵妃说得没错,你们果然是天生一对,朕还真赐了个好婚。” 淑宁脸红,阿灵阿却大大方方笑:“那可不?多亏了万岁爷慧眼,奴才才能娶到这么世间难寻的好福晋。就为了这份指婚之恩,奴才都得对您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那个全场爆笑的神级尴尬场景哎! 让淑宁夜里睡不着还要狠狠掐某个臭不要脸一把呢:“出息!” 被生生掐醒的阿大人脸都皱成包子了,嘴角还笑得花一样儿灿烂,紧紧把人搂在怀里:“爷都有福晋了,还要什么出息呢?要福晋……” 第36章 烤全羊 嫁了这么个宝气的家伙能怎么办呢? 也只能宠着呗! 淑宁笑,先皇与今上都推崇汉学,最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那一套。上行下效之下,男人们有没有出息不好说,但脾气肯定一个赛一个的。 夫为妻纲的大背景下,也就是她们家这个醋精愿意尊重她,爱护她,时时处处惦着她了。 浑不怕被讥笑惧内,妻管严。 越想越觉得自家夫君难能可贵的淑宁笑,深深一吻印在他唇上。瞅着他那爆红的脸色,异常挑衅地勾了勾手指:“不说要妾身么?夫君倒是来啊!” 咕咚! 阿灵阿狠狠咽了咽口水,急速退到床边:“你,你给爷老实点,别惹火。不然……” “不然怎么呢?”淑宁咬了咬唇,娇嗔地横了他一眼。 阿灵阿在她面前向来薄弱到可怜的自制力瞬间崩塌,啊呜一声冲了上去。 上弦月如钩,悬在树梢上,夜还很长。 一夜旖旎后,阿大人醒来就狠狠拍了下自己的月亮头:“可真是个不行事儿的,怎么就没扛住呢?这怎么办?避子汤伤身子,可这时候有孕的话,福晋一样会很辛苦……” 生生被他纠结醒的淑宁:!!! 烦躁皱眉,直接嘁了声:“我的阿大人,你会不会太自信了点儿?” ??? 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能力被质疑? 至少阿大人绝对不忍。 立即重掀战火,身体力行证明。直到淑宁带着哭腔求饶,才算是鸣金收兵。而彼时,已经日上三竿了。等不及的四阿哥上门,求见姨夫姨母。 一听他主动上门,淑宁顿时喜出望外:“快,给阿哥爷准备点心小食,先让他少待,本福晋与公爷稍后便来。” 珍珠在帐篷外头应了声,忙不迭地下去准备。 帐篷内,阿灵阿满脸控诉地看着自家爱妻:“宁宁才还喊我好七哥,夸我英伟,说最最稀罕我。结果,你那好外甥一来,你就再不看我一眼了。只心心念念,想快点与他见面……” 淑宁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虎头虚四岁都不这样了,七哥哥你几岁?有三岁没?好啦,别醋别醋,我可以有很多侄子、外甥、外甥女。却只有你这么一个宝气夫君,肯定万千珍惜,唯恐你有丝毫不好。” 所以才这么极力讨好大外甥,将自己早早绑在他的大船上。 免得你这个野心超大,眼神却…… 咳咳,免得你站错了队,又被秋后算账,连累得一家子倒霉。 想着这个伟大目标,淑宁的动作不免更快了。 终于听到最想听那小甜话的阿大人嘿嘿傻乐,稍后瞧见胤禛的时候都能笑得温柔而又亲近了。 胤禛:??? 就想问问,这人今儿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 不过他幼承庭训,最是个规矩又礼貌的。所以只回以微笑:“胤禛不请自来,打扰姨母与阿大人了。” 阿灵阿赶紧恭谨回礼:“哪里哪里,四阿哥能莅临此处,奴才与福晋自是不胜荣幸。只是不知阿哥爷此来所为何事啊?” 胤禛推了推桌边的锦盒:“今天七夕,姨母生辰。些许薄礼,聊表心意。” 嗯? 阿灵阿愣,淑宁也有点懵。 自打大婚以来,他们夫妻就跟急行军一样。进宫谢恩,往乌雅家回门。接着便是准备秋狝种种,然后一路长途跋涉。 竟没注意到,倏忽之间又是一年七月七了? 多亏了四阿哥提醒! 阿灵阿认真道谢:“若不是四阿哥有心,奴才必然我忘得死死的。多谢多谢,多谢您一语惊醒梦中人,没让奴才夫妻忘了我们这婚后的第一个生辰。” 胤禛只说应该的,随扈而来,姨母对胤禛处处照应…… 淑宁笑,笑着笑着又掉了泪儿,有种千辛万苦,终于看到点子希望的激动、欢喜与淡淡的辛酸:“谢谢,谢谢四阿哥记得,谢谢四阿哥愿意来这么一遭。” “我只是……” “甭管您为了什么,这份祝福臣妇都收到了,多谢。”淑宁福身,眸光澄澈而又认真,盛满欢喜激动。 一如当初她婚期将至,收到他彩绘葫芦做添妆时。 谁不喜欢自己的心意得到重视呢? 只胤禛向来敏于思,讷于言。 闻言只浅浅一笑:“些微心意,姨母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特别喜欢。”淑宁泪中带笑地重重点头:“只四阿哥记得臣妇生辰这点,就足够臣妇万分欢喜。” 咳咳。 胤禛脸红,嘟囔了句他也不是特意记的。然后就以还要读书为由,转身欲告辞。 淑宁忙唤住他:“韩愈曾说学海无涯,可见学习这回事是没有尽头的,那略微休息也未尝不可。昨儿都说好的,让拙夫带着咱们往林子里打猎,四阿哥可不好失言啊!” 学海无涯是这么用的? 而且,都是她自说自话,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胤禛皱眉,小脸儿忒严肃。 可看着淑宁那认真中带着满满期待的眼神,他到底还是败下阵来。算了算了,今日寿星最大。小小的阿哥发出大大的叹息:“下不为例哦!” 嗯嗯。 淑宁小鸡啄米式点头,心里却放起了希望的烟火:这次都成了,下次还会太远么? 随即,她就欢欢喜喜转入内室,换衣梳洗地好一阵捯饬。 只留阿灵阿在原地,无限怨念地瞧着胤禛:坚持己见是个好习惯,学习不能停啊阿哥爷! 胤禛就着某人酸气冲天的脸吃茶点,那叫一个悠哉。 恣意得让阿大人想当一个奸臣,跟皇上进点子谗言。给他多多加功课,让他从早起忙到黑,再没有时间跟精力跑来搅扰人家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这想法等见着淑宁也一身宝蓝色旗装,跟四阿哥身上那件同色、差不多纹样,同一个人手笔时达到了巅峰。 直到淑宁笑着推了推他:“你也有,同款的,快去换上吧。” 他才欢欢喜喜笑,小跑着转进了内室。 变脸速度之快,之频繁,简直让胤禛叹为观止。已经习惯了他私下里这小孩儿性子的淑宁却只微笑,招呼胤禛再用点早点。 吃过了才来的胤禛摇头,静待他们夫妻用完早膳。 这才与他们穿着同色骑装,仿佛一家三口地骑着马往围场。 既然两夫妻同游的想法已经宣告破灭,那阿大人就得把四阿哥的安危重视起来。于是,三人在前,七八个侍卫紧随其后。 众星拱月似的,牢牢护卫在胤禛身边。 见他骑马不是特别稳当,还频频有人问需不需要带着四阿哥同乘。 胤禛:…… 就很烦,比昨儿跟两个讨厌哥哥一道还要煞风景。 直到围场老手阿灵阿带着他们左突右绕的,来到一片美丽的泡子前。 看着那连天碧草下,如宝石一般璀璨的水面上,好大一片莲花正争相怒放,还有十几只天鹅遨游期间。如诗如画的景色里,空气都带着微微的甜。 远远过来,正在水边试探着喝水的是鹿? “不,那是黄羊。这可是好玩意儿,四阿哥今儿有口福了。”阿灵阿笑,伸手就摸向了背后的弓。迅速掏出两只箭来,搭于弓上。 咻咻两声破空声,羊群中最大的两只应声而倒。 余下的也都四散奔逃。 连那些个水面嬉戏的天鹅们都跟受了惊似的,高声鸣叫着飞离。转眼间,如诗如画的美景就再没有了半点生气。 偏那破坏者还边指使人去捡猎物,边邀功:“好福晋,爷给你射了两头黄羊,你欢不欢喜?” 嗤 欢喜,欢喜到恨不得给你这煞风景的东西两巴掌吧? 胤禛嗤笑,却在下一刻知道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那好姨母非但没恼,还眉开眼笑:“一箭双羊,夫君你可真太太太太厉害了!还是最难得的野黄羊。回头收拾收拾,给你们做一个红羊枝杖,做一个浑羊歿乎或者手把肉。正好这有现成的荷花,再抓几条鱼,折几个嫩莲蓬,莲房鱼包就有着落了。荷香鸡、莲子羹、桂花糯米藕……” 屈指一数,就有十几道他听或者连听都没听说过的菜名。 那个过程繁琐,用料考究的。 堪称奢靡。 只阿大人眉锋动都不动一下,但凡福晋说要,他就积极张罗。水上折莲蓬,水中叉鱼的,半点都不含糊,更不轻易假手于人。 哄得某人眉开眼笑,连呼夫君棒极了。 啧,知道的是他抓了条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立了什么不世功勋呢! 胤禛撇嘴,仔细按着侍卫传授的技巧,叉,再叉,再再再叉。也不知道到底挥了多少下侍卫临时赶制的鱼叉,才终于收获了条尺长的鲫鱼。 “天呢,四阿哥好厉害!”淑宁双手大拇指高高竖起。听他嫌弃鱼小的时候还皱眉:“诶,话不能这么说嘛!阿大人练武多年,经验也丰富,四阿哥可是实打实的头一次。” “能有此战绩,已经相当了不起了。是不是,阿大人?” 这…… 这虽然是事实,但阿大人多少觉得有些被拉踩了。 即便土生土长大清人的他不曾听过那个词,但感觉不会错的。所以,阿大人轻咳,积极为自己正名:“福晋说得是,四阿哥已经很有天分了。这鱼,都快有奴才头一回叉到的大了。” 快有=还没有。 其中真意您懂的吧? 胤禛:……看完了风景,也准备了足够多的食材。 淑宁赶紧让阿灵阿跟胤禛赶紧找地儿换换衣裳,千万别染了风寒。然后,一行人才又沿着原路返回。并在帐篷外碰到了胤禔跟胤祉。 “偶然得知今儿是阿大人与尊夫人生辰,特备薄礼,祝两位生辰之喜,年年喜乐,岁岁安康,此生和顺……” 慢了一步,就被抢了所有词儿的胤禔挠头,憋半天憋出句:“白头偕老,如胶似漆。”、 可就这八个字,却直接说在了阿灵阿心坎上。 直让他眉开眼笑,主动相留:“正好得了两头黄羊,福晋要做露露手艺,一个做红羊枝杖,一个做浑羊歿乎。您没听说过?嘿,不瞒您说,今儿之前奴才也没听说过。” “现在知道了,这俩都是唐朝名菜,一个在著名的烧尾食单上有载。另一个也是宫廷名菜,《食珍录》上有记。都是烤全羊,但浑羊歿乎特别些。要在收拾好的养腹里,塞上只处理干净的鹅跟许多名贵香料。再在那鹅腹中装上淘洗好的粳米……” 阿大人现学现卖,很是讲解了一番两道菜的制作流程。 虽有些平铺直叙,但架不住两位阿哥对淑宁的厨艺有信心啊。一经邀请便欣然应下,还提议问问皇上是否愿意拨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康熙不但给自己跟太子应下了邀请,还得知足有两头黄羊后又邀了几个蒙古王公与心腹重臣。 并着人提示他们,今儿是阿大人贤伉俪生辰。 昨儿科尔沁那几位尝了美食、得了赏赐后,欢喜到走路都带风。 正经的羡煞旁人。 在他们的反复渲染下,阿灵阿福晋厨艺惊人,远胜御膳房大厨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木兰围场。众人万分好奇之下,自然对此宴抱着空前兴趣。 接到皇上口谕,就忙不迭命人去准备东西。 七早八早的,就来到了皇上御账。 没办法,那烤羊的味道太霸道,简直香飘十里。勾得他们腹中馋虫作祟,再无心其他。 飞快处理了这几日积压的政务后,康熙便也撂下了手中的折子:“给阿灵阿跟他福晋的生辰礼准备好了?” “回皇上的话,给阿大人准备了把蒙古腰刀,其福晋两本古菜谱。还替太子爷准备了一对儿羊脂玉的同心佩。” 嗯。 康熙点头,给了梁九功个赞赏眼神。 菜谱好啊,不但能投其所好。还能让阿灵阿家的潜心研究,多多复原些个典籍里的美食出来。到时候依着阿灵阿的忠心,还能少得了他那份? 为与诸臣同乐,康熙还特命人取了两坛子皇帝专属的御酒并十坛子百年状元红。 他也没传行辇。 只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与几位心腹重臣、蒙古王公一道往阿灵阿夫妇所在的帐篷方向走。 距离越近,香味越浓。 让几个吃惯了烤羊的蒙古王公们都惊叹:“一等公福晋这个厨艺真是绝了!这羊烤的,竟比咱们草原上的老手还地道。” “就是,就是。” “这谁能想到呢?” 此起彼伏的赞叹声中,又有人提起那一两黄金只买一两的辣椒。那既美味又能驱寒的好物,听说被皇上列为了贡品。 只在皇庄上有些许种植,产量不高,极难侍弄。 皇上手里也有限,只用来赏赐忠于朝廷的蒙古各部与表现卓越的文武大臣。 其实手握着十亩地的康熙微笑,默默给懂事的阿灵阿夫妇记上一功。顶好让他们再接再厉,多发现些个辣椒、狼桃之类的好物。 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寄予厚望的淑宁在几位皇阿哥的催促下笑:“不妥不妥,阿哥爷们别觉得这羊焦黄油亮,香飘数里的就熟了。且得等等呢,尤其这个浑羊歿乎。它腹中可还有只鹅呢,急不得分毫,也少不了一息。否则外太焦里也不嫩的,可就白瞎了这上好食材了。” 胤禔&胤祉:!!! 可你都已经以尝生熟之名,给四弟夹了整整三块肉了!吃得那小子满嘴油光,眉眼含笑。 小话痨属性都暴露出来,这么一会子功夫连吟了三首诗,色香味多角度地赞扬那个红羊枝杖到底有多好吃。 胤禛微笑,嗯,伴随着那哥俩微酸的表情,烤羊肉果然更香了啊。 不愧是两道在盛唐便风靡一时的美味,甫一上桌就引得君臣交口称赞。推杯换盏间,所有人都羡慕阿大人的好运道。 家有如此美厨,能随时遍尝天下美味。 连那几位蒙古王公都凑上来,细问这两道烤羊,尤其是浑羊歿乎的具体做法。 那羊腹中入口即化,香软绵密的鹅肉,简直绝了哎! 还有那油汪汪,香馥馥,好似集中了所有精华的粳米饭。虽然他们没有一尝的福气,可瞧皇上跟太子那脸色跟进食速度就知道绝对差不了…… 被万千恭维的阿大人利落地斩下一条羊腿,又切了块福晋喜欢的羊排。 那对鹅翅膀也得捎上,还有莲房鱼包…… 好好的生辰,不能跟福晋两个人一道好好过都已经够遗憾了。再不能让她辛辛苦苦当了许久厨娘,却连自己辛苦烹饪的美食都没尝过一口。 这理由一出,全场哗然。 都说再没看出来,阿大人瞧着浓眉大眼,颇有咱们满洲儿郎气概。实际上却是这么个,唔,这么个爱妻如命的啊? 无尽哄笑声中,阿灵阿手上顿都没顿一下,小表情骄傲极了:“那当然!爷福晋长得好,性子好,还有这么手让人拍案叫绝的好厨艺,最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姑娘。长生天保佑,皇恩浩荡,才叫她与我这个憨子成了一家。当然得细珍重着,否则不但辜负美人恩,也辜负皇恩不是?” 第37章 有妊 众人能说不是么?敢说不是么? 都得唯唯称是,言说阿大人通透。 连康熙都笑着对起居注官库勒纳笑:“快快快,快把咱们阿大人这番话好好记录下来。日后他若食言背诺,看朕怎么给他福晋做主,与她另择良人。” 起居注官只司记录帝王言行,哪会记录大臣私事? 皇上这波明显是在调侃阿大人。 心中明白的库勒纳笑着打配合:“阿大人再不贿赂下官,下官可真要记咯!康熙二十五年七月初七日,帝巡幸塞外途中。一等公銮仪卫掌仪内大臣、镶黄旗满洲都统阿灵阿……” “记,记记记!本官行得正,坐得直,言行一致,还怕这个?”说别的吹牛,但阿某人绝对能管住自家大兄弟! 那诗怎么念的来着? 除却巫山不是云!有妻如他们家宁宁,就已经胜却人间门无数。他作什么还舍美玉而求顽石? 再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的库勒纳愣,赶紧用求助的小眼神看着康熙。 康熙也有些意外,但他是谁? 十几岁就能智擒鳌拜的主儿,最擅长随机应变了。见状微笑,张口就给阿大人挖了个坑。 “行,给咱们阿大人记上。朕给按个私印,算是今日之言的一个证人。然后将之交给他福晋,日后他但有违背今日之言事,就可以拿着来找朕。” 这是他们君臣玩笑,却给她扯出来张护身符么? 淑宁愣,就挺意外的。 但送上门来的好处呢,当然要愉快接下。 于是,淑宁温婉行礼,大大方方接过了那张盖着康熙私印的纸:“臣妇多谢皇上厚恩。日后定然仔细珍藏,盼着这辈子都没有用上的那一日。只留在钮祜禄氏的祠堂里,让子孙后辈们都知道臣妇与夫君几十载相濡以沫。” 这话说得实在漂亮。 不但让阿灵阿狂笑,在场诸人也都佩服并羡慕着。 都说皇上这个婚赐得好,阿大人捡了个宝,不肝脑涂地都不能报答万一。 送走了圣驾与诸位同僚后,阿灵阿只满脸歉意地拥着自家福晋:“对不住,是为夫欠思量。请了这好些人来,累着我们宁宁了。” 淑宁混不在意地摆手:“这怎么能怪你?有这两头黄羊,三个皇阿哥在。你便不主动邀请,皇上跟太子爷会循香而来。” 还不如主动邀请,还显得诚意与孝心皆足呢。 而且…… 淑宁瞧着那堆积如小山似的礼物,笑得仿若偷了腥儿的猫:“而且咱们今儿也是收获颇丰呢!皇上还赏了两本前朝食谱,里面好多我听都没听过的菜。待为妻研究明白了,一一做给夫君吃。” “好七哥,我知你是心疼我。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诚然一开始,我确实是抱着回报嫡母跟家人的心思,可现在,我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喜欢钻研厨艺。特喜欢将普通食材变成极致美味,也喜欢瞧食客为我的厨艺赞叹沉湎。” 而且擅厨艺一项,实在给她带来了太多太多的好处。 家人喜爱,经济上的富足。 就连皇上起意赐婚,她跟自家夫君好感递增,与大外甥关系渐进,还有那阖宫陪嫁。点点滴滴,都离不开这手好厨艺的功劳。 怎能不爱它? 阿灵阿见她眉眼含笑,不带丝毫勉强,才终于重重点头:“如此,宁宁就只管做自己喜欢的吧。缺什么食材、调料了,尽管与为夫说,收集菜谱子我也可。或者回去后,你若还想再开个铺子,为夫也能帮着张罗。” 一切都以淑宁欢喜累不着为最高宗旨。 嗯嗯。 淑宁甜甜蜜蜜笑,啵一口亲在他唇上:“今儿与会之人都说夫君好运道,殊不知妾身才是全京城都数得上的福气人儿呢。嫁你,我这心里也欢喜着。” 只要你乖乖的,别乱掺和夺嫡,咱们就是最最幸福的一家子。 阿灵阿狂喜,眼看着就要化身为狼。 偏点完火就跑的某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累啊!不早了,我这就洗洗睡了哈” 话落人走,特别的干脆利落。 等心不甘情不愿的阿大人追到浴室时,发现那娇人儿竟已经靠着浴桶打起了瞌睡。 连番鏖战,接着又是去跑马,又是烤羊的。 还得打起精神来应对皇上与群臣…… 这一天下来累的,竟是直到他把人捞出来,擦干净又换了身寝衣都没醒。就这,福晋还只安慰他,未见丝毫抱怨。 得妻如此,他又怎能不珍之重之? 阿灵阿贪婪地瞧着淑宁的睡颜,心里如是想着。轻轻一吻印在她颊边,不见丝毫情-欲,只有无尽的虔诚与珍重。 一夜酣眠,再醒日上已经不止三竿。 淑宁有些埋怨地瞧着珍珠:“不是说了今儿一堆事,务必要早早叫醒我?” 珍珠无奈摊手:“这可怨不得奴婢。公爷临行可反复交代了,说您昨儿又是骑马又是烤羊,累得沐浴时都睡着了。今儿不论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儿,都不许扰您安眠呢。” 姑爷疼自家姑娘,珍珠也疼啊。于是欣然从命,由着自家姑娘睡到自然醒。 “不过福晋放心,厨下早起预备了开花馒头、羊肉汤并几样点心小食。公爷用完了走的,四阿哥那边凌云也送过去了。您前头订的,科尔沁那边的特产也都好好装了箱,保证不出丝毫纰漏。” 珍珠微笑,有条不紊地答着。 淑宁这才满意点头:“好丫头,有你在,我果然轻巧不少。可惜啊,这么好的丫头,就要离本福晋而去,花落费嬷嬷那小儿子家了。” 刚刚还侃侃而谈的大丫鬟顿时涨红了脸:“姑娘,您……” 淑宁托腮,笑得可促狭:“我怎么?这男婚女嫁,不是人伦常事么!好珍珠,别害羞。前头你家主子我突然进宫侍奉德妃娘娘月子,回来后没几日又成婚。紧赶慢赶间门,竟把你的婚事给延误了去。” “这回从围场回去,我可得好好给你张罗张罗。备些个嫁妆,再择个好日子,不能让你白跟我身边苦这么些年。” 珍珠笑:“姑娘可别这么说。若说您是京城庶女中的头一份,那奴婢就是全京城丫鬟都想成为的那个。” 诶? 淑宁诧异,显然没想到自家丫鬟能夸张到这个程度。 珍珠却只扳着手指头细数那些淑宁看来普通,实际上却是很多丫鬟梦里都求不到的好。比如不苛责,不拿丫鬟出气。不藏私,身边每个丫鬟都有一技之长。 最难得的是,会尊重丫鬟意见。 不自以为为她们好的,随意将她们放良、转赠,或者指给任何人。而是问过她们自己意愿,尽可能在有限条件下许她们一个美满。 淑宁笑到直不起腰来:“哎哟,万没想到啊,在咱们珍珠眼里,本福晋还是这么个千金难买的好主子呐!有眼光,就冲你这几句话,回头我也得把你的婚事办得漂漂亮亮,可不能白被这么夸了。” 见水晶面露羡慕,她还特意提了句。但凡她与琥珀也能忠心无二,待来日,自己定然也如对珍珠翡翠一样,好生给她们寻个好人家。 让她们安安生生嫁过去当正头娘子。 被点名的水晶一愣,继而忙不迭跪倒:“多谢福晋抬爱,但……但奴婢无心婚嫁,只愿在福晋身边伺候终老。” 淑宁错愕,显然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竟似有自梳之意。 刚要劝两句,就听固伦淑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求见。 长生天,那位可是太皇太后亲女,连今上都得尊一声五姑爸爸的存在。虽不知她为何事遣人上门,但淑宁也不敢怠慢,赶紧让人上点心茶果,自己也离席相迎。 作为固伦淑慧长公主最为信重的嬷嬷,索氏不见半点骄矜,态度特别恭敬地献上请柬。 什么? 今日行猎,公主的几位爱孙合力,为她猎了头熊。闻听她厨艺过人,连皇上、太皇太后跟皇太后都赞不绝口。所以特有此邀,欲请她品尝下熊掌的各种吃法。若她不嫌弃的话,还可赠几十斤熊肉? 公主都主动相邀了,还有淑宁拒绝的余地么? 没有啊。 横竖都要去,淑宁选择欢天喜地接过请柬:“固所愿,不敢请耳。只恐扰了公主清净,如今公主相邀,臣妇自是喜不自胜。不怕嬷嬷笑话,臣妇一切平平,只厨艺尚可,所以拟自制些个小食作为拜礼,不知公主可有甚忌讳?” 索氏含笑点头,言说皇上宽仁、巴林郡王孝顺,公主所用皆不缺。只未听说过辣椒,不知那是何等美味。 淑宁闻弦歌而知雅意,随后便准备了跳水兔、冷吃兔、灯影牛肉、香辣牛肉干。 次日往淑慧长公主处拜见的时候带了去,公主也不藏私,当即与众人共享。辣椒的美味再度被 传扬,淑宁也因此颇受赞誉。并在这后头陆陆续续的,接到了许多蒙古王妃、福晋们的邀约。 被随扈而来的宫妃们频繁接见,连那些个老诰命们的态度都发生了彻头彻尾的改变。 短短几日,淑宁就从最闲那个变成了最忙的。 连着两次抽出时间门来陪福晋,却因福晋另外有约而不得成行后,阿大人叹气:“原本福晋整日待在帐篷里鲜少出门,为夫还担心你寂寞。现在福晋忙起来,倒是为夫寂寞得很了。” 淑宁嫣然一笑:“我这也算是凭厨艺打开了上流贵妇圈儿了吧?日后也能学着进行点夫人外交,略微帮衬夫君……” 谁能想到呢! 同一个她,几日前还被人前尊重,人后隐隐排斥着。固伦淑慧大长公主的宴会上走了一圈儿后,围场上几乎所有王妃、公主、命妇的都向她伸出了橄榄枝。 美食的力量当真无比强大啊。 在她的万千感叹间门,阿灵阿把人紧紧搂住:“好宁宁,你只管做你喜欢的事儿就好。再不用为了为夫而屈膝折节,委屈自己讨好任何一个。” 怕她一心帮自己,而无视了这话,阿灵阿还认真而又细致地讲解了自己的职务与职能。 然后才语重心长地道:“为夫谢过爱妻心意,但是啊,咱这做天子近臣的,太跟同僚甚至蒙古王公、皇子阿哥们打成一片了,反而是祸非福……” 淑宁:…… 真真千思万想也想不明白,这么机灵通透的人,怎么梦里却跟傻了似的,一脚踩进夺嫡那个大深坑呢?踩就踩,还不站自家皇子里头第二贵的十阿哥亲外甥,当过孝懿皇后养子的内外甥,只一心给八阿哥摇旗呐喊。 那么爱面子胜过一切的今上,若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能让个辛者库出身宫妃所诞下的皇子居于大宝? 想想也不能够嘛。 淑宁叹息,认真应下这事儿。并暗自决定多琢磨些个补脑、健脑的汤水小食之属。千万不能让她好好的夫君再如梦里一般,年纪轻轻就昏了头。 于是,从这日起,阿大人跟四阿哥就双双倒了霉。 何也? 时人皆有以形补形的概念,淑宁自然也不例外。所以,红烧猪脑、蛋煎猪脑、猪脑天麻汤、猪脑烩豆腐,剁椒鱼头、麻辣兔肉等各种动物头部、脑子就相继出现在阿大人与四阿哥的餐桌上。 种类之多,次数之频。让常宣四儿子陪膳的康熙都有些望而却步,大阿哥与三阿哥也停了欲蹭饭的小心思。 只两位当事人不敢言语。 一个受不了自家福晋那‘人家一番好意,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敢嫌弃’的眼神。一个么,则瞧着自己又高了一截,胖了一圈的小身板深深叹气,含泪又吃下两大碗。 回头圣驾回銮,必定让皇额娘看到越发健壮坚强的自己。 如此,她才会放心,某人才会得到重谢。日后的骑射课上,皇阿玛也不会再瞧着他皱眉。 见他们两个这般捧场,淑宁自然更加乐此不疲。直到八月里,圣驾都要回銮时候。正在往拨霞供里下猪脑的她呕地一声,急急奔向内室,在恭桶边上吐了个天昏地暗。 可把阿灵阿给紧张的哟,又是给拍背、帮着擦嘴地好一通忙活。等再回到厅堂的时候,四阿哥身边的苏培盛都已经请来了太医。 阿灵阿连忙道谢,胤禛只道无妨:“自随扈以来,就一直是姨母照顾胤禛。如今姨母身子不爽利,胤禛当然要略尽绵薄。张太医,劳你本阿哥姨母诊个脉,看她到底怎么了,怎好好的还吐上了?” 虽然最近餐桌上各种脑交替出现,频率是高了点。 但种类不同,做法不同,再不至于如此啊! 淑宁白着脸,有些虚弱地摆手:“四阿哥不必担忧,臣妇刚刚给自己把过脉,无甚大碍。可能就是味道太冲了,一时没遭住罢了。” 胤禛也不与她辩解,只说太医来都来了,好歹把个脉。阿灵阿在边上也一直劝,淑宁无奈,只能将腕子放在脉枕上。 少顷,便听着那太医跟她说恭喜。 啊这…… 不能吧!淑宁双目圆睁,特别难以置信地瞧着那老太医:“会不会有所谬误?本福晋刚刚也给自己把了个脉,一切正常,健康得紧。” 被怀疑专业水平的老太医怒,一顿专业输出。 各家医学典籍背了足有一炷香,然后才微哑着嗓子道:“老臣祖上世代行医,会说话就开始背汤头歌。在此道淫浸多年,再不会连个喜脉都拿不出来的。一等公福晋虽时日尚浅,不足一月,但确实喜脉无疑。至于您……大概是医者不自医吧。” 老太医足够婉转,但淑宁感觉学艺不精四个字儿已经被刻在了她脑门上。 就,挺没脸的。 更没脸的是,她家高大伟岸的夫君愣,接连问了三遍。确定她不是肠胃不适,而是肚子里踹了小崽崽后,整张俊脸都刹时黑了下来。狠狠给了他自己一巴掌,骂了句混账东西,怎么就不憋着点儿? 一言让满室静默。 而始作俑者已经拿好纸笔,缠上太医,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句句都着落在要如何保胎,怎么照顾孕妇跟她腹中胎儿上。 重点就是如何在怀孕头三个月比较辛苦的时候,让他福晋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回到京城。 他身边,胤禛也是同款焦虑,频频以自己的角度提出问题。 重点在母子或者母女均安上。 刚刚还在掉书袋的太医惨了,迅速被榨干了所有孕产相关的知识储备。说到口干舌燥,临出帐篷的时候身子都有些微微打晃。 不过是怀个孕罢了,至于这样? 但显然,阿灵阿跟四阿哥都觉得至于。不但那惹祸的拨霞供不给吃了,一应可能会引起孕妇不适的食物也都被撤掉。到最后,淑宁面前就只剩了碗白粥,两个水煮蛋。 而那爷俩正头碰头,研究刚刚抄好的,老太医口述热腾腾的孕产期知识大全。 直接将厨房列为高危地,生产前都不许她再涉足。伤眼睛的针线活儿也被叫停,稍后的塞宴四事更只许远观绝不能近看。谨防人多吵着、闹着、吓着她,甚至发生点拥挤、踩踏之类的突发事件…… 第38章 警告 淑宁瞳孔震惊:“不至于的吧?我只是怀个孕,又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用不着……唔……” 话不等说完,嘴就被捂住。 惯来宠妻,轻易不肯对福晋说句重话的阿大人难得板了脸:“乖乖,可不敢乱说啊!太医说了,前三个月最是危险,一定一定小心在意。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 武将都开始咬文嚼字了? 淑宁瞠目,心头陡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着开口说点什么呢,大外甥又小大人似的皱起了眉:“童言无忌,大风吹去。姨母快,快呸两口!” 啊??? 淑宁瞳孔震惊,猛地抬头看过去:他他他,竟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 认真而又执着。 满脸姨母乖,非常时期你要听话的明示。 淑宁无奈,硬是在一大一小的注视下,认认真真地呸了两口,认了这个童言无忌。本以为至此,事情就该翻篇了,哪曾想着,一切竟才刚刚开始呢? 当天,康熙就收到了来自于心腹下属+小舅子的报喜与告假。 他整个皇上都懵了:“你福晋有妊,你小子初初当阿玛心中欢喜患得患失,朕能理解,但直接告假就有些过了吧?” 阿灵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回皇上的话,实在是……奴才额娘跟丈母娘都远在京城,福晋身边只几个年轻不担事儿的小丫头。奴才实在不放心,所以便想着……” 康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要人就要人,何至于弄出想彻底撂挑子般的阵仗来? 不过这混账是孝昭皇后跟贵妃的弟弟,向来忠心。那小乌雅氏还是德妃的妹妹,说来有几分情面。宫中、路上的,还没少孝敬。前几日还进献了辣椒,让他多了个笼络蒙古的好物呢。 如今闻听她有妊,康熙倒也不介意多看顾几分。 于是大手一挥,曾经伺候过他生母孝康章皇后的林嬷嬷就被指到了淑宁身边伺候。还在随行御厨里头挑了一个,专司从现在到回京后他们夫妻俩的饮食。 目标超额完成,阿大人那叫一个喜出望外。 赶紧跪地磕头,山呼万岁。 康熙笑着挥了挥手:“些许小事罢了,爱卿不必如此。倒是你,正新婚燕尔呢,就赶着新媳妇有妊。也着实辛苦,要不要朕赐两个宫女服侍你。” 阿灵阿没往这方面想过,一时便没反应过来。 只憨笑挠头:“皇上说错了吧?有妊的是奴才福晋啊,她才是最需要人伺候的那个。但皇上都已经赐了嬷嬷跟御厨,她身边还有珍珠跟水晶,倒也……” 倒也尽够了这句还没说完,康熙身边的梁九功就憋不住笑出了声:“哎呦喂,奴才的阿大人,您想左了啊。皇上心疼您福晋有妊,身子不方便,特赐美人儿与您解忧呢。” 哈? 伺候他?! 阿灵阿俊脸通红,赶紧把头摇成拨浪鼓:“不,别,可别别别。福晋初初有妊,正是辛苦时候。奴才这当夫君的恨不得目不交睫地守着她们娘俩,万别有丝毫差池,哪有那想法?” 千言万语一句话:情领了,人不要,再怎么美若天仙都不要。他啊,只要福晋跟腹中孩儿好好的。 那有妻有子万事足的欢喜模样,不禁让康熙回想起元后赫舍里氏怀承祜时,他那满心的欢喜与期待。可惜,那孩子福薄,短短四年便重回了长生天怀抱。两年后,胤礽出生,皇后薨…… 康熙长叹,语气中满是寂寥:“罢罢罢,朕也就是那么一说。你若不愿,朕自不勉强。” 阿灵阿忙跪地谢恩,连呼皇上圣明。 那次第,好像康熙赐给他的不是什么美貌宫女,而是索命毒药般。 看得康熙一阵失笑。 等他带着林嬷嬷跟御厨回去的时候,淑宁惊得嘴巴能伸进去个拳头:“夫君你这……这也太夸张了吧?不过是怀了个孕而已,哪儿就值当你求到皇上面前?” “当然值得!”阿灵阿肃容,一脸郑重:“事关福晋身体健康与咱们俩第一个孩子,再怎么谨慎为夫都觉得尤有不足。” “可是……” 阿灵阿微笑,轻拍了拍她的手:“没有可是,好福晋只放宽心思,好生休养。咱们平平安安回京城,顺顺利利到生产便是。乖,就当让为夫安心。” 话都说到这儿了,淑宁还能怎么办呢? 只能与林嬷嬷跟这位王姓御厨见礼,称接下来的日子不免要多多劳烦二位啊。 林嬷嬷年过天命,已经渐有出宫荣养之心,只一时没有遇到合适人选罢了。此番来到淑宁身边,那也是存了几分考量的。若事能圆满,一等公府就是她未来养老之地,淑宁便是她女主子。 面对也许会成为自家主子的人,林嬷嬷自然笑容温和,礼数周到,全无圣母皇太后身边得意人看待臣妇的骄傲。 王御厨更谦卑,直接一个大礼下去:“福晋这可折煞小的了,御膳房哪个不知道您厨艺高绝,连太皇太后、皇太后跟皇上都赞不绝口呢?小的才疏学浅,只擅长那么几道菜,却好在勤学、肯学上。” “福晋若有什么想吃但偏赶着小的不会的,还请赐下具体做法与口味要求等。小的保证让您吃得舒心,吃得满意。” 简直把想偷师仨字儿刻在了脑门子上。 淑宁倒也不反感这种摆在台面上的小心机,闻言只微笑:“王师傅快快请起,我啊,就是个野路子,靠翻菜谱子一点点琢磨出来的手艺。远称不上什么高绝,你不嫌弃的话,咱们日后多多交流便是。” 嗯嗯。 王御厨忙小鸡啄米式点头,连说都听福晋的。然后,就被淑宁打发去做牛肉干啦。 因为不得无故宰杀耕牛的律令,牛肉在京城一直是个稀罕货。赶着草原牧民可以不受这条约束,能自由买卖牛肉,淑宁陆陆续续买了数百斤,制了不少牛肉干。 可因为过于美味,往来蹭吃的人太多,竟没存下多少。 为了给亲友们带足表礼,她这次直接买了两头牛。结果还未开始操持,小家伙就来报道,她这个厨娘被限制着不许进厨房。王御厨的到来,倒是正好解了这个大难题。 只可惜,辣椒粉绝大部分都匀给了皇上。剩下的那点儿也都使用殆尽,这牛肉干只剩下原味、五香、孜然三种口味可选。 她喜欢的麻辣、香辣都暂时无缘了。 对此,阿灵阿只摇头:“现在你能好好的,顺顺当当回到京城便已经是带给亲友最好的礼物了,哪儿还用其他?” 淑宁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满脸宽慰之意:“夫君放心,咱们孩子是个最孝顺不过的,再不舍得妾身因他受苦。除了前头那点小提示外,再无任何不妥。” 所以啊,你们且不用这么如临大敌呢! 但很显然,不管是阿灵阿还是林嬷嬷都不这么想。尤其受皇上嘱托,自身也满带期许的林嬷嬷。她当即肃容正色,很是说了些个孕产相关的医学知识、民间口口相传的忌讳等。 当天晚上就把阿灵阿赶出了淑宁所在的内室。 唯恐他年轻力壮,血气方刚又新婚燕尔的没有个忌讳,一时不慎再伤了福晋跟她腹中胎儿。 新婚两月就没跟福晋分开过哪怕一晚的阿大人:??? 俊脸逐渐面黑,颇有些不死心地挣扎:“一定要这样么?爷还是觉得我留下来更能照顾福晋,毕竟大婚至今,夜里都是爷给福晋端茶倒水。福晋又不习惯让人守夜,爷若不在,她难免有所不便。” 林嬷嬷诧异,再没想到阿大人是这样的阿大人。 不过她也不与他分辩,只笑容恭敬而又谦和地请他以福晋跟福晋腹中胎儿为念。 淑宁也双手合十,拜托他赶紧配合一些。虽然她也舍不得,可这么些年,她所受的教育都是以子嗣为重。而且嫂子怀虎头的时候,大哥也是宿在书房的。 阿灵阿无奈,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卧房。边走还边叮嘱:“好福晋,为夫就在外间。有什么事儿,你只高声吆喝两声,为夫便能听着。” 难舍难分的哟,让珍珠都忍不住嘟囔:“不过隔了几道帐幔罢了,终究还在同一个帐篷里。偏公爷这么一千叮万嘱,弄得您二位跟被迫隔开的牛郎织女似的。” “知道的是他惦着您,不知道的,还以为奴婢与水晶都是废物点心呢。” 淑宁抬手戳在她脑门上:“好个胆大丫头,竟敢打趣主子爷啊!罚你伺候本福晋沐浴更衣,与本福晋守夜。” 这有什么说的呢?根本是分内之事嘛! 珍珠笑呵呵应下,还叮嘱水晶记得给公爷准备行礼被褥呢。 水晶乖巧福身:“福晋放心,奴婢定好生伺候公爷。” 淑宁:??? 莫名觉得她这话有点怪,但细瞧那丫头又是一脸低眉顺眼模样。淑宁也就没多想,只与珍珠一道转入了内室。 另一厢,水晶悄悄回到了自己跟珍珠所在的小隔间。快速换了身粉嫩显身段的装束,这才腰如春柳款摆地抱着被子往阿灵阿处。 结果,还未靠前,就被凌云拦住。 水晶皱眉,抱着被子不肯松手:“我可是奉了福晋之命来伺候公爷的。” 凌云哂笑:“巧了,我也奉了爷的命令在这守着呢,再不敢让你擅进。” “你……” “我?”凌云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自己:“我是瞧着好歹都是从钮祜禄府出来的,多少有几分香火情,才略提点你几句。莫瞧着爷对福晋千依百顺,就以为自己也行。多想想前头那些个试图爬床,却被夫人一顿杖责不知道发卖到哪儿的丫头们吧。” “今儿皇上还有意赐咱们爷两个美貌宫女呢,都被他给拒了。” 有内务府小选在,宫女最差也是个在旗的身份。能在御前伺候,被皇上拿出来赏给心腹重臣的,姿容上更没得说。 如此,公爷都毫不犹豫拒了,更何况是她? 凌云哂笑,插刀技术特别精准:“爷要是有那个心,大婚之前便收用你们两个了,哪儿还用等到现在?” 水晶再扛不住,把被子塞进他怀里,转身就哭跑了出去。 宫廷无秘密,围场之上也没有。 很快,淑宁身边丫鬟起了外心欲献媚男主子的消息就悄然传开。 几经辗转间,都到了胤禛耳朵里啦! 四阿哥特别生气,直接找到了阿大人。让他一定要管好自己跟下人,莫嘴上说着要对姨母多多好,实际上却趁着姨母有孕的时候寻花问柳。 人在帐中坐,黑锅天上来。 阿大人都被砸懵了:“四阿哥这话从何说起啊?不对,是哪个混账说得这等混账话,污了阿哥爷的耳朵?简直岂有此理,该被拉下去打板子……” 胤禛身边的苏培盛一抖,没有做贼,但心很虚。 然后顺利被阿灵阿捕捉到,当场盘问了个清楚明白。至此,阿大人才明白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 才把巨冤俩字儿刻在脑门上。 满脸的哭笑不得。 不过介于四阿哥到底一番好意,他也不好再多说。只郑重道谢并认真解释:“阿哥爷放心,奴才此时此刻只惦着福晋跟她腹中胎儿,再无任何驳杂心思。昨儿皇上有意赐宫女,都被奴才坚定拒绝了呢。您若不信,尽可以向皇上求证。” 胤禛:…… 那他哪敢? 不怕皇阿玛龙颜震怒,罚他抄礼记跟宫规么? 所以他只讪讪勾唇:“如此,竟是爷误会阿大人了,还请多多见谅。区区小事儿,就不必让劳动皇阿玛圣驾,也别拿去搅扰姨母了。” 哪能行? 自打宫中到如今,阿灵阿可亲眼目睹了自家福晋是怎么个坚持热脸贴四阿哥冷屁股法儿的。 辛辛苦苦许久,可算有了点回报,必须让她知道啊! 于是,才与四阿哥分别,阿大人就回了帐篷。特别绘声绘色地,就把这事儿跟淑宁说了。把她激动得珠泪涟涟,拉着他衣袖不停问:“真的,四阿哥他……他真的为了妾身这般警告夫君?”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呢。 阿灵阿小鸡啄米式点头,把四阿哥的神态语气都学了个惟妙惟俏。直到嗓子冒烟,嘴皮子发干,淑宁还星星眼托腮,催他再来一遍,再再再来一遍的呢。 气得他直咬牙:“乌雅·淑宁,这个时候,你更关心的难道不是有人试图乘虚而入,勾搭你夫婿?” 淑宁眨眼,刚哭过的眼眶还微微有些发红,眼里泛着一层水润润的光:“那人家相信夫君嘛!夫君最是君子,头一号爱妻护子,怎么可能在妾身初初有妊的时候就有旁的想头?” 当然,被三从四德教育着长大的淑宁抿唇,虽万般不愿,但尽量贤惠地表示:若他有意,当妻子的自然会代其安排。只夫君谨记两人一路走来的情分,莫做那宠妾灭妻之人。 才刚被哄出点儿笑模样的阿灵阿:!!!气得一口咬在她鼻子上:“屁的妾啦!爷现在惦着你们娘俩还惦记不过来,哪儿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昨儿皇上欲赐宫女,都被爷给拒了……” 简单解释了几句后,阿灵阿火速命人又把自己的被褥给搬了回来。 理由么? 问就是不放心福晋,怕心大丫鬟又试图乘机而入。 反面教材水晶被打了顿板子,等回京后就会被退回寿喜堂,再不许踏进主院半步。作为被杀鸡儆猴的那只猴,珍珠除认真承认自己管教不严的责任外,还反复申明自己已经有了人家。 原打算回京之后,就择吉日出门。虽如今福晋有妊,她这婚礼多半遥遥无期,但此事注定不会变。 就差明说公爷虽好,但不是谁都愿意做小了。 至此,这篇儿才算被彻底翻过去。 阿灵阿也无视任何人反对,坚定坚决地搬回去与自家福晋同住了。隐约听到这事儿的内外命妇们无不唏嘘感叹,越发羡慕起淑宁的好命。 在这额驸都能纳妾的年月里,如阿大人这样的一心人实在凤毛麟角啊! 连曾写过一生一代一双人那般绝美诗句的纳兰还有妻、有妾、有红颜呢。只阿大人婚前被其母巴雅拉氏管得严,婚后一心扑到妻子小乌雅氏身上,才有这么半段佳话。 “为什么是半段?”在马车里边吃着琥珀核桃仁边听八卦的淑宁愣,不由笑问。 “因为啊……”珍珠俏皮地眨了眨眼,拉了个好大的长声:“那些人觉得,人生路漫漫,考验特别多。公爷跟您才刚刚大婚,自然浓情蜜意。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呢?” “上封赏,属下送,同僚间一道听个曲儿的功夫说不得就……就算逃过了那些,回到京城后还有老福晋、侧老福晋心疼公爷呢!” 长者赐,不可辞啊。 连借口都是现成的,说不得就半推半就了呢。 很多人都觉得阿灵阿早早晚晚得自打脸,但拥有预知梦金手指的淑宁却格外相信他:“不会的,婆婆慈爱,相公也不是那样的人!” 第39章 回京 珍珠:…… 公爷的确不是个爱女色的,且对福晋如珠如宝,连皇上赐下的美人都不屑一顾。 但老福晋么,可就不好说了。 毕竟那位对公爷严厉是真严厉,溺爱也是真溺爱。 福晋有妊,十月怀胎加上产后修复。算算,得清心寡欲整一年的时间呢! 老福晋未必舍得爱子受这般苦吧? 同样的担忧,阿灵阿也有。 为防最尊敬的额娘跟最爱的福晋起了龃龉,让他夹在中间做夹心饼,阿大人直接使另一个心腹凌风快马加鞭地回京城报喜了。 正与爱女闲着无事数黄历,掐算儿子儿媳何时能够回还的巴雅拉氏大喜:“传,快传!” “奴才凌风见过老福晋,给老福晋请安。” 巴雅拉氏笑,赶紧叫起:“凌风啊,算算日子,你们公爷跟福晋该也在归途了吧。一切可还顺利,大抵何时能进京啊?”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为免受夹板气,阿大人不但写信说明了原委。还着重提点过凌风具体该如何应对,于是,巴雅拉氏跟雅利奇就开始了下巴反复被惊掉的过程。 “嫂子几道辣椒菜,让皇上跟蒙古王公们侧目?” “她还成了固伦淑慧长公主的座上宾?” “长生天啊!她,她居然把生意都做到皇上那儿了?!阿弥陀佛,这到底还有什么惊喜是本福晋不知道的?”巴雅拉氏惊呼,心里那叫一个欢喜。 果然,这儿媳妇就是个小福星。除了出身略低了些外,其余竟无一处不好。 自打儿子跟她订了婚,就处处顺遂。圣宠有了,爵位袭了。里子面子都占尽,连宫里的贵妃娘娘、府上的舒舒觉罗氏都因为淑宁故简单好相处了太多太多。 正在巴雅拉氏越琢磨越欢喜的时候,凌风送上最大好消息:“这还真有个大喜,福晋有妊,老福晋您要做玛嬷了。” 欢喜加倍。 “啥,啥啥啥?你再说一遍?” 巴雅拉氏浑身一震,满脸不可置信地瞧着他,连乡音都飙出来了。 “您没听错,咱们福晋有喜了。因回程颠簸,爷恐她太辛苦故,还特意求到了御前。皇上皇恩浩荡,把曾在孝康章皇后身边伺候的林嬷嬷赏下来专门伺候福晋,还给配了个御厨嘞!” 老天,这是连普通妃嫔都没有的待遇吧? 果然小福星,待遇上都与众不同些。 等巴雅拉氏欢喜不尽,对淑宁的满意达到巅峰时。凌风才利落跪下,替他们家爷请了个罪。为他气极之下,派人打了水晶。虽那丫头胆大妄为,罪有应得。但终究是老福晋安排到主院的人,做晚辈的私下处置终究不妥…… 雅利奇皱着小眉头,助攻打得可利落:“我哥素来至孝,若不是那贱婢逾越,他断不会在随扈途中便责罚于她。” “四姑娘通透,看得准极了。” 凌风拱手,一脸佩服地道。接着便说起四阿哥极为尊敬福晋,视福晋为姨母。闻听此事后,特意敲打了他们爷。皇上也说,若爷有什么不妥,要给福晋做主呢。 那水晶在这节骨眼上欲自荐枕席,爷哪能容她?这才命人打了她一顿板子,发落到庄子上。连皇上赐宫女,都被婉拒了。皇上不但没恼,还夸爷是真性情的好汉子…… 总之事儿吧,大体还是那么个事儿。但顺序一颠倒,整个味道都不同了。 巴雅拉氏听完愤怒拍桌:“贱婢敢尔!亏得我儿果断,才未在皇上面前留下个面上忠直良善,实则□□熏心的坏印象。那宫女拒的也好。儿媳妇性子本就软,也没经过许多龌龊,来不了宅斗的那一套。又在孕育子嗣的关键时候,可应付不了两尊来自御前的佛……” 越想越替儿媳妇担心,巴雅拉氏召集府上所有仆婢训了回话。 话说得特别明白:儿媳妇肚子里怀着一等公府的小世子呢,最容不得任何怠慢刺激。哪个若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淑宁添堵,她这个当婆婆的保准二话不说,直接使人打一顿板子,全家发卖出去。 绝不看情面,也没有任何情面。 为了起到绝对的警戒作用,她还让人又把水晶打了一顿,喂了哑药,连带她们一家子都发配到了老家盛京的庄子上。保证她们这辈子都再回不了京城,不会对儿媳妇造成任何困扰。 如此重罚之下,一应仆婢噤若寒蝉。那些个要不得的小心思统统被收起,一个赛一个乖觉。 只小赫舍里氏又摔了屋里的杯盏,狠骂了一通。 都是一样的钮祜禄氏家妇,偏乌雅氏事事如意,处处顺心。她却公福晋没做几日,院子里莺莺燕燕成群。听到她这控诉的法喀只笑:“凭什么?大抵七弟妹命中带福,旺夫又益子。七弟娶了她后处处如意,而你却是个丧门星吧!” 一句话把小赫舍里氏气哭,夫妻俩直接上演全武行。 自觉受了大委屈的小赫舍里氏收拾收拾回了娘家,又双叒叕地张罗起了和离。 听到回禀的淑宁啊呀了一声:“瞧这事儿闹得,万一……岂不是咱们的罪过了么?到底……” 阿灵阿皱眉,迅速截过话头:“与你何干?少往自己身上揽责。赫舍里氏那个拎不清的日思夜想盼和离,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徒做无用功罢了,用不了几日就得被遣送回来。” 赫舍里家跟钮祜禄家的联姻,绝不会因她们两个轻易而断。 赫舍里氏所求必无所得不算,还得被娘家长辈们狠狠训斥一顿。相信这次后,她就该学会认命,安分不折腾了。 因为这个事儿,淑宁接下来几日都不大欢喜。 颇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意思。只觉得时下女子过于艰难,鲜少能掌握自己命运。所有福祉,都寄托在所嫁之人的良心上。 原还想讨她欢心,结果适得其反的阿大人无奈,只能厚着脸皮求到胤禛面前。希望他能多抽出点时间来,陪陪自家福晋,免得她沉湎伤怀,对自己与腹中孩子不利。 把胤禛给震惊的哟,当即不顾仪态地掏了数次耳朵:“爷没听错吧?向日里,阿大人可是恨不得严防死守,时刻隔开我与姨母相处。现在却一反常态,亲自求上门了?” 阿灵阿只低头任嘲,再三请托。一脸只要阿哥爷不计前嫌,奴才便万分感激模样。 其实也挺担心淑宁的胤禛一脸傲娇,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 随后,一等公福晋的马车里就多了个小话痨。 从淑宁饮食、动作再到语气、心情等,无所不唠叨。吹毛求疵四阿哥各种高标准、严要求。拥护太医所提议的,杜绝太医建议少为或者不为的。 别问,问就是为了小表弟健康聪明。 淑宁被唠叨到一个头两个大,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去伤村悲秋呢?只无尽怀疑,从小话痨到冷面王,这中间,大外甥到底经历了些啥! 又双叒叕被审视的四阿哥轻咳:“姨母莫怪,胤禛也是受人之托。阿大人他真的特别担心你,唯恐你有何不妥累及自己与腹中胎儿……” 唠叨模式再起,淑宁被念到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正瞧见自家大外甥那严肃认真的小表情。 瞬间精神的淑宁扶额,只恨回京之路漫漫无际涯。 御驾走走停停,半月有余,才算又回到了紫禁城。 淑宁啊,也才终于嗅到了自由的气息。能欢欢喜喜地与大外甥行礼:“臣妇多谢四阿哥这些日子以来的关心惦念。就此别过,还望四阿哥多多保重。若有何为难事,尽管往乾清宫找外子。但凡咱们夫妻能力范围内的,必定会鼎力相助。” 胤禛板着小脸儿摆了摆手:“姨母客气了,胤禛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而且自从学肉燕馄饨到如今,自己也没少蒙对方照顾。 那些被兄长跟皇阿玛抢饭的日子虽然略有些憋屈,但也实实在在的,帮他多争取了不少面圣的机会。一来二去的,父子感情都有了不小改善。 他的一应待遇都直线上升。 也是受惠颇多。 只这些不足为外人道,他也只对淑宁礼貌笑笑。随后便转身对前来接驾的皇贵妃行了大礼,那一刹那,淑宁远远瞧见嫡姐脸上刹那间的僵硬。 再度凝眸,却见她已经又笑成了一朵温温柔柔的解语花。 康熙至孝,远行初归第一件事儿就是往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跟皇太后请安。祖孙重逢,自是好一阵寒暄。 良久,淑宁才听太皇太后点了她的名儿。 却原来,是老人家瞧见了她晋上的科尔沁牛羊肉干、奶皮子、奶片、蒙古袍子与淑宁亲手制的牛肉干、熊肉干、鹿肉干等心中欢喜,正笑着跟她打听淑慧公主呢。 淑宁乖巧行礼,微笑应答,把太皇太后跟皇太后都哄得眉开眼笑。 得知她有妊后,还赏了些个因为这个事儿,淑宁接下来几日都不大欢喜。 颇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意思。只觉得时下女子过于艰难,鲜少能掌握自己命运。所有福祉,都寄托在所嫁之人的良心上。 原还想讨她欢心,结果适得其反的阿大人无奈,只能厚着脸皮求到胤禛面前。希望他能多抽出点时间来,陪陪自家福晋,免得她沉湎伤怀,对自己与腹中孩子不利。 把胤禛给震惊的哟,当即不顾仪态地掏了数次耳朵:“爷没听错吧?向日里,阿大人可是恨不得严防死守,时刻隔开我与姨母相处。现在却一反常态,亲自求上门了?” 阿灵阿只低头任嘲,再三请托。一脸只要阿哥爷不计前嫌,奴才便万分感激模样。 其实也挺担心淑宁的胤禛一脸傲娇,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 随后,一等公福晋的马车里就多了个小话礼,都比不上小世子或者小格格。阿灵阿家的,你乖,就听你婆婆的吧。” 淑宁含笑点头,谢过她们两位,随后就被亲婆婆一路护送着回了正院。 那小心仔细的样儿,莫说赫舍里氏,就连佟佳氏、瓜尔佳氏跟富察氏都难免心生羡慕。只不过她们都被各自夫婿敲打过,知道小叔子宁可分家也绝不让妻子受委屈的态度。 一个赛一个的小心收敛,不敢透露出分毫来。 阿灵阿满意点头,越发觉得自己临行前的敲打效果显著。日后有空,得时不时地与哥哥们交流一二。让他们规矩些,再规矩些,福晋、额娘跟妹妹才能更顺心些。 正与阿灵阿谈笑风生的颜珠、富保等人齐齐一凛,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走时盛夏,归来已经丹桂飘香,倒是窗子上的大红喜字还鲜艳如昨。一行人才过了影壁,费嬷嬷就笑中带泪地迎出来:“姑娘,老奴的姑娘哎,可算把您给盼回来了……” 淑宁对她安抚一笑,才跟巴雅拉氏赔情:“额娘莫怪,费嬷嬷一直伺候在儿媳身边,最是忠心耿耿。此番一别许久,她不免心中惦念。” 巴雅拉氏拍了拍她的手:“你这孩子,就是瞎客气。你如今身子特殊,额娘巴不得你身边都是费嬷嬷这样的忠心人儿呢。” 后知后觉自己竟忽略了老福晋跟四姑娘的费嬷嬷讪笑,赶紧行礼。 然后便亦步亦趋地扶着淑宁进了正院,并在巴雅拉氏的提议下直接将她送进了卧房。让她好生休息,等歇好了再来叙话不迟。 淑宁推辞不过,便也领了这好意。 然后从上午睡到黄昏,被叫醒草草用了两筷子面又重新睡下。直到翌日午后,才终于收拾停当去给婆婆请安。 对此,巴雅拉氏只笑:“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谨小慎微了些。一家子婆媳,哪儿用讲这些个礼数?只你跟肚子里那个好好的,额娘就阿弥陀佛了。” 淑宁红着脸低头:“额娘慈爱,儿媳也不好太过嘛。而且,此番往塞外,儿媳还给大家都带了礼物呢。不挨个送送,哪儿显得出儿媳真心,又哪儿骗许多回礼呢?您知道的,昨儿在慈宁宫,儿媳收获颇丰。” 哈哈哈。 巴雅拉氏抚掌:“你这个猴儿,原来是惦着我老人家的好东西呢。行行行,你先亮亮宝,额娘再绝对与你什么回礼。” “好咧。”淑宁拍了两下巴掌:“珍珠啊,快,把本福晋精心给额娘带的礼物搬上来!” 颇有异域风情的蒙古袍子,精美又实用的蒙古弯刀。一些个整理好的上好皮子,还有绿松石、巴林石、阿拉善玛瑙。这些贵重、有纪念意义的物件之外。 还有淑宁出品的各种口味牛肉干、鹿肉干、胸肉干。奶皮子、奶片等。 林林总总的,装了两个大樟木箱子。 实诚到让巴雅拉氏都替儿媳妇心疼:“你这傻孩子,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淑宁笑着揽住她胳膊:“瞧额娘这话说的,为孝敬您之故,花再多银子也值得啊。而且您知道的,因为辣椒之故,儿媳这趟也是收获颇丰。不但得了许许多多的赏赐、赠礼,还有好大笔进项。连准备的这些个表礼啊,都又便宜质量又好。” 说起这个,巴雅拉氏跟雅利奇可就精神了。 娘俩围着淑宁问个不停,绝不放过任何一点细枝末节。听说淑宁厨艺动四方,连蒙古王公们赞不绝口,固伦淑慧公主都主动折节下交时。巴雅拉氏欢喜的哟,眼泪都噼里啪啦往下掉。 直说要去给果毅公烧香,把钮祜禄氏恩宠不绝,后继有人的好消息告知于他。 羞得淑宁俏脸绯红:“区区小道,哪儿值得额娘如此?” 巴雅拉氏皱眉,一脸不虞:“你这么妄自菲薄,额娘可就不爱听了。横竖大道小道,只要对钮祜禄氏有益的就是好道。不管怎么着,你自打被皇上赐婚以来便屡有立功表现是事实。” “就是就是。”雅利奇也跟着小鸡啄米式点头:“嫂子就是太谦虚,不懂得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技巧。这要是换成妹妹我有这能耐,都得敲锣打鼓宣扬到全天下。” 巴雅拉氏一手指头戳在她脑门上:“你也知道啊!” “额娘”雅利奇委屈扶额。 巴雅拉氏只赏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叫什么都没用,你啊,好好跟你嫂子学学,不管是做饭还是做人。” 淑宁还没等谦虚几句,就被小姑子抱住了裙角:“嫂嫂教我吧!妹妹保证认认真真,端端正正。也不求学得您那般样样精通,让世人惊叹。只略有几道拿手菜,方便跟额娘撒娇即可。” 巴雅拉氏:…… 横看竖看,都觉得这闺女算是没救了。 趁着晌午回来瞧福晋的阿灵阿更直接一个爆栗子敲在她头上:“你嫂子如今有妊,万事都以养好自己跟腹中孩子为主。哪儿还下得了厨房,带得了你这个笨徒弟?” 因此上,四姑娘不但拜师无望,还得化身监工。积极监督,防止她嫂子一时技痒往厨房累着了。 还想浑水摸鱼,往阔别许久的厨房练练手的淑宁:??? 第40章 探亲 “不是吧,阿大人?前头在围场你说时日尚浅,又即将远行奔波,必须得小心在意也就算了。现在都已经平安回京了,你还这么严防死守?”淑宁杏眼圆睁,充满控诉地看着他。 大有一种‘敢说是,你就完了,书房直接住到孩子会叫阿玛为止’的气势。 让刚刚还在妹妹面前威风八面的阿大人秒怂:“福晋莫恼,为夫也是为了你跟孩子嘛。不信你问额娘,是不是孕妇娇贵,合该仔细养着?” 好一招祸水东引。 被嫁祸的巴雅拉氏咬牙,狠狠一个眼刀子甩过去。 再看儿媳妇的目光则又柔得能沁出水来:“好淑宁听话,厨房湿滑,又多刀具水火等。万一有个什么,你可让额娘如何受得?想我十五岁入钮祜禄府,二十出头便守了寡。额娘这日子苦得都能拧出汁子来,所盼也只有一双儿女安泰,早日抱上乖孙了。” 婆婆连卖惨绝技都使出来了,淑宁还能怎么办? 只好拿帕子仔细给她拭泪呗:“额娘莫哭,儿媳答应您,绝不妄动刀具,也不莽撞粗心好不好?” “可是……” “没有可是的。”淑宁含笑摸了摸自己还未显怀的小腹:“这不仅是您的长孙,也是儿媳跟我们爷的长子或者长女啊。没有人比儿媳更盼着ta健康成长,顺顺利利地来到这个世上的。” 巴雅拉氏点头:“这话倒是。不过兹事体大,额娘还是不放心。这样吧,以后你再进厨房必须报与我知晓。等我派人查验过,确定安全了,再陪着你一道。” 淑宁试图抗拒,觉得没必要这么劳师动众。 但无奈婆婆坚持。 最后婆媳俩只好各退一步,达成安全前提下适度进厨房的共识。 看得阿灵阿无奈摇头:“额娘啊,您怎么就拿不出跟儿子的能耐呢?规矩呢,严厉呢,身为婆母的威严呢?” 巴雅拉氏冷笑:“呵呵。喜鹊落在黑猪上,你倒是只瞧得见旁人黑。那么能耐,怎不见你拿出夫纲来,吓得她唯命是从,半点不敢违拗?” 呃…… 雅利奇举手:“我猜,是哥他根本没有吧!” 遽然一刀扎得阿大人凶性大发,绕着寿喜堂撵了自家妹子三圈儿。直让雅利奇大喊嫂子救命,快管管你们家那黑心货,连亲妹子都敢下死手哇 淑宁不但没帮,还默默挡住了小姑子的去路。 气得雅利奇大吼大叫,淑宁却只斜睨她,给了她个你怎么不长点心的眼神:“夫妻一体,你当着我面儿说我夫君黑心,还指望我帮你?” 雅利奇有心跟额娘诉苦,却见额娘看着儿子儿媳相亲相爱满意而笑。 这世道,简直不给单身小格格活路! 雅利奇拧拳头,发誓日后找个唯自己命是从的俊俏少年郎。到时候夫妻同心,一起对抗可恶的哥嫂。结果话一出口,就受到了来自于额娘跟哥嫂的联合说教。 小格格苦,但无处诉说,只能恹恹地听额娘张罗给哥嫂带多少厚礼往乌雅家。 蒙古袍、腰刀、首饰跟肉干等,给巴雅拉氏准备的,淑宁也给娘家人都准备了,只数量上略有缩减罢了。 她自认很能拿得出手了,但婆婆却有不同意见。直接又加了不少美酒、名贵布料与点心糕饼等。翌日夫妻俩一道上门时,塞和里氏都直皱眉。生怕这傻孩子一心想着娘家无所顾忌,惹婆婆与妯娌们不满。 “怎么会?”淑宁笑:“这都是婆婆一样一样,亲自张罗的。说皇恩浩荡,让钮祜禄氏有此佳媳。礼物不厚些,都显示不出她的诚挚感激来。多嫡额娘悉心教导,成就了如今的女儿。” 塞和里氏笑:“你这促狭丫头,怎一段时间不见,脸皮还越发厚了?” 与岳父跟舅哥叙话,但也一直关注自家福晋的阿灵阿笑着拱手:“小婿作证,福晋确实没有半句妄言。家母对她千百个满意,也确实万分感激岳父岳母。多亏了二老悉心教导,才有淑宁如今完美。” “对对,小姑爸爸就是完美!”小虎头高喊,恨不得举双手双脚同意。 他家小姑爸爸就是大清无敌的好! 淑宁弯腰摸了摸他的小脑门儿:“哎哟,这个嘴巴抹了蜜的俊娃娃是哪家的呀?” “小姑爸爸家的!”小虎头笑得见牙不见眼,熟练地就要往淑宁怀里扑。动作过半,却又险险停住:“不行啦,小姑爸爸肚肚里有弟弟,不能碰碰” 那极其渴望却又死死压住的小眼神哎,可把淑宁心疼的。 忙上前把乖侄子轻轻揽在怀里:“虎头乖,不要紧的。只要你别冒冒失失突然冲过来,就都可以。” “真的?不会碰坏?” “当然。” 淑宁认真点头,牵着他的小手仔细解释着。并认真保证,日后不管家里再有多少个弟弟妹妹,虎头也依旧是大哥哥。是小姑爸爸最最器重的好侄儿,所有弟弟妹妹们的榜样。 哄得小家伙眉开眼笑,神采飞扬。直缠着威武,让他赶紧给安排文先生、武谙达。 “不赶紧练到文武双全,怎么当弟弟妹妹们的榜样?” 那叫个斗志昂扬啊,再不见之插科打诨,气得他老子直骂娘的熊孩子样儿。连博启都啧啧称奇:“果然,只有二妹妹你才是这小魔星的克星。你轻飘飘几句,胜过为兄跟你嫂子念叨三天。” 淑宁微笑:“咱们虎头最机灵晓事,大哥大嫂耐心点,他肯定肯听的。” “就是就是。”虎头一脸认同:“阿玛跟额娘就是太心急了,唔,小姑爸爸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当然也管不出好虎头。”博启&舒穆禄氏:!!! 累了,只想专心管教老二。长子什么的,送去给他小姑爸爸养着玩儿吧。 当然介于长子的熊,这话夫妻俩默契地没有说出口。否则那小子欢天喜地地收拾东西,要求他们说话算话。阿玛额娘还不得怒拎鸡毛掸子,把他们夫妻打个抱头鼠窜? 进了院子后,照例是威武跟博启领着阿灵阿往书房叙话。塞和里氏、舒穆禄氏跟淑宁往她的怡然居。 小虎头哪儿都不去,只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小姑爸爸。 再如何威逼利诱,都甭想他离开哪怕一步:“虎头都好久好久没见小姑爸爸了,想她想得小心肝儿都疼。才不要跟她分开,除非,除非玛嬷把她留下住几日。要是不成,虎头与她往钮祜禄家住几日也行。” 要是能常来常往就更好啦! 小虎头肖似淑宁的大眼睛眨啊眨,里头盈满了期待。可爱得让淑宁无法拒绝,已经开始默默思量着把人带回去住几日的可行性。 不妨塞和里氏先开了口:“要把你小姑爸爸留下?倒也不是不成。按规矩,新婚一月,是要回娘家住对月的。” “对月?那是什么?”虎头皱眉,双臂展开比了个好大的圆:“是像月饼一样,甜甜的很好吃么?” 提及月饼,他还腾腾地跑出门,要回自己的院子,给小姑爸爸取月饼。 淑宁这才知道,前几日中秋佳节,阖家尝月饼。大侄子说月饼好,可惜小姑爸爸没吃着。说什么都得一样留出几块来,等淑宁回来吃。为了装那几块月饼,小家伙甚至把自己装玉佩、长命锁的匣子给腾了出来。 大大小小的金玉佩饰洒了一床,还弄坏了个玉如意。气得博启照他小屁股比划了好几下,父子俩吵得哟,官司都打到了塞和里氏面前。 淑宁捧腹:“哈哈哈,竟还有这么一出啊?虎头果然疼我,不枉我远在塞外还惦着他。” 塞和里氏觑她:“你啊,也未免太疼他了。” “可不就是?”舒穆禄氏笑:“就是二妹妹这么色色用心样样好的,才养刁了那小子胃口,也显得咱们这当父母的越发平平无奇起来。” “嫡额娘您看啊,嫂子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呐!” “如此,方显得咱聪慧不是?” 姑嫂两个很是插科打诨了一阵,看得塞和里氏直捧腹。这才屏退了左右,开始说些个私房话。 阿大人宠妻容不得妾,连皇上赐下美人都不要的事儿已经传到了京城,塞和里氏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唔,还没少为此悬心。以往山高路远急也没法,如今见面了可不是得问问? 淑宁讪笑,一五一十交代。 反复申明自己事先毫不知情,也绝没有妒忌不容人的意思,显然是怕极了嫡母可能会有的语重心长。 塞和里氏抬手戳在她脑门上:“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等为了虚名,生生委屈自家闺女的?” “没没没,怎么会?咱们家就女儿一个庶女,虎头都这么大了,您也没说给大哥屋里塞人。种种迹象表明,额娘就是个慈爱谦和能够推己及人的。是吧,嫂子?” 淑宁讨好笑,积极舒穆禄氏帮着斡旋。 看得塞和里氏直瞪她:“你啊!放心吧,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当额娘的呢,也只盼着自家女儿好好的。而且,谁说给夫君纳妾才是贤德?” “如你这般,上孝敬婆婆,下打理好一应琐事。在外交好妯娌、小姑,在外频频立功,惠及夫家。还新婚便有妊的,已经是天下间头一等的贤妻了。再不用为了些许虚名,忙不迭给自己树敌……” 比起面子,里子才是最实际的。 再没想到嫡额娘会这么说的淑宁瞠目,跟舒穆禄氏面面相觑。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哎,正经被塞和里氏好一通嘲笑。 最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淑宁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再谈起水晶之事来,都没有任何勉强拘束了。 直接从她提出等回京后,就给珍珠跟费嬷嬷的小儿子完婚说起。一直到珍珠怕被指给侍卫、小厮之类的为妻。又赶着她有孕,所以铤而走险。不妨事泄后,被四阿哥听得端倪,找上阿灵阿,敲打他给自己撑腰。 期间一波三折,听得塞和里氏婆媳连连惊叹。 尤其那自小被抱离生母身边的可怜外孙,塞和里氏更是一提起来就满脸复杂:“再想不到,那孩子还与你有这等缘分。若可以,淑宁多看顾他几分吧。” 说来,也是个可怜的。 淑宁忙不迭点头,说四阿哥其实很好的。 只是…… 当年之事,他也没有任何选择权,他也一直生在夹缝。但是这话,却明显不好拿出来说了。塞和里氏明白这个理儿,赶紧笑着转移了话题。正问及淑宁孕中可有什么不妥、不懂呢,小虎头就连跑带颠回来,正与守门的李嬷嬷理论呢。 “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玛嬷、额娘跟小姑爸爸哪会有什么话不让虎头听?嬷嬷想多啦,快,快让开,别耽搁小姑爸爸吃月饼。” 没有主子吩咐,李嬷嬷哪敢让他进去? 只左一句小主子见谅,右一句小主子容禀的。 几句话耗尽了小家伙耐心,气得他大吼:“不容不容!玛嬷啊,小姑爸爸,你们快开门,放虎头进去啊!” 这小喇叭一来,娘仨哪儿还能安心叙话? 塞和里氏甚至瞧了瞧儿媳妇微微隆起的腹部道:“这一胎,虎头额娘可快生个安静些的。否则一家两只孙猴子,可怎么生受得了啊?” 舒穆禄氏吓得抱紧小肚子:“没,没那么寸吧?” 淑宁才见不得她们娘俩这么嫌弃自己一手疼大的宝贝侄子呢,赶紧起身开了门。亲手接过小家伙呼哧呼哧一路捧回来的匣子,在他的万千期待中打开。 然后‘呕’地一声,随扈归途一路颠簸都无事发生的淑宁吐了个天昏地暗。 你道为啥? 因为她那孝顺侄儿啊,唯恐小姑爸爸尝不到鲜儿,竟在那七寸见方的小匣子里装了满满登登一下子月饼。偏赶着前几日京城秋雨连绵的,很是潮湿。一个不慎,那月饼就返潮了。 等淑宁打开时,月饼都已经变了霉饼。 不仅长满了黑绿色的毛毛,散发着难言的味道,还有些许在可疑蠕动的小家伙…… 呕 那画面太美太震撼,让淑宁只想想就忍不住那汹涌的呕意。 尽孝不成还闯了大祸的虎头哭到直打嗝:“小,小姑爸爸,虎头不是故意的嗝虎头,虎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哇哇哇……都是虎头一块一块亲手挑的,都是最最好吃的月饼啊。怎么装在盒盒里,就变坏了啊?” 小小的虎头满心大大的不理解,哭得那叫一个声嘶力竭。 嗓子都有些沙哑了。 可把淑宁给心疼的,忙抱着他仔细安慰:“虎头乖,不怪你。小姑爸爸知道,咱们虎头最乖,最孝顺,跟小姑爸爸最好了。” 那当然! 虎头认同脸点头,随即又蔫哒哒搓手手:“可是,虎头笨笨,恶心到小姑爸爸了。” “但是不知者无罪对不对?咱们虎头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已经吐无可吐的淑宁滞了滞,轻拍了大侄子轻颤的小身板:“只是小姑爸爸跟那几块月饼没有缘分,所以才有了这点子小差错。” “现在咱们让厨房备料,小姑爸爸再去做几块月饼,咱们一起补个中秋好不好?” 只要能跟小姑爸爸一道,虎头哪儿有不好的? 忙不迭点头,喊了一连串的好。 倒是匆匆赶来,正满目疼惜看着她的阿灵阿有些不赞同。被淑宁娇滴滴带着无限恳求的小眼神一看,又无奈地举了白旗,亲往怡然居的小厨房贴身保护起来。 原还打算跟上的塞和里氏婆媳:…… 只能双双止步,吩咐下人们千万认真仔细,好生配合二姑奶奶。万万看好了虎头,莫让他胡闹累着二姑奶奶云云。 听得小虎头眉头紧皱:“才不胡闹呢,虎头,虎头乖乖的,将功折罪!” 小模样可爱的,连阿灵阿都不忍怪罪了。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门儿,想着将来淑宁瓜熟蒂落,是不是也会生个如虎头这样活泼机灵的小家伙。 结果正遐想着呢,就被小家伙甩开:“男人头,女人腰,最是摸不得。虎头,虎头只给小姑爸爸摸!” 阿灵阿:??? 板凳高的小家伙,竟也自诩是男人么? 啧,还区别对待啊!阿大人在自家福晋的指挥下,将烤月饼要用的面、油、糖、葡萄干、芝麻、红枣、青红丝等一一过称。边忙活边想着,该怎么认真而又清晰地给妻侄讲讲何为夫妻一体。 与小姑爸爸好成一个人儿,却对小姑父带搭不惜理可要不得。 手生加上不专注,就很容易出岔子。 这不,和面的环节还没进行完,阿大人就把自己折腾成了个面人儿。淑宁实在瞧不过眼,赶紧接手。在某人一叠声的小心、仔细下,以油和面,活出光滑而不失柔韧的微黄面团。 盆手两净。 动作娴熟而又灵动,好看得像是在跳舞。十指翻飞间,各种馅料就被包在饼皮里。往早就准备好的月饼磨具里一按,带着繁复花纹的漂亮饼胚子就宣告完成。 看得阿灵阿挑眉,很想跟虎头一样欢呼:“好耶,我小姑爸爸果然是最厉害的,包的月饼天下第一好!” 第41章 小住 做好的月饼还需要回油,饼皮跟内馅才会结合得更好,口感更酥、更美味。可等用过晚膳,落日西斜,淑宁跟阿灵阿就要回去了。 小虎头万千不舍,拉着阿灵阿商讨让他们把对月补上的可行性。 阿灵阿一脸懵:“还有这个说法?” “有的有的有的。”虎头小鸡啄米式点头:“小姑父真有的,玛嬷亲口说哒不信你问她!” 话都说到这儿,倒也不必问。只是他们今儿出门前也没跟家里打招呼,而且,这两日淑宁还要往宫中探望贵妃跟德妃呢。 没有直接拒绝,那就是有机会啊。 小虎头大眼睛眨啊眨,一会儿一个主意:“没打招呼不要紧,让人回去告诉一声呗。在家里住两日,等月饼回油了,正好拿进宫里给大姑爸爸尝尝。” 唔,虽然不大舍得,但月饼多。几块月饼换小姑爸爸留家两日,虎头觉得划算极了。 阿灵阿见福晋也是极想家,但碍着规矩,压抑着渴望不开口。 索性顺着虎头的说法直接派凌云回去送信,就说自己跟岳父、舅兄久别,相谈甚欢下多饮了几杯。以至于不胜酒力,干脆就在岳家住个一两日。 在淑宁诧异的目光下,阿灵阿微笑解释:“如此,日后福晋想家了,还能以住对月的名义,再回来多住几日。” 那个体贴劲儿哟,让塞和里氏跟舒穆禄氏瞧着自家男人的目光都意味深长起来。 不明白都是一个鼻子俩眼睛,怎么偏自家的格外不解风情些?大婚多年,竟没有女婿/小姑子女婿半分体贴。 威武跟博启被瞅的诧异,但畅饮机会难得。 父子俩赶紧拿起酒杯,自己斟满了不说,还试图给阿灵阿也倒上。理由么,就是不能让他落下个欺瞒亲家母的罪名。 阿灵阿含笑盖住了自己面前的杯子:“多谢岳父跟舅兄盛情,酒就不必了。福晋初初有妊,处处得加小心,我要保持清醒才能更好地照顾她。” 这要是儿子这般说话,威武保准一脚踹他个跟头。 但是女婿么,他心中再怎么不以为然,嘴角也能扯出好大笑容来:“对对对,女婿说得对。女人生产最是凶险,恍若一脚踩在了鬼门关上。淑宁生母便是生产时伤了身子,缠绵病榻几年还是早早去了……” 在他的长吁短叹中,阿灵阿俊脸紧绷,一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让淑宁又是熨帖又是心疼,不由在桌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夫君莫怕,妾身身子骨健康着。从木兰围场到京城那诸般颠簸,咱们娘俩都安然无恙。连太医都啧啧称奇,定不会有任何隐患的。” “对对对,姑爷莫慌。咱们淑宁自小就运道好,最是个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肯定能顺顺当当诞下腹中胎儿,给钮祜禄氏开枝散叶。” 这么说的同时,塞和里氏还狠狠掐了万般不会说话的威武一把。 直接夺了他的酒杯。 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正拟开怀畅饮一把的威武:!!! 多言惹祸,他还是赶紧化悲痛为食量吧。 只才夹了几筷子菜,就被好大孙接连提示。这个是小姑爸爸的最爱,那个对小姑爸爸身体好。简直明示他少用几筷子,多给他小姑爸爸补补。她现在非常时期,一个吃要供养娘俩嘞! 博启一筷子敲在小混账的头上:“吃你的饭,不许胡言乱语。再造次,仔细不给你请文先生、武谙达了。就老子下值的时候,抽空教你。” 这简直比惩罚还惩罚! 吓得虎头赶紧低头,伪装自己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 博启:…… 餐毕,一家子和乐融融地聚在一处,说了好一会子话。一直到二更初,才准备各自回房就寝。小虎头拒绝接受阿玛额娘的召唤,试图往淑宁所在的怡然居。 被忍了他一天的博启抓到,抓小猪崽儿似的扛在了肩头:“男女授受不亲,便是自家长辈也得保持距离。你自诩男子汉大丈夫,怎这么点礼数都不懂?” 虎头撇嘴:“你少蒙人了!男女授受不亲,说得是要成婚的大姑娘、大小子,根本就不是我这样的小孩子!” “虎头才四岁,离七岁都远着呢。” “再者说,小姑父那么大个儿都能住怡然居,我怎么就不成了?呜呜呜,我都多久没见小姑爸爸了?你总说她过几日就回,过几日就回,可月饼节都过了她还没回……” 小家伙大哭,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滑落眼眶,砸在淑宁心里。 可把她疼的哟,上前就要把好侄子抢过来。可惜慢了一步,落在了阿灵阿后头。等她到跟前的时候,就听那男人板着脸正色问:“收留你一晚两晚的倒也不是不成,但你保证不尿床,能保证睡相么?” 把虎头气得晃小拳头:“你瞧不起谁呢?我又不是一岁两岁的小孩子,早就不尿床了,更不会碰到小姑爸爸。” 这倒是真的。 自从去年有一回,小家伙非赖着跟淑宁一道,结果夜里拽被子害她风寒后。虎头就再也没犯过一次类似错误,小睡姿那叫一个端正。 用舒穆禄氏的话说,就是比他二十多的阿玛还强些。 阿灵阿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胖脸儿:“如此,倒是小姑父小瞧咱们虎头了。为表歉意,特意邀请你同住怡然居怎么样?” 我们家,我小姑爸爸,用你邀请? 虎头心里七个不服八个不忿,面上却笑得可甜了。紧紧抓住这唯一机会:“谢谢小姑父,小姑父真好!” 然后,阿大人笑得更甜了,抱着他的姿势也更稳了。 虎头:!!! 一声声小姑父叫得更亲了,更甜了。 不但接连两晚都成功入住怡然居,安安稳稳地睡在他跟小姑爸爸中间。还得到这男人的亲口允诺,等他们从宫中回来就再转道乌雅府。把他接上,一道往钮祜禄府上住几天。 等淑宁依依不舍地跟家人话别时,虎头就反复跟阿灵阿确定:“小姑父,都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是大丈夫的,是吧?” 阿灵阿数不清第几次点头:“是是是,虎头放心,小姑父跟你小姑爸爸忙完了就来接你。什么时候你说够了够了,虎头可得回家了,再把你送回来好不好?” 那只要跟小姑爸爸一道儿,虎头再也不会够的。 只直觉这句话说出来,玛法、玛嬷跟阿玛额娘很可能会阻止他,让他去不了钮祜禄府。所以小家伙聪明地没有说出来,只依依不舍地瞅着夫妻俩的马车走出视线,默默算着他们回来接自己的时间。 自从孝昭皇后故去后,康熙便再未立后,只以承乾宫皇贵妃佟佳氏摄六宫事。 是以,外命妇们进宫,都要先拜见她这个实际上的后宫之主。 佟佳氏:…… 其实并不是很想见,甚至还有心晾晾她。但那小乌雅氏如今夫贵妻荣不说,还凭一手好厨艺遍得好评。连皇上跟太皇太后、皇太后都对她有几分青眼。 随扈途中还没少照顾胤禛。 于情于理,她都得赶紧接见,并认真谢过。 就知道她爱面子,也喜欢她爱面子的淑宁笑,规规矩矩行礼:“臣妇乌雅氏见过皇贵妃娘娘,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两月未见,娘娘一向可好?” 皇贵妃温温柔柔笑:“一等公福晋快快请起,劳你惦记,本宫近来还算安泰。尤其瞧见禛儿长高了、脸上见肉了,气色也比以往好了许多。心里就不免万千欢喜,特别感激福晋。” 淑宁忙又起身行礼:“娘娘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能得您一声满意,也算臣妇不负所托。” 你来我往地打了好一阵子太极,淑宁送出几块月饼,皇贵妃赏了两匹贡缎。 然后才以乏累为名,和和气气地将人送到了永和宫。 一别两个多月,还是在圣驾回銮那日远远瞧了几眼。德妃这心里啊,早就火烧火燎惦记得紧。千盼万盼总算把人盼来,却只怔怔地瞧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才带着哭腔地点了点头:“长生天保佑,让咱们淑宁一路颠簸,顺顺利利地回到了京城。” “是。”淑宁屈膝欲行礼,才刚有所动作便被急急挡住:“自家姐妹,哪来那些个礼数?你现在还未满头三个月,正该小心在意时候,可不许大意。” 淑宁从善如流地坐下,拿着帕子轻轻给她拭泪:“阿姐莫哭,这是好事不是么?” 是是是,当然是好事儿。 可皇上过来瞧小公主,讲乐子似的讲自家妹子有多厉害,厨艺蜚声蒙古草原。道道美食让他这个九五之尊都要想法子蹭饭时,德妃却只后怕不已。 诸般忙碌,再加上十数日颠簸。 只有频繁生产,相关经验充足的她才知道,妹子能母子平安地回到京城到底有多不易。 淑宁笑:“姐姐放心,妹妹这身子骨康健着,肚子里这小家伙也是个疼人的。自打知道有妊,拢共才吐了两次。初初知道信儿的一次,虎头那月饼一次。” 德妃好奇:“虎头的月饼?” “对啊。这不是妹妹远行初归,给阿玛额娘跟哥嫂带了不少表礼回来么?前日回府探望,虎头万分欢喜……” 淑宁笑语嫣然的,就把虎头那匣子典藏月饼的事儿讲了讲:“当时小家伙那叫个自责,哭得叫个惨哟,谁都哄不好。无奈何间,妹妹只能亲下厨房烤了些个月饼,算是补上了这个中秋。喏,应咱们大侄子之邀,给她大姑爸爸捎的。” 德妃:…… 谢谢,但并不想吃了呢,至少暂时不想。 德妃十三岁入宫,至今鲜少与家人见。长子刚出生就被抱进了承乾宫,数年不知生母是哪个。家人与长子,就是心头的遗憾与伤与惦念。淑宁知她心思,不免多与她说了些个家人近况,四阿哥在随扈途中种种表现等。 听得德妃眉眼含笑,郑重与她道谢。 才起了个头,就被她给拦住:“就像姐姐您说的,一家子姐妹再不讲这个的。因为换姐姐是我,也绝不会袖手。只是……妹妹能做的也毕竟有限。” 淑宁想了又想,到底贴在德妃耳边将康熙的态度一一学给了她。 也是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万不可轻举妄动。 一别两月,她瞧着嫡姐清减了不少,神色间也微微有些掩饰不住的急切凄苦。唯恐她一个按捺不住,干了什么蠢事。 德妃了然一笑,竟是分毫不意外的样子。 甚至还能淡定地拍着妹妹的手:“安心,姐姐省得的,再不会作甚不当之事。” 只适度利用皇上的这些许愧疚,为自己做最后一搏罢了。 早早晚晚,她要让皇贵妃成为阖宫最最盼着她再诞下一子那个。皇十二女需要个给她撑腰的弟弟,她也得有个跟自己一心的儿子! 淑宁回握了握她的手:“姐姐素来通透,原是妹妹杞人忧天了。” “怎么会?姐姐知你淳厚,打心里惦着我呢。瞧瞧,这首饰钗环的,无一不贴着为姐爱好。还有那各色肉干,光是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你这丫头,这趟没少花银子吧?” 淑宁生怕她一言不合又要补贴,赶紧一一报备。 连康熙赏了多少银子,生辰收了多少礼。那后续的十亩地辣椒能保留多少,往内务府换多少银子都没瞒着。还追问德妃银子可够用,需不需要支援呢。 她嫁妆厚,夫君也交了积蓄,婆婆还变着法儿地给塞钱。 可阔绰了,随时能帮扶姐姐。 一席话说得德妃满心感动:“好妹子,你只有这份心思,为姐便知足了。银钱却是不必,你姐我好赖不计也是四妃之一呢。自身俸禄不低,皇上、皇太后也常有赏赐。” 那位虽忌惮她,对她防备甚深。但却是个好面子的,最喜欢效法孝昭皇后,也有意做个内廷良佐。不但不曾苛待她,还处处照拂呢。 淑宁:…… 这么一想,倒觉得皇贵妃这性子极好了。正是如此,才没让嫡姐母子分离后,再受些个生活上的困顿。 噗 德妃捂嘴笑:“按着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为了欢迎妹子,德妃往御膳房订了一桌子上好席面。说说笑笑的正待开席呢,就听宫人禀告说贵妃娘娘带着十阿哥来了。 淑宁错愕,倒不知短短两个月而已,嫡姐跟贵妃娘娘竟这般亲厚了。 德妃表示她也不知道呢! 但贵主儿纡尊而来,她也只能恭迎呗。淑宁也赶紧跟上,才到永和门口,就看着贵妃挺着五个多月的孕肚牵着越发敦实的小十正对她们姐妹笑得如春花般灿烂:“不请自来,扰了你们姐妹俩的谈兴吧?” “怎么会?”德妃温温柔柔福身:“舍妹也惦着去探望娘娘您这个姑姐呢。只妾身两个多月未见她,又初闻她怀了身子。这万千惦念在心头的,才多唠叨了几句。竟拖到了午膳时候,所以……既然娘娘跟十阿哥来了,不如便赏脸一起吧。” “好啊好啊。”没等贵妃回话,胤俄就小鸡啄米式点头。接着就蹭到淑宁面前,可可爱爱托腮:“七舅母,我是小十啊,你还记得小十不?” 淑宁微蹲,与他视线齐平:“当然记得啊。臣妇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咱们十阿哥啊!” 小家伙满意点头,旋即又板了小脸儿,紧紧皱着眉:“那,那不会忘,你怎么不来永寿宫啊?也不给小十送肉干,奶皮子还有奶片……” 十阿哥屈指细数,两只小手都没够用。 报菜名似的,把大阿哥、三阿哥蹭过那些饭跟四阿哥吃过的那些个小灶,太皇太后跟皇太后收到的那些礼物都一一念叨了出来。 看着淑宁的眼神可以说相当控诉了。 淑宁跟德妃双双震惊,贵妃脸上烫得能直接煎蛋:“你个小混账,来之前可反复保证过,一定乖巧听话不起任何幺蛾子的。” 胤俄大眼睛眨巴眨巴,很无辜地摊了摊手:“儿子要说来跟七舅母算账的,您能带着我来?” 贵妃语塞,德妃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你个小精灵鬼啊!啧啧,这么一小点点的,竟好多心眼儿啊。” 胤俄得意洋洋脸,还嚷嚷着用完膳就把七舅母领回家呢。 理由么? 小家伙眨眼,一脸期待地看着淑宁:“德妃娘娘生十二皇妹的时候,七舅母就在永和宫住了。额娘现在也要生妹妹了,七舅母该往咱们永寿宫了吧?” 贵妃啪地一下拍在他小脑门儿上:“原来臭小子竟打了这个主意啊?可惜了,额娘要生小妹妹,你七舅母也要给你生小表弟,再腾不出功夫来咱们永寿宫呢。” 胤俄瞧了瞧淑宁平坦的小腹,气呼呼拧眉:“额娘骗人,舅母平平的,根本没有小宝宝!” 还是淑宁柔声解释加上月饼贿赂,才终于让他半知半解地点了头。 然后,小家伙也信誓旦旦地决定要努力学文习武。 淑宁腹中孩子的好哥哥加一! 第42章 邀请 所以…… 福晋只送个表礼罢了,就给自家孩子忽悠,啊呸,是拉拢了两个好表哥? “那可不的。贵妃娘娘还对我千恩万谢呢。说还是我有法子,竟能让她们家只憨吃憨睡的小憨包下决心学习了呢。更巧的是,过后皇上驾临永和宫,知晓了他那番豪言壮语,还着重表扬了几句。喜得小家伙直窜高,说皇阿玛从来就没这么夸过他……” 那日头仿佛从西边出来的震惊,让淑宁现在想想也还忍不住替那孩子叹惋。 皇上疼太子,为维护太子正统,杜绝某些臣子那些个不切实际的臆想,对皇子中出身第二尊贵的胤俄堪称冷淡。索额图更恨不得把忌惮二字写在脸上。 为了儿子平安长大,不主动或者被动地掺和到那些要命的事情里去,贵妃甚至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把儿子往平庸的方向引…… 阿灵阿叹息,亲捋了捋淑宁额前碎发:“皇上日理万机,政务繁忙。难得闲暇,对余事自然关注的就少了。等十阿哥进无逸斋就好了,届时,皇上就算再忙也会每日考校皇子们功课的。” 淑宁:…… 这种重视,可能学渣小十并不想要。 但一切由不得他。 就好像阿大人万般不想夜里跟福晋中间夹个小肉团子,但还得信守承诺,让凌云拐道先去乌雅府一样:“希望这个时候,岳母跟舅兄已经说服了那小子。爷到了之后只用遗憾地摇摇头,说那没法子了,下次吧。” 淑宁觉得他不如做梦来得快些。 果然,涉及到他小姑爸爸的问题上,虎头就容易变成牛头。 倔强的不行。 不管博启怎么威逼利诱,他也依旧固执己见。说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他都跟小姑父拉钩了云云。 连午膳都没用,就在大门口痴痴等着,俨然一块望姑石。 盼啊盼,终于盼来马车哒哒,带回了他的姑爸爸,小家伙乐得一蹦三尺高:“虎头就知道,小姑父那么那么大的官,肯定更一言九鼎!” 其实暗戳戳盼他能被家里管住的阿灵阿脸上飞快闪过一抹不自在,接着就下车把小家伙抱起来:“虎头这般信任小姑父,小姑父自然也不好让你失望啊。” “走,咱们先进去跟你玛法、玛嬷跟阿玛额娘道个别。” “好咧” 小家伙用力点头,脆生生应道。一手牵着小姑爸爸,一手牵着小姑父,就这么恍若一家三口似地进了乌雅府。 那迫不及待的小样儿看得博启好一阵郁卒。 不由跟阿灵阿跟淑宁仔细交代,让他们严厉些,再严厉些,万不能纵着他那些个小坏毛病。 尤其这会子淑宁初初有妊,正是该加倍小心时候。万不敢因为这个臭小子,累淑宁频频下厨。 “才不会呢!”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的虎头皱眉:“我又不是一两岁的小孩,哪有那么不懂事?小姑爸爸肚子里都有弟弟了,自然得好生养着。” “虎头,虎头不但不会再磨她下厨,还会看着她嘞!” 嗯? 这样么! 阿灵阿挑眉,觉得是时候跟大侄子进行新一轮的约定了。 咳咳。他固然爱福晋厨艺,但更关心她身体。唯恐她有丝毫不妥,偏又舍不得过分约束她。或者,可以让小管家虎试试。 小虎头还不知道大人的‘险恶用心’,只拉着自家姑爸爸的手不停追问。试图对钮祜禄府大大小小的主子能够全面了解,好保证应对得体,不丢他小姑爸爸的脸。 淑宁把人小鬼大的小家伙搂在怀里:“虎头乖,你只像往常一样就好,不必过于拘束。” “可是……” 阿灵阿轻点了点他的额头:“豆丁大的小家伙,竟想那么许多啊?安心,咱们要往的是一等公府,你姑父我就是那一等公。也就是阖府我最大,我亲自邀请回来的贵客,自然千尊万贵,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这么厉害啊! 难怪阿玛在家中一提起小姑父时,都特别佩服的样子。 小虎头笑,露出一口小米牙:“好,虎头听小姑父的。精精神神的,谁都不怕。” “这就对咯!” 阿灵阿满意点头,特别受用地收下来自于妻侄的崇拜。结果马车才到一等公府,阿灵阿扶好了淑宁,正抱虎头下车呢。就听法喀没好气地训了他两句:“老七啊,不是三哥说你。才从塞外回来几日啊?就陪福晋住进了丈人家,独留嫡额娘在府上万千惦念,也忒不孝了些……” 虎头皱眉,真诚发问:“小姑父,您不是说一等公府数您这个一等公最大,怎么这人还敢以下犯上啊?” 阿灵阿冷冷扫了手握酒葫芦,极大几率借酒装疯的某人一眼,嗤笑道:“大抵,他是嫌弃一等公府庙小,想自己当家做主了吧!” 把再哔哔就分家的威胁说得清楚而又明白。 法喀大怒,冲上前就要跟阿灵阿理论,父母在,不分家。嫡额娘跟他额娘尚在,他老把分家挂在嘴边上是几个意思? 可惜还没等他造作,就被亲额娘舒舒觉罗氏身边的侍卫给拿下了。 当日下晌,法喀就被送去了西山大营。从马前卒做起,什么时候做出点成绩了,什么时候才准回府。否则不消阿灵阿动手,舒舒觉罗氏自己就请族里开祠堂,将那个逆子驱逐出去。 她都严厉成这样了,巴雅拉氏哪儿还好发作? 不但不能细究,还得帮忙说几句情呢。 什么孩子被夺了爵位,难免郁燥啊。跟他福晋闹了矛盾,心里不畅快也是有的啊。咱们当长辈的得多些包容,多给他们点时间跟机会。想当初,阿灵阿不也很浑? 参照选不好,劝说就容易起反作用。 法喀当场跳脚,舒舒觉罗氏更怒了:“玉不琢不成器,我以前就是太纵着他了。福晋不必多言,打今儿起,我就要做个严母。不把这个混账扳过来,绝不罢休。这之前,我往宫中见过娘娘了,娘娘也是这么个意思。” 话都说到这儿,贵妃娘娘都被搬出来,巴雅拉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张罗着多给法喀带些个银两等,别让人委屈着。 可惜被舒舒觉罗氏那个新新严母拦住,特殊照顾没有,特别监工倒有两个。 跟法喀一道进西山大营,全程监督他。 务必等他洗心革面,充分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才可稍稍提升点待遇。什么时候能再享受一等公府三爷的待遇,就看他到底什么时候幡然悔悟。 听到这话的时候,法喀整个人都裂开了。 随即放弃一切挣扎,像只斗败的丧家犬一般,恹恹地上了通往西山大营的马车。 两日后,在娘家盘桓许久的小赫舍里氏也被送了回来,规规矩矩地跟在舒舒觉罗氏身后当贤良小媳妇。乖巧的哟,好像她当初为和离而找过的那些茬都是幻觉般。 不但淑宁为侧婆婆的力度点赞,连小虎头都佩服点头:“小姑父还说自己是一等公府的老大,虎头看侧老福晋比他厉害多了!嗯,老福晋也比他厉害,小姑爸爸也比他厉害。他啊,最多最多排在第四。啧,比虎头在府里的地位还低一截儿呢!” 也有脸称一等公啊? 不早不晚恰恰好听到他这番吐槽的阿灵阿眯眼:“是么?” “那可不!”小家伙笑眯眯点头:“虎头还有玛法跟玛嬷护着,能在府里排第三,有时候甚至第二呢。哪像小姑父……诶?小姑父您回来啦,今儿怎么这么早?当差辛不辛苦啊?” 须臾变脸,立即从小傲娇变成小狗腿。熟练拿出双便鞋来,让阿灵阿换上好松散松散。 可把巴雅拉氏给乐得哟:“不成了,不成了,这小人儿怕不是成了精。豆丁点儿大的家伙,竟伶俐成这样。日后儿媳妇肚子里的这个能有虎头半分精明,我这个玛嬷便也放心啦。” “肯定不止哒!”虎头托腮,认认真真地道:“亲家玛嬷放心,有小姑爸爸那么好的额娘,又有虎头这个哥哥打样儿,弟弟肯定,肯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虎头点头,再度确认,还用上了新学的成语。 让原就喜欢他聪慧的巴雅拉氏更乐得不行,甚至想把小家伙带回自己的寿喜堂待几日。 那哪行呢? 虎头赶紧说明自己所背负的艰巨任务,就算再怎么喜欢亲家玛嬷也不能擅离职守:“虎头跟小姑父拉过钩的,必须说话算话!” 这话一出,阿灵阿心头就浮现了个大大的危字。 果然,再抬头,就正面迎上了福晋的眼刀子与睡书房通知。 反抗? 呵呵。一等公福晋表示这其实是道选择题,今儿他们夫妻必须有一个睡书房。阿灵阿无奈,只能自己遭了这个罪呗。 然后凄凄惨惨戚戚地抱着被子,一步三回头地去了书房。 辗转反侧睡不着,终究是当了那翻窗子的雅贼。进屋就看着如豆烛光下,小罪魁祸首正挨着他福晋睡得香甜。倒是淑宁也明显不习惯的样子,正瞧着帐子发呆呢。 见他进来,又是狠狠一个眼刀子。 阿灵阿赶紧厚着脸皮上了床,隔着被子紧紧把人搂在怀里:“好福晋,爷尝试过了,离了你根本睡不着。你就高抬贵手,饶了为夫这一次,或者换个别的惩罚方式?” 淑宁挣脱无果,又见他嬉皮笑脸,气得狠狠一口咬在他胳膊上:“你混蛋!” 福晋怀着身孕呢,说什么他不得哄着捧着? “是是是,这事儿是为夫不地道,福晋莫气。为夫也是为你好,唯恐厨房油烟重,熏着宁宁的如花美貌。又怕地面湿滑、刀子锋利,伤了为夫的心肝宝……” “油嘴滑舌!” “怎么会?为夫句句真心,发自肺腑。当初八抬大轿将你迎回来,就是让你当一等公福晋、超品诰命夫人的,自是舍不得你受苦。旁人都羡慕爷家福晋厨艺高超,里里外外为我挣了许多面子,直接间接助我良多,为夫却只心疼宁宁……” 自打知悉了豁出去肉麻不要脸,就能哄得福晋欢颜的诀窍后。 阿大人就彻底抛开了无用的脸皮。 小甜话不要钱似的往出蹦,不但说得淑宁面红耳赤,连被窝里的小虎头都跟着附和:“虎头,虎头也心疼小姑爸爸” 这种情况,就算阿大人再厚的脸皮也遭不住。当即目瞪口呆地看着虎头:“你,你你你不是睡着了么?” 虎头大眼睛眨啊眨的:“我我我,我被你吵醒了啊!玛嬷说大人说话,小孩子插嘴不礼貌。” 所以,你就静静看爷丢脸? 阿灵阿眼神渐渐不善,给臭侄子另外找个房间的意愿空前强烈。 感受到他这恶意的虎头缩了缩脖,认真脸强调:“虎头是奔着小姑父跟小姑爸爸来的,这老大的府里,就跟你们俩最最亲。” 阿灵阿:!!! 时至今日,他才意识到给自己搬回来怎么一块巨大的绊脚石,如何严重影响了他们夫妻床尾和。 关键还…… 还请神容易送神难。 小家伙用自己的可爱机灵征服了府中的宝塔尖儿——巴雅拉氏,让她频频留人,恨不得让他长住。还一口一个玛嬷的小虎头哎,随时随地为他撑腰。 使他如今在府中的待遇甚至远超当年的阿灵阿。 让阿大人早早窥见了隔辈儿亲的可怕,下定了甭管额娘如何要求,都绝不把淑宁腹中孩子养在她膝下的决心。 阿大人的厚脸皮加上虎头的插科打诨,让淑宁再也生不起气来,那所谓的惩罚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知道家人都惦着她,唯恐她有丝毫不妥。却也尊重她,不愿过多干涉她。淑宁便也自觉减少了下厨次数,只将自己在厨艺上的多年领悟与心得记录下来,尝试着做个人人都瞧得懂的菜谱。 就跟当初嫡姐德妃出了月子,她出宫前送给大外甥那个小册子一样。把相关用料精确到几钱、几分,时间上也注明几刻、几息。 摒弃掉诸如少许、适量之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说法。 别说,小改动还有大作用。 照着她新鼓捣出来的菜谱,连雅利奇都能照葫芦画瓢,做出香软嫩滑的芙蓉蛋羹了。头一遭成功时,小姑娘狂喜叉腰,说自己也是有点厨艺在身上了。 她额娘巴雅拉氏虽嫌弃得紧,反复教导她要谦虚稳重。却含笑受了女儿孝敬,连着用了七日的各种蛋羹,直到那丫头学会了新菜。 与亲戚往来时,也会有意无意地提及女儿孝顺。 堂堂一等公府的嫡姑娘,不辞辛苦地频频下厨。还说要跟嫂子好好学女红,将来给她做衣裳,给小侄子缝虎头鞋呢。 阖府上下一派祥和,连赫舍里氏都乖觉了不少。 法喀也戒了酒,开始勤练武艺。 彻底甩开了被夺爵后的颓废,整个人都乐观向上起来。反差大的让阿灵阿都有些不放心,还特意着人监视了他一段。就怕丫悔过是假,暗戳戳准备搞事是真。 后来做了梦的淑宁却知道,他是认真的。 聪慧的贵妃娘娘瞧不得唯一的同母弟这般颓废,在生母找上门来求计时好生开导了她一番。帮她认清了爵位丢都丢了,再不可能夺回来的事实。 但爵不可复,功却能再立。 只要法喀能整理好心情,一步俩脚窝地踏实上进,她这个当姐的绝不袖手旁观。 见生母犹疑,她还指出如今朝廷与沙俄摩擦不断,准噶尔汗国又屡屡作死。等皇上腾出手来,势必有一战。机会就在眼前,端看额娘狠不狠得下心。 能养出一后一贵妃的舒舒觉罗氏到底非凡俗女子,痛定思痛下就给法喀下了剂猛药。 想着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今看来,效果还不错。只希望法喀能始终保持这个心劲儿,真靠自己拼出点始终来。再不像她最初的梦境里一般,余生都在为了争夺爵位而跟她家阿大人明争暗斗。 兄弟阋墙到被写在史书里,被人评头论足数百年。 为此,淑宁还劝了阿灵阿几回。 阿灵阿:??? 知道孕妇多思,但也没想到自家福晋能多思到这个地步啊!但对着她那双盈满了关心的杏眼,他也说不出任何责备的话来。只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好福晋莫忧,为夫不是那小肚鸡肠的。” “便前头三哥赶在我前头袭了爵,我也只有勤练文武艺,争取走出条属于自己青云路的。他若能谨慎行事,爵位轮不到我。同样的,我若能安分守己,他再怎么跳也是徒劳。所以,你要他不存坏心思,我自然也不会阻他青云路。” 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钮祜禄,他们,从来都是一荣俱荣的关系。 见淑宁如释重负笑,他才伸手刮了刮她的琼鼻:“如此,宁宁该安心了?能腾出功夫来,帮为夫想个辙了吧!眼看着到重阳了,舅兄两日三上门,要把他接回去过节呢。但虎头没待够,额娘跟四妹妹也舍不得。” “娘几个难舍难分也就算了,关键虎头那小子忒精乖嘿!非说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要邀额娘跟四妹妹往乌雅府小住呐……” 第43章 菊花宴 小住是不方便小住的,但巴雅拉氏很喜欢虎头这个好客劲儿。 娘俩执手相看泪眼,还没等分别呢,就约好了下次见面。雅利奇甚至深恨自己年纪大、辈分也不合适。否则的话,岂不是能跟虎头来个亲上加亲? 等淑宁赶过去时,就看到虎头一脸呆滞的小表情:“不,不行呐,雅姑爸爸!在虎头心里,您跟小姑爸爸一样一样的,都是虎头的长辈。” 雅利奇被他这紧张兮兮的小表情逗乐,恶向胆边生:“可你前头还怪你小姑父来着,说他抢了你小姑爸爸。不然的话,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娶你小姑爸爸了。如今,你小姑爸爸你是没缘分了,但雅姑爸爸没人抢呐。” 说着,她还坏笑着要来抱人。 虎头小短腿儿紧倒腾着,快步来到博启身边,紧紧抱住他大腿。笑得谄媚极了:“阿玛!虎头觉得阿玛说得对,虎头都出来好久了,是该回家了。玛法、玛嬷跟额娘都该想我啦” 博启:…… 就算知道这小子在演,也得赶紧抓住机会。赶紧伸手把人捞进怀里:“好儿子,家里也都很想你。这便与亲家玛嬷行礼,跟阿玛家去吧。” 小家伙乖巧点头,认认真真地给巴雅拉氏、雅利奇都行了礼。还对淑宁好一通嘱咐:“小姑爸爸,虎头知道你会做饭,也喜欢做饭给家里人吃。只要家里吃得好,你就很高兴。” “但你肚子里现在有小表弟了,你要乖,别让亲家玛嬷跟小姑父担心。” 忽略那奶声奶气与三头身的高度,淑宁都以为她们姑侄身份对调了:语重心长虎头叔与心里没数傻侄女! 想想,就让她好一阵恶寒。 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以至于她这个应对上,就有些不大积极。惹小虎头皱眉,又是好一番耳提面命。连务必小心在意,莫老跟富安一处,仔细兔子急了也咬人都要嘱咐到了。 等他坐上马车,淑宁都有种终于松了口气的感觉。 血脉还真是神奇啊! 明明虎头跟胤禛连面都没见过,却透露出一股子跟他类似的话痨气质。 等阿灵阿下值时,发现让人又爱又恨的小虎头已经回乌雅府了。细一打听,还是妹妹的小玩笑立大功。为此,阿灵阿还送了她一套点翠的菊花首饰。 让雅利奇深深警惕,唯恐他疼爱妹妹的外表下包藏了什么坑害妹妹的祸心。 气得阿灵阿直瞪她:“个混账丫头,竟这般小觑咱们之间的兄妹之情?” 雅利奇震惊:“咱们之间,有过那奢侈玩意?不是妹妹说你,成婚前,七哥你眼里只有听额娘话努力上进,好出人头地,练武练得跟傻子似的。被赐婚后,就只会对嫂子笑成傻子了,何曾想过可怜的我哟!” 阿灵阿:…… 虽然这丫头说得大半都是实话,但怎么手就这么痒呢?亏她是个姑娘家,否则早被他拉去校场感受下来自于兄长的铁拳了。 对此,雅利奇笑得嚣张极了:“这么些年,本姑娘就是有这么个依仗,才敢反复挑衅啊,傻哥。” “是么?”阿大人冷笑:“突然想起来,你也十三了吧?因孝昭皇后与贵妃娘娘先后入宫,额娘依例给你争取了免选。原是想多留你几年,但婚姻大事关乎你一生,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的。但我觉得婚事可以暂缓,规矩还是要好生学起来的。” “你嫂子身边的林嬷嬷曾侍奉过孝康章皇后,规矩最是娴熟。要不我跟她提提,让她辛苦辛苦,多提点你些?” 雅利奇瞳孔震惊,从灵魂中发出呼喊:“不,不要,不带这么坑妹子的。哥,你可是我亲哥。” 只话音刚落,她亲额娘巴雅拉氏就一巴掌拍在她后背上:“就是你亲哥,才这么设身处地地为你着想呢,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傻妮子。那可是圣母皇太后身边伺候过的人,能得她指点,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训完了糟心闺女,巴雅拉氏赶紧笑问儿子,能行么?会不会有什么挂碍?并言她其实早就有这个想头了,只心有顾忌,一直没好意思开口罢了。 阿灵阿心里也没底,但是试试呗。能成固然好,否则也没甚损失。 结果刚一提及,林嬷嬷便笑:“公爷如此信重,老奴岂敢推脱?只圣上命老奴伺候尊夫人,自是以尊夫人为先。其余闲暇时候,若贵府格格不弃,老奴自当全力以赴。” 雅利奇其实很弃的,但是不敢说。只能含泪跟林嬷嬷见礼,开始苦哈哈的规矩学习。 私下里没少跟淑宁念叨。 说她好意帮了亲哥,却被亲哥坑了个彻底,阿老七简直恩将仇报云云。惹淑宁笑语嫣然间,很跟她讲述了一番学好规矩的重要性。 雅利奇哀嚎:“我又何尝不知道,学好了规矩才更方便钻规矩的空子?可种种规矩多如牛毛,真的好难学啊!天知道为何光一个请安,就有那么多方式与忌讳。我也算幼承庭训吧?可在林嬷嬷一瞧,竟处处都是漏洞……” 每天每天被折腾无数回,还得由衷跟对方说谢谢。 那感觉,怎么想怎么让她满心沧桑。早知如此,当初打死她也不嘴欠挑衅阿老七啊。 淑宁微笑,特别明智地咽下那句便他不说,嫂子也会为你考虑到的。拉仇恨的事儿,交给顶天立地的男儿就好。她呢,有必要对林嬷嬷好一点,再好一点。 好到让她放开所有犹疑,一心留在钮祜禄家养老。 如此,以后女儿们的规矩她就不用担心了。 唔,无力改变这世道环境的淑宁叹气,只能给女儿们准备最好的老师。帮她们吃透了这些个有形无形的规矩,才娴熟自然,反过来让规矩为她们所用,而不是被束缚其中。 闻听她这想法的阿灵阿只笑,紧紧把人搂在怀里:“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闺女还没个影儿呢,宁宁就已经为她思虑得这般周全,日后必然是个好额娘。” 说着,这人还摸了摸淑宁依旧平坦的小腹,认真郑重地告诫里面的小家伙一定懂事,莫淘气,好生孝敬额娘。 否则的话,将来阿玛可是要打的。 淑宁笑,只道这男人是有几分宝气在身上的。对方却只挑眉:“能得贤妻一笑,莫说宝气,便憨气、傻气都要得的。” 淑宁:…… 好吧,这人保准儿没去过蜀中,也少与川人接触。竟不知道宝气在某种程度上与憨气、傻气也无甚区别啊。 不过淑宁不打算给他解惑。 临近重阳,满京城菊花飘香。淑宁闲来无事绣了些个菊花图案的香囊,打算到了重阳那日登高时,让阿大人亲手折了茱萸放在其中分赠亲友。 阿大人却想全部据为己有,半个都不便宜旁人。 淑宁笑:“哪有什么旁人?都是双方亲长,或者亲近小辈嘛。七哥哥听话,宁宁给你酿菊花酒啊!祛灾祈福,延年益寿。让你我长命百岁,相携百年好不好?” 这哪能不好? 简直好极了! 阿大人被哄得眉飞色舞,通体舒泰。喜滋滋当起了辣手摧花的采花贼,禄山之爪甚至伸向了巴雅拉氏斥重金购买的瑶台玉凤。结果未等得手即被发现,堂堂一等公被撵得狼狈逃窜。 就这还死不悔改呢,非说材料名贵些,酿出来的菊花酒效果才能更好。 还是淑宁反复说明,他才相信贵的不一定是对的。 观赏菊花跟食用的还是有所区别。 巴雅拉氏院子里那记瑶台玉凤、绿水秋波、墨牡丹等几株名菊才算得以保全。 西京杂记中曾载,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杂黍为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故谓之菊花酒。汉高祖时,宫中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莲饵,饮菊花酒,云令人长寿。 前些年淑宁看书时瞧见这一段,就尝试鼓捣菊花酒。 为此还请教了积年的老大夫,琢磨着改进了方子。尤其香甜醇厚,口感绵长又滋养。只可惜耗时颇长,得整一年才算成功。去年她倒是也酿了不少,可惜没有她的管制,阿玛跟大哥放开了量。 不等到重阳,竟都已经喝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那点子还都被宫中的嫡姐截了胡。 无奈间,她只能又酿了一大批。 留待自饮与送礼。 除此之外,她还做了款速成的。取甘菊花、生地黄、枸杞子、当归、糯米、酒曲等各适量。再将前四味水煎两次,取浓汁。再用这个汁水浸湿了糯米、蒸饭。等饭凉了,拌进去压碎的酒曲与剩下的汁水。 弄匀了再装进瓦坛里发酵,等味儿甜了滤去渣子也就成了。 因为还处于前三个月的‘危险期’,阿灵阿说什么也不同意她干这些个辛苦活儿。所以全程都是淑宁口述,阿大人动手。小夫妻俩配合着,弄成了这款速成版的菊花甜酒。 别说,味道还不错。 让康熙欣赏之余,还不忘往德妃处邀功。说多亏了他慧眼,阿灵阿才能得了个好福晋,小乌雅氏也才能掉进蜜罐子里。 “是是是,皇上说得是。”德妃巧笑嫣然,好一阵感谢。还状似无意地透露出另一款酿制菊花酒的存在,接着打劫者再被打劫。帝妃共饮菊花酒,圣驾连着往永和宫三天。 终于结束禁足,才将将恢复圣宠的储秀宫妃请安的时候还含沙射影来着。 试图让皇贵妃管管,劝皇上雨露均沾。 皇贵妃且盼着德妃能再度诞下皇嗣呢,怎可能当这个出头鸟?只冷冷一眼瞟过去,又罚她抄了三遍宫规。 小赫舍里氏:…… 确定佟佳氏是在针对她,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她毫无办法。只能委委屈屈地行礼,谢过皇贵妃娘娘教导。下狠心帮扶太子,等太子爷继位后,自然尊重她这个姨母。 到时候自然可以有仇报仇。 淑宁哪儿知道自家阿大人送个菊花甜酒的事儿,还能衍生出这许多呢? 折腾完了茱萸香囊、菊花甜酒后,她又把目光转向了菊花吃食上。按例,重阳节这天宫中也会有登高赐宴之举。依着阿灵阿如今爵位、官位与受宠程度,重阳那日必然会随侍御前。 因此上九月初八这天,淑宁就在府上折腾了个菊花宴。还要给大外甥送些个节令食品去,维系下日渐亲厚姨甥情。 自从有过共同制作菊花甜酒的经验后,阿灵阿就喜欢上了这种夫妻俩一同携手的方式。觉得说说笑笑间,两人偶然的一对视都是甜的,被她指点着做出来的东西也格外美味。 然而,下厨真的是个技术活。 浅浅试了两次,他就遗憾放弃了。只能看福晋像个游刃有余的大将般,熟练指挥着府上的厨子们。指导他们做出好看又好吃,还有一定药用效果的菊花糕、菊花酥、菊花药膳。 将琼枝菜用淘米水浸泡,清洗干净,放在清水中煮出胶质来。一点点倒进准备好的模具里,半途中加入新鲜的菊花瓣。 等冷却成冻后,就是菊花版的素醒酒冰啦! 冰冰凉凉,如琥珀般清透又弹牙,深受孩子们跟女眷喜欢。还有菊花肉丸、菊花饺子、菊花酥肉、炸菊花、菊花汤等等,林林总总摆了一大桌子,真·色香味俱全。 才一入座,塞和里氏便笑:“活了这么多年,再没想到连用膳都是种享受。” “谁说不是呢?”舒舒觉罗氏点头:“老七家的厨艺好,心思也巧,让这菊花宴在饕餮盛宴的同时也成了视觉盛宴。亏了皇贵妃保媒,皇上赐婚,让咱们都跟着占了好大便宜。” 淑宁脸上微红,连说侧老福晋过奖。些许小道罢了,哪值得您这般称许? 然这话一出,颜珠、富保、尹德跟他们各自的福晋也都争相恭维。只把淑宁厨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更感谢她怀着身孕呢还为家人如此劳累。 淑宁微笑,才不说她其实只手痒,雕了那朵几乎以假乱真,让婆婆以为某人又对她那瑶台玉凤下了手的萝卜花,其余只是动嘴儿呢。 她只能啃了口重阳糕,饮了口菊花茶。 安慰自己等卸货成功就好了,就能跟大伙儿一样饮菊花酒、啃与菊花最配的大螃蟹。 就这,婆婆巴雅拉氏还笑着嘱咐:“好淑宁,菊花到底性寒,多食对你跟腹中孩子无益。只浅尝一二,迎迎节气便可。来,多用点厨下特意给你准备的虫草母鸡汤。” 淑宁含笑谢过,足足喝了两大碗。 宴会结束后,却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总觉得为了这个孩子,她被约束了太多太多。 厨房不可轻进,最爱的锅铲被扔到一边。吃用都是建立在为孩子好的前提下,登高等可能会有一定危险性的活动更是想都别想。三个月前还是个宝贝,被阿玛、嫡额娘跟哥嫂嫡姐疼爱的她转眼就成了个大人,要为另一个小宝贝负责。 那迷茫的小眼神儿,可把阿灵阿给心疼的。 当即摸进了寿喜堂,偷偷折了额娘最喜欢的墨牡丹,拿回来讨好美人。 直让美人扶额:“你这哪儿是讨好我?分明是讨打!信不信用不了片刻,额娘就能拎着鸡毛掸子到达现场?逃是逃不了了,还是坦白从宽吧。物归原主,争取个从轻发落。” 但阿灵阿拒绝:“不还不还,为夫千辛万苦与你偷回来的呢。福晋别动,为夫给你梳发簪花,好好美美。但凡你心情好些,为夫便被揍一顿也甘之如饴。甚至还能再接再厉,把绿水秋波跟瑶台玉凤也偷回来。” “瑶台玉凤是白色不好簪在头上,就拿来插瓶,给福晋香香屋子也是它的造化了。” 阿大人挑眉,一脸为了福晋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样子。 “你呀!”淑宁无奈摇头,抬手戳在他脑门上。随即就被握住,并在上头轻吻了下:“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我独爱福晋。福晋若有何不乐一定与为夫说,为夫想法子让你乐起来。与我来说,孩子重要,孩子的额娘更重要。” 孩子额娘万分感动,还真就由着他散了发髻,认真而又笨拙地给重梳了个堕马髻,再将‘偷’来的墨牡丹斜斜地插在发间。 为了与这发型搭配,淑宁还换了身以前做的汉家衣衫。 迥异与平常的打扮与那含了蜜似的甜美眼神,瞬间攫取了某人全部的注意力。心跳如擂鼓,浑身欲燃,素了一个多月狼控制不住地想要兽化。 偏大美人轻启朱唇,做了个孩子的口型。 阿大人:!!! 简直玩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重阳前夜,阿大人只记得福晋好美,洗澡水好凉。然后屋漏还有连夜雨,翌日才随皇上登完高,四阿哥就木着小脸儿凑过来:“爷亲手折的茱萸,与姨母驱邪避灾,烦请阿大人帮忙转交。” 阿大人满心婉拒词,无奈四阿哥撂下东西就走。 当时他心里就一个咯噔,果然,见到大外甥的心意后,福晋笑得哟,比九月的艳阳还要明媚热烈些。:,,. 第44章 临盆 那如获至宝的小表情哎,看得阿大人好一阵郁卒。 明明那山茱萸他也采了,还更多更好。偏福晋像瞧不见似的,只把四阿哥捎来的那一点看得如珠如宝。 对此,淑宁只笑,心说那是普通的茱萸么?那是大外甥对她这个姨母的诚挚祝福,是对她的认可。是她摆脱梦中那般凄惨境地,将一等公福晋当到老的希望。 自然得珍之重之。 但语言是门艺术,同样的意思用不同的方式去阐述,所得到的结果也截然不同。 此时,淑宁就皱眉,一脸控诉地看着自家宝气男人:“夫君这话说得好生亏心,妾身素来质朴,善待收到的每一点一滴善意,从不怠慢。便你偷额娘的花给我戴,我不也宁可次日往额娘跟前请罪,也不忍拂了你的一片真心?” “你都不知道额娘当时有多错愕,小姑子跟嫂嫂们笑得多大声。”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们在笑你这个憨媳妇不打自招呢? 只是这等讨打的话,阿灵阿绝不敢说。不但不说,还得背好这锅,并柔声细语地好好安慰她。 指天誓地地保证以后都不干这种事儿,自己买花赠爱妻。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大大方方行走于人前,让嫂子们眼红去。 谁让她们嫁了个端方又木讷,没有这等浪漫心思的? 好话说了三千六,才终于把人哄好。而彼时,淑宁已经一碗水端平地戴了两个茱萸香囊。 还言之凿凿地说,四阿哥送来的是外甥的祝福,七哥哥采的是对妻小的爱。都难得可贵,自然得都好生珍惜着。话音未落,门房就陆续送来了数份茱萸。 光娘家乌雅府就三份,有阿玛跟嫡母折的,嫡兄折的,还有她大侄子虎头亲手折的。再加上白日里那些个塞外之行交好的王妃、福晋、夫人们遣人送来的。 心意太多,都戴上的话,她今儿非得变成移动的香囊架子。 为了不成为这个笑料的同时,还能妥善处理这些个山茱萸。淑宁赶紧提笔试着写了几个点心方子,还特意请教了府医。 确定非但安全无毒,还会对身体有补益作用后,才开始尝试制作。 翌日,胤禛才下了晨课,就见到了一脸不情不愿的阿大人跟他手里硕大的食盒。他心中欢喜,小脸儿上却带了几分冷落:“不过随手为之罢了,阿大人与尊夫人不必介怀。更不必这般急切地回礼,还怀着身孕呢,再不该轻易涉足厨房。” 宫中就有不少点滴不慎,小产的、早产的、甚至生下来都养不住的。 他续齿为四,其实却是皇阿玛的皇十一子。只在他之前,就夭折了七个之多。续齿十阿哥的胤俄,实际上是皇十八子…… 其中种种,说来不吉,想来让人心惊肉跳。 还深深记得八妹妹夭折时皇额娘如何伤心欲绝的胤禛眉间纠结越深,活像个唉声叹气的小老头。 只那么一叹,就让阿灵阿心中微软。什么酸气、郁气的,都立马烟消云散。又双叒叕大逆不道地摸上了他的头:“四阿哥莫忧,福晋好着呢。吃得香,睡得着,一日四顿,一顿能吃两大碗。” 猝不及防,又被得手了的胤禛瞪圆了一双丹凤眼:“你,你放肆!” “是是是,是奴才的不是。”确实一时不慎放肆了的阿大人赶忙拱手:“前头福晋的娘家侄子在府上小住,那孩子也十分忧心福晋。奴才安慰他安慰得太多,一时忘形,还请四阿哥恕罪。” 胤禛小脸儿通红,又羞又恼还有那么一点点诡异的舒适感。 觉得自己怕不是病的小人儿狠狠摇头:“胡说八道,本阿哥只不过是礼尚往来,阿大人莫想多了。” 这口是心非的! 让阿灵阿想起自家那得了礼物后分明欣喜若狂,却非要问问他是不是别有居心的妹子。 就一个长不大,哦不,是确实不大的小屁孩儿嘛。 打碎皇子光环,看破对方别扭小孩儿本质的阿大人再度拱手:“是是是,奴才省得了。阿哥爷重礼,奴才夫妇自然更不能怠慢。这不,昨儿福晋接到阿哥爷所赠的山茱萸后殊为欢喜。自取了些许随身佩戴,剩下的也不敢浪费。” “遂翻了医书、食谱,又找了府医查验、数次试吃。最终定了这么两道以茱萸为主料的糕点,有生姜茱萸糕、山药萸肉糕,再加上传统的茱萸糕,并菊花酥、菊花糕与重阳糕一盒子装了六种风味。四阿哥若不弃,就赏脸留着尝尝?” 说话的同时,这家伙还一脸‘若您嫌弃,奴才立马拎回去,绝不留着碍您眼’的小表情。认真得让胤禛都不敢继续别扭了,怕他真说得出做得到,自己还没地儿说理去。 小动作快的哎,真·动若富安。 让阿灵阿想想就忍不住乐,下了值陪淑宁散步时还当笑话似的讲给淑宁听:“宁宁你是没瞧见,他那个别扭劲儿嘿。亏得爷跟雅利奇那丫头相处日久,能轻易瞧出来他的假嫌弃、真关心。” “否则这会子啊,我都该劝你快歇歇吧。有那个空闲做点什么不好,非要给瞎子抛媚眼啊?” 淑宁小拳拳锤他胸口:“胡说八道!我们四阿哥心思纯善着。只宫中居,大不易,他又……难免多思量些。而且君子论迹不论心,管他话说得多别扭呢,只要真心疼我这个姨,我就把他跟虎头一样疼。” 直接被福晋一拳捶个踉跄的阿灵阿:!!! 总觉得淑宁自打有妊后,力量与饭量一样与日俱增,怕不是怀了个小大力士。 对自己劲头毫无所知的淑宁只摇头,觉得某人的演技越来越好了。那一退,一捂胸的动作之连贯顺畅,好像真的受了莫大伤害一般。 直到夜里入寝,无意间窥见他那胸口上那道浅浅却分明的拳印儿。 这才惊到目瞪口呆,颤着声喊人叫府医。 真·怕一个撒娇的小拳拳,直接让自己从新妇变寡妇系列。 这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儿哪能喊府医? 阿灵阿赶紧出声阻止,并在淑宁不赞同的眼神里挥退了左右:“好福晋,我的姑奶奶,给你男人留点脸吧。真要是叫了府医,那都用不上明天,京城内外小道消息就得传遍。” 从阿灵阿阿大人体虚,到阿大人不行,把他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他可不想见着哪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就一拳揍过去,吼两嗓子爷行着。久而久之结下冤家无数不说,还容易被诬为欲盖弥彰。 淑宁:…… 总觉得他夸大其词,想太多了。一等公府又不是筛子,怎可能什么消息都往外漏? 但某人坚决不肯。 还说福晋若实在担心,不如亲自给把个脉。当初你连贵妃娘娘的喜脉都能把出来,想来这点小事儿也不在话下。 淑宁想了想,还真伸手搭在他脉门上。 片刻后俏脸绯红,差点儿给控制不住给他重了个茬。 对此,阿大人也很无奈。寻常人家的公子初初长成,家中便怕其被人拐带着移了性情。往往尤长辈选一两个老实本分的丫鬟送到房里,用以通晓人事。 只巴雅拉氏望子成龙,唯恐儿子耽于女色。莫说丫鬟了,他身边连个俊秀些的小厮都没。 可算大婚又娶了心仪的姑娘,方食髓知味,福晋又怀了孕。每夜温香软玉抱满怀,却还得死死按捺着,肝火旺些也是有的。 淑宁一个偌大的白眼翻过去:“这还怪我咯?” “怪你人比花娇,常使为夫心猿意马。” 淑宁发现若比脸皮厚度,自己在这人面前是永远的输家。但子嗣要紧,她也不想当那主动给自己添堵树敌的贤良妇。对他最大的体贴,也只有建议他往书房住住了。 但阿大人坚定拒绝,宁可凉水澡加清火茶,也绝不离开自家福晋。免得福晋夜里渴了、怕了,身边连个能指望上的人都没有。 “净浑说。”淑宁瞥他:“费嬷嬷虽唠叨了些,但对我实心实意。林嬷嬷更是伺候过孝康章皇后的,最是稳妥周全。在她的指点下,那几个丫头都伶俐多了。” “珍珠那丫头更为了照顾我,坚持拖延了婚期,非等我顺利诞下腹中胎儿才肯完婚呢。” 那也不成! 阿大人寸步不让,表示福晋身边就算有再多体贴人儿,他不陪着也无法安心。白日里他要随侍在皇上身边,本就少有闲暇,能陪在福晋身边的时间有限。 夜里又岂能图个清净,自己跑去睡书房呢?而且…… “福晋忘了么?为夫曾被罚过的,结果都没挺过半宿,就偷偷跑回来了。我啊,根本离不得福晋。” 淑宁又何尝适应没有他在身边呢? 互诉一番衷肠后,分房之事再次不了了之。倒是淑宁对自己越发大起来的力气上了心,找府医、太医跟京城里几大医馆的名医轮番诊脉。频次多的哟,都隐隐传出流言了。 说她到底小门小户出来的,底气就是不足。才不到三个月大小呢,就开始尝试着知道是男是女了。 巴雅拉氏怕儿媳妇真钻了牛角尖,还特意给她在金玉楼订了套南红玛瑙的首饰。 花费三千六百两银。 还语气柔和又婉转地安慰她,表明自己绝不是那重男轻女的恶婆婆。一举得男日让府上香烟有继固然好,先开花后结果也不错。凤巢之家的嫡长格格,那也是尊贵无比的存在。 她这当玛嬷的稀罕着呢。 终于明白她这用意的淑宁笑出带泪地频频点头:“嗯嗯,听额娘的。您放心,儿媳不是那迂腐货,也不是为腹中孩儿性别乱折腾。只感动于额娘这份用心,觉得自己几辈子行善,摊上您这么个好婆婆。” 还有什么比真心付出被接受并珍惜更叫人欢喜呢? 巴雅拉氏眉眼含笑,连说分明皇上慧眼,指了这么桩好婚。不然的话,她可哪儿找这么色色如意样样好的儿媳去呢! 婆媳相得了好一阵,淑宁才说了自己频频问诊的缘由所在。 巴雅拉氏愣,继而大喜:“竟有此喜事?你这傻孩子,怎么不早说啊。” 淑宁眨了眨迷茫的大眼睛,实不知喜从何来。 接着,巴雅拉氏就给她解了惑。 原来啊,当年阿灵阿的乌库妈妈有妊时也是这般。饭量与力量与日俱增,身边之人惊异,唯恐有什么不妥。也延请名医,却始终未曾查出原因。 直到十月怀胎,顺利分娩,诞下一个健康男婴。这与日俱增的饭量跟力量才一并消失,跟以前一般无二。 倒是那孩子生来就健康聪明,还饭量大、力量大,在武学一道上颇有天赋。后来家中多财惹祸,父母被仇人所杀。他恰好在邻村得以幸免,十三岁便杀了仇人报父母之仇。 然后逃到嘉木瑚寨,直到遇上太·祖。得其赏识,随其起兵,成为其最得力的部将。 被封巴图鲁,位列开国五大臣之一。 “所,所以……”淑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都有些磕巴了:“所以那孩子就是玛法?” 巴雅拉氏含笑点头:“你如今境况与你乌库妈妈当年神似,是不是喜事一桩?” 淑宁倒是没有能诞下个小巴图鲁的野望,但有乌库妈妈这个例子在,她安心了不少是真的。从那以后,她再不折腾着瞧大夫,也不试图控制自己的饭量了。 每日欢欢喜喜的,让阿灵阿放心之余不免偷偷跟额娘道了谢。 巴雅拉氏闲闲地扫了他一眼:“咱们婆媳的事儿,用你个臭小子道谢?真有心,你就好歹细致些。若早注意到这事儿,何至于流言四起?” 阿灵阿:…… 别问,问就是后悔。因为这个没谱儿的流言,他都不知道挨了多少波熊了。 先是德妃担忧,与皇上长吁短叹。皇上转头就为美人出气,好生骂了他一顿。还言若实在盼儿子,等福晋生完便赐他十个八个好生养的,用不上二年便叫他子嗣成群,当场就把他给吓跪了。 随后又被贵妃姐姐语重心长,连板凳高的小外甥都得为舅母辩护几句。 四阿哥更冷着张小脸儿,引经据典地一顿说,连生男生女是男方福德所在,与女子肚皮无关的话都出来了。 直让他好气又好笑,又有股子淡淡的欣慰。 再一次以下犯上,揉了揉他的脑门。惹四阿哥羞恼,直嚷嚷着若有下次便让侍卫打他板子。他这才得意一会儿,就又先后遭遇了岳父、舅兄的说教。好不容易缓过来,自家亲额娘的暴击虽迟但到。 被多番打击的阿大人跟淑宁诉苦:“天地良心,福晋千辛万苦为我诞育子嗣,我心疼都来不及,哪儿还会在乎什么男女?不管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都是我心尖宝啊!” 淑宁一滞:“那还是要在乎一下的,力大无穷的小子日后能继承你的衣钵。甚至重现玛法辉煌,成为新一代巴图鲁。力大无穷的丫头,咱得准备多少嫁妆才能给她找个婆家啊?” 阿灵阿的看法与她正相反,且盼着生个力能扛鼎的闺女呢。 神力在身,日后倒霉女婿过什么日子,都得看他闺女的心情,哪儿还有让他闺女受气的可能? 淑宁想,就冲他这个想法,日后生女儿的时候就不怕孩子不受待见啦。 她家阿大人真慈父也。 秋收冬藏,或者,秋天真是个收获的季节。九月二十七这日,贵妃钮祜禄氏在永寿宫诞下一女。才过了洗三,永和宫侧殿的庶妃章佳氏便发动了。经过数个时辰煎熬,在十月初一这日诞下了皇二十二子,也就是十三阿哥。 淑宁梦中才华横竖都溢,文武双全,最得雍正信重。屡屡夸奖,称其宇宙全人,自古无此公忠体国之臣,简直常务副皇帝的怡亲王胤祥。 甚至母以弟贵,生将其母敏妃追尊为敬敏皇贵妃,随葬景陵。 也正是梦中的他,让淑宁坚定了要与大外甥交好,务必站在他阵营里的决心。毕竟老十三为例,雍正对自己人真的好。 特别好。 她不说见贤思齐,能得个三两分,也够余生无忧了啊。 为了这个小目标,淑宁可努力。 秋天的夹袄,冬日里的棉袍,每一样都细细为大外甥准备着。恐冬日严寒,吹皴了他的脸。淑宁还特意查阅古籍,亲手调配了款滋润而又不过香而显得女气的脂膏。 胤禛每每皱着小眉头接下,拉拉杂杂絮叨一堆。 甚至试图让阿灵阿振一振夫纲,管管她,莫让她这般劳累。气得阿灵阿差点以下犯上,并扬言再也不当这个信差。但又每每扛不住淑宁的软语温言,早早地举了白旗。 又去听唠叨,并带回别扭阿哥硬塞过来的回礼。 就在康熙二十六年三月末,天气跟淑宁与胤禛的姨甥情都渐渐升温的时候。才跟阿灵阿往寿喜堂请了安,正慢悠悠往正院走的淑宁眉心微皱,只觉得腰间好一阵酸疼,肚皮阵阵发紧。 猝不及防间,淑宁狠狠抓了阿灵阿一把:“快,夫君,叫稳婆,我可能要生了……”:,,. 第45章 产子 “要,要生了?” “嗯。腰酸疼,肚子有些发紧,一阵一阵的疼,很像额娘说得那要临产前的阵痛。算算时候也差不多,是孩子要来与咱们打招呼了吧。” 见男人脸色煞白,竟比她这个临产的还要紧张些。 淑宁便勾了勾唇角,尽量轻松地说道。 但夫妻近一年,正是恩爱情浓时候。阿灵阿恨不得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早就对她熟悉已极,哪能看不出她这轻松之下的隐忍? 见状便也深吸了口气,努力镇定起来:“珍珠,你快回去吩咐厨下准备热水,让接生嬷嬷做好准备。翡翠让小厨房给福晋下碗热腾腾的鸡汤面,再把参汤之类备好。凌云拿爷的帖子进宫,请太医院最擅长妇科的太医前来坐镇。凌风去请额娘,再往乌雅府请岳母。” 几人纷纷领命而去,只留阿灵阿一边安抚淑宁,一边扶着她慢慢往主院走。 倒也不是他惜力,不肯抱她回去。 而是自从知悉淑宁有妊后,阿大人就悉心学习孕产相关知识。知道在羊水未破,疼痛尚且能忍的情况下,多走动些有助于顺利分娩。 淑宁也知道这个理儿,但这产前阵痛吧…… 真真是谁生谁知道。 那种如潮水般一阵阵连绵不绝又层层递进的痛,让自认有几分忍耐力的她都咬紧牙关。 自觉不自觉地掐在某人胳膊。 正院还未到,阿大人的胳膊就被掐肿啦! 疼痛间歇,理智回笼的淑宁对他歉意笑笑,他却只满脸心疼地捋了捋额前碎发:“只要能帮宁宁稍微纾解些就好,为夫皮糙肉厚着,不打紧的。” 等巴雅拉氏来的时候,就见满院子乱中有序地忙活着。 太医、府医、宫中医女,接生嬷嬷等都已经到位。热水也烧上了,参汤也熬准备着。儿媳妇正趁着阵痛间隙大口大口地吃着鸡汤面,儿子俊脸煞白地在那宽慰着。 见她过来,小子双眼晶亮跟看着救星了似的:“额娘您来了,接生嬷嬷刚检查过,说是要生了。但她头胎,肯定要慢些,最快也得入夜。” 而现在才辰时,福晋就已经疼得汗湿了衣裳。 再来这么一整天…… 阿灵阿就很难不慌,亟待安抚。 但这节骨眼上,巴雅拉氏哪儿顾得上他?扒拉障碍似的,就把人扒拉到了一边。叮嘱淑宁别多礼,趁着能吃赶紧多吃些。等会子到了真章的时候,才能有力气。 淑宁点头,把连汤带水一大碗悉数消灭,还外加了两个荷包蛋。 然后还趁着能行的时候,洗了个澡、洗了个头。 待巴雅拉氏跟舒穆禄氏来的时候,阖府严阵以待,色色样样准备周全。 她们无比担心那人正被阿灵阿扶着,在院子里慢慢转圈儿呢。见到她们婆媳过来,竟还要小跑着迎上来。亏得姑爷手疾眼快,扶住了这个不省心的。 饶是如此,塞和里氏也吓得不轻:“我的个小祖宗,都什么光景了,你还敢这么跳脱?” 淑宁被训得一缩脖儿,马上扬起讨好笑容:“许久没见您,心中着实想念嘛。嫂子不得留在府中照看虎子么,怎也过来了?” 是的,淑宁回门时才知道喜的舒穆禄氏赶着年跟底下生了,又给乌雅家添了个七斤重的大胖小子。小名在虎头那虎脑、虎尾、豹头、狼头、猪头的死亡五选一中,重金贿赂定为虎子。 小家伙如今还未满百日,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 故此,淑宁才有此一问。 舒穆禄氏混不在意地摆摆手:“那些么个丫鬟婆子在,怎就非我不可了?倒是你这丫头头胎初产,便府上一切准备停当,你这心里也不免慌张。我跟额娘过来,好歹与你壮壮胆。” 说罢,她就细细询问淑宁这会子感觉如何,阵痛可频密,太医跟接生嬷嬷又都怎么说。 耐心而又细致。 而她问话的时候,塞和里氏双眸也紧紧盯着淑宁,唯恐她有丝毫不妥。 淑宁知道她们担心,便也耐心答着。并言婆母体贴,提前许久就把接生嬷嬷接到了府里住着。也悉心挑选了乳母,把身边的贴身丫鬟都派到她跟前伺候了。 夫君还专门往御前求了恩典,让太医院最精通妇科的太医随时待命。 光三百年的人参就准备了俩! “好好好,好啊。”塞和里氏一脸激动:“皇上这婚指得好啊,一下子就把我儿指导福窝窝里来了。婆母慈爱,夫婿体贴。你啊,只需打起精神来,顺利诞下腹中胎儿。” 是。 淑宁眉眼弯弯地笑应,转瞬就被又一波汹涌而来的痛意扭曲了脸色。 呜呜呜,这小家伙一直乖乖顺顺,让她整个孕期都格外顺利而又轻松。怎么要来的时候就这么大张旗鼓,拼命彰显存在感呢? 嘶,好疼 就算不是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那也是自小带大的。这么些年下来,不是亲生也胜过亲生。见她如此,塞和里氏也万般心疼。遂一边软语温言地仔细安慰着,一边扶着她继续走动。 直到再次检查时,接生嬷嬷说差不多了,可以进产房了。 她才跟巴雅拉氏、舒穆禄氏一道跟着进了产房。并把门死死关上,将也想跟进来的阿灵阿关在门外。 等舒舒觉罗氏跟赫舍里氏妯娌几个再度过来时,就看阿大人白着脸,满目焦急地贴在窗边极力往里望。边望还边喊:“福晋别怕,别怕啊!为夫就在外面等着呢,疼你就喊出来……啊……” 还没叮嘱完呢,房门就霍然而开。他亲额娘巴雅拉氏就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瞎叨叨什么呢?快闭嘴,不许让淑宁分心,否则老娘直接喊人把你绑起来。” 狠狠威胁完后,她又赶紧一阵风似的刮回屋里。 都没注意到舒舒觉罗氏几个。 那全然关心的模样,看得妯娌几个好生羡慕。那小乌雅氏还真好命啊!在家嫡母慈和、嫂子宽厚,出嫁后男人一心一意,婆婆也拿她当亲闺女似的。 产房里,被万般羡慕的淑宁都快疼哭了。 汗如雨下,痛似八月十五钱塘江的潮水,迅猛而又激烈。一连绵不断,好似永不停歇般。 永和宫,德妃正招待贵妃娘娘吃茶。 闻听妹妹已经发动后担忧不已,被贵妃娘娘拉去了宁寿宫的小佛堂,为妹妹/弟妹祈福了。赶着太后正在礼佛,知晓后也为淑宁念了几遍经。 德妃二人虔诚感谢,言说有太后凤气庇佑,淑宁保准顺顺当当。 太后可喜欢会做饭、针线活好,还会说一口流利蒙古话的淑宁了。听她们俩这么说只乐:“护着护着,好好护着。护着那孩子顺利生产,添个活泼伶俐的好儿郎。” “那可就借太后吉言了。” “谁说不是呢?” 她们俩一个是淑宁亲姐,一个是她亲姑姐又深受她重恩。自然是真心真意盼着她一切顺遂,可这行为看在皇贵妃眼中就颇有作秀之意了。 偏偏皇太后都念了经,她这个被公认与淑宁情同姐妹的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不,她得做得更好。 等胤禛散学来给她请安时,就见她正抄写经文:“哦,没啥。小乌雅氏发动了,贵妃跟德妃都往宁寿宫小佛堂去礼佛,太后也跟着念了几卷经。额娘无意惊动太后,只抄些个经文聊表心思。” 要生了么? 胤禛眉心一跳,心中万千忧心。都说妇人生产是道鬼门关,连高贵如元后都折戟在这上头。太子至今还一到五月初三就哭,言说母后为孤舍命,做儿子的安忍在其忌日大肆庆祝焉。 越想越不安之下,胤禛也净了手。规规矩矩坐到皇贵妃身边:“既然如此,儿子也抄上一卷吧。到底一向以来,她对儿子颇多照拂,就当礼尚往来。” 皇贵妃:…… 总觉得放任养子跟小乌雅氏相处这步棋,走得有些不大好。 偏皇上现在都知道她受自己之托,对胤禛照顾有加。还曾亲口夸过自己这个养母尽心尽力,万般惦记着胤禛。母子分别,无暇照顾的时候,也不忘托人代为看顾。更难得可贵是,确实托对了人,小乌雅氏着实尽心尽力云云。 且从无阻止她们姨甥来往之意,甚至为阿灵阿那个信使大开方便之门。 这般前提下,皇贵妃佟佳氏竟连让她们姨甥疏远些都要仔细斟酌。好在小乌雅氏临盆,马上养月子、养孩子。诸事繁忙的,该也没时间跟心情对她的禛儿嘘寒问暖了。 联系少了,那点子情分自然而然就越发淡了吧? 永和宫那位,还是禛儿生母呢。在她面前,不照样后退一射之地?甚至禛儿喊她的时候,都得在额娘前头加个德字。 越想越觉得明朗间,皇贵妃抄写经文的动作都流利了不少。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初初掌灯时候,疼到模糊的淑宁终于听到几声婴啼。接生嬷嬷满是欢喜地扬声道:“生了,生了,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公子。恭喜福晋,贺喜福晋。” 嫡额娘宣了声佛号,婆婆巴雅拉氏直呼祖宗保佑。 嫂子舒穆禄氏则惊呼:“好家伙,这小子瞧着比虎子刚生的时候还大些,怕不是得有八斤吧?他小姑爸爸可真能耐……” 得知生产顺利,孩子一切安好后,淑宁可就再也扛不住了。 迷迷糊糊地睡到了黑甜乡。 再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而她也不是在产房里,而是回到了她熟悉的正院正房。盖着百子千孙被,床前守着个眼袋青黑的憔悴家伙。 她才睁眼,那家伙就熊一般靠过来,声音中都带着几分颤意:“宁宁你醒了,还疼不疼?可还有哪里不适?要不要喝点水?来人啊,快请太医过来给福晋瞧瞧!” 淑宁刚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好像被砂纸打磨过。浑身骨架子也好像被拆了重组一般,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儿劲儿来。 在丈夫的帮助下半靠在床上,喝了几口温水才略有缓解:“夫君莫忧,我还好。孩子怎么样了?我怎么回到正院了?还有你……都说妇人生产最是污秽,易生凶煞之气。需得避讳,你怎么还……” 阿灵阿轻捂了她的嘴:“孩子好好的,只哭声太大,太闹腾了些。为夫怕扰了你休息,让乳母带到次间去了。额娘跟岳母照顾着呢,福晋不必忧心。产房太过简陋,不如正院舒适,为夫便把你抱回来了。” “至于说什么污秽凶煞的,为夫才不信那些,只想瞧着宁宁好的,只想陪着你。” 昨儿那满屋子浓烈血腥味中,妻子脸白如纸地躺在那儿,像是已经失去呼吸的样子可把阿灵阿吓得不轻。目不交睫守在她床边,时不时伸手往她鼻子下探探。 就怕…… 如今看淑宁醒来,他这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稍后太医来给诊了脉,说淑宁底子好,调养得当,身体比寻常产妇康健许多。只好生静养,莫受了寒气。 阿灵阿还嫌对方所言太过笼统,便又拿出纸笔来,让他事无巨细地好好说一遍。 真·不辞劳苦,只为淑宁尽快恢复如初。 等巴雅拉氏跟塞和里氏听着信儿过来时,可怜的太医嗓子都快冒烟了。 再次刷新女婿对女儿疼爱程度认知的塞和里氏眉眼含笑:“让太医见笑了,这孩子头一遭当阿玛,不免谨小慎微了些。” 太医赶紧起身回礼,把阿灵阿好生夸了一顿。 言说自己一辈子行医,专攻妇科。见过的产妇没有一万也有数千,头一遭见阿大人这么耐心细致的,令嫒实在有福。 真心感叹,不但丝毫彩虹屁成风。可就是这,也遭到了巴雅拉氏母子的齐齐反驳:“大人此言差矣,能得此佳妇,是我儿/我之幸,我们钮祜禄氏之幸。” 塞和里氏大乐:“是是是,是他们小两口彼此的福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皇上慧眼,这婚指得好极了。” 对对对。 阿灵阿对此严重赞同,稍后还提着好大一篮子红鸡蛋亲自往乾清宫给康熙报喜了。 八旗选秀其目的所在就是广选八旗秀女以为充实后宫、给皇子皇孙与近支儿皇亲们拴婚。三年一届的选秀,每回康熙不得指个几桩甚至几十桩的婚呢? 还真头一遭有人像阿灵阿似的,时时处处不忘感激他。 反复鸣谢。 连他福晋诞下嫡子,也巴巴拎着筐子红鸡蛋过来报喜:“多谢皇上赐婚,给奴才指了个这么好的福晋。昨儿晚上,福晋给奴才添了个胖小子。足足七斤八两重,嗓门大得很,小手也有劲儿。刚出蛋壳儿的小家伙,竟把小包被给扯坏了……” 康熙早年皇子公主频频夭折,以至于民间谣言四起。都说大清入关时杀戮太多,他平三藩亲启战端等实在有伤天和。以至于上苍降罪,使得皇室子嗣不兴,江山无继。 那些个外在压力与频频丧子之痛,让他格外喜欢生来壮实的孩子。 尤其守着阿灵阿,他也曾闻听淑宁有妊时饭量与力气俱增与额亦都额娘怀孕时逸闻。如今见小家伙果然力气异于常人,自然龙颜大悦,连说了三个好字。 言称大清将星来了,爱卿需得好生教养。以期将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成大清栋梁之材。 阿灵阿立马恭敬行礼:“嗻,奴才谨遵皇上吩咐,仔细教养那小子。如此,皇上可能多准奴才几日假呢?也好让奴才腾出功夫来,好生照顾将星之母。让她将养好了,给大清生更多的将星。” 为了请假伺候福晋月子,阿大人什么离谱的理由都能淡定自若地说出口。 更离谱的是,皇上好生嘲笑了他一番后,还真答应了。 非但如此,更听不得阿灵阿张口那小子,闭口那小子的,直接给赐了个名儿。法士尚阿,意思是有功勋、有功业之人。只这个名字,就能看出康熙对小家伙的期许。 阿灵阿当时受宠若惊地跪谢皇恩,再度表示一定好生教养孩子,务必让他人如其名。 稍后给德妃、贵妃、四阿哥送红蛋的时候,还略提了这事儿。 并准备为小家伙大办洗三。 回到府上才私下跟淑宁委屈:“这法士尚阿寓意倒是好,但不如为夫想的阿尔本阿一眼瞧着就知道跟为夫是父子啊!我原本都想好了,长子叫阿尔本阿,老二叫阿尔松阿,这么一个个排下去,好认又好记。” 虽然经过昨日那场子,他短时间内不想要老二、老三、老四了。但…… 他冥冥中好像有种感觉,似乎不该有皇上赐名这出,他家大儿就该叫阿尔本阿的。 淑宁诧异,继而大喜。 且不说皇上赐名是多难得的体面,就是梦中儿子们一个赛一个的凄惨,也让她莫名有些排斥这几个名字。正琢磨着怎么给改改呢,皇上就先下了口谕。 嘿嘿,可真是太好了啊! 淑宁微笑,水润杏眼中盈满了希望:这一步步微小的差别注定累积为大大的不同,早早晚晚都能走出一条跟梦中截然不同的康庄大道吧?:,,. 第46章 叮嘱 淑宁正无尽畅想着,就听着震耳欲聋的婴啼在耳边响起。 转身往床上一瞧,好么! 原本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束缚,正晃动着小拳头,蹬着小腿儿,扯着嗓子嚎呢。 原本包在他身上的小绑带宣告断裂,大红柿柿如意小包被也蹬开了。那蜀锦面儿,缎子里儿,还薄薄絮了一层蚕丝绵的小夹被上,赫然出现了好大一条口子。 就算已经不是头回见,淑宁也还是忍不住惊呆:“你说他小小的一个,怎么就有这么大劲儿呢?” 说起这个,阿灵阿就一脸的神采飞扬:“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异禀了,为夫的种儿果然非同凡响。这天赋再加上仔细教导,日后还愁不能所向披靡?” 淑宁:…… 比起那些,还是先想法子让他稍稍控制点自己的力道吧。否则这么个一天蹬坏几个小包被的速度,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啊! “回头我还是把那筹谋了许久的点心铺子给开起来吧。否则咱俩那点子俸银,能够这败家小子换多少个包被呢?” 听着乖孙儿哭就与丫鬟婆子们一道匆匆赶来的巴雅拉氏皱眉:“净浑说,咱们法士尚阿多出息的孩子呢?皇上御口亲封的将星,只会兴家,哪儿会败家?” “就是就是。”塞和里氏也笑着附和:“皇上金口玉言再不会错的,你这丫头给我仔细些,好生养着咱们的乖外孙。” 将星不将星的先不说,臭小子才刚出,我就失宠了? 说好一起当千古婆媳榜样,说好嫡姐入宫不能侍奉二老身侧,我就是嫡额娘暖心小棉袄的呢? 人心,忒地善变。 这突如其来的撒娇,给巴雅拉氏都整不会了。 倒是塞和里氏跟淑宁相处多年,早就司空见惯。只混不在意地摆手:“嗯,变了变了。有这白白胖胖的小家伙在,我与亲家母眼里哪儿还看得见别个啊?” “郭罗妈妈的小乖乖哟,生来就健壮结实。长得好,胃口也好,两个乳母才能喂饱他一个……” 对对对。 巴雅拉氏认同点头,也觉得自家乖孙万里挑一的好。 淑宁瞧了瞧已经吃饱喝足,被收拾干净不再哭闹的小家伙,严重怀疑婆婆跟嫡母是敝帚自珍。 这小子许是胎里养得好,胎发黑黝黝的特别浓密。 小脸儿也不像别的初生婴儿那么红彤彤、皱巴巴。但到底眉毛淡淡、睫毛还短短的不大看得出来,小鼻子平平的。怎么瞧,怎么一个挺普通的小孩儿。 只到底在她肚子里待了九个多月,又是她万般辛苦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她们夫妻的骨血。 纵然寻常些,她也会仔细将养,给他所能给予的一切。 “寻常?这么俊的孩子你说寻常?”塞和里氏瞥她:“你快歇歇吧。咱们法士尚阿多俊的孩子啊?瞧瞧那眼型,简直跟他阿玛一模一样,日后一定也是个剑眉星目的俊后生。” 还有那殷红的小嘴儿,那眉骨、那鼻子。长手长脚,日后肯定是个大高个儿…… 真·从头到尾夸,没有丝毫不妥当系列。 偏夸张至此,还有巴雅拉氏这个捧哏坚定支持,绝不允许阿灵阿跟淑宁反驳。 阿灵阿偷偷握了握淑宁的手,柔声安抚:“好宁宁莫气,为夫觉得你最好,哪个都比不上。那臭小子就是随了你几分,才能勉强入眼的。” ??? 淑宁皱眉,又往他那伤痕累累的胳膊上一掐:竟敢说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是臭小子?今儿开始,你就给我住书房去吧!咱们娘俩不满月,你别想回来。 还琢磨着要怎么对儿媳妇旁敲侧击一下的巴雅拉氏笑,就知道儿媳妇是个识大体的。 塞和里氏也彻底放了心。 如此,淑宁才好安心养月子。也免得旁人污言秽语,非议淑宁,说她没点子忌讳跟脸皮,月子里还不忘勾着男人。更怕年轻人没个忌讳,不等出了月子就…… 弄不好可是要害淑宁余生受罪的。 还是暂时分开一段儿好,暂时分开一段儿好。 这厢两亲家母都对淑宁的决定满意至极,阿灵阿却仿佛遭到了晴天霹雳:“住书房一个月?我也就说了句真话罢了,断罪不至此吧?那小子就长得再好,再为夫眼里也不及福晋万一……” 淑宁赶紧捂他的嘴,两位额娘都在呢,你这说的什么孟浪话? 阿大人委屈:“福晋生产辛苦,按说你现在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为夫这会子也想法子让你如愿。可这书房真不能去!因为啊,皇上体恤你,特意给了为夫半月假,让为夫能腾出功夫来照顾你跟孩子。若为夫只享受假期,却不照顾妻儿,岂不成了欺君之罪么!” 淑宁一整个愣住:“妾身读书少,夫君可别骗我。今上圣明天子,怎么会有这么……这么不寻常的圣谕?” 臣妻生产,给臣子放产假陪同? 除非那臣子是个闲臣,有他也五八,没他也四十。 巴雅拉氏跟塞和里氏也都用狐疑的眼光盯着阿灵阿,看他接下来怎么编。 早早打好了腹稿的阿大人心不慌气不乱,只满脸被冤枉的委屈:“说来非比寻常,好像没有什么先例,但未必不是情有可原吧?除了臣子之外,皇上跟咱们家还有亲嘞,双重亲!” 除开老辈子的血缘,从孝昭皇后那儿论,他也还是皇上正经小舅子呢。 大姨子虽只是妃位,福晋不敢说一声是皇上小姨子。但爱屋及乌下,多少有几分香火情。而且…… “皇上都蹭了咱们家那么多顿饭,对厨子好些怎么了?” 这理由强大的,竟让淑宁无法反驳。 而巴雅拉氏相信是后者,是儿媳妇用自己厨艺跟辣椒事上的贡献让皇上起了体恤之心。毕竟去年冬日年班,赶来朝贺的蒙古王公们狠狠称赞了辣椒的美味与御寒效果,想要之心格外炙热。 拉拢蒙古王公,赏赐有功之臣。 小小辣椒拉近了朝廷与蒙古诸部、皇上与群臣的关系,主导了诸部与群臣们的良性竞争之外。 还被皇上以体恤万民冬日严寒难捱为由,收好了所有的种子。前几日就撒在了皇上亲耕的御田里,着人小心伺候着。待收成后,先从京城与京城周边开始,渐渐种遍全国,为百姓冬日御寒添一良物。 辣椒苗才钻出土,事情就已经口口相传到畿甸周边,渐渐席卷全国。 获利众多之下,皇上多看顾儿媳几分也是有的嘛。 逻辑完美自洽后,巴雅拉氏再看淑宁的目光就更更更满意了:“好孩子,既然圣意如此,就让他留下好生伺候你。你呢,也别有什么负担,妻者,齐也,你才是唯一能与他携手并肩之人。理应相互扶持,相互照顾的。你才千辛万苦为他诞下长子,使唤使唤他又怎么了?” 淑宁沉默,想说这件事情上她已经万分熟练了,绝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只是…… 昨儿她产后脱力,昏昏然不知所以也就罢了。如今清醒过来,且不愿被他见多这么不修边幅的样子呢。 汗味儿、奶味儿、血腥味儿……几样驳杂间,她自己都有些嫌弃自己。偏生产过后骨缝全开,身体尤其虚弱,最容易风邪入体,短时间洗不得澡呢。 等孩子洗好了小屁屁、擦了香粉,换了小包被。又两个乳母轮换着,终于把他给喂饱,重又乖乖巧巧睡着,丫鬟婆子们相继退下。连巴雅拉氏跟塞和里氏都往寿喜堂,一起参谋着明儿的洗三宴要怎么办得隆重而又体面了。 只隐约猜到了淑宁心思的阿灵阿轻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啊,可真是个小傻瓜!为夫心疼你都心疼不过来呢,又怎会、怎敢有半点嫌弃?” “可是……” “没有可是,在为夫心里,宁宁永远是最美的。我啊,永远赶紧皇贵妃当初的灵机一动,皇上的从善如流。也谢谢咱们宁宁聪慧,知道藏拙。不然早早曝光了这手好厨艺,哪儿还能轮得到我?” 保准会被留在宫中。 好一点侍奉在太皇太后身边,当个官女子,满了二十五岁出宫婚嫁。 差一点就是储秀宫妃计谋得逞,跟德妃娘娘成为宫中第五朵姐妹花。因妃位都已经占满,其姐又身居高位故。不管得宠不得宠,也注定没什么出头之日,还树敌众多的样子。 而且很大概率会跟德妃反目成仇。 诸般凄惨,只想想夫妻俩心肝发颤,后怕不已:“幸好幸好。” 没有别的波折,他们顺利走到了一起,成为彼此的唯一。 跑开了那点子小顾忌后,淑宁整个人都浑身轻松,疲倦又排山倒海般漫卷而来。前一息还说着话呢,下一瞬就已经微微打起了鼾。 阿灵阿轻轻抚了抚她苍白的小脸儿,在她额上印下虔诚一吻。 随即就轻手轻脚出门,叮嘱林嬷嬷、费嬷嬷跟珍珠、翡翠几个好生伺候着。自己则往寿喜堂与额娘、岳母商量大办洗三宴之事。 巴雅拉氏笑着点头:“办办办,务必隆重热闹。让那起子自己浅薄以为旁人也势力的混账们好生瞧瞧,咱们淑宁就是好。自己有能耐,能得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与阖宫娘娘们看重不说,还旺夫益子。婆家娘家都满意极了,绝舍不得她受丝毫委屈。” 塞和里氏乐,又把皇上这婚赐得实在好,直接把淑宁指到福窝窝里了。 同样是当婆婆的,自己却逊色于亲家母良多云云。 夸得巴雅拉氏眉飞色舞:“应该的,应该的。淑宁那孩子孝顺,也处处把我放在头里呢。是咱们钮祜禄氏祖上有德,才有了这么个好媳妇,也是老姐姐你教导有方啊。” 亲家互夸,气氛特别融洽。 几句话就给小家伙的洗三定下了基调:盛大、奢华。 席开五十桌,一桌子按着二十两银子的标准置办着,酒水另算。连厨子都高薪请各大酒楼里的大厨,一人一两道拿手菜,凑够了席面上那十二个菜。 奢侈得让阿灵阿都有些迟疑了:“这,会不会太过了点?听说普通庄户人家,省吃俭用一年下来都存不住三五两银。咱们这五十桌,光是菜钱就得千两。” 再加上大头的酒水等,正经是笔不小的开销了。 巴雅拉氏摊手:“那没办法,谁让咱们家族大呢?只算男丁不算女眷,直近的堂伯族亲等也能坐个三十桌了。至于花费?确实不少,但架不住小世子出生,我这当玛嬷的实在欢喜啊。” “自掏嫁妆银子都要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你也阻止不了呢。” 阿灵阿笑,说哪能让额娘破费? 巴雅拉氏却只闲闲地白了他一眼,道了声老娘乐意,接着又与亲家母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把阿大人忽略了个彻底。 等中场休息的时候还边喝茶边诧异地问:“你怎么还木桩子似的杵在这儿?该忙活忙活去吧,咱们姐俩这不用你伺候!” 阿灵阿:…… 原来不止被忽略,还被嫌弃了。 但有求于人,他可不敢直接转身,还得笑得更谄媚呢:“额娘,儿子还有些小事儿要劳烦额娘。您知道的,福晋素来爱洁,偏生月子里又颇多禁忌。您经验多,给想个辙呗!” 为防额娘消极怠工,阿灵阿还拿刚出生的儿子说事儿。 说福晋心情愉悦才能养好月子,才有精力多看顾孩子几分。如今小家伙身边虽然仆婢如云,但谁又能有孩子额娘贴心呢? 巴雅拉氏瞥他:“说得这么煞有介事,实际上你舍得你福晋劳累半点?” 谁能看出来呢? 遏必隆那个花心货,竟还养了个痴心种子。 巴雅拉氏心中啧啧,但到底对儿子儿媳夫妻和睦喜闻乐见。调侃了他两句后,便直接把压箱底子的好法子都一股脑扔出来了。 想当年,勇毅公三继福晋也是个爱洁、爱美的人呢。 忍不了月子里种种腌臜,也受不了生产后身材变形走样的苦楚之下。她可没少在这方面下功夫,收集了不少秘方,亲测有效又不伤身体。 艾叶等几味药煮开,再兑温水洗澡。 只要注意温度别着凉,不但不会伤身,还能有助于恶露排出,促进身体恢复呢。 头发过长,洗发后难免着凉,不洗头上又油腻腻能熏死个人? 多好办! 她收集那些个方子里,就有专门配备的洗发粉。取少量倒在发上搓一搓,所有脏东西全都被搓掉。便没有水洗过后那种舒畅轻松,也绝对能满足干净无异味的基本需求。 基本清洁之外,还有养护□□,保持紧致的。防止下垂变形、颜色加深的…… 所有淑宁可能用得着,她又不大好意思直接给的。 趁着憨儿子开口的空档,全部交出去。 然后,她是轻松了,淑宁整个人都懵了:“你你你,你竟然找额娘去问这些?” 更可怕的是,婆婆不但没反感,还直接倾囊相授了?! 开口之前,阿灵阿哪儿知道自家额娘的私藏竟如此丰富啊!看过那些个奇奇怪怪的方子后,他也震惊到眼睛发直,脸色爆红啊。只考虑着淑宁可能会需要,才硬着头皮拿回来的。 倒是林嬷嬷过后细细瞧过方子后莞尔:“确实都是好方子,想必老福晋当年没少费心思与银钱。如今都能拿出来给福晋,也是对您疼爱至深了。福晋若有意,老奴可以帮着操持,保准让方子达到最好的效果。” 淑宁脸红成苹果,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婆婆确实慈爱。不过这方子,嬷嬷是如何得知的?” 林嬷嬷笑:“福晋忘了,老奴之前曾伺候过孝康章皇后么!” 宫中美女如云,自然得将身子保养到完美,才有机会独得恩宠甚至长盛不衰啊。 说来德妃娘娘接连诞育二子三女,这方面的经验该更加丰富才是。而那位疼她们福晋,可是朝野皆知事。这些个看似难以启齿,实则至关重要的事,她没理由想不到哇。 林嬷嬷心里暗忖,果然宫中风谲云诡,真的不一定真,假的也不一定假。 还是公府好,阴私少、待遇好。福晋又是个难得的淳厚人儿,但她仔细伺候着,日后不愁没有个好结果。 阿嚏 德妃狠狠打了个喷嚏,吓得宫女嬷嬷们紧张,忙不迭要传太医。 德妃只笑着摆手:“一想二骂三惦记,这定是淑宁想本宫了。可恨宫规森严,她才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本宫竟都不能往钮祜禄府上探望一二。明儿就是外甥洗三了,如茵啊,你往淑宁府上走一趟,替本宫好好看看她,把这些个方子交给她。” “告诉她一定一定仔细照办,莫羞、莫懒。与其把希望寄托在男人的良心上,不如好生保养自己……” 等如茵一字一句,将德妃的嘱咐都转述给淑宁时,莫说淑宁落泪,连林嬷嬷都忍不住侧目。再想不到,德妃淫浸宫廷多年,又与自家福晋有嫡庶之分,竟也能对她有如此真心。 只无意间听到的阿大人俊脸黢黑,有一万句他特别靠得住,就不是普通的没良心男人之类的话要与大姨子说。:,,. 第47章 小名儿 三朝洗儿,据说能洗去孩子从前世带来的污秽,祈求今生福寿康宁。 是新生儿来世间报道的第一重吉礼。 一般会请些近枝儿的亲友过来吃洗三面,给孩子添盆儿,添福气。 阿灵阿本就极重视自家福晋与她千辛万苦为自己诞下的麟儿,再加上康熙赐名事,这洗三宴就办得格外隆重。 满院子张灯结彩,所有仆婢都换上了崭新的衣裳。 席开五十桌,每桌光是菜品就要足足二十两银。连席间所用餐具等,都是早早定制的,正经的官窑好货。 小家伙洗三所用的鱼龙变化盆,更是纯金所制。 事事处处无不奢华精致,也无不透露着一等公府的豪奢与对小公子的重视。 许是前头阿灵阿那怕奢靡太过,引得御史弹劾的说法引起了巴雅拉氏跟塞和里氏重视。横竖宴席还没开始,就在两人有意无意的解说之下,将巴雅拉氏盼孙心切,多年愿望终于成真所以喜不自胜,又感念皇上隆恩。 所以自掏腰包,重金为乖孙子大办洗三,为他祈福的说法就已经传遍席间宾客的耳朵。 至此,大家伙才知道这法士尚阿的名字竟还有这等来历。 频频夸赞之间,就算有点小心思的都也迅速偃旗息鼓。再不会因为这点子末节对上皇上的嫡丈母娘家,惹上阿灵阿这个一品大员。 谨防逮不到狐狸,却惹得一身骚。 毕竟席开五十桌虽然不少,可人钮祜禄家确实枝繁叶茂啊!跟阿灵阿同辈的嫡亲堂兄弟就有百余号人,再加上堂姐妹,侄子侄女,外甥外女等。 光是额亦都一脉,数目就已经相当可观。 若不加以控制,光钮祜禄近支族人就五十桌不止。你说人家借孩子洗三大肆敛财,奢靡无度,人家还说你心生嫉妒随口攀污呢! 细算算,人家也确实只是喜得麟儿,心中高兴,与亲友们好好吃一顿庆祝庆祝罢了。 刚被博启拉着认了一圈儿亲的虎头小脸疲惫,看着小表弟的眼神要多同情有多同情:“哎,这小可怜儿,以后光是认这些个伯伯叔叔、老哥哥们,就是个好难好难的功课吧?” 没几分聪慧根本记不住啊! 塞和里氏一把拍上了他的小脑门儿:“浑说什么呢?家宅兴旺是头等好事儿。你小子只说咱们法士尚阿认亲难,怎不说他有数百号哥哥护着呢?赶着过年时,那压岁红封摞起来比你还高。” 算来算去只有两个姑爸爸的虎头深深羡慕了,甚至遗憾玛嬷当初怎么没多努努力。 那童言稚语的小模样,直让塞和里氏一滞,全场爆笑如雷。 那声音大的,吓得小法士尚阿哇哇大哭。 小嗓门穿透力可强,像是能掀翻房顶似的。片刻间,新上的绑带、新换的小包被就又双双遭了殃。丫鬟婆子们都哄不好,还是送到淑宁怀里,小家伙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才终于止住了哭声。 而此时,全屋鸦雀无声,整个房间都跟中了消音法术似的。 直到小家伙重新闭上眼,众人才歉意笑笑,赶紧告辞往前头席间而去。唯恐再留下来一个不注意又动静大了,惹了那小巴图鲁。 长生天啊! 真不愧是被皇上称为将星的存在,才三天,就有那把子好力气了。这日后要是延请名师好生教导,还愁无法所向披靡,再现弘毅公当年风采? 想想自家那位位居开国五大臣之一,配享太庙,位于太·宗神位左右的先祖,众人心中不免火热。 对法士尚阿那个还只会踹包被的小家伙充满期待。 屋内,虎头还背着小手,瞪着一双与淑宁相似的杏眼对新新小表弟啧啧称奇:“小姑爸爸,他力气好大啊,嗓门也洪亮。法……法士尚阿?这个名字太长,太不好记了。” “再说不是虎字辈儿,跟虎头、虎子也不像一家子兄弟啊!” 所以呢? 淑宁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家乖侄子,等着瞧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果然,她不搭茬儿,小家伙自己就憋不住了:“为了统一跟好听又好记,咱们给他起个小名吧。” “唔,他胳膊能挣开绑带,小脚踹开包被,声音能掀开房盖。小姑爸爸觉得虎力跟虎嚎哪个更好听?” 淑宁:…… 笑容渐渐僵硬在脸上,她想,此时此刻,她能理解自家哥嫂重金贿赂大侄子的心酸了。 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啊喂! 虎力谐音狐狸,还容易让人产生类似于此子虎了吧唧只有一身蛮力的联想。虎嚎更是不提也罢,想想她都要替儿子嚎一嚎了。 淑宁想也不想地就使出了甩锅,言说类似于起名这等大事得问过他小姑父意见。 结果这话一出,虎头都要炸了:“什么?姑爸爸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小表弟,你还不能决定叫啥?这不是欺负人么!玛嬷啊,要不咱们把小姑爸爸跟表弟接家去,可不能让她们留这儿受委屈……” 阿灵阿:??? 他不过是在前面应酬了一会子,到底发生了啥?怎么好好的妻侄,说叛变就叛变了呢! “臭小子,真是白疼你了。” 告小状被抓个正着什么的,虎头非但不尴尬,还理直气壮地瞪回去:“我还白信任你了呢,骗子!” 今天的虎头也在努力给姑爸爸撑腰。 当然有前头众人大笑惹哭小表弟的前车之鉴,他一直有压低嗓音。 有正事儿呢,阿灵阿也顾不上跟他斗嘴。只与塞和里氏见礼,再对淑宁说了具体情况。 这下别说淑宁,连塞和里氏都震惊了:“什么?四阿哥跟十阿哥被侍卫护送着,来参加法士尚阿的洗三了?” “回岳母的话,正是。门子通报的时候,小婿也被骇得不轻。再三确认,方知自己没有听错。是四阿哥率先提起,十阿哥也跟着撒娇。皇上实在没扛住缠歪,再加上太子帮忙求情,于是便应了。” 于是,阿大人放下满堂宾客,专注照看两位小爷。唯恐他们有丝毫不妥,添喜添到他们全家心惊胆战。 偏两位小爷并不买他这个舅舅与姨父的账,只坚持要见姨母/舅母跟小表弟。 并说他们兄弟俩就是为此而来,并不怕什么忌讳。 但是阿灵阿怕啊! 万一这俩小祖宗回去后有丝毫不妥,皇贵妃跟贵妃还不生撕了他们夫妻? 反复劝说无果下,他只能借着询问福晋意见的名义先躲了进来。 淑宁:…… 确认过眼神,是一起过日子的人,连甩锅给对方的动作都如此娴熟而又默契。 但现在明显已经不是争讲这个的时候了,现在重点是怎么把俩小家伙安抚好。让他们乘兴而来,满意而归,还不落下丝毫让人诟病的地儿。 四阿哥最固执,但也最守规矩。 君子么,可以欺之以方。十阿哥是个小霸王性子,但真对谁好却也不惜掏心掏肺。 梦里头他明明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凭高贵出身混个富贵亲王。却因为跟九阿哥胤禟关系好,一直随着他坚定支持毫无希望的八阿哥,为他冲锋陷阵。 如今他跟自己这个七舅母最好,那她的话,他也肯定能听。 淑宁如是想着,微笑着交代了阿灵阿几句。 这能行么? 阿灵阿有些狐疑,觉得福晋严重低估了那两位小爷的固执程度。不过死马当成活马医,好歹试试呗。 于是乎,匆匆而来的阿大人又匆匆而去,尝试跟四、十两位阿哥爷打商量。 甫一见面,胤俄就那圆眼就笑成月牙儿:“怎么样七舅舅?舅母知道小十来了,是不是忒高兴?嘱咐你赶紧着,带小十跟四哥去看她跟小表弟?” 疑问的句子肯定的语气,绝对相信自己是最受欢迎小贵客的样子。 那笃定的小模样让阿灵阿不禁扶额:“阿哥爷能大驾光临,奴才夫妇自然欢喜不禁。只是,月子房内到底颇多忌讳,贸贸然踏足怕两位阿哥有所妨碍。” “所以呢?”胤禛皱眉:“阿大人是打算将咱们兄弟拒之门外?” 阿灵阿连说岂敢,只是两位阿哥关心福晋,福晋也实在惦着你们。于是想出了个折中之法,先隔着门与两位叙话。 胤俄嘟嘴,胤禛也皱眉,显然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但是都到门口了,还愁不能见面? 揣着这样的小心思,胤俄一路小跑特意抢在四哥前头到了正院门外:“七舅母,七舅母,小十来看你跟表弟了,你高不高兴啊?嘿嘿,既然这么高兴的话,就开开门,快放小十进去啊!小十给小表弟准备了金锁片、金铃铛呢。” 过一年长一岁的小十说话都利落多了,童言稚语听得淑宁会心一笑。 若不是皇家多龌龊,一点点小事儿都可能被拿着大做文章。她早就亲手开门,把小家伙放进来好生亲香一顿了。 “是么?十阿哥有心了,舅母替法士尚阿谢谢你。是,舅母也想十阿哥,特别欢喜与感激你跟四阿哥的到来。” “只是舅母现在还未痊愈,见不得风。月子房到底不吉,能让你和四阿哥进来。否则你们若有丝毫不妥,便是舅母的罪过了。” 为了最大程度上的说服小家伙,淑宁都破天荒地自称舅母了。 胤俄起初大乐,露出一口小白牙。继而嗫嚅:“可是……可是小十都在皇阿玛面前撒了许久的娇,就是为了过来看看舅母跟小表弟。” “四哥更惨,他回去后得连着几日考校名列前茅呢!否则的话,再想出来就难咯……” 小人儿叹气,好像真心实意为他四哥委屈的样子。 实际暗戳戳卖惨,试图以情动人。 这若在往常,淑宁肯定瞬间就听出来。但是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大外甥为了来看她而与康熙交涉。 无限感动在心头蔓延,眼泪都滑落眼眶。 她身边的塞和里氏皱眉:“天爷啊!你这还在月子里呢,可不许给我抹泪。否则以后哭坏了眼睛,有你好受的。” 淑宁脸上一赧:“嫡额娘,女儿也不想的,只是太感动了。再想不到,四阿哥竟为女儿跟法士尚阿做到如此程度呜呜呜……” 胤禛原还想习惯性口是心非一下,说些个投桃报李罢了,姨母不必介怀之类的话。 可淑宁这一哭,他这喉咙眼就跟被棉花团堵住了一样。 再说不出任何依据扎心话,只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便没有此次,皇阿玛也会每日抽查胤禛功课。姨母知道,我惯不是个甘于人后的,文课上向未有丝毫懈怠。” 所以,你不必因此而愧疚,更不必落泪。 听出他这未尽之意的淑宁泪中带笑:“是,咱们四阿哥素来是个努力向学的。难为你学业这么忙,还特意来看咱们娘俩。” 七分真心,三分客气的话,再没想到胤禛会借坡下驴:“那胤禛都在这般忙碌中抽空来了,姨母不与我见一面么?皇阿玛是真龙天子,自有龙气护体。我是他儿子,常伴他左右,多多少少也沾染了些,哪怕什么凶煞?” “再者,不顾己身安危,拼命将子女带来人世、遍赏世间繁华,正是母亲的伟大可敬之处,哪有什么不吉?姨母莫要被那些个愚夫愚妇给骗了……” 为了亲眼瞧瞧,确定淑宁安好,胤禛也是拼了。 小话痨晋升小师傅,极力想要劝服某个冥顽不灵的学生,让淑宁都有些词穷了。 关键时刻,提前被撵出来的虎头发挥了大作用:“一个叫小姑爸爸姨母,一个叫小姑爸爸舅母,那你们也就是虎头的表哥咯?乖,你们听虎头一句劝吧,小姑爸爸轴起来可轴了!” “只要她认定了对咱们好的事儿,绝不会轻易妥协哒。这不……” 虎头可可爱爱地指了指自己的小鼻子:“喏,她最最亲爱的大侄子小虎头,都被狠心地拒之门外啦!” 虽未见面,但早早闻名,兄弟俩对虎头可都算不上陌生。 陪嫁侄子嘛! 而且他还近水楼台,借着距离与束缚少的,阿灵阿这个一等公还特意命人在正院里给他收拾了几间厢房。 因为这,胤禛还暗戳戳嫉妒过他。 今日一见,小家伙敦敦实实的,小下巴都有些微双了。但脸色白净,嘴唇殷红,还有双像极了某人的杏眼。只是太过自来熟了些,竟张口就喊他表哥啊! 胤禛有点恼,但瞧着那双跟淑宁一样真诚的眼,他还真没法甩脸说句谁是你表哥。 倒是胤俄笑哈哈上前,给了虎头个大大的拥抱:“对对对,我就是你十表哥,你是我表弟,还是我伴读呐!” 至于说他是康熙二十二年生,虎头是二十一年这种事实真相? 那不管,先叫后不改! 就这么的,甫一见面,虎头就给自己添了两个皇子表哥。一个亲的,但是对他不怎么亲厚。一个亲戚转亲戚转来的倒是热情得很,虎头弟弟虎头弟弟的叫个不停。 甚至撺掇他一起叫门,可虎头多精明呢? 不但没上套儿,还顺势劝他们哥俩莫辜负了他小姑爸爸一片爱护之意,好歹尊重一下产妇。为了加大说服力度,小家伙还讲述了自家额娘生虎子时那个艰难与凶险。 甚至因为过于生动,把胤俄给勾掉泪儿了:“呜呜呜,额娘去年秋天生的妹妹,也疼了好久呢。” 嗯。 虎头点头,很有大哥风范地抱了抱他:“玛嬷说每个额娘都好辛苦,好值得尊敬的。她们冒着生命危险生娃娃,所以娃娃要孝顺,连圣人都说百善孝为先。” “对,虎头表弟你说得对。是我跟四哥太关心舅母了,不够尊敬。” 胤禛:!!! 你这么一说,咱们就都得止步于房门之外了。 果不其然,胤俄这话音一落,虎头就笑眯眯摆了摆小胖手:“没事儿没事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人恒过,然后能改?反正就是说圣人也会犯错啦,何况咱们小孩子?改了就还是好孩子,知道错了还不改才是羞羞脸。” “而且小姑爸爸出不来,小表弟可以啊。可以让嬷嬷把他抱到隔间儿去,咱们一起看他。给你说哦,小表弟可厉害了。哭声大得能掀开房顶,小手一伸绑带就断,小脚一踹包被都得毁!” 胤俄双眼晶亮,连问真的么,真的么? 胤禛心说假的,假的,都假的没边了。真那样都不是小婴儿,而是小力士了! 等亲耳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哭声,眼见着他两脚把小被子踢出个好大的口子后,四阿哥整个认知都被颠覆了。 心中充满怀疑:这,这这这,还是个正常的人类小孩儿? 不过这道题不用旁人,胤俄就能给他解释得明明白白。从小听曾外祖光辉事迹的他,最擅长历数他老人家赫赫战功啦。随了他的小孩儿,哪能普通么? 根本不能够啊! 胤禛:…… 万万没想到,他还能有被憨憨小十说服的那天。等两个小家伙为法士尚阿的小名到底叫虎力还是虎嚎僵持不下,请他做裁判时,他还提了虎威二字。:,,. 第48章 洗三 陡然出现的第三个选项让两小只齐齐愣住:“虎威?” 就是那么巧! 刚刚换好了包被喂了奶的法士尚阿被抱回来,在这声虎威后发出了个类似于‘啊’的音。 虎头跟胤俄都呆住了:“他刚刚啊了声,是在应咱们么?” “难道他更喜欢虎威?” 胤禛更愿意相信是凑巧。这不,虎头跟胤俄念经似的,虎威虎威个不停,也没再见这小子再有半点回应啊。 但他们不信。 还一左一右抱着他不住央求,非让他也喊喊看。万一呢?若他再有什么反应,就是真的喜欢这个名儿。 为了不被拽开袍子,为了兄友弟恭,胤禛到底还是凑到小襁褓跟前,略有些无奈地喊了声虎威。 然后,奇迹出现了! 小表弟虽没有再出声应答,但又挣断了绑着他小手,免得他乱动伤着自己的绑带。幼粉的小手伸出来,轻轻碰在了胤禛手上,像极了在跟他打招呼。 理智告诉胤禛:凑巧,这绝对是凑巧! 但实际上,那软软嫩嫩,柔弱无骨的触感传来时,他一整个都呆住了。再无心理会胤俄跟虎头的哇哇大叫,只呆呆看着襁褓中的小家伙,试探性地叫了声虎威。 啪嗒,包被也被蹬开,连夹在他腿上的尿布都掉下来。 一道温热的水注突然而来,胤禛懵了,法士尚阿身边伺候的奴才们懵了,呼啦啦跪了一地。只林嬷嬷动作迅速地抱起小主子,道童子尿去诸邪,小主子是在给四阿哥送大礼呢。 颇为爱洁的胤禛:!!! 谢谢,但并不想要这份大礼呢。 胤俄大乐,没少被自家弟弟如此‘袭击’的虎头则熟练安慰胤禛:“四表哥不气不气,小表弟这是喜欢你,看你识交不识交呢!小孩儿也有记性的,你这会子不恼他,他以后就是你最好最好的弟弟。跟你一起念书,陪你一起打架,当你最可靠的小跟班。” “就像我家虎子,他现在看着我就笑,啊啊地喊我,以后肯定是个最贴心的弟弟……” 胤禛含混答应着,让苏培盛赶紧往马车上给他取换洗的衣裳去。 他得借府上的浴房一用。 再没想到还能有这等意外的淑宁简直惊呆了,赶紧让珍珠把自己刚给胤禛做的春衫送过去。 珍珠多机灵啊? 上来就虔诚认错,百般赔礼,态度诚恳到让胤禛连连摆手,直道不必如此。小表弟这般亲近他,他这当表哥的只有欢喜,再无介怀的。 如此,珍珠才终于松了口气的样子,赶紧奉上衣裳:“这柿柿如意纹还是福晋为咱们小公子特意新绘的,见其活泼讨喜,寓意也吉祥。遂给四阿哥也准备了一身,前几天才做得。还没来得及送进宫去,不想今儿却派上了用场。” 前几日刚做好? 那岂不是临盆了还在给自己做衣裳? 在虎头跟胤俄的不尽羡慕嫉妒恨中,胤禛心中又酸又软还有股子微妙的得意。但还是忍不住绷起小脸儿:“针线做多了伤眼,姨母刚生完小表弟,正是需要好生休养的时候,可不敢再妄动针线了。否则日后花眼,可就是胤禛的罪过了。” 珍珠素知自家主子疼四阿哥,最喜欢听他关心自己。闻听此言立即福身行礼:“嗻。奴婢这就将原话转达给福晋,她听了一定很开心。她啊,最惦着您了……” 往客院浴房去的一路上,珍珠都在恰到好处地讲述自家主子对大外甥的殷殷关切之情。 直到到了目的地,她才有些懊恼地轻捂了下嘴:“婢子聒噪,搅扰四阿哥了。” 胤禛微点了点头,握着那衣衫的手却更用力了些。 等苏培盛取了衣裳回来,就发现自家主子已经换了身崭新的金黄色绣大红柿柿如意纹的袍子。 一瞧那别致的花纹,精巧的绣工便知道是公福晋亲手。 一问,果不其然。 苏培盛满脸堆笑,连连夸奖不停。从绣工到用心,无一处错漏。胤禛虽然没出声,但也没打断。 苏培盛伺候他多年,如何看不出来他这平静之下的受用? 立马再接再厉。 再回到侧间,胤俄跟虎头立即围上来,叽叽喳喳与他报喜:“小表弟的小名定下来了,就是四哥你取的虎威哦!” “对,虎威。虎头的虎,威风、威仪的威。虽然没有虎力跟虎嚎有气势,但是虎威谐音虎尾,咱们哥俩有头有尾的,不就更像嫡亲兄弟了么!” 虎头昂首,一脸得意洋洋。 还很江湖气的跟胤禛抱了个拳:“多谢四表哥为咱们虎威起名,嘿嘿,这个名字起的真是太太太好了!” 主要是小姑爸爸那个解释,简直直接戳在了虎头的心巴上。 一直虎威虎威的叫着,直到吉时到,小表弟被抱到了前面去。他才跟胤俄一左一右,紧紧跟在胤禛身边,同看小表弟羞羞羞。 现场宾客云集,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 收生姥姥已经供好了碧霄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痘疹娘娘等十三位神像。 金质的鱼龙变化盆里已经盛好了槐条艾叶熬好的水,收生姥姥抱起小家伙,洗三正式开始。 四阿哥与十阿哥这俩辈分虽小,却全场最尊的被请到了前面,率先给小家伙添盆。 虽头一遭给人添盆,但胤禛早有准备。 稳稳舀了一小勺清水添在盆里,又扔进去两个金桂圆。 喜得那收生姥姥见牙不见眼,口中吉祥话不停:“长流水,聪明伶俐。桂圆,桂圆,连中三元。” 胤俄在他帮助下舀了水,扔了两个金花生。 没有相关准备的虎头愣,转身就往自家阿玛身边跑去,想要两个金锞子来给小表弟添盆。 结果被博启一把抱住:“给爷老实待着得了,怎哪儿都有你?两位阿哥爷年纪虽小,却是皇子之尊,又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皇贵妃和贵妃娘娘,所以排在前头,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呢?只好生看热闹就行了!” 虎头一愣,再回头果然排队给小表弟添盆的就成了钮祜禄家那老态龙钟的族长。 他身后排着队的,也都是些须发皆白的老人家。 再插不了队的虎头大为懊恼,后悔跑回来找阿玛这一遭。早知道,他就跟在十表哥身后添点清水也好呀。 唉! 就在他这长吁短叹里,添盆完毕,收生姥姥已经利落地解开了小家伙的包被,把他脱成了光溜溜的羞羞样。 然后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一搅二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了!” 这才开始给小家伙洗澡,折腾许久已经有些微温的水打在他小身子上,惊得他又发出声震屋瓦般的哭声。 只听得在场宾客大乐,连呼小家伙是个健壮结实的,日后必然是个如翁库玛法一般的巴图鲁云云。 收生姥姥有条不紊地给他洗着,边洗边说吉祥话:“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作知州……” 可算洗完了,还要生姜炙脑门,梳子梳头,鸡蛋滚脸,重新捆好后,还要用葱打一打。 拿秤砣、锁头、金锞子、镜子等比划一番。 每一样里都伴随着一套长长的吉祥话,终于进行到最后一项。收生姥姥念完:“栀子花、茉莉花、桃、杏、玫瑰、晚香玉、花疹、痘疹稀稀拉拉的……” 再把小襁褓交还给巴雅拉氏的时候,已经额角见汗,颇有些如释重负般的感觉。 无他,小家伙不仅哭声大,力气也大。 收生姥姥用尽了吃奶的劲儿,才能在仪式顺利进行的同时,保证不被不断挣扎的小家伙给来个狠的,别把他掉在地上。 否则的话,别说大赚一把添盆金银,能不能活得着初一等公府都是个未知数。 幸好幸好。 洗三顺利结束,洗三面也吃过了,但是十阿哥拒绝回宫。 非说虎头表弟都能时不时过来小住,没道理他这个嫡亲的钮祜禄家外孙不可以。七舅舅赶紧往宫里捎个信儿,就说两位郭罗妈妈实在想我,想留我在府中小住几日。 胤俄孝顺,不愿拂了老人家心思。 于是决定听从,四哥不放心胤俄,所以一并留下。 也就进府时被打了个招呼,余下时候连句话都少说的巴雅拉氏跟舒舒觉罗氏:!!! 好想说不是,没有,你快点走啊。 还小住呢,今天你们哥俩能出来,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好吗? 被眼巴巴看着的阿灵阿苦笑:“阿哥爷有此一念,府上蓬荜生辉。若可以,奴才何尝不愿留二位小住呢?只是四阿哥还有功课,贵妃娘娘也离不得你啊!就算奴才斗胆答应了,皇上、皇贵妃跟贵妃娘娘也会派人把二位接回去的。” 到时候不但留宿不成,下回再想出来就更难于登天了。 阿灵阿温声软语,试图教大外甥细水长流的道理,好让他退一步,高高兴兴来,欢欢喜喜归。 但没想到胤俄退是退了,但又提出新要求:“那把虎头弟弟跟虎威弟弟带进宫?算啦,虎威太小了,哭声太大了。到时候跟哈宜乎一起哭,永寿宫的房盖儿就保不住了。” “还是带虎头吧!他是皇阿玛给胤俄选定的伴读,原也是要陪胤俄的,不如就从现在开始好不好?” 阿灵阿一脸为难地把这个锅甩给了康熙,言说虎头虽小,但也是外男,留在后宫大不妥。还是等等,等皇上什么时候让十阿哥往无逸斋念书了,就能天天见到虎头了。 然后,三小只哭哭啼啼分别后,胤俄就径直往乾清宫了。 磨也要磨得皇阿玛同意,让他马上、立刻、现在就搬去阿哥所,明儿就往无逸斋念书!!! 康熙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心软放这俩小子出去,转身就给自己招来一大一小俩磨人精。小的撒泼打滚,非要独立自强,念书开蒙刻不容缓。 大的送羹汤、送针线,邀宠意味明显。可等他真驾临永寿宫了,她却一个秋波都吝啬。只絮絮叨叨,说着为人母的万千辛酸。言说孩子向学是好事儿,但十阿哥到底还小,皇上好歹再多宽限两年。 等过了他五周岁生辰后,不用皇上说,臣妾也必会把他撵去阿哥所,让他往无逸斋。 若换成别个妃子这般,康熙准觉得对方目光短浅,慈母多败儿。 搁在贵妃跟小十身上的话,多两年就多两年吧! 太上进的皇子不是好皇子,尤其小十背后站着钮祜禄氏这等庞然大物的。过于出挑,别说太子跟索额图紧张,他也…… 咳咳。 就这样,胤俄提前开蒙的小火苗被亲额娘亲手掐灭。从这个事儿里,贵妃也进一步认清了康熙对儿子这微妙的态度。越发放任他玩乐,彻底停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背诗、数数。 与人提及爱子时,也张口闭口他身子健壮,一顿能吃一大碗饭啊!特别孝顺,帮额娘哄妹妹,鸡同鸭讲,一玩儿一整天之类。 在她自己有意无意的传播,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还未开蒙的胤俄就有了个贪玩不向学的名头。 天知道可怜的小十为了能提前进无逸斋,跟他虎头弟弟胜利汇合付出了多少,连在一等公府带回来的蜜饯果干都忍痛拿去贿赂皇阿玛了! 随着阿灵阿结束‘陪产假’,这些个小道儿消息也都进了淑宁的耳朵。 让她好笑之余,也不由心疼胤俄,感慨贵妃的良苦用心。可惜,梦中贵妃娘娘早早撒手人寰,小小的无人护持,稀里糊涂就踩进了夺嫡的旋涡。 拼命给八贤王摇旗呐喊,以至于被秋后算账,夺爵圈禁。 四角天空待了十多年,直到他那喜欢给人平反的大侄子善心大发,才终于被释放,得了个辅国公爵位,有了固山贝子的死后哀荣。 若贵妃娘娘尚在,那孩子何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淑宁叹,又让人准备了些个温补养身的药材往永寿宫、永和宫跟承乾宫各送了一份。随东西一道送去的,还有她亲手抄写的几道时令药膳方子。 保证养身又滋补,味道还极好。 贵妃与德妃自然喜不自胜,当日就着人做了些。贵妃最为信重的白嬷嬷还叹,说七夫人实在有心,竟比三爷的前后两位夫人更体贴些。 要知道,那俩才是娘娘嫡嫡亲的弟媳妇呢。 贵妃笑睇了她一眼:“嬷嬷不必多言,本宫心中有杆称的。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钮祜禄来,比起血缘,对本宫母子好、从心里惦着我们母子才是真的好。而且,阿灵阿跟我虽不是同一个额娘,却是同一个阿玛啊!” “是是是,娘娘通透,是老奴逾越了。” “怎么会?嬷嬷惦着我,为我着想,生怕我行差踏错,我懂的。后宫沉浮这些年,我哪儿能不知道你对我深情厚谊?” 几句话说得白嬷嬷老泪纵横,恨不得为贵妃肝脑涂地。 只有皇贵妃素不喜服药,又对淑宁有那么点子微妙的排斥。礼貌回赏了些个金玉之物后,便将东西束之高阁。而后拿起手边针线,兢兢业业绣着,拟为四阿哥制一套衣衫。 免得他总穿着那套柿柿如意纹的袍子,好似格外欢喜爱重的样子。 淑宁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扳着手指头数日子,度日如年盼解禁。诚然,有婆婆跟嫡姐送来的那些个妙方,又赶上三月底到四月这样不冷不热的好时节,她这个月子坐得比绝大多数人都轻松恣意。 但若可以,谁又愿意在柳绿花红的好时光里被圈在屋内的方寸之地呢? 等啊等,盼啊盼,终于到了小虎威满月的那天。 淑宁早早起来,连洗了三大桶水,才终于有了那种从内到外的清爽透彻感。换上大红绣着石榴花的旗装,梳个新近流行的小两把头。 戴上当初大婚时,太皇太后赏的那套赤金嵌红宝石首饰。 俏生生往那一站,竟比枝头盛放的石榴花还要鲜艳秾丽些,好看得让阿大人挪不开眼。 前来参加满月宴的亲友们瞧瞧她,再瞧瞧她怀里胖乎乎、白净净,点漆般大眼睛,小扇子似的睫毛。才一个月,就已经能抬会子头的健壮小子,羡慕两个字已经说累了。 只一群小媳妇们围着她叽叽喳喳,问她到底怎么保养的呀? 怎么不见丝毫憔悴虚弱与狼狈,还该凸的更凸,该翘的更翘,连她们这些个女子瞧着都要忍不住脸红心跳呢? 淑宁只笑,言说多亏了婆婆跟娘娘。 说罢还贡献了几张类似于防痘、斑点、妊娠纹的妙方,获得感谢赞誉无数,交际圈再度扩展。 连阿灵阿都不禁给自家福晋点赞,说她机智又聪明,分寸拿捏的好极了。 淑宁却一脸看透了他的小狡黠:“别夸,别琢磨,太医说最好等孩子满了百日呢!再有孩子虽好,但短时间内我可不想再给虎威添弟弟妹妹了。” 轰 阿灵阿被她这神来一警告说得俊脸烫红:“瞎,瞎说什么呢?为夫哪有那般孟浪?再,再不会那般不顾及福晋身子的。这,这么久都忍过来了,还差这俩月?” 淑宁:…… 但凡你把鼻血擦擦,我也就信了。不过好在这人虽……但也最重视她身体。万般感动之余,淑宁决定还是给他点甜头。 第49章 把脉 翌日,日上三竿,淑宁才终于揉了揉酸痛的玉腕,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心里千万个后悔。 心疼男人,果然容易害自己受累。 早知道…… 咳咳,淑宁轻咳,在珍珠揶揄的目光中淡定饮了口温水:“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不叫醒我?” 说起这个珍珠就一脸冤枉:“奴婢倒是想呢,可也得敢。公爷曾反复交代,福晋您生产艰辛,正该好生休养时候。便天塌下来,也不得搅扰您,奴婢哪敢造次?” 淑宁冷哼:“你这促狭丫头,本福晋说你一句,你便有十句等着。这就给你看个黄道吉日打发出门去,让费嬷嬷头疼去吧。” 珍珠抬眼瞧了瞧,见淑宁竟不是打趣后登时便急了:“可别介。福晋嫌弃奴婢聒噪,奴婢日后谨言慎行,再不与您淘气了还不行么!” “您可行行好,再别急着琢磨这个呢。不把您伺候好了,奴婢哪有心思琢磨这些风花雪月?” 小丫鬟勇敢抬头,不闪不避,漂亮的瞳仁里满是真诚。 她从小就伺候在淑宁身边,奉她为主,早就习惯了一切以主子利益为先。 再不能在主子需要的时候贸然离去,甭管什么原因。 “傻丫头。”淑宁笑捏了捏她水嫩嫩的小脸儿:“知道你最是忠心,舍不得我有半点不妥。可同样的,我又何尝能舍得你婚期一拖再拖,误了花期呢?” “可是……” “乖,没有可是。”淑宁笑着摆手:“林嬷嬷的手段你难道不知?还是你觉得,有谁能在她眼皮底下弄鬼?再者,你主子我也不是吃素的呀。还有翡翠、琥珀跟你婆婆帮衬呢。” 这你婆婆三字一出,直让珍珠俏脸绯红:“福晋,您竟打趣奴婢啊!” 淑宁白眼轻翻,难道不是你先动的手? 刚刚那揶揄的小眼神,本福晋看得可清楚分明了。 梳洗完毕,简单用了点早膳,看过自家胖儿子后。淑宁就让珍珠取纸笔来,然后亲自提笔,给嫡姐德妃写了封感情真挚的拜帖。 冬日寒凉,接着她月份又渐大。 为策安全故,便再未入宫。算算,她们姐妹都有数月未见了。 也着实想念。 德妃也一直惦记着她,甫一接到帖子就命人开始忙活。等翌日淑宁进宫时,就看整个永和宫都焕然一新,喜气洋洋的。 淑宁一愣,旋即想起梦中小外甥的出生日期。 难道…… 心下有了思量后,淑宁进得永和宫便笑盈盈下拜:“臣妇见过德妃,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快步上前把人扶起来:“自家姐妹,何必如此?” “礼不可废嘛。娘娘慈爱,臣妇却不能仗着娘娘慈爱而恣意张狂。否则哪日被御史言官参一本,那可就坑夫又坑姐,还要连累阿玛跟嫡额娘被那起子浑人指摘教女无方了。” 提起这茬儿,德妃就乐:“无妨,若起因是妹夫被参宠妻无度这种连累,受再多我与阿玛额娘都甘之如饴。” 淑宁小眉头一皱,嘴里抱怨不停:“姐姐啊,你可快有点姐姐样儿!亏妹妹日思夜想,就盼着与你相见。结果你啊,竟一见面就打趣人家。” 姐妹俩相视一笑间,数月未见那些微生疏瞬间消失殆尽。 用不了盏茶功夫,淑宁都能反调侃回来了:“瞧姐姐印堂发亮,满面红光的,可是有什么喜事?” 德妃笑嗔:“你这妮子许久不来,来便调侃你姐啊?我能有什么喜事,错不过打昨儿起就翘首以盼,盼某个没良心的促狭妮子呢!” 淑宁啊呀了一声:“久别未见,妹妹也是甚想姐姐。” 德妃眉眼含笑,细细端详了她 好半晌才点头:“嗯,不错。身材纤侬合度,面如桃花气色也好得紧。看来这一个月,淑宁没有偷懒,也没把为姐的话当成耳边风。” 那意有所指的小眼神,看得淑宁脸上一烫。娇嗔地跺跺脚:“阿姐,你怎么这样啊?” 德妃噗嗤一笑:“不错不错,都已经成婚当了额娘的人了,还能有如此小女儿情态。说明我那妹夫是个好的,亲家母跟亲家小姑也不是那多事之人。” “如此,为姐便身在宫中,也能少几许担忧了。” 见她这发自内心替妹子高兴的模样,淑宁都顾不上被打趣的小羞恼了。只甜甜蜜蜜的好一通感谢,从德妃位列四妃开始。 说多亏姐姐被封了妃,恩及家人。她才能被抬旗,有机会参加选秀。 也全赖姐姐在御前恳求,方有妹妹良缘。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妹妹有今天,都是托了姐姐的福。所以不管何时何地,妹妹都忘不了姐姐。会在自己力所能及处,回报姐姐。 谁不喜欢付出被人珍视呢? 德妃笑着拉她的手:“跟你说了多少次?咱们自家姐妹,不讲这些的。为姐做这些的时候,也没想着要你什么回报。只要你好好的,就不枉为姐此前多番筹谋。” 拢共就这么姐妹俩,总得有一个幸福的吧? 德妃垂眸,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落寞。 接着就问淑宁身体恢复的可好;身边的奴才们可够尽心;孩子省不省事…… 事无巨细里问了一遍之后,她还屏退左右,直接憋红了一张脸。犹犹豫豫了半晌,才含混提醒:“姐知道你们夫妻感情好,妹夫又为了你身无二色。偏你们大婚没多久,你就有了身子。此番……” “哎呀,反正你长点心。可不能因为心疼他而罔顾自己身体。” 才因为心疼男人罔顾自己手腕子的淑宁腾地一下子红了脸:“哎呀你,你你你,说什么呢?没有,真没有!姐忘了么?妹妹懂一些医理的,再不会拿自己的身体玩笑。” “那你这脸红的跟什么似的?” “那,那是因为,因为我没想到,你会说出那么羞人的话嘛!哪有,哪有当姐姐的这么……” 德妃气呼呼的瞪了她一眼:“我这脸皮都豁出去不要了,到底是为了谁呀?” “为了妹妹,为了妹妹。”淑宁拉着她手摇啊摇,笑得谄媚极了:“好姐姐,妹妹怎不知你用心良苦?只是……只是你那话也太羞人了些。” 生怕她还在这个羞人问题上纠缠,淑宁火速转移话题。笑言姐姐素来报喜不报忧,为确保你确实健康无甚让人忧心处,妹妹与你诊个脉吧? 然后煞有介意伸手,微微蹙眉。 见她那严肃的小模样,德妃还笑:“怎么,小神医还瞧出本宫有甚不治之症了?” “呸呸呸!” 淑宁连呸了好几口,双手合十对着虚空虔诚碎碎念:“童言无忌,大风吹去,有怪莫怪哈有怪莫怪。” 完事儿后,还非让德妃也如此这般了一回。 德妃:…… 到底没却过妹子好意,跟着念了一通。然后才被贴着耳边放下了个颗重磅炸弹:“嘿嘿,不治之症没有,小外甥却是快来了,恭喜姐姐啊!” “什么?” 德妃霍然起身,接着又下意识地捂住小腹,眼睛死死地盯着淑宁,仿佛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你说真的?没有看错?我……我真……真的有了?” 再未想到她会激动成这样的淑宁愣,赶紧拿帕子与她拭泪:“姐姐莫哭,你都生了几个皇子皇女,相关经验丰富。其实,你自己也该有所察觉的。” 德妃双眉紧皱:“月事倒是迟了些日子,也有些许倦怠。但……去年秋 日里,也有过一回类似事,结果太医说是太过渴望而产生的假孕。所求未得,倒丢了好大脸,我还哪敢往那上想?” 只怕再一次误会,又要成阖宫笑料了。 淑宁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安心,妹妹虽学艺不精,但基本的滑脉却也能把出来。姐你这虽时日尚短,但确实脉如走珠。姐姐你身体康健,排除症候之嫌,该是喜脉无疑。” “且左疾为男,右疾为女。依着这点来看,姐姐怀的该是个小阿哥。” 喂定心丸嘛,当然要一步到位。 才能起到绝对定心安神再不胡思乱想的终极效果,让对方彻底打起精神来。当然最后,淑宁还加了些个她到底只是粗通,肯定不如太医院的太医专业。姐姐若不放心,尽可以再宣太医确定一二。 德妃整个人都懵住了,脑海中只不停盘旋着有了,是个小阿哥之语。 想着想着,豆大的泪珠子又噼里啪啦掉下来。 吓得淑宁赶紧安慰,结果越安慰,她还就哭得越凶。守在门口的宫女、嬷嬷们大急试图入内伺候,结果都被德妃骂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德妃才哑着嗓子,瞧着淑宁被洇湿的衣襟讪讪地笑了笑。 “让淑宁见笑了,我……我这一年,真是太憋屈、太难了。明明生了两子三女,到头来身边只剩一个小公主。那起子贱人明枪暗箭,笑我永和宫无福,留不住皇嗣。笑我碌碌半生,却只会为他人作嫁衣裳。” “每个人瞧我的眼神,都透着那么股子意味深长。偏我还得温柔、淑婉。得对着承乾宫那位称颂褒扬,夸她会养孩子,把四阿哥养得很好……” 无尽嘲讽与对未来的惶恐中,德妃盼着再度有妊成魔,甚至到了假孕现象的地步。 曾经被单独封嫔,一度宠冠后宫的她俨然阖宫笑料,岂能不急不怒? 偏困囿于固有形象,还不敢狠狠发作一场。 一根蜡烛两头烧,可把她煎熬得够呛。这才有妹子进宫与她请安,她恨不得将永和宫上下翻新一遍的郑重。她真是,憋屈了太久,太想与个全然为自己着想的亲人说说心里话了。 不想才见面,妹妹就送了她这么个绝大惊喜。 果然,这丫头就是小福星吧? 不但自己顺风顺水,还能福佑家人。自从这丫头去年因缘际会留在永和宫伺候她月子开始,大大小小的可帮了她不老少。 对此,淑宁只扶额:“我的好姐姐诶,知道你疼妹子,对妹子如珠如宝。但也不带这样的吧?最多,我最多也就是因缘聚会间,发现了这么桩喜事而已。真正的有功之臣,是姐姐你自己呀。” 是你自己一直力争上游,不气不馁,才终于静待花开,如愿以偿的。 今上仅有的那点长情,都给了巩华城里的元后娘娘。 剩下这些入宫早的嫔妃们,泰半都已经不如何承宠了。也就是她家姐姐,今年都二十八了还能盛宠不衰。 德妃笑着刮了刮她鼻子:“你这小甜嘴哦,怎么就这么惹人疼?” 淑宁嘟嘴:“哪有?姐姐净冤枉人,我这分明是发自肺腑。哼,明儿我就回府,非跟嫡额娘好好念叨念叨你这随口攀污妹妹的恶劣行为,好让嫡额娘与我做主。” 这就是她近日要回娘家,孝敬二老的意思了。 德妃作已经被威胁到了的样子,各种贿赂,以期好妹妹不告刁状。 淑宁却表示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儿,一等公福晋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你那些贿赂,都将成为呈堂证物。 笑闹了好一阵,德妃才由衷感叹:“一入宫门深似海,对家人再多关心惦念也都落在金银锦绣之物上。亏得妹妹在宫外自由,能时不时过府探望,聊以慰藉二老思女之苦。” “嗐!瞧姐姐这 话说的。”淑宁优雅地翻了个白眼:“那也是我的阿玛跟嫡额娘,孝敬他们,也是妹妹应尽之责。而且呀……” 淑宁坏笑:“姐姐你都不知道,妹妹每次回家与阿玛跟嫡额娘说起你近况。嫡额娘都万分欢喜,会亲自下厨给妹妹做她最拿手的香酥鸡。妹妹每次都把自己那份吃了,再替姐姐品尝一二。” 尽孝又解馋,真滴半点不亏哒。 所以姐姐不必介怀,更不用怕妹妹难做,频频赏赐我婆婆。公府规矩虽也严,但咱可不是寻常小媳妇,是堂堂一等公府的女主人! 名义与实际上的一把手。 是的,经过近一年的仔细观察后。巴雅拉氏确定了自家儿媳妇虽年幼,但开店经验丰富,对中馈上很有些见地,还算得一手好账。便积年的老账房,也别想在她眼皮底下弄鬼。 于是早有放权之意的她欣然放权了,将府中中馈一股脑交给了淑宁:“就在昨儿下午,我接到了好大一串各库房钥匙跟些个摞起来比我都高的账本子。婆婆彻底交权,以后我就是一等公府内当家了。” 当时,淑宁简直慌极了。 既怕自己难当重任,左支右绌。又怕焦头烂额之间,婆婆要帮她分担,把虎威抱到寿喜堂去养。 婆婆劝,小姑子鼓励,夫君给撑腰。 多方支持下,才让她打起了精神,愿意勉励一试。毕竟婆婆说得对,这一等公府是她们夫妻的,早晚要交给她这个女主人打理。 所以赶早不赶晚。 早早交付,她有什么不懂、拿不准的地方,还能请婆婆从旁教导。万一出现了什么纰漏,也有婆婆帮着补救。若真等婆婆临终末晚了才交权,岂不是要让她老人家劳累一辈子不说,还让真正女主人没有个锻炼机会? 德妃愕然,良久才叹:“再想不到,遏必隆这个三继福晋竟通透至此,果毅至此。这其中道理或者泰半人都懂,可又有几个能急流勇退,甘心将权柄与自身命运交付到继任者的良心上呢?妹妹实在有福,且好生珍惜着,这年月好婆婆比好夫君还稀罕难得,偏你两者都遇上了。” 淑宁笑眯眯点头:“还不是托了姐姐洪福么!” 德妃摇头,明显不愿意跟她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歪缠下去了。只微笑起身,郑重地对她行了个礼。吓得淑宁赶紧把人扶起来:“我的个亲姐诶,这可使不得。好好的,你这不是折煞妹妹么?有话您就说,但凡不违背国法人伦的,妹妹都全力以赴。” 宫中风谲云诡,她这么多年从区区官女子到四妃之一,不说树敌无数,也颇有几个老对手的。所以这胎坐稳前,德妃不希望走露任何风声。 便是自家额娘那,她也希望妹妹能暂且保密。 就这? 淑宁眨眼,继而连连点头:“好好好,不说不说,连夫君都不说,姐姐可能放心了?不过宫中无秘密,便妹妹不说,姐姐怕也瞒不住太久。每月换洗,还有平安脉事……” 德妃笑着摆手,表示自己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 永和宫也不是筛子。 再有两三个月罢了,仔细些应是无虞。 “只是在这期间,不免要劳烦妹妹勤跑几回永和宫探望为姐了。”趁机给她把把脉,带点止呕的蜜饯等,确保她此生最后一个孩子的安全之外,也别让她这个孕早期过得太辛苦。 “嗐,这不都是情理之中的么?咱们姐妹可数月未见了,妹妹好不容易‘刑满释放’,可不就是要往姐姐这多走动几回?实在不成,我还能去感谢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皇贵妃、贵妃等人对犬子的厚爱呢。” 做饭这一块,淑宁可不带怵的。 就是那三脚猫的把脉技巧有必要提升一下,嗯,回去就找府医精进。:,,. 第50章 作伴 在永和宫盘桓了半日后,淑宁谢绝了德妃留膳的美意。赶着巳时中急匆匆出了宫,回府去看自家胖儿子。 结果刚进寿喜堂大门,就远远听到了婆婆巴雅拉氏的爽朗笑容。 进得门后,发现自家大侄子正殷勤的给她捶腿:“亲家玛嬷,您一向最疼虎头,就通融通融呗!权当咱们父子今儿没来,您也没见过咱们。千万千万,别说与我小姑爸爸知道好不好?” 哟呵! 不得了啊,大侄子竟然跟婆婆有了不能让自己知道的小秘密。 淑宁坏笑,赶紧轻咳了两声:“那可真太不巧了,你小姑爸爸我已经知道了。说吧,你这臭小子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姑爸爸的事情?” “怎么可能?”虎头瞪圆了一双跟淑宁相似的杏眼:“满京城谁不知道虎头跟小姑爸爸最好?都要牺牲自己当陪嫁侄子了,怎么还舍得做对不起您的事!就是……” “就是……” 小家伙红着脸,难得有些支支吾吾。 在巴雅拉氏下首坐着的博启积极卖儿子:“就是这小家伙想极了你,撒泼打滚的要我带他赶紧接你们娘俩回去挪骚窝。不想来的不巧,你已经进宫了。按着你以往的习惯,出宫之后定然是要回府一趟,与阿玛额娘说说娘娘近况的。” “臭小子也知道你这习惯,大感吃亏。这不就跟亲家伯母打起了商量,试图装成自己没来过么?” 真·不浪费任何一次与小姑爸爸相处的机会。 说到这个,虎头就小点儿委屈:“不是说出嫁女生孩子满月之后,都会被娘家接回去住几日挪挪骚窝子么?” “听说接的越早,越显示娘家对女儿的重视。昨日黄历上写着不宜出行,所以没来成。今日一大早起,虎头就把阿玛拽来了,偏赶着小姑爸爸进了宫。所以我就……” 尝试商量一下,试图伪装成根本没来过。 没想到商量无果,就被正主听了个真真切切。虎头连说自己没有秘密,更不会做对不住小姑爸爸的事情,虎头最喜欢小姑爸爸。 说着,他还高举手中的桃枝为证。 “呐,听说挪骚窝的时候要折一束桃枝,上面用红丝线系上染成红色的五个花生果和七枚铜钱。桃枝可以用来驱邪避祟,花生象征长命百岁,铜钱有七星高照人财两旺的意思,最是吉利不过。虎头天还没亮就起来,拉着阿玛去折的桃枝呢。” 这下不只是淑宁,连巴雅拉氏都啧啧称赞,直呼这孩子实在有心。 就冲着这份心意,儿媳妇你也得多住上几天。 淑宁微笑福身:“是,儿媳听额娘的。这就叫人准备着,回去住上旬日再回。如此一趟顶数趟的,虎头可满意了?” 虎头表示那得看你这旬日之说能不能进行到底,会不会真呆满十日。 小家伙跟自家姑爸爸撒娇,这问询的眼神却一直死死盯着巴雅拉氏。别看他小,却清楚地知道,当儿媳的要听婆婆话。 自家额娘在大事小情上,就得先请示过玛嬷。 一等公府家大业大规矩大,这方面说不得更讲究。虽然这一年来,他没少过来小住,从未见亲家玛嬷跟小姑爸爸摆婆婆架子。 但是不得不防呀。 巴雅拉氏大乐:“你这小家伙,怕不是成了精。行行行,住住住。一直住到咱们虎头厌烦,商量着你小姑爸爸让她赶紧回府来好不好?” “不好!虎头这辈子都不会厌烦小姑爸爸的,亲家玛嬷这个比方打的不恰当极啦。” 挪骚窝可不行下午的,为了能及时成行,博启父子谢绝了巴雅拉氏的热情留饭。赶紧给小虎威额头上点了个小红点,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安息香和桃枝。 由淑宁抱着他,坐上了马车,一路往乌雅府而去。 小女儿跟外孙回来,还带来大女儿的近况。威武满心欢喜,忙吩咐厨下多做几道好菜。丫鬟们赶紧的,把淑宁出嫁前住的怡然居收拾出来。 塞和里氏瞪了他一眼:“这还用你特别交代?” “淑宁那院子一直派人按时打扫,哪用重新收拾?知道她有孕之后,儿媳妇就张罗着打了张小床。说虽然挪骚窝可能住不得几日,但该有的准备也得有。淑宁一日是咱们家闺女,就一世是咱们家闺女。咱们府上,永远有她的立足之地。” 威武讪笑:“好好好,是爷说错了,夫人别气。夫妻多年,为夫最知道你慈爱善良又宽和。博启家的也是个好的。” “都说娶妻贤良,福佑三代。有你们婆媳俩这样的贤妇,何愁咱们乌雅家不蒸蒸日上,重现甚至超越祖上荣光呢?” 舒穆禄氏俏脸绯红,低声说阿玛过奖了,儿媳要努力的地方还有很多。 倒是塞和里氏得意扬扬笑:“算你有些眼光。” 老夫妻两个说笑间,小虎头积极举手,努力给自己邀功:“虽然挪骚窝住不得几日,但是有虎头啊!虎头聪明伶俐,大胆争取,成功说服了亲家玛嬷,让她同意小姑爸爸在家里住上旬日,整整十天哦!” 乌雅家很惊喜,很意外。 争着奖励小功臣,频频给他夹菜,把小虎头喂成小胖虎的用意特别明显。 有人欢喜有人愁。 相比于乌雅家的久别团圆,欢乐气氛满满,阿大人就有些懵了。 如往常一般上值,如往常一般下值。才归心似箭的回了府,却发现正院已经人走楼空。 只留看家的琥珀跟几个洒扫婆子。 一问才知舅老爷带着虎头少爷来接,福晋母子都往乌雅府挪骚窝去了,说是旬日便回。 旬日? 整整十天! 这对素了几月,才刚刚沾了些微荤腥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阿大人来说简直残忍。偏往寿喜堂请安的时候,无良额娘跟不讨喜的妹妹还笑话他,给他添堵。 一点也不如福晋体贴。 还血脉亲人呢,哼! 阿大人皱眉,到底不死心地问:“这个什么挪骚窝的,到底是个什么讲头?有不让女婿同往的说法么?” 啊这…… 倒是没有,但是这习俗其实也是娘家对产妇的一种变相保护。 刚出了满月,产妇身体正虚,短时间内不好同房,但年轻人又往往血气方刚。挪挪骚窝子,讨个吉利,也变相让小夫妻分房。所以虽没有明令女婿不得同往,一般也不会跟去讨嫌。 而显然,阿大人不是个一般人。 当晚就叫人简单给自己收拾了几身衣服,踏着夕阳的余晖往丈人家陪福晋挪骚窝去了。 听说他来,虎头都急了:“关门、快关门,那个粘人精肯定是来接小姑爸爸回去的。说好的十天,一天都没到黑呢,说什么也不能让小姑爸爸回去!” 闹腾到博启又要扬起爱的大巴掌。 结果还没等打成,就遭遇了来自阿玛、额娘跟福晋的死亡凝视。连妹子都满脸不赞同:“大哥有话好好说,别老跟咱们虎头动手。小子家最重要的是胆气,唯唯诺诺能有什么出息?你可别把好好的孩子给打木了。” 就是就是。 虎头小鸡啄米式点头,对此表示严重赞同。 看在博启的眼中就很有点小人得志的样子了,爱的大巴掌越发痒痒。 等回他们院子的! 早已经把他这套路摸得熟熟的虎头开动脑筋,琢磨起住进怡然居跟小姑爸爸作伴的可能性。 不想还没琢磨出一二三来,惊喜就从天而降 。 “真的?让我跟小姑爸爸住?”虎头瞪圆了一双杏子眼,满满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小鼻子。 嗯。 塞和里氏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客院简陋,有些过于委屈贵为一等公的女婿。可直接让他住进怡然居又怕两个小年轻恩爱情浓的,一个把持不住…… 让大孙儿也住过去,他们便有心也得有所顾忌了。 一眼看穿岳母用意的阿大人脸上爆红,超想来个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您可别误会了! 福晋身体还虚着,他再不舍得这个时候闹她。只是从大婚后,两人便时时处处在一起,再没分开过。他实在不愿独留府中,被思念与寂寞环绕罢了。 于是,阿大人宁可多绕些路,多被大舅子戏谑的目光瞧几眼。也不辞劳苦,足足陪自家福晋在娘家住了十天。 一度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让他在年少有为、简在帝心的光环之外,又加了个宠妻如命的名头。 但介于上次昏头,参他宠妻无度的老哥被当场痛怼,反问不宠妻难道还学你宠妾灭妻? 然后从对方俸禄几何,有无祖产,凭什么支撑起如此大开销掰扯。并问他到底是厚着脸皮靠妻子嫁妆供妾室挥霍,还是为了养妾贪赃枉法,甚至往国库里借银子,花皇上的银子养妾? 要不要脸,要不要官,要不要命的三大难题同时摆在面前,生逼得那官员晕在了金銮殿上。 但阿大人却没有就此放过他。 随即收集了那货纳妾数量,每次办小喜事儿规格如何。在京城各大首饰铺子、布庄、脂粉铺子的耗银大概数量。再加上他以家中困顿为由,往国库借的万两雪花银。 直接让皇上雷霆震怒,核实过真实性后,当即摘了那人顶戴。 能保住一条命,都是看他父辈从龙入关,也算有些功绩。他本人虽内帷不修,借国库银子养妾,但却没有什么贪赃枉法之举的面子上。 可饶是如此,也让皇上心生警惕。 不但严肃了臣子们往国库借银的标准,约定了还款年限。还学会了用阿大人的推论方式,初步推断官员是否有贪赃枉法或者私德有亏。 一查一个准后,皇上爱上了这个游戏。 底下的臣子们人人自危,立即学会了低调。没有纳妾的如非必要不纳了,已经纳了的琢磨着将未生养的放出去。 心里再怎么恨得牙根痒痒,面上也得对阿大人露出佩服甚至想要学习的表情来。而只要不舞到他面前,阿大人从不计较他们背后翻了多少白眼,放得怎生酸屁。 有那个时间,他还不如多陪陪福晋跟胖儿子呢。 小家伙吃得多,长得也快。 才不到三个月,竟比舅哥半岁的虎子还要压手些。小力气也在逐步增长中,前儿奋力一脚,竟把那红木婴儿床给踹出了个浅浅的坑。连惊呆疼的,正经哭了好一阵,这两日都有些蔫蔫的。 阿灵阿不放心,下了值就忙不迭往家飞奔。才到院门口,就听到儿子那声振屋瓦般的哭声了。 上前一看,好么! 什么拨浪鼓、小布老虎、铜铃铛之类的小玩意摆了一地。丫鬟仆婢满屋,学口技的、翻跟头的,不遗余力吸引小家伙注意力。结果人家硬是谁的面子都不卖,只闭着眼睛在玛嬷怀里专心哭。 把额娘急得边掉泪边抱着他在地上来回走动:“玛嬷的好乖孙听话咱不哭啊,把嗓子哭哑了可咋好?” 阿灵阿怕自己刚进门一路风尘的对孩子不好,先转入内室换了身衣服才又出来。从额娘手上接过啼哭不止的小家伙:“来,乖儿子让阿玛瞧瞧,这怎么还哭上了呢?是不是想额娘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家伙立即停 住了哭声,张开黑黝黝的大眼睛四处打望。 确定只有阿玛没有额娘后,小嘴儿才一扁憋屈憋屈又要哭。阿灵阿急忙抱着他微微颠了颠:“乖儿子莫哭,额娘等会子就回来了。” 巴雅拉氏疲惫地捏了捏自己酸疼的胳膊,没好气地道:“豆丁点大的小东西,你说这些他能听懂?” 可她话音刚落,小家伙还真舒展了眉头,小嘴儿还轻勾了勾。 变化大的,让巴雅拉氏狠狠揉了两把眼睛,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早上儿媳妇进宫的时候就提议带着孩子,是她怕孩子小,来回颠簸受苦不说,这大嗓门儿哭起来再冲撞了贵人。横竖有乳母、丫鬟婆子们,还有她这个亲玛嬷坐镇。 半天功夫罢了,能有什么差错? 结果儿媳逾时未归,睡醒了的乖孙子开始嚎啕大哭。不肯吃奶,也不要平时喜欢的玩具,能逗得他哈哈大笑的口技、翻跟头都失去了效果。 小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不吃,只一个嚎哭。 府医过来把脉说小公子一切安好,未见丝毫不妥,巴雅拉氏还嫌弃人家学艺不精呢。赶紧着人往宫中请御医,她则亲手抱着乖孙在地上走。 近半个时辰的魔音穿脑,巴雅拉氏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乖孙被儿子接手时,她都顾不上习惯性念叨满人那抱孙不抱子的老令儿了。 现在见小家伙被安抚住,她赶紧又给儿子出主意:“快,你商量着他,让他吃奶。小肚子都快饿扁了,就犟着不肯吃,再等一会子非饿坏了不可。” 这个尝试略显艰难,阿灵阿都有些没底。 只能姑且一试。 可连说了几遍虎威听话,咱们先喝点奶,吃饱饱了额娘就回来了之后。他还真就没再继续倔强,而是乖乖被送到乳母的怀里。好一番风卷残云,连着喝空了三个乳母,才打了个满足的小饱嗝。 是的,才八十七天的小家伙饭量又大了,两个乳母完全满足不了了。 别人家小公子准备二到四个乳母是排场,是轮流或者考虑到小公子的口味等。他们家这个可好,全都是刚需,随着小公子日益增大的饭量而增加。 从二到三正在准备四。 胃口好到让阿灵阿怀疑这家伙是某个名为饕餮的神兽转世,并因此戏言被他额娘拧鸡毛掸子追着打。 咳咳。 往事不堪回首,阿大人正努力安慰又开始四下张望的胖儿子。好在赶着词穷之前,福晋终于回来了。 不止他,连巴雅拉氏跟满屋子的仆婢都长长舒了口气。 谢天谢地,终于回来了。 知道婆婆这一天是在何种崩溃中度过后,淑宁讪笑,连连赔情:“对不住,对不住,都是儿媳不好。想着明儿七夕,又是节日又是儿媳跟夫君的生辰,必然不能再像往年般给德妃娘娘献巧果,所以便提前一日送了去。结果……” 辛辛苦苦瞒许久,正待明日七夕凑个喜气的德妃娘娘暴露了。 因有大婚赐添妆,生子赏金锁的前缘,淑宁再往宫中进献时候都不忘给太皇太后跟皇太后一份。 今儿她到了慈宁宫,便非常意外却也情理之中地被留了饭。甚至她老人家身边最得信重的苏麻姑姑亲自下厨,做了烤羊腿、奶饽饽、羊肉汤、奶茶等蒙古特色。 如此难得殊遇,她们姐妹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那羊肉汤才端上来,德妃就一个忍不住吐了个稀里哗啦。太医过来一把脉,自然就包子张嘴——露馅儿了呗。 虽然时机比计划中提前了一日,但该有的震惊、不可置信与喜极而泣的心酸不能少哇。 淑宁这个当妹子的不放心,不免就留下仔细劝慰、安抚了一番。直到娘娘心情平复,皇上终于忙完了政务有时间往永和 宫探望了,她才知机地告退呗。:,,. 第51章 七夕 她家儿媳果然是个小福星吧?听过了她这叙述的巴雅拉氏想。 不过是往宫中送趟巧果,也能帮上她嫡姐好大忙。被太后留饭,哪怕只是个陪客,也够让德妃出阵子风头了。偏赶着这档口,她还犯起了孕吐,爆出身孕。 太皇太后越发年迈,最喜欢瞧的就是皇家子嗣兴盛,皇上多子多福。 德妃腹中孩儿稳稳当当地瞒住了前三个多月近四月,这会子又在太皇太后眼里挂上了名儿,还愁不能平安生产? 光是这一条,就够德妃感激儿媳一辈子。 到了这会子,淑宁哪儿还看不出嫡姐这半是凑巧,半是顺势而为呢?赶在太皇太后面前,可比什么七巧节的管用多了。 但有些事儿可念不可说,她啊,还得帮忙瞒着。 唉! 淑宁长长一叹,眼眶都有些微红:“嫡姐也是可怜。额娘您不知道,自打六阿哥夭折后,她是日日夜夜思念,如百爪挠心。不知道多盼着再度孕育,能跟那可怜的孩子再续母子缘分。” “为此患得患失的,甚至有了假孕之兆,没少被人冷嘲热讽。以至于癸水都有些不大规律,更怕再重蹈覆辙。竟是有妊三个多月近四个月了还不曾知晓,细想想,这期间未出任何纰漏简直是长生天保佑……” 嗯,挺合情合理还颇为煽情的理由。 但巴雅拉氏半个字都不信。 从官女子到位列四妃之一,连着生了两子三女的德妃娘娘能是个简单角色?便开始的时候有些不敢置信,怕再弄错了惹人笑话,也绝不可能迷糊到三个多月近四个月头上。 那些个话,也就骗骗自家敦厚的儿媳妇吧! 不过巴雅拉氏也没戳穿,还跟着真心实意地叹了几声:“要么白乐天有诗云,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呢?咱们当女人的,就是格外苦些。好在德妃娘娘福缘深厚,将届三十之龄还能有妊。若此番能顺利诞下麟儿,也算余生有靠了。” “额娘说得是,愿诸天神佛保佑娘娘。” “会的会的。” 眼看着爱妻被额娘这诗吟的越来越伤感,阿灵阿赶紧将怀里的小肉蛋子塞给她。再拿帕子细细与她拭泪,又绘声绘色地讲起今日种种,试图转移爱妻注意力。 然后淑宁就被惊呆了:“竟还有这种事儿?豆丁点儿大的小家伙,有这把子力气跟饭量就已经够夸张了,还能聪明成这样?” 就,严重怀疑这男人为了逗她开怀而胡扯。 阿灵阿赶紧摇头:“若非亲眼所见,为夫也是万万不敢相信啊。” 巴雅拉氏不允许任何人怀疑她宝贝乖孙的,最疼爱的儿媳妇也不行:“怎么就胡扯了呢?我跟老七还有这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玛嬷的乖孙孙啊,就是这么能耐是不是?” 说话间,她还逗了逗淑宁怀里的小家伙,作势要抱他。结果小家伙身子一扭,小时紧紧抓着自家额娘的衣服。 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 不仅如此,接下来直到晚上要入睡的时候,小家伙都绝不离开自家额娘身边左右。就算嘘嘘跟喝奶的时候,也必须让额娘在自己视力范围之内。 否则小嘴儿一瘪,立马就要开嚎的架势。 起初阿灵阿都好整以暇地瞧着,让儿子实力证明他这个当老子的绝没有半点夸张。 可等淑宁熟练地把小家伙放在他们的大床上,又要让他隔在他们夫妻之间时,阿大人不淡定了。 想了又想,他到底忍不住开口提醒。 “宁宁啊,老话说慈母多败儿。这小子可是被皇上期许的未来将星,咱们务必严加管教,可不能放纵了去。” 威武就奉行富养闺女穷养儿的策略,淑宁对此倒也十分认同。 近日夫君已经上折子请立世子了,皇上一旦允许,这小家伙就是一等公府正正经经的继承人。 过于娇惯可扛不住这等重担。 但是…… 才不到三个月的小婴儿,就该有自己的院子该独立了? 淑宁凑到某人跟前,想看清楚好好的他到底发的什么疯。阿大人轻咳:“都八十七天了,离三个月还差两三天而已,不小啦。该学会独立,不给他老子制造障碍了。” 淑宁震惊,俏脸倏然血红:“你,你怎这么不要脸?” 朦胧灯光下,阿大人眸光如水,声音磁性:“嗯,不要脸,要福晋。想要福晋想的,心都疼了。日日想,夜夜盼,就等着臭小子三个月满了。宁宁不信看看?” 看,看什么看? 淑宁抿嘴,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留给了他个优美的后脑勺,才不管某人怎么哀叹呢。 只一句‘再不消停,现在、立刻、马上去睡书房’扔过去,吓得朝堂上威风八面,一张嘴直接让言官凉凉的阿大人立即闭嘴,彻底还她一片安静。 暗夜里,淑宁得意挑眉,梦里都带着几许悠悠甜香。 翌日睁眼一瞧,哪儿是什么梦中香甜?分明是某人早起亲往花园莲采了两支莲花,正笨手笨脚地给她插瓶呢。 见她醒来,还露出比窗外朝阳还要灿烂的笑:“恭喜咱们宁宁又长了一岁。” 淑宁勾唇:“那,也恭喜咱们阿大人?” “同喜同喜。” 终于折腾好了的阿灵阿把花瓶放在窗边的条案上,又净了净手。这才走到床边,在淑宁额上印下虔诚一吻:“以往为夫可没觉得生不生辰的有何紧要,错不过是收礼或者回礼。一群人闹闹哄哄的,一起吃顿饭罢了。” “认识你之后,为夫方知这个日子到底有多美妙。能成为你我结缘的理由,是咱们儿子到来的契机……唔……” 还想再继续煽情的阿大人被红着脸的福晋死死捂嘴,严厉警告他要点脸。 更想要福晋的阿大人叹气:献殷勤失败,小情话失败。 今天的他,还能成功获得福晋的首肯,与她一道重温去年的旧梦么?都八十八天了,也跟三个月没差了对吧?哈哈哈。 淑宁狠狠一把拧住了他耳朵:“你个登徒子,心里除了这点事,就不能想点别的了吗?不正经!”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福晋套了话的阿大人悻悻揉了揉耳朵,小小声嘟囔:“为夫要真彻底没了这份心思,你才该要上火吧?谁家好福晋会盼着爷们儿夜里正经啊……” 淑宁边着衣边横了他一眼:“你这嘀嘀咕咕的念什么经呢?” “没有没有,就是……就是琢磨着福晋身边的珍珠嫁了人,眼看着那翡翠、琥珀的也老大不小,是不是该再给你挑几个得力丫鬟了。免得人手不足,委屈了你们娘俩。” 这理由假的,怕是襁褓里的法士兴阿都不信。 但确实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胖儿子才刚搭上三个月的边,就已经熟练掌握了翻身技巧。依着他这棒体格,怕是日后坐、爬乃至于蹒跚学步,都要快过普通小孩。 且需要多几个可用的人手伺候着呢。 而经过水晶事后,淑宁对于选丫鬟这事儿慎之又慎,生怕再找来个心大的。 对此,阿大人笑嘻嘻指了指自己的脸:“好宁宁亲为夫一口,为夫彻底为你解了这个后顾之忧如何?” 啊! 脆脆的一声喊,被窝里的小家伙利落翻身,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家阿玛额娘。 被他这么一喊,一瞧,顿时什么旖旎都散了。 淑宁手忙脚乱地去哄孩子,阿灵阿无奈轻叹,还是该让儿子尽早独立,快些从他们的卧房搬出去啊! 小家伙像是知道了他的险恶用心般,啊地喊了一声,使劲儿跟他晃了晃小拳头。 逗得淑宁噗嗤一乐:“现在我信了,咱们虎威确实聪明,知道你这个当阿玛的不怀好意,正警告你这不招调的呢。” 豆丁点大的奶娃娃竟敢欺负他老子至此? 阿大人怒,扬言此风断不可长。还是把这个逆子先送到寿喜堂去,免得他误了阿玛额娘的生辰。 去年生辰,福晋这个寿星还要忙忙活活给皇上跟那些个蒙古王公们做饭。旁人都羡慕他娶妻娶贤,多番在太皇太后、太后跟皇上面前露脸。 他却只心疼福晋辛苦,今年七夕再不请任何旁人,只他们夫妻两个一起过。 为此,他都暗戳戳准备许久了。 结果,才到寿喜堂说明原因,他额娘脸上的笑容就微微有些牵强。大孙子固然是她心头挚爱,但…… “就是因为疼,因为爱,才舍不得他那么哭啊!昨儿把我急的,都使人请太医了,唯恐孩子有什么不妥。” 抱着那小肉墩墩不停在地上来回走,可太考验她这个养尊处优多年的老福晋了。 直到这会子,她胳膊还有些酸疼,腿发软呢。如昨儿那般阵仗,短时间内她可是遭不住再一场了。 但为了助力儿子儿媳培养感情,她就算再怎么也愿意勉力一试。 可惜乖孙子不给他这个机会。 小人儿好像知道阿玛跟额娘要扔下他独自快乐似的,只要一离开他们俩的怀抱就立即使出嚎啕大哭秘技。 被抱回去后,又立即破涕为笑。 气得阿灵阿虚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又哭又笑,小狗撒尿。还备受皇上期许的未来将星呢,瞧你这点出息!” 咣当。 一家伙一记肉拳头闷过去,阿大人鼻血流出来。亏他躲得快,不然被打个结结实实,门牙都说不好会不会提前下值。打完人自己也疼的小家伙嚎啕大哭,震耳欲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巴雅拉氏跟淑宁都齐齐愣住,反应过来后,婆媳俩有志一同地伸手去抢孩子。 唯恐阿灵阿反应不及时,一个撒手把她们的心肝宝贝掉地上。 阿灵阿脸色漆黑漆黑的,明明他才是受伤的那个,但老娘与爱妻却都护着那小罪魁祸首。围在他身边柔声轻哄,好像那小崽子受了天大委屈般。 等淑宁终于哄好了胖儿子后,转头就看到自家男人那堪称哀怨凄绝的小表情,活像被始乱终弃的伤心妇。 淑·忘恩负义渣男·宁讪笑,赶紧用还有些余温的水投了帕子,仔仔细细地帮他擦鼻翼残留的血迹。边擦还边皱眉:“这个对自己力道没点数的小混蛋,竟把我七哥哥伤成这样。但等他多少懂点话的,看我怎么教他何为孝道。” 阿灵阿冷哼,把‘罪魁祸首’都安置好了再来敷衍爷,真当爷是那么好哄的? 唔。 他还真是。 那一声柔柔的,还带着几许羞意的七哥哥就像柔软的羽毛,轻轻撩在他心尖尖上。什么气愤懊恼的都被迅速抚平,转眼荡涤殆尽。只温柔伸手,轻抚在她纠结的眉心上:“今儿可是咱们俩生辰,宁宁跟个人语还都不懂的小崽子气什么?等他大点,能控制自己力道就好了。” “可你都流鼻血了,一定很疼吧?”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子疼算个啥?当初练习骑射的时候,不小心从马背上被掀下来,当时都摔背过气去了。为夫不照样缓了缓爬起来,总结总结教训继续上?人人都道爷运气好,赶着三哥犯错被顶上,摇身一变成了一等公爷。却不知我是奔着自己挣个一等公去的,骑射武功,咱可一样不虚……” 见福晋眼中怜惜更甚,阿灵阿越发认真地卖起了惨。 积极给自己树立流血流汗不流泪,天大困难咬牙撑的硬汉形象。让福晋万般心疼,小混账儿子靠边站的同时。也让她多记着点自己的勇武,而非被三个月儿子打出鼻血的狼狈。 嘶 一口气吃空仨乳母的胖小子,力度果然超群。 不愧是他的种儿! 到最后,阿大人也没能成功甩掉某只肉团子,夫妻单独出游好好玩一天,夜里再胡天胡地重温去岁绮梦的计划彻底宣告破碎。但梦碎,一应心思不能白费。 横竖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 呸! 什么破比喻? 横竖阿大人要把利益最大化,所以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都说儿的生日是娘的苦日,额娘抚儿育儿之恩昊天罔极,儿子万死也难报万一,不如……” 巴雅拉氏挥手,打断他的万般抒情:“额娘不是你福晋那等单纯好骗的,有什么话你直说无妨。横竖自家母子,能办的,额娘自然不吝啬。” 换言之,不能办的,你小子也想都别想。 阿大人:…… 果然,额娘所有的温柔慈爱都是给儿媳妇跟好大孙的。连雅利奇都所得者稀,更何况是他? 遭遇千万遍,但仍不是很习惯的阿大人放弃跟自家额娘抒情的危险想法,果断改回娘俩都更适应的单刀直入:“有这小绊脚石,儿子是再别想跟福晋单独出去了。索性把岳父一家子都请过来,咱们两府一道过节?” 七夕呢,乞巧节来着。 嗯??? 主意虽不错,可节日当天才下帖子,未免太不庄重了吧?容易打乱亲家原本安排啊! 可事实上,乌雅家哪儿有点过节气氛? 打从昨儿一等公府使人送了巧果过来后,虎头那小子就没消停过。三更半夜不睡,非拉着他阿玛做选择题:要么请小姑爸爸一家回来过生辰加上过节,要么把他这个乖侄子送一等公府去给小姑爸爸跟小姑父贺寿顺便过个节。 昨天所求未果,今儿仍在努力。 博启倒是没投降呢,但心里也有点闷闷不大舒展。 二妹妹是个善于营造节日氛围的,做巧果,摘莲蓬、采红菱的,早早就开始忙活。还晒书、晒衣。搭香桥,储七夕水,拜月,乞巧,摘了凤仙花染指甲…… 诸般准备,把府上上上下下的主子奴才都指使的团团转。 她也会祭拜生母,再亲自下厨做上好大一桌子菜。庆祝自己生辰,感谢额娘养育之恩。 过节过生双重热闹,想想就让人眉眼含笑。可惜物是人非,自从妹妹被八抬大轿抬去了一等公府后,府上已经二年没有这般热闹了。 正感叹着,一等公府大管家亲自使人送上帖子,那还犹豫什么呢? 他都许久没见妹子,也没见那白净净、胖乎乎却嗓门力气大破天的好外甥了,心里头着实想念。 应了应了,可不讲那些个臭规矩了! “好耶!”虎头大喜,乐得直跳高:“早该这样了,什么规矩能比小姑爸爸跟咱们虎威重要啊?走走走,赶紧走,别让亲家玛嬷跟小姑爸她们久等了。” 就这么的,夫妻单独出行计划变成两府大联欢。 虽决定有些突然,但总体下来却也和乐融融。 没办法,自打舒舒觉罗氏发了那么场火后,连法喀夫妻都被迫沉寂下来了,更遑论别个? 等淑宁接手了府中中馈后,其余人等更不敢造次了。 生怕巴雅拉氏说些个为府中操劳一辈子,如今年事已高,只想过点含饴弄孙的轻省日子。这树大分枝,儿大分家本就是常理。若你们哥几个实在不睦,不妨分则两利的话来。 所以这一整天下来,威武跟塞和里氏半点没见着想象中的妯娌不和、唇枪舌剑。 倒见足了女婿对淑宁的用心,亲家母对淑宁的偏爱。 还有虎头这小子在一等公府的如鱼得水。 乞完巧,观完星后,一行人就住在了一等公府的别庄上,威武跟巴雅拉氏还带着三头小虎睡了一晚。 左拥右抱还余一个。 三个白白嫩嫩,玉雪可爱的孙子、外孙排排躺,可把他们俩给欢喜的哟。难为女婿大方,竟放心把一等公府的大宝贝蛋交给他们带。 而实际上,阿大人都恨不得将人送去乌雅府养个一年半载。 没有了小绊脚石,他终于可以拉着爱妻好生回忆回忆去年七夕那些个火热甜蜜了。:,,. 第52章 羊入虎口 饿虎扑羊。 当某人眼冒精光地一步步向她走来时,淑宁脑海里倏然浮现这么个成语。 而很明显,她现在就是那头可怜的羊。 淑宁瑟瑟发抖,试图给自己争取个死缓:“婆婆跟阿玛、嫡额娘都还在庄子上呢,你可不许给我乱来。而,而且,我这还没满三个月呢,可经不住你折腾。” 从脸面到身体的双重枷锁,试图绑架某匹深黄·色毛发的狼。 边说,身子还边往里缩了缩。 灯光下,某人笑得可暧昧了。声音也越发磁性:“乖宁宁莫怕,为夫把他们都安排得远远的了,绝不会让他们听到任何动静。你只管……” “我不管!”淑宁狠狠一口咬在他手上,打断他那后头必然不堪入耳的游说:“我还没满三个月呢,莫说差两日,就是差两息也是差。我也不要在这里,明儿被所有人揶揄打趣!”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短时间门内再有孕。懂些个医理的她可知道接连有妊对身体的危害了,而且虎威还小,再有就是梦里,太皇太后薨逝于今年腊月。 最是孝顺的皇上不但自己结庐守孝,踊跃嚎哭。也令后宫诸妃、内外命妇等一体戴孝,为太皇太后举哀。 连即将临盆的嫡姐都概莫能外,更何况区区一个臣妻的她? 最后、最紧要的原因打死不能说,她只紧紧拉着自己的小被子。阿灵阿倒也不勉强她,只可怜兮兮地讲述着从知悉福晋有妊到如今,他忍的到底有多辛苦。 可怜他一把年纪终于娶到了心仪的福晋,还没乐呵几天就守着国色天香吃素…… 惨到没地儿说去! 因为遍观身边亲友,就没谁跟他一样宁可憋到眼睛发蓝也绝不将就别个的。连舅兄身边,都有那么一两个通房呢。只有他,一心一意爱福晋,绝不让别的女子污了清白。 好不要脸的一番卖惨加上表忠心,听得淑宁面红耳赤,连连伸手捂他的嘴。 结果直接送羊入虎口,从掌心开始,渐渐就被吻得意乱情迷,忘了那点子矜持跟小坚持。在某人嘿笑说这可是你亲口允了的,回头再不准因此为由罚为夫去睡书房时,还不耐烦地挠了他一把。 随即点燃了某人苦苦扼制已久的兽性,如被那迢迢天河隔了一年之久的牛郎织女一般。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门无数。 好在这人虽色性十足,但到底关心淑宁身子,也知道细水长流的重要性。过后还附在淑宁耳边说:“安心,为夫吃过避子丸,再不会让你早早就给咱儿子添弟弟妹妹的。” 啥??? 淑宁惊愣,赶紧起身追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还吃上避子丸了呢? 阿灵阿不以为意笑:“能为啥?宁宁如花似玉,为夫忍不得。知你刚刚生产过,短时间门内若再孕很伤身子甚至可能影响寿数而舍不得呗。” 只能厚着脸皮跑了几回太医院,细问如何安全又有效地暂时避免让福晋再度有妊。 是的。 了解过避子汤多为大寒的凉性药物,常服会让女子经期受苦、不规律甚至闭经等后,阿大人就没想过要让爱妻受这份苦。于是苦磨很久,才从太医院磨出了些个男用的避子丸。 淑宁双眉紧皱,连问他这药的是否安全、可靠,会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不好影响。 直到确定安全无虞后,才长长舒了口气。 心里的感动如翻江倒海。 一夫一妻多妾的制度下,农人多收了三五斗都惦记着买个妾的现实里,一生一代一双人只是存在于诗文中的美好。更多的人家等家中儿郎长到十几岁初次梦遗的时候,便会给安排一两个通房丫鬟用以晓事。 为纾解,也免其少不更事被引诱学坏了去。 待大婚新娘子进门,莫说红袖添香俏丫鬟了,不折腾出庶长子的都是规矩人家。连新娘子进门,都要准备一两个面容姣好的陪嫁丫鬟,以为自己不便的时候伺候夫君之用。 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淑宁其实对夫君纳妾事并不如何反对,只他莫宠妾灭妻即可。哪想着他这簪缨世家的贵公子还真洁身自好,一心一意地与她这小庶女举案齐眉呢? 便梦中,那个眼神不济的他也没有纳妾蓄婢,真与老妻相依相伴一辈子。 让她如今与梦里雍正登基前,都活成了世人艳羡的样子。 摇曳灯光下,满心感动的淑宁在他眉间门轻吻了一下,道了句谢。结果却被牢牢擒住:“就这?太敷衍了,至少以身相许。” 淑宁:…… 这下真的羊入虎口了,还是她这只蠢羊自己送的。 呜呜呜。 果然一孕傻三年。 翌日,淑宁果然起晚了。好在阿玛跟大哥都是有差事的人,早早就去当值了。嫡额娘跟婆婆乐不得见她们小夫妻恩爱和谐呢,只大嫂舒穆禄氏偷空暗示了她两句。 唯恐她年轻不知道轻重,身子还没养好就再度有妊。 淑宁脸红如滴血,小小声应着:“多,多谢嫂子关心,我省得的。” 舒穆禄氏笑着摆手:“自家姑嫂,说这个做什么?小姑子别嫌我手长,管得宽就是了。” “怎么会?妹妹不是那不知好歹的,知道嫂子心疼我呢。” 姑嫂俩相视一笑,默契把话题转到如何教养孩子上。正说着呢,虎头就兴高采烈地过来:“亲家玛嬷跟小姑父都说儿子与虎威表弟特别投缘,最能哄住他。所以竭诚邀请,让儿子帮忙过去照看一段小表弟呢。免得他老使劲大哭,再把嗓子哭坏了。” 舒穆禄氏哂笑,认定了这是儿子的骗人新方式,想换一种法子赖去他小姑爸爸家小住。 结果还真不是。 虎威真喜欢这个试图给他取名的小表哥,见到他就眉开眼笑,不哭不闹的。 便是起了性子开嚎,也能被虎头表哥的拍拍顺利安抚住。 昨天晚上都是仰仗着他,塞和里氏跟威武才顺利带着小外甥孙睡了一夜,没有急急忙忙半路退货。 因此上,巴雅拉氏才郑重邀请。想要跟虎头多学学,怎么才能快速而又有效的哄住家乖孙。 终于开斋,重新吃上肉的阿大人则盼着虎头能教会自家好大儿独立。 再不做横亘在阿玛□□路上的绊脚石。 因此上也积极邀请,让舒穆禄氏无从拒绝。只能一遍一遍叮嘱儿子,千万乖一些别老给小姑爸爸添麻烦。 “怎么会?”姑侄两个异口同声:“我/咱们虎头可是小姑爸爸/我的贴心小帮手!” 眉眼相似的娘俩头挨着头,要得亲密有多亲密,活像嫡亲的母子俩。 臭小子那迫不及待的德行让舒穆禄氏直皱眉,扬言要把他直接给他小姑爸爸家算了。 结果人家娘俩硬是再度异口同声:“你可说准了哦,不许反悔的!” 舒穆禄氏:…… 只能扶额,看儿子像离巢的鸟儿一样欢欢喜喜地上了一等公府的马车,都不回头瞧瞧她这老母亲一眼。 有了女儿和外孙的前车之鉴,塞和里氏唯恐儿媳心有芥蒂。 赶紧掰饽饽说馅儿,把虎头兄弟与虎威亲近的种种益处说了又说,就怕儿媳妇错打了主意。 舒穆禄氏笑:“额娘放心,儿媳不是那蠢的。再不会干那等自己帮不上儿子忙,还斩断儿子青云路的缺心眼事儿。再者淑宁一直都疼虎头,虎头与她亲近也是自然的啊!老话说的好,姑姑亲辈辈亲,打着骨头连着筋呢。” 所以啊,她酸归酸,可没有怨,更不会阻拦。她巴不得两府世世代代交好,亲如一家呢。 见她如此,塞和里氏才终于放心而笑。 把儿媳妇结结实实地夸了一顿,这才抱着小孙子进了自家府门。 久旱逢甘霖之后,阿大人整个神清气爽起来。 看得胤禛小脸儿越冷,看着他的目光都嫌弃极了。好端端被拦住去路的阿大人挠了挠头,不明白自己又哪儿不小心惹到了这位小爷。 不过年纪再怎么小,人家也是皇子阿哥,也是他的小主子。 阿大人只得恭敬行礼:“奴才见过四阿哥,给四阿哥请安。向日未见,四阿哥别来无恙。” 胤禛小脸依旧冷冷的:“前几日,我都来找过阿大人,但你早早下值了。昨日又来,你根本就没上值!” “啊?啊!是是是。”阿灵阿笑:“回四阿哥的话,昨儿是奴才与爱妻生辰,又逢七夕佳节。所以,奴才就跟皇上请了一天假,陪福晋过生与过节去了。不知四阿哥找奴才,可有要事?” 咕咚。 一个包装精美的锦盒被丢过来,砸在阿大人怀里。这下,他知道这位所为何事又为何冷着小脸儿了。 原来四阿哥为他福晋准备了生辰礼物,着意让他帮忙转交。 结果自从福晋生了小虎威之后,他就杜绝了一切不必要的应酬。下了值后就一马当先往府上奔,愣是没让这位阿哥爷抓着影儿。 导致人家的生辰礼物,硬是等生辰都过完了还没送出去。 嘿嘿。 倒也挺好,否则让他成功了,福晋眼里哪还能看到别个呀? 阿大人心中窃喜,面上却一脸遗憾抱歉,特别真诚地把自家那个不省心的虎威批评了又批评。 结果这一下子又捅了马蜂窝。 “瞧阿大人这话说的,小表弟才多大?会哭闹,需要人时时刻刻哄着,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你每日上值,再怎么照看,又能照看几时,怎么就把你不耐烦成这样了?” “皇阿玛日理万机,忙不完的军国大事。尚且要每日抽出时间门来,考教咱们兄弟功课。寒来暑往,从未有一日懈怠。本阿哥觉得阿大人该好生反省自己,然后见贤思齐,努力学着当一个好阿玛……” 小话痨模式开启,阿灵阿被训到一头包。 还得唯唯称是,言说多谢四阿哥提点。心里这憋屈啊,简直如排山倒海。 回到府中还忍不住跟淑宁絮叨呢,结果被虎头一语惊醒梦中人:“哈哈哈,小姑父你好笨啊!都忘了咱们虎威的名字到底是怎么来的了吗?” “当着人家面,万般嫌弃人家亲自命名的小表弟。四阿哥没喊人打你一顿板子,已经是看在小姑爸爸的面子上了,你可别不知足。” 阿灵阿:!!! 虽然万分怀疑,但还忍不住想要试一试怎么办? 淑宁则瞧着那锦盒里明显是大外甥亲手雕刻的一大一小,一对儿沉香木平安牌,感动得眼角都微微见泪。 好像辛苦数年的农人,终于看到了丰收的希望般。 摩梭了许久,才摘下了某人新送的赤金镶蓝宝项圈,换上大外甥这明显手法上还有些稚嫩的沉香木竹报平安图案的平安牌。 还把小一点,明显是给某个臭小子那一块珍而重之地收起来。 说等他大些,懂事些,再拿出来给他戴。 免得小家伙好奇心旺盛,什么都喜欢拿到嘴里咬一咬。而他那个力道……万一咬坏了,伤到他自己不说,也白瞎了大外甥一番心意。 阿灵阿有些不满地嘟囔了句:“不就是块小木牌牌,有什么了不得,值当宁宁你挣了如珠如宝呀?” 小木牌牌? 呵呵。这可是未来雍正帝亲手所制,代表着他对咱这个姨母的亲近友好之意,妥妥的护身符呢。 但这个原因绝不可说,淑宁只是闲闲地瞥了他一眼:“不识货了吧?这可是沉香木,素有一两沉香一两金说法的沉香,且贵重着呢。” “而且它还有行气止痛,镇静安神,调理脾胃等诸多作用。写在《本草衍义》里的避恶去恶气,也就是俗称的辟邪。这两块小木牌牌不管是从价值还是作用,或者心意上都无可指摘,该被小心珍藏当成传家宝……” 淑宁唇角轻勾,扳着手指头细数大外甥这生辰礼的种种好处。 试图让自家夫君认同,并深深感激着。 日后到了夺嫡时,并不能坚定不移地站在大外甥身后。也千万老老实实的继续做一个纯臣,别再被忽悠着去给八阿哥摇旗呐喊。 结果…… 阿灵阿不以为然,虎头却被深深刺激了。感觉在送礼这一层面上,自己输了。 昨儿小姑爸爸生辰,他只在庄子上采了好大一捧野花,权当是礼物。小姑爸爸笑着夸他有心,他还觉得自己特别棒。 现在,虎头想,他也该攒攒银子了。 至少明年七夕,给小姑爸爸准备个不会第二天就蔫儿了的小金花、银花、宝石花。这个什么沉香木的,香味儿倒是挺浓,但乌漆嘛黑还是丑了点,一点都不趁他漂漂亮亮的小姑爸爸。 小姑爸爸说自己做的更珍贵,他没有相关经验,还是得取取经。 于是,等淑宁收好了东西再回头,就看到自家大侄子满脸渴望的小表情:“小姑爸爸,虎头好想四表哥啊,有好多话想要对他说。我能不能写信给他,让小姑父帮着带进宫去啊?” 大侄子这么上道,淑宁哪儿有不配合的道理?不过宫中忌讳多,大侄子又人小鬼大什么都敢。 为免他一言不合送了全家,淑宁表示帮忙捎信可以,但必须经过她检查。然后信不封口,由他小姑父呈给皇上,拜托皇上转交。 虎头再怎么聪明,也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但他听话,尤其听他小姑爸爸的。 姑侄俩商量好了后,小虎头就坐在桌边用他那总数少到可怜还多数囫囵半片的字儿开始写信。 四表哥,见信如晤。 嗯。 淑宁点头,虽然字儿大小不一,笔顺也颠颠倒倒。但总归没出错,大侄子就是厉害。不想接下来,他这画风就渐渐清奇了。不但字儿开始了缺胳膊少腿现象,还有了替代符号。 比如他要给自己表表功,说他因为太受表弟欢迎而被亲家玛嬷跟小姑父邀请住进一等公府。 但是字太多,太复杂他不会写怎么办? 直接开画! 于是,最后出现在康熙手里的信就成了丑丑的四表哥,见信如晤,虎头好相你,有好多话相对尔兑,小虎点可欢我了的相对正常开头,接着这字里面可就开始夹杂大大小小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图了。 康熙好气,太子侧目,都需要阿灵阿翻译过后才恍然大悟。 倒是胤禛瞧了后莞尔,说了句他现在还小,可拿不得刀子。还是先长大点,把这笔字儿先练好了再说吧。说完,他不但回了信,还给准备了一沓子字帖。 深感被鄙视了的虎头大气鼓鼓,坚决不肯咽下这口气。 每日里守着字帖练练练的,书法练没练出来不好说,识字速度那叫个突飞猛进。 等皇上巡幸了塞外、又往畿甸还驻畅春园,直到十一月里太皇太后身子不虞回慈宁宫侍疾,小虎头已经不用带图且较少错别字地与他四表哥书信往来了。 缠绵病榻的太皇太后却始终不见好,腊月里,皇上为太皇太后不豫亲制祝文,步行往天坛祷祝。 可太皇太后的身体依旧每况愈下,后宫诸妃开始轮流侍疾。 做过预知梦,知道太皇太后大限将至的淑宁已经默默做好举哀准备,却没想到会被提前召至慈宁宫。原来太皇太后不思饮食,储秀宫妃言说一等公福晋乌雅氏最擅饮食一道,当年就曾多次被太皇太后赞誉,何不让她来一试。 没准太皇太后食欲一开,病情便能好转了呢? 德妃目眦欲裂,贵妃眼珠子发红。双双福身,说淑宁再如何也是野路子,会做几道小菜罢了。因缘际会,才得了太皇太后几句话,未必能当此重任。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康熙喝止,此时此刻,他绝不放弃任何一丝丝的微末希望。 第53章 茯苓山药粥 上有所命,淑宁哪敢耽搁? 只能迅速收拾一应物品,抱着儿子往寿喜堂,对婆婆巴雅拉氏跪下:“儿媳此一去还未知何时能顺利回转,虎威就拜托额娘了。” 巴雅拉氏哭着把人扶起来:“傻孩子,一家人说得什么两家话?你只管安心伺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额娘保准能把乖孙照顾得妥妥当当,与他在家等你平安归来。” “你……你千万保重,一定一定好好的,啊!遇事莫冲动妄为,多与德妃、贵妃娘娘商量……” 嗯嗯。 淑宁连连点头,反复保证。 还不等说完,梁九功就在门外催促:“时候不早了,福晋快着写罢,莫耽搁了太皇太后晚膳。不然皇上怪罪下来,与谁都不好。您知道的,皇上至孝,最是敬重太皇太后。” 如今她老人家病重,皇上内心焦灼,频频迁怒。 所有人等皆谨小慎微,唯恐一个行差踏错触怒龙颜,今生就那么到头了。 淑宁知他善意,遂也不耽搁。赶紧把儿子往婆婆怀里一塞,快步出了屋,任凭小家伙如何哭嚎也硬是忍着没有回头。 只与梁九功打听太皇太后如今状况。 唯恐他有所误解,还先福身解释:“非是臣妇僭越,妄自打探太皇太后凤体。实在是若无丁点了解,臣妇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对她老人家有所裨益。” 梁九功慌忙躲避:“福晋这可折煞奴才了,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您这心情奴才自是理解,可事关太皇太后凤体安危。没有皇上示下,奴才可不敢妄言。” 当然话虽如此,他还是透露了些个能透露的。 比如太皇太后其实十月里就偶感风寒,颇有些不适。只当时圣驾正巡幸畿甸。她老人家恐扰了皇上正事,遂未命人通传。后来病情虽好,身子却未完全康复。 一直胃口欠佳,冬月里再染风寒,一路急转直下到如今。 始终食欲不振,只寥寥尝几口稀粥罢了。 如此月余,原本称得上丰腴的老人家竟有了些个骨瘦如柴的意思。所以储秀宫妃跟皇上提议的时候,皇上才考虑都没考虑直接派他过来接人。 储秀宫妃,小赫舍里氏! 淑宁心中暗恨,自己是挖了她家祖坟么? 当年选秀的时候,那货就提议留她牌子,欲折辱她的同时打击即将临盆的嫡姐。后来她大婚,阖宫妃子添妆,又是她小赫舍里氏送了个赤金梅花簪。 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她,真当她是泥捏的么! 默默记下了这一笔后,淑宁笑得可温婉了:“梁公公客气了。于公,太皇太后辅佐两代君王,于大清居功至伟。于私,她老人家一直对臣妇恩遇有加。若有机会为她老人家效力些许,亦是臣妇之福。” 这般火烧眉毛的时候,梁九功也不多与她寒暄。淑宁再度福身道谢,礼数格外周全。 不过梁九功自小伺候在康熙身边,俨然是他的一张名片。莫说区区公福晋,便是后宫嫔妃、前朝亲王、郡王的也不敢轻易造次。 但那些人再怎么谄媚讨好,努力平和亲近,也掩盖不住内心深处的鄙夷不屑。 倒是公福晋一直礼貌谦和而又不失尊重,表里如一,让人舒服。 因为这点子好感,梁九功跟康熙回禀的时候不免复述了下淑宁打问太皇太后身体状况,以能帮她老人家尽心为福的事儿。 康熙微微颔首:“她倒是个知道感恩的,而且所虑也确实有礼。着太医与她好生说明下皇玛嬷如今状况,饮食上的宜忌等。若她能让皇玛嬷多用些许,朕必定重重有赏。” 正好轮值随侍在他身侧的阿灵阿赶紧跪下:“皇上言重了,正如奴才福晋所言,太皇太后她 老人家对大清盛世出力颇多,对奴才夫妻也颇为恩遇。能为她老人家尽孝,实在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万不敢居功。” 咱们只求无过,不被迁怒罢了。 听出他这未尽之意的康熙摆手,到底什么都没说就转入了太皇太后寝殿。 阿灵阿心急如焚,却不敢露出一丝半点。只恨极了那个该死的储秀宫妃,想着到底该如何教她会一个悔字。让她日后见到淑宁都恨不得望风而逃,再不敢打她的坏主意。 德妃跟贵妃娘娘也是这么想的,甭管太皇太后此番如何,小赫舍里氏那贱婢必须付出代价! 在淑宁认真倾听太医讲述,并时不时问出心中疑问。试图找出些最能激发太皇太后食欲,对她有所助益的食材与菜品来时。她的夫君、嫡姐与姑姐正不约而同地琢磨着帮她报仇,让她再无后顾之忧。 而她听完了太医冗长的交代,一连串切切后,心里也大概有了数。 接着就让人准备食材。 最能健脾益胃、滋肾益精的淮山药,加上素能健脾宁心、利水渗湿的土茯苓一道,煮成一道香香甜甜又颇有补益作用的粥。 再取一个晋上的赣南脐橙,刀削掉其顶,再用勺子挖空其肉。另外拿空碗打入两个新鲜鸡蛋,放入两小勺擀成粉末的冰糖。再放些许橙汁,鸡蛋两倍的鲜牛乳。搅打均匀,滤净沫子后倒进橙子里,隔水上锅蒸。 京城的腊月里天寒地冻的,便是皇宫中也少见什么绿叶子菜。至多用暖屋子里弄些个韭菜、蒜黄、小菠菜之属。 远不如能结合着汤泉与玻璃花房给德妃在北地种荔枝的淑宁经验丰富。 深知自己此行凶险的她也不敢再藏私了,进宫前就吩咐管家往庄子上摘了好些个新鲜蔬果。这会子已经送进了宫,正好供她施为。 慈宁宫,太皇太后寝殿内。 贵妃端水,皇贵妃投了巾帕,恭谨地交到皇上手中。康熙接过,亲手给自家玛嬷擦了手脸,压下心中酸楚,尽可能轻松地道:“今儿阿灵阿家的下厨,皇玛嬷赏脸多用点儿?您知道的,她在饮食一道上最是新巧。” 太皇太后眉头微皱,颇有些意外:“好好的,她怎么进宫了?” 不等康熙回话,贵妃便先轻笑:“回太皇太后的话,臣妾那弟妹素来是个有心的,一直念着您的凤体,只苦于尽孝无门。多亏了储秀宫妃极力举荐,方说服了皇上,才让她有机会对您略尽孝心。” “为了您能有些许胃口,她都已经在小厨房忙活近两个时辰了。便看在这赤子之心上,您也好歹瞧瞧?万一她心思灵巧,真带给您些不一样的惊喜呢。” 被点名的储秀宫妃微笑,作一脸不敢居功状:“贵妃娘娘谬赞,臣妾也是心系太皇太后。盼着她老人家能早日摆脱沉疴,恢复健康罢了。” 这是坑了人之后,还惦着居功? 呵呵。 果然,赫舍里家全部的钟神毓秀都让元后娘娘给占了。剩下这两个,说是草包,都侮辱了草包。 不用贵妃再开口,太皇太后便轻斥:“胡闹!御膳房里御厨如云,哪里用得着外命妇入宫?咳咳咳……” 好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后,太皇太后气息都有些不稳了。 可看着储秀宫妃的目光依旧凌厉万分,吓得她颤抖着跪在地上,委屈哒哒地喊皇上,说自己也是一片孝心,是为了太皇太后凤体。 这点小心思,莫说瞒不过历经三朝,辅佐过两代君王的太皇太后。连一直背景板,宫斗经验几乎为零的太后都忍不住讥诮。 “到底是关心太皇太后,还是以关心为名借机邀宠不惜算计旁人你自个心中有数。哀家不管皇上后宫之事,只不准你这贱人把这点浅显心思舞到太皇太后面前来,给她老人家添堵。” 噼里啪啦好一阵蒙语输出,然后甩给康熙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太后就理了理额前碎发,继续专心致志地伺候太皇太后。 康熙老脸一红,还没听明白太后到底说了什么的储秀宫妃就又倒了霉。 这次的罪名是御前失仪,搅扰病中正休养的太皇太后。罚禁足储秀宫,为太皇太后抄写地藏菩萨本愿经。 又是禁足抄经? 没点子新意,也太便宜了这个贱人。护短的贵妃和德妃都心中不满,不过前头贵妃已经告了状,这会子不好再多说。 德妃扶了扶八个多月的孕肚,笑得一脸慈和:“这可是本好经,一者天龙护念,二者善果日增,三者集圣上因,四者菩提不退,五者丰衣足食,六者疾疫不临……” 字正腔圆地说了抄写地藏菩萨本愿经的诸多好处之后,德妃又巧笑嫣然地表示。若储秀宫妃能虔诚跪抄,必能帮太皇太后早日脱离疾病。 言下之意,若不能,就是你心不诚。 储秀宫妃:!!! 再没想到德妃平日里一脸和善,与谁都姐姐妹妹亲密不已的。露出獠牙来,竟如此狠毒。 皇上原就没说个期限与数量,她再加个跪抄,自己这双膝盖还能要不? 可怜她刚借着太皇太后病重,皇上焦心不已,病急乱投医的心理给淑宁浅浅挖了一坑。结果转瞬之间,就被贵妃跟德妃用同样的理由给埋了进去。 偏她的好姐姐元后早就化成了黄土一坯,太子那个好外甥瞧都没瞧她一眼,更别说帮忙求情了。 于是,储秀宫妃踉踉跄跄出去。 偏赶着淑宁带着几个宫女,正端着饭食往慈宁宫方向而来。 两相照面之间,储秀宫妃目眦尽裂:“本宫倒要看看,你这贱婢能得意到几时。一旦太皇太后有个什么不妥,你就等着吧。” 早知道她蠢,但也没想到能蠢成这样的淑宁乐。 赶紧抓住了报仇机会狠狠一巴掌甩过去,使出了未来将星额娘的全部实力。直接要了对方两颗门牙,脸上都留了三道深深的血口子。 直接绝了她再度承宠的希望,生生把人给刺激晕了过去。 储秀宫妃身边丫鬟口中连呼反了反了,让侍卫将这以下犯上,殴打宫妃的罪人拿下。 这罪名确实不小,但侍卫们哪敢擅专? 打人那个,可是他们拿下了,便是眼神稍微犀利些,吓到这位姑奶奶,以后都有他们吃不尽的好果子。 好在皇上龙行虎步而来,倒也不用他们做这个送命题了。 刚行完凶的淑宁利落跪下:“储秀宫妃利用臣妇邀买圣心便也罢了,横竖臣妇欲报效太皇太后而无门。偏她大逆不道,言语之间竟有诅咒太皇太后之意。臣妇实在气不过,便打了她一巴掌。” “气极之下,忘了自己有孕之后力气大了很多。竟伤了她的颜面,确实有失分寸。等臣妇伺候太皇太后用了这一餐,便任凭皇上发落。” 这耿直不带半点转弯的,让阿灵阿眼前都一黑。 赶紧也利利索索跪下,把教妻不严的罪名死死焊在自己身上。哪怕被贬官、被夺爵呢,也千万别让他家福晋有任何差错。 贵妃跪下,德妃福身,素有跟淑宁‘情浓姐妹’之名的皇贵妃也不得不为她说几句。最后还是太子一锤定音,甭管怎么着,先伺候太皇太后用膳。 当然太子绝非好心,只小算盘打得精到。想着若乌库妈妈真有好转,那乌雅氏自然大功一件。 他不但不计前嫌,还得万般尊重感激。毕竟她老人家重正统,自来对他宠爱有加。他生母早逝,外家送来的姨母也是个不成事儿的。后宫无人帮忙斡旋的他,可太需要乌库妈妈这把擎天大 伞了。 反之…… 他则要好好算算这笔账,把赫舍里家几乎丢尽的脸皮捡一捡。再威逼利诱一番,争取让皇阿玛近来颇为宠爱的阿灵阿站在自己这边。 真·横竖不吃亏系列。 当然表面上他还端着无限孝顺的姿态:在病情甚笃的太皇太后面前,一切都得往后稍稍。 于是,鱼贯而出的众人又都鱼贯而入,只留几个侍卫护送储秀宫妃回储秀宫。 怎么说呢? 亏得她一直昏迷中,不知道自己受了这么大伤都没让皇上即刻处置了凶手,更没多看她一眼。否则的话,被生生气死都不是不可能。 淑宁:…… 这顿饭的重要性又无形加重了许多呢。 好在她有预知梦,知道太皇太后虽未挺过这道坎儿,但也还尚有几日。 入得太皇太后寝殿,淑宁刚要见礼便见太皇太后摆了摆手:“起磕吧。哀家是受风寒所累,非饮食之虑。咳咳咳,阖宫御厨尽在,哪儿用你个外命妇入宫操劳?趁着时辰尚早,赶紧家去吧,免得法士尚阿哭塌了你们家房盖儿。” 淑宁懊恼扶额:“哎哟,臣妇家那小魔星嗓门大,竟连太皇太后都知道啦?唉,看来这哭吧精的名声是捂不住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以后娶媳妇。” 太皇太后乐:“不会不会,这不是有皇上兜底?让他给赐婚,说不得那孩子有福,也能被赐个美娇娘,得段好佳缘呢。” 淑宁福身,道了句如此,便多谢太皇太后您吉言。 说罢,她就亲手打开食盒,露出里面赏心悦目的内容来,馥郁菜香顿时传遍偌大寝殿。 太皇太后如何尚未可知,在场诸妃可都齐刷刷地馋了。 可可爱爱的橙子里盛满了焦黄细嫩的蛋羹,瞧着就别致。黄瓜炒蛋不稀奇,稀奇的是在隆冬腊月。以至于它一出现,就攫取了许多目光。 天知道整日白菜、萝卜,萝卜白菜的,众人有多稀罕这份别致的绿。 一道被命名为金玉满堂的黄瓜炒蛋就已经够亮眼了,她还有酿丝瓜、三彩芹菜、佛手瓜炒肉、火山飘雪跟荠菜小馄饨。 六菜一粥一馄饨,每样量都大的不行,橙子蒸蛋更直接蒸了五份。 太皇太后说自己丁点胃口也无,实在浪费了这冬日里难得的好物件。淑宁却只笑:“不瞒太皇太后,臣妇以前身子不虞的时候就不思饮食,只觉得再如何山珍海味到了嘴儿里也味同嚼蜡。” “可肚里无食儿,哪能扛住病痛?后来啊,嫡额娘跟阿玛、大哥就命人整治许多臣妇素日里喜欢的食物,在臣妇面前大快朵颐。臣妇瞧他们用得香,便也渐渐起了些许食欲。法子虽蠢笨了些,但万一呢?于是便多准备了些,请太后、皇上、太子跟德妃娘娘陪您用膳。” 至于说在场诸妃,何以单点了德妃的名儿? 真偏颇但不愿背偏颇之名的淑宁笑:“民间俗语说带孩子妈能吃一石八。德妃娘娘正是好饭量时候,想来更能勾动太皇太后食欲。” 德妃:!!! 虽然角度是她再想不到的清奇,但还是要感谢妹妹处处想着她。 今儿太皇太后哪怕只多用一口呢,都有她功劳在。 德妃娘娘欣然坐下,还真与皇上、太后、太子一道给太皇太后来了场古代现场版吃播。太皇太后虽没有什么食欲,但到底不忍拂逆这番孝心。于是就着苏麻喇姑的手,浅尝了口山药茯苓粥。 咦? 甘甜爽口,不会太甜也不会太淡,吃到肚子里还暖呼呼的透着几分舒适。再没有那种味同嚼蜡的感觉,也不会恶心欲呕?太皇太后惊喜之下点头,病后头一遭开口催促:“哟,还真不错,咳咳,苏麻啊,快再来一口。”:,,. 第54章 处置 自从十月以来,头一遭见主子食欲微开,苏麻喇姑喜得直掉泪儿:“哎,好好好。公福晋厨艺真真非凡,这些个菜也新鲜。说是她为了给府上小世子添辅食而特意在温泉边上起的玻璃暖房,可没少费心费力。” “如今听说您身子不虞,就巴巴都摘了带进宫来。光是这份孝心,您都得按着样儿尝尝……” 淑宁微笑福身:“苏麻姑姑过奖了,些许小物罢了。若能助太皇太后开开胃口,便是它们功劳所在。” 至于她家胖儿子? 自从满了六个月可以适当添加辅食后,人家白日里就再没用过乳母一口奶。只蛋羹、煮蛋、鱼鱼、肉肉地轮着来。 青菜是不肯吃青菜的。 淑宁怕他饮食不均衡,对身体不好。强压着用了两天蔬菜粥,结果硬把哑巴孩子逼出了话。 肉,肉肉啊! 谁能想到哇?堂堂一等公家的小柿子,备受皇上期待的未来将星,这辈子说的第一个字不是阿玛也不是额娘,而是肉呢? 以至于觉得过于丢人的他们夫妻俩第一时间封锁消息,绝不让其外传。 太皇太后不知其中还有这等故事,只微带着那么点子抢了孩子粮食的羞赧,倍加喜欢淑宁的孝心。 然后在苏麻喇姑的侍奉下,将几样菜品一一尝了个遍。 用了小半碗茯苓山药粥,三个荠菜馄饨,还有好几勺子的橙子蒸蛋。可把康熙欢喜的,连连叫赏。 并遗憾没有早想起这茬来,不然说不定皇玛嬷如今早就康复了。 淑宁这把算是跟储秀宫妃结下了死仇,那还能给她半点翻身的机会?举荐之功啥的,必须不能让她有啊。 这般想着,淑宁赶紧盈盈下拜:“早一些的话,臣妇那些个新鲜菜尚未成熟,来了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而且彼时……” 而且彼时太皇太后病情未见沉重,来了也是纯立功,储秀宫妃又怎肯给她这等良机? 后话可念不可说,但淑宁相信康熙能懂,也必然不会轻易放过敢拿他皇玛嬷作筏子的胆大之辈。 毕竟,这位八岁丧父,十岁丧母,两度丧妻,早年频受丧子之痛。 内有权臣擅政,外有藩王作乱。 风雨飘摇之间,全靠老祖母辅佐安慰,一步步陪他到如今。在今上眼中,太皇太后的重要程度甚至远胜其生身父母。敢利用他老祖母的病情邀宠并坑害命妇,事有不谐后还语带诅咒之意,光是这些落实了,小赫舍里氏就别想好。 果不其然。 康熙亲自审过小赫舍里氏身边伺候的宫女,确定她主动挑衅淑宁,说过一旦太皇太后有个什么不妥,你就等着吧之语。 故意与恶意都十分明显。 但淑宁一巴掌打掉了她两颗牙,划了三条血檩子。太医回说那伤口极深,不可避免会留疤,无彻底恢复如初希望。 亲自看过她伤势后,康熙想,不管她好与不好,自己都再无可能临幸她了。 此一举,也算是彻底绝了这小赫舍里氏的后路。 对于一个年纪轻轻正在孕龄的宫妃来说,已经足够严厉,但是这也未能解他心头之恨。 直接一声令下,将人从妃位撸成贵人。搬出储秀宫正殿,迁到了偏殿。依旧禁足,抄经,未规定明确期限。自此之后直到小赫舍里氏离世,她就再也没出过储秀宫一步。 渐渐泯然于众人的记忆中,再被人提起时,却是她几年后卒于储秀宫偏殿的消息。荣妃等早年入宫的妃嫔们才恍然记起,当年她满心野望而来。试图用其姐余荫宠冠后宫,助力太子的模样。 可惜,野心大,手段少,再无其姐半分心智才华。人家折于后宫争斗,输赢也是各安天 命。她倒好,竟折在一个臣妇手里。落得月缺花残,含恨而终的下场。 还是皇上瞧着元后与太子的面上,好歹给追封了个嫔位,谥号为平。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现在就说涉嫌以下犯上,公报私仇的淑宁跟他想方设法要替媳妇背锅的窝心夫君。 “夫君莫闹,事情是妾身做下的,自然由妾身一力承担。莫说什么夫为妻纲,教不严夫之过的。全满蒙都知道阿大人爱妻如命,在我面前你何时不是百依百顺?” 阿灵阿一整个呆住,康熙直接乐出声:“原来咱们阿大人畏妻如虎,竟不是讹传?” 皇上您这个时候还能玩笑,那奴才可就不慌了! 阿灵阿心中大定,口舌都开始恢复伶俐了:“嗐,瞧皇上这话说的,这怎么叫畏妻如虎呢?奴才便畏,也是因爱故生畏,因爱故生怖。万般看重皇上您赐下的良缘,是故处处仔细,唯恐不周……” 康熙:!!! 你惧内就惧内,还甩锅给朕? 不过这几日侍奉皇玛嬷左右,倦怠了许多朝政。好容易她老人家见了些起色,皇上正心急朝政呢,也没心情继续与他扯皮。 只笑骂了两句,便严肃脸看着淑宁:“按律,你以下犯上,挟怨报复导致宫妃齿落破相,其罪当诛。但念及你也算护着太皇太后,事出有因。又献菜、伺候太皇太后有功,此番便小惩大诫,罚俸三年,以儆效尤,你可服气?” 若他直接下令,淑宁当然只有跪谢皇恩的份儿。但被问到头上了,她当然得给自己喊个冤。 “皇上明鉴,臣妇自知身份低微,唯恐给嫡姐德妃添不必要的麻烦。自选秀以来便一直谨言慎行,自认对储秀宫妃没有任何逾越之处。倒是她频频找茬,甚至欲置臣妇于死地。臣妇是真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针对臣妇啊!” 以下犯上也许有,挟怨报复不存在。 绝不存在。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当奴才的,哪敢怨恨主子?她便心里憋屈,也不敢表露半分。但太皇太后为大清呕心沥血一辈子,说句国之柱石都不为过。 怎能在病重之时,被小辈这般红口白牙诅咒? 反正甭管怎么说,淑宁都坚持为太皇太后不平。因为太皇太后的添妆,才让太后与阖宫嫔妃紧随其后。才有了她震动京城的嫁妆,给如今这幸福生活打下坚实基础。 她视太皇太后为恩人、为偶像,所以格外愤慨。 康熙:…… 若不是他细瞧过小赫舍里氏的伤势,他就信了。罢罢罢,也是那蠢货素行不端,又蠢兮兮授人以柄。如今害人不成反被害,说来也是咎由自取。 倒是小乌雅氏确实巧思又用心,竟还真让皇玛嬷用了餐好饭。 此番还仰仗着她呢,可别给吓坏了。 如是想着,康熙终究还是和缓了脸色,刚罚了俸禄转身就赏了一匣子东珠以为安抚。 皇室专用,非额外赏赐不可擅用的东珠啊! 只一颗,就够她三年俸禄还有余的了吧? 更别说这还足有一小匣子呢! 淑宁暗笑,有些苦中作乐地想着。报仇之余还得了个赏,她这也算是旗开得胜了吧?只希望太皇太后自此后胃口大开,身体渐渐康复。让她把生死劫过成荣华场,数日后可以功成身退,载誉归府。 而不是只回光返照,还如她梦中一般薨逝在离年傍近的时候。 淑宁心中虔诚祈祷。 阿灵阿却只想殷殷嘱咐她几句,快收着点儿,可千万别再这么冲动了。 在宫中殴打宫妃,可把她能耐坏了。 咱不是说,就小赫舍里氏那个没脑子的,也值当她以身犯险?阿大人皱眉,决定 稍后就想法子让赫舍里家出点状况。让索额图焦头烂额之余,自然会想法子敲打不省心的侄女。 没有了美貌、失去了圣宠与位份,再失去娘家支持。他倒是要看看,那蛇蝎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心里想了千万条,等到实际见面的时候,阿大人也只是万般不舍地看着淑宁:“既然太皇太后能用得下你的手艺,那宁宁你就在宫中多伺候几日。府中一切都有为夫与额娘,你不必惦念。” “只安心留下,好生照顾好自己。不管如何,为夫都在。天塌下来,为夫替你扛着。” 淑宁被感动得哇地一声哭出来。 骤然被宣进宫,被委以这么个注定危机重重的重任。又突然间知悉仇人是哪个,碰着她在自己面前嚣张。一个没忍住冲过去,说是永绝后患,实则不过是怒极之下的冲动为之罢了。 冷静下来,自有无尽悔愧在心头。 小赫舍里氏不足为惧,她身后的索额图跟太子却还有十几年风光日子要过呢。 依着如今太子的受宠程度,收拾她们夫妻不说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那也不过是多反几下掌、多吹几次灰的事儿吧?好在太皇太后能用下去她做的饭,否则…… “呜呜呜,夫君,我是不是,是不是给你惹了好大的麻烦?万一索大人他……” 阿灵阿心疼至极地把人揽在怀里:“不会不会,是那储秀宫妃胆大妄为,竟敢诅咒太皇太后。福晋忠心耿耿,悍不畏死地保护她,不惜以下犯上。便这种行为不应提倡,这份忠心也要大大褒扬的。” “索大人最是通情达理,一定能理解福晋你的良苦有心。太子殿下最重孝道,亦只有感激福晋临危受命,力挽狂澜的。” 甭管他们心中怎么想的,也得宁可把后槽牙咬碎,都得对福晋露出感激笑容来。谁让阖宫御厨都束手无策之际,他家福晋让太皇太后略开了胃口呢! 只要太皇太后能挺过这一场,福晋就居功至伟。日后莫说他索额图跟太子,就是当今都别想轻易妄动她。 淑宁:…… 肩头上的担子越发沉重,连夜里都辗转反侧,噩梦不断。 恍惚间,似乎太医试图重症用猛药,来个毕其功于一役。结果没考虑到太皇太后病体沉重、风烛残年,根本受不住这个药力。于是上吐下泻间,再度急转直下。 而那个时候,她老人家刚用了自己做的茄子鲶鱼煲。 硕大黑锅兜头扣过来,几位太医一口咬定茄子性寒,不适合太皇太后食用。贸然进食之下,果然引起她老人家不适。好好一道有强身健体、滋补气血、开胃利尿、补中益气等好处的佳肴硬被污成害太皇太后垂危的祸害。 而做出这道祸害的她,自然而然也就成了罪魁祸首。 被以太子为首的众人诘问,并建议与前罪并罚,直接发赐死三宝:白绫、匕首、鹤顶红。 她家傻男人拼命求情,额上都见了血。非说夫为妻纲,若做妻子的哪里错了,也是当夫君的没教好,该是当夫君的全责。 淑宁拼命阻止,挣扎间猛然醒来,发现自己还在慈宁宫侧殿的床上。 吓死她了,原来只是个噩梦。 等等!!! 淑宁彻底清醒,别人的噩梦只是噩梦。最多醒来呸呸两口,道一声晦气。她可是点亮了预知梦技能的女人,她的梦真会成真。 所以,昨晚上为勾起太皇太后而描绘得香气扑鼻的鲶鱼炖茄子是不做,不做,还是不做了? 正在她茫茫然没有个决策间,时候不早,宫女催着她该给太皇太后做早膳了。 知道她老人家吃药吃太多伤了脾胃,败了胃口,极度没有食欲。早膳什么的,就比较容易了。当年的上好小米,用玉泉山来的泉水小火慢 熬,熬出浓浓的米油来。 再来一个秋梨蒸蛋。 做饭与昨儿那橙子蒸蛋大同小异,只是外头盛蛋的容器变成了被掏空的梨子。瞧着新颖别致,味道甜滋滋的比较适口。还有些许止咳、润肺、干燥的作用。 昨儿的荠菜小馄饨大受欢迎,今儿淑宁便换了个方式,用菠菜汁、南瓜泥、番茄汁等和面。荠菜与嫩鸡胸脯肉为馅儿,包了好些五颜六色好看更好吃的荠菜饺子。 再来个酸酸甜甜的番茄炒蛋,清清爽爽的青龙卧雪,搭上佐粥的什锦小菜。 简单而又不失精致的早餐也就得了。 淑宁亲自带人往太皇太后寝殿送饭,就看几位主位宫妃已经侍立在侧。皇上跟太子正软语温言地劝太皇太后喝药,梦中那般凄惨可怖立即清晰起来。 硕大的危字浮现在淑宁脑海。 偏这时候,正逃避喝药的太皇太后还笑着看过来:“淑宁来了,可是做了你昨晚念叨那个鲶鱼炖茄子?当年在盛京的时候,汗府有个厨娘就极擅这道菜,姑爸爸可喜欢了。隔三差五就要点一回,还最喜欢要哀家陪膳。” “总吃总吃的,哀家都絮烦了。如今再提起来,却意外想念。再没想到能拖你的福,在这隆冬时节一尝当年滋味。” 竟没想到还有这等旧事的淑宁一滞:合着今儿这鲶鱼炖茄子还非做不可了呗? 太皇太后身边,康熙无奈摇头:“皇玛嬷,您就听孙儿一句劝,快把药喝了罢。良药苦口利于病,用了药,您的凤体才能恢复康健。” 淑宁一瞧那乌漆嘛黑一大碗,散发着浓重苦涩味道的药汤子,可不就是连碗上花纹都跟梦里的别无二致? 为了太皇太后跟自己的小命,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端端正正跪下。 太后对淑宁素有好感,又因她昨儿让太皇太后开了胃口,连精神都好了些许而对她跟她所带来的美食充满期待。自然也愿意偏袒几分,见她跪下便道:“好孩子,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做什么又跪下了?” “让你一个堂堂一等公福晋如仆婢一般宿在慈宁宫偏殿,一日三餐地伺候太皇太后已经颇辛苦。这散碎规矩上,就不必这般拘谨了。” 说完,她才又笑对康熙说了句皇上你说是吧? 康熙除了是之外,还能有什么答案呢! 淑宁微笑谢恩:“太后体恤臣妇,臣妇却不可恃宠生娇。且伺候太皇太后,是每个大清子民应尽且乐尽的职责。臣妇只欣喜于自己微末技艺能蒙太皇太后不弃……” 康熙挥手打断了她的套话,让她赶紧长话短说,不然一会药凉了怕是要走了药性。 淑宁领命,立即长话短说:“臣妇觉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食欲不振除了病体沉重不思饮食之外,这量大且苦的汤药也是根由。” “对对对!”太皇太后连连颔首:“就是这么个理儿。那好大一碗,又辣又苦还腥。莫说喝,光是闻闻都够了。这么一天三顿地喝下去,哀家嘴里都是苦的,哪儿还有什么胃口?便有,这肚子里也没地儿啊,都被药汤子装满了……” 康熙与她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太皇太后就叹人活七十古来稀,她都七十有五了,几近人瑞,正经不亏。 如今三藩已平,沙俄那边也已经遣使求和。 天下安定,乖孙子嗣繁盛,太子允文允武。她这心里头再无挂碍,随时能扬眉吐气地见太·宗与先帝。何必再为难自己,喝那些个要命的苦药汤子? 淑宁做的那些个饭菜就很好嘛,瞧着赏心悦目,吃着美味绝伦,还兼具一定的食补与药膳作用…… 总而言之,若这胃里只能择苦药汤子与美食装一个,她宁愿选后者。至少真挺不过去,也是舒舒服服饱死的!:,,. 第55章 川贝蒸雪梨 历经三朝的太皇太后通透豁达,且有股子看破生死的淡然呢。 但她能释然,康熙做不到呀。 自从顺治十八年正月,汗阿玛崩逝。说是八岁,实则六周岁还未满的他就被推上了皇位。是皇玛嬷一点点教导他,如何制衡,怎生借力打力。在敌人力量倍数于自己的时候,又该怎么蛰伏。降低对方防备的同时,暗中积蓄一招反制的能量。 太皇太后在康熙眼中就是巍峨的山,挺拔的树。 沉默而又坚强地陪着他从平鳌拜,到灭三藩,再到如今鄂罗斯遣使求和,眼看着四海承平,正该是他好生尽孝的时候。皇玛嬷的身体却…… 康熙满脸哀伤,噗通一声跪下:“皇玛嬷,孙儿求您,万般保重凤体,不可任性胡为啊!” 他这一跪,太子也随后跟上。 偌大的慈宁宫正殿跟下饺子似的,呼呼啦啦主子奴才跪一地。连太后都跪下,用蒙古话说了好一番良药苦口利于病的大道理。 太皇太后着恼,觉得满殿之中也就淑宁能知她苦楚。 于是,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锅又到了淑宁手上。在皇上、太后、太子与阖宫妃嫔的齐齐盯视中,淑宁微笑叩首:“臣妇以为,太皇太后和皇上的所虑皆是人之常情。” “皇上至孝,唯恐太皇太后有丝毫不妥。所以步行天坛祈福,广招天下名医,愿意为太皇太后福祉做任何事。每每亲往探视,亲自检方,唯恐有任何纰漏。比太皇太后自己还要注重您的凤体,自然不愿见您不好好喝药,疑似不尊重自身的行为。” 刚还觉得淑宁狡猾,竟两边都不得罪的康熙笑。 可不就是吗? 汗阿玛跟皇额娘先后去世,皇玛嬷就是他最最敬爱亲近的长辈。但凡有一丝可能,康熙也得与天争一争,尝试多留他老人家几年啊! 太皇太后则有些不满地嗔了淑宁一眼:“你这丫头,亏哀家刚还觉得你是个好的。” 淑宁盈盈下拜:“太皇太后您慧眼如炬,竟然看出了臣妇是个好的,那臣妇就必然是个好的呀。臣妇的话还没有说完,这良药苦口利于病之外,还有是药三分毒之言,还说药补不如食补。” “而且丸散膏丹,老祖宗留下的制药法子多着,未必非要喝这么难喝的苦药汤子啊!” 至于说那些效果不如汤药来得又好又迅速? 那就是太医院里诸太医要解决的问题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如今太皇太后身子不虞,正该他们群策群力积极创新的时候了:“若能想法子使良药不苦口还有效,不但太皇太后不会排斥,也是天下百姓之福祉啊!” 淑宁浅笑嫣然间,就给太医院太医们派了个好大活儿。 气得在场几位吹胡子瞪眼,连说荒唐。叱责淑宁不懂药理,只一味胡言,根本异想天开。老祖宗留下的心血,岂能轻易擅改? 淑宁轻笑:“臣妇虽不敢说懂医药,但却有一手好厨艺,想来道理差不多?都是要悉心学习前辈经验,然后博采众长,一步步推陈出新。若都像几位这样故步自封,咱们到现在都吃不上炒菜!” “你,你你你……” “我什么呢?良药苦口利于病,那也得是喝得下去能发挥作用的才是真正良药。喝完便吐个干干净净,还彻底败坏了胃口,累得太皇太后身子每况愈下的所谓良药,怕是跟毒药无异了吧?” 淑宁冷笑,毫不犹豫怼回去。 只抓住了孝敬太皇太后,不忍她老人家受苦这点,她这会子连对康熙都毫不客气。胆大得让贵妃、德妃直肝颤。生怕她再胡吣下去直接惹怒龙颜,太皇太后没怎么着,明年今日成她忌日了。 但她越如此,太皇太后跟皇太后看着她的眼神就越发亲近怜爱,觉得没白疼她一回。 那碗药终究还是凉了,康熙也下令太医院集思广益。在保证药效的基础上,尽量研制些个剂量小、口味佳的药来。 因为月亮头而半秃的太医们:…… 有种另外半面头发也保不住了的预感。 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口谕已下。他们就算心中有再多腹诽,也得乖乖咽下。老老实实地投入到研究中去,边琢磨边心里狠狠咒骂阿灵阿。 是的。 自持修养气度的他们不屑跟个女子较真,但会骂阿灵阿这个当夫君的。怪他驭妻无术、夫纲不振,放乌雅氏那个母老虎出来害人。 以至于接下来的几日里,阿大人喷嚏不断。 吓得他以为自己也得风寒,唯恐过了病气给额娘跟胖儿子。每日里连寿喜堂的大门都不敢跨,他们娘俩的面儿都不敢招。 找额娘、找阿玛却遍寻不见的虎威嚎啕大哭,声音之大,连隔壁都携礼上门,委婉提醒。 直面冲击的巴雅拉氏被哭得头疼欲裂。 万般无奈间,只能往亲家府上借虎头来住几日,好歹帮着哄哄。没想到往日里百试百灵的法子这回虽未失效,这有效期也大大缩短。三天没到黑,连虎头小表哥也压不住虎威这浓浓的思亲之意了。 已经八个多近九个月,熟练掌握了爬爬技巧,正往独立行走方向迈进的小家伙手脚并用,一路翻山越岭地到了门口。 然后就往那一坐,目光紧紧盯着门外,任凭小表哥怎么劝说也绝不离开半步。劝急了,人家就死死把住门框,奶声奶气地吼:“额,额,额羊” 这一声,直接让虎子愣住,巴雅拉氏跟雅利奇抹泪。孩子都会叫额娘了,儿媳/嫂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府。 家人的万千思念与担忧中,淑宁每日里起早贪黑,兢兢业业地给太皇太后花样做美食。 力求每餐都有新惊喜,色香味俱全,还对身体有颇多裨益。 担忧点闲暇,就翻看食谱、医书等。 真·为了太皇太后能逃过此劫而呕心沥血,披肝沥胆。用心程度,让那些个专门负责太皇太后凤体的太医都汗颜。好胜心倏然而起,空前积极地研究起来。 绝不让他们太医院治了一个多月,差点把太皇太后治到了鬼门关边上。却被一个业余厨子,几道突发奇想菜肴给救回来的奇耻大辱发生在他们身上!!! 将这一切瞧在眼里的太皇太后笑,私下里悄悄与乖孙感叹:“再没想到,那小赫舍里氏坏心却办了件好事儿。虽然有些对不住淑宁家那小虎威,但自打淑宁进宫后,我这胃口好了,心情也舒畅了。” 胃里不再被苦药汤子占满,连喘口气儿都带着浓浓的苦涩气。 每餐饭也不至于还未等吃,就先生了烦意。才一见到,便开始反胃。而是每日里像猜谜一样,充满了期待,不知道今儿那丫头又会给她带来什么新惊喜。 兴致盎然间,太皇太后觉得自己的身体跟精神似乎都松缓了不少,竟似有希望扛过这个冬日般。 咳咳。 再怎么豁达通透,看淡生死,她也不会放弃生的机会啊! 玄烨到底还年轻,性子难免冲动。有她在,就好像马儿有缰,再怎么也野不到哪儿去。保成那孩子虽好,却苦于元后早早撒手人寰,小赫舍里氏又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以至于他宫中无依仗,她若不在,一旦他们父子间起了什么龃龉,那孩子中间连个帮着缓和斡旋的人都没有。 保清都嫡福晋都进门了,那孩子的太子妃还悬而未决。 诸般心思在心头闪过后,太皇太后再听康熙说既然皇玛嬷能用惯阿灵阿家的厨艺,那便让她再多留宫中些时日便没有反驳。 只微叹了声:“到底因我之故,让她一个外命妇常留内廷累人家母子分离、夫妻不得团聚。玄烨可得好生补偿着些,他们夫妻俩都是可用之人。那小虎威未来可期,好生教养,未必你那戏言不成成真。” 康熙微笑:“皇玛嬷说得是。乌雅氏此番居功至伟,孙儿心中也是万般感念的。悔当初不知她有这般神乎其技的厨艺,否则直接派到您宫中做个女官,焉有如今这许多烦恼?” 就在外头守着,耳聪目明听到康熙这句戏言的阿灵阿:!!! 果然,亏得福晋聪颖,知道藏拙。 否则那么好的宁宁,就没有他的份儿了,好险好险。 幸亏幸亏。 殿内,太皇太后笑嗔了孙儿一眼:“人家淑宁为你玛嬷呕心沥血,你却只遗憾当初怎么没坑成人啊?这四角天空有什么好,哪儿如淑宁如今婆母慈爱、夫婿体贴,还有个千伶百俐的胖儿子啊!” 康熙虽也认同这话,但还是忍不住嘟囔了句:“钮祜禄府好,宫中也未必是龙潭虎穴啊。尤其皇玛嬷身边,不知道多少人争着抢着要过来伺候呢。” 太皇太后摇头轻笑,转而肃容正色地告诫孙儿:“还是那句话,人活七十古来稀。哀家如今都七十有五,辅佐两代君主,看尽世间繁华。如今看玄烨你文韬武略,颇有明君之姿,玛嬷心中已无遗憾。” “虽则我当额娘不如何成功,当玛嬷却可以,也无愧于你们爱新觉罗家列祖列宗。不管此番我能否挺过这一劫,玄烨都不可为难淑宁。能让我在最后用几顿舒心饭,那孩子已经难能可贵……” “皇玛嬷!”康熙凤眼含泪,不让她再说这等不吉之言。太皇太后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什么。可心里却叹,人活百年终有一死,天下哪有不散的宴? 淑宁哪知道其中还有这么一节啊? 她只用心钻研,极力打开太皇太后胃口的同时,用饮食细细调补她的身体。如今看来,效果还不错。至少这几天,她都能安然入睡,再没有做那等让人胆战心惊的预知梦了。 而随着太皇太后病情略平缓,太医自然也就不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地玩儿什么重症需用猛药。 她梦中的那点子危机部分解除,但淑宁仍不敢懈怠。 毕竟梦中,太皇太后崩于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而今,已经二十一,眼见着就是小年了。 考验将至。 淑宁边想,边利落地将雪梨沿着顶部切开,小心挖去里面的梨肉,使其成为一个小小的梨盏。再拿少许川贝研成粉,放入梨盏中。加入少许冰糖、雪梨肉,几粒枸杞并一枚红枣。 加入微量清水后,搅拌均匀。再把前头切下来的雪梨顶往雪梨盏上那么一盖。 隔水上锅蒸。 甜滋滋能健脾、养阴、润肺、止咳、化痰等多种好处的川贝蒸雪梨就做好了。端到寝殿去,太皇太后果然很喜欢。不但喝了里面的汤水,还把梨盏都用了个七七八八。 “嗯,这个好,又能治病还能养生。这隆冬时候,最是容易风寒。让小厨房多做些个,给诸皇子、皇女跟德妃都送去些。天气寒凉,且得保重身体。” 伺候在侧的德妃在诸妃羡慕眼神中行礼:“臣妾多谢太皇太后对臣妾与臣妾肚子里这小家伙的疼爱。” 太皇太后笑着摆手:“嗐!真说起来,也该是哀家谢你。论理儿,你这个月份早该留在永和宫好生养胎。偏赶着哀家病笃,害你们这天寒地冻地过来侍疾。” 这话说的,不止德妃,满院子妃嫔包括太后都不敢站着了好么? 赶紧呼啦啦跪一地,说太皇太后言重了,这原就是臣妾们分内之事。但对您老凤体有丝毫助益,臣妾等便是死也死而无憾。 又双叒叕被迫跟着跪下的淑宁:…… 再次感谢嫡姐,亏了她争气,亏了她帮忙。才让自己有机会选秀,并被指给夫君。否则真入后宫当个官女子或者低位妃嫔,膝盖都得跪废了去。 这般感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那边太皇太后已说起自己身子渐好,并不用许多人侍疾了。 让她们各回各宫,都好生歇歇,以备新年。 “尤其德妃,这都眼看着临盆了,冻天冻地的可不好再折腾了。否则但有点差池,让哀家这老心何安?”太皇太后微笑,慈爱地瞧了瞧德妃高高隆起的肚腹。 “这如何使得?”德妃连忙摇头:“臣妾固然感激太皇太后体恤,可您胃口欠佳,臣妾还得陪膳……” 刺激您食欲的后话还没说完,太皇太后便先笑着截了她话头:“有你这个好妹子在,哀家哪儿还有胃口欠佳的时候?只等着她每日花样翻新,又端了什么好物来呢。如今哀家不必你陪膳,倒担心你抢饭呢。” 德妃:…… 德妃都被她老人家这突如其来的打趣给整不会了。 诸妃苦劝无果,只能报到康熙当面。 康熙匆匆前来,答案也依旧未改变:“昨儿太医请平安脉,都说哀家康健了不少,可不能再让煮诸多往来劳碌了。好容易年底松散几日,玄烨你也歇歇,莫老往哀家的慈宁宫,好歹往后宫走动走动,多给哀家带几个好消息。” 陡然催生,康熙脸上一红:“皇玛嬷未曾痊愈,孙儿哪有那等闲情逸致?只恨不得时时祈祷,刻刻期盼。愿长生天保佑您无病无忧,长命百岁。” 偏皇玛嬷看着虽一天强似一天,但太医说她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这么些年殚精竭虑,身子早就如四处漏风的破屋子。便顺利捱过了这关,也不好说能不能撑住下一场风霜雨雪。 且得小心将养,随时准备。 太皇太后微笑摇头,反过来劝孙子。娘俩谁都说服不了谁,淑宁就又双叒叕被召过来做裁判。 淑宁:…… 就好难。 她堂堂个一等公福晋,不但要仔细钻研,将厨艺练到能逼死御厨的程度。还得苦练端水技术、和稀泥技术,在太皇太后与皇上的僵持间寻找那点子微妙的平衡,让两人都按着她的意思来。 淑宁心累,但保持微笑:“皇上一片孝心,惦念太皇太后。同样的,太皇太后也关心皇上龙体。到底您不仅仅是她孙儿,还是这万里江山的主人,肩上扛着民生福祉。” 就是就是。 太皇太后点头,越发觉得淑宁是个好的,心明眼亮。 “而且哀家好了许多,不必,也不喜欢身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许多人,个顶个谨小慎微。唯恐哀家哪口气上不来,直接与世长辞了般。一个个的,连点鲜亮的首饰都不敢戴啊。” 瞧着心里就不舒坦,而且那些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妃子,哪有宫女会伺候人? 被嫌弃的众宫妃:……没办法,小命要紧。 这几日,她们也纠结死了好么? 穿太鲜亮了,恐被叱责轻浮没规矩。太皇太后凤体违和,竟还有心思穿得花枝招展勾引皇上。太素淡了,又恐被指晦气,还得防备着跟别的高位妃嫔撞了颜色。 简直牵着瘸驴上窟窿桥——左右为难。 亲命后宫诸妃往慈宁宫伺候,连即将临盆的德妃都概莫能外的康熙:…… 讪笑认错,但不怎么乐意改。 气得太皇太后皱眉,直说他固执,竟不顾及她这个病人本身的意愿。生把一国之君训得面红耳赤,只能讪讪解释,关键时刻还是淑宁提出了个折中的法子来。:,,. 第56章 初见 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 想当初,她因为预知梦吓得魂不守舍,总怕一个行差踏错误了自己的小命儿不说,还连累一家子遭殃。如今不到两年的时间,她都能在太皇太后跟皇上的盯视中面不改色了。 “臣妇听着,您二位都是关心对方。太皇太后觉得自己沉疴渐去,且犯不着这么劳师动众。” 就是就是。 太皇太后笑呵呵点头,给了淑宁个‘还是你这丫头懂我’的眼神:“没得折腾得大年根底的,阖宫都不得安宁。” “可是皇上至孝,再不放心您啊。”淑宁笑:“所以,臣妇觉得是不是能变通一二?让诸位娘娘们稍歇一二,把全员侍奉改为三两人一组,轮流侍奉。多让几位小阿哥、小公主们过来陪伴。让小主子们略尽孝心的同时,也让太皇太后享尽天伦之乐。” 就各退一步,心眼儿多的嫔妃换成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呗。 这…… 太皇太后半是期待,半是迟疑。人到老年,谁能抗拒白白嫩嫩,可可爱爱的小团子呢? 太皇太后更甚。 只是她淫浸宫廷一辈子,最知道后宫倾轧的残酷。为免因为自己一时好恶让某个皇子与他背后的势力兹生了不必要的野心,影响朝局,甚至害了那无辜的孩子。 她对诸皇子的态度一直淡淡的,只宠爱正宫嫡出的太子。便养在太后宫中的五阿哥,也绝不多偏爱半分。 一碗水端得平平的。 在她的影响下,康熙也是如此。格外看重太子,其余诸子虽也延请名师、日日考校功课,尽力培养成才。但他目标明确,定位清晰。大清将来是太子的,其余诸子便都是他的左膀右臂。 如他跟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一样,兄友弟恭,共同守护大清河山。 横竖不管是他还是太皇太后,对这方面都很注重。 可现在,康熙瞧见老祖母眼中的期待与迟疑后,当时颔首:“这个主意好,梁九功,你这就安排下去。让适龄的皇子皇女们轮流来给太皇太后请安,陪她老人家说笑。” “嗻。”梁九功领命而去。 太皇太后却只对康熙笑着摇头:“你这个急性子啊,好歹等等。等太医给哀家诊个脉,确定风寒痊愈,不会过了病气给小的们啊。” 康熙乖巧听训,末了还笑:“怨不得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孙儿还是年轻,事事都不周全。且得皇玛嬷从旁指点,才能免孙儿少走弯路呢。” “好好好。”太皇太后拍了拍他手背:“但皇玛嬷能指点一日,就坚持一日。若……哀家孙儿聪慧,定能所向披靡。” 这厢太皇太后跟康熙祖孙情深,那厢梁九功则往无逸斋一路狂奔。 想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含饴弄孙,享尽天伦之乐。那这皇子、公主的年纪就不宜过大。如已经成了婚的大阿哥、过了年便十六的二公主等就不大适合。 太小如十二、十三阿哥,六、七两位公主等,又容易哭闹惹太皇太后心烦。 已经开蒙,懂些个规矩礼仪的几位阿哥,三、四、五三位公主便成了梁九功心中的最佳人选。 于是,五位阿哥三位公主分做两组,每日一组地往慈宁宫陪着太皇太后。 “竟有此事?”五阿哥第一个惊呼出声,意识到自己这多少有些不妥当后,赶紧憨笑挠头:“胤祺一直担忧乌库妈妈,只是她老人家慈爱。恐过了病气给咱们,一直未允许孙辈前去探望。现在终于可以了么?乌库妈妈是不是好多了嘿嘿?” 梁九功一一作答,半点都不怠慢。 知悉其中根由的几位小皇子都乖巧点头,表示愿意往慈宁宫为乌库妈妈尽孝。 只胤禛心下微沉,乌库妈妈向来只爱中宫嫡出的太子,对他们这些个庶重孙们只是平平,绝不格外亲近哪个。如今这般一反常态,是不是…… 大限将至几个字过于大逆不道,胤禛不敢想。 却唯恐她老人家是弥留之际,皇阿玛病急乱投医。做尽但凡能让她身体好转,心情愉悦的事。所以,姨母进了宫,他们兄弟被安排着往慈宁宫伴驾。 若……若他所猜无差的话,姨母会不会…… 想想那日无意间听到的皇额娘跟陆嬷嬷之间那番对话,胤禛就不禁为某人捏了把冷汗。 等到了慈宁宫,阔别许久的姨甥两个再见面的时候。淑宁就发现大外甥长高了,小脸儿上微微见肉了,已经初见些许小少年的英姿勃发了。 看着她的眼神也……也越发恨铁不成钢了? 淑宁瞠目,严重怀疑自己看错了。 春日里她生虎威的时候,大外甥还与皇上积极争取,亲往她们府上参加小家伙洗三了呢。虎威的小名儿都是他取的,他亲手刻的沉香木平安牌现在还在她颈间挂着。 九月初九,他还给她折茱萸了。十月三十他生辰,还专门给她下帖子了呢! 每一样都是她们姨甥感情更近一步的证明,不可能辛辛苦苦近两年,一朝回到二十五年选秀前的状态吧? 胤禛:…… 小脸儿冷静地瞧她患得患失了许久,也没觑到空子与她单独叙话。只能乖乖巧巧地与五弟、八弟、三姐姐一道,跟乌库妈妈说笑逗趣。 他武课虽不够出色,满语跟文课学得却不错。 五阿哥蒙古话说得可好,也喜欢骑射课。那一番流畅的蒙古话,能很轻易就把太后跟太皇太后的心神拉回到无忧无虑在草原驰骋的少女时代,养育了她们的科尔沁草原。 八阿哥出身虽卑微,却有几分肖似他那曾经艳冠后宫的生母卫氏。 唇红齿白,温和有礼。 才丁点儿大,就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乖巧得让人心疼了。 四公主是宜妃妹子庶妃郭络罗氏所出,自小养在宜妃的翊坤宫里。身在闺阁,却是个胸有丘壑的。她最崇拜的就是乌库妈妈,最喜欢听太皇太后讲古。 在这四个小可爱的陪同下,太皇太后一天下来果然很舒心。 不用上课、不用学规矩的小阿哥、小公主们更开心。晚膳品着公福晋亲手烹饪美食,被皇阿玛夸奖表扬甚至赏赐。甚少见到皇阿玛的四公主简直像做梦一样:“这么好的日子,竟隔天就有呢!” 胤禛眸光闪了闪,次日就找机会拦住了阿灵阿。 双眉紧皱,很有几分不满地看着他:“离年傍近,乌库妈妈的凤体也差不多康复了,阿大人怎地还不奏请皇阿玛带尊夫人回府?虎威还小,离不得额娘照顾。” 阿灵阿:!!! 阿灵阿没忍住,直接白了他一眼:“瞧四阿哥这话说的,那是奴才不想么?虎威那小崽子每日在府中作天作地,别说咱们一等公府的房盖儿了,就是左右邻居家的都快保不住了。” “奴才无奈,巴巴往乌雅府接了虎头过来帮忙安抚,但也是劝皮儿劝不了瓤儿。那小子往府门口一坐,直喊额娘,常与奴才额娘、虎头仨人抱头痛哭。” 可皇上扣着人不放。 一边流水似的赏赐往一等公府,一边拍着他肩膀几许无奈、几许感伤又几许恳求地跟他说让福晋多在宫中伺候太皇太后几日。待她老人家彻底好了,必定派人送她风光回府云云。 根本不给商量余地啊! 胤禛:…… 问责未成,反被深深郁闷到。最可怕的是,还被皇阿玛抓了个正着:“今儿该是你三哥带着老七跟三、五两位公主,胤禛你不是该在无逸斋上课么?” 康熙一向狠抓诸皇子教育,对逃课可是零容忍的。 深知这点的阿灵阿赶紧跪下:“皇上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四阿哥是关心奴才之子,这才浅聊了几句。” “法士兴阿?”很明显,康熙还记得他亲自命名的小家伙。 阿灵阿无奈,只得把自家近日来的一团糟简单说了下。就想着万一皇上顾忌规矩又讲究个人情,真把他福晋放回去呢? 结果万万没想到,竟丢了大的又送了小的! 康熙有些歉意地笑笑:“此事说来,倒是朕不够周全了。忽略了爱卿家孩子还小,离不得额娘。这样吧,正好明儿小年。爱卿带着咱们未来的小将星一道来,也让她们娘俩团聚一下。若法士兴阿不排斥,就让他与小乌雅氏一道在宫中过个年。” 阿灵阿呆若木鸡,如遭雷劈,再没想到皇上竟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倒是胤禛说了句:“皇阿玛,这,这怕是于礼不合。” 结果却被甩了个‘朕还未与你算账呢’的眼刀子,吓得不敢再赘言。等小年那日再往慈宁宫时,看着淑宁的目光就颇有些愧疚了。 帮忙不成反坑人什么的,可太难以启齿了。 淑宁:??? 就不知道她大外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直到宫人通传说阿大人求见。 这家伙日常随侍在圣驾左近,淑宁也没多在意。只当皇上来去匆忙,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太皇太后处。谁想着,他能抱着个白净净,胖乎乎的小家伙来呢? 那小家伙还扁着嘴,颇有点一言不合就开哭的架势。 直到看着她,那小脸儿才如拨云见日般,瞬间明朗起来。但见他展开两个藕节般胖乎乎的小胳膊,露出一口小米牙,奶声奶气地喊:“额,额羊” 那一刻,淑宁好像听到了全世界花开的声音。心头火热,眼泪刷一下就滑落了眼眶。 什么规矩体统的都被瞬间抛开,只用最快速度飞奔到夫君面前,从他怀里接过胖儿子,狠狠地在他脸上香了一口:“虎威,额娘的乖虎威,你怎么来了啊?” 小家伙笑,伸手往她眼下拂了拂,又用小嫩嗓喊了声额羊,接着还用那花瓣似的小嘴儿回亲了淑宁一下。 可爱得连太皇太后都啧啧称奇:“哀家若没记错,这小子是三月底生的,满打满算到现在也就十个月?竟精灵成这样啊!这虎头虎脑的,养得可真好。” 小家伙听到熟悉的字眼赶紧摇头晃脑地四下找寻:“表表?” 这下淑宁也迷糊了,只能阿灵阿答疑解惑:“回太皇太后的话,虎头是奴才舅兄家长子的乳名。这些日子,全靠那孩子帮忙照顾犬子。他啊,最喜欢教犬子学话,让他喊表哥。可犬子太小,除了额娘外,其余都是单字,表哥便被他叫成了表表。” 太皇太后笑:“竟还有这事儿?哎呀,咱们法士兴阿可真聪明啊,这么点点大就认亲了。” “可不,虎头那孩子也常感叹,说是没白疼他。” 阿灵阿接话,卖起儿子来毫不手软。就盼着太皇太后心生恻隐,早早放他福晋回府呢。天知道刚刚宁宁飞奔而来,却只抱走了他怀里的孩子时,他心里有多怅然若失。 多想孩子扔给乳母,福晋拉回房。 可惜,便太皇太后有心,太后跟皇上也坚决不肯的。他只能告退,将妻子儿子暂时留在慈宁宫。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额娘,虎威兴奋的不得了。 老是额羊,额羊地叫着,用他那刚刚接触还没熟练的小步伐踉踉跄跄地跟着淑宁。 摇摇摆摆的像个小鸭子,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把太皇太后、太后跟苏麻喇姑喜欢的哟。连连逗弄不停,连小家伙的睡颜都能欣赏好一阵。 一日未到黑,小家伙就已经收获了不少金锁、金镯子、金铃铛、金项圈等。 五、八两位阿哥跟四公主都给了小小的见面礼。 永寿宫贵妃听着信儿就牵着十阿哥,抱着小公主而来。说是要见见大侄子,顺便让十阿哥跟小公主也认认亲。曾看过小表弟并参与给他取名的胤俄热情非常,拉着他的小手自我介绍:“虎威,虎威你还记得我不?我是十表哥,我额娘是你姑爸爸,我也是表表呐!” 睡饱又吃好的虎威脾气难得的好,偌大宫殿中好多人也不见他怯场。 只见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胤俄几眼,果断摇头说了个不字。似乎在说他不是表表,表表不长这样儿。 急于跟小表弟交好的胤俄抓耳挠腮:“怎么不呢?就是啊!今年春日里你洗三,我跟四哥还去了,给你添了盆儿呢。你的名字都是四哥取的,因为你小子忒能哭,简直要把房盖儿拱起来。哦对,你还浇了四哥一身童子尿呢!” 好么,小虎威想没想起来不要紧,现场可是爆笑如雷了。 四阿哥这点子糗事被传扬得大家伙都知道啦! 胤禛脸上一黑,颇有那么一丝丝手刃亲弟的冲动。至于那个小罪魁?实在太小了,也不好打,还是拘起来好生学学规矩吧。 满堂欢笑间,胤禛如是想着。 正赶着这时候,康熙与太子一道来探视太皇太后。问及何时这般欢喜,慈宁门外都能听到欢笑声时,胤俄小快嘴儿又重复了一遍。 当即龙颜大悦,四阿哥俊脸再度爆红。 康熙瞧着自家皇玛嬷那喜悦的表情,越发充足的精气神儿,只觉得让诸皇子皇女来慈宁宫陪伴的决定对极了。 嗯,虎威这个小开心果也得留下。再把小十,十一算了,那孩子身体羸弱。十二也不似虎威活泼,倒是章佳氏所出的十三只比虎威大不到半年。两个奶娃娃能凑做一对儿,让皇玛嬷稀罕个够。 只他这一任性,吓得永和宫侧殿的庶妃章佳氏提心吊胆。刚生了小皇女,还未出月子的她赶紧往正殿问德妃讨主意。 德妃直接把人训了一顿,再吩咐宫女把十三阿哥收拾好了,赶紧送去慈宁宫。 莫误了十三阿哥向太皇太后尽孝。 再没想到康熙能有这么神来一笔的淑宁:!!! 一边准备午膳,一边都还忐忑着。唯恐自家胖儿子耐心耗尽,当场表演个用哭声掀翻慈宁宫房盖儿,或者用他那能把阿大人打出鼻血的小拳头招呼到哪个皇子阿哥身上。 连做出来的菜都有那么点子微咸与甜,太皇太后用着倒好,太子那金舌头才一尝就发现了不对。 淑宁福身行礼:“是奴婢疏忽,忘了给您们的菜减少些糖与盐的用量。” 原来,心细的淑宁发现,老人家的味觉、嗅觉等都会通过年龄的增长而逐步减弱。所以每次看似一致的菜品里,太皇太后那份总是要略微多放点盐。 今儿她唯恐胖儿子惹祸,心不在焉之下给忘了。全按着太皇太后口味来的,太子用着可不就觉得她发挥失常了么。 康熙道了声无碍,随即就对儿女们展开了机会教育。 治大国如烹小鲜,耐心、细心、专心,一样都不能少,否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云云。 太子、胤禛跟八阿哥、四公主都受教点头。只有小十高高举手:“皇阿玛,小十对虎威表弟可耐心、细心又诚心了。何以他不肯对儿子叫表表,却愿意喊四哥哥哥呢?” 是的,就在刚刚,虎威跟十三玩够了,想起找额娘了。憋着憋着小嘴儿又要哭,四阿哥只揉了揉他的小脑瓜儿,不怎么温柔地说额娘给虎威做饭饭去了,四表哥陪你玩儿。 然后,那小家伙就喊了个哥字。 字正腔圆,清脆悦耳,可把小十嫉妒的啊。直嚷嚷着那可是虎头表弟都没有待遇,小表弟忒地偏心!!! 第57章 荷塘蛙鸣 康熙莞尔,不动声色给儿子挖坑:“能不能是你小子太跳脱了,没点哥哥样子?你好生学文习武,向你四哥看齐,说不定虎威就愿意喊你了呢。” 或者,说不定,都是模棱两可,只想诱拐胤俄学文习武的心半点不掺假。 胤俄震惊瞪眼:“皇阿玛不疼小十了么?说好的晚点往无逸斋,怎么能说变就变?您忘了,儿子是康熙二十二年十月十一生人。过了年说是六虚岁,实际上却只四岁零一点儿。” 小家伙比了比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指,比了条小到不能再小的缝缝。 力图证明自己离六岁还远着。 还要拉着太皇太后、贵妃跟淑宁帮忙说项。 淑宁迷茫:“臣妇若记得不错,十阿哥前头还哭闹着要赶紧往无逸斋跟虎头会师。如今心愿得偿,怎么还排斥起来了?” “就是啊!”太皇太后也笑:“这孩子闹腾要往无逸斋的事儿,连哀家都听说过呢。” 提起这个胤俄就捂脸:“那,那不是小十当时年轻,不知道学堂险恶么?” 自打虎威洗三时认了虎头这个表弟后,胤俄各种热情。非磨着要赶紧开蒙,好让他与伴读表弟日日一处。有不同想法的贵妃也不拦着,而是引导儿子多往无逸斋走走。眼见为实一下,开了蒙的皇子到底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说是卯入申出,实际上寅时就得到无逸斋开始早读,复习昨日功课。卯时先生开始检查功课,要求将前一日所学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 辰时皇上还会往无逸斋抽查诸皇子功课,若一个答不出来…… 嘿嘿。 胤俄曾经窥见过他皇阿玛吓哭五哥的眼神,啧,跟小刀子那么利,吓得他的小心肝怦怦跳。 巳时学书法,午时午膳加小憩。 末时还要学布库、骑射。申时皇阿玛还要再来考背书,你以为这就完了?不,还有武艺检查!说好的卯进申出,实际上是寅时开始,酉时才能结束。 而且还日日如此。 官员还有个休沐呢,皇子没有。一年到头也就是年初一、端午、中秋、万寿与皇子本人生辰五天假,连除夕都要学习!!! 光是这个强度,就让胤俄望而却步了。 最可怕的是,不管是文课上的先生还是武课上的谙达,都不敢对皇子本人体罚,只挑伴读收拾。 皇子交头接耳打伴读,答非所问打伴读,背不出文章、练不好布库、射不准箭靶…… 横竖皇子但凡表现不好,就能算在伴读头上。 五哥开蒙晚,连官话都说不利落,课业上可想而知。于是,他的那几个伴读就倒了霉。一个个的,小书了。 自认比五哥聪明不了多少的胤俄就此彻底转变态度,从积极入学到想法晚开蒙,尽量让他虎头弟弟少受点皮肉之苦。 终于知晓他这沧桑心路历程的淑宁:…… 有一句谢谢,不知道应不应当替自家大侄子跟十阿哥讲一讲。 因为小家伙讲得过于绘声绘色,把太皇太后都笑出了泪儿。然后才感叹:“平日未细想,竟未注意到哀家的小乖孙孙们竟这般辛苦啊。从寅时到酉时,算算整整八个时辰。再去掉洗漱、用膳跟路上行走的时间,孩子们用来就寝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玄烨啊,勤学刻苦是好事儿,但切记过犹不及。” 对对对。 胤俄狂点头,万分赞同自家乌库妈妈的说法:“小十日后可是要做巴图鲁的人,睡不足、长不高还了得?哪有五尺高的巴图鲁嘛!” 康熙冷笑,大手拍在他肉乎乎的小屁股上:“少给朕找理由,开了春你跟胤禟必须往无逸斋上课。” 大清有一个五阿哥就够了。 胤俄眼巴巴看着他,还想为自己再争取一下,但康熙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蒙古诸部来京年班,偏赶着太皇太后凤体违和。康熙一心侍疾,还未好生接见过。眼看着太皇太后渐渐恢复,他便也有心思宴请蒙古诸部王公,令宫中上下准备年宴等了。 撂下话后,他就给太皇太后行礼,又带太子匆匆而去。 注定要上无逸斋的胤俄小脸儿一垮,可怜兮兮地看着淑宁:“七舅母,小十好苦啊,要好多好多牛奶糖才能治好。” 没等淑宁应声,贵妃娘娘就先皱了眉:“还牛奶糖,你是忘了被坏牙折腾得满床打滚的痛了?” 胤俄紧张地捂了捂自己的小嘴巴,然后闭着眼睛握着拳,毅然决然地说:“反正九哥说过两年会换牙的,不如趁这之前吃个痛快!” 贵妃惊呆,显然没想到臭小子为了吃糖能拼成这样。 胤俄见淑宁不应,赶紧又往前凑了凑,欲使出自家额娘从来都抗拒不了的抱大腿绝招。 可惜刚刚凑到跟前,就被某个护娘小团子给推倒了???!!! 十个月,才刚开始蹒跚学步的小奶娃。肉乎乎的小胖手上,还有几个圆圆的小窝窝。可可爱爱的,怎么看都没有丁点杀伤力。可就这小手,这么轻轻一推,虚五岁胖墩墩的胤俄就被推了个屁股蹲儿。 咚的一声,胤俄都懵了。 偏那小罪魁祸首还得意地仰了仰头,露出那一口还没怎么长齐的小米牙:“额羊,我!” 所有人等都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齐齐揉眼。 怀疑自己看错了。 就算早知道一等公阿灵阿家的胖小子有几分力气,襁褓里都能踹坏包被。可到底鲜少人见,都以为是艺术夸张,或者以讹传讹罢了。如今瞧着不到三尺高的小家伙随手一推,直接把五岁的胤俄推倒,可不就分外震撼? 只有清楚胖儿子力度的淑宁一脸歉意地把胤俄扶起来,急忙要帮他检查伤势。 吓得胤俄瞪眼,非要跑回贵妃身边,紧紧捂住自己小屁股:“男,男女授受不亲,小十是个阿哥家,七舅母这可不合适。” 满堂哄笑中,淑宁只想扶额:“十阿哥想多了,臣妇只想瞧瞧您伤势。毕竟虎威人小,劲头可不小,偏还不是个不知道轻重的时候。若一个不小心,伤到十阿哥就不好了。” 为证明所说可信度,淑宁连自家夫君都卖了。 所有人等啧啧称奇,再没想到这么个软乎乎的小团子身上,竟蕴含着这般强大的力量,不愧是皇上口中的未来将星。 胤俄怕丢脸也怕连累小表弟受罚,赶紧小手连摆:“没事没事,七舅母别担心,虎威喜欢我,跟我玩儿呢!” “真没事?” “真的真的!就是没想到他这么厉害,有些惊着了。”胤俄低头,小胖脸儿红红的。说完,就又跑虎威面前自我介绍去了:“虎威,虎威,我是十表哥哦,来,叫哥哥。” 他不记仇,虎威可记着呢。 就是这个坏家伙,敢抢他额娘啊!都被推倒了也不哭,还往他跟前凑? 小虎威啊了一声做为恫吓,转身就把屁股对着他。 比起这个叽叽喳喳的小胖子,他更喜欢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十三。两人婴言婴语能讲好久,时间也同步。要吃差不多都吃,要睡也都揉眼睛。只是作为饭量与力气成正比的非凡小孩儿,他比十三多吃了亿点点。 十三还在喝奶,虎威更喜欢蛋羹、肉糜等,觉得那些比没滋没味的奶好喝多了。 糯叽叽的小团子什么的,就是比大孩子更招人喜欢。 于是,腊月二十四开始,皇子皇女轮班陪伴太皇太后的活动就被叫停。由太皇太后亲自定的虎威、十阿哥胤俄、十三阿哥胤祥每日往慈宁宫陪着。 理由么,当然是太皇太后体恤诸皇子皇女,不忍耽误他们课业。只是一天没到黑,这陪伴人员名单中就又被迫多加了个胤禛。 无他,虎威虽好,但嗓门忒大。 为了太皇太后凤体与慈宁宫的房盖儿,能在淑宁往厨房忙活时哄住他,不让他哭闹的胤禛就责无旁贷咯。 胤禛:…… 他也想不明白,小虎威怎么就那么喜欢他。见到他就眉开眼笑,哥哥哥哥叫不停。就算再怎么委屈想哭,或者嚎到声嘶力竭的时候。听他说一句虎威乖,莫哭,就能真的止住泪,然后带着小哭腔儿地喊他哥。 连太皇太后见了都直呼神奇。 还在执着对他自我介绍的胤俄气呼呼:“肯定是洗三时那泼尿,让虎威认定了四哥可交。早知道这样,小十那会子就该把四哥推到一边儿,自己被淋一身。” 啥? 太后一脸迷茫,只看着太皇太后跟苏麻笑得前仰后合。被翻译了小十那番话后,也立即笑到停不下来。 慈宁宫上下一片欢快的气息。 淑宁也是长长舒了口气,天知道她昨晚是怎么熬过来的。 虽然自从那个鲶鱼炖茄子后,她就没再做过预知梦。心里隐约知道,可能这就是太皇太后无恙的象征。可赐婚后,连续几场的预知梦里明确表示太皇太后薨于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子时。 为防万一,她甚至将胖儿子托付给了大外甥一晚,自己赖到了太皇太后寝殿的罗汉床上。 别问,问她就一脸忐忑地行礼:“当日是臣妇应和您老人家意思,助力您让皇上取消诸妃入侍的。说好的轮班,如今都被您打乱了,所有人等白天来、晚上走。” “您是清净了,臣妇这心却是悬到嗓子眼了。唯恐您有丝毫不适,让臣妇万死不能赎其罪。” 边说,她还边一脸‘您今儿不答应,我就不走了’的无赖表情。 看得太皇太后失笑:“你啊你,都当额娘的人了,还这般小孩子气啊?好好好,住住住。让咱们大厨安心些,也好多给哀家整治几道好菜。” “那还有什么说的呢?臣妇的分内之事啊。” 淑宁福身,温温柔柔笑。 看得太皇太后好一阵恍惚,不由想起自己远嫁蒙古的三个女儿。小七早夭,十六岁就永远离开了她。长女雅图也歿于康熙十七年,才堪堪五十岁。 如今三女一子,竟只剩下次女阿图。虽经二嫁,第二任额驸色布腾也早早去了。 好在子孙满堂,能尽享天伦。 时不时的,还能被玄烨接回来,瞧瞧她这个皇额娘。此番她初初有恙的时候,玄烨便张罗着要把阿图接回来。是她不愿这么冰天雪地的折腾爱女,便阻止了。 后来病情反复,玄烨怕她有个闪失又提议,她也怕临终前见不到爱女最后一面,于是便允了。 如今算算,派去的人快到巴林部,她的阿图能赶着与她过个元宵吧? 思潮翻涌间,太皇太后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罗汉床上,淑宁也是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只侧耳倾听内,随时注意着。豁出去彻夜不眠,也得确保她平安度过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 子时,丑时,寅时…… 一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淑宁才长出了口气。长生天保佑,梦中一切改变,太皇太后该是彻底熬过这劫了吧? 她这功劳到手,小命也保住啦。 开心! 为了庆祝这无人可说的欢喜,二十五日这天,淑宁早早就爬起来。用前一日就提前泡上的好黄豆,亲手磨了几十块豆腐,并用之做了一顿豆腐宴。 太皇太后大喜,赶紧邀了皇上、诸妃与诸皇子来一道赴宴。 起初众人还不以为然,等那色香味俱全,瞧着就赏心悦目的各色豆腐菜流水般端上来时,连康熙都惊呆了:“阿灵阿家的,你竟然还会做豆腐?” 好歹也是个八旗闺秀啊! 怎就连撑船、打铁、卖豆腐的人间三苦之一都会呢?就算未抬旗前,那也是个妃主子的妹妹,正经的京官之女吧。 淑宁福身:“回万岁爷的话,臣妇会的。早年臣妇还小,不懂为何二十三做糖瓜,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就要磨豆腐呢?嫡额娘说,这里头有个典故。” “传说有一年二十五,玉帝下凡闻听豆腐美味所以心下好奇,却不巧吃到了豆腐渣。误以为百姓疾苦,才会以豆腐为美。于是年三十的时候,就给做豆腐的人家发金银。百姓为了得到神仙赐福,便有了二十五做豆腐的习俗。而且豆腐谐音福,都说吃得越多,福气越多。” 于是她这个官家小姐就去学了做豆腐,就为一点点做好了,让阿玛、嫡额娘跟哥哥姐姐多多享福。 这番用心让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都说威武跟塞和里氏有福,得了这么个乖巧又孝顺的好闺女。淑宁只谦逊勾唇,道是阿玛、嫡额娘跟姐姐与哥嫂都对她如珠如宝,他们值得。 “那也是你孝心难得啊。如此乖巧贴心的女儿,哪个当阿玛额娘的不爱?” 康熙颔首,对淑宁表示赞赏。 接着便亲自执勺,给他皇玛嬷先盛了碗文思豆腐羹:“阿灵阿家的一片孝心,皇玛嬷千万多用点,多福多寿,喜乐康宁。” “好好好。”太皇太后大乐:“这丫头着实有心,昨儿晚上守了哀家一宿。今儿天儿刚亮便起来磨豆腐,做豆腐宴。光是这份用心,就让哀家感动不已,更莫说她这巧手还能化腐朽为神奇呢?” 是是是。 康熙连连点头,无限附和自家皇玛嬷。他都如此,太后、皇贵妃等可不也得随即跟上? 霎时间,偌大的慈宁宫中满是对淑宁的称赞声。 太子心里头最后那点为难淑宁的念头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浓浓的拉拢之心。觉得不管是她还是阿灵阿,都是能打在关键处的一张好牌。 可惜两个姨母一个试图坑害她,反而折在她手里。 另一个也没少与她挑衅。 以至于他们表现上瞧着都是该有些嫌隙的,贸然亲近不但得不到想要的效果,还注定惹人生疑。 边思索边举箸,筷子刚伸出去,就被身边的小十抱住了袖子。 一低头,胤礽就看到胤俄祈求的小眼神:“太子二哥,好太子二哥。这荷塘蛙鸣里的小青蛙就剩最后一个了,您行行好,让让小十呗!求求了。” 胤礽困惑,贵妃脸红,忙呵斥自家吃货儿子。 原来啊,这是淑宁的创意之作。取琼枝菜与菠菜汁一道熬煮,成了后铺在盘底。再用红绿萝卜雕刻出荷塘、荷叶,这夏日荷塘就在盘中了。 再把豆腐切成片下锅炸至金黄,使模具印成青蛙形。上头填上鲜虾泥。再以黄瓜丝为青蛙纹路、绿豆为眼。 下锅蒸熟后,一个个小青蛙就得了。 精美的盛器里,荷开、水碧,活灵活现的小青蛙浮现其上。 瞧着如诗如画,尝着细腻又香甜。 一口下去豆腐的豆香,虾肉的香嫩弹滑都在其间。吃得小十眼睛晶亮,迅速爱上。可惜为了这摆盘效果,小青蛙实在有限。吃完了自己的,打劫了额娘的后,整个盘子都空空。 荷塘之上,就只剩下最后一只属于太子的小青蛙了。 胤俄实在垂涎,于是悄悄挪下了凳子。等太子伸筷夹向他心中爱蛙的时候,赶紧可怜巴巴地喊了声太子二哥。 第58章 炸豆奶 此情此景,胤礽能怎么办? 只能往皇阿玛最最喜欢的兄友弟恭上靠,微笑着把那豆腐虾肉泥做的小青蛙往胤俄碗里夹呗。倒是胤禛皱眉挡了挡:“太子二哥别,可不能惯着十弟这毛病。而且,吃不够的美味才是真美味。否则一次吃够了,下次还哪里会惦记?” “对对对。”贵妃狠狠点头:“胤禛说得对,小十就是被本宫惯坏了。太子可别纵容他,让他养成这坏习惯。” 边说还边往回拽自家小吃货,就怕慢上一星半点儿,这不敬太子的罪名就落在他头上了。 心眼偏到胳肢窝的皇上可不管小十几岁,太子是个什么反应。通常这种情况下,他只注意维护储君威严,拥有强横外家的小十无疑是立威的最好人选。 贵妃娘娘忧心忡忡,无奈地瞧着自家还心心念念想着吃的糟心儿子。 唯恐这小混账不合时宜地哭起来。 关键时刻,被太皇太后盛情邀请列席的淑宁笑:“十阿哥说得对,确实是臣妇的锅。只琢磨着怎么摆盘精致又有意境了,忘了考虑量的问题。明儿臣妇就再给您专门做一盘子荷塘蛙鸣,现在咱们尝尝这个炸豆奶好不好?” “您别瞧着它没有荷塘蛙鸣亮眼,实际上更合适小孩儿口味呢。” “真的?” “臣妇何时骗过十阿哥,又有哪道菜味道不好了?”淑宁笑,眉眼间自信极了。 “那好吧,小十听舅母的。别忘了,一整盘的荷塘蛙鸣哦!不对,小十是个俗的,不要摆盘精致,也不要意境。可以不要荷塘,只要蛙鸣哒。” 哈? 哈哈哈! 淑宁忍俊不禁,真·见识到什么叫长了一肚子吃心眼儿。康熙双眉紧皱,贵妃娘娘已经在试图寻找地缝了。 太子夹着那小青蛙的筷子微顿,转而放进了四阿哥碗里。 算是谢过他刚刚的提醒。 没让他只顾着友爱手足,却在无意间做了滋长小十恶习的‘帮凶’。 胤禛:…… 他其实,就是担心太子跟小十兄弟失和,做出导火索菜品的某人吃挂落罢了。到底她再能耐也不过是臣妇,服务于皇家,再怎么有功,也是分内之事。 可若因此而让皇阿哥之间起了龃龉,就是她的罪过了。 好在小十虽馋,但也好哄,还有几分小动物般的直觉。试着尝了口炸豆奶后,小家伙双眼咻地一下亮起来,小脑袋狂点:“唔唔,好好吃!七舅母就是天下间最最美,最最厉害的厨子。什么平凡东西到你手里,都能变成绝顶美味。” “乌库妈妈、皇玛嬷、皇阿玛、额娘、太子二哥你们快尝尝!” 说完,小家伙拿起自己的筷子,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贵妃跟太子每人夹了一块炸酸奶。 功臣厨子淑宁得了两块。 知道虎威还小,用不得这等油炸之物后,小家伙还叹气,并当场替他多用了两块儿。 极少被太子以外的孙辈孝敬的太皇太后愣,旋即轻笑:“这么好吃的炸豆奶,咱们小十竟舍得给乌库妈妈啊?” “那当然。”小家伙郑重其事点头:“额娘说,百善孝为先。乌库妈妈、皇玛嬷跟皇阿玛、额娘都是长辈,是小十该孝顺的对象。太子二哥能舍得把最后一个小青蛙给小十,是个好哥哥。所以小十也不能吝啬,好东西要跟大家一起分享。” 嗯,就是这样。 小家伙骄傲昂头,说的头头是道,特别懂事的样子。跟刚刚厚着脸皮讨食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直让太皇太后忍俊不禁:“那刚刚?” “刚刚……”胤俄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刚刚是七舅母的美食太好吃了,短暂迷糊了小十的聪明,让小十一时忘了额娘教诲。亏得额娘跟四哥阻止,谢谢四哥。” 说到这,小家伙还认认真真地给胤禛行了个礼。 胤禛赶紧还礼。 太皇太后见状夸了句,说皇子们都是好的。太子友爱手足,胤禛注重弟弟们教养,都是好哥哥样。 胤俄也是个知错能改的,还特别有孝心,贵妃教导有方。 被点名的贵妃赶紧起身行礼,殷勤谢过。 有她老人家这最后总结,自家这臭小子算是能彻底逃过这劫了。 果不其然,太皇太后用过孙儿的孝心之后点头,说这菜果然别具一格。香甜可口,特别适合老人和孩子。 她老人家亲自盖章之后,现场又是一片夸赞声。 还有人问这个炸豆奶的具体做法。 淑宁微笑应答:“其实不难的,臣妇一说娘娘就会了。先在盘中加入适量的绿豆芡粉,用适量水冲开这个芡粉。加入牛奶和新鲜的豆浆,打上两个鸡蛋,放几勺白糖,用筷子顺着劲儿搅和均匀。” “然后点锅烧火,锅中加少许水,等水烧开,再把这备好的浆水边搅边倒进去,搅到粘稠能拉丝。再盛出来放在平盘里冷却凝固,接着改刀切成粗条,裹上面粉,油温五成热下油锅炸到金黄就成了。” 问话的那个娘娘:!!! 晕晕乎乎,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大懂。 适量是什么量?几勺白糖到底是几勺,又用多大的勺?顺着劲儿又是个什么劲?少许是多少水?要怎么判断油温到底几成热? 一切都迷迷糊糊,只有一点格外明确:一等公福晋果然厉害,一个小小的豆腐,竟然被她鼓捣出数十种花样来。 连寻常人家当成下脚料,只能喂猪喂鸡鸭的豆渣都被她变废为宝。 做成连太皇太后都说别具一格的豆渣饽饽、豆渣丸子。 哄得太皇太后,皇太后都对她青眼有加。 皇上更是频频赏赐,以功臣待之。 亏得当初皇贵妃娘娘有先见之明,早早给了她一桩好姻缘。否则这般美姿仪,好厨艺的姑娘真真进了宫,哪还有她们这些庸人的立锥之地呀? 甲之蜜糖,乙之□□。 在心有大志的女子心中,进宫为妃为后便是光宗耀祖,走上人生巅峰。而淑宁却只愿偏安一隅,过些恬淡却幸福的日子。 若姻缘可以自主,她都不带趟进钮祜禄府那淌浑水的。 偏皇命令她嫁入钮祜禄家,又给了她预知梦这样的金手指。让她看尽了先荣华后凄楚的人生历程,心里生出千百不甘来。 一步一步,推着她到如今。 好容易夫妻相和,顺利生下长子,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太皇太后病重,小赫舍里氏裹乱。让她好好的被困在太后宫,不知道何时才能与家人团圆。 日暮时分,将早就准备好的豆腐交给了阿灵阿时,她这心里还满满怅然呢。 看得阿大人好生心疼,快速握了握她的手:“好宁宁,辛苦你了。” 后宫之中到处都是皇上的耳耳目目,淑宁哪敢说丁点委屈啊?忙抽回自己的手,还与他福了福:“夫君言重了,能与太皇太后略尽绵力,是妾身的荣幸。当日学厨诸般辛苦,总算是没有白累。” “怎么会?”阿灵阿笑:“现在全满蒙谁不知道我家福晋最擅长厨艺一道?所做菜品好看更好吃,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用了都说好。” “好啦,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慈爱,你还当真了呢?快别继续夸了,免得旁人说你敝帚自珍。” “哪有?为夫分明发自肺腑!福晋放心,额娘跟我在家都好好的,肯定把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岳父岳母那边,为夫也早早送去年礼了。一应大小事务,全部妥妥当当的,随时等待女主子回来检查。” 寒暄两句过后,阿灵阿就开始交代他认为的淑宁最关心的事情。 末了还加了句,虽然相思成疾,辗转反侧。但为夫绝对是个宁缺毋滥的,有了福晋这等绝世娇妻,再不看别个女人一眼。 福晋再不必担心回府后,有哪个娇滴滴跟你行礼,要与你敬茶。 满脑子只想着如何顺利度过这劫,平平安安回家的淑宁脸上腾地一下红起来:“谁,谁担心这个来着?夫君可别随意攀污人,为妻再不是那等善妒之辈。” “是是是。”阿灵阿从善如流点头,而后星眸含笑,认真而又郑重地看着她:“福晋素来贤良,是为夫心有明月,再瞧不得任何凡星。唯恐弄一些丑石头进来,伤着心头美玉了。” 淑宁淬了他一口,道他就会油嘴滑舌。 转身便跑进了慈宁宫内。 可等他真走了之后,她又忍不住悄悄探出头来,凝视着他远走的背影。阿灵阿似有所感,蓦然回首。 夫妻俩遥遥相望,眉眼间皆是温柔。 等我! 等你! 两人同时做出了如是口型,心中期待满满。太皇太后平安度过了腊月二十五,精神与身体都在渐渐恢复。便皇上不放心,要多留她几日。元宵之前,固伦淑慧长公主进京时,便也该把她们母子放回一等公府了。 归期该是不远。 果然,随着太皇太后的身体越来越好,康熙脸上的笑模样也越来越多。几度奖赏淑宁,连板凳高的虎威身上都因为陪伴太皇太后有功多了个云骑尉的名额。 每年不但可以多八十五两的俸银,还多了个可以传给子嗣的爵位。 贵妃娘娘每次看到大侄子都忍不住调侃:“不愧是咱们钮祜禄家的小巴图鲁,这么点点大就已经给次子挣了爵位了。” 为何说是次子呢? 因为虎威如今是一等公府世子,他的嫡长子自然是要继承一等公爵位啦! 虎威虽还不会说许多话,却知道巴图鲁是小英雄的意思。 每每骄傲点头:“巴,我!” 浑然不知道自己是被调侃了,只把太皇太后等人笑得前仰后合。 太皇太后病情好转,康熙龙颜大悦,命令大办除夕宫宴,与群臣同贺。淑宁作为如今的太皇太后专用厨师,全程伺候在她左右。 唯恐这喜庆事儿反而成了她负担,无意中加重她的病情。 让好不容易过去的难关重又浮现眼前。 因此席间,淑宁可以说对太皇太后颇多约束了。偏太皇太后不以为忤,全程笑呵呵答应。 让众内外命妇齐齐震撼,佩服之余也都暗戳戳注重起厨艺练习来。 虽然东施效颦,可能并无结果,甚至适得其反。 但万一呢? 学厨又不是什么难事,便不能变成第二个一等公福晋,也能洗手做羹汤,略微增进一下夫妻感情啊! 若被公婆这么当着大家伙的面一夸,贤孝的名声不就有了吗? 众命妇心思电转间,竟还带动了一波学厨热。 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厨房失火。 还有几家大人饱受夫人黑暗厨艺的折磨而讷讷不敢言,只又在心里痛骂阿灵阿。太皇太后不是都转危为安了吗,你丫的怎么还不接福晋回家? 阿灵阿:其实,他真的很想很想的。 辗转反侧,相思欲狂。 只盼固伦淑慧公主快些到京,自家福晋便能功成身退,娇妻稚子便又能回到他身边。 可是等啊等,盼啊盼。 固伦淑慧公主没来,大姨姐先有动静了。 康熙二十七年正月初九这天,晴空万里,阳光普照。 约莫着嫡姐要发动,小外甥即将到来的淑宁做好早膳后,便与太皇太后告了假。拎着自己新做的荠菜小馄饨就往永和宫,见她来,德妃娘娘很是欢喜。忙命人准备些淑宁喜欢的六安瓜片,再往御膳房配些点心。 把皇上新赏的海南香蕉拿一盘子来。 淑宁只笑:“姐姐快别忙活了,妹妹用了早上早膳过来的,还给你带了你喜欢的荠菜小馄饨。” “是么?那可感情好。”德妃娘娘抚掌:“还是淑宁疼我。冬日苦寒,难见点绿叶子菜。也就是那几日陪太皇太后用膳,才借了几日好光。” “偏她老人家慈爱,不肯让我再多往来奔波。这好好的差事啊,说没就没了。” 淑宁:…… 眼看嫡姐端着颇为遗憾的小表情,把那好大一碗荠菜小馄饨用了个干干净净,连汤底子都没放过。 然后,正与她说着话呢,就突然抱了抱肚子,哎哟了一声。 淑宁忙问怎么了,她便接着苦笑:“许是妹妹这荠菜小馄饨实在过于美味,勾得为姐肚子里这个小家伙迫不及待地要出来品尝了吧?” 哈??? 淑宁一愣,继而迅速反应过来:“来人,快来人啊,娘娘要生小阿哥了!快着人去传太医、找接收嬷嬷,小厨房准备热水。给……” 想想嫡姐刚刚干掉的一大碗荠菜小馄饨,淑宁赶紧咽下了给娘娘准备一碗鸡汤面的话。 只让人熬好了参汤,随时待用。 然后就开始专心致志地扶着嫡姐走动,还是德妃娘娘在阵痛的间隙传令,让人火速去通知皇上,请皇贵妃过来主持大局。 见淑宁疑惑,德妃还贴着她耳边提点了两句。 皇上虽不如太医跟接生嬷嬷有用,但他只来就是个鲜明的信号。不管这胎生男生女,永和宫圣宠都在,不容任何人小觑。 而皇贵妃虽没有皇后之名,却是这后宫之中实际的掌控者。 与她禀告,一是规矩所在。 二是让永和宫添丁这事与她有关,好迫使她出手,挡下后续所有可能发生的小算计。 后宫风谲云诡,处处都得小心提防。 淑宁:…… 果然,她还是更喜欢做菜与刺绣。只要掌握了基本规律,加上适当创新,就能成就一道佳肴,一个佳作。 不必谨小慎微,不必仔细提防。 再度感谢嫡姐。 抱着这样对嫡姐深深的感激,淑宁就这么陪着她,给她鼓励,为她擦汗。等接生嬷嬷说差不多,可以进产房时,又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陪产。 德妃怔愣:“这可使不得啊!产房血煞气重,大不吉利,妹妹不可……” 淑宁微笑摇头:“娘娘不必多虑,前年您生小皇女的时候,臣妇就一直伺候左近。但那以后,大婚,产子,处处顺利。可见这煞气之说,纯属空穴来风,做不得真的。” “可是……” “没有可是,既然长生天让臣妇赶上了这一遭,说明臣妇与小皇子有缘。娘娘就让臣妇陪您一道,迎接小皇子的到来吧。” 淑宁唇角微弯,俏皮地眨了眨眼。 德妃知道她是放心不下自己安危,遂也不再强求。只把妹妹对自己的好都记在了心上,想着有机会必然十倍百倍报答。 皇贵妃娘娘的承乾宫就在隔壁,得信儿后来得最快。 接着后宫诸妃也都陆续来到。 等康熙到来时,已经是阖宫皆列席,所有人在冬日里为德妃娘娘祈福,祝愿她顺利诞下小皇子的和谐场景。 连才出了月子没几天的庶妃章佳氏都概莫能外。 也或者,所有人里,她跟皇贵妃娘娘才是最最虔诚的。她盼着德妃娘娘喜得麟儿,便不惦着她的十三。皇贵妃也盼着她再诞一子,好让禛儿不再一根蜡烛两头烧。 被亲妹不停鼓励,相关经验也很丰富的德妃很争气。挣扎了近两个时辰后,顺利诞下皇二十三子。 听到接生嬷嬷报喜的时候,德妃心中欢喜,眼角却控制不住地落下一行清泪。 第59章 兄弟 淑宁见状赶紧掏帕子与她拭泪:“娘娘,臣妇知您心中欢喜,以至于喜极而泣。但您还在月子里呢,可千万不能哭啊,仔细伤了眼睛。” 德妃重重点头:“好,为姐不哭,淑宁莫担心。为姐日后都保重身体,好生教养小阿哥。” “那就对喽。”淑宁帮她理了理额角汗湿的碎发:“妹妹就知道,我姐是个通透的。” 小阿哥胎里养得好,生下来就胎发浓密,白白净净。浑不似等闲孩子红彤彤、皱巴巴。小腿儿踢腾着,哭声也特别的洪亮有力,瞧着就是个能立得住的。 这康熙原就十分欢喜,再赶着这是太皇太后转危为安后,康熙二十七年正月里的头一桩喜事。 诸多因素加起来,康熙当即龙心大悦:“好,好啊!传朕口谕,德妃诞下皇二十三子,朕心甚悦。阖宫上下,赏双倍月俸,永和宫内赏三倍。” 所有人等悉数跪下:“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消息报到慈宁宫,正在哄十三跟虎威玩儿的胤禛手上一个不注意,小拨浪鼓就断成了两截。 十三跟虎威齐齐抬头:“哥?” 胤禛一僵,赶紧蹲下赔礼道歉,就怕虎威奋力一哭,慈宁宫的房盖儿跟乌库妈妈的耳朵都难保:“是四哥手上劲儿使大了,你们俩莫哭,四哥让宫人再送个新的来好不好?” 啵 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齐齐亲在他脸上。 那柔软的触感传来时,胤禛整个人都懵了。不明白好好的,这俩小人儿是唱的哪儿一出。丹凤眼瞧过去,十三已经羞答答地到奶嬷嬷身边,小脑袋整个埋进了奶嬷嬷怀里。 只时不时偷眼瞧他一眼,被逮个正着就憨笑着喊哥。 虎威倒是没带怕的,不但瞪着那双肖似阿大人的星眸瞅着他。还凑到他面前,微微侧身,扬起了小嫩脸儿。 他身边的林嬷嬷笑着解释:“四阿哥勿怪,世子他……大抵就是有些习惯了。他素日里最喜欢福晋,每当福晋有些许不快,世子便会如刚刚那样亲她脸颊。此时,福晋便会笑着回亲他。现在他可能就在等您笑着回亲,把您哄好呢。” 啊这? 胤禛将信将疑,再低头小家伙还在那儿执着地仰着小脸儿呢。但小眉头已经开始紧皱,小嘴儿也在发瘪,满满一言不合就要开哭的架势。 为了慈宁宫的房盖儿与乌库妈妈的耳朵,胤禛到底迅速地在他小嫩脸上回亲了下。 “呀” 小家伙瞬间多云转晴,高高兴兴地呀了一声。肉滚滚的小身子就扑到了他怀里,哥哥哥哥地喊个不停。 胤禛心里一暖,方才得知生母又诞下个健康阿哥,皇阿玛龙心大悦遍赏阖宫的怅然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生呗,她有了新的寄托也好啊。 至此后,她会专心教养十四弟。不再对他忽冷忽热,有需要的时候努力拉拢,没有需要时冷在一边。倒让皇额娘患得患失,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选不了被谁生,决定不了被谁养的他。却不管对谁亲近些,都会被私下里骂做白眼狼。 这样挺好,挺好的。 胤禛如是想着,脸颊上熟悉的柔嫩温热再度袭来。低头就看到小虎威纯澈无比的眸子,听到那声响亮甜脆的哥。不远处,十三弟蹒跚而来,羞涩而又坚定地递出手里的铜铃铛:“给,四,四哥!” 两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弟弟都在哄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胤禛彻底开怀,紧紧把两个小身子都搂在怀里:“四哥的好弟弟,以后四哥肯定对你们好。” 康熙二十七年正月初九的午后,温暖如春的慈宁宫中,年幼的四阿哥郑重道。心里立下将两个弟弟都教导成才,哥仨肝胆相照,手足永远同心的誓言。 十三还好,因生母只是个庶妃,下头还有两个同母妹要他撑腰的缘故,从小便勤勉好学。 对四哥的严厉接受良好。 甚至能从他严厉外表下,察觉出那隐匿关心来。于是倍加感激,对他越发尊重,兄弟俩整个一良性循环,感情越来越好。 虎威可就痛并快乐着了,贪玩好动,常跟虎头闹成两头疯虎的他常感叹自己当初到底造了什么孽。怎么好端端的,就被那冤家给盯上了? 当然,说归说,一点都不耽误他为四表哥张目。尤其在教训不懂事的十四上,他从不落于人后。 铁拳威武,能打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十四抱着大腿喊亲哥,亲哥我错了。 当然那都是后话,如今的十四还是个刚出蛋壳的小家伙。没到八岁,也没赶着重修玉牒的时机,还不能续齿,无法称为十四阿哥呢。如今的他只是皇二十三子,永和宫德妃所出的小阿哥。 生下他的德妃力尽昏睡后,再醒来已经星子漫天。睁眼就看到自家妹子那含笑的脸:“姐姐醒了?可还觉得不适?妹妹准备了些个吃食,你先尝尝?” 一如二十五年春,她诞下小公主时。 德妃心中微暖,感动丛生:“好淑宁,你怎么还在永和宫?知道你惦着为姐,可此番进宫,你是为了伺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而来。在她老人家彻底痊愈前,可不敢擅离她身边半步。” “还有我那大外甥,你也得仔细照顾着,宫中风谲云诡……” 字字句句都是关心,淑宁也就含笑听着。 直到她语气激动地说宫中风谲云诡,唯恐自家胖儿子有何不测似的。淑宁才伸小手轻挡在嫡姐唇上:“好姐姐勿忧,再如何风谲云诡,也无人敢把爪子伸到慈宁宫的。你啊,现在最应该惦着的是自己身体。” “妹妹熬了好久的猪肝粥,放了些许养身的药材。最是滋润补血,保证没有半点腥膻味。你要是不喜欢的话,还有红豆粥、乌鸡汤、鲫鱼汤。” 德妃表示只要妹妹做的,她再没有不喜欢。只是现在,她想先瞧瞧自己拼了半条命生的小阿哥。 好吧…… 这是嫡姐心中的执念,淑宁表示理解。并亲手包来了小襁褓,小心翼翼地交到德妃手里。 只见她伸手打开小包被,确定是个小阿哥,健康的小阿哥后。 豆大的泪珠子又噼里啪啦掉下来,哽咽着道了声:“淑宁,我终于,终于又有小阿哥了。晚年有靠,我的五公主、七公主日后有靠了啊!” 淑宁被她哭得心里一酸,也跟着掉下泪儿来:“好姐姐莫哭,这是喜事啊。你还在月子里呢,快仔细眼睛……” 万般劝说皆无用,德妃到底是狠狠地哭了一场。 哭尽了心里委屈,然后才解了衣裳,亲自喂了哭啼啼的小阿哥几口。淑宁提醒她宫中规矩,她却只道当年四阿哥被抱走的时候,她最遗憾的就是连口奶都曾喂过他。 所以自从那以后,每个孩子,她都会偷偷喂一顿。 说得淑宁心下唏嘘,从阻止者变成了帮忙望风的。直给她用热巾帕擦了手脸,亲眼瞧她喝了一碗猪肝粥,用了几口鸡汤,重又沉沉睡去才转出内室,对她身边伺候的人嘱咐了又嘱咐。 这才略略放心,回了慈宁宫。 彼时,太皇太后已经用过了晚膳,正与太后、淑慧太妃回忆科尔沁草原种种呢。 见她回来,还问了几句德妃跟小阿哥。 淑宁忙福身行礼:“多谢太皇太后垂问,德妃娘娘消耗较大,昏睡了多半日,略用了点粥饭后又睡了。小阿哥健壮结实,小脚踢腾的可有劲儿。哭声可响亮了,日后必能长成咱们大清的巴图鲁。” 太皇太后一辈子为了大清,自然喜欢皇室人丁兴旺。闻言大喜,让苏麻喇姑赶紧往库房里找找。 挑几样适合小孩子的金锁、金项圈、金镯子之类。 只要主子心中欢喜,苏麻喇姑哪有不应的?当即福身,还真亲自去找。结果人刚走出去几步,太皇太后便又吩咐:“今儿老四不小心捏断了咱们虎威的拨浪鼓,你记着让内务府再呈几个质量好的来。” “那小子力气大又活泼,忒费衣裳,再给他找几匹结实料子。嗯,给十三、老十跟老四也都送去些。” 不患寡,患不均嘛。 而且木太过秀于林,对虎威也不好。毕竟他再怎么着,也只是大臣家的孩子。 知悉她这好意的淑宁感激再拜:“臣妇替犬子多谢太皇太后慈爱。” “诶!”太皇太后笑着摆手:“你们娘俩都是因哀家之故进宫,哀家自然得护着自家娇客。更别说此番哀家能转危为安,全赖你这诸多美食与力主换药之功呢,你可是哀家的恩人。” 淑宁噗通一声跪下:“太皇太后言重了,臣妇也只是略尽绵力罢了,万万当不得恩人二字。” 太皇太后摇头,亲自把人扶起来:“你这孩子样样都好,就是忒地谦虚。哀家自己的身子,自己能没点数?若不是你,我都万难挺过这个年去。” “常言道人活七十古来稀,我如今都七十有六了。历经三朝,辅佐过两代帝王。亲自经历了从山河破碎到天下晏然,此生已了无遗憾,早看淡生死。只是祖孙情深,恐玄烨毁伤太过。” 临年傍近的没了老祖母,他肯定特别伤心。 而且,她这把老骨头多坚持几日,也能多看顾胤礽几日。免得他们父子生隙,江山动荡。 见她如此,太后跟淑慧太妃自然也对淑宁万千赞誉,由衷感激,好一通的赏赏赏。 淑宁见状赶紧逊谢,言说自己这阵子收到的赏赐已经太多太多。再这么下去,改明儿出宫的时候马车都拉不下了。 “那有什么?”淑慧太妃笑着挥手:“多派几辆马车便是。你立下如此大功,再怎么封赏都不为过。” 就是就是。 太后微笑点头,表示赞成。救了太皇太后就等于救了她们,她们心里真万分感激着。 淑宁特无奈地看着她们姐妹,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太皇太后身体渐渐好转,身边不用时时刻刻留人。知道淑宁惦着德妃,便主动让淑宁多往永和宫走走,多看顾德妃几分。淑宁自然不会拂了这番好意,便在伺候太后膳食之外,还抽空接管了德妃的月子饭。 时不时地带着虎威往永和宫,看望新表弟。 结果那么喜欢胤禛的虎威看着同样丹凤眼的小家伙却喜欢不起来,甚至还嫌弃皱眉,说了个丑字。字正腔圆嗓门也很大,把襁褓里的小家伙都给惹哭了。 眼看着小罪魁祸首还要瘪嘴,淑宁赶紧捂住他小嘴儿把人抱出来。 下次就把他留在慈宁宫,让大外甥帮看着:“小混蛋张口就说小阿哥丑,把人都弄哭啦。还是留下,多劳烦四阿哥一二吧。否则这二重奏响起来,永和宫的房盖儿玄乎不保。” 胤禛错愕:“小表弟嫌弃永和宫新生的小阿哥丑?” 淑宁摊手:“豆丁点儿大的小东西,知道什么俊丑呢?四阿哥莫听他胡说八道。小阿哥白白净净的,与你有几分肖似,日后定也跟你一样,能长成风靡大清的美少年……” 在她的预知梦里,大外甥跟小外甥就不和。甚至于九龙夺嫡的后半段,几乎就是他们哥俩的战斗。 嫡姐疼自己一手疼大的十四,对他寄予厚望。以至于都尘埃落定了,还说了许多不恰当的话,做了些个不恰当的事儿。让八爷党大肆渲染,民间各种大外甥得位不正的传言甚嚣尘上。 逼得大外甥写《大义觉迷录》来自证清白,结果却事与愿违,生生为自己的黑历史留下了史料记载…… 淑宁不愿让这等惨剧再度发生,自然有意拉近他们兄弟关系。 结果才起了个头,胤禛就已经俊脸红红。偏自家小淘气包还抱着他表哥大腿,笑嘻嘻地喊:“俊,哥,俊!” 连太皇太后都笑:“小孩儿不说假话,看来咱们胤禛是真俊。” 胤禛的小脸儿更红啦。 正月十三日,小阿哥洗三的次日,一路奔波的固伦淑慧长公主终于抵京。才一进慈宁宫,她就双膝跪地痛哭出声:“皇额娘,不孝女阿图回来给您请安啦。” 太皇太后上前把人搂在怀里:“好丫头莫哭,皇额娘好着呢。淑宁好厨艺,也好见识。硬是劝得玄烨让人停了哀家的苦药汤子,责太医院搓了些个味道更好、更便于服用的小药丸子。还用自己那精湛的厨艺,一点点打开了哀家食欲,生把哀家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了……” 二十五年秋狝的时候,固伦淑慧公主就跟淑宁有过接触。自然知道她厨艺精湛,但精湛到救了自家皇额娘一命??? 公主迟疑,满心不可思议。 但她清楚,自家皇额娘绝不会在这方面夸大其词。所以赶紧对着淑宁行了个跪礼,吓得淑宁咻地一下子跳出好远:“长生天啊,公主您,您这不是折煞臣妇么?” 固伦淑慧公主言称这是一个女儿对恩人的诚挚感谢,谢谢淑宁辛苦伺候,让她没有变成个没有额娘的人。 太皇太后也没想到爱女竟来了这么一招儿,闻言忙笑骂:“你这冒失孩子,这一跪不打紧,瞧把咱们淑宁给吓得。” 固伦淑慧长公主老脸一红:“哎呀,皇额娘,人家也是为了表示下自己的诚挚谢意嘛。民间有话,人生大福莫过七十岁有个家,八十岁有个妈。额驸无福,撇下女儿早早就去了。您可得好好的,让女儿便七老八十了也有枝可依。” 听她这么说,太皇太后只觉得满心酸软,哪还舍得叱责半句? 倒是固伦淑慧公主不停自责,悔不该觉得皇额娘精神矍铄就忘了她年龄。竟还傻乎乎地留在巴林部含饴弄孙,差点儿就天人永隔。说到这,不免更万般感激淑宁。 并把手上的碧玺手串、脖子上的青金石项链等一股脑摘下来往淑宁怀里塞。 还说此行来的匆忙,未有许多准备。回头就往巴林部捎信,让人送一批上好的巴林鸡血石、碧玺、玛瑙、青金石、绿松石、海蓝宝石来。日后淑宁一家子的印章、朝珠跟首饰她都包了。 淑宁连连逊谢,大呼使不得。言说这些日子,皇上、太后、太妃、太子等,都已经赏了太多太多了。分明太皇太后洪福齐天,她只略尽绵薄的事儿,实在不敢领太多厚赐云云。 固伦淑慧长公主摆手:“他们赏的是他们心意,本公主赏的是本公主心意,淑宁不必介怀,这都是你应得的。” 太皇太后笑:“应得是应得,但断不是这丫头心中所想。不然你换个说法,她保准感激谢恩。” 固伦淑慧长公主摇着太皇太后胳膊与她撒娇:“还有这事儿?皇额娘快说!女儿真万般感激淑宁,再如何贵重的谢礼都舍得的。” 太皇太后促狭摆手:“倒也不贵重,但对那丫头来说该是梦寐以求。你啊,留在宫中陪皇额娘些时日,放她们娘俩回一等公府。保准不但她欢喜,连阿灵阿都要来给你磕头呢!” 第60章 回府 再不防太皇太后有此一说的淑宁俏脸绯红:“太,太皇太后,哪有您老人家这么打趣人的啊?臣妇一心伺候您,根,跟本就没想那么多。” “嗯,对。咱们淑宁是个实诚孩子,只有阿大人望眼欲穿。连替皇上送东西,都不忘给淑宁你捎些个秋波来。再不放你们娘俩回去啊,哀家这慈宁宫门前的路都要被阿灵阿走成河了。” 把淑宁调侃得脸欲着火,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一钻后。 太皇太后才拉着她的手,一脸郑重地道:“好孩子,哀家知你仁义。唯恐我这头有任何意外,也舍不下永和宫那边,不介意再留个月余。但你毕竟是成了婚的人,有自己的家跟孩子,且不可久离呢。” 淑宁张口欲言,却被太皇太后慈爱地拍了拍手。 “今儿再留你一日,与我跟阿图做顿团圆饭。明儿上午就让阿灵阿来慈宁宫,把你们娘俩接回去罢。因为哀家累得你们夫妻没有一道过年,总得一道过个元宵啊!” 太后皱眉,言说理儿自然是这么个理儿,可太皇太后的凤体…… 淑慧太妃也是一样的意思。 便有些对不住淑宁夫妻,但也还是太皇太后凤体要紧。 淑宁也赶紧福身:“太后跟太妃说得对,太皇太后凤体要紧。臣妇……” “嘘”太皇太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哀家主意已定,淑宁不必多言。前头宣你进宫来,便是玄烨病急乱投医。索性他一片孝心,你又确实有不凡之处,方有如今罢了。但结果是的好的,不代表这种行为便值得提倡。” 前头她重病,只淑宁厨艺能入口倒也罢了。如今她身体跟胃口都恢复了,哪儿还有再长留臣妇于内廷的? 容易被人诟病,甚至伤及淑宁名声。 话说到这儿,淑宁不免一脸感动,只说全凭太皇太后跟皇上吩咐。 太后跟淑慧太妃也把希望寄托在康熙身上。 而非朝堂事,康熙又何曾违拗过他家皇玛嬷?闻听她自觉身体康复,要放阿灵阿家的回府后。康熙第一时间就宣太医,仔仔细细地给她老人家把了脉。 确定她风寒彻底无碍,仔细将养便可后。才认同点头,准了淑宁母子次日回府的事儿。 但为了皇玛嬷跟自己的口腹之欲,他很是暗示了阿灵阿一番。让他当好传饭的差事,时不时往宫中捎带些他福晋所制的点心小食等。 可阿大人哪儿还听得见啊? 他只双眸晶亮,满眼不可置信:“真的么?太皇太后无恙,奴才终于能接福晋跟犬子回府了?嗯嗯,好好好。皇上放心,明儿一大早奴才就进宫来接,绝不会忘的。而且,嘿嘿……” 阿大人憨笑,再度给自己请假。 理由么?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与福晋近千年未见,有太多太多的离情要叙。 上次他福晋生产他请假陪护就已经让康熙瞠目结舌了,万不想这还有更夸张的。尤其那一脸‘您不答应,奴才就不起来’的无赖相,哪儿还有点子堂堂一等公、朝廷重臣的威严? 阿大人一个不防,张口就来了句:“要什么威严呢?要福晋!” 惊得康熙一口茶都喷在了御案上,咳了个惊天动地。 可把阿灵阿吓得,生怕龙颜震怒,借机收回成命。莫说元宵节了,便端阳节他们夫妻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聚首。 看透他这小心思的康熙被气乐:“收收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放心吧,君无戏言。这一阵子,乌雅氏确实颇多辛苦。可以说太皇太后能逃过此劫,她居功至伟。这段时间,她与皇玛嬷、皇额娘也都相处愉快。” “你小子日后顶好把招子放亮些,莫委屈了她去。否则皇玛嬷、皇额娘跟太妃、诸妃等要责罚于你,莫怪朕从善如流。” 那怎么可能? 满京城遍数,谁不知道阿大人最是爱妻如命? 阿灵阿喜气洋洋,一扫往日忧伤。拍着胸脯与康熙保证:“皇上放心,奴才毕竟尽一生之力与福晋恩爱情浓。让所有人等都感叹,皇上您慧眼如炬,指了这么桩天造地设的绝好姻缘。但凡有丁点心驰旁骛,都是对皇上赐婚的不尊重。” 康熙:…… 这混蛋到底是有多怕朕往他府上赐美人? 被笑骂了声滚,阿灵阿也不在意。当即就对梁九功拱手:“这就滚,这就滚。不过在滚之前,劳烦梁公公帮着给捎个信儿。告诉我家福晋,我这就回府准备,明儿一早就来接她回府。” 梁九功赶紧回礼:“好说,好说。咱家得闲就亲自往慈宁宫走一趟,必定会将这话带到。” “多谢梁公公。” “阿大人客气。” 就这样,阿灵阿一路策马疾行回了一等公府,进门就把正院的仆婢们指挥了个团团转。 等巴雅拉氏过来时,就看他正兴致勃勃挑衣裳呢。一边挑还一边往身上比划,嘴里还喜滋滋地哼着小曲儿。巴雅拉氏心下恍然,知道怕是儿媳妇跟乖孙要回来了。 一问果不其然,固伦淑慧长公主回京。太皇太后身边有爱女侍奉,自然不用再留儿媳在宫中。 过了今晚,明儿便可去接人。 “谢天谢地,我的好媳妇哟,乖孙孙哟,总算要回来了。原本永和宫添喜,我还当淑宁又得伺候德妃到满月呢,亏得太皇太后慈爱。”巴雅拉氏双手合十,往慈宁宫方向颔首。 提起这茬儿,阿灵阿也有那么点子庆幸。 还好还好。 终于终于,他再也不用辗转反侧,一个人孤衾冷枕到天明了。 事有两面,阿大人万千欢喜,慈宁宫中却有那么点愁云惨雾的意思了。无他,听说舅母要带着小表弟家去后,胤俄就嗷地一声哭出来。他这一哭,十三也跟着扯嗓子,边抹泪还边喊不,不啊。 胤禛虽然昨晚就知道了消息,表现得不如胤俄跟十三激动,但也紧紧搂着虎威。心里万千个不舍,嘴上却还道:“是该回去了,慈宁宫再好,一等公府才是小表弟的家。” 虎威迷茫眨眼:“家?” “对,家。”胤禛微笑:“家是虎威从小长大的地方,里有玛嬷、阿玛跟额娘,许许多多的亲人。” 虎威小脸儿疑惑,似乎在问既然是家,怎没有哥哥? 差点儿把胤禛问得掉了泪儿。 偏这个时候,淑宁还来给他送灯笼香囊:“小年后赶的,原打算元宵当日送给四阿哥,现下便提前给了。过完元宵,这年也就基本过去了。臣妇盼着四阿哥和和顺顺,如这灯笼香囊般红红火火。” 胤禛极力忍住眼泪,伸手细细摩挲着那红绒绒的小灯笼,嗅着他最喜欢的玉兰香:“多谢姨母,也愿姨母福寿康宁,小表弟健康活泼。” 离别还未开始,气氛就已经足够伤感。 等阿灵阿一身大红剑袖,龙行虎步而来时,胤俄直喊关门,不许带他七舅母跟小表弟走。除,除非连他也一并带上。在他的带领下,十三也蹒跚着小脚步,嘴里念着不不不地往出推阿灵阿。 只可惜对于小小的他来说,阿大人简直重如山岳。 任由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来,对方还是不动如山。只对胖儿子伸手:“虎威,阿玛来接你跟额娘回府了!” 虎威定睛瞧了瞧,好一会子才终于认出了人般。 啊了一声,但是没有赶紧扑过去,而是拽着胤禛对阿灵阿说:“哥,哥哥!” 而后又指了指十三说祥,喊胤俄十十。 是的,经过胤俄的不懈努力,虎威虽还是没有叫他表表或哥哥,但也算改了口。 看出儿子这用意的阿灵阿拱手,跟几位小阿哥见礼,多谢他们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家胖儿子的照顾。不想胤俄小手一挥,表示哥哥照顾弟弟是分内之事,用不着谢。 他们手足情深着,不如七舅舅先回去,让舅母跟表弟多留一段儿。 阿灵阿:…… 这怕不是外甥,而是敌人吧? 贵妃娘娘眼看着弟弟俊脸变色,赶紧拉过自家儿子:“小十你乖,舅母跟表弟都已经在宫中许久了,也该回府去瞧瞧了。” “可是……” “不许可是。”贵妃正色:“你忘了?过了元宵节后,你也要往无逸斋念书了,根本再腾不出来空陪法士尚阿了。” 胤俄如遭雷击,这这这了好一阵才皱眉:“要是说往无逸斋的事情不可更改,儿子可以让小表弟也做儿子的伴读么?这样虎头、虎威就都可以跟儿子一处了。儿子会好好念书,争取不犯错的。不行,不行让儿子往一等公府小住也成呢。旁人家的外甥都住舅家,只儿子从未有过这经历……” 为了不与小表弟分开,胤俄也是不遗余力。 花样百出的让贵妃都维持不住通身高贵典雅了,伸手就拧住了他的小耳朵,吓得他直喊乌库妈妈救命。 皮得让太皇太后都不禁为他日后的先生捏一把汗。 但再怎么不舍,天下也没有不散的宴。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淑慧太妃、固伦淑慧长公主等人又一波赏赐后,淑宁也就携子告别,一家三口出了慈宁宫。 起初被蒙上小包被往宫外走的时候,虎威还欢欢喜喜,以为阿玛额娘在跟自己躲猫猫。 才出了慈宁门,他就开始喊哥。 几声未听胤禛回应,还怒而拽开包被,星眸四下打望。连声喊哥,然后嚎啕大哭。那大嗓门,胤禛在慈宁宫内都听得真真的。心里一揪一揪地疼,抬腿就要跟出去。 却被皇贵妃温柔地拉住了手:“禛儿乖,想想皇额娘昨晚与你说的。” 虎威是一等公府的孩子,姨母是一等公府的福晋。长流宫中,对她们是祸非福,此时离开是最好的契机。想起这些,胤禛便停下了追逐的脚步。捏了捏腰间的小红灯笼香囊,任由不听话的眼泪滑落眼角。 慈宁宫外,阿灵阿手忙脚乱地把胖儿子重新包好。一边夹着他,一便拉着福晋快步往外跑。 连宫中规矩都顾不得了。 一直到了隆宗门前等着的马车里,他才放在已经哭累睡着的胖儿子,紧紧把淑宁搂在怀里:“长生天啊,咱们一家子可算团聚了。宁宁你都不知道,为夫刚刚心里有多忐忑。就怕太皇太后心疼那小子哭得惨,再留你们娘俩在宫中多住几日。” 淑宁默默回抱他,只不说其实她也心跳如擂鼓。 虽然自打嫡姐临盆,她就做好了可能会再伺候她一个月子的准备。但若能早早回府,她也归心似箭着好么? 毕竟此番嫡姐如愿以偿,终于诞下小皇子。心里正踌躇满志着呢,再不会容许哪个怠慢她们娘俩半分,绝不可能有半分差池。 倒是眼前这家伙! 淑宁叹,捏了捏他消瘦了不少的脸颊:“是不是自我离府后,你就没好生用过膳?” 阿灵阿叹,把自己整个埋进她怀里:“哪儿吃得下呢?只日日担忧,夜夜悬念。唯恐……再害我家好福晋吃了挂落。” 毕竟英明如皇上都已经病急乱投医到那个程度,想也知道太皇太后到底有多凶险。 而且,她老人家当时都七十有五了啊! 真·随时可能挺不过那一关。纵然有他在,有贵妃跟德妃在。除非问题就出现在福晋的膳食里,否则她便无功也不至于有过。但小赫舍里氏之事不远,谁知道宫中还有没有如她那样损人利己的疯子呢? 便没有,万一…… 万一太皇太后有个什么不测,皇上心疼她老人家一辈子艰辛,非要送几个得力的下去伺候呢? 阿灵阿怕他家福晋成了那个厨子。 淑宁:!!! 都不知道该感念他惦着自己,还是说说这家伙思路的跳脱了。 结果车马粼粼,一路回到了一等公府后,就发现婆婆、小姑子跟自家阿玛、额娘、哥嫂并两个侄子也都大冷天的等在门外。 见到她们一家三口顺利下车,所有人等都长长舒了口气。 淑宁福身行礼:“儿媳见过额娘,给额娘请安。给阿玛跟嫡额娘请安,天冷路滑的,阿玛、嫡额娘跟哥嫂怎么也来了?” 还能有什么呢?心中惦念呗。 所有人都觉得太皇太后这波怕是凶多吉少,这个时候伺候在身边的人也……免不得受几分挂落。那几日,乌雅家的小佛堂香烟未绝,塞和里氏跟舒穆禄氏每日都在为淑宁祈祷。 等太皇太后转危为安后,她们又担心皇上过于孝顺,让淑宁长留宫中伺候太皇太后。 千盼万盼可算把人盼回来,可不就急吼吼地过府来瞧瞧么? 甫一见面,塞和里氏就跟巴雅拉氏一左一右,拉着淑宁的手,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个遍。连说瘦了、憔悴了,这些日子可是受苦了云云。 巴雅拉氏甚至自掏腰包,让厨下多多预备些个滋补的汤水,专门给儿媳进补。 淑宁再度微笑福身:“儿媳多谢额娘体恤。” “嗐,一家人说得什么两家话?”巴雅拉氏嗔她,接着就把目光调转向阿灵阿怀里的虎威:“哎哟,玛嬷的好乖孙哟,你可回来了,想煞玛嬷了,快让玛嬷抱抱。” 下车时就已经醒来的小家伙听到熟悉的声音赶紧又扒拉开包被,高高兴兴喊了声玛玛。 顺服地被抱走,边依偎在玛嬷怀里,边喊表表。 可这会子,虎头那顾得上理他?人家只叽叽喳喳地围在小姑爸爸身边,跟她嘘寒问暖呢。 回府第一天,淑宁就享受到了亲人环绕,众星捧月般的感觉。 满心欢喜激动,只某人的笑容越来越敷衍。眼瞅着时候不早,他还状似无意地透露了皇上有意在元宵后就让十阿哥往无逸斋开蒙。作为内定小伴读,虎头大侄子也得抓紧时间准备的消息。 果然,对此事极为重视的威武一家急急告辞,回去临阵磨枪去了。 恭敬送走岳父一家后,阿灵阿就直接以慰藉额娘思念乖孙之名,将小绊脚石虎威直接塞给了他额娘。自己则拉着淑宁的手,满面春风地回了正院。 甫一进门,所有下人就都被打发走。 只剩他们俩在这装扮一新,瞧着比洞房还喜庆几分的寝室。 这司马昭之心的,让淑宁的俏脸微僵,抬手轻点他胸口:“你啊你,可真是……” 某人就势将她的玉指含在口中:“我怎么?宁宁博览群书,难道没听过小别胜新婚的说法?天知道为夫这些日子到底有多少牵挂惦念,多少辗转反侧,又有多惶恐。你这小凶手,今儿必须一样样还来!” 淑宁咬唇,低低嗔了句:“这如何能怪我?人家又不比你好过……” 话还没说完,就惨遭饿虎扑羊。 吓得淑宁啊呀一声,连说天还没黑透呢,可不好这般孟浪。阿灵阿轻轻往她耳边吹了口气,低声道:“相思欲狂,一刻也等不得了。宁宁莫羞,为夫早就吩咐下去了,今儿就是天塌下来,也绝不可往正院打扰。” 淑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说实话,比起天塌,她更担心床跟自己这小体格子…… 第61章 元宵 果然,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翌日近午,才终于挣开惺忪睡眼的淑宁暗叹,狠狠瞪了某罪魁祸首一眼:“色胚!” “怎么会?”某人大呼冤枉:“全满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阿大人最是在尽忠职守,从不贪花好色。仅有的那点子精力,全都交付自家福晋了。” “你……” 阿灵阿长臂一展,把人牢牢搂在怀里:“年余未见,为夫早已对福晋思慕若渴。孟浪些,也是难免的。福晋莫怕,短时间内,为夫定不会给咱们虎威折腾出弟弟妹妹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阿大人正搂着自家福晋,享受难得假期呢。就听着胖儿子啪啪拍门的声音:“额羊额羊啊!” 小巴掌拍得门板颤动,大嗓门声震屋瓦。 淑宁一把把某人推开,自己快步往净房洗漱:“赶紧的,快把你儿子放进来。再晚一点,阖府都知道咱们起晚了!” 阿灵阿笑,也不揭穿她这掩耳盗铃的小心思。只懒洋洋披了件衣服,开了门,把胖儿子抱进来:“一大早上的,你小子不好好睡觉,跑来做什么?” 虎威往窗外指了指,奶声奶气地道:“阳,屁屁,额羊?” 阿灵阿:…… 儿子太聪明了也不好,这么一小点点,话都说不利索呢,就知道调侃老子了啊! 不行,得教训。而且…… 阿大人眯眼:“你都会说话的大阿哥了,日后不可以这么粘着额娘知道不?小巴图鲁最最重要的,就是要独立自主。” 洗漱完,正好听到这段儿的淑宁冷哼:“你都这么大了还不肯独立,做什么要求我们虎威呢?” 见到额娘的小虎威笑,小跑着到了她面前。 娘俩你香香我,我香香你的,别提多温馨和睦了。阿大人瞧着眼馋过来加入,还被小家伙用力推了一把:“走,走走,臭啊” 哈哈哈。 淑宁愣,继而大乐。让他赶紧听话,别惹咱们虎威生气,不然小拳拳挥过去让你流鼻血哦 阿灵阿笑,把她们母子俩紧紧拥在怀里,一人脸上狠狠香了一口:“他让走,爷就得走?爷可是他老子!只有父教子,哪有子管父的?” 说起这个教子,淑宁就忍不住瞪他。 阿大人不敢跟福晋强梁,却决定要好好给院子里的奴才们上上课。让他们一个个的,都紧着点皮子,好生伺候着。类似于今日这种纵容世子过来敲门的事儿,坚决不能再有。 一家三口简单地用了早膳后,才往寿喜堂请安。而彼时,寿喜堂中已经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了。还未等淑宁弯腰,巴雅拉氏便笑:“一家子不讲究那些个虚礼,你快坐着。这段时间日夜不休地伺候太皇太后,定是累坏了。” 淑宁笑着谢过婆婆体恤,又言只是略尽绵薄罢了,主要还是太医们医术精湛,太皇太后洪福齐天。 “那七弟妹也是功不可没。”法喀福晋笑,态度上前所未有的恭敬:“此次若不是你力挽狂澜,后果真真不堪设想……” 到底一家子妯娌,就算往日里有些龃龉,也终归伸手不打笑脸人。 但她心有顾忌,雅利奇却无所畏惧。 当即截断了法喀福晋的话头:“说起来,这不还是储秀宫妃,哦不,现在应该叫小赫舍里贵人了。多亏她举荐有功,否则的话,皇上又岂能想起来召七嫂子入宫伺候太皇太后呢?” “她……” “她也是一番好意?呵呵。”雅利奇冷笑:“这话说起来,三嫂子自己都不信吧?罢罢罢,姑嫂一场,我也不好说你什么。只提醒你,赫舍里家再好,你如今也是赫舍里家妇了。所言所行,当以夫家利益为先。” 少拉着我哥嫂掺和些个不能掺和的,三哥被夺爵难道不就是个明晃晃的教训? 被林嬷嬷指点过后,雅利奇从规矩到眼力,可都有了长足进展。小嘴跟蹦豆似的,直接把小赫舍里氏的目的拿到了台面上。霎时堵住了法喀福晋的嘴,也给淑宁找了个不与她寒暄甚至修好的完美理由。 没办法,世人只看她大车小辆从宫中带回了多少赏赐。哪儿知道太皇太后一次次徘徊在鬼门关前,她到底有多心惊胆战呢? 可怜见儿的,都是那小赫舍里氏作耗。 只她再怎么不济,也都是皇上的宫妃。巴雅拉氏再恨,也只敢在心中暗骂。 然后假模假式地轻叱爱女两句,再给法喀福晋讲讲为人妇的规矩体统。她讲完了,舒舒觉罗氏又跟着讲。末了两人还齐声嘱咐法喀福晋,有妊了就在院子里好生休养,不必再过来请安。 把一切琐碎都先放放,万事以养好腹中孩子为先。 淑宁这才知道,原来法喀福晋竟怀了身孕。可前头法喀不是被打发到了京郊大营当普通小兵,没点子进益不得回府? 阿灵阿低笑,小小声给她解惑。 原来啊,法喀到了大营后没多久就认清了现实。开始痛改前非,刻苦操练。一个小小的功劳,再加上一等公府的背景加成,很容易就让他摆脱小兵的范畴,成了个蓝翎长。 虽然只是区区九品,但在舒舒觉罗氏眼里就是儿子开始踏实下来,好生努力的象征。 于是赶着冬至祭祖的时节,让他回来小住了几日。淑宁往慈宁宫伺候没多久,法喀福晋就传来了喜讯。 淑宁眉头微蹙:“那你往来宫中那么多次,怎一回也未见提起啊?” 阿灵阿只笑:“为夫那时候辗转反侧,整颗心都悬在福晋身上,哪儿还记得这些个末节?” 淑宁:…… 梦里,你可把三哥法喀当成生死大敌般。这爵位争夺战,恨不得打了半辈子。直到贵妃娘娘薨,法喀再无强援,渐渐泯然众人。如今你倒是豁达了呀,竟都觉得他即将有嫡子这事儿是个末节了。 不过这个改变好,淑宁表示喜欢。 到底敌视别人不如努力强大自己,如今这个踏实办差,一心顾家的阿大人可比梦里那个汲汲营营的家伙好多了。 想到这儿,淑宁不免对他赞赏一笑。 阿大人美的哟! 他就说,跟福晋相处这种事,除了心动、行动之外,嘴也得巧。这不?同样的忘了,加上只悬心福晋的前提,就不但不会被埋怨,还会获得夸奖。 就这样,法喀福晋赫舍里氏还没等跟淑宁缓和关系,成为太子跟他们夫妻示好的桥梁之一呢。就被嫡、亲两重婆婆以好生养胎为由,变相给禁足在了自己院子里。 她稍有反抗,就被怀疑是不是不够重视腹中胎儿。 法喀福晋:…… 计划还未开始,就被迫夭折,让她有苦都没地儿说去。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要对个区区五品官家的小庶女折节下交,甚至曲意讨好呢? 阿灵阿才不管黑心侧嫂子心里有几多不满呢,只对自家额娘拱手:“福晋为咱们钮祜禄氏的荣耀鞠躬尽瘁,连过年都未曾回府。如今可算松散几日,儿子想她们娘俩出去走走,便不参加今儿的家宴了。” 巴雅拉氏眼瞧着这些日子儿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可算儿媳妇回府一家团聚,臭小子重又有了笑模样,哪儿还有不应的? 为免厚此薄彼,她还对颜珠他们几个说若有意,也可带着妻小出去散散。 不必困囿于家宴。 可他们哪有阿灵阿的底气与浪漫心思啊?一个个赶紧表示要留下来陪着嫡额娘跟侧老福晋,不让她们大过节的身边冷清。 猝不及防间被拉出来的淑宁忐忑:“这不好吧?元宵佳节,该是合家团聚的时候。咱们还是一等公男女主人了,扔下这么一大家子跑去独自快活是不是有点不大好?” 虽然她并不大喜欢那种场合,而且月余未见心里存了好些话要与某人说。 “有什么不好?”阿灵阿挑眉:“为了陪福晋,我可是连宫宴都推了,还特意跟皇上告了几天假,当然不能浪费了。宁宁安心,旁人知道这事儿只会说为夫荒唐、色令智昏,再不会诟病你半句的。” 淑宁:!!! 这能算是安慰么?能么能么? “横竖为夫假都告了,脸也丢了,浪费了岂不是更亏?而且……”阿灵阿垂眸,满是怜惜地看着她:“打从你懂事起就一直学学学,学规矩、学厨艺、针线、算账、念诗等,从未给过自己片刻闲暇。” “大婚没几日便有了虎威,连随扈秋狝的时候都还忙着做饭呢,就没正经玩儿过几回。你自己不觉得苦,为夫还心疼呢。” 见淑宁不语,阿灵阿还恶狠狠威胁。 言说打今儿起到他上值之前,淑宁就别想再拎锅铲,也别惦着府中琐碎。就与他们父子俩,过些个吃吃喝喝逛逛的闲散日子。 如果不应,他,他就…… “我就把虎威送到乌雅府去,只你我两个一起坦诚交心!” 现在腰还有些隐隐发酸的淑宁被狠狠威胁到了,火速点头:“去去去!妾身整个人跟弓弦似的,紧绷了月余,早就想放松一二了。亏得夫君体贴,多谢夫君。你且稍等,妾身换身衣裳就来。” 阿大人轻笑摇头,多少有点遗憾在身上。 尤其淑宁一身白底绣大红富贵牡丹纹样的旗装,梳着两把头,戴上太皇太后新赐的南红玛瑙头面。如神仙妃子般地明艳地朝他一笑时,他都直接不想出门了。 只想为福晋更衣。 或者把小绊脚石送到岳家去,他跟宁宁两个去酒楼用膳、银楼买首饰,再往茶楼听书。 等夜幕降临再逛灯会,猜灯谜,领着她往庄子上放烟花。 火树银花中,花香阵阵里,他们两个翻云覆雨。想想,就让阿大人特别激动。可惜,小绊脚石大眼睛四下打望,一声声喊哥。除了福晋之外,旁人根本安抚不了。 淑宁也不愿与胖儿子分开,所以最后,丫鬟侍卫、嬷嬷乳母,主子奴才的坐了三马车。 都有些浩浩荡荡的意思了。 臆想中的二人世界变成阿大人以手支颐,笑看福晋耐心地给叽叽喳喳的胖儿子答疑解惑。 慈宁宫中,小十正跟胤禛长吁短叹:“七舅母跟虎威一走,慈宁宫变得好大啊,也好无聊。那些御厨都跟七舅母学了那么久,怎么还就只学了个样儿呢?唉!好想七舅母跟小表弟啊。” 他又何尝不想? 但比起留在宫中,回到一等公府对她们娘俩才是最好的。 胤禛捏了捏腰上系的小灯笼香囊,笑容清浅地拍了拍胤俄肩膀:“十弟莫忧,过了元宵节你就要往无逸斋上课,到时候就能跟虎头一道了。” 胤俄:……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忧伤了。 从寅时到酉时啊,一天整整八个时辰。一年只有五天假期,一直到上到大婚可能还不止…… 想想,就让小十有点前途无亮的感觉。 厌学情绪浓重。 让他再次蠢蠢欲动,试图趁着今日佳节,皇阿玛心中欢喜的档口再打个商量,哪怕把六虚岁变成六整岁也行呢。 然而,他越抗拒开蒙,康熙就越怕他功课跟不上,越惦着让他笨鸟先飞早入林。 就好像阿大人几度想把小绊脚石踢到岳家,想与福晋二人世界。结果人家母子俩亲亲热热,直接把他晾在一边一样。 讲的都是个事与愿违。 “额羊,鱼鱼,吃!”致美斋最负盛名的一鱼四吃刚上来,虎威就激动了。 淑宁一瞧,原来这厨师竟将一尾大鲤鱼做成了红烧头尾、糖醋瓦块、糟溜鱼片与烧鱼块四种不同口味。甫一上桌,就有浓郁香味儿传来,难怪引得最爱吃鱼的虎威食指大动。 乖儿子的愿望当然要满足啦! 于是,淑宁便在空碗里倒了点白开水。再将拆好去刺的鱼肉微微在水中涮一下,确保满足胖儿子口腹之欲的同时,别因为味道太重齁着他。 小家伙边吃边点头,还喊额羊吃吃。 可把淑宁给欢喜的,吧嗒一口亲在他的小嫩脸上:“额娘的乖虎威哎,怎么这么一小点点的,就孝顺成这样啊?真是好样儿的,还知道让额娘也吃吃。” 咳咳。 被忽视良久的阿大人终于忍不住轻咳:“溺子如杀子,慈母多败儿。无数古人与先例告诉咱们,不可因疼爱而过度放纵孩子。尤其咱们虎威还从小一身好力气,连皇上都对他寄望颇深。且得好生管教呢,福晋可别犯糊涂。” 淑宁瞠目,给不满周岁的儿子喂点饭也叫溺爱? 那本福晋还瞅着你像个醋坛呢! 想起今儿早上对孩子那些个胡说八道,淑宁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紧接着,虎威也同款冷哼,还特别挑衅地用小油嘴儿在额娘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然后小脸儿微仰,一脸求表扬地看着她。 淑宁:…… 鼓励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摸摸地拿帕子擦了擦脸。在林嬷嬷要接过小家伙,代为喂饭的时候还跟有些不情愿的他说了句额娘也饿了,立即让他顺从不反抗。 奶声奶气地说了句:“我,吃,额羊,吃!” 婴言婴语地表达着‘我让嬷嬷喂着吃,额娘也赶紧用膳吧’的意思。 可把淑宁给感动的,连说儿子最好,最孝顺。 阿灵阿贴在她耳边道了句:“既然儿子这么好,那让你有了这么好儿子的夫君是不是更值得称道啊?” 淑宁不说话,只悄悄给了他下狠的。 疼得他嘶地倒抽了口冷气,摇头晃脑说再没有福晋这样的。儿子怀里抱,夫君撇过墙。本末倒置不说,还想不想给虎威添弟弟妹妹了? 品味了番别家厨子的美味后,阿灵阿还想带着淑宁去买首饰。 可吃饱喝足后,胖儿子睡着了。 于是什么买首饰、茶楼听书的全都泡了汤。连晚上看灯会,都因为淑宁顾忌着天冷、人杂。怕孩子风寒,甚至为坏人所趁等理由取消。 阿大人哀怨的小眼神看过来,她还rua虎威似的,rua了他两把:“夫君乖,只要咱们一家三口在一处,哪里不是过节呢?而且庄子上不也准备了不少灯跟烟火么?咱们自己赏,自己放也是一样的。” “在我心里,与你们爷俩一处就是最好,咱一家子平安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爱妻娇滴滴的眼神看过来,阿大人哪儿还记得什么计划不计划? 只有听她的,让她满意。 等着小家伙玩够了,累睡了,再把他交给林嬷嬷带到旁边的小院子里。他再与福晋赏灯,观月,人月两团圆。 不知道被他派人摘了多少梅花点缀的房间里,香的都有些呛人。 淑宁忙不迭地挪出了些许,这才对一脸懊恼的某人道:“有些事情就跟这满室梅花一样,过犹不及,你说是吧夫君?” 已经忍了一天的阿大人摇头,直接把她打横抱起:“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福晋也不想想。新婚一月你便有妊,生产完又将养三个月。算算没开荤多久,你又被召进了慈宁宫。为夫连饱都没饱几回,谈什么过呢?” 第62章 突变 越说越觉得自己亏得慌的阿大人化身为狼,摁着小美肉狠狠讨了几回补偿,誓要给这精心准备的元宵留点不同色调。 往后经年再想起来时,也能暧昧一笑。 淑宁:!!! 拒绝回忆,想起来也只暗骂这厮禽兽。 又双叒叕地睡到日上三竿后,淑宁喝到了某人亲自下厨的暗香粥。 即把落下来的梅花瓣漂洗干净后,撒入雪水煮的白米粥。红红白白的,煞是好看。也清雅芳香到了极致,还兼具健脾开胃、疏肝理气、醒脑明目等诸多效果。 最是款药食同源的佳味。 尤其堂堂一等公,御前重臣的某人还殷勤端过来,眉眼间满是讨好:“熬了三锅才弄成这么些个可堪入眼的,福晋能不能莫生气了?最多下次……” “还有下次?” 不知怎么想左了的阿大人瞠目:“那不能没有了吧?为夫还没到冠龄,咱们法士尚阿也没有弟弟妹妹呢!” 淑宁脸上爆红,快狠准地掐住他腰间软肉。 阿灵阿嗷地一声,直呼爱妻饶命。说自己也幼承庭训,是个规规矩矩的勋臣之后。何以大婚之后却越发孟浪?只因爱重宁宁,情不自禁,也不想禁啊。而且…… 某人一脸的理直气壮:“旁人家爷家有侧室、妾室、通房,还时不时往八大胡同消遣。放纵到都快心有余力不足了,自然能在自家福晋面前当个端方君子。为夫心尖尖是你,红颜是你,知己是你。全部念头都在你身上,自然怎么都嫌不够……” 如是这般地给自己解释完,某人还又身体力行地证明了番对淑宁的澎湃爱意。 日上三竿才起的淑宁又睡到了夕阳西下。 再醒来,某人正在院子里练剑。 一身红色剑袖骑装的昂藏青年,手中三尺青锋。再不见素日里与她嬉皮笑脸的无赖样儿,只满脸肃杀。闪转腾挪间凌厉与技巧并重,威武得让人挪不开眼。 还是头一遭见他练剑的淑宁星星眼,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生怕打断这美好画面。 啪啪啪! 却见她家胖儿子使劲儿鼓掌,红着小脸儿兴奋地喊:“好,好好,阿玛,棒” 阿灵阿咻地一下子扔了手中剑,笑着跑回来抱起胖儿子:“是吧,好好吧?只有巴图鲁才能练会这么强的剑法。虎威你要是想这么厉害啊,就得学着独立,不老哭着找额娘。” “等你五岁了,阿玛就教你蹲马步、练布库、练骑射、练剑法,当个比你翁库玛法还要厉害的巴图鲁好不好?” 许是刚刚的剑法太精彩,给小家伙的震撼太大。 也许就是纯粹的误打误撞,反正虎威小鸡啄米式点头:“好,好好” 鸡贼的阿大人赶紧伸大手印上胖儿子的小巴掌:“喏,击掌为誓,再不许变咯!” 淑宁刚刚看到他练剑时的那点子欣赏、崇拜啊,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对胖儿子的同情,才这么点点大就要被老子骗,可什么时候是个头? 但阿大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尤其发现胖儿子虽小,但却很信守承诺,还爱极了看他舞剑后,他可就掌握了哄孩子与拐他自立的法宝。 非找额娘? 说句小巴图鲁要独立坚强,不能总是找额娘。 哭闹不止? 取剑来,练一套剑法,再不行就抱着他一个借力蹿上高高的围墙。保准能让小家伙破涕为笑,直呼阿玛棒棒。 整个假期,某人都在花样搪塞胖儿子。 把他送回府,送到乌雅府。自己则带着淑宁踏雪雪梅,往厚实的冰面上给她表演冰嬉。去潭柘寺上香,祈求他们夫妻和顺,家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每日里都有不一样的精彩,真把淑宁以前忙于学习各种技能而错过的休闲时光都给补上。 旁人道他不务正业,那些个闺阁少女、初婚少妇们却只羡慕淑宁。 羡慕她区区一个五品官家的小庶女,竟能被天之骄子的阿大人当成个宝贝般捧在手心上。 未婚的盼着自己未来也能有她这样的幸运,已婚的只梦想自己枕边人能有阿大人半分浪漫体贴。 别官不大,脾性不小。整日里端着张老驴脸,教导妻子要上孝敬老人,下抚育好子女,中和妯娌。还要不嫉不妒,安置好那些个妾室通房,善待那些个庶子庶女。 想想就怪让人闹心。 而万千艳羡中,淑宁正殷勤帮某人整理衣衫:“夫君子好生上值,不必惦着家中。” 阿灵阿直接把人搂在怀里:“可为夫不想上值,甚至想现在就告老还乡。与福晋春看百花秋赏月,朝夕相伴不分开。” 呃…… 只恨不得他马上、立刻、赶紧上值,别再缠着她胡天胡地的淑宁脸上一僵,赶紧语重心长劝:“别,别啊,虽然妾身也想与夫君一道儿。但你还年轻,正是该为国尽忠同时,一展生平抱负的时候。可不能耽于儿女私情,弱了英雄意气。” 真·苦口婆心一顿劝,才终于打发他不情不愿地出了家门。 随后,淑宁便也带着胖儿子往寿喜堂请安。 一见到她,雅利奇就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继而欢欢喜喜扑过来:“嫂子,我的亲嫂子啊,妹妹可算见着你了。天知道这段时间,我攒了多少话要跟你说。偏我哥那个不着调的,大冷天带着你四处跑,害我连个影子都抓不到。” 呜呜呜,天可怜见的,他可算上值了! 这一瞬,姑嫂俩的想法诡异同步,都有股子浓浓的庆幸。 巴雅拉氏见状扶额,想着该怎么委婉地劝导儿子一下,让他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瞧把儿媳妇吓得! 长此以往,耽搁了她再添金孙可生是好? 阿嚏 阿灵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火速擦拭并对四阿哥致歉。 胤禛摆了摆手,道了声无碍:“如今虽已经二月里了,但倒春寒亦很厉害。阿大人切不可仗着自己身强体壮便掉以轻心,否则把病气过给姨母跟虎威弟弟就不好了。” 阿灵阿:…… 想把那句多谢四阿哥关怀,奴才无碍给收回来。并在刚刚转弯,让某个唠叨阿哥扑空。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他只能杵在原地,听四阿哥问姨母可好?最近可有什么消遣?阿大人进宫,她可有什么话带给胤禛?虎威弟弟如何,那日离宫时,听着他哭了。 有没有伤着嗓子,受没受风寒。一别十余日,还记不记得他这个哥哥…… 问题特别多,最让人头疼的是还真有。 咳咳。 福晋不但给他带话了,还给带了副手套。 用年班时,来朝见那几位相熟蒙古王公送的上好羊毛,细细纺成羊毛线,又仔细染了色。反复琢磨着,用竹针织成精美的图案,做成特别贴合手型的五指手套。 因为材料是上好的羊毛,所以极为暖和。 福晋还极具巧思的,将手指部位中间位置做成活动式。打开能露出半截手指来,免得耽搁书写、张弓射箭等。扣上又是个完完整整的手套,服帖又保暖。 胤禛亲自试过后,表示大小正适合,暖和极了:“姨母果然聪慧。阿大人替我谢谢她,又让她费心了。” “谁说不是呢?”阿大人积极给自家福晋卖好:“四阿哥别瞧着这手套不起眼,实则从梳毛、纺线再到染色、编织,这里头的道道多着呢。偏福晋还精益求精。中间不知道拆了多少回。” “好在她只做了您这一副,剩下的都是府上奴才所为,否则奴才可不得心疼坏了?” 准确接收他要表达意思的胤禛唇角轻勾,果然心里的温暖雀跃又多了几分。 小十、虎头等人虽也有,但都不是姨母亲手所为呢。 姨母还是最疼他,就算有了更小、更名正言顺的外甥也一样。再不会像永和宫他那位生母一样,有了小儿子后再不对他释放任何关心亲近。 阿灵阿全部心思都在自家福晋上,哪儿有兴趣了解他这小阿哥大忧伤? 只忠实执行自己的邮差之责。 献上手套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个卷轴来。 “这是?” “奴才画的犬子肖像图,上头还让他印了小手印、小脚印。福晋说您可能会喜欢,嘱奴才带来赠您。您若嫌弃奴才手拙,奴才……” 奴才这便拿回去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四阿哥直接用了抢的。 画卷刷地一下子被打开,红梅白雪之间,穿着小红斗篷的虎威眉眼含笑,小嘴儿微张。一手拿着一小截枯枝,极力高举,一手拽着小斗篷。身形还有些不稳当的小家伙,这就已经做起了侠士梦么? 胤禛莞尔一笑,瞧着那雪地里清晰的小黑手印、小脚印,无尽思念滚滚而来。 接着又是一通念叨,什么冬日天寒,不能让虎威站在雪地里。他到底还小,得尤其仔细。别磕了碰了,被树枝给划伤了…… 面面俱到的让阿灵阿既怀疑他壳子里住两个小老头,又疑心自己是个后阿玛。除此之外还有那么点隐约的担忧,唯恐自家那小子跟他这皇子表哥一样。人儿不大,话不少。 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至斯的胤禛心满意足地回了乾西五所,珍而重之地将之挂在卧房里。 唔。 虽然阿大人的绘画水平一般,但格外写实啊。 细细勾勒了小表弟的眉眼身形,连衣裳的花纹都不带有丝毫谬误的。或者没什么名家之风,却格外适合用来寄托思念。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动心想让阿大人也给他画两幅,挂在姨母与虎威的卧房里。 免得许久未见,她们娘俩再把他给忘了。 可想想阿灵阿那个醋劲儿,胤禛还是觉得自己苦练画技更好些。 福晋在宫中交游广阔,阿灵阿就得充当邮差。直接交付,托人转交地忙了一大圈儿,到了乾清宫还要被太子打趣:“民间有话宁拉一屯,莫拉一人。阿大人贤伉俪送了那么多手套出去,怎也不给皇阿玛与孤带一副?” 阿灵阿赶紧行礼:“回太子爷的话,您与皇上所用之物都由内务府能工巧匠们精工细作。奴才府上这点子雕虫小技,哪儿敢拿到您跟皇上面前献丑啊?再说……” “再说四阿哥、十阿哥都与奴才夫妻有些亲缘,十三阿哥尚在孩提。您都要娶太子妃的年纪了,奴才福晋的针线可不好用在您身上。若您不弃,奴才回头让福晋将一应做法等誊写下来,交予内务府?” 真·严防死守,连府上针线房丫头所制都不愿直接晋上。察觉到太子跟索额图有意拉拢自己后,阿大人可谨慎了。 专心做皇上纯臣,绝不与储君勾勾搭搭。 他就算是真‘告老’,也得把一等公爵位传到自家胖儿子身上。而不是像三哥法喀似的,好好的一等公就被撸成了白板,西山大营努力半年才当了九品芝麻官。 话都说到这儿了,太子再如何不情愿又能如何? 连他皇阿玛都在盛赞公福晋聪慧灵巧,这羊毛线与其编织技巧若推行开来,必又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 阿灵阿再度跪下:“皇上过奖了,奴才福晋确有几分小聪慧。但可万没有皇上您这般高瞻远瞩,区区一个羊毛线也能想到国计民生的层面上……” 好一阵彩虹屁输出,直夸得康熙眉飞色舞。 哪个当皇帝的,能不喜欢这样有能力又知情识趣的臣子呢? 当晚,阿灵阿就又交给淑宁一张地契。淑宁细细一瞧,好么,竟是一处皇庄。小汤山左近,足有八百亩大小。 虽然如今才康熙二十七年春,距离梦中那个小汤山行宫兴建还有些年。 那边儿因为温泉多,土地贫瘠故,其实卖不上什么好价钱,这八百亩地市价也不过两三千两之数。 但皇庄哎,曾专属于皇家,那必定是矬子里面的大个儿啊。 而且荣耀无比,还不花一文钱。 这就不免让淑宁欢喜,如获至宝般地收好后才笑问怎么回事,皇上怎突然又赏? “比起皇上,太子才突然呢!”阿灵阿摇头,将今日入宫种种一一讲给自家福晋听:“许是皇上喜为夫立场坚定,龙屁拍得也好吧。所以大手一挥,直接给了咱们个大便宜。” “自打福晋你用暖泉加上玻璃花坊结合种出来的反节令菜蔬打开了太皇太后胃口,把她老人家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后。小汤山地价飞涨,玻璃供不应求。原本二三两一亩的贫瘠地,如今都已经十两不止了。” 所以,这庄子光地就值万两银? 淑宁惊喜加倍。 果然,比起直接将毛线与其制品送到御前,让皇上欣喜之余升起猜忌甚至防备心来。妇道人家的小打小闹被他发现大作用,直接上升到利国利民角度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嗯,某人也够清醒坚定,没有因为太子的示好而飘飘然。 值得鼓励。 淑宁微笑,自打从慈宁宫回来后首次下了厨房。亲手给某人做了她们认识时他第一次吃,此后经年不忘最爱——燕皮馄饨。 不停夸他聪明有决断,目光长远。 试图让他永远坚持下去,千万别站队。毕竟皇权更迭后,先皇纯臣就算不被新君纳为腹心,也肯定会被尊之敬之,妥善荣养,怎么着也能得个善终。 反之便是站对了,也难免不被卸磨杀驴,站错了更是要全家都跟着一起付出血的代价。 后果那是相当惨烈了。 淑宁连连叹息,历数许多想着从龙之功,结果人头落地妻女为奴的凄惨例子。 听得阿灵阿心惊肉跳。 赶紧一口燕皮馄饨喂到她嘴里,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好福晋莫忧,有你这三不五时劝导训诫,为夫心里警醒着呢。万不掺和那些个,连累你跟额娘、妹妹跟儿子的。” “真的?” “真的,真的,夫君何曾骗过你?” 细想想还真没有后,淑宁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努力许久的小目标,终于成功在望啊。日后只要勤加巩固,监督他让他言行如一就好啦! 淑宁狂喜,接下来几日都积极下厨,花样翻新地给好夫君琢磨吃食,连乖儿子都越不过他去。 可把阿大人给欢喜的,恨不得走路都带风。 哪想着没几日朝堂动荡,大学士勒德洪、明珠、余国柱,御史李之芳和尚书科尔昆、佛伦、熊一萧就都被罢免了呢? 都是一二三品的朝廷大员。 而这其中,明珠更是大阿哥舅舅,尚书科尔坤乃大阿哥的老岳父。 罪名便是朋党,在很多人瞧着便是皇上容不得任何人威胁到太子的储君地位。 一时间,索额图春风得意,再不对他积极拉拢乃至于折节下交的程度,太子对他的态度都恢复到了以往的不远不近。阿灵阿长舒了口气,暗叹这关算是彻底过去。 不想二月底,一场倒春寒悄然来袭。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两日,以至于雪大成灾,压坏了不少民房,许多百姓因此而风寒。慈宁宫中,才彻底养好月余的太皇太后再度中招儿。睡梦中便悄然离世,太子在内宫中最大的靠山,塌了。 第63章 举哀 噩耗忽然而来,朝野震动,康熙整个人都懵了。 虽则去年腊月,太医就已经告诉他,皇玛嬷虽然已经转危为安。但到底年事已高,早年又殚精竭虑,身体过于虚耗。早就如风中烛火,随时可能会宣告不治。 但眼看着寒冬过去,春日将来。他满以为她老人家这关算是彻底过去,哪儿想着…… 皇祖母那慈眉善目,恍若沉睡未醒的模样,康熙鼻头一酸,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皇玛嬷,皇玛嬷您怎么好好的就扔下孙儿去了啊!” 固伦淑慧长公主狠狠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亏我还是专程回来陪伴皇额娘,竟连她老人家最后一面都未见呜呜呜……” 太后跟淑慧太妃也都痛哭不已,苏麻喇姑额头都磕出了血。 “不,这不可能!前些日子,乌库妈妈才与皇阿玛为孤选了太子妃,还说要看孤成亲,要含饴弄玄孙。怎么可能就……”胤礽摇头,疯狂大哭,非说太皇太后只是如上次一样。 只是偶感风寒,精神不济罢了。把一等公阿灵阿的福晋宣进宫来,好生给她老人家做几道菜就好了。 可任凭他再怎么崩溃,太皇太后也不会再睁眼道一声保成莫哭了。 虽这场大雪来得突然,但因年前那场大病故。太皇太后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算是有所了解,是以,早早留下了遗诏。洋洋洒洒上千言,对自己身后事所提寥寥,多半都是一手辅佐的孙儿之担忧与谆谆教诲。 所思所量,都是大清天下。 康熙闻听后哀嚎不止,水浆不入口。不顾群臣反对,行割辫之礼,并在慈宁门外结庐为太皇太后守灵,欲持服三载。 又一改以往国有丧事,公以上孝服用素帛的定例,改用布。宫中年幼皇子、公主也都一体持服。当日,诸王、贝勒以下文武官员,王妃、公主、郡主以下,八旗二品以上官员之妻各照所定之处举哀。 淑宁震惊,再没想到几日前还与她老人家言笑晏晏,几日后竟已经天人永隔。 但不管是梦中还是现实里,她都见了太多太多康熙对太皇太后的至孝。是以半点不敢怠慢,忙着凌风、凌云亲自护送,林嬷嬷跟翡翠等贴身护持。将胖儿子送到了乌雅府,托嫡额娘与兄嫂代为照顾些日子。 再让府中撤了一切喜庆之物,赶紧换上素白。 连所有仆婢等,都着孝衣。 至此,淑宁才一身白布孝服,簪着素白小花地跟在同样装束的婆婆巴雅拉氏身边,与侧老福晋舒舒觉罗氏身边一道上了往宫中的马车。 未进慈宁门,便已经听见无尽悲声。 到了太皇太后丧次,便见她老人家已经穿戴整齐地躺在金棺之内。 音容一如往日,却已天人永隔。 淑宁鼻子一酸,登时便流下泪来。恭恭敬敬燃香烧纸,规规矩矩磕了几个头:“太皇太后,臣妇为您送行来了,您一路好走。” 而后,她便扶着自家婆婆,按着品级、旗别找到自己位置,与内外命妇一道举哀。 为防稍有不当,就沦为哀伤皇帝的出气筒。她都不敢往永和宫小坐一下,关心关心才出月子的嫡姐。更不敢打听大外甥,给他悄悄送点吃食之类。 就怕别的阿哥都哀思无尽,以至于身体瘦削,偏他大外甥红光满面连体重都有些上扬。 到时候康熙震怒,一个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 咳咳,后果过于严重,吓得她不敢造次。每日里按时按点集合举哀,到点赶紧出宫。若时候尚早,就往乌雅府瞧瞧胖儿子。 连着数日皆如此。 直到今上日夜号哭,水浆不入。皇太后心中担忧焦虑,遣人来请淑宁。 从正月里,太皇太后欲放儿媳出宫时,太后和淑慧太妃就持反对意见。如今方才月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就已大行。 巴雅拉氏闻听宣召,便双眉微蹙。试图以儿媳妇年轻未见过大世面,唯恐其在皇太后面前失礼为由陪同。 结果传讯太监只笑:“皇太后只传一等公阿灵阿福晋,老福晋还是莫难为奴才。” “可是……” 淑宁伸手拍了拍婆婆的手背:“额娘勿忧,太后娘娘最是和善,便儿媳略有疏阙,她老人家也不会与儿媳一般计较的。您且稍待,儿媳去去就来。” 说罢,淑宁便朝那小太监微微颔首,示意他前头带路。 “福晋请。” 小太监引着她,一路到了慈宁宫偏殿,淑宁曾小住过几日的地方。皇太后正一身素白,满目忧伤地站在那里。 淑宁红着眼睛行了礼:“臣妇乌雅氏见过太后娘娘,给太后娘娘请安。还请太后娘娘保重凤体,节哀顺变。” 一句话,便勾得太后眼泪刷地一下掉下来:“淑宁啊,这,这简直晴天霹雳啊!明明,明明她老人家都已经痊愈了,怎么突然又……” 唉! 长长一叹后,皇太后胡乱地抹了抹眼角:“瞧我,又只顾着哀思,险些忘了大事。皇上亦接受不了太皇太后突然离世,悲伤太过。几日里水米未进,以至于龙颜癯瘠,今日甚至还吐血晕迷。” 淑宁惊呼这如何使得?皇上一身,可关乎着天下社稷。 “谁说不是呢?”太后叹:“可哀家与太子、皇贵妃跟诸位皇子阿哥并朝廷重臣们轮番相劝亦未有果。哀家便想着让你再展厨艺,弄些个好克化的粥食汤水之类。哀家再与群臣们劝劝,让皇上好歹略尽些。” 啊这…… 淑宁沉默,有两句‘皇上水米不进,明显不是因为御膳房御厨们的厨艺不好啊!他是思念自家皇玛嬷,无心饮食啊,我的太后娘娘。’要对皇太后讲。 可很显然,太后娘娘心中有数,只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 作为小小臣妇,淑宁还能怎么着? 只能恭谨听命,再度走进暌违已久的慈宁宫小厨房呗。 考虑着皇上重孝在身,用不得荤腥。她也没做什么复杂的,只用上好小米熬了些粥。 牛乳和面,加上适量霜糖。发酵好之后,薄薄的擀成面皮,中间卷些素油。再用刀细细切成条,手指翻飞间几度扭转,就成了太皇太后在时颇喜欢的牛奶花卷,再调两个清爽的小凉菜用来佐粥。 等牛奶花卷好了,小米也已经熬出了浓浓的米油。淑宁快手快脚地都装在食盒里,亲手提着拿给太后。 原想着如此便能功成身退,却不料直接被太后带着到了御前。 短短几日不见,康熙真憔悴了太多太多。 许是刚刚吐血昏迷的缘故,此刻脸白如纸,眼睛红肿。嗓子好像被锉刀寸寸锉过,粗嘎难听得不行。见太后亲至,赶紧起身行礼:“皇额娘来了,儿子见过皇额娘。” 太后再度泪目:“皇上,哀家知你心中哀痛,太皇太后骤然离世,在场众人谁不是五内俱焚?可太皇太后圣寿七十有七,皇上于膝下尽孝三十余载,早尽人孙之责。还是多顾惜自身吧,否则你这般毁损圣体,太皇太后在天有灵也难免不忍啊。” “听话,用点粥水吧。我特意请一等公阿灵阿福晋做的,你多少用些,别让太皇太后走得不安宁。” 太后这么一说,诸妃、诸皇子跟群臣也都纷纷跪下。 求皇上以社稷为念,万万保重龙体。 万般没有胃口的康熙无奈颔首。 只那食盒打开,露出熟悉的牛奶花卷时,他的泪也再度潸然,眼前不由浮现皇玛嬷的音容笑貌。可再眨眼,所有温馨消失不见,唯剩哀乐阵阵。 他最最敬爱的皇玛嬷已经穿好了寿衣,躺在金棺里。 再过几日,便要发引。 “皇玛嬷!”好一声悲鸣后,康熙再度头疼欲裂,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他身边的太子眼疾手快,赶紧把人扶住,双眼欲喷火地看着淑宁,质问她为何偏做了这等会引动皇上哀思的吃食。 天外飞锅,径直扣在了脑袋上? 淑宁愣,旋即端端正正跪下:“回太子爷的话,当时臣妇在慈宁宫伺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最喜这道牛乳花卷。称其用料简单,工艺也不多繁复。但却口感香甜绵软,美味又滋补。皇上每到慈宁宫用膳,太皇太后就嘱咐臣妇多做些。说皇上日理万机,肩挑江山社稷,龙体最劳累也最贵重。” “所以太后命臣妇做饭的时候,臣妇也没多想,直接做了这道牛奶花卷并些个小米粥。想着让皇上知道,便太皇太后大行了,也还是惦着您的,不忍您为了她而伤心欲绝,形容消瘦。毕竟她老人家一辈子殚精极虑,都在大清江山上。又哪里忍心因她之故,对大清天下产生哪怕一丝丝的不好后果?” 类似的话,太后、诸妃、诸皇子与群臣们这几天翻来覆去的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偏皇上充耳不闻,自顾自伤怀。 直到把自己折腾得形容消瘦,吐血昏迷。 可淑宁这道牛奶花卷却直接打开了康熙的记忆阀门,让他想起了久远的曾经。顺治十八年正月,先帝崩。那时候的他说是八岁,实则六周岁还未满。 小小年纪的他只懂得哀哀痛哭,是同样伤心的皇玛嬷亲手为他拭干了泪。 告诉他与其悲伤难过,不如打起精神来。守好这万里河山,别被人趁着主少国疑的空档起兵,撵他们祖孙回关外放羊。比起眼泪,汗阿玛更希望他能扛起大清江山,将天下治理的长治久安。 而遗诏之上,皇玛嬷也亲笔写着类似话语。 说自己历经三朝,辅佐两代帝王。寿数七十有七,便死也是喜丧,也能昂首挺胸地去见爱新觉罗氏的列祖列宗。吾孙不必伤心落泪,只好生保重身体,以江山社稷为念云云。 是他不愿接受最最敬爱的皇玛嬷猝然离世,悲伤难以自抑。 而今,瞧着太后、诸妃、诸皇子与众臣关切的眼与无尽劝慰,康熙终于喟然长叹,开始正视皇祖母已经薨逝,太子还小,朝堂不平还有外敌虎视眈眈,且需要他这个皇帝继续兢兢业业的事实。 机械地拿起那熟悉的牛奶花卷,味同嚼蜡地咬了几口,囫囵喝了几口粥。 喝着喝着,又泪流如雨。 那种压抑的哀伤,让淑宁都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不过好好歹歹的,皇上终于多少用了些个吃食。太后、诸妃、诸皇子与众臣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开始尝试劝说疲倦已极的帝王回宫暂歇。 结果当然是不成的。 太皇太后发引前,康熙都不打算离开慈宁门前的草庐。甚至三年孝期内,他都还拟在此间居住呢。群臣请上太皇太后谥号为孝庄文皇后,康熙都言她老人家圣遐未久,不忍猝然间就改呢。 但从这个牛奶花卷后,他倒是多多少少能用些粥饭了。 皇太后说着,太子跟皇贵妃等人劝着。太医开出的安神补身的药也能服下些,倒也免了龙体继续损耗。 太后夸奖,太子致歉。 淑宁这个做饭人倒是能少哭几次临,多受些个赏赐。 但这么二十七日地折腾下来,等到释服这日,淑宁也足足瘦了十斤有余,尖下巴都快出来了。阿灵阿每日举哀,又惦着额娘、福晋,瘦得比她还夸张。 等两人往乌雅家接胖儿子时,小家伙竟都有些不认识他们了。 直接躲到虎头身后,探着小脑袋往外偷看。 但凡看着淑宁跟阿灵阿瞧他,就咻地一下缩回去,颇有点小紧张地喊表表。 又大一岁,懂了不少事儿的虎头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把他从身后抓出来:“好虎威不是早就想阿玛跟额娘了么?现在她们来了,你怎么还变成缩头虎了?” “阿玛,额娘?”虎威歪头,小眉头微皱,像是在极力回想。 淑宁泪目:“虎威不认识额娘了么?” 小家伙大眼睛咻地一下看过来:“额娘?” “对,是额娘,额娘跟阿玛来接虎威回家了!”淑宁哭着点头,眸光期许而又贪婪地看着胖儿子。没办法,最初几日,她跟她家阿大人还能时不时过来瞧瞧孩子。 后来她殚精极虑地给皇上做饭,阿灵阿则负责许许多多大事小情。 忙到就差目不交睫。 哪儿还有什么时间过来乌雅府瞧孩子啊? 二十来日没见,又赶着两人暴瘦。不管是外在还是精神状态上都与此前有很大变化,孩子直接认不出来他们啦。 好在虎威记性好,两番对话,确定眼前这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额娘后。小家伙立即展开双臂,小炮弹一样冲过来。一个猛扑,直接把淑宁扑倒在地上。 淑宁:??? 二十天未见罢了,儿子你这力气又大了不少啊! 娘俩抱成一团,小家伙一声声唤着额娘,淑宁也一句句认真答应着,浑然没注意此时的姿势到底有多不雅。阿灵阿心疼又好笑地把他们娘俩一并抱起来,都放在玫瑰圈椅上。 不想这一下捅了马蜂窝,虎威定定地看着他。 看着看着就汪地一声哭出来:“坏坏啊,坏坏!领额羊走,不,不虎威” 噗 虎头一个没忍住笑出来,慌忙给自己找补:“这可不能怪我,也不能怪虎威。分明是小姑父过分,常以各种理由扔下咱们虎威,带着小姑爸爸独自潇洒。前科太多,太多啦。以至于这次我怎么跟虎威解释他都不信,认准了坏坏带着他额娘去玩儿,扔下了他这个小包袱。” 对对。 坏坏一直都是这么坏坏的! 虎威大眼点头,看着阿大人的目光充满了控诉。 威武等人轻笑,淑宁俏脸红透。这个娘家是不能再待了,赶紧走吧! 越远越好。 坏坏的阿大人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抱着儿子做了几个飞飞。想着这样总能让人破涕为笑,彻底忘了这遭吧! 结果…… 得说飞飞是有用的,至少做的时候,虎威咯咯笑,特别享受的样子。但只要一停下,小家伙就会赏亲爹一个狠狠的刀子眼。接着便冷哼,咬牙切齿地喊:“坏坏,坏坏啊” 仿佛把亲阿玛当成了为飞飞而准备的工具人。 阿灵阿笑:“臭小子,这么小就一肚子心眼儿,竟敢这么指派你老子啊?” 虎威扯嗓子大哭,顺利重回额娘香香的怀抱。 阿大人发誓,他绝对绝对看到小家伙那阴谋得逞般的小奸笑了。可惜在场诸人没有一个相信他,连最主张严父慈母的威武都说严厉虽是好事,但外孙到底还小,正需要阿玛额娘好生疼爱的时候,让他不妨多些个宽容。 淑宁更是从乌雅家到一等公府,一路都在跟胖儿子相拥着。 牵小手走路,抱着小身子喂饭。给他洗澡澡,为他抹香香。等阿大人洗漱完才发现,臭小子已经在属于他们夫妻的大床上安营扎寨了。还没等他开口撵人,就被亲亲福晋给撵了:“而今虽已满二十七日除服,但终究还在太皇太后孝期,还是得小心仔细着些。为策万全,这些日子夫君你还是往书房安置吧。” 第64章 重逢 这理由过于强悍,连阿大人都无法反驳。只能抱着自己的小被子,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正院,往书房而去。 边走,还边能听到胖儿子的欢呼声。 略憋屈。 但无处说理去,尤其太皇太后新丧,皇上悲伤欲绝。每日往太皇太后丧次举哀,近月未临乾清门听政。 再度驾临乾清门,满朝文武都噤若寒蝉。 生怕有丝毫不妥,倒霉催地戳到了皇上的肺管子上。每每上朝,比上坟的心情还要沉重些许。 毕竟再怎么着祖宗也不会从坟里跳出来骂人,皇上急了,能送他们去见祖宗。 京城内外,一片愁云惨雾。 皇上每每深追太皇太后抚养教育之德,言说自己八岁丧父,十岁丧母。日久年深之下,对父母音容其实早已模糊。 惟记得太皇太后这么些年谆谆教诲,慈爱疼宠与二十余载无私支持。 遂欲为其守孝三年,不忍以月待日。 可他才举哀那么几日,就悲伤到昏迷吐血。朝野之间谁敢放任他,让他再怎么继续苛待自己呢? 于是日日苦求,日日劝。 最后还是国子监生五百余人跪求,请皇上节哀顺礼。这才勉强让皇上也在持服二十七日后释服。 太皇太后生前曾言太宗梓宫奉安已久,卑不动尊,不便合葬。若另起茔墓,又恐劳费颇多。而且她心恋今上与先帝父子,不忍远去。 所以,康熙便命人在孝陵南建了飨殿,奉安梓宫。 待太皇太后发引后,便暂放于内,称之为早安奉殿,设官祭祀如孝陵。康熙但有闲暇,便亲往祭拜。 每每痛哭不已,连给皇太后请安路过慈宁门都忍不住伤怀。 从此以往,便有臣子谏言重修宁寿宫。方便更好奉养太后的同时,也改变其门朝向使之不用再路过慈宁宫,图惹伤怀。 康熙准奏,而后奉太后往畅春园小住。 彼时,已经是康熙二十七年六月,太皇太后薨逝百日有余。 圣驾离宫,淑宁赶紧往永和宫递了帖子。次日便带着胖儿子跟好大两包袱衣服、吃食等进了宫。 “臣妇见过德妃娘娘,给德妃娘娘请安。” 她身边,一身宝蓝色提花缎小袍子的虎威也像模像样地打了个个千儿:“娘娘,安” 那憨态可掬的小模样,可把德妃娘娘给欢喜坏了。 亲自上前把人抱……好吧,没抱起来。 养尊处优的德妃娘娘体力有限,虎威瞧着没有多胖,但就是一个秤砣型。瞧着小,实际压手着呢。 连淑宁这样抡得动大勺的选手,抱他都超不过一刻钟去。 但这样也丝毫削减不了德妃娘娘对大外甥的疼爱,抱不动就改牵小手:“自打慈宁宫一别,姨母就对咱们虎威望眼欲穿,都快相思成疾了。” “偏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家伙,在一等公府待得稳稳的,也不说来看看姨母。” 说到这,淑宁可就免不得为自家胖儿子解释两句了。 “哪里是他不肯来?是妹妹生怕皇上触景伤情,见着这小子,又想起太皇太后了。所以强压着他,不敢叫他来呢。否则若依着他,早就肋插双翼地飞进宫来了。他啊,做梦都想着哥哥,十三跟十十呢!” 德妃惊异:“竟还有此事?没有怀疑妹妹的意思,只是小孩子家记性都短。那时候,咱们虎威还未满周岁呢。这都又过去了近四个月,她还能记着?” 那好不容易抱牢的大腿,怎么可以轻易或忘呢? 能想出给大外甥带自家胖儿子肖像画的淑宁,果断不会忘记给自家儿子也安排上大外甥的肖相画啊! 闲来无事便带着他复习一二,想要忘记都难的。 这个中情由不好透露,所以淑宁只笑:“说来也是新鲜呀,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万万不敢相信。要知道当日除服后,我们夫妻俩往咱们府上去接他,这小子还眼生,直往虎头侄子身后跑呢。” “连亲额娘和亲老子都差点没认出来,却对四阿哥念念不忘,这或者就是他们二人的缘分吧。” 淑宁没有说出口的骨血相关四个字,德妃娘娘在心里默默给补上。 然后感动万分,并急急喊人,快把十四阿哥抱出来。 让他们小哥俩也赶紧见见。 正好十四阿哥刚吃过了奶,正醒着。奶嬷嬷听命,忙不迭将小家伙从内室抱出来。 已经四个多月近五个月大的小家伙白白胖胖,因为天气炎热故,只穿了个鸳鸯戏水的小红肚兜。 剃了个小茶壶盖头。 胸前挂着金锁片,藕节似的胖胳膊上,一边带着一个赤金手镯。 手镯上还缀了两个小金铃铛。 他这小胳膊一挥舞,小铃铛就叮铃叮铃地响个不停。可可爱爱的,好像年画里的胖娃娃。 看得淑宁好一番感叹:“呀,才三个多月未见,小阿哥竟有了如此大的变化。瞧这小脸胖乎的,小腿儿踢腾这叫个有劲儿。” “还有那眉形,那小鼻子,那睫毛长的哎!怎么就那么会长啊?啧啧,这日后便不用皇上指婚,也能凭样貌骗几个大家闺秀来。” 德妃娘娘笑:“哪有当姨母的,这般打趣自家外甥的?” “怎么就是打趣?分明实话实说,小阿哥养得着实好。看得出来,娘娘没少费心。” 后半辈子的指望所在,德妃哪里敢掉以轻心? 真·小家伙但有个风吹草动,她都要彻夜难眠系列。 幸好去年年末那阵子,太皇太后病重,被自家妹子以精湛厨艺从鬼门关门前生抢了回来。 生给她老人家又争取了两个多月光阴,也让自己得以顺利产子,并坐好了月子。 否则的话…… 万一有个万一,后果德妃都不敢轻想。 这是淑宁哪敢居功? 毕竟梦中便是没有她插手,嫡姐也顺利产子。一路培养着他,成为九龙夺嫡的中坚力量,声名赫赫的大将军王。 偏她越是不敢居功,德妃就越觉得自家妹子实诚。把她当成母子俩的恩人般看待,处处想到头里。 儿子还在襁褓呢,就已经打算好了,以后要让大外甥虎威当他的伴读。 小哥俩一起长大。 就好像胤俄跟虎头一样,相依相偎,以后自然互相帮助。 如此,儿子有钮祜禄家做靠,日后若有所成就,也能拉拔表弟。 真·相辅相成。 可以说想法特别美好,也为小儿子打算到了极致。 但比起还无法独立行走的小家伙,虎威更喜欢能跑能跳的大孩子。才刚叫了两声弟弟,侧殿的庶妃章佳氏就领着十三过来请安了。 虽然算算已经百余日未见,两小只都已经记不得一起玩闹的曾经了。 可年龄相仿的他们还是很容易玩到一起去了。 不消一刻钟,十三就弟弟弟弟的叫个不停。虎威只十三,十三地喊着。 连累淑宁这个老母亲因为儿子的逾越,不停跟章佳庶妃道歉。 章佳氏这几年虽颇有几分宠爱,却没有提位份,还在庶妃位置上不尴不尬地待着。倒是淑宁一跃成为一等公福晋,背靠着整个钮祜禄氏。 有德妃、贵妃护着,连皇贵妃都与她亲如姐妹。 救过太皇太后,劝皇上不再沉湎哀思有功,连皇太后和固伦淑慧公主都要客客气气地称她一声闺名。 来历如斯大,章佳氏哪里敢在她面前造次?不怕步储秀宫妃,哦不,是赫舍里贵人的后尘么! 怕,巨怕的章佳氏眉眼温柔:“稚子玩笑罢了,福晋何必这般客气?咱们娘娘生七公主的时候您伺候月子,我可没少跟着蹭汤水。” “也正如此,十三阿哥才能这般身强体壮。如此大恩,我也没跟您客气啊?” “嗐,那算什么大恩?不过是捎带脚的事儿,庶妃不必客气。如若不弃,待会子臣妇下厨整治几个菜,庶妃也跟十三阿哥一道留下吧。” 长达百余日未见,淑宁原就惦着自家大外甥。 正巧赶着皇贵妃也跟去畅春园侍奉皇上和皇太后去了,淑宁哪能不借着永和宫的场地再联系一下姨甥情呢? 啊这…… 章佳氏忙把征询的目光看向德妃。 得到对方首肯之后,才微笑点头:“如此,便谢过娘娘跟福晋的盛情邀请了。” 淑宁本就对这个梦中生前平平,死后因子哀荣无限的敬敏皇贵妃印象不错。又一直是个恪守规矩的,自然没有半点怠慢轻忽。 等贵妃娘娘带着八公主闻讯赶到时,就看她们三个正热热闹闹叙话。 襁褓中的小十四的啊啊啊冲着两个哥哥大叫,像是在吸引注意力般。可两个小家伙正玩得欢快,谁也不肯分给他半分注意。 气得小家伙嘴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 一直抱着他的奶嬷嬷顿时如临大敌,赶紧抱着哄着。唯恐慢了一丝半点,让小主子多受丝毫委屈,就惹得德妃娘娘大发雷霆。 结果越是着急,效果就越有些适得其反。 小家伙扯着嗓子嚎,吓得八公主都跟着掉了泪儿。连德妃娘娘亲自接过去,都没哄好他。 还是虎威一巴掌拍在椅子上,特别霸气的喊了声不许哭,才利落镇住了两个小家伙。 贵妃娘娘素知德妃对小儿子有多宠溺,唯恐大侄子因此而受到埋怨,赶紧开口试图缓和气氛。 结果还没酝酿好词,就见德妃微微一愣,继而微笑:“再没想到,这个小魔星也有肯老实听话的时候。大外甥这一巴掌,也忒有力度。不过,你的小手疼不疼呀?” 若是她眼睛没花,那红木椅子上是留下了个半指深的巴掌印吧? 而淑宁连瞧都没瞧他一眼,也没说看看他的小手有没有受伤。只关注十四跟八公主有没有被吓到什么的,瞅着就驾轻就熟的很。 明显,这小家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能有机会替胖儿子摆脱做未来大将军王伴读,淑宁当然不会错过呀。 闻言忙有些不好意思地扶额:“娘娘慧眼,确实,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具,快被这憨娃子给祸害遍了。” “婆婆说他日后定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能成为一个比翁库玛法还要厉害的巴图鲁。而臣妇却只发愁那些家具钱,生怕他日后长不成巴图鲁,倒成了个拆家狂。” 众人大乐,嗔她过分,哪有当额娘的这般说自家儿子啊? “就是就是。” 德妃把已经安静下来的十四阿哥重新交给乳母,让他们小哥俩就此开始培养兄弟情的计划搁浅。 虎威给十四当伴读的事儿也得仔细考虑。 别不别的,就怕小家伙一时半会儿不会控制自己的力道,现在就能打坏家具的小拳头落在自家宝贝小儿子身上…… 嘶! 那后果严重的,德妃娘娘都不敢设想。 比起她这期待中带着些许犹豫,十阿哥就很果断了。听说七舅母带着小表弟进了宫,胤俄就果断选择逃课,并拽上了最循规蹈矩的他四哥。 胆子大的,让九阿哥都替他捏了把汗。生怕他逃课不成,再被四哥收拾一顿狠的。 咳咳。 那老四,可不是个东西了。小小年纪就刻板的很,最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 不过就是早生几年,字写的比他们兄弟好看些罢了。 皇阿玛随口一句让他得空帮着监督他们几个小的写字,好家伙,他得了个棒槌就当针了! 一天天比夫子还要夫子。 生生被累哭的胤禟找自家额娘告状,结果额娘却只让他忍一忍。因为四哥虽是德妃娘娘所生,却是皇贵妃所养,他这个普通妃子所出的阿哥根本惹不起。 ‘新仇旧恨’之下,胤禟对他四哥的偏见可大。甚至试图拉着五哥、八哥跟十弟孤立他。 结果…… 咳咳,结果让胤禟烦躁地皱了皱眉,死死地盯着讨厌老四,随时给十弟声援。 不想他听说一等公福晋跟她家小世子进了宫,那脸上笑容灿烂的,好像窗外六月骄阳。 二话不说就扔了手中书本,还真跟着十弟一道逃课了? 那个利落劲儿嘿! 让胤禟都忍不住挪动脚步,也想跟着去永和宫蹭顿饭,瞧瞧那一等公福晋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关键时刻,还是八阿哥手疾眼快:“你偶尔逃课,宜妃娘娘或许不在意。但往永和宫……” 后话八阿哥没有说,只若有所思地瞧了瞧他的屁股。 这一眼,就让胤禟彻底歇菜。 重新回到座位上,去写那他怎么都写不好的字。 离了无逸斋的四、十两位阿哥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永和宫门口。略整了整衣衫,就说四、十两位阿哥来看望十四弟,让守门宫人通禀。 德妃:就呵呵。 永和宫跟承乾宫一墙之隔,自从她生下十四到如今,可从未见她这位好大儿主动向门过。 这借口找的,简直十四都不信。 若非贵妃和章佳氏还在,她都要以身体不适为由,直接把他拒之门外了。 果然,他们哥俩进来之后,草草行了个礼。然后就直奔虎威:“虎威小表弟啊,还记得十十不?” 虎威一脸迷茫,好奇地瞅着圆墩墩的胤俄。 直看得他讪笑,极力帮小表弟开脱:“是我糊涂了,转眼都百多日未见。虎威那么小,哪儿记得许多事?” 不想他正说着,就被小家伙扒了到了一边。 然后定定地瞧着微笑不语的胤禛,特别响亮清脆地喊了声哥。一如去年冬日,在慈宁宫时。 众人怔愣,胤俄石化。 再转头,就看自家心爱的小表弟如乳燕投林般奔向他四哥,被他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 “哥,哥哥,虎威,想,哥哥想不?” 那清甜脆嫩的小奶音哦,听化了胤禛,也听炸了胤俄。 等淑宁做完了整整十道菜,亲手端着给小家伙们做的肉末蛋羹回来时。就看着暴躁小十满屋子转圈圈,边转还边嘟囔:“这一定是当出那泡尿,让虎威弟弟打小就认定了四哥可交。” “所以一进宫来就跟四哥最好,隔了一百多天没见,谁都不认识了,却能一眼认出四哥来。早知道这样,当初在一等公府,小爷说什么也得把四哥推开,自己被虎威弟弟淋一身!” 嘶 这有味道的设想,简直让所有人都憋不住笑。 只胤禛充耳不闻,只牢牢抱着小表弟,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那笑容灿烂的哟,比窗外的六月骄阳还要灿烂热烈些。 淑宁眉眼含笑地迎上前,福身一礼:“臣妇见过四阿哥,给四阿哥请安。犬子虽小,却格外沉重。久了怕累着您,还是交给臣妇吧。” 不料一向最黏着额娘的小家伙直接扭身,连着说了几个不不不。明确表示不要额娘,要哥哥。 小灶开得过于成功,也让淑宁惆怅。 因为席间,他都根本不不找自己了。只依偎在四阿哥怀里,像那等待哺育的幼鸟一样,只对他伸过来的筷子张嘴。 喂啥吃啥,还甜唧唧地说谢谢,哥哥好。 一顿饭的功夫,四阿哥也没干别的。就喂喂他,喂喂十三。忙到额角都要见汗了,还拒绝嬷嬷跟宫女帮忙,一脸乐在其中的样子。 看得淑宁在心里不停给胖儿子鼓掌,德妃则是满脸复杂。若是当年她就有妃位,能亲自抚养胤禛…… 第65章 将别 等淑宁分发了礼物后,胤俄才骇然发现:“原来不止小表弟对哥哥有偏颇,七舅母你对外甥跟外甥也不一样!呜呜呜,一样的外甥,您竟两样待遇,说好小十才是您最最亲近的小阿哥呢?” 淑宁:??? 确定,认定以及肯定,她绝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但十阿哥这会怒气正浓,她也不好火上浇油。只微笑勾唇:“这怎么能叫偏心呢?四阿哥练骑射,比较费衣裳。十阿哥有龋齿,不能吃许多糖。但臣妇有多做两样好吃又不坏牙的点心,四阿哥都没有的。” “真的?” “不信您瞧嘛!” 亲眼见过后,小家伙果然破涕为笑。又在淑宁身边舅母长,舅母短的。还期期艾艾地提醒她:“其实,其实小十也要学布库的,也很费衣服的。姨母若可以的话……” “不可以!”胤禛板脸:“姨母又要管理府中中馈,又要带虎威。整日里忙的焦头烂额,哪有时间做许多针线?十弟说自己最关心姨母,该不会只是纸上谈兵吧?” 那一脸‘果然你就是嘴好,其实根本不关心姨母’的小表情,可把胤俄给气的嘿! 当即跳脚,很跟他理论了一番。 结果么,堪称惨烈。 十阿哥不但没给自己争取来跟他四哥相当,甚至超过的待遇。还苦兮兮地跟淑宁道了歉,悔不该太贪心。只顾着自己高兴,没考虑到姨母身体。 真·被他四哥忽悠得明明白白。 看得贵妃直摇头,觉得自己还是得好生顾好自己身体。不然若真有个什么不测,臭小子自己怕是都活不出来,还指望他能照顾妹妹? 为此,她还专心向淑宁请教。 没等着她提醒,贵妃就已经开始专注养生了? 这可是天降之喜啊! 淑宁瞬间热情:“好吃又养生的药膳么?那可太多了呀。娘娘莫急,等臣妇回去后就整理个百八十道菜谱子来。适合您的,十阿哥的、八公主的。保证让您们每天一道,不重样地用。” 都把身体养得棒棒的! 尤其是八公主。 这个在淑宁梦里头,甚至没活到一周岁的小姑娘。正是她的早殇,让贵妃哀思成疾渐渐不治,康熙三十三年就早早去了。在她的葬礼上,法喀跟阿灵阿起龃龉,阿灵阿被贬官,且颓废了一段时间。 更要命的是,贵妃撒手人寰后,十阿哥就成了没人护持的孩子。被内务府那起子拜高踩低的奴才们克扣着,因而渐渐与胤襈交心,最终成为八爷党的一员。 不遗余力地替他摇旗呐喊,最终被大外甥清算。 从这个角度说,保住小公主就是保住贵妃,贵妃无恙,阿灵阿跟法喀就闹腾不了那么大。胤俄有贵妃额娘护持,内务府那起子奴才就是向天借胆,也克扣不到他身上。不会加入八爷党,等于削弱大外甥劲敌力量…… 算明白这中间的关系账后,淑宁再度郑重点头:“娘娘放心,臣妇定然把这事儿办好!” 贵妃只是心之所动,随口一言罢了。 万没想到,弟妹竟然郑重如斯。连连道谢后,她也不禁对这个事儿郑重起来。见德妃在边上眉眼含笑,颇有点隔岸观火的意思,她还挑眉:“补补补,都好好补补,德妃也一起来。” “上阵子举哀又茹素的,人都快瘦成纸片儿了。尤其是你,刚出月子还没几天呢,就这般……身子肯定耗得不轻。” 德妃摇头:“多谢贵妃关心,不过臣妾还好。皇贵妃仁善,念着臣妾刚生产过,特意往永和宫多拨了些个牛乳、豆腐之类。虽不比以往,但也绝称不上耗损,倒也不需要格外进补的。” 因佛祖曾受过牧羊女的乳糜粥故,牛乳倒不在荤腥之列。 所以当日,淑宁才敢给康熙做牛奶花卷。后头整个太皇太后孝期,各宫与诸臣家中才以此为例,以至于京城牛羊乳贵。 淑宁瞧着里面商机难得,便琢磨了个将鲜牛奶制成奶粉以便于保存的法子。 派人往蒙古以极低的价格买入牛羊奶,就地加工。 而后将成品带回京中,放在点心铺子里制成各种口味奶糖,奶味点心等。精致又美味,还略有补益作用。最重要是能在太皇太后孝期随便用,而不担心犯了忌讳。 众人拾柴,让淑宁挣了回大的。 等太皇太后孝期结束,不用再茹素了,店铺生意就会大不如前? 不好意思。 虽有些许回落,但每日进账亦非常可观呢。因为很多老人孩子、夫人小姐的,已经爱上了那口奶香四溢的甜。不隔三差五地用点,总觉得差了点儿意思。 总之,太皇太后丧期后,淑宁那一直不温不火的点子铺子声名鹊起,彻底坐稳了京城名点心铺之一的位置。 赚到盆满钵满。 只有那位御史的前车之鉴,才让那些羡慕到眼珠子发红的没敢轻举妄动罢了。唯恐狐狸没逮着,反误了自己青云途,甚至卿卿性命。 没法子,阿灵阿太受宠了。 他福晋比他更甚,太后唤闺名,皇贵妃视之如姐妹。还特么有贵妃大姑姐、德妃亲姐,连当朝太子都给她郑重道过歉。 大写的惹不起。 虽然弟媳妇安安稳稳地把钱挣了,并未被那些个跳蚤骚扰。贵妃也还是忍不住皱眉:“些个吃不着葡萄还反诬葡萄酸的蠢货,真当咱们钮祜禄氏都是吃素的?还有那个,也是个聪明大了劲儿的。前些日子那几个倒霉,可把他们得意坏了。还真以为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了,实则……” 前途漫漫,谁知道鹿死谁手呢! 如今皇上身强体壮,自然满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等子壮父疑的时候,才是真正考验呢。翻遍二十四史,多少幼年宠冠天下,最后却折在自己老子手里的皇子、太子? 唐明皇一日就杀了仨呢! 提及这个德妃便也气不打一处来。 太子以为自己一时激动罢了,事后道歉已经给妹妹这个区区臣妇好大脸。殊不知若非淑宁应对得当,顺利扭转了局面。否则按着当时皇上那个沾火就着的状态,哪怕有半分不敬太皇太后的嫌疑,她都不死也扒一层皮。 想想,就让德妃后怕。也在心里深深给太子记了一笔。 如今那位如日中天,她做不了也不敢做什么。但是不要紧,来日方长。便花有百日红,人也不可能千日好。尤其太子那么高危的职业,还守着今上这么个吹毛求疵的帝王。 相视一笑间,姑姐、嫡姐之间就有了默契。 只淑宁满心满眼的,还在念叨着如何给亲人们好生补养。 再一次见识到她‘简单纯澈’的胤禛扶额,也觉得姨母委实……咳咳,得多护着些。别让她折损在宫廷倾轧、内宅争斗里。 当然,傲娇四阿哥不承认自己跟人家姨甥情深。 只轻轻摩挲着新衣裳,想着这么精致又简约,绣工出类拔萃到能当绣品珍藏的活计可不找。没有她,自己可就再也穿不上这么合身的衣裳了。 将他这珍惜目光瞧在眼里的淑宁笑:“这阵子忙了些,只草草做了这么两套来。回头木兰秋狝,臣妇再给四阿哥预备骑装。” 虽太皇太后新丧方逾百日,但巡幸塞外可不止为秋猎。 这里头还有增进朝廷与蒙古诸部联络,训练八旗兵力等重大意义呢。尤其今年四月里,厄鲁特侵喀尔喀,前几日又侵厄尔德尼招,使哲卜尊丹巴、土谢图汗遁逃。上发兵防边之余,也免不得要安抚各部,申斥甚至做征讨噶尔丹准备。 胤禛笑眯眯拱手道谢,哪儿还有前头说教小十,让他多体恤淑宁的体贴? 直让小十撇嘴,低呼奸诈。 德妃皱眉:“今年不比以往,噶尔丹作祟,前几日又有湖广夏逢龙作乱,正赶着太皇太后大行,龙心烦乱。便有秋狝,也未必带诸皇子。这骑装做了,也多数用不上。你啊,还是多歇歇。都当一等公福晋的人了,怎么比在娘家的时候还累了?” 光今儿进宫那两个大包袱,都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 淑宁一滞:…… 嫡姐聪明绝顶,对家人也关心体贴。只是涉及到四阿哥的问题上,她似乎总少了几分细致敏锐,只一味敏感多思。而四阿哥么,绝对是她亲儿子。 娘俩一样一样儿的。 刚刚嫡姐这关心妹妹的话一出,四阿哥的小脸立即冷落。不用问,都知道到底误会了什么。 接着,小家伙便一板一眼地行礼:“德额娘所虑极是,胤禛欠考虑了。皇阿玛此次未必带皇子同行,便带,胤禛也不一定还有此荣幸。如此,便不劳烦姨母了吧。时候不早,胤禛跟小十还有许多功课未曾做完,便不打扰了。” 话落人走,格外干脆利落。 被拽走的胤俄瞪眼:“不是吧,四哥?你走你的,干嘛拉着我啊!” “逃课,又落下许多功课,你难道不怕皇阿玛从畅春园回来打烂你跟你伴读的屁股?” “今天又不是虎头的班,怕个什么呢?”胤俄理不直气却壮,偏心眼诠释的淋漓尽致。 至于他自己? 横竖从逃课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免不了责罚了。那一会儿也是罚,一天也是罚,肯定一次逃一天啊! 可惜黑心四哥算不明白这个账,还死拗死拗的。 不管他怎么撒泼打滚,都被毅然决然地拎回了无逸斋,继续下午的布库、骑射等训练。 永和宫内,小哥俩一走,德妃的脸色就如乌云密布,转眼风雨欲来。 知道她心结难解,贵妃劝不来,也不好开口劝。 忙以时候不早,到小公主小憩时候了为由,抱着恋恋不舍还在喊弟弟、弟弟的小家伙回了永寿宫。 她这一走,德妃的眼泪就开了闸。 说不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就是跟自己不亲。她又没别的意思,只心疼妹妹罢了。偏他直接撂脸子,立即带着小十走了云云。 淑宁无奈,忙事宜在场仆婢们退下,自己拿了帕子给她拭泪:“好姐姐莫哭,也莫多想。你也知道的,四阿哥向来勤勉好学。能这般偷得浮生半日闲,已经极为难得。他……” “他就是个白眼狼!”德妃恨恨:“我看你也少贴着他,多把心思放在妹夫跟虎威身上。这冬送棉袄夏送纱的,也不见他对你如何,还不如小十亲近呢。” “就算小十只是夫家侄子,好也怕流于表面。那也还有十四跟虎头、虎子,哪个不比那冷心冷肺的强?” 淑宁苦笑:“我的好姐姐诶,你这又钻牛角尖了不是?大外甥很好的,他只是……只是夹在缝隙间太久了,不知道何去何从,也不擅长表达自己。” “倒是像足了姐你的自卑又自傲,老爱用不屑、傲慢伪装自己罢了。有那么一点直口是心非而已,实际外冷内热。” 为了尽可能地消弭这娘俩的隔阂,淑宁还举了好几个例子。 比如她新婚时,四阿哥亲手做的花开并蒂彩绘葫芦。生虎威时,特意往御前请假,还亲手雕了沉香木平安牌。 甚至…… 淑宁轻笑,俏脸微红:“我不说,姐你做梦都想不到,咱们四阿哥还为我去警告过你那妹夫。唯恐他沾花惹草,惹我伤心呢。连去年我奉召入宫,在慈宁宫伺候,他都怕太皇太后有个一差二错,连累着我跟虎威。所以,他真不是一个没有心的孩子。只是他不屑述诸于口,需要认真观察罢了。” “真的?”德妃有些不信。 但淑宁告诉她,正月初九那日,四阿哥一整天都神不守舍。甚至还徒手掰断了虎威的拨浪鼓,直到永和宫平安生产的消息传来,他才重又恢复平静。 咳咳。 事情还是那个事情,只前后顺序略有颠倒,事发原因有待考量。 但这么一来,德妃娘娘那满脸怒气立即烟消云散。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悔,想找儿子把话说开。可又想想皇上与皇贵妃的态度,只长长一叹。 紧紧抱着怀中的十四:“算了,可能我们之间就少了那么点母子缘分。少点接触,多些误会,便能让他更全心全意当皇贵妃的儿子。” “如此,他自在些,我也有十四可依,对咱们娘俩都好。淑宁若有心,便多看顾他几分吧。” 淑宁闷闷点头,心里对大外甥更多了几分怜惜。 明明规矩作祟,让亲生母子骨肉分离,小小婴孩寄人篱下。如今却养母生母两重天,把他夹在中间,怎么都是错。 不管偏向哪头,都有白眼狼嫌疑。 没有半点左右逢源可能。 唉! 亏得那孩子刚刚走得早,不然被亲额娘骂一声白眼狼,得多痛彻心扉呢? 这般怜惜之下,七月里,胤禛不但收获了骑装、鹿皮小靴子、装满了防蚊虫、防晕车等作用草药的几个香包。 还三不五时地被姨母隔空投喂。 知道他不喜欢往永和宫,阿大人又起早贪黑地往返于畅春园与一等公府之间。她就找了个新的信使──虎头。 每每做好了吃食,就遣人送到乌雅府,交给要往无逸斋念书的虎头。 由他带进宫。 只是这么一来,他的独食就再也吃不上了,被迫于虎头和小十一道分享。 午膳时日日一道,三人之间的关系自然而然亲近。 甚至渐渐有了无逸斋铁三角的名头。 小十连跟他同年,打小就住隔壁。因为彼此母妃交好,光屁股时就玩儿在一处的小九都疏远了不少。让原就不喜欢胤禛的胤禟更雪上加霜,瞧见他就白眼连连。 果断又因为规矩不好,对兄长不够尊敬等原因而被话痨四罚站、罚写字。 不服? 那他能半点磕绊不打,直接告到翊坤宫去。让宜妃又致歉又道谢的,过后拧着鸡毛掸子追着胤禟打! 真·被欺压的弟弟水深火热,告刁状的哥哥反而被千恩万谢。 让胤禟淌着宽面条泪,小账本上给臭老四记得越来越多。直说这梁子结大了,等着的! 今年糟心事连连,康熙果然没有再带诸皇子前往塞外。倒是阿灵阿这个镶黄旗满洲都统、銮仪卫掌仪内大臣的一等公赫然在列。 刚从畅春园随驾回来没几日,就又要往塞外随扈两月什么的。 阿大人万般不舍。 又不敢像往日里似的,仗着皇上心情好就肆意造作,连拉着淑宁在床笫之间好生缠绵下都不敢。 “该!”淑宁红着脸瞪他。 谁让他上些日子念叨着什么小别胜新婚,非要胡天胡地呢?结果把那避子的药丸子都给祸害殆尽了,这时节也不好再往太医院再求。 而太皇太后大行属于国丧。 军民只持服二十七日,但近支儿宗室要守孝二十七个月,远支儿宗室、在京王公以上可都是要守孝一年的。 一年内不许婚嫁,也不能生孩子。 阿灵阿身为一等公,自然也在守制之列。怕被抓出来当典型,更怕淑宁受堕胎之苦的阿大人只好咬牙切齿地忍着。时不时央着淑宁给点甜头,并在她的揶揄中发狠:“你给爷好好等着,等爷从塞外回来的!” 第66章 主动 淑宁只笑,努力做一个贤妻:“好好好,你且放心随扈,为妻会孝顺婆婆、照顾小姑跟府上,跟虎威会好生在家等你归来的。” 阿灵阿却舍不得她这么受累。 临行前将府上内外管家,大小主管之类的,都集中起来训了次话。 让他们一个个把皮子绷紧些,好生配合福晋,莫给福晋裹乱。若哪个敢欺福晋好性儿,传到爷耳朵里。欺主的奴才打死,家眷直接发卖到矿上去挖煤。 一应人等跪言不敢,心里却说爷您一点都不了解福晋! 看她温温柔柔的,好像好说话。 实际规矩严着,眼睛利着,小算盘珠子拨拉得明白着呢。连庄子上产出、市面上食材的价格都了然于心。在她掌了中馈后,不但下边贪墨、偷盗绝迹,赌博、喝花酒的事儿没了。 就是他们这些个管事也都战战兢兢啊,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啊! 唯恐哪里惹了福晋不开心,让她把旧账翻出来。给他们来个抄没家产、告官追究、全家发卖一条龙。 守着米缸的老鼠,可没啥清白可言。意识到福晋是个硬茬儿后,他们这些还能站在公爷面前的,就已经悄悄吐出了绝大部分贪墨。 阿灵阿虽听过不少自家福晋管家井井有条,格外能干的话。 但也以为是福晋聪慧,加上自己三不五时震慑之功,所以不遗余力地给福晋撑腰。吓唬完了诸位管事后,又往寿喜堂。跟巴雅拉氏说淑宁性子软,虎威又是个皮的,求额娘多看顾几分。 各种殷殷嘱咐,让巴雅拉氏耳朵都快出茧子后,才转而对妹子耳提面命。说她老大不小了,出了太皇太后孝期便得许婚。 该学些个中馈了,免得到了夫家后左支右绌。 听得雅利奇瞳孔震惊,连连摆手。她学规矩都已经够忙了,别想给她加担子! 为此,小丫头连全京城找不出第二个她额娘这样,迫不及待往儿媳妇手里交权的话都说出来了。说一般不把婆婆熬到老态龙钟,甚至驾鹤西去,儿媳别想掌家。 所以才有千年古道走成河,多年媳妇熬成婆的俗语。 咕咚! 亲额娘与亲哥一左一右,不约而同地在她头上弹了一下:“为你打算的事儿,臭丫头可莫不知道好歹。” 雅利奇捂着小脑袋跟额娘吐槽:“拉倒吧,他就是心疼嫂子,怕我给嫂子裹乱。若不是知道您是个好婆婆,又恐适得其反,他怕是也要给您找点事儿干干呢。” 巴雅拉氏不咸不淡地看过去:“你嫂子的针线不错,腾空儿你也学学吧。好歹磨磨性子,别好大个姑娘了还这么傻乎乎的。” 雅利奇:…… 委屈哒哒,这就以学针线为名找嫂子把委屈诉诉吧。 淑宁夜里问某人,到底多不放心她,究竟做了多少准备。 阿灵阿狠狠一口亲在她脸上:“若有法子,为夫都恨不得把宁宁变小揣兜里。陪我上朝、当差,片刻不离。可太皇太后大行,皇上大恸。便在群臣劝说下止了守孝三年的做法,但也哀思未解。” “此次巡幸赛外,更没带哪怕一个嫔妃。圣驾如此,底下的奴才们自然不敢造次。一个个的,连个小妾通房都不敢带,为夫自然更不能让宁宁你成为这个众矢之的啊。” 淑宁心说你便想,咱也不去的。孩子还小着呢,离不得额娘。 但面上,也还是万千遗憾不舍。 次日便亲自下厨,给某人做了好些美味又方便携带的吃食。还亲自给收拾了行囊,衣裳鞋袜、应急药品等,准备得充分着。 淑宁甚至还怕他途中寂寞,给塞了两本他惯看的兵书,又放了几本消遣的话本子。 体贴到让阿灵阿还没走,就已经思念丛生。 夜里自是又忍不住百般缠磨,直闹到四更鼓响。某人才亲了亲爱妻的唇角,对倦极而眠的她说等他回来。然后便带着淑宁给准备的行礼往宫中而去,还特别交代丫鬟们不许吵醒福晋。 又双叒叕睡到日上三竿不止的淑宁锤床:果然,心疼男人,自己就遭罪又丢脸,还容易被人所趁。 想想她那不翼而飞的富贵牡丹小衣,淑宁就好一阵郁卒。 只盼着那混蛋好生保管,万别被哪个看了去。否则的话,她大概要琢磨谋杀亲夫的可能性了。 知道妹子跟妹夫感情好,骤然分开肯定诸多不适。 德妃不免常把人召进宫中叙话,顺便让虎威跟十四培养培养手足情。 结果么,虎威对软趴趴连爬还不会的小表弟兴致缺缺,倒是跟十三打得火热。还出奇地怜香惜玉,在十三十四面前说一不二。两个小皇子,都得听他的。 不管十四哭得多狠,只要他小巴掌往椅子上一拍,保证立即收声。 简直小霸王本霸。 但同一个他,对贵妃所出的八公主、章佳庶妃所出的九公主却颇多忍让。被八公主一口咬在胳膊上,疼得都眼泪含眼圈儿了,也没敢动一下,更别说打回去了。 温柔到让淑宁震惊,问他,他还振振有词:“女女弱,威威强!劲儿……大,会伤伤。阿玛说,男子汉……不……弱小。” 逻辑分明的让章佳氏震撼:“长生天啊,我若记得没错,小世子是康熙二十六年三月底生的吧?满打满算都没有一周半,竟能说这许多话,还这么有条理啊,比十三阿哥都强些。” “他是说小公主体弱,他劲儿大,挣扎会伤到小公主,所以忍着。因为他阿玛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欺负弱小么?” 还不等淑宁接话,虎威就已经双眼亮晶晶地点头了:“对对。” 这么一来,全场欢笑。 贵妃娘娘瞧了胖侄子的伤势,亲手给抹了玉肌膏后。才一脸心疼地抱着人好生安慰了阵儿,说回去就好好收拾小罪魁祸首。让她长记性,再不能欺负虎威了。 不想小家伙摆手:“不打打,姑爸爸不打打。八八弱,疼疼” 闯了祸的小公主破涕为笑:“虎威好!” “八八也好” 两个小家伙立即前嫌尽释,重又玩儿到了一处。 看得贵妃心头火热,有亿点点想跟淑宁亲上加亲。觉得娘家好,侄子出挑,弟妹又是个好性儿的。怎么瞧,怎么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去处。 同样的想法,德妃跟章佳氏也都有。而且,她们也都有年龄相当的女儿。 眼见着连死裆裤都没穿上的儿子竟成为额驸热门人选什么的,淑宁不禁扶额:“再怎么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也没有您几位计得这么深远的吧!” “还戴口水兜儿的小娃娃,能看出来个什么上下啊?仔细将来他变丑变纨绔了,你们再爱女不成变害女。” “胡说八道!”贵妃跟德妃双双皱眉:“你就算不愿意早早给孩子定亲,也不带这般浑说的。” “就是,挺大的人了,怎就没点子忌讳呢?” 为躲避姑姐、嫡姐联合训诫的淑宁赶紧举手投降:“是是是,两位娘娘焦训得是,臣妇言语不谨慎了。可是,您几位想的也实在长远。而且南不封王,北不断亲乃国策。莫说皇家公主了,便王府格格也少有能留京婚嫁的呀。” 梦中,有康熙一朝,也只有抚养在太后身边的五公主跟袁贵人所出的九公主免于抚蒙,剩下的七个成年公主悉数嫁到了蒙古各部。 提起这个,贵妃、德妃跟章佳氏便齐齐一叹。 可不是么? 满蒙联姻数十年,便孝端文皇后跟孝庄文皇后所出的固伦公主们,都一个不少地嫁去了草原,更何况她们所出的庶公主? 贵妃摇头轻叹:“看来这亲上加亲是不成了,只能好生教小公主骑射武功,打熬她身体。培养她驭下、管家等能力,以备不时之需了。” 章佳氏弱弱举手:“可是……现在不比入关前,还是温柔婉约的女子更受欢迎。大家都不怎么学骑射,转而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与刺绣烹茶上等方面使劲儿了。” 假小子似的公主,怕是很难受欢迎吧? 贵妃嗤笑:“公主抚蒙是下降,蒙古王公尚公主。名为夫妻,份属君臣。只要身体好,能抗住塞外风沙。会用人,压得住手下、管得好手中资财,便能安枕无忧。至于别的,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有固然好,没有也甚妨碍,章佳庶妃可别本末倒置了。还有德妃,五公主养在太后宫中。皇上至孝,可能会顾虑她老人家心情而将五公主留在京中,那么小七就必然会抚蒙的。” 章佳氏&德妃:!!! 经历过短暂的震撼后,都佩服起贵妃娘娘的思虑周全。纷纷表示但等膝下公主长大点儿,就按部就班地展开培养计划。 淑宁做过预知梦,知道康熙以及以后抚蒙公主们普遍的短命与少生养。对此自然极力赞成,并婉转地提醒,让她们别忽略了教养嬷嬷,谨防她们奴大欺主。 贵妃跟德妃素知淑宁不是个无的放矢的,点头之余也真上了心。 不出几日,便都有所获。七公主的嬷嬷偷吃主子膳食,八公主身边的则偷卖器物,还怠慢小公主。 贵妃向来视小女儿如掌中宝,德妃便对七公主不如十四上心,也容不得她被奴才欺负啊。二妃雷霆之怒间,很是彻查了一遍。把那些欺主的刁奴都送到了慎刑司,又换了些稳妥的来。 同时更关注起女儿的起居与教养,绝不再给任何刁奴可趁之机。 也彻底杜绝了某些隐患。 提醒她们,让她们及时发现问题的淑宁不免又被感激了一回。 淑宁微笑:“误打误撞罢了,何功之有?而且,托大些说,这也是臣妇的内外甥女呢,臣妇自然只有盼她们好的。” 姐妹、姑嫂的相视一笑,感情更上一个新台阶。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某人刚走的时候,淑宁还悄悄欢喜能自在清净些日子。不用被他各种缠磨,唯恐一个不慎搞出个服中子来。可才过了三五日,这欢喜就变成了思念。 思念又慢慢变成期盼。 盼着八月赶紧过去,九月快快到来,暌违两月之久的某人能随扈而归。 等圣驾终于进京的那日,她更早早起床弄了一大桌子吃食。然后香汤沐浴,换新衣,戴某人攒了近一年零用给她买的赤金蝶恋花头面。淡扫峨眉,轻点胭脂。 打扮得花枝招展,连胖儿子瞧见都直拍手:“美啊,额娘美美的” 等阿灵阿一路打马归来,瞧见等在门口的俏丽身影时,眼珠子都恨不得直接粘了上去。天知道他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规矩下马先给额娘跟侧老福晋见礼,而不是直接将自家那惑人的小妖精扛进府中的。 偏人家还规行矩步,礼仪丝毫无缺。 连用罢了膳后,额娘体贴,要留胖小子在寿喜堂。孝顺媳妇还迟疑,唯恐臭小子顽劣,影响到他玛嬷休息呢。 终于忍不住的阿大人直接上手把人拉住:“额娘既然想孙儿,福晋便莫阻止了吧。让虎威在寿喜堂小住个三五日,略尽尽孝心。也把额娘的好东西多往出骗骗,将来做他的福晋本儿。” 淑宁还未开口,‘额驸’事后被教导了很多的小家伙就先把头摇成拨浪鼓,举着肉乎乎的小拳头:“不娶,不娶,威威要当巴图鲁!” 噗,哈哈哈。 全场爆笑中,阿灵阿拦着自家福晋就走。全然不管胖儿子在后头狂喊,拉下人了,拉下人了,还没领我啊 到了正院范围后,按捺许久的某人甚至还直接打横把人抱起。吓得淑宁目光环视四周,小拳拳捶他胸口:“快放我下来!青天白日的,你怎这般孟浪?” 某人无赖笑:“嫡亲夫妻的事儿,怎么能叫孟浪呢?分明是正经的鹣鲽情深。为夫对福晋,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月未见,思念欲狂。你那富贵牡丹的小衣都被为夫日日摩挲,给揉坏了……” 嗯地一声闷哼,却原来是淑宁窘极了生往他胸口咬了一口:“色胚,你还说?” 终于进门,挥退了左右的阿大人坏笑,表示光说不练假把式,而他是真的。就等着淑宁吓到俏脸煞白,跟遇到流氓的良家一样。对他各种软语央求,好趁机坐地起价呢。 咳咳,被同僚们分享了些个春图后,阿大人眼界大开,学习兴趣浓厚。 且想着跟福晋一道探索。 不想这房门一关,帐幔一放,刚刚还凛然不可侵犯的福晋就变了样。竟难得主动地亲了他,在他错愕的目光里还风情万种地瞪过来:“傻子,你当两月未见,只你一个人思念?” 滴答 不争气的阿大人又流鼻血啦。 淑宁错愕,接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让某人恨恨握拳:“你给爷等着!!!” 只微带挑衅地一哼,便彻底引爆了战火。迷迷糊糊中,淑宁恍惚听到了五更梆子响。疲累至极下,一觉睡到了翌日午后。 巴雅拉氏甚至悄悄告儿子,千万千万小心在意着。家中已经有虎威这个世子了,且不急着开枝散叶呢,别因为这事儿触了皇上霉头。到底那位跟太皇太后祖孙情深,至今还未踏足后宫半步呢。 阿灵阿脸上爆红,连说额娘放心。莫说今年,便明年儿子都不会给虎威添弟弟的。 巴雅拉氏忙说那倒也不必。 但这却是淑宁的坚持,一则是胖儿子还小。二则她的预知梦里,康熙二十八年也就是明年,康熙会为病重的皇贵妃佟佳氏晋封。副后变皇后,丧礼可就是正经的国丧了。 若届时有妊…… 淑宁摇头,不敢去想这其中万般辛苦。 可惜皇贵妃嘴里说跟她情同姐妹,实际上却对她防备甚深。对她的劝说只一笑置之,呈上去的滋补方子也都束之高阁。还为效法孝昭皇后,当皇上的内廷良佐而殷勤宫务,未肯有半点放权。 多思、多虑加上多劳,也不知道明年是否能逃过那劫。 万般思虑间,时光倥偬而过,转眼就到了康熙二十八年二月底。太皇太后周年,康熙亲率百官往暂安奉殿祭拜。这之后,远支儿宗室跟公与公以上的诸臣就算彻底出了孝期。 能不再禁嫁娶,生育等事。 诸皇子虽近,但是曾孙辈,也不必再行守孝。三月里,索额图等都以绵延皇家子嗣等原因,开始奏请给太子完婚了。为说服康熙,他们连太皇太后在时就盼着太子早日成婚的理由都搬出来了。 好不容易磨得康熙首肯,咣当一个晴天霹雳,准太子妃瓜尔佳氏家中长辈亡故,她得守孝了。 据说那日毓庆宫换了几茬儿杯盏,大阿哥正院的灯彻夜未熄。 过了一个多月,二十七年十月才生了大格格的大福晋就再度有妊。想抢在太子前头诞下皇长孙的意图简直毫无遮掩,可惜…… 淑宁想想梦中太子那堪称好事多磨的婚事,大福晋集齐四朵金花才终于生下那病恹恹的小阿哥,忍不住为他们哥俩分别点了根蜡。 第67章 劝阻 阿灵阿却只恨恨地道了声该:“让他恩将仇报白眼狼,若无宁宁你悉心照顾,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挺不到康熙二十七年。皇上都要屡屡夸奖你之功呢,偏他觉得你就不该出宫似的。太皇太后丧礼上还冲你发难,亏得你机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时隔一年再想想,阿灵阿还心有余悸。恨不能疯狂报复,割其肉寝其皮。 那眉眼间分明的恨意吓得淑宁一激灵,立即郑重地看着他:“好夫君,为妻知道你疼我,舍不得我受半点委屈。可那事儿已经过去,太子也致歉了,你可千万别胡来。”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半君也是君。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更何况那位眼下堪称如日中天?好夫君你答应我,千千万万莫昏头。更莫因为我,让自己甚至整个家族都处于危险之中,明珠等人前车之鉴不远啊!” 为不让这人像梦中那般犯傻,淑宁那叫一个苦口婆心。 阿灵阿知道她说得都对,但还是意难平:“爷不信人还能有千日好!” 淑宁摇头,把自己整个依偎在他怀里:“傻子,不管他有没有千日好,那都是今上呕心沥血多年培养出来的接班人。曾数度大肆夸奖,深深引以为傲。便有一日,他决议亲手打破这份骄傲了,又岂能是因为他识人不明?那必然是恶人作祟,带坏了他的好儿子。” 梦中,索额图就喜提大清第一罪人之名。 从权倾朝野,位极人臣到身负二十余条大罪,生生饿死在天牢里。他最出息的两个儿子格尔芬、阿尔吉善也都死罪。 凄惨程度冠绝康熙朝,拖累家眷程度跟梦中的某人有一拼。 突遭白眼的阿大人讪讪摸了摸鼻子,马上开启彩虹屁模式:“是是是,福晋通透,为夫所不及也。只叹你错生成了个女儿家,否则定能出将入相,把乌雅家带入前所未有的辉煌……” 又一个风情万种的大白眼过去,纤纤玉手就薅上了他的脖领子。 “少给本福晋嬉皮笑脸。你只带入自身想想,若咱们再有个儿子,他瞧着虎威德不配位,自己想取而代之。于是哥俩各自纠结了一群奴才,明争暗斗的。还真把老大搞垮了,得知真相的你会怎么着?” 阿灵阿首先替胖儿子跟还不知道哪年能来的二儿子辩解,坚信自己的种绝对不孬。 再不会因为爵位事而手足相残。 若有,也是刁奴撺掇。 所以,甭管对错,那些奴才该打杀的打杀,该发卖的发卖,一个儿都别想继续留在府里。至于二儿子?呵呵,但凡老子还有个别的选择,就绝不可能是他! “嗯。”淑宁微笑指了指天:“那位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梦中,这些个参与党争的一个比一个惨。 而太子倒台后,最先倒霉的就是与他龙争虎斗多年的大阿哥。派重兵看守,圈禁一生。 接着蹿头最快,被群臣保举最多的八阿哥。被几次三番撸成白板,当殿骂其辛者库贱妇所出,素受制于妻。还说他自幼心高阴险,妄蓄大志,其心可诛等等。 简直突破了一个阿玛对儿子恶意的底线。 诸子夺嫡,花样尽出。 到最后花落表面不争不抢,只安心办差,百般孝敬老阿玛的胤禛家。 阿灵阿一噎,再无法反驳。 只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看了看自家好整以暇的福晋:“行行行,听福晋的。本来我也没傻到直接往太子身上打主意,只想着帮忙理一理赫舍里家那些个枝枝蔓蔓。” 就好像当初大阿哥那派盯着索额图的弟弟心裕、法保往死里参一样。 以点带面,到底带的索额图被革去议政大臣、内大臣、太子太傅,只留了个佐领。若非皇上考虑着维护太子尊严地位,才在二十五年又任命他为领侍卫内大臣。 有此前例,阿大人很难不心动,不惦记着借力打力,暴露出赫舍里家的种种污糟。 如此,便不用他再有任何多余动作,大阿哥一派也能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似的,疯狂扑上去,断了太子这条最强最有利的臂膀。 淑宁不说话,只冷冷一眼扫过去。 阿大人瞬间萎靡,连连道歉说再也不敢了。 啧,那软语柔声的,被他那些个属下看见了,准得被吓得三天噩梦起步。 连淑宁都忍不住笑着拍了拍他的额:“正经点,有点朝廷一品大员的气概!” 阿灵阿就势拉着她的手,在她手心上轻吻了下:“不要,那些虚的,都没有宁宁你欢喜重要。若有可能,为夫只愿意陪在宁宁身边。朝朝暮暮,片刻不离。” 可惜身为皇上信重之臣,时时随驾的他根本身不由己。 去岁随扈塞外,今年又刚刚去了江南。 才回来没几日,就眼见‘仇家’郁卒,他可不就想着顺势而为,稍稍添枝加叶一下,聊表下对福晋爱意,给她撑腰么。 淑宁忙摆手:“别别别,您循规蹈矩好好当差,让咱们娘几个少操点心,就是最大护持了。” 是是是。 阿灵阿忙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被福晋振聋发聩般的一番话说得如醍醐灌顶。整个人都豁然开朗了,再不敢想那些个杂七杂八。 毕竟‘奴才’不惧要杀要剐,但绝不舍得因为自己之故连累全家被发卖。 见他如此,淑宁悬着的心才算终于放下。 终于有心情摆弄摆弄阿大人从江南给她们娘俩带回来的丝绸、茶叶、精美首饰等。 边整理还边惊讶:“夫君还特意准备四阿哥的?” 难道突然开窍,知道八八什么的都是表面光,四四才是通关玩家。所以七早八早的,就来打提前量?! 阿灵阿给了她个‘你还好意思问’的嫌弃眼神:“不给他准备一份,难道等你克扣自己从自己那份里挤出来给他么?” 淑宁:…… 我这也是为了咱们家的真相打死不能说,她只能微微垂眸,有些勉强地笑:“哈,我是对四阿哥多关注了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虽为天潢贵胄,但处境么,跟我小时候有点像,某方面甚至还不如我。有,有那么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得,这话一出,阿大人是什么顾不上了,只有对自家福晋的无尽怜惜。 悔不该提及这茬儿,极力想法子逗她开心。 等虎威疯跑着回来时,就看到自家阿玛跟额娘又双叒叕抱到了一块儿。小家伙赶紧双手捂脸,小奶音儿念叨着非礼勿视。可细看,就会发现小家伙双手叉得开开的。 透过那胖乎乎的小指头,就能看到他那灵动的大眼睛与长长的睫毛。 淑宁跟触电似的,一把把阿灵阿推好远。然后小脸儿红红,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胖儿子。 又双叒叕被破坏了好事儿阿大人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看着虎威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一定要照顾好世子。结果你们呢?一个个跟废物似的,连个两周岁的孩子都看不住?” 丫鬟婆子们呼啦啦跪了一地,口中连称有罪,可心里的委屈简直要排山倒海。 不是她们不肯看着,实在有心无力啊! 可公爷不听解释,倒是虎威小小的人儿,大大仗义。张开小手臂站在自家阿玛面前,把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护住:“阿玛,这个不怪她们哒!她们太慢,根本挡不住儿子。嗯,咱们全府上下,只有阿玛您能拦住我。” 其余的不是太菜,就是顾忌太多,根本不敢对他这个世子下狠手。 是的。 饭量大,力气大之外,小家伙还因为过于旺盛的精力,渐渐练出了飞毛腿般的速度。无法对抗精锐侍卫的围追堵截,但些个普通的丫鬟婆子却是绝对撵不上他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干与身边伺候的人无辜,小家伙还直接跟他老子来了个你追我逃的现场版。 然后,那些个丫鬟婆子们都被挥退。 只有小家伙被他阿玛高高抛向空中,兴奋到尖叫:“哈哈,好诶,阿玛再来。” 阿灵阿也爽朗大笑:“好样的,不愧是老子的种儿!” 然后,令阿大人差点儿失误摔了亲儿子的一问出现了:“阿玛阿玛,既然您的种那么好,咋不赶紧再种一个,给儿子添个弟弟?” 接着一下午,淑宁夫妻什么都没干,光顾着审臭小子了。 到底在哪儿听到的这混账话啊? 起初小家伙还一脸无辜,好像听不懂你们大人在说什么的模样。细一问好么,原来是去年秋天,法喀福晋瓜熟蒂落给他添了个胖小子。也就过了三个月吧,喜讯就又传来。 这会子,赫舍里氏的肚子都微微有些起伏了。 小家伙好奇,就问三伯母是怎么了,被答说又要给他添个小堂弟了。虎威对只会吃吃睡睡哭哭的小堂弟无感,却被灌输了一肚子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念头。 再加上十四满了周岁后也进入到蹒跚学步阶段,见到他就哥哥叫个不停。 渐渐可爱。 可惜十四不能出宫,他也无法常进去。所以自然而然地,就起了拥有个属于自己弟弟小兵的念头。赶着今儿天时地利人和,就这么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 至于说之前的装傻充愣? 虎威就只扶额,表示自己只是小,又不是傻。眼看着阿玛额娘如临大敌的模样,哪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说错话了呢? 当然得赶紧倚小卖小,试图萌混过关呗。 淑宁:…… 就怀疑自己缺那点心眼,都长在这臭小子身上了。不然怎么才豆丁点大的人,就机灵成这样了? 确定臭小子所说无差,而且这话在没有对第三个人说过后。 阿大人才长长的出了口气,并反复训诫,严加教导。绝不让今日之事,再有在外面重演的丁点可能。 否则的话,别说给他添弟弟妹妹了,阿大人都怀疑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走出书房的机会。 就这,淑宁还连着掐了他腰间软肉好几下:“你呀你,以后说话可千万注意些。不然给孩子听去,往外面学一学,可哪还有脸见人呢?” 是是是,好好好。 刚刚见识过‘童言无忌’巨大威力的阿大人也不敢再轻忽,赶紧连连承诺,保证以后以身作则。 逃过一劫的虎威小家伙还不死心,小小声地问:“那,弟弟?” 呵呵。 阿大人冷笑:“家里有你这么一个小混球,难道还不够吗?” 以为自己弟弟梦碎的小家伙哭到声嘶力竭,不仅声振屋瓦,还震来了寿喜堂里的巴雅拉氏。 “哎哟喂,玛嬷的好乖孙呀,怎么哭成这样了?快跟玛嬷说说,是哪个欺负你了,玛嬷给你做主!” 说这个话的时候,她还满是威胁地瞪了阿灵阿一眼。 认定了是这混账儿子不做人,才回来几天就欺负她的宝贝乖孙。天可怜见的,这孩子自打会冒话后,就没哭的这么伤心过。 阿灵阿:…… 觉得自己就是大清男版窦娥,巨冤两个字刻在脑门上。 为防都当了阿玛了,还被额娘拧着鸡毛掸子打的满地乱窜。阿大人赶紧摆手:“没有没有,额娘您误会了。” “儿子才回来这么两天半,稀罕他都还稀罕不过来呢,哪舍得欺负?不信,您问虎威!” 说话同时,他还在自家额娘看不到的角度悄悄给胖儿子比了个三的手势。 意思是同意他暂时登堂入室,在正院睡个三天。 小家伙见状立马坐地起价,把两个小胖手都伸出来,三天立即变旬日。同时还加大了威胁力度,哭得更加声嘶力竭。 阿大人无奈,只得点头同意。结果…… 小家伙抽噎着说:“玛,玛嬷,没有人欺负孙儿,孙儿,孙儿就是太伤心了呜呜呜。三伯家的萨穆哈那么小,都马上要有弟弟了。孙儿问阿玛额娘什么时候也给孙儿生个弟弟,结果哇哇哇……” 小家伙大哭,可怜唧唧地说:“结果阿玛说,家里有一个小混球就够了!呜呜呜,他不仅骂孙儿是小混球,还不给孙儿生弟弟妹妹呀……” 啊,这! 再没想到乖孙子哭得这么凄惨居然是因催生失败的巴雅拉氏错愕,连嘴角的笑容都有些牵强起来。 她的确不是那等为难儿媳妇的恶婆婆,也素来不喜对小两口的事情指手画脚。 但是,这不代表她能容忍儿子因为过度爱妻,而不忍她再度生育,导致嫡支子嗣凋零。 又双叒叕被儿子坑了一道的阿大人扶额,赶紧解释。 生怕慢了一星半点,额娘就把这账算到自家福晋身上,导致她们婆媳向来和谐的关系出现裂痕,甚至急转直下,害他成为那块可怜的夹心饼。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额娘您别听虎威瞎说……” 话没说完,就被小家伙委委屈屈打断:“人家眼睛好着呢,才不瞎,更不会瞎说。” 巴雅拉氏毫无原则护孙子:“就是就是,咱们虎威好着呢!倒是你,挺大个人了,说话之前怎不知三思?亏的这是自家,没人与你一般计较。否则的话,都不知道给自己树了多少敌人,又招来多少板子了。” “就是就是。”有玛嬷撑腰的小家伙格外嚣张,小胖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也就是虎威瞧你是自家阿玛,才不与你一般见识。” 阿灵阿无助地看向自家福晋:不想打孩子,可手有了自己的想法怎么办? 然后,就收到了一个鼓励眼神?! 阿大人揉了揉眼,怀疑自己看错了。可淑宁却直接点头:“民间不是有句俗语吗?叫什么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艮啾啾。咱们儿子虽小,却意外聪慧,是该早点让他知道些规矩了。” “否则诚如额娘所说,在府上,大家伙都疼着他,宠着他。往来宫中,谁又管他到底几岁呢?尤其皇上对他寄望颇深,不止一次提过他与十三、十四两位阿哥年龄都相当,有意让他为二人之一的伴读。” 只这几句,就让巴雅拉氏点头,称赞起儿媳妇的思虑周全来。 等阿灵阿捂住胖儿子的耳朵,跟自家额娘说自己跟淑宁都是喜欢孩子的,早有意再添一两个嫡子嫡女。 可惜前头虎威还小,又赶上太皇太后孝期。 本来想着,现在开始停了避孕的法子,等明年春起再添佳音。不冷不热的,福晋月子里都少遭罪。 可是近来承乾宫传了御医,皇上问过后愁眉不展,怕是有些不妥。 万一…… 别说阿灵阿舍不得福晋冒险,就是巴雅拉氏也不同意啊!前三个月可是危险期,稍有不慎便是小产加伤身。 依着自家傻儿子对儿媳妇这个上心程度,万一儿媳有个什么不妥,他还能活得出来? 不等淑宁开口,巴雅拉氏就反复叮咛。让她千万别着急,等尘埃落定之后再看。 于是,只有虎威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从这天开始,他那无良阿玛就以保护为名,塞给了他四个武婢。保证他再怎么快,都无法甩掉,更不可能突破包围圈去打扰坏阿玛跟额娘相处。 然后慈母还变严母,带得一心疼乖孙的玛嬷也狠心起来。 第69章 托孤 消息传来的时候,淑宁正婆婆巴雅拉氏品茶。啪地一声,巴雅拉氏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洒了一裙子。她却顾不上整理,只骇然问道:“怎这般突然?皇贵妃病体竟……竟这般沉重?” 冲喜啊! 都用到这两个字了,岂不是…… 凶多吉少四个字太过不吉,恐有诅咒之嫌,被巴雅拉氏死死地咽了下去。只宣了声佛号,愿皇贵妃,哦不,皇后娘娘一切安好。 当然说归说,她还是默默让人准备了举哀相关的一切。免得万一……贸贸然间再犯了忌讳。 来了! 梦中就是这般,七月九日,皇上谕礼部,称钦奉皇太后谕旨,皇贵妃孝敬性成,淑仪素著。鞠育众子,備极恩勤。今忽而患疾,势在濒危。予心深为珍惜,应即立为皇后,以示宠褒…… 连诏书都一般无二,半点不差。 那明日…… 淑宁双眉紧皱,夜里都辗转反侧地睡不着。扰得阿大人长臂一伸,直接把人揽在怀里:“长夜漫漫,福晋若实在无心睡眠的话,不如为夫帮助一二?” 明儿就要参加皇后娘娘的册封与举哀了,淑宁哪儿敢任由她胡闹? 赶紧狠狠一把掐在他腰间软肉上:“去去去,谁要你帮忙啊?再孟浪,接下来的俩月你都给我住书房去!” 蠢蠢欲动的某人立即偃旗息鼓,还打了个夸张的大呼噜。 淑宁摇头,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果然更快乐些。 辗转反侧间,淑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只恍惚间,好像往承乾宫,参加了三继皇后佟佳氏史无前例的简单册封礼后,又被宫人唤了回去? 佟佳氏身着皇后吉服,面若金纸,仿若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的样子,偏神色间却极为振奋。 看着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淑宁疑惑,却也不敢多想。忙福身见礼,叩见帝后,给诸妃与四阿哥请安。 风榻上,皇后娘娘妙目流转,定定地看着淑宁。看着看着,豆大的泪珠子就顺睫而下,言说自己怕是熬不过这劫。帝妃与四阿哥同劝,她却只摇头。 言说自己深沐皇恩十几载,临了临了还能以帝妻身份入葬,其实于愿已足。只放不下一手养大的爱子,遂拟托淑宁你多多照拂…… 瞬间,佟佳庶妃跟嫡姐德妃如针般尖利的目光就刺过来。 守着孩子亲额娘、姨母,跟她这个外命妇托孤? 登时,淑宁整个人都懵了。刚下意识地说了句这不妥吧,激动的皇后娘娘就一口血吐出来。好一阵兵荒马乱后,在皇上震怒,大外甥难过失望的眼神里,陆嬷嬷悲怆地喊了声:“皇后娘娘大行了!” 只一句,就让淑宁浑身发冷,双股战战。再睁眼,却看到自家夫君满是关切的眼:“宁宁不怕,有为夫呢,天塌下来,为夫替你顶着。” 还迷糊糊有点没大醒透的淑宁哭:“呜呜呜,太大了,太重了,你怕是顶不住……” 被质疑的阿大人眯眼,把人搂在怀里好一顿揉搓。才让淑宁彻底缓过神来,意识到之前种种不过噩梦一场。 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马上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仔细琢磨到底该如何应对,才能在不跟嫡姐反目成仇的前提下,顺利接过皇后托孤的这一茬! 是的,接过。 两害相权取其轻。 气死皇后,让皇后死不瞑目的罪名太大,她这小肩膀本就背不起。一个弄不好,还要带累全家。 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皇后娘娘都命在旦夕了,还心心念念养子。谁能舍得去追究这所托合不合理,合不合规矩呢? 只会怪罪她这个被托付的竟这般狠心冷静,如此紧要关头,竟还有心思琢磨那些末节? 甚至怀疑起她跟皇后娘娘情同姐妹这话的真实性来。 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让她跟大外甥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姨甥情就此烟消云散。 这个皇后娘娘,真是…… 临终都要给她留一道绝杀题,非逼着她在嫡姐跟大外甥之间选一个,断了她左右逢源,成为嫡姐跟大外甥之间粘合剂促进她们母子俩重归于好的可能。 淑宁苦笑,心里一阵阵发紧。 阿灵阿瞧她脸色实在不佳,不由担忧地握了握她的手:“实在不妥的话,为夫与你告个假吧。” “就说……就说你癸水来了,怕贸然参加,冲了皇后娘娘的喜气?” 若真有什么不妥的话,后续的守灵都省了。阿大人手指摩挲着下巴,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主意妙极。 淑宁:…… 虽然感动于他这体贴,但委实不敢。就怕皇后早有准备,让她缺席不成,反倒连累这傻男人犯了欺君之罪。 于是忙摇头:“你可别介。皇上抱着冲喜之心,匆匆册封皇后。万一事有不祥,他可能……” 可能就得再做一次鳏夫,克妻名头愈发响亮。 这个时候千万别想不开去招惹,不然若事情败露,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其中道理,阿灵阿又怎么可能不懂? 他只是担心爱妻身体。 淑宁轻扯唇角,露出个安抚笑容:“我无碍,夫君不必担心,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回过神来,也就好了。” 阿灵阿还有些不放心,反复叮咛,嘱咐她千万不可勉强。便不说癸水,直接报病也是可以的。 淑宁不理他,只让丫鬟帮她按品大妆,换上一等公福晋朝袍。 夫妻俩一道坐上了往宫中的马车。 一直到宫门口,某人还尤不放心地叮嘱呢!让淑宁千万记得自己是去道喜的,莫露出丝毫不妥来,让人找到攻讦的理由。 淑宁连连点头,果然下了马车之后便眉眼含笑,仪态端方。 又是温温柔柔的一等公福晋了。 倒是德妃眼底青影浓重,气色差到粉都遮不住,索性她便也不遮掩。到了承乾宫,准皇后娘娘问及她怎么这般憔悴时。 她还硬是温柔浅笑:“多谢娘娘挂心,臣妾无碍。只是十四淘气,这些日子又牵挂您凤体。如今见您好些,臣妾才终于放心,想来今儿晚上能睡个好觉了。” 双刀插心,难为准皇后还能笑得如沐春风,跟德妃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一样。 看得淑宁好一阵佩服,越发觉得后宫不是个善地。亏得当初嫡姐帮扶,否则她这种实心眼进来,这会子怕不是坟头草都长到人高了。 淑宁心中庆幸,默默缩在人堆里。 不问,便绝不多发一言。 可她实在过于年轻,在些个满头华发的一品诰命中间,简直鹤立鸡群。 藏都藏不住。 更何况,被情同姐妹了三四年,皇后娘娘也正衡量着回敬一二呢? 于是,她刚刚站定,就被陆嬷嬷亲自请了过来。然后被寒暄、被赐座,还越过一众嫔妃,就坐在了皇后娘娘右手边上。 册封还未开始,淑宁就已经收获了来自于佟佳庶妃的数枚眼刀子。 频繁到让贵妃都瞧不下去了,直接笑问:“佟佳庶妃可是瞧着本宫的弟妹有什么不妥吗?” 小佟佳氏再怎么自持身份,也不敢跟贵妃之位,皇子公主傍身还有整个钮祜禄氏为后盾的贵妃娘娘强梁。 闻言忙恭谨行礼:“贵妃娘娘别误会,臣妾只是……只是闻听一等公福晋厨艺过人。当年太皇太后 身体违和,都是都施展绝世厨艺,伺候得太皇太后转危为安。” “如今姐姐身子也不爽利,若能得福晋好厨艺,说不定……” 也能平安度过此劫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其姐利落打断:“胡说八道什么?本宫何德何能,敢与太皇太后相提并论?” “而且,当初太皇太后是偶感风寒,食欲不振。在淑宁建议之下停了那败坏胃口的苦药汤子,改服药丸。再配合淑宁的绝妙厨艺,方才能顺利痊愈。与本宫如今状况全不相同,而且淑宁虽未亲来,但养身的药膳方子可没少献。用心程度,比你这个当妹妹的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一通斥责之后,她还以准皇后之尊,郑重跟淑宁道歉。 气得她庶妹银牙紧咬,却连半个字都不敢说。 只与淑宁福了福身。 淑宁赶紧回礼,道一声庶妃客气了,您也是关心皇后娘娘。承蒙娘娘多年眷顾,臣妇也是心急如焚。 可惜身为外命妇,非诏不可入宫。 更不可久居后宫。 否则的话,臣妇便肋插双翼也要飞进宫来,为娘娘略尽绵薄…… 小话说的极为漂亮。 准皇后微笑,只说就知道淑宁惦着本宫,却只字不提将她留下伺候。淑宁欲言又止,颇有些失望的样子。 也是演得一手好戏。 少顷,礼部官员宣旨,奉上皇后玺绶。诸王、贝勒、宗室群臣、后宫妃子与内外命妇等纷纷叩拜新后。 身形羸瘦,面如金纸,精神却格外兴奋的佟佳氏含笑挥手:“众卿平身。” “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然而,天不假年。 就在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十日,皇后册封诏书正式下达的当日下午,三继皇后佟佳氏便走到了她的人生尽头。 皇上眼眶微红,四阿哥哭成泪人。诸妃不管心中如何想的,面上都是一片哀戚。 她本人却笑得格外平和温柔:“皇上跟禛儿你们都莫哭,人生百年,终有一死,我不过是少了些许而已。” 胤禛瞬间破防,嚎啕大哭:“皇额娘,咱们说好的,说好的呀!您要长命百岁,长长久久陪着儿子的。如今,离百岁的一半还有十几载春秋,您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就这么离开儿子?” 皇后哭,其实她又何尝舍得? 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想她从小就心念今上,梦想着成为他的新娘。 可惜先帝早崩,今上幼年登基,鳌拜擅权。为了拉拢索尼,太皇太后选了他孙女赫舍里氏做了元后。 赫舍里氏撒手人寰,朝廷正与三藩打得如火如荼。为了平衡朝堂,钮祜禄氏成了继任。 又半年,继后也卒。 太皇太后惋惜,皇太后亲自灵前烧香,皇上称其为内廷之良佐。 彼时斗志满满的她以其为目标,誓要成为皇上最优秀的皇后。结果册封诏书下,她只是皇贵妃。虽宫中无主,她摄六宫事,也算是个无冕之后,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让她始终耿耿于怀。 可一年、两年、十年,始终没有等来那纸诏书,却熬坏了自己的身子。 临终之际,才终于盼来梦想多年的名正言顺。 皇后猛咳,嘴角又沁出血来:“禛儿,皇额娘此次怕是要失约了。不过你放心,不管皇额娘人在何处,都最惦着,最疼咱们禛儿。” 说完,她就命人去请淑宁。 如淑宁梦中一般场景重现,皇后还真感叹了一番之后,方才笑着说:“本宫深沐皇恩十几载,临了还能有个帝妻身份,其实余愿已足。唯独放心不下一手养大的四阿哥,为此还特意求了皇上,让舍妹进宫代为照应。结果…… 禛儿说得对,此事确实是本宫欠考量。他们娘俩相差只几岁,相处之间诸多不便。” “德妃膝下又有七公主和十四阿哥,整日里忙碌不堪。倒是淑宁你向来稳妥,又与禛儿相处融洽。他日我若大行,不能再继续照料禛儿,就劳你多费几分心思。” 这话一出,全场震惊。 佟佳庶妃跟德妃看着淑宁的目光都如针尖,颇带着几分尖锐。 淑宁扑通一声跪下,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若皇后娘娘只有此一愿,臣妇又怎忍反驳?您且安心养病,臣妇必然尽力而为。协助好皇上和娘娘,照顾四阿哥无虞。” “只臣妇到底是外命妇,往来宫中不便是其一。不如娘娘周到体贴为其二,您还是安心养病,哪怕是为了四阿哥呢,也好生遵医嘱,好好吃药。太医院名医云集,定能治好您的……” 她这小嘴儿如蹦豆儿似的,好一阵许诺加劝慰,硬是让皇后卡在嗓子眼里那句‘本宫就这么点心愿了,你难道还能满足吗?亏咱们情同姐妹,禛儿视你为亲姨母’硬是找不到机会说出来。 几经挣扎间,就这么含恨而去。 与她‘情如姐妹’的淑宁放声大哭,竟比佟佳庶妃瞧着还哀伤几分。 边哭她还边喊:“娘娘啊,你怎么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去了?你倒是睁睁眼,瞧瞧您最疼爱的四阿哥啊,孩子眼睛都哭红了啊!” “娘娘啊,您刚为他选好的福晋,都没盼到他大婚啊呜呜呜……” 声嘶力竭间,直哭得眼前一黑。 再抬头就看到熟悉的永和宫,跟嫡姐那黑如锅底的脸:“再怎亲如姐妹,伤心欲绝,你也好歹顾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吧?” “不为自己着想,也为本宫那可怜的小外甥想想!” 额…… 淑宁讪讪地挠了挠头,也着实没想到,自己能用力过猛到这个程度呀。她本来,就是……就是想体现一下自己跟皇后娘娘的感情。 深刻下这个托孤之重的同时,再着重烘托皇后娘娘对大外甥的关爱与大外甥的孝顺。 哪想着一不小心,竟生生晕倒了呢? 德妃双眉紧皱,又一个眼刀子甩过来:“你这糊涂玩意儿,该不会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吧?” 这话好比晴天霹雳,直直地劈在淑宁的天灵盖上。 只让她外焦里嫩:“啥,啥玩意儿?怀,怀孕,我?不能吧,夫……” 随扈江南回来后,两口子小别胜新婚。 夫君虽然没少折腾,但也没忘了吃药呀。怎么好端端的,她就有了呢?淑宁脸色一白,半是惶恐,半是不解。 满满担忧。 既怕那药对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又担心即将到来的国孝。 见她如此,德妃再大的火气也都烟消云散了。只柔声安慰她,让她千万以自己身体为重。 莫傻乎乎真伤心太过,被人卖了还帮着收钱。 淑宁错愕抬头,嫡姐的温柔手就已经抚在了她发顶:“傻!今年康熙二十八年,四阿哥都已经虚十二岁了。皇上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迎娶元后,哪用得着什么照料呢?” “他可是皇后养子,说来算个半嫡。又有我这个四妃之一的亲额娘,有你这个一等公福晋对姨母,内务府那班奴才是疯了才会去克扣他。别的不说,在生活上他绝对无虞的。甚至还很阔绰,因为他手里握着那位近八成的嫁妆呢!” 虽万般痛恨她把自己长子养的不知生母,越过他亲额娘给订了婚事。临死临死了,还要摆她们姐妹一道,但德妃也不得不承认,佟佳氏对胤禛确实好。 不怪胤禛伤心难过,水米不沾牙。 淑宁连忙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姐姐说的对!这么些年最最不容易的 ,就是四阿哥了。小小的人儿经历了这么许多,咱们要多体谅他。” 德妃:“呵呵,本宫体谅他,谁来体谅本宫?” “那你刚刚……” 德妃清了清嗓子,眼神有些不自在地虚了虚:“本宫,本宫只是不想那人阴谋得逞罢了!”:,,. 第70章 姐妹计议 “那,那前头在承乾宫,姐姐你眼神那么尖锐,都是装的么?”淑宁狂喜,看着德妃的目光要多期待有多期待。 咳咳。 德妃俏脸一僵:“那倒也不全是,当时我这心里还真就腾地蹿起一股火,恨不能把那人给生撕了。但她已奄奄一息,我这好日子还长呢,岂能用美玉碰顽石?” 所以才生生调转了目光,把这尖锐冲向了自家妹子。 演了让淑宁梦里梦外都觉胆战心惊的一幕。 现在想想,淑宁都还心有余悸:“也太真实了些,可把妹妹吓得。生怕姐姐误会,以为妹妹跟皇后娘娘站在一头。自此心中生厌,不要我这个妹妹了。” 说着,她还眼角泛红,直接掉了泪。 可把德妃给心疼的哟。 赶紧掏帕子与她细细擦拭:“傻丫头,咱们虽不是同一个额娘生的,但是同一个阿玛啊!是骨血相连的亲姐妹,注定臭死一窝,烂死一块,哪能说不要便不要?” “莫说那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便真倒向她,当姐姐的也得问明白了,再好生教导规劝,极力让你迷途知返,哪有不教而诛的道理呢!” 她们可不是普通人家表面亲亲热热,实则各自心思,恨不得把对方碾在脚底下的嫡姐庶妹。 这么些年淑宁对她的好,她都牢牢记着呢。 不管是那北地的荔枝,还是月子里的悉心照顾。怎么可能因为敌人蓄意挑唆,就忘了嫡亲妹子的真情真意? “姐,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淑宁何其有幸,才生成您的妹子?” 德妃笑,少女时代入宫伺候,从区区官女子到让无数名门闺秀屈膝行礼的四妃之一,她可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角色。 只妹妹一片真心难得,她才学着做一个好姐姐的。 不过这个这话德妃可没说出来破坏气氛,只轻点了下自家妹子额头:“你呀你,就长了一张小甜嘴。” “哪有?人家分明字字真心,句句发自肺腑。”淑宁举手做发誓状。 “好好好,为姐又没说不信你,快收起这小儿态来。如今那位大行,皇上伤心欲绝,所有宫妃等都在承乾宫举哀呢。也就是你前头伺候太皇太后有功,骤然晕倒之下,皇上才命我带你回永和宫休息。” “稍后我就得再回承乾宫,咱们长话短说。” 嗯嗯。 淑宁连连点头,满脸以嫡姐马首是瞻模样。 可爱得让德妃轻笑,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小脸儿:“那位不是防着我,唯恐我跟胤禛和好么?也不知道她到底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不但越过我,直接定下了胤禛的婚事。还殿前托孤,死了也要恶心我。” “那咱们就干脆将计就计,让她心愿不得偿好了!” 淑宁笑而不语,只双目灼灼地看着德妃。明显等她说出全盘计划,然后再跟着查漏补缺。 一切以不伤害大外甥为前提。 然后就见德妃长长一叹:“被她这么临死都要百般关心胤禛的慈母心肠一来,我们母子这辈子算是不能和睦融洽了。为何?呵呵,因为但凡他与我好一点,都是辜负了大行后这些年的辛苦教养,都对不住她临死还万般惦念。” 当然,不敬生母也是不孝。 可怜的胤禛,日后就是那块夹心饼。进退维谷,动辄得咎。 只有她这个当生母的钻一钻牛角尖,冷一冷他。才能让皇上怜惜他艰难,对他多些宽容护持。 “可是……”淑宁咬唇:“可这么一来,姐姐你……” 德妃摆手:“无碍,儿女都是债,当额娘的,生来就是还债的。横竖便当这个‘狠心额娘’,我也没有许多益处。还不如索性黑脸装到底,把老四摘出去,也让十四这个老儿子成为我的逆鳞,等闲无人敢对他起任何不好的心思。” 二十七年以来,作为宫中新添的唯一小阿哥。 那小子倒是吃足了老儿子红利。 如今那位大行,皇宫之中至少又是一年听不见婴啼。若太子不成事,皇上又足够长寿的话,她的十四未必没有一博之力。 淑宁哪儿知道才康熙二十八年,嫡姐心中就有如此野望了呢? 她只细细想了德妃所言,觉得颇为有理。不过…… “‘临危受命’的我,是不是得拼命护着大外甥?尊从皇后娘娘遗愿的同时,也别让咱孩子真的受了委屈去。只是……在此事上,外人瞧着你我姐妹意见相悖,我们……还能这样好下去吗?” 淑宁皱眉,问的特别小心翼翼。生怕德妃点头,来一句那是当然。从此被迫姐妹分歧,然后演着演着入戏太深,真的分道扬镳了。 哈哈哈哈。 德妃大乐,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俏脸:“你这小脑袋瓜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呢?” “我们姐妹情深,哪有为些许小事而产生隔膜的道理?最多提及这个话题时,拌几句嘴。或者你挨不住,主动带着许多美食来宫中服软。或者我挨不住,派人往一等公府请你。久而久之,默契避开这个事,求同存异呗!” 淑宁狂点头,连说这个好这个好。 全听姐姐的。 哄得德妃眉开眼笑,平安度过了这个小危机。 接着,姐妹两个就赶紧都换上了孝服,重又回了承乾宫皇后娘娘丧次。 认真举哀,一直到暮色四合,才终于可以各自散去。 期间巴雅拉氏忧心忡忡,几度看着自家儿媳。频频动问,唯恐她有丝毫不妥。那个关心体贴的劲儿,哪家儿媳瞧了不得道一声羡慕呢? 随侍在康熙身侧的阿灵阿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将肋插双翼地飞到自家福晋身边。 素知他们伉俪情深的康熙还难得提醒了句:“爱卿莫忧,你福晋虽因伤心过度而晕厥,但身体却无大碍,只是再度有妊罢了。” 长生天! 那他更加不可能放心了好吗?明明他那避子药用得勤勤的,从无疏漏,也一直未曾出过丝毫纰漏。 怎么好好的,福晋却又有了呢? 当然爱情如命阿大人绝不会对自家福晋有丝毫怀疑,只想着举哀结束后赶紧带人找大夫瞧瞧。 这种情况下有的孩子,会对福晋有什么不好影响?生出来的孩子,是否会有所妨碍? 心乱如麻之间,阿灵阿整个人都焦灼极了。 简直度秒如年。 一直在灵前跪拜的胤禛悲伤之余,也惦着自家姨母呢。听说她又有了身孕,这还未过头三个月的危险期呢,可能撑过这未来这许多日子的举哀么? 皇额娘如今正位中宫,可也是国丧呢。 他惦着淑宁,淑宁又何尝不惦着他呢?见他因这些日子以来侍疾而越发清瘦的小身板,与那满脸的哀伤绝望。 她这心里头就拧扯着疼,但在举哀间隙便殷勤劝慰。 严格执行被‘托孤’的重责。 让他一定一定保重自身,莫让大行皇后九泉之下还要为他忧心不已。 见她都如此还这般关心自己,胤禛忙掀动唇角。几经努力,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胤禛知了,姨母也要保重。” 宜妃远远瞧着还夸张地哟了一声:“瞧这姨甥情深的,怪不得皇后娘娘要越过德妃跟佟佳庶妃,把四阿哥托到一等公福晋手上呢。”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般瞧这脸色漆黑的德妃福身:“瞧我这张嘴,惯是没个遮拦。皇后娘娘也说是德妃你太忙,不忍你再多加劳累呢。” 德妃从牙口缝里迸出一句:“管好你自己得了。好歹也是一宫主位,竟学得乡野村妇般的做派。大行皇后灵前这般造次,信不信本宫这就跪下求皇上做主?” 嘶 这果然是戳到德妃的心口窝上了吧? 竟让向来贤良淑婉,最有容人之量的德妃娘娘变脸,口吐如此威胁之语。看来,这和谐姐妹翻脸的日子也相距不远了。 诸妃心下如此想着,口中却都在两头劝着。 试图和稀泥。 免得真闹腾到了皇上面前,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吃挂落。被骂了一通,还要道歉的宜妃咬牙,静待她们姐妹翻脸的大戏。 殊不知德妃虽然频频黑脸,好像很介意妹妹强出头,越过自己去关心四阿哥的样子。 实际上她这脸,是为了淑宁的不知道顾惜自己而黑。 举哀之时,半点不掺假的哭就算了。可算中间休息片刻,她还要跑到胤禛身边陪着他一起跪,一起哭。 这万一有个什么差池,她可怎么跟妹夫交代? 盼啊盼,终于时辰到,可以各自散去。眼看着亲家伯母与妹夫一左一右,扶住了妹妹,眉眼之间皆是焦急关切。 德妃这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啊,才算暂时放下。 转身在宫人搀扶下,回了永和宫。期间没有关心胤禛一句,也未多看他一眼。只养精蓄锐,为打好明天的硬仗做准备。 按着孝昭皇后时的旧例,皇上都得缀朝五日。 服缟素,日三奠,内外会集服布素,朝夕哭临三日。待梓宫发引,移到殡宫后,还得几度举哀呢。 这可都是力气活儿。 德妃皱眉,觉得有必要招太医来给自家妹子准备点应急的补药、保胎丸之类,以备不时之需。 说来,也是那佟佳氏死的不是时候。 巴雅拉氏没有她这等将锅直接甩给大行皇后的胆量,只在上了马车之后就狠狠揪了自家儿子耳朵几下。 “你个混账王八羔子,当初话说的倒是漂亮。结果呢?说出了,你倒是办啊!竟让我的好儿媳在这节骨眼上受如此苦楚……” 又双叒叕成为大清男版窦娥的阿大人揉耳朵,委委屈屈地道:“额娘莫恼,比起这些个末节,咱们还是先往医馆。让大夫给福晋把把脉,看看她可还康泰。那药……会不会对她跟腹中胎儿有什么不好影响。” 这个倒真是当务之急。 巴雅拉氏皱眉,又狠狠一个眼刀子扔过去:“既如此,你还不赶紧着?” 阿灵阿:…… 福晋跟额娘相处的过于融洽,倒把他这个亲儿子衬得如上门女婿一般。 当然比起福晋被穿小鞋,他还是宁愿自己受些排喧。 车马粼粼,快到了京城最出名的保和堂。 直接重金,请医馆最负盛名的老馆长亲自给淑宁诊脉。打淑宁胳膊放在脉枕上的那一刻起,阿大人的问题就没断过。 一个接一个,都与爱妻健康相关。 那叫一个事无巨细。 关键人家还不是随口问问,而是直接拿出笔墨来,问完后一一记下。 那个认真严肃劲儿,差点让老大夫误会自己摸的不是一个普通喜脉,而是什么不治之症般。 但身为医者的操守,还是让他耐心细致地解答了患者家属的问题。 等阿大人了解了自己所要了解的方方面面,确定了老大夫不是浪得虚名后。直接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避子丸,问出心中最最担忧的问题。 “爷听说妇人频繁生育极为伤身,严重的甚至妨碍寿数,所生子嗣也容易孱弱多病。所以,福晋诞下长子之后,爷一直用这个药丸子避孕。” “两年多以来从无任何纰漏,而今福晋却骤然有孕。还请大夫帮忙瞧瞧,可是这药的问题?若不是,那服用此药后,可会对福晋跟她腹中胎儿有所妨碍?” 这问题一出,老大夫立即神色郑重地取出一颗药丸,好一番望闻问尝,反复琢磨。 巴雅拉氏跟淑宁夫妻也都齐齐紧张,好像要面临宣判的囚犯。 生与死,都掌握在差官口中判词上。 不料老大夫皱眉:“贵客携夫人来小店问诊,小老儿悉心接待,有问必答。自认态度也算恭敬,贵客何故戏耍于我呀?” 哈? 阿灵阿整个人都一懵,傻愣愣问:“大夫何出此言?” 老大夫摇头,提笔写下那药丸的具体药材与制作法子。万分确定地道:“前两年贵客到底用了什么药,小老儿无从得知。但眼下这枚可没有任何避孕效果,倒是挺滋补身体的。” 余下的话,老大夫没说。 但眉眼之间无不透露‘用这药丸子避孕,尊夫人若迟迟未见动静才是咄咄怪事呢’的意思。 瞧阿灵阿的表情里,也有那么些许对弱智者的同情。 阿灵阿:!!! 简直不敢相信,有谁能在他仔细收藏下达成换药的高难动作。可之后的几天,他或者亲自或者派人,京城各大名医处的都找了个遍。 把府医折腾得几欲递上辞呈,答案也依旧是老大夫说的那个。 他最近吃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避子药,而是外形味道相似,但效果却南辕北辙的补身丸。 不但不会对福晋和腹中胎儿有什么不好影响,还颇有补益作用。 让他放心之余,油然而升起一股子巨大愤怒。 大行皇后刚除服,他就杀到了太医院。伸手拽住了给自己配药的那位太医,问他何故坑害自己。 陡然被制的太医一脸冤枉:“误会,这绝对是误会啊,阿大人!且不说您位高权重,简在帝心。下官一个区区太医再不会寿星老上吊──嫌命长地与您过不去。就是您赠予的那些名贵药材,也足够下官对您恭恭敬敬了啊!” 不信您自己好生回忆回忆,哪次您要避孕药,下官不是一个个亲手搓的? 绝不假手于人,更不透露您丝毫隐私。 阿灵阿也不跟他做无用的争论,直接拿出证据。于是…… 认真查验之后,太医懵了。 再没想到底下的药童疏忽,把给阿大人的避孕药跟庄亲王的养身药给弄混了。 阿大人还好,虽然福晋有妊,在大行皇后孝期里难免多些辛苦。但终归是添人进口的好事,如今已除服,后续再举哀也就是那么有数的几次。 好生调养即可。 可庄亲王府妻妾成群,只见开花未见结果。眼看着再不努力,大好的爵位就要便宜了外人。 那位爷可是配了补身子药都要努力耕耘的! 这么一瓶子避子药过去,让人家石上栽花整两个月,后续大行皇后孝期又一年不能有新生儿…… 只这么想想,那倒霉太医就想死一死了。 淑宁:!!! 心中阴谋论了一个来月,再没想到结果竟是这么…… “简直比话本子上写的还要曲折离奇,让人难以置信。” “谁说不是呢?”阿灵阿摊手:“知道庄亲王绝饶不了他,爷便也没有深究。果然,不出三日,太医院已经找不到这么个太医了。” 这时候,她们夫妻还不知道那个养身药丸子将给他们带来多大的‘惊喜’。确定只是阴差阳错,没有什么阴谋之后,也就把这事儿放在了一边。 然后淑宁就边安心养胎,边奉大行皇后遗愿给大外甥送温暖。 直到皇上哀伤于皇后之逝,眼见又日渐消瘦。群臣反复劝谏,终于决定往塞外巡幸、散心加颐养身体。 临行前,还带走了大行皇后生前最最挂心的四阿哥。 也带走了万千不大放心,却也只能千叮万嘱然后依依惜别的阿大人。 淑宁才开始了憨吃酣睡的养胎生涯,每日里因为饿得太快、吃得太多而被林嬷嬷等反复劝诫。 生怕她腹中孩子养得太好了,将来生产艰难。 连虎威都皱着小眉头说:“额娘,少吃多餐,不变肥猪哦” 第71章 三个 又双叒叕被自家胖儿子拦在偷吃路上后,淑宁特别无奈地捏上他的小胖脸儿:“可是,弟弟或者妹妹说饿,想吃点儿啊!你听,这里面有没有弟弟妹妹喊饿饿的声音?” 被按在额娘肚肚边上的虎威小嘴微张:“真有咕咕叫哎!” 在小家伙朴素的认知里,这就是饿极了的表现。 阿玛随扈之前曾交代过,阿玛不在,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要孝敬额娘,保护额娘跟她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当个称职的好哥哥。 就像哥护着他一样。 嗯嗯。 虎威小世子郑重点头:“额娘,你放心吧,虎威不会让弟弟妹妹饿肚子的!” 淑宁错愕,诧异地看着自家胖儿子。 就看着刚刚还跟她保证的小家伙瞬间变脸,还特意提高了嗓门喊:“额娘,虎威这么小都听话,你是大人更要听话!玛嬷说,说你现在不能吃多多。虎威是不会帮你的” 说完,他就小炮弹一样窜出去了。 真·快成一道闪电。 淑宁瞠目,指着他小背影的手指都有些发颤:“这个逆子,本福晋就该把他抓回来狠狠打一顿屁股!” 闻声赶来的捉人的雅利奇掐腰,一脸‘你狠心、你绝情、你无理取闹’的控诉表情:“咱们虎威至孝,嫂子不夸就算了,竟还舍得打?” 淑宁直接赏了她个大白眼:“感情当着超品诰命却被臭小子管得连饭都吃不饱的不是你啊!” 听完了原委的雅利奇愣,继而哈哈大笑。积极称赞大侄子:“哎呀,多聪明、多孝顺、多能坚持的孩子啊。听额娘跟林嬷嬷说嫂子你胃口太好,增重太快,日后可能会生产艰难就跟着上了心……” 巴拉巴拉一顿夸,直言小家伙非但无过还有功。只那眼角眉梢之间,都写满了揶揄。 淑宁这小脾气一上来,直接给了她个狠的:“三岁的小豆丁都有这么许多心计,小姑子却整天嘻嘻哈哈没点子章程。这也就是刚出了太皇太后孝期又赶上皇后大行不方便议婚,否则你这会子莫说订婚,说不定红盖头都蒙上了。” 被陡然提及婚事的小姑娘俏脸一红,接着山岳般的重担就压在了的脆弱双肩上。 嫂子有妊,不宜操劳。 今儿开始,一等公府的中馈、她手里的几间铺子都暂时劳烦她了?! 最不喜欢这些个琐碎的雅利奇愣,继而大哭,还惦着垂死挣扎。结果被亲额娘一巴掌拍在脑门子上:“好你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憨货!亏得你嫂子疼你,肯为你这般打算。”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巴雅拉氏正色:“赶紧收收你这懒筋,把该学的学起来。这也就是你嫂子人好,才肯为你这般考量。不然你满京城扫听扫听,还有哪家少夫人愿意为了小姑子,把好不容易到手的中馈之权再交出去的?” 雅利奇:…… 诉苦未成,反而还挨了一波训。 被她额娘好一番苦口婆心,说到假哭变真哭。当晚就拿起搁置许久的针线,认认真真给她嫂子绣起了衣衫。 感谢她拿自己当亲妹子一样,处处体贴照拂,唯恐有丝毫不妥。 相比之下,巴雅拉氏的感谢就更贵重而又直接,尺余高的深海珊瑚树直接进了淑宁的房。 贵重到让淑宁有些不敢领受,赶紧往寿喜堂推拒。 巴雅拉氏只摇头:“你这丫头呀,咋就这般实诚?旁人家的儿媳都恨不得将公婆敲骨吸髓,所有一切早早尽归己有。偏你这孩子傻气,东西都送过去了,还巴巴拒绝。” 淑宁笑:“无功不受禄嘛。” “谁说无功?”巴雅拉氏皱眉打断她:“在额娘心里,你对雅利奇的拳拳爱护之意便已经价值万金。这三年来,她在林嬷嬷的教导下简直脱胎换骨。” “让额娘彻底放心,再也不怕她出了门子就被欺负、被糊弄了。只是纸上谈兵,终归少些个实际经验。我还没等说,你这当嫂子的又想在了头里。用心如此,额娘怎能不欢喜、不感动呢?皇上慧眼,给咱们阿灵阿赐了个好婚。钮祜禄氏祖上有德,才迎回了你这么个旺夫益子、宜室宜家的好媳妇。” 别说区区一个珊瑚树了,巴雅拉氏这会子都恨不得对淑宁掏心掏肺。 淑宁只想着浅浅惩罚下小姑子,让她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哪知道误打误撞的,还戳在了婆婆心巴上呢? 啧啧。 皇上慧眼,钮祜禄氏祖上有德,这简直是一个婆婆能给予儿媳的最高夸奖。 淑宁小脸通红,想了又想到底没忍住憋出一句:“既,既然儿媳都这么好了,婆婆何不略松散些禁令,让人家起码吃个八分饱呢?” “一人吃,两人补的时候,可饿不得呀!” 稍稍一饿,五脏庙就闹到沸反盈天。每每夜里被饿醒,只能饮水充饥,然后频繁如厕的淑宁美眸含泪,都要哭出来了。 明明一样有妊,一样贪吃。 怀好大儿的时候,从没有任何限制。大厨房小厨房的都随时待命,无数厨子绞尽脑汁就为了给她这个女主子呈上可口的饭菜。 她用的越多,力气增长越大,婆婆就越发欢喜。觉得这孩子生来便有乃翁库玛法之风,将来肯定也是个威震大清的巴图鲁。 到这一胎的时候,还是一样能吃的她却连顿饱饭都混不上了。 豆丁点儿大的胖儿子都要看着她。 还口口声声告诉她,得少吃多餐,才能不变肥猪。呜呜呜,若是她家夫君在京,肯定舍不得她受这等委屈。 提起这个,巴雅拉氏便忍不住扶额。 虽一样有妊,一样贪吃。可怀大孙子的时候,儿媳妇身材可没怎么走样。直到要生了,从背后看还有几分婀娜呢。 眼下这胎却不一样,她不但吃的比怀大孙子时更多,还不长力气,长体重。这才三个月头上,小腹处就已经微见起伏了。 再不加以节制,日后孩子长得太大,可不利于生产啊! 儿子随扈去了塞外,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将儿媳和乖孙子都托付给了她,她可不得万分仔细,把人给照顾好了? 否则若出个什么一差二错,她倒是不怕儿子怪罪,只怕儿子也万念俱灰都活不出来! 再度卖惨失败,还被婆婆好一番苦口婆心什么的。 淑宁满心哀伤,恨不能把那珊瑚树卖了换包子。 又在婆婆的监督下,用了虽然瞧着不少,但按她现在饭量也就五分饱的午膳后,淑宁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回正院小憩。 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哎,瞧得巴雅拉氏好一阵心疼。 差点儿一个忍不住让她吃吃吃,随便吃。偌大个一等公府,再不会让怀着孕的公福晋受饥饿之苦。 可…… 想想那些个因为补养太过而生育艰难,难产、丧命甚至母子皆亡的例子。她又生生压住了那些个心软,决定加大监管力度。 并在心里默默祈祷,盼着圣驾赶紧回銮。自己的福晋,让臭小子自己操心着去。 被万千期盼的阿大人狠狠打了个喷嚏,看得胤禛直皱眉。 赶紧命人给他送了件斗篷。 咳咳。 虽然他的斗篷穿在牛高马大的某人身上,实在有些小,但好歹也能扛扛风。 阿大人受宠若惊,连忙谢过。 并表示自己不冷,用不着斗篷。刚刚那一喷嚏,大概是家人念叨他了。思及家中福晋跟胖儿子,阿灵阿还忍不住微笑,满目思念与浓浓担忧。 算算,福晋腹中孩儿该有三个月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如虎威时那么体贴,有没有闹她…… 还哀思难解,已经又瘦了一圈儿的胤禛摆手:“阿大人不必客气,胤禛也只是想你能好生顾及自身,多以姨母跟虎威表弟为念。” 深深知道失去至亲的痛楚,又亲眼旁观了这些日子皇阿玛是怎生槁木死灰般的状态后。 胤禛就莫名对阿灵阿多了一份关心,生怕他…… 扔下姨母孤零零一个,让虎威弟弟也受他这般锥心之痛,甚至爵位旁落。孤儿寡母的,只能仰人鼻息。 当今世道,寡妇可比鳏夫难多了。 阿灵阿:!!! 深刻怀疑眼前这孩子能平安长大,都多赖他是皇阿哥,没人敢往死里打他。 可惜尊卑有别,让他不能狠狠地怼回去。只憋憋屈屈拱手:“阿哥爷放心,奴才可是跟福晋约定要相守百年的,再不会扔下她更不会被扔下。倒是您一直沉湎哀思,不思饮食。这才短短几日又瘦了一圈,实在伤身。” “奴才斗胆说一句,若皇后娘娘在天有灵,也肯定不愿见您如此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坊间传闻,小孩子吃不好,睡不好,对身高有极大妨碍。” 说这个话的同时,阿大人还不怎么隐晦地瞧了瞧对方才到他肩膀的身高。 胤禛气得丹凤眼都瞪圆了,回到自己行帐就多喝了两大碗牛乳。 后头虽还在坚持茹素,但好歹也多用了些。 没再继续消瘦下去,变得形销骨立。 为此,康熙还特意夸了阿灵阿几句,赏了他个金镶玉的如意。 阿灵阿谢过了赏之后,还又劝了康熙几句:“奴才与福晋素来恩爱情浓,当是最理解皇上心伤之人。” “那些您身负江山社稷关乎亿万黎庶福祉的话,诸位大人都说烂了,奴才也就不再赘言。只请您为了皇后娘娘而珍重自身,否则您旦有什么不妥,便会累及她落下千秋万载都洗不去的骂名。” 太子爷还小着呢,还扛不住这万里江山。 您自己就是幼年继位,饱受权臣掣肘之苦,应当不愿意见太子再把这苦吃一遍吧? 这话说出来就是万千僭越,赶着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被拖出去咔嚓了都没地儿说理去。 所以后面两句阿灵阿没有说,只让康熙自己脑补去。 完美接收到他这未尽之意的康熙气乐:“朕不过是感伤皇后之逝,怎到你口中却好像马上就崩了似的?” 阿灵阿赶紧跪下:“奴才不敢。” 随后就说了好一番关心惦念之词,并陈述了下自己不过打了个喷嚏,四阿哥就担心他福晋守寡的事实。 康熙:!!! 所以,他这是父代子过,被打击报复了吗? 阿大人连说不敢,一口咬定了自己只是有感而发,想要好生劝慰皇上。结果拙嘴笨腮,词不达意…… 康熙瞪他,有点想刚刚赏出去的金镶玉如意再要回来。 可阿大人知机,趁着蒙古王公过来求见,赶紧脚底抹油地溜了。 康熙笑骂:“这个滑头!” 诸位蒙古王公齐齐震撼,自打皇后大行后,皇上每日里哀思不绝。悼亡诗都连着作了四首,可头回天颜见如此开怀。 阿大人跟他福晋一样,果然都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 就是那个奶粉啊,毛线的都太小打小闹了点。 还是得跟阿木古朗汗商量商量,能不能这个是交给内务府,把摊子支得更大、更好些,顶好让各部都参与进来。 正烦心噶尔丹作乱,有心发兵讨伐,把整个厄鲁特蒙古所在的西域一带正式纳入大清版图的康熙乐。 阿灵阿家的实在心灵手巧。 随手鼓捣的小物件都能给大清,甚至整个满蒙关系都带来些许良性改变。 好,好啊! 淑宁还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又立一功,在康熙面前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只有些怏怏不乐地回了自己卧房,习惯性屏退左右。 结果刚进屋,就看到胖儿子一脸邀功的小表情。 顷刻手痒。 不想还未来得及动手,小家伙就献宝似的拿出不少点心、糖果来,甚至还有只喷香油亮的烧鸡? 淑宁口水疯狂泛滥,差点没有出息地滴下来。 偏小家伙还用他那肉爪子扯下了只鸡大腿,笑嘻嘻地送到了她面前:“额娘吃!虎威说过哒,绝不让您跟弟弟妹妹挨饿!” 所以,你小子前头那一出是在演? 虎威困惑挠头,迷茫眨眼。有点明白这个‘演’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玛嬷可怕额娘吃得多,肚肚长太快了。 看得可严可严。 连他都被骗了,牢牢看着额娘。 淑宁大奇,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胖脸:“那你现在,怎么就变得这么快,这么彻底了?居然还会欲盖弥彰,玩瞒天过海呀!” 虎威:…… 不太懂这两个成语,但也猜得出大概意思。 于是腼腆一笑,爬上凳子,靠在自家额娘耳边小小声地说:“因为阿玛临行前,有嘱咐过儿子呀!他说他不在家,儿子就是咱们这房唯一的男子汉,是家里的顶梁柱。” “得孝敬玛嬷,照顾额娘和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凡事多听玛嬷跟林嬷嬷的意见,她们经验丰富,更知道怎么好好照顾额娘……” 小家伙扳着胖乎乎的手指头,小嘴儿爆豆儿似的,把他阿玛交代的话复述了个清清楚楚。 淑宁惊讶,惊喜又满满的感动。 忍不住把他抱在怀里,结果小人挣扎:“额娘快松手呀,您肚子里有宝宝了,可不好再抱虎威。而且,虎威已经不是一岁两岁的小孩子了,是三岁的男子汉了,不可以再让额娘抱!” 小家伙皱眉,虽然不舍却很坚定地比了个三的手势。 逗得淑宁噗嗤一乐:“那小男子汉跟额娘说说,你到底为何从小监工变成小同盟的呀?” “因为在这个之外,阿玛又说凡是以额娘的身体为重!您肚肚都叽里咕噜叫了,肯定就没吃饱呗。没吃饱,怎么喂弟弟妹妹?!” 虎威撇嘴,一脸额娘你好笨笨的嫌弃小表情。 淑宁:…… 不管怎么样,有了这个聪明的小同谋之后。淑宁至少能吃个七分饱,不会被限制到饿得想哭了。 只是这腹围的增长速度还是远超常人,到了四个月头上比人家五个月还大些。 让巴雅拉氏好一阵忧心,正好一个月一次的请平安脉时候。 她免不了命人往宫中,请贵妃娘娘派个医术好些、精于妇科的太医来。 贵妃一直视淑宁为恩人,对这个弟媳妇一直护得很。 皇后薨后,她管着宫务呢。 接到嫡母所请后更不敢怠慢,忙不迭把看医院最精妇科的两个李、王两位老太医都派了去。 巴雅拉氏欢喜不已,赶紧派人请淑宁过来诊脉。 让两位宫中最权威的太医给她瞧瞧,看看到底是怎么个调理法儿,可不好让孩子长太大、太快。 结果两位轮番把脉后,双双行礼:“恭喜老福晋,贺喜老福晋。福晋一胎三胞,府上明年可就要再添三个小阿哥、小格格了。” 巴雅拉氏瞠目:“三,三个?两位太医说得可是真的?可前两次诊平安脉的时候,也没发现啊。而且,咱们淑宁自己就通些个医理,还能把得出喜脉呢。她也没说啊……” “长生天,亏我还怕她肚子长太快,到生的时候艰难从而多方限制。哪想着她竟是一个人吃,四个人补呢?难怪显怀早,难怪饿得快啊!” 诸般感叹后,她又忙问这阵子儿媳妇吃得少,会不会对孩子们有什么不好影响。 两位太医一愣,淑宁跟虎威母子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就怕太医医术高绝,又知无不言。 第72章 准备 偷食什么的,就算是偷自家的,说来也尴尬,更何况是使唤三岁儿子偷食悄悄养自己呢? 那场景,真是……想想就让淑宁尴尬不已。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笑道:“都说老福晋一片慈心,对待儿媳胜过亲女。下官等原还不以为然,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 “您放心,福晋身子不错,腹中胎儿发育的好着。只是注意多用些汤水滋补之物,少食点心糕饼与大油大荤,免有孕期消渴之虑。” 点心糕饼与大油大荤? 巴雅拉氏一整个愣住,虽然自从儿媳妇体重与腹增长过快后,自己就有意控制她的饮食,但她可是亲婆婆! 便,便数量不足,质量也都是上上之选,从没有半点敷衍。 怎么可能任由她…… 不对! 巴雅拉氏瞧了瞧自家最近爱上点心糕饼、烧鸡烤鹅等物,却不知道为什么越吃越瘦的大孙子,一个莫名的猜测浮上心头。 虎威再怎么聪明,也到底还小。 被自家玛嬷这审视的眼神一看,自己就竹筒倒豆子了:“虎,虎威不是故意的,额娘跟弟弟妹妹饿。虎威是男子汉,是哥哥,得照顾她们!” 所以宁可自己少吃点,也要保额娘跟弟弟妹妹们吃饱饱。 可是从玛嬷跟林嬷嬷看得严,汤汤水水不好藏。 无可奈何下,只能冲点心跟熟食下手。 知道真相的淑宁眼泪掉下来:“所以,这些日子额娘吃的东西都是你口粮?可真是个傻儿子,我也是个傻额娘,竟没注意到乖儿子都把自己饿瘦了……” 虎威赶紧搬凳子,站上去,然后举袖子给她擦泪。 小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看得两位太医一愣一愣的:一等公家的世子是个大力士,此条也不假呢! 那红木官帽椅,少说也得有大几十斤。小世子跟拎玩具似的,特别轻松随意,不带丝毫勉强。 尤其他还特别贴心,暖呼呼说额娘别担心,虎威没事儿的。瘦瘦更英俊,额娘得好好的! 别说福晋跟老福晋泪目,连李,王两位太医眼眶都有些酸酸的。 不想小家伙安抚好额娘后,火速下了椅子,腾腾腾跑到了他们俩面前:“你们是贵妃姑爸爸派来的厉害太医?” “那,你们一定能帮额娘跟弟弟妹妹们对不对?求求,救她们,虎威把所有金子银子都给你们。” 说完,小人儿还直接跪了。 可把两位太医吓得,急急跳开:“世子爷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虎威挠头,他还小,对条条框框的规矩不是特别了解。但他记得,下边奴才若有求于他就会跪下。 而他现在有求于御医。 乖孙儿这么一说,巴雅拉氏也想起了其中艰险。忙让人看茶,细问儿媳胎相到底如何,该如何确保顺利生产。 各种刨根问底,恨不能把两位太医脑袋刨开,把里面有助于孕妇平安顺产的知识悉数倒出来。 等两位从一等公府走出来,都额角冒汗,脚步虚浮。 有那么点子逃过一劫的感觉。 结果回到宫中,贵妃问完了,德妃娘娘又问。 直问得他们冷汗涔涔,说到嗓子发干。 反复保证一等公福晋成婚与生小世子时比寻常姑娘略晚,身量已足。生过小世子后又保养得当,底子极好。若能好生养胎,安心待产,避免任何意外。再寻几个有接生过多胎经验的接生嬷嬷,便可保安全无虞。 两位娘娘也不免忧心,常聚在一起怒骂那个该死的太医。 为何? 因为两家往上寻几辈子,都没有过双胎先例,更别说三胎了。否则的话,巴雅拉氏不至于‘狠心’苛待儿媳,饭都不给吃饱啊! 还得靠三岁虎威欺上瞒下,辛辛苦苦给额娘跟她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偷吃的。 既然没有前例可循,那可不就是那药的锅? 但事已至此,怀都怀了。 都到四个月头上了,打胎对母体也不轻。一个弄不好,可能就落下一生的病根,日后再想生都难。 只能按着太医所说,仔细调养。 于是,两宫娘娘齐开私库,滋补的药材、食材如流水般涌入一等公府。德妃娘娘送出了身边的一等宫女,贵妃娘娘舍了自己最最器重的白嬷嬷。 再加上淑宁身边的林嬷嬷,三人如梳篦一样,把淑宁身边的一切潜在危险都给排查了个遍。 力保她绝不会因为外在原因,而受到丝毫伤害。 人在府中坐,赏赐助手源源而来的淑宁红脸,连连摆手:“这东西也就算了,我若不收两位娘娘肯定也不放心。但红芍姑娘跟白嬷嬷可是两位娘娘的左膀右臂,半点离身不得,怎好因我之故长留在一等公府呢?这不妥……” 两人相视一笑,齐齐拿出一封信来:“咱们娘娘就知道福晋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最不愿因为自己之故而给家人添麻烦。” “可如今阿大人随扈在外,您有着身孕、照顾小世子,还得分神府上中馈,定然劳累已极。娘娘们实在不放心,就让奴婢等暂时过来帮衬一二。喏,手令在此,福晋可不敢抗命不遵哦!” 贵妃娘娘情真意切,细说自己无限担忧。 德妃可就直白多了。 直说妹子运道好,一路可说青云直上。难免遭小人嫉妒,如今身怀三胞胎,一起一坐间都可能会发生危险。必然得慎之又慎,免出任何纰漏。 可别忘了,你们府上还有个赫舍里氏呢! 红芍表面上是个普通宫女,实则是个练家子。身手不逊于二三等侍卫,内宅之中可保妹妹安全无虞。 信的末尾处还说,自己拿淑宁当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从未跟她客气过。希望妹妹也能如此,莫与为姐做无用客套,一切以自身安全为要切切。 就差说你若拒绝,便是没拿本宫当亲姐姐了。 淑宁能怎么办? 只能苦笑,与红芍跟白嬷嬷施了一礼:“如此,未来数月就有劳也委屈两位啦!” 两人赶紧回礼,口称谢过福晋收留。 言说自己是受娘娘之命,伺候福晋的。自然就是福晋最最忠心的奴才,未来几月皆以福晋之命是从。 福晋只管安心指派,不必有任何负担。 淑宁微笑:“两位放心,既然本福晋答应你们留下,就肯定给予你们最大信任。打今儿起,红芍就跟翡翠一样,做我身边的一等丫鬟。” “白嬷嬷则给林嬷嬷帮把手,你们两位双剑合璧,肯定能把我身边弄得跟铁桶一样,水泼不进。” 林嬷嬷曾经在孝康张皇后跟前服侍过,不管从年龄还是资历、或者跟着淑宁的时间上都胜过白嬷嬷。 算是白嬷嬷的前辈。 又有贵妃娘娘的死命令在,自然毫无异议。翡翠和林嬷嬷也都听从自家福晋的,免得她为难。 于是真心接纳,那两位也都虚心融入。以至于虽临时配合,倒也格外融洽。 身边伺候的人手足了,接生嬷嬷也都由贵妃亲手挑选着。 巴雅拉氏为了儿媳妇能吃用得好,吸收够她们母子四个的营养。特意高薪挖了几个名厨来,专注给淑宁做菜。 有分家威胁在,颜珠几个敢怒也不敢言。 倒是几个妯娌私下里没少阴阳怪气,说不愧是福晋啊!怀个孕而已,硬折腾出皇后怀太子般的阵仗来。比她早怀孕,已经身怀六甲的三嫂可没有那许多娇毛。 好端端被拉来当对照组的法喀福晋冷笑,把几个不安好心的妯娌挨个怼了一顿,接着就使人给淑宁表忠心。 吃一堑长一智,在淑宁这里吃过太多亏之后,她也渐渐认清了事实。 甭管乌雅家是怎样的蓬门小户,总归人家小乌雅氏能耐。 一步一步的,把阿灵阿拿捏得死死的,连皇上都得因为太皇太后之故对她存着几分客气。 早就乌鸦变鸾凤,成为自己招惹不起的存在。 既如此,又何必以卵击石? 靠着钮祜禄家的大树,好生抚养孩子们,等着夫君再立新功不好么? 前面才被嫡姐万千防备之人,转头就派人上门致歉。 还透露了其余几个妯娌背后私话什么的。 淑宁惊异,有点搞不清楚这赫舍里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不管如何,从有慈宁宫丧次太子的那番作态之后,她们夫妻就不可能与太子一系交好。 所以只礼貌谢过,继续不远不近的处着罢了。 日子一天天滑过,终于到了九月初十这天,圣驾回銮。随皇上往大行皇后梓宫前祭拜之后,阿大人终于赶着午时后回了府。 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爱妻,结果甫一见面就被她那已经略有了些规模的肚子给惊到:“福晋啊,为夫若记得不错,你腹中胎儿才四个月多月?这……” 儿子回来,巴雅拉氏悬着许久的心终于落到实地。 憋了好久的性子也陡然爆发,冷不防拧起他的耳朵:“这还不是你干的好事?一胎三胞,这肚子可不就大?” 啥? 阿灵阿双眼圆睁,嘴巴张得能连吞两个鸡蛋:“额娘您说什么?福晋这,这一胎怀了仨?长生天呀,我怎么这么有种!” 一分耕耘,三分收获。 这岂不是说,福晋只要受一番苦,就能收获三个奶娃? 浑然不知收获加倍,风险也要加倍的阿大人喜滋滋。接着就乐极生悲,挨了一顿来自于亲额娘的鸡毛掸子。 直打得他上蹿下跳,形象全无。 偏不管他如何认错,额娘这手也不带停的。边打还边哭:“我让你这丧良心的混账王八羔子笑!你特娘的只说收获,怎不提我儿媳十月怀胎的三类风险与辛苦?” “怎不说多胎一般都会早产,孩子小小的,极不好养活?你当为何满人都视双胎为不吉?还不就是……” 后话还没有说完,阿大人就已经双股战战。 连滚带爬地到了淑宁身边:“为夫竟不知道,这其中还有如此风险。怠慢了宁宁,让宁宁受委屈了。太医怎么说?可否顺利生产,或者平安拿掉?”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以确保自家福晋安全为前提的。 可这话一出,不止巴雅拉氏,连淑宁也忍不住吩咐红芍:“揍他,打到他知错了为止!” 阿灵阿诧异抬头,更诧异自家福晋身边这位脸生的丫鬟还真敢动手。 且身手不赖。 竟能与他过上几招而不落败。 知道自己情急说错了话,阿灵阿贸然强势。只连连道歉,请福晋原谅。等淑宁说停,才免了这场单方面的被殴打。 然后阿大人就开始了孜孜不倦的补课环节。 有点闲暇时间,就扑到太医院去。跟太医们请教该如何给自家福晋补养,助力她顺利分娩。 那个刻苦钻研劲儿,没少被人打趣,问他是不是觉得銮仪卫掌仪的活儿不怎么适合自己,想改行做个太医了。 说起这个,阿灵阿就咬牙切齿,把当初那个太医拎出来好顿骂。 说亏得他已经反复确认过,那药只是滋补强身,不会对身体,更不会对胎儿产生任何不良影响。 否则的话,豁出去同罪,他也要砍了丫的。 听说这话的庄亲王眼珠子都红了,那是他的药,他的药啊!!! 若无当初拿错事,那怀三胞胎的岂不是他福晋了? 一胎三个,再怎么也能有个承爵的儿子吧!结果,就因为那个混账玩意不尽心,竟生生便宜了阿灵阿。 越想越气的庄亲王一个没忍住,直接挥拳过去。 阿灵阿起初还碍着尊卑之别,只躲闪解释,半点不还手。可他都为福晋怀了三胞胎的事儿急到火上房了,丫还口口声声他捡了大便宜。 这谁受得了呢? 于是躲闪变成正当防卫,直到两人惊动了康熙,被双双叫到御前。阿灵阿还满心委屈,跪求皇上为他做主呢。 庄亲王博果铎则汪的一声哭出来:“皇上,奴才心里苦啊!同是太·宗孙儿,都肩负着为咱们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的重任。皇上您的十四阿哥都能跑能跳,能叫皇阿玛了。奴才……” “奴才家里千顷地,连根独苗苗都没有呢!您顺治十一年生,奴才顺治七年生,比您还虚长几岁呢!” 已近不惑,还没个男丁,大好爵位眼看就要便宜旁人。 可算有这么个希望,还生生被粗心太医院的人给拿错了药。想儿子都想疯了的吃着避子药努力耕耘,不打算要孩子的却一炮三响…… 这其中山海一般的差距,怎能不让他眼红到目眦欲裂? 康熙:!!! 努力,憋住,千万别笑出来。否则的话,他真怕把堂兄刺激得忘了尊卑体统,当殿殴打君皇。 可是,真的又心酸又好笑。 阿灵阿趁势委屈,各种伤怀他的无妄之灾。直接狮子大开口,欲从太医院薅走王、李两位太医。等淑宁生完了,再还回宫中来。 康熙就是再不上心,也知道那俩是太医院中最精通妇科的。 当即皱眉:“想得美!你把太医院里最近妇科的两个都弄你们府上去,宫中若有所需怎么办。” 阿大人震惊:“不能吧?如今尚在大行皇后孝期,皇上不御后宫。那,那宫中娘娘又如何用得上……呢?” 康熙脸上一黑,还未等说出什么合适的来反驳,就已经又被不要脸的阿大人给缠磨上。 从辣椒说到奶粉,又说到毛线。 细数自家福晋种种功劳,其所起到的连带作用,甚至胜过无数朝廷大臣。不知道给皇上赚了多少美名与蒙古诸部的支持,如今只是区区两个太医。只是暂借而已,皇上竟不忍割爱吗? 入情入理的让康熙都觉得他若不答应,也太狠心绝情了些。 结果,阿大人惯是个不知道适可而止的。 目的达成之后,他还哎呦哎呦的叫着。非说庄亲王爷老当益壮,几记铁拳下去就把他打出了内伤。不调养个三两月,怕是不能好。 真·借着挨打养伤的名头,行在家休假陪他福晋之实。 气得康熙冷哂:“要不要干脆让你养半年,让你陪了福晋坐完月子再说?” 阿灵阿笑得别提多谄媚,甚至还想凑上去给他揉揉肩。 然后温柔的问一句:“真的可以吗?” 可惜还没等他付诸行动,康熙便撂下话头:“想都别想!最多让你待一个月,多一天都没有。” “嗻,奴才遵旨。” 本就存着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心思的阿大人笑,赶紧哎哟哎哟地叫着往宫外,绝不耽搁一息。 庄亲王:!!!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淡淡的,被利用了的感觉。 而回府之后,阿大人也确实跟他家福晋笑:“今儿可多亏了庄亲王沉不住气,要不,爷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将两位太医院的国手薅回咱们府上来守着福晋你。” “接下来的一个月,为夫都寸步不离地陪着你。咱们哪儿都不去,就在府上好生养胎,直到平安生产。” 淑宁犹豫,别的倒好说,大外甥回宫她还没去瞧瞧呢! 阿灵阿又是装伤口疼,又是讲四阿哥给他送斗篷事,好歹打消了淑宁入宫一趟的想法。 可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迷迷糊糊的,她竟梦见大外甥在被欺负!!! 第73章 坚持 淑宁大怒,张牙舞爪地冲上去,结果敌人没伤到,倒把自家夫君咬得啊一声喊出来。 也让她倏然梦醒。 四周灯火通明,翡翠、红芍先到,林嬷嬷跟白嬷嬷随后就来。四人都用谴责的目光看着阿灵阿:“奴婢们就说,福晋这胎不比往常,需得格外小心谨慎。并不适合与公爷同住,要不然……” 手背都被咬出血痕的阿灵阿:!!! 简直盖世奇冤,偏他还顾不上解释。只无限温柔地揽着自家爱妻:“宁宁乖,不怕,不怕啊!梦都是反的,都是反的。天塌下来,有为夫的替你撑着呢。” 别人的梦可能是反的,但她的才不会! 淑宁张了张嘴,再气糊涂也没傻到自揭底牌。只抹着眼泪看着他:“真的么?可是……我明儿还是想往宫中瞧瞧,否则怎么也不能安心。夫君带宁宁去好不好?” 阿灵阿何曾拒绝过她呢?更何况她这泪眼迷蒙,满含惊惧又期待的小眼神之下,他真是,整个人都酥了,想也不想就一个好字脱口而出。 林嬷嬷当即皱眉:“公爷这可使不得,普通孕妇还受不得马车颠簸,更何况咱们福晋还怀了三个呢?” 一提这茬,淑宁瞬间紧张。 果然,原本唯她命是从的阿大人迟疑,接着就一脸歉意,明显就要食言而肥的样子。事关大外甥一辈子性格走向的关键转折点,淑宁怎能允许他将这个不字说出口? 直接以吻封缄:“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答应好的事情,不许耍赖哦” 淑宁歪头,眨眼,拖了个大大的长声。 学着胖儿子撒娇。 结果用力过猛,直让红芍四人咳嗦不断,阿大人鼻血长流。翌日清早,婆婆巴雅拉氏就欲言又止,好一番语重心长,让他们分房而居的意思殊为明显。 但不用她开口,阿大人就先表明了态度:“儿子知道额娘一片慈心,但分房是不可能分房的。” 巴雅拉氏狠狠地瞪了这不孝子一眼:“淑宁如今一胎三胞,本就极为辛苦……” “正因为如此,儿子才更应该护持左右,仔细照顾着。丫鬟婆子伺候得再如何好,也总不如儿子这个但夫君的更能让她安心。而且,儿子在她身边才更能知道怀孕生产的种种不易,更怜惜福晋、疼爱孩子。也以己及人,忆及额娘早年辛苦,倍加孝顺。” 阿灵阿正色,快速截断了自家额娘话头。 并为了说服她而抛出危险假设:“儿子如今不但一等公,还官居一品,简在帝心。又因为宠妻爱子之故,简直泰半京城未婚女子的春闺梦里人,想当福晋第二的多着。让儿子睡书房,您就不怕再来个水晶事?您也说,福晋一胎三宝,可经不住任何闪失。” 几句话不但让巴雅拉氏铩羽,还让她满心愧疚。 无他,那水晶当初可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给儿子晓事儿的。图的就是她姿色平平,性子稳妥。日后不会兴风作浪,让儿子儿媳起了龃龉。没想到蔫吧人干大事儿,连累她这老脸都丢到塞外去了…… 越想越上火的巴雅拉氏简直无颜面对儿媳妇,只草草聊了几句便回了寿喜堂。 接着,淑宁就开始作妖。 以各种理由支开了林嬷嬷、白嬷嬷跟红芍这铁三角。跟阿灵阿一道,带着翡翠就坐上了宫中的马车。等三人发现不对的时候,马车都已经跑了很远。 阿嚏 马车上的翡翠狠狠一哆嗦:“好福晋,回头林嬷嬷她们要打死奴婢的时候,您好歹帮着挡一挡。真让她们打杀了奴婢,您可就再也找不到这么不考虑任何,只对您唯命是从的翡翠了。” 淑宁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安心,有本福晋在呢,哪个敢动我翡翠一根头发丝?” 身怀‘巨宝’的一等公福晋底气十足。 接到求见消息的贵妃跟德妃齐齐摔了手中茶盏:“阿灵阿那个混账是疯了么?不好生陪着在府上养胎,竟还敢往宫中走动?若嫡母年事高,拎不动鸡毛掸子,本宫赐她几个武婢啊!” 德妃噗嗤一乐,总算是说了句公道话:“你啊,可别错怪阿大人了。虽他在外头威风八面,可在家里还真不一定能禁得住淑宁缠磨。今儿十成十啊,都是那臭丫头搞得鬼。等会子见面的,看本宫如何数落她!” 德妃眯眼,戾气横生。 可说话同时,又巴巴传了自己的轿辇去接人。 直让贵妃频频侧目,气得德妃一个白眼翻过来:“看什么看?” 贵妃托腮:“看德妃姐姐脸上刻字啊!喏,左边口是,右边心非。枉我还怕你太过激动,把我那好弟妹给吓着么。现在瞧瞧,你哪儿舍得哟!” 德妃又一个大白眼过去,自己却忍不住乐出声来。 她是包衣出身,阿玛还只是个区区五品。贵妃出自满洲八大姓的钮祜禄氏,祖上贵为开国五大臣之一,有皇家血脉。同母亲姐为孝昭皇后,同母弟是一等公。 煊赫到与她多说几句话,都容易让人误会有攀附之心。 加之永寿宫与翊坤宫临近,小十跟小九同年。贵妃跟宜妃向来交好,而她跟宜妃差不多时候受宠、前后生子,总有那些些微妙的不谐。自然而然的,也就跟贵妃成了点头之交。 等淑宁入宫伺候她月子后,两人才渐渐有了交集,才觉得对方其实不错。慢慢的,竟还越来越近,成了一对好友。 尤其这些日子,两人都在为淑宁打算、为她担忧的时候。 看到德妃派来的轿辇,淑宁还开开心心地跟阿灵阿挥了挥手:“有娘娘照拂着,你就放心吧。” 阿灵阿瞧了瞧她足有寻常孕妇六个月的肚子,哪儿敢放心啊?前脚她进后宫,他就往乾清宫给皇上请安了。就挂着有什么状况的时候,好带着皇上一道随时驰援。 全不知她这安排的淑宁心思电转,正琢磨着要怎么在最短时间内结束与嫡姐的寒暄。往乾西五所走走,避免那场不应该出现的闹剧。 可没想到才一进永和宫的大门,就感到满满的肃杀之气。 贵妃大姑姐还悄悄递过来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淑宁:!!! 一个大大的危字浮上心头,满满不祥预感。 淡定。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慌,你可是‘身怀巨宝’的人。淑宁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接着就甩帕子行礼:“臣妇一等公阿灵阿之妻乌雅氏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德妃娘娘。给贵妃娘娘请安,给德妃娘娘请安。” 原还强装冷酷的德妃再也绷不住,赶紧转身急步迎上来:“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个无用的虚礼,你……” 正念叨着呢,就看她只甩了帕子,腰弯都没弯一下。只笑眼盈盈地看着她:“妹妹就知道,姐姐最疼我,断舍不得让我这个时候拘礼的。” “你啊!”德妃咬牙,狠狠一指头戳出去,却轻轻落在她脑门上:“为姐可拿你怎么办才好啊?” 淑宁可可爱爱托腮,大眼睛眨啊眨:“打也打不得,骂也舍不得。那就……只能劳烦姐姐再好生宠下去咯” “对对对,宠着宠着。”贵妃笑着点头:“这么可爱的妹子,怎么宠着都不为过。可惜我那几个妹子不是被宠溺太过,就是过于拘束。竟没有一个如淑宁这般贴心,让人愿意巴心巴肺地宠着。” 淑宁笑:“嘿嘿,弟妹也是妹啊。姑姐若是一腔宠妹之心无处安放,弟妹我也是欣然领受哒” 再想不到她会这么说的贵妃一愣,继而莞尔:“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等她们联系好姑嫂情了,德妃才冷笑提醒:“这丫头最会撒娇卖痴,以此达到避重就轻的目的,贵妃可别被她骗了。” 贵妃只笑,说这么可人疼的弟妹,纵然被骗她也甘之如饴。 接着便拉着淑宁细问如今感觉如何,会不会很辛苦。白嬷嬷伺候的可尽心尽力,可有仗着是从永寿宫出去的而在她面前拿乔?宫里送出去的那些个食材、药材的可还得用? 太医又是怎么个说法等等,那叫个事无巨细。德妃虽面上不屑,实际上竖着耳朵听得比谁都认真。 淑宁无奈:这比大外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别扭性格哟! 还真是可爱。 结果她这刚暗暗感叹完,她可爱的嫡姐就给她来了个当头棒击:“亏你还自诩有点医学底子,能给人把脉。结果呢?都显怀了,还不知道自己揣的不是一个啊!” “竟还委屈我那三岁的大外甥从嘴里省粮食给你吃,可怜见的,听说那孩子都饿瘦了……” 淑宁轻咳:“那,那有数儿的医人不医己嘛。就我那三脚猫的底子,能摸出来个滑脉就已经极出息了,姐还指望我能摸出三胞胎来?一开始的时候,宫中太医、府医跟各大药房的大夫也都没摸出来啊!” “要不是因为这,也不能全家上下没有一个多想的。只恐我整天胡吃海塞,把孩子养得忒大不好生。” 以至于她堂堂的一等公福晋在自家府里,还沦落到要靠自家三岁儿子偷藏点心糕饼才能填饱肚皮。说起来,谁不哈哈大笑,然后为她掬一把同情泪呢? 想想那些日子受过的苦,淑宁都有些悲从中来。 贵妃&德妃:她们也不想笑的,但实在忍不住啦:“哈哈哈全京城那么多一品、超品的外命妇里头,你除了是最年轻的那个,也得是过得最苦那个。一等公福晋挨饿,这说出来谁能信呢?” 笑吧笑吧。 请尽情嘲笑,忘记数落。 可事实证明,德妃娘娘记性好着呢。笑够之后,立即开启数落模式。责备淑宁不该枉顾自身情况,肚子都这么大了还贸贸然进宫。 说起这个,贵妃也连连点头,忙不迭跟着嘱咐。 就怕后头的颁金节、四阿哥生辰、皇太后生辰等,她也仗着自己身体好、月份小,坚持往宫中参加。这途中万一有个什么一差二错…… 后果严重的嘿,两人都不敢想。 被亲姐、姑姐围攻的淑宁连连称是,特别乖巧。积极把锅往自家夫君身上甩:“若没有他一路陪伴,说必能护我周全,我其实也不大敢来的。但圣驾回銮,四阿哥也回了。不来走走,到底有负皇后娘娘遗愿。” “而且不让两位姐姐瞧瞧,你们也不能放心对不对?” 淑宁眨眼,极力卖萌。 只一说起皇后遗愿德妃就黑了脸,贵妃见状连忙居中说和。生怕因为德妃跟大行皇后之间那些个陈年烂账,伤到自家好弟媳妇了。哪儿知道人家姐妹俩早就订好了剧本,但等着遇到话题相关就要有些个芥蒂,渐渐求同存异呢? 光瞧着德妃虽被气到身子发颤,还顾忌到妹子身怀三胎,连重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了! 于是,机灵的贵妃娘娘赶紧拉住德妃:“算了算了,这个事儿上淑宁也难。到底那是皇后,她只一介臣妇。守着皇上面前,又是那么个场景,除了答应并努力践行,她也没有别的法子对不对?” “但凡她推拒几句,而皇后又在那推拒的档口里咽气了。那她就是个让大行皇后死不瞑目的罪过……” 依着今上眼下对那位的怀念,那这倒霉弟媳妇便不被发落,也得被小心眼的皇上狠狠记一笔。对那位越怀念,对她的芥蒂就越深。有这么个疙瘩在,不愁她们夫妻俩以后不动辄得咎,举步维艰。 德妃:!!! 就是因为这样,本宫才恨透了那人恶毒。 临死临死的,还诸多算计。打好了让她们母子不谐、姐妹反目的算盘,还要让皇上跟胤禛感动。怀念她,感激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她。 偏她们姐妹还看破不能说破,只能乖乖按着她预设好的路线走。 来个将计就计,瞒天过海。 德妃气到咬牙,偏过头去不说话。淑宁只笑嘻嘻小意讨好,费了好大劲儿才让德妃有了点儿笑模样。 过程艰难的,让贵妃都跟着长舒了口气:“你们俩可是我见过最好,最亲近的姐妹了。可不能因为些个末节,伤了姐妹间的情分。” “怎么可能?” 淑宁跟德妃异口同声道,接着德妃就开始细数这么多年来,淑宁对自己有多好、多体贴。淑宁也道姐姐处处替我着想,没有姐姐,就没有如今的我。 德妃赶紧笑着摆手:“别别别,你可别。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也就是跟皇上提了一嘴,机缘巧合间有了这个赐婚。但更多的,还得靠你自己能耐又讨喜。” “后期莫说帮忙,我还因你而受惠良多呢。” 别的不说,若没有好妹妹兢兢业业,太皇太后也活不到二十七年二月底。而老人家若薨在二十六年腊月根底上的话,她当时可是足月快临盆了啊! 天知道整日举哀,又哭又跪的,说不定…… 咳咳。 难产、孩子夭折甚至一尸两命等诸般凄惨在心头一闪过,德妃再看自家妹子的目光只有浓浓庆幸与感激。 淑宁忙摆手,甜言蜜语把德妃好一阵夸耀。 就等着她心情略好些的时候,趁机提及往乾西五所一行。结果,还不等她觑着机会呢,宜妃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宫女桃红就冷着脸来传话:“四阿哥因个狗畜生便大发脾气,竟剪了咱们九阿哥的辫子。” “如今九阿哥伤心欲绝,咱们娘娘心疼如滴血。已经往乾清宫处报与皇上知晓,德妃娘娘也赶紧瞧瞧去吧!” 什么东西??? 德妃跟贵妃双双瞠目,怀疑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却见淑宁急急动问,知道人现在都在乾西五所后,赶紧健步如飞地往那边奔。吓得德妃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边追边喊:“小祖宗,你可慢着点儿!” 可淑宁这会子哪儿慢得下来? 她满脑子都是九阿哥痛哭、宜妃娘娘梨花带雨地跟皇上告状。娘俩齐心合力的,欺负她大外甥。将小题大做,枉顾手足之情。轻剪弟弟发辫,不但有大忌讳,更恐有大不祥等大帽子不住往他头上扣。 直说得皇上龙颜大怒,将她大外甥狠狠训了一顿。 骂他喜怒不定,嘱他戒急用忍。 生生将个小话痨逼成冷面王不说,后头第一次大封皇子的时候还拿这个出来说事儿。生把帝王吝啬,不肯封那么多郡王归类成四阿哥为人轻率,七阿哥赋性鲁钝上,让她大外甥颜面扫地。 如今她梦到了,赶上了,自然不会让这等遗憾再度发生。 也是巧,等淑宁率先赶到时,正看着宜妃抓着康熙的龙袖子哭到伤心欲绝,指着九阿哥秃如狗啃的发顶让他看。 胤禟也是乖觉。 当即嗷地号了两嗓子,噗通跪地上,两下子把小脑门磕红:“皇阿玛,您要给儿子做主啊。四哥他呜呜呜……” 眼见着康熙大怒,马上就要对胤禛发难。淑宁忙不迭站出来:“九阿哥只哭,却不说自己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才让四阿哥发了这么大的火么?” 第74章 力挺 她这突如其来的嗓子,吓得胤禟一激灵:“我……” “你什么?是自己也知道自己有错在先,所以不好启齿么?”淑宁冷笑,步步急逼。其实也知道自己挑衅在先的胤禟被问住,只能继续放哭招儿。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 宜妃柳眉倒竖,怒指淑宁:“乌雅氏,你放肆!皇子之间的纷争,哪有你个区区臣妇插手的余地?” 呵呵。 淑宁冷笑,不慌不忙地给康熙跟她与两位小阿哥都见了礼:“宜妃娘娘说笑了,臣妇何德何能,敢说一句插手皇子纷争?这天下间,除了皇上、太后与大行皇后,再无人敢说有资格教养皇子了呢。” 暗指,哦不,这就是明示宜妃区区妾妃,没资格教养龙子凤孙了。简直是把宜妃郭络罗氏的脸皮放在地上,还用她那绣花鞋狠狠踩了两脚上去。 阿灵阿倒抽了口冷气,也是佩服极了自家福晋的勇。 以及,说好了只是进宫来给两位妃主子请安,她怎么还一路健步如飞地杀到乾西五所了? 贵妃姐姐跟大姨子果然都靠不住,只会顺着福晋! 宠妻第一名的阿大人摇头,赶紧站到了自家福晋身边。拿帕子给人擦汗:“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还敢疯跑,你是不要命了么?” 淑宁特配合地虚弱笑:“让爷担心了,但……妾身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皇后娘娘临终前殷殷嘱咐,唯恐四阿哥被欺负了去。妾身既受重托,那便爬也得爬过来啊。” “否则皇后娘娘英魂不远,还不知如何伤心失望呢!便妾身位卑势更微,来了也起不了什么大用。也好歹还原下事情真相,问问起因结果,莫让四阿哥被冤枉了去。” 同受了大行皇后嘱托的康熙:…… 好像被迎面两巴掌糊在了脸上,又羞又疼。赶紧咽下到了嗓子那番对胤禛的怒斥,扯出个几近扭曲的笑容来:“到底怎么回事,胤禛你说!” 一直静静跪着,紧紧抱着富贵的胤禛抬头。 就看着自家姨母挺着肚子,气喘吁吁,满目心疼地向自己走来。边走还边眨眼,对他做了个哭的口型。 胤禛眼眶一热,眼泪倏地滑落了眼眶。 倒不是配合做戏,而类似于迷途孩子总算见到家长般的感觉。所有的恐惧、委屈都一股脑地倾泻而出,哭到言不得语不得。 淑宁心中揪痛,紧走两步到了他跟前。 抬手摸了摸他两个多月没剃,已经长了挺长头发的发顶:“乖,四阿哥莫哭,姨母在呢。” 偏她越这么说,胤禛的眼泪还越止不住了。 等贵妃跟德妃匆匆赶到时,就看着娘俩二十一的淑宁抱着虚十三的胤禛,满脸母性疼惜。和谐到两人脑海都不由浮现出一个想法:甭管那人当初存的什么心,将四阿哥托付给淑宁,倒是让他受益颇多。 但很显然,宜妃是绝不允许她们在这个时候和谐的。再度哭哭啼啼,让皇上千万给胤禟做主。 杀人不过头点地,哪有当兄长这般折辱手足的? 再说也大不祥。 淑宁权当她是苍蝇嗡嗡嗡,只无限鼓励地看着胤禛:“到底怎么回事,四阿哥说说好不好?姨母知你幼承大行皇后教诲,最是个规矩懂礼的。若无非常刺激,断不会有这般过激表现。”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给皇上与诸位娘娘知晓好不好?” 胤禛哭着打开双手,露出怀里满目疮痍的狗狗:“皇阿玛最是望子成龙,对皇子阿哥们寄望颇高。要求每人都写得一手好字,偏九弟贪玩,重视坐不住。皇阿玛便嘱胤禛,让我多看着点弟弟们的书法。” “九弟恼我过于严厉,便把怒气撒到富贵身上。打了它,剪了它的毛,也不知道 它能不能挺过去。” 康熙震惊,贵妃、德妃侧目。宜妃指着胤禛的手都在发颤:“你,你就为了这么个小畜生,如此欺辱自己手足?简直岂有此理!皇上,求皇上为咱们小九做主啊,皇上!” 胤禟也跟着放声大哭,膝行到康熙面前。 结果还未等开口,淑宁愤怒的小眼刀子就咻咻咻地射过来:“小畜生?呵呵,九阿哥不知道,宜妃娘娘也不知么?那是大行皇后亲自给四阿哥挑的,她们娘俩一点点养大的,是娘娘留给四阿哥的念想啊!” “听说这些日子四阿哥一直抱着爱犬,连随扈塞外都带着。分明是睹物思人,用以寄托对皇后娘娘的哀思。如斯重要的富贵被九阿哥伤成这样,难免四阿哥恼火……” 宜妃错愕,觉得她这简直巧言令色。 就是在假大行皇后之名,行为四阿哥开脱之实。 可她话还没说出来,又被淑宁打断:“而且宜妃娘娘开口小畜生,闭口小畜生的,真不是在避重就轻?刚刚四阿哥说得明明白白,是九阿哥贪玩不肯好生练字,被四阿哥奉命监管后又嫉恨兄长,所以才迁怒富贵。” “便错有十分,九阿哥也得先占了七分。四阿哥便略有不妥,谁又忍心怪罪他个骤失慈母的可怜孩子?” “胡言乱语,胡说八道!”宜妃娇喝:“小乌雅氏你放肆,圣驾面前竟敢这般攀诬皇子。四阿哥都已经快娶福晋的人了,咱们小九才七岁。再有不妥,当兄长的不能好生教导么?非要行此过激手段,上来就往他发辫上打招呼?他也是上过无逸斋,学过礼的,难道不知道头发对满人的重要?” 不知为鲁钝,明知而为就是狠毒。 对手足无半点仁爱之心。 这宜妃,果然伶牙俐齿。句句说在重点之上外,她还妙目一转,意味深长地瞧了德妃一眼冷笑道:“小乌雅氏也莫口口声声说四阿哥失去慈母伤心欲绝之类,咱们德妃娘娘还好好的呢不是?” 挑拨意味可足了,还一箭数雕。 可她聪明,德妃也不是个蠢的呀! 短暂错愕怔愣后,半点磕绊都没打,冲上前就给了宜妃个大耳刮子:“郭络罗氏贱婢,你欺人太甚!大行皇后尸骨未寒,轮得到你说这些个诛心之语?” “当初本宫位卑,没有资格抚养四阿哥。他未及满月便被抱到承乾宫,大行皇后膝下。十几年悉心教养,十几年嘘寒问暖。便临终前,娘娘还不忘替四阿哥定下婚事。如此拳拳爱意,怎就不是慈母了?还是说虽养着六公主,却从未视她为女?” 说完,她就泪眼朦胧地对康熙跪下。 言说这十三年来,自己初心未变。四阿哥一日是大行皇后的儿子,就一辈子是大行皇后的儿子。 四阿哥生日小,说是十三,却不过十一周岁多罢了。与八岁的九阿哥算算,其实也年长不了多少。错不过是小哥俩玩闹,一时失了分寸罢了。唯宜妃小题大作,惊动圣躬,言语间还伤及大行皇后…… 打了人都还反手把大帽子给她扣得利利索索。 偏她之后,还有贵妃跟康熙福身:“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初理后宫事,经验与能力上都远不如大行皇后。才让些许小事闹腾到了御前,惊扰了皇上。” 宜妃捂着生疼的脸,特别不可置信地嚷了句:“这是小事?小九都成这样了,还是小事?” 你偏心也该有个限度吧? 这话守着康熙她没说,但眼神却明明白白给到了。 贵妃微微勾唇,只心疼皇上。自打二十七年太皇太后薨,皇上就哀毁过度以至于几度卧床。才略散哀思,又赶着皇后大行。才好些的龙体再度雪上加霜,眼见着天颜都瘠瘦许多。 天可怜见的,才回京城没两日,九阿哥就搞出这 等动静。 宜妃喊冤,她就摊手:“四阿哥亲口说了事情始末,九阿哥没有反驳,这不就是真相么!宜妃啊,本宫知道你疼儿子,但也得讲究个是非曲直。谨防娇惯太过,让九阿哥更无心学业啊。” 将事情死死定性在四阿哥虽有错,但胤禟携带学业、不服管教、故意寻衅在前。又因富贵的意义非比寻常故,也算情有可原上。 至于说非国丧不剪辫,四阿哥手段未免过激? 这都不用贵妃等人说了,胤禛自己就哭着跪下:“这确实是胤禛不对,只是当时……当时胤禛伤心太过,只以为富贵活不成了。皇额娘走了,她留给胤禛的这点子念想也被九弟作没了。所以一时愤怒太过,想给他个教训,根本没想过什么忌讳不忌讳……” 他这么一哭,康熙便自然而然想起表妹有多疼四儿子,多方方面面为他打算到头里,真·至死不忘。 如此慈爱之下,胤禛百般孝顺也是有的。 人往往就是这样,气头上呢,什么伤人的话都能往出秃噜,完全不顾及后果。若言语能化为利剑,都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 可一旦有了理解之意,包容也就随之而来。 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胤禟顽劣该罚,胤禛便再事出有因也不该对弟弟下如此重手。责两人互相道歉,每人抄地藏王菩萨本愿经百遍。待大行皇后百日时候,焚化于梓宫前。 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际上宜妃觉得皇上这心都偏到胳肢窝了! 谁不知道四阿哥极为孝顺养母,特别悲伤养母离世。但有点时间,就要恭恭敬敬给养母抄经呢? 这惩罚对于他来说,根本就等于无。 倒是她们娘俩,一个挨了两巴掌,一个被剃了头发,却要道歉又受罚。 听说要抄百遍地藏菩萨本愿经后,小九嗓子都哭哑了。 但皇上扔下这话之后转身就走,根本就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侍奉康熙多年的宜妃知道,这就是到此为止,不许再有任何人加以反驳的意思。 而且事已至此,她就算再怎么也于事无补。 烦恼忿恨之间,宜妃把不免把这账都记在了德妃身上。但有机会,就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是的,德妃,而不是淑宁。 以她如今的圣宠与家世,很难两头对战,以一己之力杠上她们姐妹俩。 比起背靠着整个钮祜禄氏,因为太皇太后与辣椒等事在康熙面前都有几分脸面,被太后跟贵妃护着的淑宁。显然跟她在同一个赛场上的德妃乌雅氏,应对起来更方便也更容易些。 而且…… 宜妃摸了摸自己生疼的脸颊,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敢这么折辱她。 乌雅氏,我们走着瞧。 等她恨恨地领着啼哭不止的胤禟离开后,贵妃不由挑眉对德妃说:“看样子,是记恨上你了。” 德妃勾唇:“她该打!” 几次三番往本宫心口上戳刀子,真拿本宫好性儿? 在四阿哥的抚养问题上,连皇上对本宫都有那么点子若有若无的怜惜愧疚。从这上头挑事,郭络罗氏自找的挨打没处说理。 而且这么一来,所有矛头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也就不用担心她去为难淑宁了。 德妃摇头,看了看还在满脸心疼地积极安慰胤禛的傻妹妹。 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心疼她到底年轻鲁莽,不顾自己身怀六甲,这么一路狂奔过来。为了胤禛不惜对上皇上、妃主位跟皇阿哥。 也欣慰她纯澈善良,为了保护亲外甥而不惜一切。 是的。 在淑宁的持续灌输下,德妃一直深信。淑宁对胤禛的种种好,都因为那是她血脉相连 的嫡亲外甥,与她同病相怜。 而之所以重视外甥,必然是关心姐姐。 眼见这小娘俩越说越热络,德妃不得不冷脸当了这个恶人:“时间不早了,淑宁你也该回府了。” 哈? 淑宁瞧了瞧那尤在正当空挂着,至多不到未时的太阳。双手合十对她拜拜:“娘娘,好娘娘,臣妇进宫一次不易,您就行行好,让臣妇多与四阿哥交代几句?” “从此后直到出了月子,臣妇大抵都不会再出一等公府半步了。” 看夫君那漆黑漆黑的脸色,淑宁就知道,自己失去了最后一个盟友。 德妃瞪她,她就可怜兮兮地指了指酸疼的双腿:“而且,刚刚心急如焚未曾注意,此刻腿已经酸得连站都要站不住了。只能斗胆,叨扰四阿哥片刻了。” 胤禛大急,忙让苏培盛传太医。 同时小话唠模式开启,各种数落淑宁。怪她不知道顾惜自己身体,妇人生产本就犹如鬼门关前走一遭。更何况她这次还是一胎三宝,三倍风险呢? 说着说着,眼泪还又掉下来:“胤禛拼着被皇阿玛打一顿板子,也不愿意姨母受这样的风险。若您有丝毫不虞,胤禛百死难辞其咎。” 阿灵阿不说话,只黑着脸把人打横抱起。 贵妃跟德妃原还要跟着,却看到淑宁眨了眨眼,比了个让她们安心的手势。示意她们赶紧撤人,别耽搁她好生疏导大外甥。 贵妃&德妃:…… 虽有些不情不愿,但到底还是从了。 无他,都看出了淑宁对于胤禛的执着。明白今天若不成全了她,下次她保准儿还敢想法子进宫来。 如今儿这般惊心动魄的一幕,可万万别再有了。 阿灵阿跟胤禛都心系淑宁,倒也没注意到这些个眉眼官司。只抱人的抱人,叮嘱的叮嘱。 亲自把人带到客房后,胤禛就还又去交代人往御膳房给她姨母安排膳食参汤等。 更焦急地站在门口望太医。 而他才一出门,淑宁心头就浮现了个大大的危字,赶紧对自家夫君讨好一笑。说自己错了,事出突然,没想那么多。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阿灵阿直接被气乐:“下不为例?那不取决于你,而取决于四阿哥有没有遭遇风险吧!打从康熙二十五年,初与四阿哥见面,福晋就对他颇为特别。” “好到几近谄媚,好到让当时的贵妃娘娘心生防备。四季衣裳,点心小食,用心程度上比额娘对亲儿子都犹有过之。” “那不是……” 阿灵阿冷哼:“福晋可千万别说是因为皇后娘娘临终托孤,你那么聪明,可能不知她的用意到底为何!” 这一句不但让淑宁默,也让正要进屋的胤禛停下了脚步。 虽然如今他们姨甥感情加深,可以说情同母子。可最初,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姨母目的的。 甚至以为她虚与委蛇,蓄意博得他好感。然后劝着他,回到当时六弟夭折又诞下小皇妹的生母膝下。 所以态度上,堪称冷淡,甚至…… 甚至还偶有故意留难。 但如今都四年头上,姨母依然如此。处处体贴关怀,不带丝毫目的。早已让他忘了过往那些不愉快的开端,将她视为最重要的亲人之一。 以至于现在他都想逃走,就怕留下来听到什么他所不能接受的内容,伤害到这份纯粹的姨甥情。 偏脚底像生了根一样,重如山岳,怎么都挪动不了。 只能听屋中人轻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可不!我可稀罕他,恨不得把他自家儿子一般疼了。” “谁叫他是我外甥呢?原就骨血相关。而且,夫君不觉得夹在生母养母中 间的他,跟我当初有几分相似么?对嫡母孝顺便是攀附、忘本,不好呢,便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第75章 赠字 “好好好,是为夫不对,不该问及这些,让宁宁想起那些不愉快的曾经。你跟孩子们健康要紧,咱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不说了。以后为夫也不醋了,由着你如何。只要你们娘几个好好的,好好的……为夫便知足了。” 正说到关键时候,阿灵阿突然伸手捂住了淑宁的唇,阻止她再继续往下说。 明里自然是心疼福晋,唯恐勾起她的伤心事,实则…… 他可是御前侍卫出身。 专职拱卫皇上安危的存在,能菜到被人偷听而浑然不知? 事实上,从胤禛刚站在门外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有所察觉了。只知道自家福晋对这个大外甥关注甚深,又有皇后那所谓的‘遗命’在。终这一生,都不可能抛开四阿哥、与他断开联系罢了。 既如此,他又怎能允许四阿哥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家福晋掏心掏肺? 果断趁机引导,借机感动他一波。让他日后甭管出息到什么份儿上,也别忘了这么个比养母、亲母都纯粹的姨母。 至于为何停在最最关键处…… 那就是阿大人的恶趣味与对上位者心思的精准把握了。 宫廷多龌龊,父子相残、手足反目的人伦惨剧比比皆是。以至于一个赛一个的敏感又多疑,说得太全太透,说不准适得其反,反而被他怀疑是故意。 最好这样半遮半掩的,说出关键,留下点细节。让他自己去查、去体会,靠自身感悟一点点补足。 这样才能让他深信不疑。 胤禛哪儿知道看似老实没心眼的阿大人心里也能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呢? 他只如沙漠中孤独行走许久的旅人终于见着绿洲一样,满心狂喜。以前所有的疑惑不解如今都找到了答案:姨母看重与他之间门的血脉牵系,与他同病相怜。 姨母懂他! 胤禛破涕为笑,一步步轻轻离开。直到往门口看到了姗姗而来的太医,才又与他一道进来。还欲盖弥彰地来了句太医太慢,累他在门口张望许久。 阿灵阿也不拆穿他,只对太医拱手:“劳烦您给内子看一下,她刚刚情急之下拔足狂奔许久,不知可有妨碍?” 太医赶紧回礼:“阿大人客气。” 随即便拿出脉枕放在桌上,又与淑宁拱手:“福晋请。” 淑宁笑:“劳烦太医。不过本福晋也略懂点岐黄之术,自己心里有数着。只是刚刚有些累着了,偏我们爷关心则乱。” 这话的暗示性就特别强了。 意在让太医不得夸大,最好还适当帮着掩藏些。莫因为这点子小事儿,害她日后进出不便。 太医懂了,胤禛懂了,阿灵阿也懂了。 于是姨父跟外甥两个齐齐虎目圆睁向太医,向他传达‘你最好实话实说,不得有半点隐瞒’的威胁内容。 吓得太医把脉的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真·进退维谷。 好在淑宁从小学厨,为了能颠动大勺、切动墩,那也是日复一日苦练的。后来嫡姐位列四妃恩及家人,她跟着水涨船高成了八旗秀女后,还着重学了段儿骑射。 也算是有些底子在身上,便有前头那一顿折腾,略歇歇也缓过来了。 脉搏强劲有力,孩子们发育的也好着。 倒也没让太医为难,便能捋着胡子笑:“四阿哥跟阿大人放心,福晋身体健康,腹中胎儿也都发育良好。继续好生养胎,必能平顺诞下麟儿。” 可有淑宁前头那番明示,不管是阿灵阿还是胤禛都有些信不实。 非令太医又仔仔细细把了回脉,改说淑宁刚刚奔走劳累、情绪激动之间门微微有些伤了胎气。最好还是喝点安胎药为宜后,才揭过了这一篇。 好端端喜提苦药两副的淑宁:!!! 抗拒,但是无效。 气得她多一个眼神,都不想给这指定有病的姨父外甥了。 胤禛讨好笑,挨挨蹭蹭地到了她面前:“姨母莫恼,胤禛跟阿大人也是为了您好,唯恐您和肚子里的弟弟妹妹们有丝毫不妥。” 呵呵。 淑宁冷哂:“怎么着?还得我谢谢您这好心,让本福晋吃苦?” “不用不用。”胤禛连连摆手,郑重地向她行了一礼:“该是胤禛跟姨母您道谢。今日之事,若非您仗义出手,绝对不会善了。” 皇阿玛乾纲独断,可不会管他有没有什么苦衷。 只销看到他因为只狗子而不顾手足之情,生剃了胤禟发辫。就能顺着宜妃母子的哭泣,骂他几句冲动轻率、心狠手辣,不顾手足之情等。 而他那好生母…… 不落井下石,质疑下皇额娘对他的教养。也得作壁上观,绝不会对皇阿玛的处置多置喙半个字。免得火大烧身,殃及自己。 与他没什么交情的贵妃娘娘更不会宁可得罪宜妃,也要明晃晃的偏帮于他了。 归根结底,今日他能无恙,都是借了姨母的光。 是姨母不惜一切相护。 淑宁唇角轻勾,半点都不居功:“四阿哥可千万别这么说,臣妇也不过恰逢其会,实话实说罢了,哪有什么仗义执言?” “世间门万般,都逃不开因果二字。有因才有果,四阿哥幼承庭训,最是规矩懂礼。又怎么可能毫无原因地欺辱弟弟呢?这一听,就是宜妃娘娘避重就轻嘛。” 淑宁昂头,一幅对自家孩子信心满满的样子。 胤禛笑:“看来,胤禛以后要更规矩懂礼些,才不会让姨母陷入被动了。” “别!”淑宁赶紧打断他:“哪有孩子不打架呢?小小年纪便笔管条直,还有什么乐趣。四阿哥可不能因噎废食,弄丢了自己所剩无几的童真。” “你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很好了,就是……就是你这年纪一年年渐大,些个事情到底还是要注重起来。” 淑宁眨了眨眼,瞧了瞧桌上的笔墨:“不然,臣妇送四阿哥几个字吧!” 胤禛一愣,旋即微笑做了个请的姿势:“固所愿,不敢请尔。姨母若能见赐,胤禛自然喜不自胜。” 阿灵阿不说话,只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仔仔细细帮她铺上垫子,扶着人坐下,又细细地帮着研磨。那动作叫一个娴熟而又迅速,第不知道多少次让翡翠心生危机感,唯恐因为公爷过于中用而导致她失去活计。 淑宁对他甜甜一笑,接着便拿笔蘸了墨,工工整整地写下了戒急用忍四字。 然后还语重心长地对胤禛说:“作为姨母,臣妇自然愿意让四阿哥保持自己个性,永远童真活泼,不谙世事疾苦。” “偏你身为皇子阿哥,生来就在锦绣窝里,亦在漩涡之中。以前你还小,有大行皇后护着。便略有什么不妥,别人也只有忍让包容的份儿。可你如今渐大,要大婚、要入朝参政。敌人可不会因你年纪小,就包容你,给你改过成长的机会。而是会趁着你尚未成长之前,直接斩草除根,让你再造不成任何威胁……” 是。 胤禛连连点头,口称谢过姨母教诲。 淑宁只笑着摇头:“便没有皇后娘娘遗命,你也是我嫡亲外甥呢!血亲之间门本能亲近,说什么谢呢?” “难道日后我遇到什么事,你还会袖手旁观?” 当然不! 胤禛急急摇头,无限郑重地道:“姨母的事就是胤禛的事!日后您但有所需,胤禛定然全力以赴。” 淑宁伸手虚点他:“看,又急性子了不是?我只是随口举个例子罢了。你呀,童真不能丢,这性子也得略板板。” “要知道忙乱最易出错,而一出错就难免为人所趁。只有戒急,才能稳。才能清醒思考,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忍一时之急,忍一时之气,尽量清醒、全面、客观地看问题。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才能利落彻底地解决……” 知道自己出月子前怕是难跟大外甥再见一面了,淑宁这叫个殷殷嘱咐啊! 都恨不得面面俱到。 琐碎的让阿灵阿都有些要遭不住了,倒是胤禛认真聆听,没有丝毫排斥倦怠。 末了还跟淑宁拱手:“姨母放心安胎,胤禛肯定牢记您教诲。日后戒急用忍,再不轻率冲动。今日之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啊,肯定做个好外甥,不让您身怀六甲,还为我担心。阿大人作证,阿大人监督好不好?” 淑宁微笑伸手,胤禛一愣,随即轻轻迎上去,姨甥俩来了个击掌为誓。 就这样,成功帮大外甥躲过了那一劫,没让康熙给他下评语的淑宁转身又把戒急用忍四个字送给了大外甥。 意在提醒他,日后不可冲动妄为。 毕竟深宫如海,其内充满龌龊,最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大行皇后在时,便太子都得对胤禛存着几分客气。 如今她尸骨未寒,便连宜妃都敢对她放在心尖尖上的爱子造次了! 而宜妃只是个开始,绝不会是结束。 哪想着这场‘偷听’之后,竟还误打误撞地让胤禛彻底认同了她呢?她跟阿灵阿告辞后,胤禛就把那幅字着人用最名贵的材料好生装裱了起来。 珍而重之地挂在了自己的卧室里,正面对着床头的地方。 保管他一抬头便能看见。 早早晚晚地自省,当成座右铭一般。整个人都内敛沉稳了起来,还主动与胤禟修复了关系。 神奇吧? 但他切切实实做到了! 在胤俄跟虎头这对卧龙凤雏的帮助下。 宫中无秘密,宫妃间门更没有什么永恒的友谊。大家大选、小选地各种法子进宫来,为的就是将旁人踩在脚底下,自己独得圣宠,带着家族起飞。 四九两位阿哥大战,宜妃被德妃掌掴事如风一般,当日便刮遍了紫禁城。 “啥玩意?”小十惊愕,小嘴张得能现场表演生吞鸡蛋:“就,就这么会子功夫没看住,九哥就捅了这么大个篓子啊?他可真也是……不知道那富贵是先皇后所赠,原就是他的心尖尖。皇后大行后,更成他命根根么?” 虎头挑眉:“怕就是知道,所以……” 打击报复这种事,不挑对方心尖尖哪有什么成就感? 胤俄叹气,小脸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当一个泥水匠,和好这滩稀泥,让四哥九哥重归于好。 虎头托腮,满脸揶揄:“我觉得你在做梦娶媳妇!” 说完他就一本正经地开始掉书袋:“咱们满人世居白山黑水,以前是笃信萨满教的。受其影响,将人体须发视为死后灵魂暂居之所。甚至达到身体可以火葬,头发必须保留的程度。早些年打仗的时候,八旗兵勇若有阵亡者,尸体可以由军中就地安葬,发辫则要回来交给亡者家属。” “除国孝,父母重孝外,再不可随意剪辫。珍贵至此,就被四阿哥给咔嚓了。换你是九阿哥,你能一笑过去,再亲亲热热跟‘凶手’做兄弟?” 凡事最怕代入! 换位思考才刚开始,胤俄就猛一拳砸向了桌子:“姥姥!爷恁死他!!!” 虎头摊手,给了他个‘九阿哥跟宜妃也是这么想的’眼神,让刚还雄心勃勃的小十瞬间门枯萎:“那,那难道就听之任之,任由他们俩乌眼鸡似的再继续掐下去?” 那当然不行咯! 虎头虽然对那冷心冷肺的亲表哥没啥感觉,但他最最亲近他小姑爸爸。知道一次怀三宝背后所蕴含的巨大风险后,他都差点儿磨刀霍霍向钮祜禄府,帮小姑爸爸永绝一下后患。 横竖都四个孩子了,小姑父日后便有心无力也无妨吧? 结果那天的风很大,虎头哭得很惨。还被自家阿玛红着脸,半遮半掩、模模糊糊地知道了些个大人才能知道的事情。了解到伤害小姑父并不能让小姑爸爸更安全,才罢了这个危险想法。 甘为小姑爸爸冒如此大不违的虎头当然不能瞧着四九别扭,连累他小姑爸爸孕中还要劳心记挂啊! 这回这内宫拔足狂奔事,就让玛嬷跟额娘在家里足足骂了三日。 虎头可知道其中风险了。 鉴于老四年纪大,脾气又硬,一般人很难说动。所以,他们一致决定从胤禟这里寻找突破口。 天可怜见的,被剃头又被罚后。胤禟可以说鼓起了毕生的勇气才再来无逸斋上课,结果才一进屋,就遭到了十弟的捶桌爆笑。气得他差点失去理智,跟自幼敦实有劲儿的他狠打一场。 好在虎头及时阻止了他的冲动,并以下犯上,狠狠训了老十一顿。 胤禟正听得神清气爽呢,不料老十虎目一瞪:“他干出那等丑事,爷笑笑又怎么了?又没像他似的,面上不吭声,暗里下狠手……” 真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无死角地把胤禟给损了一顿。 还做要割席断袍,日后再不与他交的姿态。早前说过,永寿宫与翊坤宫相邻,九、十两位阿哥同年。说句糙的,俩人那可是从光腚娃娃一起玩儿到大的感情。 胤禟对他,比对同母兄五阿哥跟同母弟十一阿哥都更亲近几分。 他们曾是彼此的唯一玩伴。 自打康熙给胤俄定下了虎头这么个伴读后,一切才大有不同。 但在胤禟眼里,十弟还是极为重要的存在。如今被最重要的弟弟这么贬损瞧不起,他哪儿受得了啊? 当即崩溃大哭,把当日事原原本本说了个明白:“虽,虽然小爷冲动了些,可是哥也不该那么狠!说好的兄友弟恭,他当哥哥的竟剪我辫子。这是那富贵命大,若不然他是不是要打我?” 虎头跟小十对视一眼,连哄带劝,连消带打。 熟练应用换位思考。 直把胤禟又给挤兑哭了,问他们到底是自己哥们儿,还是老四的。 两小只齐齐昂头:“你们两个的!正因为把你们都当成自己人,咱们才绞尽脑汁,防止你们两个内讧……” 胤禟:!!! 虽然还是好气,但是十弟跟虎头说的也对。架都打完了,辫子也剪了。皇阿玛罚都罚了,总不能让手足之情也随着辫子一起被彻底剪掉吧? 老四虽然爱较真,但也真认认真真地指导他写字。 每日里兢兢业业,不厌其烦。 在他的指导下,自己才能后来居上写得一手比五哥、八哥更好的字。 被反复这般的明示暗示下,胤禟虽做不到主动去找老四求和,但对方若先伸出橄榄枝,他也不会过于为难。 得到虎头通风报信的胤禛笑,当天就认认真真跟胤禟真认了错。并拉着他到康熙面前再度认错悔过,来了出让君父满意不已的兄弟和。 旁观了这一场的阿灵阿笑,下值后就献宝一样讲给自家福晋听。好让她能彻底放心,专注养胎。 别再为这些琐碎事,牵动心神。 正跟额娘各种语重心长,督促她下不为例的虎威白眼:“但凡您少跟额娘讲些宫中事,不与她一道胡闹,事情就会可简单。偏您昏头昏脑,宠起福晋来没个底线……” 好记性的虎威一板一眼,声情并茂地叙述玛嬷的诸般感叹。 直说得阿大人手痒。 结果赶着淑宁胎动,虎威立即理直气壮起来:“您瞧,弟弟妹妹们也都赞同儿子的说法,给儿子鼓掌呢,阿玛可千万引以为戒!” 第76章 鱼雁 阿灵阿:…… 自打那日从宫中回来,他这个本该是一等公府之主的一把手,就沦落成了阖府主子齐齐声讨的对象。 连岳父和舅兄都扶额,看着他一次嘱咐他一次。反复言说男人家尊敬爱重嫡妻是好事,但凡事有度,过则不吉。淑宁自持年轻身体好,胡作非为的。你这当人家夫君的,就该掌好舵,拿捏好尺度云云。 直让他满心郁卒,还得对对方千恩万谢。 憋屈到无可附加。 如今连臭小子都要倒反天罡,给他说教了? 慈父眯眼,爱的大巴掌蠢蠢欲动。 虎威见状赶紧往溜到了自家额娘身后,小胖手指着他:“额娘,您看阿玛啊!他凶凶的,好像要打儿子” 淑宁威胁的小眼神一看过来,他赶紧挠了挠了头。笑着到她身边,在她隆起的肚腹上轻轻摸了摸,温柔叮嘱:“你们三个乖,千万莫学你们大哥淘气。真累着额娘了,等出来后阿玛挨个打小屁股!” 接连几下胎动,好像小家伙们的抗议般。 虎威赶紧安抚:“弟弟妹妹们乖,别听阿玛的。全京城都知道,他就是咱们家第三把交椅,玛嬷跟额娘都能指派他,尤其额娘。只要你们孝敬额娘,别折腾她,大哥保你们无恙。” 淑宁以手支颐,笑看他们父子两个斗法。 最后还是阿大人略胜一筹,以培养好大儿成为好兄长之名,把人罚去跑圈儿了。 虎威虽然不情不愿,但阿玛说得对。 他可是要当兄长,率领与保护一众弟弟妹妹的人。没有绝对实力怎么行?不能全靠年龄压制吧! 淑宁笑着塞给阿大人一把核桃,阿大人含笑接过,熟练捏开。 再去掉包裹着果瓤的那层苦涩的皮,才将剥好的核桃仁放在爱妻唇边,供她品尝。时不时还揩点小油,惹淑宁一个娇娇的白眼。 满室温馨甜蜜,生让丫鬟们齐齐低头不敢直视。然后在公爷的示意下,鱼贯而出。 远远的还能听到福晋淬公爷是个登徒子,公爷则大声喊冤。 言说自己身无二色,连写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纳兰性德若在都得甘拜下风。怎么还就登徒子了呢?福晋可千万别乱说,明明爷只好宁宁的色! 甜蜜和谐的让一众丫鬟婆子们都不禁感叹:小世子都三岁了,公爷跟福晋还是这般恩爱。 难怪老福晋日日忧心,生怕公爷一个忍不住,伤了福晋和她腹中的孩子们。常试图劝说他们夫妻分居,结果每每刚一提及,就被公爷严词拒绝。 事实上,内室里倔强的阿大人正摇头叹息,怒骂庄亲王。 说都是他前头出手太狠,让那太医惊惧之下引发了旧疾,竟那么生生去了,惹祸的方子也被烧成了灰。 “这下好了,什么避子药、养身药的都彻底绝根,谁都用不上了。可真是……活该他后悔买醉,堂堂亲王哭成个七尺高的傻子。恨只恨他一人作孽,竟连累着爷也跟着遭殃……” 额娘可说了,福晋这一胎三胞。平安生产之后对身体损耗也极大,短时间内绝不可再孕。 否则的话,但腹中胎儿发育不良,还很可能会影响到福晋寿数。 且想跟淑宁恩爱百年的阿大人哪受得了这个呀? 果断再进宫找太医,试图弄一款安全又长效的男用避孕药丸来。结果,不但没有达成目的,还被人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 毕竟世人重传承,都以百子千孙为愿。 而且这时候医术水平有限,孩子存活率低。甚至有养儿才一半,出花才算全的说法。 除非实在没有余力养活的,否则谁家不是生到不能生为止? 小叔叔大侄子的情况简直司空见惯。 还有叔公与侄孙做同窗的咧! 就算万千人中有那么一两个奇葩,那也是让女人想法子,哪有男子用药的? 阿大人可真是…… 呵呵,特别与众不同。跟他一比,连先帝对董鄂妃的深情都仿若笑话。 知道他这想法的淑宁只笑:“好夫君莫气,这可能就是咱们与孩子们的缘分。顺其自然好了,横竖府上也不是养不起。” 阿灵阿皱眉:“可是,为夫想让福晋再冒险。” “但为妻想为你生孩子呀!”淑宁靠在他怀里,笑语嫣然地说道。梦中,她们可足有四子三女呢! 一个赛一个的聪明伶俐,孝顺又贴心。 可惜…… 都受了梦中那个眼神不好的拖累,前富贵,后飘零。甚至年纪轻轻,便丢了性命、入了奴籍等。 想想就令人不甚唏嘘。 如今她都跟大外甥如此交好了,应该可保一等公府上下平安无恙了吧? 淑宁如是想着。 浑没注意到自己那话就像是崩在枯草堆上的火星子,瞬间便燃起熊熊烈火。让某人浑身血液向某处汇集,星眸猩红,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你个小混蛋,就招爷吧!等你安全生下这几个,坐好了双月子,出了百日的!” 淑·有恃无恐·宁勾唇一笑,立即就给了他个挑衅的媚眼:“那还等什么等呢?有本事你现在就来呀!” 阿灵阿:…… 想,但是不敢。 只能丢脸至极地做了逃兵,任由秋日冰凉的水浇在他过于热情澎湃的身体上。好一阵子才终于回到卧房,就发现淑宁又拿起了针线。 阿大人皱眉:“你啊你,怎么就不肯多休息休息呢?仔细累坏了眼睛,落下腰疼的毛病。” 淑宁坏笑:“安心,我心里有数的阿嬷嬷。倒是你这一天天的也不是个事儿,真的不用……” “想都别想!”阿灵阿恶狠狠地咬了她的唇:“爷家有爱妻,才瞧不上别的庸脂俗粉呢。咱们这院子里,除了你我,就只有你我所出的孩子才能做主子!” 淑宁:??? 虽然很感动,但是…… “是什么让你有了一种,我会好端端给你纳妾的感觉?想的倒美!我是问你要不要往书房,或者就在这屋里那贵妃榻上。” 迅速熄灭某些做手工的冲动后,淑宁一本正经地建议道。 结果自然又是阿大人从牙口缝里迸出一句想都别想。 淑宁从善如流:“好好好,不想不想。我啊,就趁着自己身子还利落的时候,先把给十阿哥、四阿哥跟皇太后的生辰礼都准备出来。” “免得小家伙们越长越大,我这行动就越发不便了。” 嗯,还得给大外甥准备个小礼物。 好生鼓励一下。 也让他知道,自己虽在宫外。因为身体之故,无法进宫去看他,但也无时无刻不惦念着他。 阿大人多了解自家福晋对她那宝贝皇子外甥的执着呢? 闻言也不对置喙,只劝她以身体为重。能交给下人的,就悉数交给下人。 比如皇太后和十阿哥的生辰礼。 能买到的尽量买,找不到的让府中下人或者请人做。千言万语一句话,福晋万万以身体为重。 淑宁答应的可好。 结果转身就塞给阿大人一封长信,还有她亲手所制给富贵的小衣裳。 气得阿大人咬牙:“人家爱屋及乌,你这是爱外甥及狗吗?” 淑宁噗嗤一笑,抬手拍在了他手背上:“少胡说八道!不好好办差,仔细我跟额娘告状。就说其实我觉得你转交一下就可以,但你却觉得再带我入宫一次比较好。” 嘶 阿灵阿倒抽了口冷气:“你这哪是告状?分明是在借告状之名行谋杀亲夫之实!” “所以你怕不怕呢?” 怕极了的阿大人无奈,只能在假期里再度入宫,将好大一包袱亲手交给四阿哥。 胤禛惊喜,拉着他不停问及淑宁近况。 眼角眉梢之间都是担忧关怀。 如此,阿灵阿才微微勾动唇角:“四阿哥放心,福晋一切都好,腹中孩子们也都乖巧。” “只担心四阿哥您哀思太过,伤着身子。于是准备了几个奶味点心、豆腐等的制作法子,还带了些个山菌、昆布等,给您补身子。她还怕等您生辰的时候,月份越大、肚子越大,做什么都不方便。这些日子正忙着穿针引线,与您准备生日礼物呢……” 阿灵阿状似无意地提起,把淑宁累了就歇歇,用手敲敲后腰的细节都提及。 让胤禛充分了解淑宁现状的同时,也能闻弦歌而知雅意。 赶紧提笔写上一封热情洋溢的劝阻信。 立即明白他这未尽之意的胤禛笑,半点不以为忤。只觉得阿大人若始终能如此,姨母才能一辈子喜乐安康。 于是深深一礼:“多谢姨父提点,您且少待,胤禛去去就来。” 以往,虎头当小信使的时候,胤禛都会把带来的东西与他跟胤俄一道分享。而今么…… 他只想留下这独一份的宠爱关怀,自己慢慢珍藏享用。 因此上,无逸斋里就努力、最上进的皇子之一破天荒地逃课了。他直接将迷迷糊糊的阿灵阿领回了乾西五所,着苏培盛与他拿茶点。 自己则转入内室,拿了他新着内务府制的黑漆描金柿柿如意图手炉。 双手交到阿灵阿手里:“如今天色渐冷,我自画图着内务府制了这么个手炉。姨父拿回去转交给姨母,还有些个孕妇也合用的风寒药丸、一件貂皮大氅。” 为了让孕妇姨母平安顺利过冬,四阿哥也是尽心竭力。 看着他小仓鼠似的,一样一样往出倒腾。便倒腾还边殷殷嘱咐,阿大人都从被叫姨父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了:“四阿哥这可万万使不得。您的心思奴才与福晋心领了,这东西就不必了吧?” “一等公府什么都不缺,倒是您往后少了皇后娘娘帮衬,该学着精打细算些。娘娘生前曾与皇上提过,想让您尽早成婚呢。想必很快,您也是要养家的阿哥了……” 妻妻妾妾,宫女太监的。 要养活这些张嘴就花费不菲,更何况单独立府后,还有诸多的人情往来呢? 真·再多银子也不够花。 再不防他说出这么番话的胤禛愣,继而缓缓笑开:“姨父放心,皇额娘将大半资财都留给了我,胤禛不穷的。至于婚事……胤禛虽非皇额娘所生,但却是她亲手所养。如今她芳魂永逝,至少三年孝期内,胤禛不欲谈及。” 将他这落寞看在眼中阿灵阿默,只道了节哀顺变四字。 接着就眸光四处打量,意欲观察出四阿哥具体生活状况一样。看得胤禛心中又暖又好笑,忙耐心解释:“姨父放心,如今皇额娘虽不在,执掌宫权的却是贵妃娘娘。” “她为人公正,又素与姨母交好。只有爱屋及乌,处处关照我的。有她在,胤禛没受任何苛待。” 只是没有皇额娘那般体贴,四时八节地什么事儿都替他想在头里。 想起那道临终还看着他,万千不舍的身影,胤禛就不免悲从中来。思及阿灵阿尚在,又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唇角。 阿灵阿从袖子里摸出张帕子递过去:“想哭就哭吧,怀念至亲又不丢人。有得哭,总比连哭都哭不出来好。我康熙九年生人,阿玛走在康熙十三年春。那时候才虚五岁,三周岁多不到四周岁,哪儿知道什么生离死别?只盼着阿玛能多睡会子,免得又对我长吁短叹。嫌我不如三哥聪慧结实,怕我挑不起钮祜禄家的门庭。” 胤禛一愣,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阿灵阿只摆手:“四阿哥不必如此,日久年深,我连阿玛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只有额娘的眼泪与叮咛,伴随整个承爵前。要努力,要上进,不能让侧出的贱种比下去……如是种种,仿若魔咒,夜里做梦都带着几分自责味儿。” 生怕自己无能,辜负了额娘的期望。 也就是福晋温婉贤淑、纯澈善良,给了他个温暖幸福的家让他留恋不已。否则的话…… 阿灵阿想,他肯定会为了让自己成为人臣之最而无所不用其极。 姨父外甥难得交心,很谈了番曾经。 结果奇迹般的都释然了不少? 阿灵阿笑:这就是堵不如疏么?不过…… 拿上回信与四阿哥给自家福晋准备的那些个回礼,准备告辞回府前,阿灵阿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日后,四阿哥外人面前还是唤奴才阿大人吧。非是不愿与您亲近,只有大行皇后在,您天然背靠佟佳氏,再加上钮祜禄氏,对您可能是祸非福。” 毕竟明珠、科尔坤等人前车之鉴不远。 至少现阶段来说,皇上还对太子满意得很,绝不允许任何皇子动摇其地位,甚至对其产生威胁的。 胤禛一愣,继而深深一礼:“如此,倒是胤禛疏忽了,听阿大人的。”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等送走了他之后,胤禛便亲手给富贵换了新衣裳。把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带去了无逸斋。成功被先生抓获,告到了御前。 饶是康熙怜惜他新近丧养母,心情正低落也忍不住了。 赶紧把人唤到乾清宫来拟训斥一顿,结果还未开口,胤禛就已经软乎乎认错,口称儿子再也不敢了。 一问,好么! 原来他那只名为富贵的爱犬自打被剃了毛后便恹恹的,让胤禛老担心它也随皇额娘而去。穿上新衣裳了,整个狗才欢腾起来。被剃毛后头一遭要出门,还叼着他的袍角不肯撒口。 胤禛又是欣喜又是无奈地,只好把它抱进了无逸斋。 说起这个,康熙就不由想起那日,儿子哭到泪雨滂沱的可怜模样。瞧瞧他这都称得上句形销骨立的小模样,再想想大行皇后临终前的万千不放心。 不但诸般训斥说不出,还慈父心泛滥,赏了好些个补品。 还为待儿子谢过淑宁的照拂与用心,往一等公府送了不少锦缎、补品与药材等。 大方到让淑宁讶异,连问阿灵阿到底跟四阿哥跟皇上都说了些什么。怎么好好的邮差,偏给他当出了讨赏般的效果呢? 阿灵阿笑:“我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着,又能说什么呢?应该是四阿哥吧!他很喜欢福晋用心,却如我一般舍不得你孕中劳苦。怎么劝都不听,非写了这么封劝慰信来,让我亲手转交给宁宁你。” “说什么来日方长,有心不差一时半朝。福晋这胎特殊,还是安心休养为要……” 四阿哥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劝诫词,阿大人都替他说了一遍。 直把淑宁感动得珠泪涟涟,而后越发积极起来? 阿大人目瞪口呆,连问她是不是听错了。 “嗐!”淑宁摆手:“你们男人都口是心非,越说不要就越想要,我懂的。就好像我去年给你做那身夏装,你当时不也万般怜惜我辛苦?结果却有事没事把衣裳穿身上,到了入秋都不肯脱,差点因此风寒。” “四阿哥素来内敛,只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话多。跟你都夸奖肯定成这样,得多想要啊!” 阿灵阿:……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为夫跟四阿哥已经打开陌生的壁垒,无话不谈了?今儿进宫,他还热情百倍地喊姨父…… 话没说完,淑宁的小手就印上他的额了:这得发多大烧,才能迷糊成这样? 第77章 坑爹 她从康熙二十五努力到如今,才终于如今成绩。阿大人只是受她之托,帮着捎带点东西,还就顺利得到大外甥认可了? 莫说他,就是梦里的大哥博启也没被叫上一声舅舅啊! 梦里头,四阿哥唯一公开承认的舅舅只有佟佳氏的隆科多。 终于明白自家福晋在介意什么的阿大人笑,抬手在她发顶摸了摸:“我的好宁宁哎!你啊你,都想到哪儿去了?四阿哥便是接受为夫,也因爱屋及乌呀。咳咳,就好像当日在塞外,他忙不迭使人给爷送斗篷一样,可不都是为了你这个姨母么!” 淑宁想要尽量矜持地笑,却怎么也压不住飞扬的唇角。 甚至拿着那厚厚的信纸,欢喜地转了个小圈圈。 吓得阿大人小心肝扑通扑通跳:“我的个姑奶奶,您可千万小心些。这万一脚底下不稳,为夫这辈子怕就到头了!” “你个混账东西,瞎说的什么晦气话?”闻听儿媳又得赏过来,好巧不巧听见倒霉儿子胡说八道的巴雅拉氏怒。 紧跟在她身边的好大孙乖巧笑,特别贴心地地上鸡毛掸子:“玛嬷若实在生气,就给阿玛两下子,千万别气坏了您的身子。” 巴雅拉氏一整个愣住,淑宁爆笑。 只有阿大人咬牙:“法士尚阿,你可真是阿玛的好大儿啊!” 眼见阿玛都开始叫自己的大名了,虎威赶紧抱住自家玛嬷的大腿,撒娇说要往寿喜堂住几天。 等阿玛消气了再回来,不然的话,小虎威容易变成胖虎威。 “哦?”巴雅拉氏乐:“这又是怎么个说法呀?” 虎威托腮:“因为,被阿玛打肿了啊!” 噗 哈哈哈! 众人爆笑,连阿灵阿都有些板不住了。不禁抬手摸他小脑瓜儿:“你都明知道,得瑟太过可能会被打肿,怎么就不肯老实些呢?” 竟还给玛嬷递鸡毛掸子地坑阿玛啊! 虎威笑笑不说话,可小胖脸上分明写着下次还敢。 阿灵阿眯眼,决定让臭小子再美两年。等到五岁了,能学文习武了,再让他感受什么叫父爱如山。 虎威皱眉,总觉得阿玛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恶意。 但他偏偏又找不到证据。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玛嬷身边,不稳这个全家最大的靠山。 把巴雅拉氏欢喜的哟,赶紧让人给他收拾屋子。 大有虎威愿意,她就举双手欢迎,甚至愿意代为教养的意思。看得淑宁都有些微忐忑了,还是虎威拉着她:“玛嬷不必这么隆重啦,孙儿就是……就是暂且躲躲。” “最多一两日,就回正院了。” “孙儿还得弟弟妹妹们讲道理,让他们乖乖听话,不闹额娘呢。没有孙儿这个兄长在,他们三个小家伙非大闹天宫不可。” 巴雅拉氏:…… 就很困惑地看着才三岁的乖孙儿,不明白他到底哪来的这些个小道道。 有条有理的,活像个小大人儿。 小家伙一脸骄傲,言说是像了额娘,郭罗妈妈说,额娘小的时候就特别特别可人疼。 “虎威这,这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 “对对对。”巴雅拉氏微笑点头:“亲家母这话说的对呀!皇上慧眼,咱们钮祜禄家列祖列宗保佑,才有了你额娘这样的好儿媳。” 又双叒叕被夸奖,淑宁俏脸绯红:“额娘实在过奖了,能嫁给夫君,有您这样的好婆婆,又何尝不是儿媳之幸?” 婆媳两个微笑对视,要多和睦有多和睦。 这样被姑姐、嫡姐地关照着,大外甥三不五时地鸿雁传书。消息传到胤俄耳朵后,绝不落于人后的 十阿哥也叫嚣着写信。 也按照自己所觉得的需要,给舅母跟未来的表弟表妹们准备礼物。 那个认真劲儿哟,甚至被康熙戏谑说比旁人家的毛脚女婿讨好未来丈母娘还要殷勤些。 不想小家伙双眼晶亮:“可以吗?小十想当舅母家的毛脚女婿!亲上加亲,小十就比四哥亲近多了吧?” “舅母就会一样的外甥,更疼小十这个了吧?” 康熙愣,下意识说了句不妥。你如今都虚八岁,转年就九岁了。等你能指婚娶福晋的时候,阿灵阿家的小姑娘还只垂髫之年。 结果勇敢小十不以为然地回了句:“那怕什么?皇阿玛晚些给儿子指婚,儿子多等等小表妹呗。那承乾宫的佟佳庶妃,比大哥都大不了两三岁。” 刚还含笑倾听的贵妃娘娘惊,赶紧去捂熊孩子的嘴:“小十莽撞,胡言乱语,还请皇上看他尚且年幼的份上饶了这一回。” “臣妾这就好生教训他,再不让他出这等狂悖之言。” 胤俄:??? 明明就实话实说,怎么就狂悖了呢! 可额娘捂嘴,皇阿玛脸色漆黑。好一阵阵皱眉才挥了挥手:“臭小子是该好生教教,豆丁点大就知道想福晋了呀?” “还亲上加亲,就你这整日逃课不好生念书的。就算朕同意,阿灵阿夫妻能舍得把掌珠给你?!” 那言下之意,是不是七舅舅同意了,他就能如愿以偿呢? 小十很有辩证思维地想着。 反正下一次阿大人进宫来当鸿雁的时候,他还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特别郑重地问了一次。 “七舅舅,如果,小十说如果,舅母生下表弟表妹之后,您愿意让表妹嫁给小十,咱们两家亲上加亲吗?” 阿灵阿震惊,都不知道好好的,他怎么就提起了这茬。 没等他开口呢,胤禛的小刀子眼就先射过去:“你想都别想!吃得那么多,功课那么差,还想当小表妹的夫婿?” “有你这样的女婿,根本不是结亲,而是结仇的!” 小十一愣,接着毫不示弱地吼回去:“我问七舅舅呢,关你什么事?我吃的多是因为长身体,功课差可以努力。只要七舅舅愿意,我,我从今天就可以开始努力!” 小小的阿哥,大大的志气。 看得阿灵阿无比嫌弃,但还是得耐心套话。看看到底这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 知道究竟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承蒙阿哥爷瞧得起,奴才不胜感激。不过福晋才怀胎不过五月,就算宫中最厉害的王、李两位妇科太医也说不准她怀的到底是男是女。这答应不答应的,更无从说起了。” 那没事,胤俄混不在意的摆摆手。 孩子嘛,不是男就是女。舅母这一胎怀了三个,必定有儿有女。 阿灵阿拱手:“借十阿哥吉言,也谢您不弃。不过婚姻大事,事关两人一生,切不可草率从事。更不好随意应诺,免得坏了女儿家名声……”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说服了倒霉外甥后,阿大人回府再看淑宁肚子时都有些忧心忡忡。 淑宁忙问怎么了,可是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问完后,整个人都恍恍惚惚,不由抚了抚肚子鼓励道:“孩子们,你们可千万争气,争取都是带把的,让他臭小子妄想成空!” 阿灵阿:…… 想想一顺水三个学着虎威一样给玛嬷递鸡毛掸子的糟心儿子,阿大人就好一阵头大。 盼着至少能添一件贴心小棉袄。 正琢磨着呢,糟心儿子一号就小跑着过来:“阿玛阿玛,您从宫里回来了?见到哥哥没有啊,他有没有问起虎威,给没给虎威写信啊?” 说着,小胖墩还猴子一样爬到他身上,双手并用,好一阵扒拉。 找到写给他的那封信后,就赶紧下了地。 多一个眼神都不带给他的。 只笑嘻嘻瞧着那些胤禛专门画给他的画,大眼睛眨啊眨的,连说哥哥好厉害。又被夫子夸了,还给富贵画了新衣服云云。 翻来覆去看几遍后,就又回阿灵阿身边谄媚:“都说来而不往非礼也,阿玛帮帮儿子,教儿子怎么画回信呗!儿子要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画给哥哥看!” 包括但不限于他给玛嬷递鸡毛掸子的壮举。 阿灵阿:!!! 不暴打逆子都已经是他最后的温柔了,还教他? 阿大人决定不但不教,还严格检查。但凡发现臭小子有丁点抹黑亲老子的嫌疑,就拒不送信,再把人收拾一顿。 生逼着虎威另辟蹊径,跟亲亲表哥一道研究了套以画传意的独特小技巧。 让阿大人当了三年鸿雁,也硬是未发现其中端倪。 直到两个小家伙说漏了嘴,他才知道为何有时四阿哥看着他的眼神那么的隐忍,竟是憋笑憋到快扭曲。 那逆子,竟连他老子哪年哪月被罚了书房都往出抖擞!!! 当然,这等爆笑场景还得几年。 眼下,阿大人拒绝了糟心儿子后,只一心侍奉自家福晋。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奉上点心水果,待她笑语嫣然间看完信,再把人扶到书桌边。 给她研墨,看着她不要连着坐太久。 别累坏了眼睛。 等信写好后,再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待第二日再进宫的时候,转交给四、十两位小阿哥。 看他家福晋温柔轻笑:“又要麻烦夫君了。” 阿灵阿抬手轻捏在她鼻子上:“自家夫妻,你又说的哪门子外道话?朝野之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爷,娶了你这样的贤内助。” “说有你在,爷整个康熙一朝只要不作死地去犯上作乱,都再没有落魄之危。连为夫自己也常感叹,万能庆幸当日皇上赐婚时脑子没犯轴,没错过你这样的如花美眷。” 淑宁红脸,眼见胖儿子和一屋子丫鬟婆子不知道什么散尽了,才抬手摸了摸他的唇:“这也没抹蜜啊,怎么就这么会说小甜话?因为你跟额娘,我都快飘飘然了。真以为自己当世无双,谁都比不了。” 阿灵阿郑重点头:“在为夫心里,你就是当世无双,旁人连你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了!” “但易地而处,可就不一定了。福晋的心里啊,总是装了太多的人。前有虎头、四阿哥,现有虎威、十阿哥,日后这三个小家伙再出来,也不知道为夫还能不能挤进前十去……” 那忧伤中带着些许失落的小眼神嘿! 生把淑宁给瞧不好意思了,好像、大概、可能,她前头忙着笼络大外甥,后头又初初当额娘,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对最该关注的夫君好像…… 是关注的少了点儿。 初初大婚的时候,她甚至都不介意他是否纳妾zsi,只要不宠妾灭妻。还是在越来越多的相处中,渐渐生出独占欲来的。 对他的用心与他对自己的用心相较,不止相形见绌。 意识到这点的淑宁歉意一笑,主动抱住他:“怎么会?虽然我一直没说过,但你应该知道啊!孩子们再好,你才是与我举案齐眉,生同衾死同椁的那个,是永远的第一位。” 噗通噗通 阿大人心跳失序,声音激动得都有些颤:“真,真的?” 淑宁勾唇,特别响亮地给他唇上盖了个章:“真的,真的,比皇上赏的那匣子东珠还真呢!” 嘿嘿。 接下来,淑宁就不停听到阿大人的傻笑声。夜 里睡觉还听着他梦呓:“嘿嘿,爷第一,福晋最爱爷,谁都得往后稍!” 淑宁:!!! 好笑又心酸,越发觉得该对这人好一点。 于是,翌日清早,阿大人就看到了自家福晋的温柔笑脸,吃到了福晋特别着人为他准备的美味早膳。晨起福晋目送他去上值,傍晚,福晋边遛弯边等着他回来。 明明朝夕相伴的两个人,福晋还专门给他写了封情书!!! 可把阿大人给欢喜的哟,恨不得走路都带风。偏还顾忌着皇上去年丧祖母、今年失皇后,进了宫就拼命压制着。 不让眼眸总是发亮,唇角过分飞扬。 从十月一直乐到腊月,眼看着天越来越冷,福晋的肚子越来越大,他这欢喜才渐渐被紧张取代。 无他,太医说了,多胎多半早产。 进入到七个月头上,就随时可能会发动。而早一天,就代表着多一些风险。寻常单胎七个月而生,都还有养不活的风险呢。更何况淑宁这一胎三宝,原就比正常单胎的孩子小不少呢? 可多怀一日,福晋就多艰难一日。进到腊月里,她这肚子就与生虎威的时候仿佛了。 腿脚开始浮肿,也开始频繁如厕。常睡着睡着,就被突如其来的抽筋儿疼醒、疼到掉泪,连翻身都需要辅助…… 种种艰难,看得阿灵阿心疼如滴血,恨不得以身相替。 然而却毫无办法。 当初淑宁生完虎威时那个再不让福晋受生育之苦的念头再度浮现脑海,四个嫡子女正经不少了,要不…… 他心急如焚,宫中德妃、贵妃跟四阿哥也万千惦念,流水般的补品送进一等公府。 连太后都赐下了根五百年的老参来。 每每念佛的时候,还常替淑宁念两遍。惦着帮她消灾解厄,助她顺利生产。塞和里氏跟舒穆禄氏更把规矩什么的放在了一边,频频上门探望。 就怕淑宁有丝毫不妥。 巴雅拉氏更恨不得在正院打个地铺,好能随时陪在儿媳妇左右。但等有点风吹草动,她好第一个到。管好这一院子的仆婢,不许出任何纰漏,也不许任何人暗动手脚。 这份纯然关爱可把淑宁给感动的哟! 额娘叫不停,夸奖不休。 直让巴雅拉氏老脸发红:“这,这不是我这当婆婆的分内之事?别看我这读书少,脑子可一点都不糊涂。除了你这丫头实在好,比亲闺女都贴心外。你好,我儿子、孙子们才能好。但有我在,必保你安全无虞。便有什么不妥,也以保证你安全为主!” 这简直是一个婆婆所能给予的最好,最难得的承诺。 不但淑宁感动,连塞和里氏跟舒穆禄氏都觉得淑宁这波嫁得不亏。为了长长久久地便宜下去,可得保重自身。 “那是自然!” 淑宁微笑,心中底气十足。有全大清最她还有预知梦那么个可以趋吉避凶的大杀器呢? 等于掌握了双保险。 因此上,在所有人中,当事人的她反而最沉稳淡定。 还忍着不适,频频安慰亲友呢。 那个淡定劲儿,连贵妃跟德妃提起来都双双摇头叹息,规规矩矩献上一个服字。 小年,大年,淑宁就带着这么股子淡定,艰难地挺着硕大的肚子一天天坚持下去。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日,淑宁才用过胤禛特意使人从宫中捎来的汤圆。 拿着他亲手做的灯笼,跟阿灵阿商量着要把它放在哪儿才更醒目耀眼呢。 就感觉腰间一阵熟悉的酸疼,接着宫缩也渐渐规律。 已经有过一次成功经验,但还是巨疼的淑宁摇头苦笑: “看来我今儿算是没有跟大家伙儿一起赏灯的福气咯,便在门口远远瞧着也不成呐!” 阿灵阿一愣,继而火速反应过来:“是要生了么?宁宁莫怕,厨下热水十二个时辰不断地烧着。太医、医女跟接生嬷嬷也都全天待命。咱还有太后娘娘赐下的五百年人参,肯定能保你平安无恙的,肯定的……” 第78章 生产 阿大人一脸郑重,反复不停地念叨,像是在安慰淑宁,更像安慰自己。 直逗得淑宁摇头失笑:“我不怕,你也别紧张。现在还不如何疼,且扶着我走一会子。让人通知额娘,拜托妹妹看好虎威。再往宫中、乌雅府的都送个信儿。放心哈,单孩子们挑的这个日子就知道都是贴心的。” 阿灵阿点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想把她先安顿好了,再派人通知。结果没等他吩咐呢,巴雅拉氏便到。随即,太医、医女、接生嬷嬷等也都接踵而来。传信的小子还没到乌雅府,塞和里氏跟舒穆禄氏婆媳就先联袂上了门儿。 才一见面,舒穆禄氏就捂嘴惊呼:“哎哟喂,他小姑爸爸这还真发动了?亏我还私下里嘀咕着额娘一惊一乍,现在看来分明人家母女连心啊!” 原来啊,昨儿夜里塞和里氏就辗转反侧睡不着。 今儿早上更是左眼皮一直跳,她总觉得怕是有什么预兆,八成是淑宁要生了。 介于淑宁这胎异于平常,怀的也艰难。从去年腊月里,婆媳俩就没少到访,一来二去之间,跟巴雅拉氏处得可好。 渐渐的,也就没有许多避讳。 这不大元宵节的,塞和里氏心中不安,便直接带着儿媳妇过来了? 巴雅拉氏笑:“我还琢磨着,人才派出没多久,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到乌雅府,怎么你们娘俩来的这般快?却不知还有这般缘故,亲家母可太疼咱们淑宁了。” 塞和里氏只唇角轻勾:“你不还是一样?为人父母的嘛,总忍不住为孩子多悬心几分。便知道亲家母你必定能妥善照顾,让她们娘几个顺顺当当的。不亲眼瞧着些,这心怎么都不落底儿!” “要不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呢?” 两亲家母略寒暄了几句,塞和里氏便一脸疼爱地走向淑宁:“好孩子你现在如何了,太医怎么说?” 淑宁努力扯了扯唇角,却被再度袭来的阵痛给弄破了功。直接瘪了瘪嘴:“骗子!嫡额娘跟嫂子还说,待生第二个的时候就好多了,可我还是好疼好疼,疼得快裂开了。” “偏夫君手也抖了,脸儿也白了,瞧着比我还紧张。弄得我都不敢言语了,唯恐再吓坏了他……” 舒穆禄氏抬眼一瞧,嘿!小姑子这形容可真精到。 但见一等公,镶黄旗满洲都统,銮仪卫掌仪内大臣,在御前都颇有几分脸面的妹夫被她跟婆婆挤开,却敢怒不敢言。只顶着那张比粉过墙壁还白的俊脸,一瞬不瞬地盯着淑宁。 那无尽的担忧、心疼与眷恋…… 直看得舒穆禄氏摇头,小姑子嫁人,她也嫁人。怎么这夫家门第如天渊之别就算了,人选还参差到仿若两个物种呢? 阿灵阿还没心思管大舅嫂心中是怎么个唏嘘法儿呢,他只不远不近地站着。 保证自己既不打扰她们母女、姑嫂叙话,又能在发生情况后,第一时间冲到自家福晋身边,仔细护着她。 真·殚精竭虑且度秒如年。 从不信神佛的他都不由心中默默祈祷,愿漫天神佛保佑他福晋平安分娩,顺利诞下三个孩子。 感受到他这紧张的淑宁趁着阵痛间隙对他甜甜一笑:“夫君莫怕,太医都说了,妾身虽然怀了三个,但难得的足月生产,胎位也正着。” “咱们还有最好的太医,经验丰富的医女跟接生嬷嬷。更有额娘、嫡额娘跟嫂子护着,皇太后亲赐的五百年老参护着。肯定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否则,昨晚上她都不能太太平平一觉睡到大天亮! 嗯嗯。 阿灵阿小鸡啄米式点头:“对对对,福晋说得对,肯定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宫中 ,接到消息的德妃和贵妃已经在太后的小佛堂里了。 嫡姐、姑姐虔诚跪拜,诵经不停。 就盼着淑宁平安顺产,生下三个健康聪明的好孩子。太后本就对淑宁存着几分感激,一辈子未开怀的她最喜欢孩子。 想想一顺水仨,跟虎威那么聪明伶俐的小乖娃,她这心里就满是火热。 硬也跟着礼佛,给念了两遍经。 贵妃和德妃惊喜不已,感激连连。一左一右地扶着太后,奉承话说不停。 乾西五所,胤禛豁然起身:“什么?姨母用了爷使人送过去的汤圆后,便发动了,如今正在生产中?长生天,爷的表弟表妹们终于要来了吗?” “备水,爷要沐浴更衣,潜心为姨母抄两遍经。” “嗻!”苏培盛恭声作答,忙不迭下去准备,不敢怠慢一星半点。 一等公府,正热热闹闹跟嫡母、婆母与娘家嫂子叙话的淑宁嘶地倒抽了口冷气。扭曲着小脸儿哀哀道:“嫡额娘跟嫂子说的没错,这第二次好像是比头胎快了些。算算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吧?我好像,好像要生了……啊” 这高亢嘹亮的一嗓子,差点把阿灵阿吓懵。 刚把福晋给抱到了产房,就被亲额娘给毫不犹豫地推了出去:“去去去,这里有我、亲家母跟博启媳妇呢。” “你且外面等着,或往寿喜堂去瞧瞧我那好大孙。别只顾着这头,却忽略了他。” 再如何聪明机灵,那也只虚四岁,连三周岁都没满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不,前脚阿灵阿才被推出产房,后脚虎威就一路狂奔而来:“额娘,额娘别怕,虎威来陪你了” 边喊,边作势要往里冲。 可把阿灵阿给吓的哟!火速拧住他的后脖领子:“儿子别闹,别打扰你额娘生弟弟妹妹!” 虎威皱眉:“她们说女子生产最为辛苦,仿若鬼门关前走一遭。能把人疼到欲生欲死,那放虎威进去,给额娘呼呼,额娘不就不疼了吗?弟弟妹妹们若是裹乱,虎威就说他们,他们就乖乖听话了,额娘就不会痛痛……” 小小的脸上,大大的不安。 满是乞求地盯着他,盯到阿灵阿差点心软。 倒是产房中的淑宁嗷了一嗓子:“虎威不可以!额娘正生弟弟妹妹呢,腾不出空来陪你。好儿子你乖,去找四姑爸爸,让她陪你玩好不好?” 虎威摇头,表示自己哪也不去,就留在门口等着额娘。 紧赶慢赶,气喘吁吁而来的雅利奇差点被急哭。 现在额娘是腾不出手来收拾她,等过后若知道因为她的管理不力,竟让小侄子亲耳听了亲额娘的生产艰难…… 那数不清的责骂,比她人还高的各种女学经典。必定会如山崩海啸,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她袭来。 躲不开,逃不掉。 为了避免这样的凄惨,小姑娘各种伏低做小。极力想把大侄子劝回去,跟她一起在寿喜堂等着好消息。 可惜虎威把头摇成拨浪鼓。 跟小桩子似的牢牢站在原地,任由雅利奇怎么努力,都无法撼动他分毫。只能看着他握着小拳头,皱着眉,进行危险发言:“姑爸爸,虎威哪都不去,就在这守着额娘。万一她有什么危险,虎威就砰地一声把门踹开,救额娘跟弟弟妹妹们!” “小祖宗,这可不敢胡来!”雅利奇大惊,赶紧跟他仔细分说。 就怕小家伙一个主意正,还真…… 真的,他有那个实力! 终于回过来点神的阿灵阿按住自家胖儿子,郑重交代:“你若实在不想走,就一并留下来。但是不许捣乱,不许害你额娘分神。否则的话,今儿谁都救不了你。” 阿玛 前所未有的狠厉眼神差点把小家伙吓哭,但是他毫不退缩。 郑重点头,还勇敢地拉着他的手:“阿玛,我乖,我们一起等额娘出来!” “好。” 大手拉着小手,静静站在产房门口。 眸光专注,神情郑重。 任由雅利奇怎么苦口婆心,爷俩就仿若未闻一样。好像一大一小两块石雕,就那么坚定执着地站在产房门口。 好像门里关着他们的全世界一样。 雅利奇无奈,干脆破罐子破摔,自己也站在那儿,焦急地往里看着。 产房内,淑宁正随着接生嬷嬷的指导呼气、吸气,慢慢地攒着劲儿。除了刚刚安慰儿子的那两句之外,多一丝丝的力气都不敢浪费。 接着嬷嬷们边指导边夸奖:“哎,对,就是这样。老奴接生二十余载,接生过的孩子没有三千也得两千余。从未见过福晋这般三胎还能足月,还身体这么好、胎位这般正的。” “您只消按着老奴所言,仔细配合着。用不上上灯时候,就能瞧着小公子们。” 淑宁忍着越发汹涌的阵痛,吃力地点了点头:“好,听嬷嬷的。咱们尽力,把三个小家伙安安全全生下来。若有不谐……” “不管怎么着,一定一定要保证福晋安全!”巴雅拉氏陡然插话,特别斩钉截铁。 说完之后,才一脸正色地看着儿媳妇:“额娘也为人母,知道身为额娘那种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孩子安全的心情。但是好淑宁你记住了,只有你好好的,才能照顾好这三个跟虎威。” “对对对,亲家母说的对!”塞和里氏狂点头:“你这傻丫头别胡思乱想,嬷嬷都说你这情况是她二十多年接生前所未见的好。一定能顺顺利利的,不出丝毫差错。” 舒穆禄氏也握着她的手,温柔的给她擦汗。 轻声鼓励着。 淑宁掀了掀唇角,有些委屈地道:“我就是打个比方,万一……” “没有万一!!!” 三人齐齐皱眉,真·异口同声。 淑宁被吓得缩了缩脖儿,下一息,更加汹涌的阵痛袭来,还伴随着股子濡湿的感觉。 无限疼痛与巨大的羞耻之中,接生嬷嬷惊喜而笑:“宫口开全,已经见着孩子的头了,福晋忍着点,再使一把劲儿。这顶浆生可能省不少力气,少遭不少罪。” 淑宁乖乖听话,仔细蓄力。 连呼吸之间,都听接生嬷嬷的指挥。无边剧痛之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听见了一声婴啼:“恭喜福晋,贺喜福晋,又添了一个小阿哥。” 淑宁欢喜,却连抬头多看二儿子一眼的精力都没有,赶紧又继续专心努力,迎接下一个孩子的到来。 产房外,阿灵阿大手拉着虎威的小手,父子俩一动不动地守着。 眼看房门一次次被打开,一盆盆泛着血色的水被端出来。 可把小虎威急的,几欲破门而入。 好在阿灵阿手疾眼快,死死摁住了他。告诉他这会子进去,不但帮不上任何忙,还会给额娘添乱。让她分神,给她带来危险。 好说歹说,才止住了小家伙踢门进去救额娘和弟弟妹妹们的念头。 眼泪汪汪地被阿玛牵着,一步不离地守着门口。 心里想着日后不但自己要孝顺额娘,还要拉着弟弟妹妹们一起。呜呜,额娘生宝宝一定疼死了。 虎威手上碰破一点油皮,出一两滴血都疼到忍不住想掉金豆豆。 那水都红了,额娘给出了多少血? 得多疼啊? 等呀等,盼呀盼。终于听到屋内传来了孩子啼哭声,小家伙又试图挣脱他阿玛的大手。阿灵阿赶紧又摁住他:“别闹,还有两个呢 !” 哈? 这生一个额娘都疼了那么久,流了这么多血。再有两个…… 虎威震惊捂嘴,小脸煞白,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终于后知后觉,瞧见胖儿子害怕的阿灵阿赶紧弯腰,把人紧紧抱在怀里:“虎威别怕,额娘肯定能顺顺当当,生下弟弟妹妹们的。” “嗯嗯。” 虎威带着小哭音点头:“可是阿玛,弟弟妹妹们来的好慢,额娘好疼。生孩子,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好危险好危险。加上弟弟妹妹,咱们家一共就有四个孩子了。阿玛可不可以,以后都不让额娘疼了?” 雅利奇:!!! 怀疑胖侄子是向天借了胆,竟连这话都敢说,难道不要自己的小屁股了吗?可万万没想到,她哥非但没气,还也红着眼眶认真点头:“好,阿玛答应咱们虎威。只要你好好的,撑起咱们钮祜禄氏的门庭。阿玛就信守承诺,再不让你额娘受这个苦了。” 虎威半点都没犹豫,赶紧追问到底怎么算能挺起钮祜禄氏的门楣。 于是,什么学文习武、自强自立,成为一个真正的巴图鲁与种种具体标准。越听越让雅利奇觉得自家亲哥丧心病狂,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给自家孝顺儿子挖坑呢! 自己独居一院,不好老赖在阿玛额娘院子里、跟额娘撒娇。也不好仗着自己比较受宠,便频频告阿玛黑状等等,真的不是给他自己的福利? 偏胖侄子再如何聪明,也是个刚虚四岁的小豆丁。 情急关切之下,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老子亲手挖给他的小陷阱。只郑重地伸手,跟他老奸巨猾、厚颜无耻的亲阿玛来了个击掌为誓。 就在这时,产房中又传来几声婴啼。 隔着房门,都能听到接生嬷嬷洪亮的报喜声:“恭喜恭喜,又是一个小阿哥呢。” 能耐的她嫂子,这么一会子就给她添了两个小侄子!!! 雅利奇欢喜之余,还不忘满满同情地瞧了胖侄子一眼。想着但凡三侄子的哭声再早来几息,虎威也不至于被他老子一坑到底。 可惜虎威连个眼角余光都不给她,只与他阿玛一起等着,等他额娘把三胞胎中的最后一个小家伙顺利生下来。 但这次比较长。 接连诞下两个孩子后,淑宁再好的体力也被消耗个七七八八。浑身汗湿,跟水里捞出来似的。接生嬷嬷一直喊她用力,她却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巴雅拉氏瞧着不妥,赶紧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那五百年人参取来。 直接上手切了厚厚一片,亲手塞到淑宁嘴里。 接着又切了好大一块,着人赶紧往厨房熬参汤。还放下帐幔,让王、李两位太医随时待命,稍有不妥便入内施救。舒穆禄氏才皱眉迟疑,说了声这怕不大妥当吧? 她就便摆手:“三方不避,大夫眼中无性别。博启媳妇放心,伯娘知你一心为咱们淑宁,唯恐她因此被人诟病。有我呢!外人若浑说,老娘撕了她的嘴,阿灵阿那混账王八羔子若敢犯浑,老娘亲手废了他!” 这杀气纵横的,不但舒穆禄氏为之一凛。连产床上的淑宁都心下一跳,猛地一用劲儿。接生嬷嬷们惊喜:“好,就是这样,福晋快再加一把劲儿,看着小阿哥的头了。” 淑宁咬了咬牙,含在嘴里的参片被咬碎,满口都是微苦微甜还有那么丝丝的土腥味儿。 可奇迹般的,她还真能再提起几分力气了。 顺着接生嬷嬷的指导,呼气、吸气、用力。几个循环间,未等两位太医就位,淑宁就已经听到了第三次婴儿啼哭。 而她也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无边黑暗漫卷而来,将她整个人都吞噬前。淑宁恍惚间只听 着房门大开,胖儿子小炮弹一样冲进来,哭着喊道:“额娘,儿子不要弟弟妹妹们了,儿子只要额娘。额娘,您可千万别死啊……” 第79章 三子 臭小子这一嚎,瞬间嚎起了阿大人满心不祥。吓得他心直跳、脚发软,差点儿直接来了个平地摔。 终于走到床前后,放在淑宁鼻子下的手指都微微颤抖。 那俊脸白的,胜过刷了粉的墙面。 见不得他们爷俩这模样的巴雅拉氏抬手,一人后背拍了一下:“干什么呢?收收你们那丧气样儿,我儿媳妇只是累脱力了,休息休息就好!” 虎威红着眼睛盯着她:“玛嬷您说的是真的么?” “当然。”巴雅拉氏爱抚地摸了摸他的小脑瓜:“玛嬷与你保证,你额娘只是累极睡着了。等她睡醒,就又能给咱们虎威念诗了。” “真的?”小家伙兀自怀疑,小眉头都拧成了川字:“可是,额娘说太后赏下的那个五百年人参是可遇不可求的好物。” “关键时刻能吊命的,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可轻动。但是,但是您做主切了好大一块去。而且,额娘流了好多血血,这屋子里都腥腥的。额娘,虎威都哭了,额娘也没哄虎威。没摸摸头,说胖儿子乖,咱们是要当巴图鲁的人,流血流汗不流泪……” 小家伙边哭边说,越说越觉得自家额娘怕是不大好。 巴雅拉氏:…… 大孙子太聪明了也不好,忒容易想多。 偏偏小家伙一天天长大,力气也越来越惊人。豆丁点大的孩子,除非他主动配合,便府上最强壮的侍卫,也别想挪动他半分。 无奈何之下,她只能牵着他的小手手,带着他探了叹淑宁的鼻息,摸了摸淑宁温热的手。 这才让小家伙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端着小凳子,静静地等在额娘床前。 谁叫也不动。 巴雅拉氏无奈,只得看着她家一动不动,也牢牢守在床边的儿子。示意他赶紧的,把孩子带下去。 产房血腥,莫吓坏了她的好乖孙。 不料阿灵阿把胖儿子往自己怀里一搂:“额娘不必担心,有儿子在呢!肯定能把他照顾好,倒是那三个小的,就劳烦额娘和岳母了。” 巴雅拉氏&塞和里氏:…… 可真难为你还记得,自己刚添了三个孩子。 就跟前头守在产房门口一样,爷俩都是一样的坚定执着。 谁都劝不了。 几次无果之后,巴雅拉氏也懒得再说。只无奈摇头,对塞和里氏笑:“这小子轴得很,让亲家母见笑了。” 塞和里氏摆手:“怎么会?说句实在的,当额娘的,哪个不想看着自家闺女被女婿如珠如宝地待着?只等闲之人,无咱们淑宁好命,能遇到女婿这等好夫君,亲家母这等好婆婆罢了。” 一般来说,青年守寡,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 多半都会把儿子当成依靠与希望。 可怕那个名为儿媳妇的人半路截胡,使得自己好好的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 于是百般磋磨,各种拿捏儿媳的。为免儿子沉湎于男女私情,只顾夫妻和顺而忘却心中大志的…… 总之有无数的理由给儿媳妇立规矩,给儿子送小妾。 守着生了一后、一贵妃的侧福晋,连爵位都一度旁落的前提下。亲家母巴雅拉氏这些年只会更难、更坎坷。 赐婚之初,塞和里氏都忍不住为淑宁捏了把冷汗。生怕她被恶婆婆磋磨,家中却连为她做主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劝她隐忍些,等顺利生下儿子之后再做计较。 哪想到,巴雅拉氏竟疼她疼到宁可不要亲孙儿,宁可让太医进入内室地确保儿媳妇安全? 五百年的人参啊,说切就干脆利落地切了! 阿弥陀佛,淑宁那孩子果然是个有福的。 塞和里氏笑,赶紧跟亲家 母一道去看三个小家伙了。 阿灵阿等啊等,许久也没见福晋醒来。倒见她满脸汗渍,头发都打了绺。当即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小脸儿,又把人从产房抱回他们卧室了。 白嬷嬷跟红芍见了还要劝,却被林嬷嬷拦住:“别说,说也没用。咱们公爷宁可自己如何吃苦,也绝不苦福晋一星半点。什么规矩体统啊,在福晋的福祉面前什么都不是!” 千百次劝说无果之后,林嬷嬷很自然地学会了从善如流。 然后,白嬷嬷跟红芍就亲眼见着公爷仔细体贴地把福晋抱回了正院。亲手伺候她又换了身衣衫。 用那可以免水清洁头发的方子细细帮她清洁了发丝,艾叶等物煮好的水细细帮着擦手擦脸。 那温柔细致的动作,那如珠如宝的眼神。 便白嬷嬷这快五十的人瞧了都不由心生甜意,暗自羡慕起福晋的好福气。怪道那些年轻丫鬟们起心动念,一个个如飞蛾扑火般跟阿大人献媚。 哪怕是一夕露水情缘,也都在所不惜。 偏阿大人一直洁身自好,从不给任何人任何遐想。不用福晋如何,他自己就会严防死守。 三胎显怀早,福晋七月里知道有孕,之后他随扈塞外。待圣驾回銮,既在大行皇后孝期,福晋又已经腹大如鼓。可以说从去年七月一直到现在,他就这么一直生生忍过来。 期间没有任何心驰旁骛的迹象。 只一心一意挂着福晋跟小世子,绝少饮宴应酬。下了值就往府上跑,尽可能地陪着福晋,殷勤伺候着。 体贴周到得,让福晋身边的一等丫鬟翡翠都常有危机感。 念叨着若非公爷受皇上重用,等闲无暇,怕是偌大的一等公府,便没有她立锥之地了。 同被派着伺候福晋跟她腹中的孩子们,红芍回去如实禀告后,德妃娘娘肯定大喜。而她…… 就不知道自家贵妃娘娘是否还能乐得起来了。 终于伺候福晋换洗完,看到尤在睡梦中的她缓缓松开了微皱的眉头。阿灵阿就忍不住勾唇一笑,轻轻一吻印在她额头:“福晋辛苦了。” 迷迷糊糊睡着,睁眼就看到这一幕的虎威瞪眼:“阿玛羞羞脸呀” 阿灵阿一个眼刀子飞过去:“你怎么还在这里?” 虎威震惊,张口欲言。 可还没等着出声,就被无良阿玛抬手打断:“甭管因为什么,现在都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睡觉。免得长不高,以后可就撑不住咱们钮祜禄家的门庭了。” 虎威习惯性地想要反驳,却又立即想起他们爷俩的盟约。 小眉头立即拧成一个川字:“可是阿玛,儿子担心额娘,想陪您一起等她醒来。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等额娘醒了,儿子立即好好学文习武。” “程门立雪,闻鸡起舞,头悬梁锥刺股。能有多刻苦,就有多刻苦,拼了命也会努力撑起咱们钮祜禄家的门庭……” 小小的人儿,大大的倔强。 说完了自己所知道的那几个勤学成语后,就那么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阿灵阿,眼中满是祈求。直看得阿灵阿心头蓦然一软,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瓜:“那让翡翠与你拿被子,你就睡在那贵妃榻上?你额娘一醒,阿玛就叫醒你。” “可是……”虎威还想再争取,结果被冷冷地看了一眼。明确地说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若不同意,就赶紧回自己的小院子。 之前的约定,悉数作废。 那怎么行? 心疼额娘已经心疼到无以复加的虎威小脑袋摇成拨浪鼓:“阿玛别别别,儿子这就睡,这就睡。” 说完就赶紧招呼翡翠给他拿被子,火速洗漱。不消片刻,小人就已经钻进了被窝 。 人虽躺下,却双目晶亮。 满满担忧地看着床铺的方向,盼着额娘能快点醒过来。 结果这一盼,就盼了整整一昼夜。 直到次日傍晚,淑宁才勉力睁开眼睛。结果就见自家夫君胡子拉碴地坐在床边,一脸忧心忡忡。 他身边,还有个眼眶乌黑的小家伙。 淑宁轻笑,沙哑着嗓子问:“好好的,你们爷俩这是哪做贼去了?瞧着邋遢的,哪儿还像一等公跟一等公府的小世子啊!” 小家伙诧异地张了张小嘴,猛揉了两下眼睛。 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后,哇地一声哭出来:“额娘,额娘您终于醒了,吓死儿子了呜呜呜……” 随着他这一声哭,房门顷刻被打开。婆母、嫡母、嫂子、小姑都一股脑地涌进来,齐刷刷无限激动地看着她。 让淑宁不禁诧异:“那个,我到底睡了多久?” “你啊,整整睡了一昼夜,可把咱们大家伙给担心坏了。尤其虎威这小子,他啊,时不时就要往你鼻子底下探探,摸摸你的手还热不热。这一昼夜,他几乎都没怎么合眼。” 这话说得巴雅拉氏、塞和里氏几人眼眶都微微发酸。 淑宁更满脸慈爱地对他招手,摸着他的小脸儿笑:“对不住,让我们虎威担心了。” “不。”小家伙把头摇成拨浪鼓,哭着说:“额娘不要对不起!您生弟弟妹妹辛苦了,以后,虎威带着他们一起好好孝顺您。” “弟弟妹妹?”淑宁眨眼,三胞胎都已经很难得了,难道还是龙凤三胞胎? 虎威挠头,求助地看着自家阿玛。他一心惦着额娘,没注意几个弟弟、几个妹妹啊!同不知道的阿灵阿讪笑,为避免挨骂故,只能略过自家额娘跟岳母,将求助的眼神看着自家大舅嫂。 舒穆禄氏笑着摊手:“没有妹妹,全是虎威的弟弟。” 阿大人跟虎威同款惊呆:!!! 三个,三个啊,竟全都是皮小子,一个香香软软的女儿/妹妹都没有么? 想想若干年后四个调皮虎威排排站,阿大人险些眼前一黑。更绝望的是,他才皱了眉头,胖儿子就先掐腰:“阿玛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喜欢虎威跟额娘拼命生下来的弟弟们么?” 实力坑老子! 吓得阿灵阿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绝不会!你小子莫给老子瞎说,你额娘千辛万苦生下来的,莫说是儿子,就是个小耗子,为父也照样捧在手心里好生宠着。” 淑宁可没心思瞧他们父子俩斗法,只目光梭巡着孩子们的身影。 梦中,三儿子早卒。此番三胞胎最小那个也生得艰难,不知道可有什么不妥不。 见她如此,巴雅拉氏赶紧安慰:“好儿媳妇你放心,孩子们虽是一胎三宝,但你这养得实在好。老大四斤三两,老二足有四斤半,就是最小的老三也有四斤一呢,比寻常单胎都小不了多少。” “太医都一一查验过了,身子都很康健,发育得且好。好生养着,肯定又是三个小巴图鲁。” 淑宁微笑,但还是怕婆婆为安慰她而说善意谎言。 坚持着要眼见为实。 巴雅拉氏笑,赶紧吩咐人去隔间抱孩子们。 少顷,三个红色的小襁褓就被依次摆在了淑宁床边。为防止弄混了先后次序,当初孩子出生的时候,接生嬷嬷就在他们的右手手腕上系了不同颜色的丝带。 老大红色,老二为橙色,小老三因为避讳皇家跳过了黄色选的绿。 跟当初足足七斤八两重,生下来便白白净净,胎发浓密。抬脚能踢裂襁褓,开嗓声振屋瓦的虎威相比,三胞胎的身形小到可怜。 脸上红红的,皱皱的,还有层 绒绒的胎毛,活像三个小老头。 坚信自家弟弟肯定比十四那个讨厌鬼更俊俏的虎威整个裂开,特别一言难尽地指着襁褓们:“这……这是虎威的弟弟们?” 也太丑了吧! 顾忌着额娘的心情,虎威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脸上的嫌弃可都明明白白地摆着。 淑宁更瞅着精神头明显弱些,连眼睛都没睁开的小老三泪目。 悔自己不争气,若不是关键时候没了力气,也不会让老儿子在腹中待得略久了些。以至于一样的三小只,他瞧着就弱些。 阿灵阿赶紧给她拭泪:“好宁宁莫哭,你已经特别特别厉害了!满京城遍数,再也找不出来的厉害。” “对对对,一顺水四个嫡子呢,谁提起来不得说一声羡慕?” “可不?” “月子里正是养身体的时候,你可千万注意。仔细哭伤了眼睛,日后留下症候。” 七嘴八舌一顿劝,淑宁才终于收了泪。 细问太医到底怎么说,三个孩子该如何调养。明天就是洗三日,要如何安排? 呃…… 提及这个,室内就好一阵尴尬。 无它,都挂着昏睡不醒的淑宁,把这事儿给彻底忘了。不过看到福晋醒来,阿大人出走的精神也跟着回来了。 闻言忙勾唇:“如今大行皇后百日虽过,但到底是她薨后头一个年。连宫中都未大肆饮宴,咱们府上自然也不好张扬。” “偏咱钮祜禄氏枝繁叶茂,人丁众多,便只请近支都得些桌子。所以为夫想着,这洗三、满月的不若都别大办了。待孩子周岁时,再好好请几桌子乐一乐。” “届时不管是太皇太后三年孝期还是大行皇后一年孝期都满,再无禁忌。孩子们身子骨也长壮实了,不惧折腾,你觉得呢?” 淑宁审慎思考过后点头:“我觉得也不错,额娘跟嫡额娘您们看?” 对孩子们好的事情,巴雅拉氏和塞和里氏能说什么呢? 自然是极力赞成。 并因自觉委屈了三个小家伙故,忙不迭往出掏好东西。以至于三个小家伙洗三虽没办,接到的礼物却不少。 除了巴雅拉氏跟塞和里氏准备的小金项圈、金锁片、金镯子、金铃铛外。 还有德妃请高僧开过光的羊脂玉观音吊坠,贵妃送的三块暖玉佩,连太后都赏了好些个适合小家伙们的贡缎来。 四阿哥更是起早贪黑赶工,又亲手雕了三块沉香木平安牌。 十三都送上了自家额娘准备的精美绣品。 只小十瞧着那精美绝伦的红玉桃花坠子悲从中来,哭得直打嗝:“皇阿玛都答应小十了,只要七舅舅跟舅母舍得,就让小表妹做小十的福晋。” “三个,三个啊!” 小家伙哭,愤怒而又失落的比了个三的手势:“舅母这胎足足怀了三个,怎么就不能给我留个福晋了?做不成她家小女婿,我可什么时候才能胜过四哥一筹,成为舅母最最疼爱的外甥呀?” 原本还想劝他几句的胤禛:…… 直接转身远走,当自己从没来过。 回到乾西五所便奋笔疾书,洋洋洒洒数千言。其上引用了不少医家典籍,各种明示。言说淑宁这胎耗损极大,几年内都万万不可再孕。 否则不但影响她的健康甚至于寿数,也容易让腹中胎儿生来孱弱,不好将养等等。 彻底掐灭小十那亲上加亲的幼稚幻想。 还特别专心致志地给虎威画了好几幅图,教导他好生听话,多多孝敬额娘,承担起自己身为长兄的责任来。 知道皇阿玛又给姨父放了假,传信受阻。他干脆写好信之后就直奔乾清宫,求皇阿玛派人往一等公府走一趟 。 如果,如果皇阿玛能闻弦歌而知雅意,特许他出一次宫,看望下姨母和小表弟们就更好了。 胤禛垂眸,如是想着。 康熙读完信后双眉紧锁,欲言又止了好一阵。终于还是屏退了左右,有些难以启齿地瞧着胤禛:“咳咳,老四啊,朕有个事儿要问你。” 第80章 严兄 胤禛恭恭敬敬跪下:“皇阿玛请问,儿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家没有秘密。 乾纲独断的皇帝也不知道什么叫权。 胤禛拿着信过来,求他着人代为转达。信上没有火漆封口,也就是不介意被检查的意思。 康熙好奇近来越发沉稳的四儿子与阿灵阿家的如何交流,便信手打开一阅。 再没想到,外表瞧着沉稳的他,实际上还是那么个小话唠。 这絮絮叨叨反反复复的,哪里是外甥劝姨母? 分明是舅舅在训导外甥女! 难为阿灵阿家的好性儿,竟为了大行皇后的遗言,一直一丝不苟地照顾着他。 寒暑不辍,也是不遗余力。 上回老四跟老九起矛盾的时候,阿灵阿家的挺着硕大的肚子,健步如飞。死死地护在胤禛面前,甚至不惜对上宜妃。 那个用心程度,康熙冷眼瞧着,竟比德妃这个生母还要真诚深刻些。 当然康熙更在意的是其中一句。 为了弄明白其中虚实,他都不耻下问了:“你不必惶恐,朕就是想问,你这表亲成婚或有碍子嗣之语,到底典出何故啊?” 胤禛一愣,继而腼腆笑:“回皇阿玛的话,其实……其实这只是儿子的猜测。左传曾记,同姓而婚其生不蕃,盖因新娘新娘有着相同血脉、共同祖宗。” “时人不许堂亲成婚,却喜欢表亲间亲上加亲。结果光是儿子就听到不少姑表、姨表做亲,结果生出来的孩子或有不足、残疾甚至夭折等。” “所以儿子便等假设了下,以防万一。” 再没想到他就有这么一说的康熙气乐:“你还以防万一,朕看你是以防小十!” 这是可以认的吗? 当然不。 胤禛赶紧把头摇成拨浪鼓,为自己喊一个大大的冤字:“皇阿玛真的误会了,儿子又不是小十那般童真未泯。自然知道相差那么多岁,便此次姨母成功诞下小表妹,十弟也做不成钮祜禄家的小女婿。” “真只是突发奇想,便就写上了,皇阿玛您权且一乐就好。” 康熙能把这事只当个简单的乐子吗? 明显不能呀。 毕竟先皇后就是他嫡亲表妹,她入宫后多年未孕。千难万难地生下个病怏怏的小公主,还没等着满月便夭折了。 如今皇后大行,佟佳氏可又给他送来一个好表妹呢! 瞧着皇父那变幻不定的脸色,胤禛的心里便定了下来。皇家多疑,帝王尤甚。但凡皇阿玛因为此事起了丁点疑心,那小佟佳氏便别想再得宠。 呵呵。 皇额娘尸骨未寒,她就肖想承乾宫正殿。更学着皇额娘梳妆打扮,频频与皇阿玛回忆皇额娘在时种种。 迫不及待拿着亲姐姐当垫脚石往上爬的嘴脸简直丑恶极了。还有脸嫌弃姨母,试图取代她,成为他心里最重要的长辈? 这要不琢磨琢磨一石数鸟,给她来个鸡飞蛋打,胤禛觉得自己都不配当皇额娘的养子,姨母的外甥! 胤禛垂眸,完美掩盖住眼底的深沉。 只一脸担心焦虑,直言皇额娘故去后,姨母就是最疼她的女性长辈。如今,听闻她在鬼门关前连着路过三次,当外甥的很难不心急。 恨不得肋插双翼,即刻往钮祜禄家瞧瞧。 否则阿大人一日不回朝当差,不与他做这个信使。他怕是一日无法静下心来,好生投入到学习中。 自打那日一哭,胤禛是彻底领悟了那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果不其然。 他这悲伤落寞的小眼神一出,康熙就想起早早撒手人寰的孝懿皇后 。想起她临终前为胤禛万般绸缪,连死都不肯放心的样子。 唏嘘感叹之间,自然心软:“去吧去吧!去瞧瞧,你也好歹放心,不枉阿灵阿家的对你照顾一场。但丑话说在头里,你这静下心来后,可得好生学文习武。尤其你这个骑射,可得下一番功夫了。” 提起这个,胤禛脸上便是一红。 他自来体弱些,又爱洁,不喜弄得浑身汗涔涔的。所以对武课上既不擅长,也不大热衷。但都已经被皇阿玛点出来了,他也只好乖乖跪下:“皇阿玛放心,儿子一定上心。” 看他那一脸要被逼上梁山的小表情,康熙就忍不住笑:“你啊,可真是捧着金饭碗要饭吃。光知道你姨母是个好的,却不知道往你姨父那求援?他当年可是真刀真枪凭自己考的一等侍卫,弓马最是娴熟。” 胤禛眼睛一亮,继而又有些为难地垂眸:“那还是算了吧。阿大人虽碍着姨母,每每替我们姨甥殷勤传信。但实际上,儿子怎么瞧他看儿子的眼神,都泛着股子淡淡的酸意。” “儿子好歹也是个皇子,再没有拿热脸贴冷屁股的道理。不就是骑射?他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皇阿玛?还能厉害得过太子?” 不顺势结交权臣,只一心崇拜君父与他选定的继承人,聪慧的胤禛无疑又交出了张让父子俩都满意的答卷。 康熙日理万机,且从不轻易偏颇太子之外的皇子。 倒是胤礽端足了好兄长样儿,三不五时往武课现场指点胤禛骑射、布库等。那认真与仔细劲儿,简直让铁杆太子党的胤祉都酸涩不已,心中升起浓浓危机感。 大阿哥皇长孙梦碎,福晋又开出了第二朵金花。 原就心情郁卒,正打算将老四这个半嫡捧高些,跟胤礽斗一斗,享受下渔翁得利的快乐。结果计还未出,这半嫡就跟真嫡搅合到了一起,皇阿玛还乐见其成? 这心简直偏到胳肢窝了! 如今,胤禛还不知道自己这小计策能引起这许多涟漪呢。他只用最快的速度回了乾西五所,换上姨母前头让阿大人捎到宫中的衣衫鞋袜。 带上自己这些日子攒的好东西,欢欢喜喜出宫往一等公府探望姨母与小表弟们。 嘿嘿。 曾忆康熙二十六年春,三月底。他软磨硬泡地让皇阿玛同意往一等公府参加虎威弟弟洗三,因缘际会间被他浇了一泼童子尿,也给他起了乳名。自此收获一个贴心贴肺的好弟弟,那么如今再给三小只起个乳名,是不是又要多三个好表弟? 胤禛笑,眼角眉梢之间满是期待。 结果车马粼粼,一路到了一等公府,却发现门庭冷落,大门紧闭? 就算如今皇额娘一年孝期未过,不适合大肆办宴,也不该……胤禛沉吟,他可是见过钮祜禄氏那夸张的人丁兴旺程度的。 不能,至少不应该。 该不会? 胤禛心下一沉,也不管什么礼品不礼品的了,上前就让门子赶紧通传,说四阿哥奉皇上口谕过府探望。 门子虽未曾见过他,但认识他腰间的黄带子啊! 赶紧磕头请安,然后飞速往正院传信。 阿灵阿还没怎么着,虎威先兴奋到跳起来:“哥哥,是哥哥来看我了么?接着,小家伙就急急转身,用他那非同一般的速度往大门口跑。豆丁大的小家伙,硬用那小短腿倒腾出阿大人不运用亲身功法都轻易追不上的样子。 等他到门口的时候,正看着自家小胖墩儿满脸灿笑,小炮弹似的砸向四阿哥:“哥,哥哥,你终于能腾出空来看虎威了么?” 四阿哥虽因为这不可承受之重微微踉跄了下,但一直牢牢地抱着他。 脸上笑容也明媚如雪后初霁的天空,干净、纯粹又温暖:“对,哥来瞧你跟姨母 ,还有三个小家伙,她们都还好么?” “不好哦!”虎威摇头,四阿哥的笑容即刻凝固在脸上。 阿灵阿见状可不敢再继续旁观了,赶紧朗声见礼:“奴才阿灵阿见过四阿哥,给四阿哥请安。未曾远迎,还请四阿哥恕罪。” 还抱着虎头的胤禛赶紧闪身避过:“姨父不必客气,方才虎威弟弟说姨母……” “嗐!”阿灵阿摆手:“阿哥爷莫听那臭小子胡说,福晋好着呢。虽生完三胞胎后有些力竭,睡了一昼夜。但因太医尽心、嬷嬷们尽力再加上太后赐的那棵五百年人参故,产程顺利、母子均安。” “刚刚福晋还喝了一碗红枣小米粥,吃了四个乌鸡蛋。连太医都说福晋底子好,恢复得特别快……” 知道皇上特别重视皇阿哥们的课业,四阿哥能出来这么一次必定万分艰难。 所以阿大人难得体贴,交代得特别仔细清楚。 荣获四阿哥的感激眼神一枚。 可没等他骄傲呢,好大儿便又拆台:“才不是呢!额娘流了好多血血,脸色白白的,虎威怎么都叫不醒她。只能在她鼻子底下探啊探,手手上摸啊摸。等了好久好久,才终于等到额娘醒来。当时虎威可怕了,怕变成没有额娘的孩子……” 说到这儿,小家伙就吧嗒吧嗒掉泪儿。 说哥没有皇后娘娘,还有额娘疼着。要是连额娘都没有了,谁疼咱们哥俩啊?还有弟弟们,那么小、那么丑,继母肯定不喜欢的吧?也许会故意使下人虐待,让他们无声无息就没了。 阿灵阿&胤禛:!!! 齐齐震惊又愤怒,偏还得温言软语地哄着他。积极套话,看是哪些个混账竟如此大胆,在小主子面前说这些诛心话。 虎威再如何聪明,也还只是个虚四岁的孩子。 又天然相信自家阿玛。喜欢四表哥,对他们俩没有防备之心。稍稍探问两句,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个清清楚楚。 阿灵阿微笑,很是夸了一番儿子的好记性。 但熟悉他的一看便知,他那星眸中都已经蓄起风暴了。甭管是谁,身后又站着谁。但凡敢把爪子伸向他妻小的,这个人都没了! 胤禛见状轻笑,让他但有所需便开口。 他一定竭力相助。 阿灵阿谢过他好意,但却绝不会让这等污糟事儿牵扯到孩子身上。 胤禛扶额,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儿来的错觉,竟认定了他是个简单纯澈的。可实际上,连被皇阿玛、乌库妈妈、索额图等人联袂护着的太子都懂得耍心计,更何况是他? 真正单纯良善之人,早就黄土一抷,坟头草都不知道长几丈高了! 只姨母住的正院已经近在眼前,胤禛可不希望她月子里还操心这些个破烂事。赶紧转移话题,问及今儿明明是三个小表弟洗三的大日子,怎府中竟冷清到如此程度? 阿灵阿也不瞒着,又把自己的重重考量说了一回。 胤禛点头:“姨父思虑果然周详。” 眼看着阿灵阿又要苦口婆心,胤禛忙说我相信您对府上的掌控力。 阿灵阿:…… 以前他倒是也信的,但影响胖儿子那些个胡言乱语一出,他可就没那么确定了。看来,还是福晋有妊,雅利奇掌家的这段儿太稚嫩、也太松散了。 亏得贵妃派来了白嬷嬷,德妃派来了红芍。 这两大高手加上林嬷嬷硬把正院弄成铁板一块,水泼不进。否则的话…… 那后果严重到让阿灵阿不敢想。 见他这恨不得立即撸胳膊挽袖子大干一场,把所有威胁消灭殆尽的急迫狠绝,胤禛才算满意一笑。 如此,才不枉姨母几度踏在鬼门关前替你生儿子! 说话间,正院已到。 淑宁又欲向虎威那时一样,使人把孩子们抱到侧间去,让大外甥往侧间瞧孩子。 可那次宫中一别到现在,胤禛都已经小半年未见她了。又惊闻她力尽昏迷的消息,想念加上悬心。让他毫不犹豫地将皇父口谕拿出来说事儿,请淑宁容好歹容他一见。 他惦着淑宁,淑宁又何尝不惦着他呢? 闻言思虑片刻后,又让人往侧间多加了几个火盆子,她换了衣裳后也过去小坐片刻。 如此,既不违背圣意,也不用阿哥踏足月子房。 可以说两全其美。 胤禛还要再劝,可她坚持若非如此,就豁出去抗旨不遵了。拼着被皇上责罚一顿,也不让大外甥冒任何不吉的风险。 可把胤禛给感动的哟! 当即温暖又甜蜜地答应了下来,于是,时隔小半年未见,淑宁头一眼就看到他如融融春风般的笑脸。 淑宁绕着他转了两圈儿,特别欣慰地道:“高了,也瘦了些,但更有少年郎的俊气了。再过两年往街上一走,都得遇着不少闺秀丢手绢、赠香囊。” 再没想到她竟说出这么两句的胤禛脸色爆红:“姨母又调侃我!皇阿玛以孝治国,最讲究礼法。如今连八旗闺秀都开始讲究女红、女德了,哪儿还有那般特立独行的女子?” “便有,暗中保护的人手也断不会让她近到我跟前。” 淑宁:……就调侃两句罢了,至于这般正正经经解释么?至于么? 胤禛淡笑,言说涉及到姨母的事儿,对胤禛来说都不是小事。接着就如刚刚淑宁瞧他一样,他也绕着淑宁转了好几圈。 恨不得将他们爱新觉罗家祖传的丹凤眼化为透视镜。 为防淑宁涂脂抹粉地掩盖不佳的气色骗他,他还指使虎威用沾了温水的帕子往她脸上擦了擦。 淑宁终于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额头:“你啊你,怎小小年纪就忒多心眼儿?” 胤禛笑:“闻听姨母曾昏睡一昼夜,我这心里实在担忧。所以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姨母海涵。” 淑宁抬手捏了捏了自家好大儿的小胖脸:“你啊你,简直就是个小漏斗!大门到正院这么点距离,竟也可以泄露那么多?亏得来人是你四表哥,否则你怕是把你额娘卖了,还得帮着对方数银子呢!” “怎么可能?”虎威亲亲热热地抱了抱他四表哥的大腿:“哥是哥哥,又不是别人,自家人不需要防备。” 胤禛连连点头,就是这样! 一家人。 淑宁简直要给胖儿子跪了,怎么就那么会啊? 竟总能轻易地戳在大外甥的心巴上。 简直天赋流。 万般羡慕后,姨甥两个长话短说。方到一炷香功夫,淑宁就被阿大人裹得严严实实,打横抱回隔壁卧房继续坐月子去了。 小主人虎威则负责跟他哥介绍自己的三个丑弟弟:“看吧,我是不是没有说谎?弟弟脸红红的,皱皱的,像是没牙的小老头。脸上还毛绒绒的,可丑。” “额娘非说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样的,长着长着就变好看。唔,这就叫男大十八变。可是……”小人儿纠结皱眉,小心翼翼探问:“虎威小时候也这么丑?额娘说我的小名都是哥哥取的,那你一定记得我小时候长什么样儿吧?” “那当然,咱们虎威是天下间最俊俏的小婴孩。白白胖胖的,小手小脚特别有劲儿,一脚能踢坏包被……” 胤禛含笑勾唇,细数小哥俩头一遭见面。 虎威却只哀叹,完了完了,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 只要够疼、够爱,再怎么丑都是好看的。反之,就是不够疼不够爱。哥疼他,爱他,所以把丑小孩儿当成俊弟 弟。而他不够爱,所以看着弟弟也是丑小孩儿。 不称职的新手兄长开始虚心求教,问他哥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好哥哥。 胤禛答:生活上疼他、宠他,学习上严格要求他。 成为他的榜样,然后教他学文、习武、练字、作诗、满蒙汉三种文字,几何、天文、地理些个西学知识。总之越疼越爱,才越不能让他图一时爽快堕落成个废柴…… 第81章 虎威抱 虎威震惊:“竟,竟要学那么多么?” 胤禛只笑:“俗话说千金在手,不如一技压身嘛,多学一些总归是好的。” “你看姨母就学了蒙语、厨艺还略通些个医术。这才能跟太后与蒙古王公们畅所欲言,立下许多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功勋。以一介女子之身,取得如今辉煌。你可是一等公府世子,将来要撑起整个钮祜禄氏门楣的。” 世子,撑起门楣。 这简直就是两个关键词,瞬间让虎威从略有迟疑到双眼晶亮:“学了这些,就能么?能我就学,嗯,再累也学!” 小家伙双手握拳,一脸坚定,像个悍不畏死的小勇士。 看得胤禛好一阵诧异,笑问他小小年纪,怎么还有这么大志向了? 结果虎威落泪:“因为,因为我不想让额娘再疼,再流血血了。阿玛说,只要虎威能挺起钮祜禄家的门楣,就不让额娘再生弟弟了。那额娘就不会再疼,再流血血……” 再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理由的胤禛怔愣,狠狠一把把他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好虎威,姨母没白疼你。不过啊,俗话说得好,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又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啊,还是得当个严兄。让这仨小家伙成为你的臂助,而不是拖后腿。” 虎威:…… 努力友爱,但还是忍不住嫌弃地瞧了瞧襁褓中的三个丑弟弟:“我原以为他们仨能好好长大就好啦!不过哥你说得对,越是疼爱,才越不能让他图一时爽快而堕落成废柴。” “打今儿起,虎威就要学着做个严兄,带着弟弟们努力学文习武不当让阿玛额娘丢脸的纨绔!” 对对对。 胤禛赞许点头,很夸奖了他一波。 并表示自己当哥经验丰富,随时可以提供技术支持。 保证让三小只日后勤学苦练,都长成朝廷栋梁。 “嗯嗯嗯。”虎威小鸡啄米式点头,满脸真诚地对着胤禛拱手:“如此,就劳烦哥了!”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大表哥跟小表弟相视一笑,大手握小手地开始了坑弟弟计划。襁褓中的三小只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这森森的恶意,竟还此起彼伏地哭起来。 老大、老二倒也还好。 便没有虎威小时候那般声振屋瓦,也特别洪亮。小手抓挠,小腿踢腾着,瞧着也挺活跃。 老三却便哭也没睁开眼睛,只皱着小眉头,细声细气的。 偏还不好哄,怎么那么呜呜咽咽。急得乳母额头见汗,连声喊小祖宗。胤禛瞧着他那小样儿怪心疼,便主动伸开双臂:“让爷试试吧。” 小家伙的乳母:??? 虽然心里有万般排斥,但是面上却不敢拒绝。只小心翼翼地将襁褓交到他手上,然后寸步不离地护佑身侧,随时准备救援的样子。 可也不知道是小家伙哭累了,还是被胤禛抱舒坦了。 被他轻拍两下,说了两句表弟别哭后,这哭声还真停了,小家伙纠结的眉锋也舒展了。 乳母震惊,虎威瞠目。 少顷,虎威就原地鼓掌:“哥你这也太厉害了吧?竟然什么都会,连小哭精都能哄得明明白白。快教教我,到底怎么抱着,怎么哄。额娘现在正是养身体的时候,却总是为他们三个分心,尤其这个老三。” “弱兮兮的,总是呜呜咽咽地哭。他一哭,额娘就说自己不争气。哥快教我,等我学好了,把他哄住不哭,额娘也就不会烦恼了。” 孝子虎威皱眉,一脸的忧心忡忡。 看着胤禛的目光要多热切,有多热切。那感觉,好像潜心向学的学子遇到了盖世名师一样。 欢喜,谦卑而又恭 敬。 胤禛:…… 这个时候,当哥的能说自己纯粹是误打误撞吗? 必然不能啊! 他只微笑:“虎威乖,你现在瞧着,都不比他们高多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哪能抱动更小的孩子?” 教了你也学不了,你根本没有那么大力气的后话还没说完,四阿哥就被事实胜于雄辩了。 双脚陡然离地,被三尺高的表弟抱起来什么的。胤禛整个人都懵了:“你你你,你快放我下来。不对!你慢慢的,慢慢的,摔着我不要紧,仔细别摔了小表弟。” “怎么会?哥你都没有一头猪沉,虎威使出全部力气,能抱起来一头猪呢!” 虎威骄傲昂头,一脸你这点重量根本就不够看的表情。 惊得胤禛都快丧失语言表达的能力了,只机械地拍着小表弟,傻呆呆看着大表弟。 等安顿好自家福晋的阿灵阿回来,就看到小哥俩相顾无言,丫鬟婆子跪满地的名场面。看得他好一阵纳罕:“这是怎么了?” 终于回过神来的胤禛咽了咽口水:“姨父知道虎威弟弟到底有多大力气么?刚刚,我抱着小表弟,他,他他他把我直接抱起来了。双脚离地,结结实实抱起来。” 所以他被吓住,这满屋子的丫鬟婆子见他不语,直接吓跪了? 阿灵阿心下了然,忙挥手让一众人等退下。 把三胞胎也带走。 然后才亲手给胤禛倒了杯茶:“阿哥爷忘了?这小子啊,打小就是个伸手扯绑带、抬腿裂包被,声音还能振屋瓦的。力气与饭量倍增,且不是个省油灯呢。” 咳咳。 胤禛皱眉:“哪有姨父这样埋汰自家儿子的?咱们虎威这叫天赋异禀!” “就是就是。”虎威狠狠点头,果然,他最喜欢哥不是没有道理的。阿玛只会嫌弃他,恨不得把他踹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好莫耽搁他与额娘黏糊糊。 只有哥才用欣赏的眼神看着他,鼓励他。 耐心教他该怎么做。 皇子课业那么忙,从早期恨不能学到大天黑,哥也不忘给他画画。 小哥俩同仇敌忾,阿大人好笑地举了举手做投降状:“好好好,天赋异禀。咱们天赋异禀的小世子啊,从小就力气超群。如今人大了,力气也更大了。奴才虽然没特意试过他力气到底有多大,但是……” 阿灵阿以手抵唇地轻笑:“年前奴才带他往庄子上给福晋折梅花,恰巧赶着野猪下山。奴才张弓射杀了公母两猪,剩下那头百五十斤的小猪被他拽着后腿给按倒了。” 那惊险刺激的场景,阿大人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才不过三尺高,白白胖胖如年画里小童子一样的小人儿。生生拽着半大野猪的后腿,谁能不怕野猪发狂直接…… 阿大人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搭着弓箭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生怕一个不小心,数年父子缘分就这么尽了。 结果小家伙啊呀一声,使劲一拽,野猪先轰地一声倒地。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胖小子兴奋,一屁股坐在猪肚子上。 连连跟他摆手,小神情可骄傲:“阿玛,阿玛,儿子捉到了一只小猪猪!你快拿绳子绑起来,咱们带回府上,给额娘和弟弟妹妹们吃新鲜的!” 胤禛嘴角狂抽,好半天才恢复心绪,声音特别艰涩地问:“后,后来呢?” 后来啊,对福晋万般上心的阿大人难得敷衍了一次,草草地折回了几枝梅花后。背着他家福晋,认认真真地教训了臭小子一顿。 孩子玛嬷知道了非但没拦,还特意帮着遮掩,试图让他再打一次。 彻底给他来个不可磨灭的印象,免得他下次还敢。 那天风很大,虎威 哭得…… 嗯,很惨,但是却不敢大声,生怕惊扰了他家额娘。害他额娘动了胎气,被无良阿玛吊起来打。 现在想想,小家伙还有些愤愤不平呢:“我又不是一两岁小孩儿,也不是鲁莽性子。确定自己能成,我才上的。偏阿玛只用自己的眼光看人家,根本不听解释。” 胤禛:!!! 第一次跟老福晋有了同样想法:打孩子虽然不好,但是有些孩子真的欠打。 不收拾收拾,永远不带长记性的。 但宫墙阻隔,表兄弟俩相见艰难,维护感情都已经不易了,他可不想再给自己雪上加霜。所以,他只安抚地摸了摸虎威的小脑袋瓜儿:“乖,哥知道你很厉害。可是你还太小了,也太宝贝了,所以便更舍不得让你有丝毫闪失。” “爱之深,责之切,虎威弟弟能理解的是不是?” 虎威很想摇头说不,但哥的眼神中满是期待鼓励。亮晶晶的,好像夜晚最闪亮的星,虎威舍不得看那晶亮消失变暗淡,忙不迭点头:“是是是,哥说得是,虎威,虎威前头想左了。” 说完,他还给自家阿玛道了个歉,再说了声谢。 打都打不服的小犟虎终于低头,开始认真承认错误。阿大人果断揉揉他的小脑瓜,跟他说自己的担心啊!末了,还利利索索地跟儿子道了歉,丁点老子包袱都没有。 只认真地看着他:“虎威乖,这事儿阿玛也有错。总因为咱们虎威的年纪,忽略了你的特殊。那天也是吓疯、气疯了,才舍得对咱们虎威扬了巴掌。阿玛跟虎威道歉,保证以后再不轻易动手。有什么事儿啊,咱们父子俩打开天窗说亮话。” 虎威欢喜点头,立即举起小巴掌。 他虽小,但却记性好,小小年纪还太擅长归纳总结。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可是没少听事儿。 且知道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话。 园丁张喝醉了打儿子,甚至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不孝,老子就是儿子的天…… 林林总总听多了,他才知道自家能给儿子道歉的老子多难能可贵。 嘿嘿。 遇见了,自然得击掌为誓,让哥来当见证人啊! 阿灵阿摇头感叹,夜里还跟淑宁唏嘘:“臭小子机灵的嘿,让爷都怀疑他是不是忘了喝孟婆汤。” 淑宁屈指,狠狠弹在他脑门上。 阿大人赶紧扶额喊好疼,怕不是刚刚这一下子弹出了症候,得福晋亲亲抱抱吹吹才能好。 淑宁妙目流转,一个娇滴滴的大白眼过去:“儿子出了那么大事儿,你都瞒着我。不罚你睡书房、跪搓衣板,都是为妻贤惠,顾及你堂堂一等公的体面尊严了。你不知道感恩,还惦着索赔?” 后知后觉失言的阿大人:…… 果然灯下看美人什么的,不但容易被色所迷,还极容易被套话。更得各种伏低做小,才能保住继续睡在卧房的资格。 阿大人扶额,还没等着再感叹点什么就又被推了一把:“少搞怪,接着说。四阿哥那么喜欢多思多想的性子,闻听虎威的冒险之举后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老实交代,他到底怎么说的?” 提及这个,自认狠人的阿大人啧啧:“那就是个狼人,比狠人还多一点。不对,应该说是狼灭。群狼见到他,都要转身望风逃。咱们虎威才多大啊,他就开始给琢磨文武师傅了。” “说孩子力气不同于常人,胆气也不一样。又正小小年纪不知道深浅的时候,与其扼杀他天赋不如让太医瞧瞧。看他筋骨发育如何,是否能受得住正式学武。” 文学上也是一样。 既然记性好,经久不忘,那就早点启蒙。免得他无所事事,四处探索府邸,听一肚 子歪理邪说。 淑宁:!!! 万般佩服大外甥,并提前给儿子点蜡。才这么小一点点,就要闻鸡起舞+寒窗苦读了。 阿灵阿笑:“虽然早了点,但四阿哥说得对,咱儿子毕竟天赋异禀。而且他能早几年担事儿,我也能早几年致仕。届时没了诸多烦恼束缚,为夫也好陪福晋看遍五岳三山,逛江南水乡、瞧大漠孤烟。” 淑宁挑眉,眼见阿大人把这饼画得又大又圆。 翌日,阿灵阿就忙不迭进了宫,寻太医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帮好大儿做了个查验。确定他虽小,但却发育特别好,小身边结实着。完全可以早早开始学文习武,不必顾虑身体原因。 旁人不明就里,只知阿大人喜得三胞胎,却脸上殊无喜色。才奉命回太医院的王、李两位太医,转身又被请回到一等公府上。 再结合着三胞胎没办洗三等原因,竟让些个‘聪明人’得出了阿灵阿家那三胞胎身体不甚康健,甚至随时可能夭折的结论。等阿大人次日再上朝,就收获了不少同情目光。 太子甚至还要给他介绍个精于儿科的告老前御医。 阿灵阿再怎么瞧不上他,心里甚至还有点小记恨,对方也是个地位稳固的储君呢。都折节至此了,怎么也值当个礼貌又疏离的谢。 太子:…… 不愧是勋贵世家出来的,一双眼长在头顶上。 忒地不好拉拢。 好在他只意在示好同时,深入下自己礼贤下士、关心臣属的形象罢了。 贵妃、德妃又在虔诚烧香,替她们的外甥、侄子们祈福。 宜妃却唇角飞扬,巴不得那传言是真的。作为三个孩子的,其中一个还极为病弱的额娘,她倒也不至于恶毒到诅咒个孩子。只希望他能多多牵制淑宁的精力,让她无暇频频下厨,更不能往来于宫中给德妃当助攻。 可惜两位太医过午便回,十天半月都没再往一等公府。 倒往她的翊坤宫跑了好几趟。 二月春寒,伺候的奴才一个疏忽,她的小十一就患了风寒。起热、流涕又咳嗦的,反反复复好几日。 差点把宜妃愁到头秃,哪儿还顾得上其他? 倒是庄亲王目光炯炯,耳朵伸得长长的。恨不能全方位、立体化地知悉一等公府全部动静。 想着抢,也抢一张三胞胎洗三或者满月的请柬来。 偏阿灵阿夫妻决定低调从事,根本就没办洗三、也没办满月。无奈何间,只能厚着脸皮带着重礼上门,非要瞧瞧三胞胎到底如何。 铁帽子王折节下交,主动上门。 阿灵阿便惊异,便隐隐有几分对方来者不善的念头,也得大开中门好生迎接着:“奴才阿灵阿见过庄亲王爷,给王爷请安。” 腰刚弯下去,庄亲王就赶紧笑哈哈把人扶起来:“阿大人快快免礼,不请自来,你莫嫌弃本王这个恶客便是。” 阿灵阿果断摇头:“王爷说笑了。只不知您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啊?” 庄亲王明人不说暗话,当即表示是来看三胞胎的。 阿灵阿:…… 不大想给看,但是无力拒绝。只能让下头的人准备着,再往侧室里多摆几个炭盆子。然后请庄亲王移步,一道去看三胞胎。 经过一个月的生长,三个小家伙平均长称三斤。 脸上微微见肉了,小胳膊小腿儿的也更有劲儿了。刚出生时红彤彤、皱巴巴的模样消失不见。现在白白嫩嫩,像刚出锅的小包子。总数乘三之后,那个视觉效果更是加倍震撼。 尤其虎威素知这个庄亲王想儿子想疯了,生怕他自己生不出来就抢他弟弟,所以放下书本火速来了侧间。 名为待客,实则贴身防护。 不想庄亲王瞧瞧粉雕玉琢、活泼可爱的他,再瞧瞧那一顺水排开的三个小襁褓,眼睛倏然红了。小心翼翼伸 第82章 求秘方 还不等阿灵阿开口,虎威就以保护者的姿态拦在了他面前:“不行哦太医说,弟弟们小、身子弱,可容易过了病气。而大人呢,又因为去的地方太多太杂,身上会带许许多多瞧不见的病气。” “伤不着大人,却可能带累小孩子。所以……” 虎威眼巴巴看着庄亲王,对他行了个礼:“虎威求求王爷了,只远远瞧瞧,莫抱弟弟们。若您非要抱,就抱虎威吧。我大,身子也壮,不怕!” 小家伙闭眼,把双臂举得高高的。 那小模样,活像个为了保护弟弟们而不惜赴死的巴图鲁。 庄亲王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还真把他给抱起来:“虎威是吧?不愧是被太皇太后、皇太后跟皇上都看好的未来将星。果然有几分胆量,人也聪明机灵。嗯,还礼数周全。” “难为你这么豆丁点儿大,就能想出这等无懈可击的由头啊!自己小脸儿都有些发白了,还不忘挡在弟弟们前头……” 可惜啊! 若非那狗太医驭下不严拿错了药,这三胞胎没准就是他的了。他还何必日日煎熬夜夜辗转,唯恐大好的王位便宜了别人?庄亲王羡慕到有些痴狂地看着三胞胎,悔意如翻江倒海。 唯恐被迁怒的阿灵阿笑着拱手:“王爷过奖了,实在是三个小的生来就小,一个月仔细喂养才有如今。这孩子怕是瞧惯了奴才夫妻的心惊胆战,这才格外照顾弟弟们,唯恐他们有丝毫不妥。” 然后,不等庄亲王问,他自己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从福晋有妊到生产的种种艰难、艰辛与不安都说了个遍。 说着说着就虎目含泪,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 极力凸显自己也是受害者的身份。 气得庄亲王发指:“你,你这混账王八羔子可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爷做梦都盼着能有个儿子。你一胎三个,两胎整整齐齐四个嫡子啊,四个!” 还都健健康康,聪明伶俐。 庄亲王泪目,越想越觉得老天爷不长眼。他苦心孤诣求子,什么法子没试过? 偏偏屡战屡败,补身药都能因为太医院那边的疏忽变成避子药。生让他捂着腰子鏖战许久,变成了石板栽花一般的徒劳无功。偏叫阿灵阿这个暂时不想让媳妇有孕的一炮三响,多了整整三个带把的…… 阿灵阿讪笑摊手,都有点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了。 关键时候,小虎威特别有用。 只见他轻轻抬袖,擦了擦庄亲王脸上的热泪,无限安抚地看着他:“不哭哭哦!额娘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只要一息尚存,就不要放弃希望。” “嗯,说不定什么时候天时地利人和,就水到渠成啦!” 庄亲王愣,下意识地问了一嘴:“瞧你这小娃不高,顶着天去也就五岁。便在皇家也还未开蒙,怎你张口闭口许多成语?” 听着便蛮有学识的样子。 一箭正中心口窝,虎威整个虎都不好了:“我还瞧,还愁我自己就多余劝你呢!好心当成驴肝肺,快放本世子下来!” 阿灵阿:!!! 虽然土生土长的他没有见识过后世的过山车,但现在却确实实实在在有了坐过山车般的感觉。 真·前一秒还在为儿子的懂事而欣慰,后一秒便扑通一声跪下:“王爷开恩!犬子如今才虚四岁,三周岁还没满呢。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您大人大量,千万莫跟他一般见识。” 情知自己一个没忍住闯祸的虎威讪讪,眨巴着星眸,无限祈求地看着庄亲王:“若您实在要计较的话,就只计较虎威一个好不好?” “阿玛和额娘一直有对虎威严格教导,是,是虎威自己没听。” 努力求子多年,庄亲王简直盼子成疯。 平日里也最是抗拒不了聪明活泼、健康又漂亮的小阿哥。 被虎威软乎乎地这么一求,他整个人都不可避免地柔和起来:“好好好,哦不,虎威不必担心,爷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 “今儿来啊,也只是瞧瞧你的弟弟们。然后有些私房话,要与你阿玛说。” 哈? 虎威可可爱爱歪头:“不能让虎威旁听吗?我会乖乖,绝不捣乱。” 为了增加自己话语中的可信度,小家伙还举手做发誓状。 庄亲王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这个真不行。” 如此,虎威才不那么隐晦地给自家阿玛传达了一个‘这回儿子算是彻底帮不了您了’的眼神。 直让阿灵阿尴尬,庄亲王爆笑。 知道今儿这场谈话算是无可避免,阿灵阿发出邀请。 试图速战速决。 于是把虎威和三胞胎都交给下人们照应着,自己亲自引路,将人带到了书房。 结果书房门才刚刚打开,庄亲王就直接一揖到地,恳请赐教。 阿灵阿整个人都懵了,条件反射似的蹦出个好远:“王爷您这就折煞奴才了,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就是。只遵纪守法,不违背人伦道德,奴才一定全力以赴。” 庄亲王笑,言说有阿大人这一句,本王心中就落底了。 接着他就虚心求教,想让阿大人传授个生子秘方。 阿灵阿震惊抬头,却看到他一脸认真表情。 完全没有说笑之意。 却原来,自打淑宁两胎为阿灵阿添了四个嫡子后,京城便隐隐约约有些流言。说他们钮祜禄家怕不是有什么生子秘方,不然怎么这般枝繁叶茂? 旁人听了可能就一笑置之,庄亲王却不管不顾地跑过来,直接来了个开门见山。 求他一定一定不吝赐教。 阿灵阿:!!! 他自己都稀里糊涂的,怎么赐教得出来? 但堂堂王爷抛开脸面,贵脚踏贱地的往一等公府。忍着如此羞怯,向臣子讨教这等难以启齿的话题。 今儿他要是不说出个子午卯酉来,也很难过关。 理清楚这其中关系后,阿灵阿也只能眼睛一闭,心一横。实话实说,加上一些调养身体、注意养精蓄锐的小法门。 把是药三分毒先画上重点,再把过犹不及刻在脑门上。 在庄亲王充满压迫性的目光看来时,他还笑着打了个比喻:“在奴才看来,这孕育子嗣跟农人种地也没有多大区别。都需要好地好种,才能长出好庄稼来。您……” 您比今上还要大几岁,眼看着都要不惑之年了吧? 您福晋察哈尔博尔吉特氏虽比您小上几岁,如今也三十有几了。恕奴才直言:寻常人家都要做祖母的年纪了,哪儿还忙活得出嫡子来? 还不如从妾室中选个老实本分又年轻好生养的,集中有限精力,专攻一片良田…… 在这之前,就趁着皇后娘娘一年孝期未满,抓紧时间调养身体。 养精蓄锐,争取日后毕全功于一役。 配合着这段话,阿灵阿还塞给他一本宜受孕体位的春天画图。并且信誓旦旦地说,他真没有什么秘方。 不过是他与福晋鹣鲽情深,时常鸳鸯交颈。 他一直心无旁骛,从不肯浪费半点精力与别个罢了。良田沃土,雨露充足,自然而然就长出许多健壮苗苗来。 庄亲王:!!! 觉得哪里不对,又找不到哪里不对。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回去就寻太医仔细调养了阵子身体。 很是清心寡欲了一段时间。 效果显著到谁见了,都得说他一生龙精虎猛。每日里磨刀霍霍,就等着皇后娘娘孝期一过便努力耕耘呢。 阿灵阿才不管他如何摩拳擦掌,他只瞧着三胞胎一日比一日出落得好。当初嫌弃弟弟们丑的虎威变成弟弟吹,不管跟谁说话都三句不到便把话题转移到他的弟弟们身上。 “他们现在好白好白,白的好像要放光。眼睛大大的,美美的,是像额娘一样的漂亮杏眼。头发越来越黑,眉毛也渐渐分明了起来。听到我的声音还会摆小手、踢小脚,或者给我漏出个没有牙齿的笑。” “等他们再大些,会说话了,第一个叫的肯定是哥哥!” 小家伙昂首挺胸,自信满满。 看得淑宁眉眼含笑,装作没注意到小家伙每次把下人撵走,悄悄跟三小只说:“哥哥,我是哥哥。阿大、阿二、阿三你们听到了没?记住哥哥,以后会说话第一个叫哥哥哦!” 甚至为其大开方便之门。 小家伙们能不能学会不知道,但是越来越对阿大、阿二、阿三的临时乳名适应良好。 唔。 介于虎头、虎子、虎威都带着个虎字,所以三小只自然而然也就被归类为虎字辈。又介于他们生在元宵节这日,所以虎团、虎圆、虎宵三个字就被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提了出来。 阿大人强烈反对,就怕三小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两年后便长成让他头疼的存在。 以不够亮眼特别的理由一票否决,鼓励几个小的开动脑筋想个更好、更合适的来。 然后再起,再否。 到现在还悬而未决,只以阿大、阿二、阿三暂代。 让小家伙们以为那就是他们的名字,也只对这个名字有反应。等他们入学,因为某种原因被罚写名字时,还曾哭啼啼问能不能把乳名变学名。阿大、阿二、阿三就挺好,简单又好记,一听就是阿玛的儿子云云。 把淑宁笑出泪来。 当然,这爆笑场景还得几年,如今淑宁只度日如年。因为生三胞胎时晕厥了一昼夜的缘故,所有亲长都觉得她身体损伤太过,这个月子必须坐好。 一个孩子三十天,三个孩子九十天,坐三个月的月子正正好! 听到这项安排的时候,淑宁只如被晴天霹雳打在了脑门上:“不不不,别别别,真的不用啦!我这身体好着呢,坐四十多天月子便尽够。夫君你说是吧?” 妙目流转,媚眼连连,还拖了个她自己都有些遭不住的长长尾音。 为了拉阿大人这个同盟,淑宁也是不遗余力。 可阿灵阿什么都能答应她,唯独不能坐视她轻忽自己的身体。闻言忙安抚笑笑:“好福晋你乖,额娘跟岳母也是为了你好。月子里的病若是养不好,那可是要伴随一生的……” 守着长辈们的面儿,淑宁可乖巧小媳妇了。 等嫡母婆母一走,她这小手就掐向了某人腰间软肉。给足了他不与福晋保持一致的苦头,并勒令他赶紧想法子。三个月月子什么的,简直就是对产妇的无双折磨。 就算如今乍暖还寒,不怎么容易馊也不成。 阿灵阿无奈,只能努力替她争取。后面两个月尽量在屋里,但不必时时卧床,也能三不五时洗洗澡。 还能在尽量清淡营养的前提下,尽可能多地换换菜谱。 让后面两个月不那么煎熬。 饶是如此,淑宁也还觉得度日如年。终于等到三月十五日‘刑满释放’,她都快喜极而泣了。 百日头上,她跟巴雅拉氏、舒舒觉罗氏三人抱着三胞胎入宫给太后、贵妃跟德妃请安,力破三胞胎生来孱弱怕是养不大的流言。 暌违已久,再度见面,贵妃跟德妃都有满肚子话要对淑宁说。 结果刚分宾主坐定,四、十两位阿哥便领着虎头逃课而来。十三跟十四也都虎威、虎威地叫个不停。七、八、九三位公主也都被各自奶嬷嬷抱着,偌大永寿宫拥挤喧闹如菜市场。 只胤禛俊脸一板,嗓子一清,场面才瞬间安静。 连小十都跑到淑宁面前悄悄委屈:“七舅母您坑小十不浅啊!都说姑做婆,亲上加亲,小十原还想着给您做个小女婿。好后来居上,压过四哥变成您最疼爱的外甥。结果三个,三个啊,竟全都是小表弟!” 再没想到他还没忘了这茬的淑宁噗嗤一乐:“如此,倒是臣妇对不住十阿哥了。可说实在的,谁又不想要个贴心小棉袄呢?听说三个都是男婴的时候,孩子阿玛跟虎威脸都黑了……” “是么?” “那可不!” 话题很快被岔过去,小十就再也插不进。只小小声地盼着舅母这两年再有妊,千万给他添个小福晋。 再不想额娘受生育之苦的虎威乐,拉着他往门外。抬手就把儿臂般粗细的树苗打成首尾两段:“要虎威妹妹当福晋,就得有四个虎威这么厉害的小舅子。十十,你想好了么?” 什么不许有侧福晋、不许惹妹妹生气、要跟他阿玛敬着额娘一样处处让着妹妹…… 条条框框好些个,差点儿把胤俄听成蚊香眼。 然后才见小表弟又晃了晃细嫩、幼小却出奇有劲儿的小拳头:“有一条做不到,我们四个可都是要为妹妹撑腰的哦!揍妹夫,按着一日三餐地揍妹夫,揍到他阿玛额娘都后悔把他生出来!” 胤俄生生被吓哭,至此绝口不提让舅母生小表妹做他福晋的话。 连被调侃到头上都矢口否认,只一心一意当好哥哥。 如庄亲王总想试试养生效果般,各种摩拳擦掌。结果六月里,噶尔丹便追喀尔喀侵入边。皇上雷霆震怒,命内大臣苏尔达赴科尔沁征蒙古诗备御。 接着又命康亲王杰书与慎郡王岳希师驻怀化城。 大战一触即发。 朝野内外,一片紧张。连才虚八岁的十阿哥胤俄扛着自己的小弓箭往乾清宫,请旨随军出征,更别说朝廷上的一阵文臣武将了。 自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庄亲王博果铎:…… 果然,他跟儿子之间始终差了那么一点缘分。 倒是因为那席话对阿灵阿颇有感官,还羡慕极了他家那一水四个大胖小子。常借故过府,跟他们抱抱贴贴。 做梦都想借些福气过来,让他明年也能顺利顺利添丁。 虎威:…… 虽然万般不情愿,但为了保护弟弟们。勇敢的兄长还是站了出来,任逗、认摸、认眼馋。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几次相处后还喂大了某人的胃口。 竟让他说出想认自己这个堂堂世子为干儿子!!! 生怕阿玛被这个君臣之别给束缚住,稀里糊涂答应下来。小家伙赶紧疯狂摆手:“多谢王爷抬爱,不过虎威只想做,也只能做阿玛和额娘的儿子。” 立场鲜明,态度也很坚定。 直让庄亲王一千零一次次羡慕加上遗憾,这么聪明伶俐又孝顺的儿子,他家里怎么不能有一个? 虎威:…… 只庆幸三个弟弟长得一模一样,好像一个模子里刻下来似的。不是特别熟悉他们的人,很难一眼就认出来。 非常特别地不利于爵位传承。 以至于庄亲王虽嫉妒他家阿玛额娘的好孕道,却也不再耿耿于怀当年的拿错药事。 毕竟他便吃了那个补身药也未必有一胎三子的运道,就算有,他也肯定舍不得三去其二。如此,大好王位还是无人继承。 “呃……”听完好大儿这段科普的淑宁愣:“那要按照你这么说,咱家三胞胎长得雷同也是个好处了?” “那当然!”虎威连连点头,并表示他们虽远瞧着像,但实际上各有小不同。 根本不会弄混。 至少他这个当大哥的就从未弄混过,并已经开始有计划地尝试教导他们。只可惜还未有果,朝中便有消息传来,说朝廷要对准噶尔用兵了。 第83章 梦境 七月里,上以张英为礼部尚书,以董元卿京口将军。 稍后,噶尔丹犯乌珠穆沁。 皇上了雷霆震怒,命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大阿哥胤禔为副将,出古北口。恭亲王常宁为安远大将军,简亲王、信郡王副之,出喜峰口。内大臣佟国纲、索额图、明珠、彭春等都跟着去参赞军事,阿密达、阿拉尼、阿南达俱会于军前。 之后又任命陈廷敬为工部尚书,于成龙为左都御史。接着更惊人的消息来了:皇上他坚持要御驾亲征! 群臣震惊,赶紧齐刷刷跪下山呼万岁,恳请万岁万万三思:“千金之子尚坐不垂堂,皇上万金之躯,一身关乎江山社稷,岂可轻易涉险?” “区区准噶尔罢了,那几路大军就足以荡平他们,再不用皇上舟车劳顿去亲征……” 无限劝阻中,只圣心坚定。 诸般恳请未果之下,众臣只得纷纷求到了宁寿宫。 连太·祖爷御驾亲征却遇到袁崇焕,直接导致江山更迭,大清差点分崩解体的例子都举出来。 皇太后无奈,想了又想,还是使人将淑宁传进宫来,做了一盘子太皇太后在时最爱的牛奶花卷。以期勾动皇上思绪,以太皇太后在时的话稍加劝导。既全了心意,给大臣们有个交代,又不会过于强硬而招至皇上厌烦。 尺寸拿捏的可好。 瞧得阿灵阿都直咬牙:“谁说太后单纯善良没有许多心眼?爷看她都人老成精了!那么想勾动皇上心思,招福晋进宫作甚,直接用苏麻喇姑岂不是更好?” 淑宁超级紧张地瞧了瞧四周,确定偌大房间内只剩下她们夫妻俩了舒了口气。 接着就狠狠一指头戳在他脑门上:“要死啊你!连这等犯忌讳的话都敢说,是嫌日子过得忒潇洒了?想给自己找点乐子,也不至于找到刑部大牢去吧?” 嘿嘿。 阿灵阿讨好笑:“宁宁莫气,为夫这不是知道房里就咱们夫妻俩,断无被偷听之虑才敢这么大放厥词的么?实在是太心疼你了,不愿意你受这个指派。” 淑宁又何尝愿意来着? 错不过尊卑有别,太后懿旨难违罢了。 好在太后心思虽不像外界所传那么少,但终究也不坏。让淑宁做饭就真的只是做饭,连皇上面儿都没让她见。 做好饭就让人给了厚赏,使人将她送出宫去了。 唔,不得不说,那赤金镶宝头面很贵重、很好看,不愧是内务府出品。 听到这话的阿灵阿扶额:“如今整个一等公府都在你掌握,还缺那么套头面?” 府上几代积累,什么没有啊? 甚至某些方面,比宫中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淑宁瞪他,颇有那么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头面还嫌多么?拜某些人所赐,我将来可是要有四个儿媳妇,要准备四份聘礼的人。” 提起这个,阿大人就不免有些郁卒。但凡他提起,就有无数像庄亲王那样破口大骂,说他饱汉子不知饿汉饥的。 可实际上,比起成群结队气他的臭小子。他真的更喜欢白白嫩嫩,乖乖巧巧,像他福晋那么可人儿的贴心小棉袄。 梦中生了四子三女的淑宁笑:“别着急,小棉袄肯定会有的,但贴不贴心就不好说了。” 阿灵阿抚了抚她鬓边碎发:“无妨,若闺女长得像你,她就算淘上天去,为夫也只会帮忙架梯子。” 真·双标到让虎威摇头,三胞胎泪目。 而实际上,前头淑宁生下三胞胎之后力竭,足足昏睡一昼夜的事儿不但吓坏了虎威,也吓坏了他。 让他决定遵守跟儿子之间的约定,再不让爱妻遭遇孕育之苦。 所以小 棉袄什么的,这辈子他怕是穿不上了。 淑宁一直惦着着御驾亲征,这人会不会随行,倒也没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坚定。 阿灵阿笑:“此事要看皇上如何圣裁,但作为武将之后,为夫自然也想从征,为国尽忠同时也立下属于自己赫赫战功的。” “毕竟你也说,咱们有四个儿子呢!虎威有一等公府的爵位,三个小的可还一穷二白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当阿玛的,有机会总归要给儿子多准备些。” 哪怕一人给鼓捣个云骑尉呢,也让三个小的起点好歹高些。 只是这么一来,就不免又要让福晋劳累了。 淑宁轻笑:“有额娘、小姑跟这么多下人在呢,哪里会劳累到我?倒是你,若真被允许同往,千万记得莫一味奋勇杀敌,还要注意保护自己。否则仔细我再择良婿,让孩子们管别个叫阿玛!” 阿灵阿咬牙,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扔在千工拔步床上:“小混蛋不好生教训一顿是不行了,竟敢这般气着为夫啊。今儿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又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瞧着他那眼里的悠悠绿光,淑宁心下便是一凛。 忙不迭开口道歉,争取做个识时务的俊杰。 可某混蛋根本不听,只狞笑着将她变成煎锅里的鱼。翻过来调过去,小火慢煎,直到耗干最后一丝丝水分。 变得喷香焦脆,才啊呜一口吞下肚,一丝丝渣滓都不留。 迷迷糊糊间淑宁恍惚听到了四更鼓声。 不知何时沉沉睡去后,淑宁只恍惚来到了朝堂? 皇上力排众议,不顾太后与诸臣劝说,到底还是选择御驾亲征。临行之前,欲着她家阿大人留守京城。 那人当即跪地,表示愿意随皇上出征。 护卫皇上安全,为平寇尽一份力。 小词儿说的特别慷慨激昂,成功感动康熙,将自己从留守后方改为随军前线。 结果声势浩大的御驾亲征,还没等到地方,就圣躬违和不得以而返。后头那裕亲王福全得胜,却受了噶尔丹诈降之计。 佟国纲战死驼城等,如走马观花般在淑宁眼前快速闪过。 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康熙病重万分想念太子。命人传太子相见,结果太子全无半点忧色。皇上大感心伤,直接将人撵回宫,种下了父子相疑的第一根大刺。 让康熙完成从万般喜欢,以太子为傲到挑剔眼光看他,处处不足,实在难承社稷之重的心理转变。 襁褓中就当太子,一直被万千宠爱的胤礽出生以来头一回这般狼狈。 以至于他不但满心郁卒,还嫉恨起了在场所有没替他说话的。 想着日后等他即位后慢慢清算。 本就有些旧怨,又看出他这心思的阿灵阿不语,只不着痕迹地给太子爷上了些个眼药。 等到索额图死,太子地位山河日下、摇摇欲坠的时候,他更没少落井下石,甚至一度活动在倒太子的前线上。后来太子倒台,他当然也没了好。这不臣不弟,暴悍贪庸八个字没等他死呢,就先用上了。 这回倒是没连累全家死的死,为奴的为奴那么惨。但他受了顿廷杖,抬回家就开始交代遗言的程度。 听他说自己也算含着金汤匙出世,十几岁位极人臣,年纪轻轻膝下四个嫡子,把庄亲王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可以说早早就到了绝大多数人兢兢业业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一生也算轰轰烈烈。唯憾失约于爱妻,不能与你相守百年,未曾带你踏遍五岳三山时,淑宁简直哭到撕心裂肺。 手蹬脚刨之间成功将阿大人哭醒,并万般珍惜地把她搂进怀里。 哄小孩似地轻轻拍着后背:“乖,宁宁乖,为夫在呢,天塌下来有为夫的替你顶 着,宁宁不怕不怕哈!” 还未从梦境中彻底回过神来的淑宁眉头微皱,哽咽着问:“那要是你不在了呢?” 阿灵阿一愣,旋即笑道:“傻宁宁,这是梦到为夫没了,才哭到如此惊天动地吗?安心安心,梦死即生。主增福添寿,是个吉梦呢。说明咱们夫妻至少还有一甲子时光能相守,福晋该欢喜才是。” 淑宁:…… 别人家的梦或许是吧,她的,她却半点不敢掉以轻心。唯恐稍有不慎,梦中种种会在未来的某天到来。 自康熙二十五年春以来,她各种热脸贴着冷屁股。 兢兢业业许久,终于跟大外甥培养出牢不可破的姨甥情。眼看着一切向好,可不能让这家伙再行差踏错。 憋憋屈屈地没在曙光到来之前。 淑宁伸手,八爪鱼一样死死缠在他身上:“呸!吉个什么吉呢?你没了,额娘人送黑发人,哭到伤心欲绝。我年纪轻轻成了未亡人,三个小的甚至还不会叫一声阿玛。倒是一等公爵位成了块香饽饽,引起众人哄抢。” “礼法上争不过,就拿咱儿子的年纪说事。各种想法子地引诱他学坏,让他德行有亏,不能担此重任,还迫我改嫁呢!” 前头几句,阿灵阿还能当福晋睡迷糊了,误把梦境当了真。 说到有人欲迫使他福晋改嫁,这家伙咬牙了:“让那些狗日的想屁吃去吧!爷龙精虎猛,悍勇无匹。便陷入千万人之中,也能平安凯旋。注定要与福晋相伴百年,举案齐眉的。” 淑宁哭着摇头,说这个梦实在不祥。 让她想起来就心有余悸,不然你还是别跟着往战场了。横竖上阵杀敌,也没有你个銮仪卫掌仪内大臣的事。 阿灵阿:!!! 阿灵阿整个人都懵了:“不是,福晋咱们说好的呀。临睡之前,你还嘱咐为夫要好生照顾自己,勿以家中为念。贤惠得不得了,这言犹在耳呢,你怎么就……” 淑宁拧眉,一把拧上他腰间软肉:“我现在不贤惠,不大方,不温柔,不体贴了,只杯弓蛇影、小题大做。宁可偏安一隅,让臭小子们自己去努力拼搏,也不愿你有任何一差二错了行不行?” 行行行。 自打三胞胎出生之后,家庭地位急剧下降。时不时连儿子醋都要吃一吃,经常性被福晋调侃的阿大人眉开眼笑:“难得宁宁你疼我胜过疼那些臭小子,为夫这心里比吃了霜糖还甜。” “若不是情非得已,为夫又哪里愿意与你分开?只如今开战在即,皇上都免不得御驾亲征。为夫这个天子近臣,自然也是要随行的。” 淑宁只哭着摇头,惹阿大人万千心疼地哄着。 主动承诺,若非皇上钦点他从征。他就留在府中,陪伴福晋、照顾孩子们。 否则的话,淑宁就要擦擦眼泪,多给自家男人些信心。 相信他便没有虎威那样的天赋力量,也照样能斩敌于马下,成为她心中最最俊秀有力的巴图鲁。 淑宁撇嘴:“你跟在皇上身边,根本连宝剑出匣的机会都没有,还斩敌于马下呢?呵呵,我怕你连敌人的边儿都没摸到。” 阿灵阿一愣,接着坏笑刮了刮她鼻子:“如此,宁宁不就更该放心了?乖,你别瞧着噶尔丹来势汹汹,实则朝廷打他如砍瓜切菜。为夫这一趟风险可以忽略不计,功劳却是会大大有的。” 淑宁呵呵,心说佟国纲也是这么想的。结果战死沙场,赫赫有名的佟半朝直接塌了顶梁柱。 眼前这家伙…… 想想梦中那般惨景,淑宁便好一阵肝颤,直接拿帕子按住了眼角。 可把阿灵阿给心疼的。 临要去上朝了还担忧不已,频频安抚呢。康熙点他名儿,着他留在朝中,与诸位 臣辅们一道保障好后方与京中安全时,他虽也跪求从征保护圣驾安全,却远不如淑宁梦中那般积极踊跃。 康熙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朕素知你忠心,但除了前方将士的奋勇拼杀之外,后勤补给、后方安定也往往对前方战局产生决定性影响。有你守着宫中安稳,朕才能放心。” 阿灵阿再度跪下:“皇上如此信重,奴才唯有殊死报效。” 康熙又夸了他几句,这才定下了他留守京城的事儿。他之后,庄亲王请旨从征,态度特别积极踊跃。等皇上终于答应后,竟还感动到老泪纵横。 也是让人叹为观止。 散朝后,他找阿灵阿千恩万谢,他才明白对方用意何在。原来啊,自打三胞胎满月后他往一等公府上看了那么一眼,原本便对儿子万千渴望的他更加相思如狂。 在阿灵阿建议下调理好的身子也蠢蠢欲动,老想试试效果。 喜讯传来才恍然记得,他是近支宗室,逢国孝那得守孝三年,整整二十七个月!而今才二十九年七月,将将满大行皇后丧期一年,这孩子就是地地道道的服中子。 按理是要趁着神不知鬼不觉时弄掉,免得事后被弹劾不说,还容易上不了玉牒,更别说承袭王位了。 可他子嗣实在艰难,这么多年辛苦耕耘才得了两个格格。 好容易妾室有孕,他哪里舍得打掉? 只能往战场上表现表现,立点子功勋,以期将功抵过呗。特别坦诚地说完前因后果,这家伙还很是唏嘘了几句。可惜阿灵阿未能同行,否则他们就能一路同行,比着赛似的杀敌。 他给他儿子挣个豁免权,阿灵阿给三胞胎研究个云骑尉之类。虎威都给次子挣了个云骑尉了,当阿玛也不好落下太多半是? 被狠狠扎心的阿大人皱眉,回到府中还有些意兴阑珊的意思呢。 看得淑宁心头直跳:都哭得那么情真意切了,也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若如此,她还得怎么办,才能让这家伙不被迁怒、不起龃龉呢? 正暗自纠结间,眉心就一阵温热。 抬眼就见那人正满脸怜惜地看着她,眉眼间都是浓到要化不开的温柔。微微粗粝的大手轻抚在她眉,笑得比春风还要柔和:“好了,宁宁莫担忧了。皇上令为夫留驻京城,为夫答应了。” 啊? 啊啊啊!!! 淑宁微愣,继而狂喜,直接扑在他怀里,激动到眼泪都掉下来:“太好了,太好了啊!” 不去随扈便不会旁观,不会被迁怒,也就自然没有梦中的后续种种。 阿灵阿不知道她这满心担忧,只当淑宁爱重他、舍不得他以身犯险。立即欢喜回抱,那点子没能从征成功的怅然烟消云散。 只高高兴兴地随淑宁进了厨房,看她素手执起擀面杖,一下下均匀而又有力地砸在猪肉上。 不但美得如诗如画,还有股子让人上瘾的暖。 让他轻易透过斑驳时光,想起两人初见时候的样子。 等淑宁停下捶打肉泥的动作时,就看到他无限痴迷的目光:“一晃几年,都是四个孩子的阿玛额娘了,还没看够?” “不够,一辈子都不够。” 阿灵阿轻笑,眸光柔和而又热烈。氤氲蒸汽里,上下漂浮的不仅仅是美味好吃的燕皮馄饨,还有两人间那浓到化不开的甜蜜气息。 连煮好的馄饨都被盛在同一个缠枝莲花纹的大海碗里,两人就在厨房角落的八仙桌边落座。 你喂我一个馄饨,我喂你一个馄饨的,边吃边回忆圣旨赐婚到如今的点点滴滴。 甜蜜而又浪漫。 直到腾腾腾一阵小跑,他们的胖儿子推门进来,一脸控诉地看着他们夫妻俩:“额娘啊,昨儿您还说虎威才是您 最爱的小宝贝呢,今儿就偷偷下厨给阿玛做独食?” 第84章 察觉 淑宁被胖儿子那震惊中带着满满指责的小眼神看得俏脸通红,连脸都不好意思抬。 阿大人却一脸春风得意地用帕子与她擦了擦唇角,接着就对虎威严父皱眉:“你都已经开蒙学文习武的人了,还不知道礼字当何解?” “明明……” “不懂礼数,也不懂孝道么?都四岁的大孩子了,还这般顽劣,日后如何撑得起钮祜禄氏门庭?” 这话说得,淑宁都忍不住皱眉:“你还知道他是四岁啊?” 只虎威却像是被戴了紧箍咒的猴子似的,立即收敛起所有顽皮,变成乖乖巧巧模样。像模像样地行礼,认认真真认错:“阿玛教训得是,儿子失礼了。打扰阿玛用膳,实在不应该……” ??? 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认真道歉,可把淑宁惊呆的。 赶紧把人揽在怀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认真打量。不停追问他到底怎么了,怎么才这么一小点点就开始思量怎生撑起钮祜禄氏门庭了? “你阿玛正年富力强时候,你跟弟弟们只要健康成长就好了。撑起家中门庭的事,你再过二十年考量也不迟啊。儿子乖,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其实虎威吃得多长得好,力气头也大。学武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难度。 文课虽然繁琐了些,但是他记性好。 现在学的也浅显,通常先生讲个三五遍他就记熟了。 唯独阿玛说能撑起门庭的大阿哥得学着自强自立,拥有自己的院子。也不能好大个阿哥了,还赖在额娘怀里撒娇。 可是…… 虎威垂眸,额娘的声音好温柔,怀抱好暖。 被她万般珍惜地抱在怀里,虎威觉得自己就是天下间最幸福的崽。纵然被阿玛甩了多少记眼刀子,也还是舍不得离开。 只软乎乎地往额娘怀里一靠,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淑宁心下迟疑,果然下一瞬就看到某人满带威胁的眼神,所有困惑顷刻有了答案。 气得她三步两步上前,狠狠拧住他耳朵:“我就说嘛,好好的孩子怎么突然上进又独立起来。豆丁点大的小家伙,非要自己单独住一个院子也就算了。他还撒泼打滚地要学文习武,累到汗流浃背都不肯吭声,只说自己身为世子、身为兄长,肩上就扛了挺起钮祜禄氏门楣的重任。” “原本我只道自己福大命大,摊上这么体贴上进的好孩子。现在才知道,懂事孩子背后还占着一个坑儿的爹!” 嘶 刚刚还柔情蜜意,这会子就被扯了耳朵的阿大人倒抽了口冷气:“宁宁,宁宁你听我说啊!为夫虽然……” “虽然有适当鼓励孩子,但也得孩子自己上进争气不是?真不全是为夫的锅!当然,为人父母的,谁还没点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小念头呢?” 呵呵。 淑宁一个硕大的白眼扔给他:“你那叫望子成龙吗?这分明是揠苗助长!宫中的皇子阿哥还得等六岁才上无逸斋呢,偏偏我儿可怜,过了三周岁的生辰几日呀?竟已被那无心肝的老子给坑的,开始学文习武近半年了……” 想想,淑宁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偏她是个心软的。 不管从礼法还是感情上,都舍不得给混账一个狠的。于是,她便拉着自家好大儿,一路分花拂柳地到了寿喜堂。 将这事儿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婆婆巴雅拉氏听。 巴雅拉氏听完,也把乖孙拉进怀里,心肝肉的好一阵疼惜。接着便气势汹汹地拎起了鸡毛掸子,绕着寿喜堂追了某逆子三圈。 “个混账王八羔子!你这才及冠多久?当差多久?竟不思上孝敬父母,下庇佑妻儿。反倒诓骗才三周岁的儿子努力上进, 撑起钮祜禄氏的门楣?你还是个亲阿玛么?” 阿灵阿笑指了指虎威:“您瞧您乖孙那眉毛、那眼,哪儿不是儿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绝对如假包换!” “而且,儿子也不是不疼他。只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咱们法士尚阿生来天赋异禀,若如寻常小孩那般蹉跎岁月,才是浪费了上天赋予的这般力气与记忆力呢!不止儿子自己望子成龙,咱们法士尚阿也不甘平凡的对不对?” 接连两遍的大名称呼听在虎威耳朵里,那可就是严正警告了。 怕被露底的小家伙小鸡啄米式点头:“嗯嗯,虎威也喜欢读书习武。哥说千金在手,不如一技压身。金钱爵位都可能有时尽,只有自身才华武艺真正属于自己,能成为自己的倚仗。” “额娘就是学了许多,才以一女子之身有了今日成就。虎威是咱们一等公府的世子,是未来的一等公,原就身负重责大任。如今还是三个弟弟的哥哥,就更得以身作则。否则的话,如何让弟弟们心服口服呢?” 记忆力超强的小家伙点头,完美复述四表哥的劝慰之语。 淑宁:!!! 越是疼爱,才不能放任其沉湎于一时爽快而变成废柴什么的。 就很雍正。 未免自家好大儿也变成他那样拼命三郎,淑宁赶紧好一阵谆谆教诲,力求让他明白劳逸结合的道理。 直言比起所谓的出息,她这当额娘的更盼着儿子们喜乐安康。 虎威泪目:这么好的额娘,这人怎么能舍得不好好保护她? 所以,好好学文习武,撑起钮祜禄家的门楣。让阿玛履行当初承诺,不再让额娘受生育之苦已经迫在眉睫。 不久之后,淑宁就会发现自家好大儿没有松弛下来,反而变得更卷了。 可现在她还一无所知,只满脸慈和地牵着他的小手手。 亲自下厨给他做了几道他最喜欢的菜,还给他量体,要给他裁衣。若不是小家伙强烈拒绝,淑宁还要帮他洗澡咧! 当晚,淑宁连三胞胎都全权交给了奶嬷嬷们,自己抱着虎威回了正院卧室。 然后砰地一声关门,将可怜兮兮的某人关在外头。 不许他进来打扰她们母子之间亲近。 虎威心里窃喜,面上却好生为难的小表情:“额娘,这样不好吧?儿子都四岁了,不是两岁三岁的小孩子了。阿玛说,儿大避母。” 淑宁咬牙切齿,在心里又默默给某人记了一笔。 阿嚏 阿大人狠狠打了个喷嚏,严重怀疑有某个小屁孩故意暗害他。偏偏他别说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也扛不住自家福晋的偏心眼。 只能苦哈哈往书房辗转反侧,乖乖给福晋腾出些与好大儿相处的时间与空间。 唉! 女人呀,真是善变。明明前头还对他千般思想,万般惦念。背着孩子们偷偷往小厨房,给他做肉燕馄饨。 跟他如胶似漆,你侬我侬。 结果馄饨还没吃完,她的心啊,就已经偏到小混蛋那里了。 阿大人哀伤叹惋,虎威小世子却快乐的好像上了天。连着跟额娘睡了三夜,拥有了阿玛、哥跟弟弟们谁都没有的额娘亲手所制新衣服。 还被额娘郑重对视,认真道歉。 说前一阵子忙于照顾三胞胎,对他有所忽略。以至于他被阿玛诓骗了那么久,当额娘的竟一无所知。 以后肯定积极改正,再不让类似事情发生。 孝顺虎威哪能让额娘有如此负疚? 赶紧奶声奶气地一阵劝导,本来就亲近的母子情更一日千里。 高兴得他都画在画里、写在纸上,拜托阿玛牌鸿雁帮他传进宫中,交到哥哥手里。 阿灵阿:…… 很想给他一个嫌弃的白眼,然后果断拒绝。 但是不敢,还在观察期。怕被福晋认定了没有慈父之心,需要在书房中多读些先贤名作,好生体悟感会。 让他什么时候认真改过了,什么时候再回正院。 于是时隔许久,胤禛又看到了自家姨父这不情不愿的小表情。随口问了几句,被滔滔不绝好一番科普。 然后…… 胤禛承认他是有点嫉妒了,嫉妒虎威表弟能时时陪在姨母身边,被她万千疼宠。 尤其是看到他那些充满了得意与微微炫耀的‘画儿’。 那股子酸意就更甚了。 正巧见小家伙发豪言为了让额娘更加以他为傲而更刻苦、更认真地学习,于是便认真推荐起师傅来。 以此来表达他这个兄长对弟弟最直观的支持与厚爱。 阿灵阿诧异:“阿哥爷竟,竟能看懂他这些鬼画符一样的画儿?” “当然!”胤禛微笑点头,却半点都没有为他答疑解惑的意思。毕竟,很多时候他们小哥俩那童意盎然的图画中,可藏着不少眼前这人的瓜。 还指望瓜主人继续帮忙带信呢,可不好让他知道真相。 阿灵阿虽摸不准他这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但却对给臭小子加码这种事儿积极赞成。让他在成才之余,也安静消停些,别再充当横亘在阿玛额娘之间的绊脚石角色。 阿嚏 还在院子里蹲马步的虎威狠狠打了个喷嚏,总觉得有刁民想要坑害他。但想破他的小脑瓜他也想不到,这刁民里头,还能有他最最喜欢的四表哥。 嫉妒果然让人面目全非。 勇敢虎威不怕困难,如破岩中的小松树一样,牢牢地扎根在那里。 便汗流浃背也不肯挪动分毫。 直到练武时间结束,额娘亲手拎着食盒而来。他才欢欢喜喜地迎上去:“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辛苦了。” 淑宁拿帕子给他擦汗:“额娘给儿子做几样点心小食罢了,怎么能说辛苦呢?分明乐在其中。倒是大儿你太阳底下蹲了这么久马步,一定累坏了吧?” 其实虎威天赋异禀,这点对他来说根本易如反掌。出汗什么的,都纯属天气忒热。 但他是小孩子嘛,额娘说可以不那么坚强,适当依靠父母的孩子。 所以小家伙笑:“有额娘关爱,儿子就算再累也高兴。您放心,虎威会尽快学会,练得一手好武艺的。这样等阿大、阿二跟阿三长大了,儿子就可以严格教导他们。引着他们努力向学,给额娘跟阿玛争脸。” “而不是让他们躺在老祖宗的功劳簿子上,干些个鱼肉百姓的腌臜事,连累阿玛额娘被问罪……” 有胤禛的百般提点,阿灵阿的反复激励。又已经开蒙念了书的小虎威进步巨大,说起话来不但头头是道,还特别入耳。每每让淑宁惊喜不已,感叹自己怎么竟生得出来这么优秀的孩子,明明她与她家阿大人也不是特别聪明的样子。 有心眼儿,但从舍不得对自家福晋用的阿大人:…… 就很冤。 更冤的是,刚跟四阿哥话完别,转身就被自家大外甥给堵了个结结实实:“七舅舅整日给别人家的外甥嘘寒问暖,怎不惦着自家外甥些?” 阿灵阿恭谨行礼:“十阿哥言重,奴才可不敢当您一声七舅舅。” 胤俄气得瞪大双眼:“我不管,反正圣驾出了京城后,满皇宫就皇玛嬷跟额娘说了算。您要不把虎威送阿哥所来陪小十几日,要不,就等小十回去整理整理行囊,住几天外祖家!” 那小态度叫个坚决,吓得阿灵阿趁着圣驾还未离宫前赶紧找机会提了提。 就指望皇上 下口谕,阻止小家伙乱来呢。 举凡皇子外家,哪家不存着点儿支持自家皇外孙、皇外甥的上位,自己当当国丈、国舅之类,比肩甚至超越如今的佟佳氏呢? 偏阿灵阿夫妻一直谨小慎微,恪守本分,竟把这等与皇子联络关系的良机都往外推。 也是忠心难得。 阿灵阿:…… 臆想是病,但奴才希望皇上就朝着这个方向使劲儿想,千万别治! 等他捧着赏赐、受着奖赏,还躲开了个小魔星后含笑往外走。就又见几个略年长些的皇子阿哥来乾清宫请旨,表示愿意追随皇阿玛出征,生擒噶尔丹那厮了。 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都赫然在列,连太子都愿意随皇父鞍前马后。 年富力强的康熙看着一个赛一个出息又有心的儿子欣慰而笑:“好好好,你们能有这等孝心、能心系大清,朕万分欣慰。只你们现在还小,该以学习为第一要务。” “胤禛这些日子武课看着是下了番苦功的,但还远远不够。咱们大清从马上得天下,骑射乃根本所在,断断不可忽略。” 被点名的胤禛脸上一赧,认认真真拱手:“谢皇阿玛示下,儿子省得了。” “嗯。” 康熙点头,接着又说起了五阿哥的官话与八阿哥的书法。 五阿哥自小养在太后膝下,早早被养成了淡泊宁静的性子。闻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笑言自己起步确实晚,中华文字又浩如烟海、博大精深。竟是任由他再怎么努力,也依然一知半解,让皇阿玛见笑了。 但绝口不提要怎么努力。 当然康熙也无意让他努力就是,背靠蒙古又有四妃之一生母的皇阿哥还是普通些更让人放心。 略过他后,康熙这目光才往胤襈身上一转,对方就噗通跪下,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皇阿玛训诫得是,儿子这笔字儿确实……请皇阿玛再给儿子个机会,等您凯旋而归后再来看儿子书法。” 他不仅说,还做。 当天就敲开了胤禛院门,恭恭敬敬请四哥指点书法。 胤禛半点不上套,只礼貌淡笑:“能得八弟如此信重,为兄实在欣慰又感激。只为兄自己都还是个半吊子,又哪里有资格跟能力教导于你?倒是太子二哥允文允武,一手书法让皇阿玛都连连夸奖……” 胤襈惊恐,他额娘可在延禧宫侧殿呢!他自己也是延禧宫惠妃娘娘抚养长大的,是个天然的大阿哥党。 趁着大哥从征的时候往毓庆宫找太子指点书法? 想想那可怕的后果,胤襈整个人都懵了。真·再没想到瞧着面冷心热,对小十、虎头等都有超强包容性的四哥能给他出这么个‘绝招儿’。 他只牵强地勾动唇角:“太,太子爷日理万机,弟弟哪敢用这等小事劳烦于他?多谢四哥提点,弟弟这就告退了。” 话落人走,快得好像后头有狗在追。 胤禛摇头失笑:你都不敢与太子过从甚密,我就敢与你有许多纠葛了?你是天然大阿哥党,爷还是皇阿玛亲自领到太子爷身边的‘左膀右臂’呢! 身为皇子,想要多得些圣宠,盼着日后指个好婚、分个好府邸、捞个好爵位之类都没错。 但试图拿他当垫脚石可就错打算盘了! 胤禛冷笑,只恨自己骑射不精,年纪也小,无缘从征刷些个战功,只能眼巴巴地瞧着大哥春风得意。 再没想到这声势浩大的御驾亲征还没等到地方呢,皇上就先病在了博洛和屯,有疾回銮。途中因为思念太子心切,还命人传太子与三阿哥前去见驾。 底下的一众小皇子们担忧又嫉妒,一样的儿子,皇阿玛只偏疼太子。 连病中也唯惦着他! 冲天酸气中,天子走得快,回来得更快。虽然消息被极力封锁,可京城里哪有什么秘密呢?不出几日,皇上病中思念太子,太子却全无忧色的消息就如夏日晚风般迅速刮过了京城大街小巷。 大千岁党简直看到了春天,结果…… 第85章 赐名 大千岁党还没高兴几日,抚远大将军福全大败敌军于乌兰布通后,噶尔丹就请喇嘛济隆来请和,福全便中了对方的诈降之计。 未即刻进军,导致噶尔丹走脱。 前岁大行皇后病逝,新入宫的小佟佳氏明显又不顶事。佟国纲战死在乌兰布通之役,佟半朝的半壁江山塌了。 皇上雷霆震怒,切责之。结果……据说那缓兵接受投降的主意出自于大阿哥胤禔。 而此事若属实,莫说功劳了。 能不被一刀咔嚓了,都得仰仗他是今上连失四个皇子才终于立住的大阿哥。 真相到底如何尚未可知,但惠妃染恙缠绵病榻数日,稍有好转便直奔小佛堂。好长一段时间内,延禧宫都香烟不绝。 毓庆宫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的杯盏。 太子整日伏案给皇父写信,结果却犹如石沉大海,半点回音都无。整个东宫上空都仿佛被阴云笼罩着,压抑到让宫人们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倒是阿大人照旧早早上值,却不得早早放值。 常被各路同僚拉着寒暄,云山雾绕许久,才终于把太极打到子嗣问题上。 八月里,皇上还京,噶尔丹誓书来献,皇上观后只说噶尔丹虽认罪立誓,但其人殊狡诈,难以深信。我大军撤退之后,背盟妄行亦未可定。 还是宜发兵预备,万一有背叛之信,则夕闻朝发,即可扑灭。若待有变而后发,就缓不及事了。 稍后,皇上还驰了民间养马令。 皇上回宫,阿大人这个天子近臣自然也恢复兢兢业业上值同时,品味各路惊天巨瓜。 然后捡着其中些许不需要格外保密的,当乐子讲给淑宁听。 这天,这家伙更下值就一脸庆幸地抱住了淑宁:“好福晋,你可真是个旺夫益子、宜室宜家的,多亏你了!” 淑宁疑惑脸看着他,明显不清楚他好端端是发的什么疯。 好在阿大人不是个藏着掖着,见她好奇,立即就屏退左右,开始竹筒倒豆子:“福晋你是不知道啊!先头皇上重病,万分思念太子。不惜命人传召他过去相见,结果……” 阿大人扶额:“也不知道那位是怕仪容不整惹了皇上不喜,还是真的瞧这些胜过自己老子。横竖到地方先洗漱更衣、用膳,一切收拾停当了再去请的安。全程不带丝毫忧色,气得皇上直接破口大骂,过后就把人给遣回来了。” 托庄亲王的福,阿灵阿吃了个完整而全面的瓜。 也默默为庄亲王鞠了把同情泪。 好家伙,可怜他千里赴战场,就衡量着来点功劳苦劳的,好为即将到来的服中子求一个宽宥。结果没等到战场,皇上病了,圣驾直接回銮。 回就回嘛,半途召见太子,还好巧不巧地被他赶上了太子的至丢脸时刻。 他都装得一手好鹌鹑了啊喂,居然也还免不了被针对。 阿灵阿摇头:“那还是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呢,都免不得被寻衅,更何况爷个区区一等公?偏我啊,可不是庄亲王那么好性儿又正有软肋的。新仇加上就恨,少不得就要当个谗臣,给那位上些个眼药。再发展下去,可就是福晋故事里那起子撺掇小主子争家产的奴才了。” 他妻贤子孝的,小日子且美着,哪儿愿意被裹到这等事里? 知道个中情由后,可不就万般庆幸么。 淑宁:!!! 万般感谢预知梦,带她们又避开了个惊天巨坑。没让她兢兢业业许多年,一朝回到原点。 但这等涉及到乱力乱神的事儿,淑宁才不会诉诸于口呢。 预知梦的事情,将成为她这辈子的秘密。不管是枕边人还是儿女,都绝不透露分毫。免得秘密知道的人 太多了,失去保密性不说,还容易牵累到他们生命。 所以,她只会得意洋洋地挑眉:“现在知道了吧?都说妻贤夫祸少,夫君以后要多多听妾身的意见才少走弯路。” “便如你所说,连庄亲王这么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都免不了吃些挂落。你凑上去,哪还有好?那位最后不管能不能成事,也被皇上精心栽培多年。不管是用心还是情分,都非寻常阿哥可比。” 所以你呀,就安分着点,离那块烫手山芋远一些。 为策万全,淑宁简直不错过任何机会教育的机会。各种耳提面命,循循善诱的。 嗯嗯嗯。 阿灵阿点头如捣蒜:“为夫这辈子,最庆幸的就是娶了你这个贤妻。一次次因祸得福的,让为夫心中充满感激,必须身体力行地好好报答。” 嘶 淑宁倒抽了口冷气,满眼震撼地看着他。 不明白为什么这人怎么就不管什么话题,最后都能扯到床第之间呢? 对此,阿大人扶额:“这有什么理解不了的呢?爱妻算算,咱们从康熙二十五年六月大婚至今,总共四年又三个月零二十三天。” “新婚一个月头上,随扈塞外。两个多月传出喜讯,为夫的□□生活戛然而止,一直到虎威三个月。然后好日子也就过了半年多,太皇太后大行,开始守孝。开斋没多久,皇后大行,你又怀了三胞胎……” 可怜的阿大人掐指一算,成婚四年多,自己竟没过上几日吃饱喝足的好日子。 淑宁脸色爆红,好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男,男女敦伦之事,意在子嗣传承。夫君可不能只顾贪欢,而本末倒置了。” 阿灵阿在她脸上香了一口:“别人怎样,为夫不得而知。对于我而言,你才是那个本。如今,咱们膝下已经有了整整四个嫡子,足够羡煞旁人,无需再锦上添花。福晋只管放开心怀,与我一双两好。” 淑宁瞠目,都顾不上害羞了:“你你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要贴心小棉袄了吗?” 按着梦中四子三女的配置,她可还足足有三件贴心小棉袄没穿上呢! 想其实还想的,但是…… 总归还是福晋更重要。 不过瞧着福晋柳眉倒竖,很有几分不虞的样子。阿大人果断甩锅,试图死道友不死贫道。 让福晋骂儿子不骂老子。 “好宁宁莫气,你还记得当初生三胞胎的时候吧?虎威那小子担心你,生跑到产房外面。眼看着那血水一盆一盆的,直接把他给吓哭了。不停求我,让我别再让你受生育之苦……” 阿大人是个有点子说书天赋在身上的。 硬是把那一段说得跌宕起伏,感人至深,让淑宁忍不住潸然泪下:“这孩子,这孩子……” “这孩子很孝顺对吧?也特别讲信用。说好了要撑起钮祜禄氏门楣,他就真恨不得拿出闻鸡起舞、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头来。小小年纪,竟比大孩子还要投入专注。”阿灵阿笑,提起好大儿来,也是忍不住骄傲自豪。 淑宁狠狠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这坑儿的?” 竟然钻好大儿孝顺她的空子,诱导孩子来什么击掌为盟。她就说嘛,儿子小小年纪知道什么责任、担当的呀! 原来除了卷王外甥外,还有不着调的阿玛呢。 阿灵阿摊手:“这怎么能叫坑呢?分明是因势利导,悉心教养。现在满京城遍数,谁不夸咱们夫妻一句教子有方?” 自打安亲王的妾室成功有妊后,阿大人有生子秘方这个事儿就实锤了。 被那位明里暗里一感谢亲近,无数为子嗣问题所困的老大人们纷纷折节下交。各种客气尊敬,就为了让他不吝赐教。 阿大人无奈,干 脆把前头传授给庄亲王那些个小知识白纸黑字地写下来,制成小册子。但凡有人需要,就让凌云发一份。免得那些人云山雾绕许久也不肯进入正题,白白耽搁他陪福晋的时间。 别说,精心准备加上一点点的孕气,还真有不少人陆续传出了喜讯。受益者众多,自然溢美之词不断,让他们夫妻本就不错的名声更加锦上添花。 淑宁:…… 就希望到时候瓜熟蒂落,庄亲王府真能如愿迎来一个小阿哥吧。 不然这重重打击之下,她都怕庄亲王遭不住。 阿灵阿笑,觉得人不能,至少不应该那么倒霉。 “而且庄亲王说他那个妾室简直嗜酸如命,无醋不欢。老话儿说酸儿辣女,这回该是个带把儿的没错了。”想想那位爷说自己千顷地无有一棵苗的辛酸模样,阿大人都不禁有些唏嘘。 淑宁沉默,梦中庄亲王兢兢业业耕耘一辈子也只得三女。 等他身故后,虽还有四个侄子可以承爵,但大外甥越过了他们。直接假皇太后名义,将十六阿哥允禄过继到了他名下,成为继任庄亲王。 算算,世袭罔替的庄亲王一系,只传了承泽亲王硕塞跟庄亲王博果铎两世。 后面的所有庄亲王便都跟他们一脉关系不大了。 也是可怜见的。 不过保全自己才有余力同情别人,淑宁正色嘱咐:“你也看到这庄亲王对子嗣事到底有多狂热到几近执着,可千万跟他说好了。孕育有方,子女却是缘分。莫将来他万一所盼成空,倒来找你的晦气。” 就跟太子自己表现不佳,反倒怪旁人目睹了他狼狈、未帮忙求情一般。 不过他到底是被康熙悉心培养多年的继承人,虽因为过度宠惯而有些偏激。遇事不知道反求诸己,而求诸人。聪慧才干却是一样不缺的,冷静下来仔细推敲了些时日,便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所以人还在半路,就已经开始鱼雁频频地跟皇父诉衷肠了。 康熙虽连信都没拆过,但到底有几分动容。 等回宫后,瞧着他暴瘦十几二十斤,抱着他哭得像个孩子。言说自己生而丧母,全靠皇阿玛拉拔。在他心里,皇父是天、是地、是永远不会被摧折的巍峨高山,岂惧区区病痛? 正因为对皇父有着这样的信心,他才表现得轻松没什么忐忑。又因为千里奔驰,形容狼狈,不忍皇阿玛瞧着心疼,这才准备停当了又去见驾…… 总之一切都是相信皇阿玛,为了顾及皇阿玛心情。 眼见着帝王动容,他又赶紧抱着对方大腿哭。哭自己被赶出来的茫然无措,伤心欲绝,回到京城就病了一场。也正因为这场病才身临其境,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严重云云。 于是整夜痛悔,辗转反侧。一封封信寄出去却不见回音,不免越发惶恐忐忑。 到底皇阿玛膝下有整整十三个儿子,而儿子却只有一个皇阿玛。 情真意切的一顿哭,将康熙原有的几分动容哭成十分心软,两父子重归于好。可到底人心非海,做不到船过水无痕。这个事情在父子两人心里,都留下了一道浓浓阴影。 平时不显,遇事儿时候,康熙便不免想到太子那干干净净,不见半点风尘与担忧甚至还微见喜悦的脸。 而胤礽也彻底认同了索额图的话,天家无父子。 古往今来倒是从不缺败在登基前,身化劫灰的太子。想要不变李承乾,就得笼住圣心、压住出头的兄弟们,再紧紧靠着赫舍里氏。皇阿玛有十三个儿子,他却是赫舍里家唯一的希望。 曾亲密无间的父子渐渐有了隔阂,开始渐行渐远直到背道而驰。 随着他们父子之间嫌隙加大,其余皇子也渐渐看到机会。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先把 太子拉下马。 九龙夺嫡时代开启,看似无争的雍亲王出奇制胜。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如今太子正庆幸逃过了一劫,大阿哥扼腕。九龙中的其它几龙都还青涩稚嫩着,小十四还是个跌跌撞撞跟着虎威屁股后头喊表哥的小屁孩。 实在撵不上就眼泪包包似的看着自家额娘,盼帮助的意思分外明显。 可等虎威皱眉,嫌弃地说一句:“动不动就哭,你怎么比小格格还小格格?” 他就立马收声,讨好一笑。 小模样谄媚的嘿,德妃都有些没眼看:“怪道人说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十四这小霸王性子一见到虎威,立马就成小绵羊。” “虎威让他往东他不往西,让他打狗他不撵鸡。再怎么给他冷眼,他也整天哥哥哥哥的。几日不见,还想的很。” 现在连皇上都心动,有意让虎威给十四当个伴读了。 别不别的,让他管管十四这个霸道性子。 甚至为此询问过虎威意见,不料小家伙直说自己整日学文习武忙着咧,并没有兴趣哄小孩。 吓得阿大人一颗心跳到嗓子眼,直接跪地请罪,自认一声教子无方。 康熙摆手,只道一声无妨。 童言无忌嘛。 接着就对虎威好一番考校,然后直接惊掉下巴:“原本朕还准备了一肚子劝勉之词,想着嘱咐孩子莫骄傲自满,怎么了伤仲永。” “结果考校之后才发现,却是朕坐井观天了。虎威说得对,以你之才给十四做个伴读确实有点大材小用。这样吧,等再过一两年,你再大些,就往无逸斋,与诸皇子做个同窗!” 卯入申出,一年到头只有五天假的皇子同窗吗? 说实话,虎威有些抗拒。 但天下间最好的文武师傅都在无逸斋,他要挺起钮祜禄氏门楣需要学更多更好的知识。 而且是学生不是伴读,他就不必担心自己陪的是个蠢货,常常连累自己挨打。 非但如此,皇上还有意让他表现的出类拔萃些,以此来打击那些不思进取的皇阿哥,试图激起他们的向学之心。 最重要的一点是,往无逸斋,他就可以跟哥做同窗了!!! 哥、虎头表哥还有十十,大家都在一起。 因为这个憧憬,虎威把那些抗拒都压下去了。认真点头,规矩行礼:“法士尚阿谢皇上隆恩。只是古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而且,法士尚阿身为长兄,有教育督导弟弟们的责任。离得太远,可就顾不上他们了。” “所以,皇上能不能好人做到底。除了法士尚阿之外,阿大、阿二跟阿三也一起收到无逸斋当学生?” 噗 咳咳咳。 正在喝水的康熙猛地被呛住,咳了个惊天动地:“阿大阿二和阿三,这是三胞胎的乳名么?” 听着好像哪家纨绔子弟身边的跟班。 提起这个,虎威就挠头:“原本,咱们几个小的商议着,想给起虎虎宵、虎团、虎圆的。取元宵佳节,团团圆圆的意思。可是被阿玛给否了,咱们几个小的也觉得好像是普通了点,配不上稀奇的三胞胎。” 结果这名字久久讨论无果,三个小的却对临时乳名阿大、阿二、阿三有了感觉。 自打回銮以来一直心情沉郁,难得舒心几分的康熙笑:“既然如此,朕便与他们取个大名吧。你的法士尚阿是有功勋、有功业之人的意思,其中都是朕对你的期许。” “三个小的就分别叫法富尔申比,法士申比与法士善吧。前者有发奋、勇武的意思。次之勤勉、奋勉,最后这个法士善也有功业、功绩的意思,你觉得怎么样?” 虎威:…… 其实,我觉得不怎么样 。可是,您也明显没有要听我意见的意思啊! 第86章 同窗 果不其然,皇上话音一落,他家阿玛就火速跪下。一脸欣喜地道:“奴才谢过皇上为犬子赐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特别欢喜激荡的样子。 虎威到底还小,见识也少。根本不知道一家四嫡子,个个都被皇上赐名是多大的荣耀。 但他明白,这个时候若不赶紧插话,弟弟们就得一辈子伴随拗口的大名与普普通通如纨绔身边家丁的小名了。 好哥哥虎威眨了眨眼,脆生生说道:“哥,哦不,是四阿哥。四阿哥说皇上是世界上最聪明博学的男子,您说好的名字那一定是极好的。只是未免太长了些,作为大名倒是不错。” “那乳名呢?您都说了,阿大阿二和阿三好像虎威身边的小厮,那能不能请您再劳神帮他们想个小名呢?” 为防这位再随意发挥,将弟弟们的小名歪到无可名状之方向。 虎威还反复提醒,他们是三胞胎,是自己的亲弟弟,且生在元宵节那天。如果可以,最好是他们兄弟四个的乳名也能有所关联。 唔,就好像大名一样。 都是法什么的,一听就是一家子兄弟。 这简直就是红果果的明示! 听清楚了的康熙微笑扬眉,瞧了瞧又手痒想好生关照臭小子一番的阿灵阿。哈哈大笑:“虎威这话说的有道理,唔,朕觉得那虎团虎圆虎宵其实就不错。简明扼要,直指中心。虎头虎脑的,还透着那么股子喜气。不过……” 既然你们几个小的觉得不够特别,那也不妨再想想的话还没说完,虎威就跪地谢恩了:“没有不过!” “皇上九五之尊,金口玉言。您都觉得虎团虎圆虎宵好,必然是好极了。之前,大抵是咱们几个小的吹毛求疵,过于追求完美。现在想想,还是返璞归真最好了。虎威替弟弟们谢皇上赐名,吾皇英明。” 为了尽快把这事砸瓦实,虎威简直要耗干自己的成语储备。 捧得康熙龙颜大悦。 反复嘱咐阿灵阿,一定一定要好生教导小家伙。既不浪费他的天赋,也别扼杀了他的天性。 阿灵阿直接被整到不会,还得恭恭敬敬应下。 别提有多憋屈。 虎威倒是一脸神采飞扬,还特意跑了一趟无逸斋。想亲口告诉他哥、虎头表哥跟十十这个好消息。 “来无逸斋念书,还是以学子的身份?”虎头惊呆,绕着小表弟走了好几圈。确定他所说为真,没有半点夸大后,还特别骄傲欣赏地拍了拍他肩膀:“乖乖,可真出息,不愧是小姑爸爸的儿子,我虎头的亲表弟!” 胤俄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哈哈哈,好哎,皇阿玛英明!这么一来,咱们就可以在无逸斋会合了。虎威弟弟别怕,以后十十罩着你!” 保管让你在这里横着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虎头轻哂:“有那个说大话的功夫,你还不如把书好好背背。免得课堂上一答非所问,就要连累咱挨打挨训。” 咳咳。 胤俄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虎头。 背书是不可能背书的。 累不说,还容易成为出头的椽子。如今孝懿皇后大行,他额娘这个贵妃娘娘就是后宫最大。 掌管着宫中诸务,宫外还有厉害的舅舅们帮衬。 他要是再上进点,莫说太子,怕是皇阿玛夜里都要睡不安稳咯 自认没有这个能耐,也没有这个心的胤俄选择躺平。横竖只皇阿玛在一日,他就当一日的安乐皇子。 皇阿玛不在,不管哪个兄弟上位,也会瞧着他身后的钮祜禄氏份上给他个安乐亲王当当。 就是…… 他越咸鱼,虎头等几个伴读就难免吃些挂落。虽然他已经尽可能在 虎头轮值的日子里表现良好,少让他吃亏。 好兄弟也依然暴躁,常常气到忘了上下尊卑。 与他切磋,唔,确切说是把他摁在地上好好磋一场。然后再认认真真与他补课,试图以勤补拙。 效果嘛,当然没什么效果。 倒是他们之间的兄弟情通过一次次切磋,越发牢不可破了,连互损互怼都成了家常便饭。 他们俩无尽的关系兴奋之间,胤禛却只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表弟:“无逸斋上课时间太早,你还太小。这么日日复年年的,身体怕是经受不了吧?” 虎威眨眼:“可是我来了,就可以跟哥朝夕相处,哥不高兴吗?” 那当然是极高兴的,但是比起这些,四阿哥显然更注意小表弟的身体健康。唯恐他因为过早整日学习,累坏了小身子骨。 为此,他还拉着虎威要往乾清宫,尝试让皇阿玛之命晚两年执行。 虎威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就知道哥你最惦着虎威!放心啦,虽然虎威也想马上进无逸斋,快点跟哥做同窗。可是皇上说,皇子阿哥都是六岁启蒙呢,索性也让我多松缓两年。” “待六岁了,再视学习进度分班。若虎威实在表现优秀,跟哥同窗也不是不可能哟!” 小家伙笑眼弯弯,其中满是期待,回到府中还叽叽喳喳跟小喜雀似的逢人便报喜呢。 欢快到让淑宁都不好意思再打击他,梦里,四阿哥康熙三十年春,才出了孝懿皇后三年孝期没多久,就迎娶了嫡福晋乌拉那拉氏。 大概半年后就出宫建府,没多久便入朝历练了,根本就不在无逸斋念书啦! 这同窗即便是能做,也肯定不能久长。 不过…… 巴雅拉氏抚掌:“长生天啊,玛嬷的好乖孙,你怎么就这么能耐呀?不但自己得了皇上青眼,成了无逸斋学子,还给三个弟弟都争取到了名额?” “不止哦,玛嬷。”小家伙昂首挺胸,特别骄傲地道:“还有他们的大名和小名,虽然皇上起名的水平……” “唔,但是阿玛说皇上赐名是最最难得的殊荣。只有这名字在,弟弟们以后入无逸斋都不会轻易被欺负。而且这么一来,您就有四个,足足四个皇上赐名的乖孙了。玛嬷您高不高兴?” 高兴高兴。 巴雅拉氏连连点头,一叠声地道:“玛嬷实在有福,得了你们四个这么好的乖孙子。” “是吧?”虎威咧嘴笑,露出满口小米牙:“那您有没有觉得于愿已足,再不求什么锦上添花了?” 已经从儿媳妇那里知道乖孙心中所想的巴雅拉氏笑,万分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瓜:“是,玛嬷于愿已足,只想着含饴弄乖孙们。不想让你们额娘再受生育之苦,累咱们虎威担惊受怕了。” 这话说得淑宁花容失色:“额娘,您于愿足了,儿媳可还没有呢。等过几年,儿媳身体养好了,还想着给虎威他们生个乖乖巧巧的妹妹呢。” 四子三女啊,现在只加了四子。 其中三个还是在药力加持之下,一胎三宝的小意外。也不知道后续是再有两子三女,还是只有三个女儿。 但乌雅家人丁单薄,阿玛威武这支更连嫡带庶只一子两女,从小吃透了人丁单薄苦的淑宁可喜欢子嗣兴旺了。虽然怀孕生产确实辛苦,但若都是虎威这样的乖崽儿,谁又能抗拒呢? 乖崽儿虎威双眉紧皱,腾腾腾跑到自家额娘身边,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可是额娘,虎威跟弟弟们都可以乖乖巧巧。您就别冒险,再给咱们添什么妹妹了好不好?比起这些,虎威更希望您好好的。” “有额娘的孩子才是个宝,没有额娘的孩子不如草。虎威想当宝,不想当草呜呜呜……” 自从明确 自己严兄路线后再没怎么掉过泪的虎威大哭,那叫个声震屋瓦。然后他这大哭带动三胞胎小哭,等阿大人放值,正院已经成了哭声的海洋。 吓得他赶紧加快脚步,把自己快成离弦之箭。 好容易奔回正院,就看到好大儿满是指责控诉的双眼:“骗子!都已经击掌为盟了的,你却说话不算。我一个小孩儿都在每天为了挺起钮祜禄氏的门庭而积极努力了,你怎么到现在还没说服额娘?那连影子都没有的妹妹,还能重要过额娘吗?” 阿大人还云里雾里着,就被心疼孙子的额娘拉着下了保证:除非福晋身体大好,几个小的们同意。否则的话,他绝不给他们添什么弟弟妹妹。 否则的话,就罚他住三年书房! 这惩罚一出,阿大人脸都绿了。大巴掌都蠢蠢欲动,想要挨上好大儿肥美的小屁股。只额娘跟婆娘两个女太岁镇着,让他未敢将想法付诸行动罢了。 虎威无比挑衅地瞧了他一眼,活像大阿哥瞧太子似的。 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原以为这次皇阿玛生了大气,将胤礽那厮半路便撵了回来,太子之位怕是岌岌可危。哪想着圣心不坚,竟被区区几滴泪给泡软了呢? 太子之危彻底解开,倒是他自己渐渐危险了。 如今战事已毕,裕亲王伯归途在即。御前听勘的时候,也不知道要如何说他。 万般忐忑中,早先在剿噶尔丹时阵亡内大臣都统,一等公,今上亲舅佟国纲灵柩将至。皇上先派和硕额驸尚之隆、公坡尔盆及侍卫前往迎接,并赏了五千两银。 之后又派皇长子胤禔、皇四子胤禛迎佟国纲灵柩。 看出皇父对其重视的胤禔那叫一个恭敬又勤勉,比胤禛这个名义上的佟佳氏外孙都要尽心尽力、面面俱到。 各种的谨小慎微。 跟出征前的骄傲昂藏,意气风发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吓得佟国维更加恭敬、更加谦卑,礼貌而又疏离。就怕皇上跟太子误会大哥这个佟佳氏掌舵人刚走,他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就起了要不得的糊涂心思,与大阿哥过从甚密。 气得大阿哥咬牙,特别想跟他严正声明一波:他是直不是蠢,就算有些个倒太子的小心思,也不至于把算盘打到明晃晃的帝党身上。 挖皇阿玛的墙角,他是活腻了吗? 但裕亲王伯那颗炸弹还没引爆,他且不敢撩拨佟佳氏,让自己腹背受敌呢。只得默默让出主导位置,让四弟这个佟佳氏的名誉外孙走在头里。 胤禛沉默不语,始终一丝不苟地做好自己份内事。 倒惹了不少赞许目光。 之后直到佟国纲下葬之前,康熙都频频派人前来祭奠。甚至欲以待病之身前往丧次,被佟国维等数度哭劝方止。 等到出殡之期,诸皇子及上三旗大臣、侍卫、部院大臣等俱令往送。后又予其祭葬,加祭三次,谥忠勇。 将其子副都统鄂伦岱提拔为镶黄旗汉军都统,后袭一等公。 连领翰林院学士张英因失察编修杨瑄撰拟佟国纲祭文失当,被削掉了礼部尚书之职。 杨瑄被褫官戍边入旗,并亲自撰写了佟国纲的祭文。 也算是给尽了其死后哀荣。 一时间,以为皇后大行、佟国纲战殁,佟半朝直接塌了半边天的诸人侧目。皇上对佟佳一族偏爱未绝,但凡其后辈子嗣有些许才干者,就绝不担心被埋没。 而曾为孝懿皇后养子,也算是佟佳氏名誉外孙的四阿哥也水涨船高般,渐渐进入两个兄长的视角。 好在胤禛不卑不亢,还如以往模样。 对太子恭敬,与大阿哥疏离。 只安安心心上课,稳稳当当为养母守孝。期间在信使阿大人的帮助下, 与虎威表弟画画传信,排解心中寂寞。 别说佟佳氏如何了,就算往永和宫请安。瞧着生母跟十四弟言笑晏晏,等他进来就被按下暂停键。 窝在生母怀里的十四还要眨眨眼,对他挑衅一笑什么的,都不能让他再多丝毫烦恼伤怀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现在开始相信人和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 他虽与生母缘浅,却得养母与姨母全心全意疼爱。有虎威跟十三、阿大、阿二、阿三这样的好弟弟。与小十、虎头也算关系融洽。 每天被欢喜幸福包围,哪还有心思在乎其他? 十四? 不过是个喳喳呼呼的小屁孩罢了! 他能淡定,胤禔却淡定不了。大军回归,裕亲王等人正在回京的路上。唯恐王伯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之言的他,连随扈南苑行猎的时候都心情恍惚。 一日所得,竟还不如胤禛这个出了名儿弓马不如何娴熟的。 皇父淡淡一眼看过来,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炸了。 真·坐立不安。 等腊月里,裕亲王等回兵将近时,康熙令人取口供,皆言大阿哥之过。乙酉,乌兰布通出征王大臣等回京,康熙命他们在朝阳门外听勘。 相关人等不得不提及之前王与大臣们的口供,请奏关于皇长子胤禔的事项该如何具奏。 忐忑了许久的胤禔终于被召进了乾清宫:“儿子参见皇阿玛,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连起都没叫,只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裕亲王乃是你伯父,议政王大臣等取供时,你与裕亲王稍有异同,朕必将你绳之於法,断不姑容。” 而事实上,裕亲王福全最初录的口供里,也说皇长子军中过恶,要在御前对峙的时候说与康熙听。 不妨胤禔直接叩首:“儿子与裕亲王伯所供相同。” 这话传到裕亲王耳里后,直让他低头许久,涕泪交流:“爷这当伯父的又能说个什么呢?” 于是为了全这份叔侄之情,全领了这份罪。 但朝臣私下臆测,也说这事儿就是出自于康熙授意。乌兰布通之战虽胜,却终归放虎归山。主帅裕亲王福全有不可推卸之责,怎么都逃不脱一番责罚,又何必折了今上的好大儿呢? 那场探望事后,皇上跟太子虽重归于好,但也再不复从前。 一味宠溺之外,皇上开始有意磨砺太子,年长、有心又有些人手在身边的大阿哥可不就是最好选择么? 但不管如何,这罪名是落在裕亲王身上。 多罗信郡王等以他既胜不能乘机剿灭,至穷寇遁逃,贻误军机。又未经请旨,率兵擅回哈马尔领内等罪名,请将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简亲王雅布都革去王爵、全撤三佐领。 内大臣,一等公今上舅舅佟国维、内大臣索额图、明珠、阿密达俱革职。都统彭春等俱不准叙功,还有几个要罚俸一年的。 条条框框,可以说非常严厉。 康熙看过觉得他们虽未乘胜追击确实大误,但此番已经击败了厄鲁特蒙古,噶尔丹远遁,所以诸王大臣们便也从宽处理。 福全、常宁罢议政王大臣,与雅布俱罚俸三年。 裕亲王福全去三佐领。 佟国维、索额图、明珠、苏努等人都罢了议政大臣之位,连降四级留任。 胤禔&胤礽:!!! 感觉同时失去了左膀右臂,受伤且是不轻。而且这么一来,因不同原因得了皇阿玛厌弃的他们都不得不暂时蛰伏起来,以待来日。 他们两派一消停,整个京城都跟着静谧了起来。 眼看着二十九年翻篇儿,康熙三十年缓缓到来。眼看着就是三胞胎周岁生辰,一等公府早早就开始预备起来 。 三小只出生时候体弱,淑宁晕厥,又赶着先皇后孝期内。洗三、满月连百岁儿都未如何大办。巴雅拉氏心里遗憾着呢,非给乖孙们找补回来不可! 第87章 改地点 为此,她还力排众议地广发请柬,遍邀亲朋。 连宫中都下了帖子。 来不来的,横竖姿态得摆足。次子,又是三胞胎,长相也很相似,注定无法承爵怎么了? 照样都是她这个玛嬷的心肝宝。 早一百多年头上,谁家有爵位来着?连太·祖爷都在关外捡松子、挖人参呢。还不是祖辈拼命搏杀,从龙有功,才有了如今的煊赫门庭? 她家孙儿们都天赋异禀,日后定然个个允文允武。未必不能像他们翁库玛法一样,凭自己出将入相。巴雅拉氏对自家宝贝孙儿们的滤镜开到无限极,再听不得哪个说她不重视三胞胎。宁可自掏腰包,也要把这事干得漂漂亮亮。 阿灵阿跟淑宁无奈,只能积极配合,把这个事情办得圆满而又不落人话柄。 为此,阿大人特意进宫跟皇上说明了原委。 康熙诧异:“你们夫妻两个似乎都挺注意一碗水端平。” “手心手背都是肉嘛,到底都是奴才夫妻的嫡亲孩子。自然少不得多加看顾,尽量平衡,免得孩子们心有落差。” 康熙皱眉:“可如此,本身就是对虎威的不公平。他才是承爵之子,一家之嫡长。承载所有责任,自然也该拥有一等公府绝大部分底蕴。” 时下流行的观点,也是大部分人家奉行之道。 包括之前的钮祜禄氏。 未承爵之前的阿灵阿便身为嫡子,过得也称得上举步维艰。别说什么守望相助了,三哥法喀因为侧出子承爵的缘故,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明里暗里的,没少打压于他。 现在想来,阿灵阿还有些心有余悸呢。如今他身为人父,四个嫡子,爵位却只有一个。如何让几个小的团结互助,别因为这些外物而伤了手足情,就成了摆在他面前的问题。 比起损不足而补有余,拼命打压几个小的,让他们不越过兄长去。他跟淑宁选择自己当慈父慈母,让虎威做严兄。他教导也保护几个小的,几个小的尊重也帮扶大哥。兄弟几个相亲相爱,相互帮扶,争取在各自喜欢的领域发光发热。 阿大人在康熙面前一直艹耿直人设,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皇上万般信任推崇的样子。 见皇上若有所思,再想想前头太子、大阿哥事,他心下也就有了几分明悟。然后以己身为例,不着痕迹给太子挖坑:“皇上这么说,倒也确实有点。不过一等公府是钮祜禄家的一等公府,更是大清的一等公府。” “自然不能以长幼嫡庶论英雄,而是选择最有能力。最能为大清跟皇上尽忠,顺带着让钮祜禄氏长盛不衰的。被护着的娇花可扛不住朝堂上的风谲云诡,更别说什么为国效力、振兴家族了……” 好一番感叹后,阿灵阿还狠补了一刀。 状似无意地呢喃了句,若连弟弟都教导不好、收服不了,又哪敢指望他能保住传承?到底外敌不是自家阿玛额娘,宁可打压弟弟们也要衬托出他来。 一句就戳在康熙心巴上,让他磨砺太子的心更切。 阿灵阿憨笑挠头:“奴才信口胡言,些个不成熟的想法,皇上莫见笑。只东施效颦,未学到皇上三分精髓。诸位皇子个个文韬武略,犹如百花齐放的才真真让人羡慕。” 好一阵真诚而又炙热的彩虹屁滚滚而来,把康熙都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哪儿还有什么疑惑? 错不过阿灵阿虽直,但知道见贤思齐罢了。 阿大人微笑,完美备案后退下。 他刚走,四、十两个阿哥就接踵而来。一个恳求,一个撒泼,都为了个共同的目的——往钮祜禄府,参加三胞胎周岁宴。 胤禛拿出这些日子以来的优异表现 ,并动之以情:“皇阿玛,您知道的,自从皇额娘过世后,原就对儿子不错的姨母更疼爱儿子了。不但亲手为儿子准备四时八节的衣裳、常下厨为儿子做些个点心吃食等物。” “生活学业方面也是处处关心,唯恐儿子有什么不妥。儿子一直铭感五内,想着聊作报答。您也知道,因为种种原因,三胞胎洗三、满月甚至百岁都未曾大办。以至于坊间流言四起,都说三胞胎不被一等公府重视呢。儿子便想趁机出宫,参加他们的周岁宴。” 好歹给小家伙们壮壮声势的同时,也适当劝慰下虎威。 只他们几个别兄弟阋墙,姨母便能省好多心。 刚刚虚十四岁,实际上十二周岁才余两个月的四阿哥就已经初具为在乎之人操心的意思了。 康熙欣慰点头,刚想允了,胤俄就笑嘻嘻地抱上了他大腿:“皇阿玛,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既然是壮声势的话,当然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对不对?就让四哥带着儿子去嘛!” “一个婆家外甥,一个娘家外甥,一双皇子都同样喜欢小表弟们。闪瞎那些碎嘴子的眼,让他们一个个吃饱了撑着的,还敢非议爷的小表弟们啊……” 这小嘴儿一张,胤禛就不禁扶额。 果然,皇父狠狠皱眉,声音都带着几分凛冬的霜寒之意:“混账东西,亏你还是个皇子阿哥,还上无逸斋被四方名儒教导着,怎么就学了这么个市井泼皮模样?” 胤俄一愣,小嘴一瘪,眼瞅着就要嚎开。还是胤禛手疾眼快地将他摁住。防止他大正月里的,再触了霉头,惹圣心更加不悦。 到时候别说去参加三胞胎周岁宴,不被罚经抄书一条龙都是皇阿玛好性儿。 被他拽出乾清宫的胤俄憨笑挠头:“这,这倒也是哈多谢四哥仗义,免了弟弟很可能的一顿好打。” 提及这个,胤禛就不免黑脸:“谢倒不必,你少拖点后腿比什么都强。” 胤俄暴躁,但终究理亏。 于是气咻咻甩袖:“行行行,算小十欠四哥一次,这就给你找补回来。” 话落人跑,快得像一阵胖旋风。 胤禛愣,继而大惊:这小混账是往宁寿宫方向啊喂!他是大闹乾清宫不成,改去闹宁寿宫了么? 不想被牵连的四阿哥赶紧快步跟上,琢磨着好歹在他犯浑的时候拦一拦。 结果才到宁寿宫门口,就远远听着里头好一阵欢声笑语。 劳守门太监代为通传后,再进殿内就发现太后、淑慧太妃、固伦淑慧长公主与蒙古各部王福晋赫然在座。小十正操一口流利的蒙古话说着什么,逗得满堂欢欣。 “孙儿胤禛给皇玛嬷请安,给太妃请安、给公主请安,见过各位王妃。” 各部王妃纷纷起身回礼,太后则微笑摆手:“今儿是刮得哪阵子香风啊?竟把你们哥俩都吹到了哀家这宁寿宫!” 胤禛再打千儿,礼数特别的恭谨周全。 开口也是太后最听得惯的蒙古话:“回皇玛嬷的话,元宵节那日,一等公阿灵阿家的三胞胎周岁。因前头在皇额娘孝期,不宜大操大办故,三个小的洗三、满月、百日皆未大办。渐渐竟传出些个风声,说钮祜禄府只重视承爵子,不喜三胞胎呢。” “阿大人与姨母身正不怕影子斜,老福晋却舍不得孙儿们受这个委屈。宁自掏荷包也要大排筵席,为乖孙们热闹一场。阿大人至孝,只能往宫中说明缘故。孙儿与十弟皆心向往之,前后脚去乾清宫求了情。” 剩下的您猜都能猜到了,孙儿便不在众人面前复述了吧。 好歹给咱们十阿哥留条亵裤。 胤禛微笑,给了太后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儿。逗得太后直乐,再没想到日渐老成的四阿哥也有这等促 狭时候。 有被笑到的胤俄皱眉,气呼呼鼓着小圆脸:“京城里都少见的三胞胎,一辈子就这么一回的抓周。小十心中好奇,想出去瞧瞧怎么了呢?偏皇阿玛那日要开宫宴,无暇分·身。便自己快活不了,也不让小十快活啊!皇玛嬷您快管管他,帮小十张目。” 太后笑:“你皇阿玛可是天子,是普天之下最最厉害的存在,皇玛嬷如何说得了他哟?” 小十昂着小下巴:“怎就说不了了呢?皇阿玛是天子,您是天子的嫡母啊!再者皇阿玛以孝治国,他自己更得以身作则对不对?而且呀,三个一模一样,长得可可爱爱,穿得漂漂亮亮的小阿哥您不喜欢吗?不好奇他们抓周的时候会怎么表现,能抓到什么吗?” 人到老年,谁能抗拒可可爱爱的小团子呢? 尤其是三胞胎,可爱程度倍增,还是抓周这么特殊的时候。 蠢蠢欲动之间,几位蒙古王妃硬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怂恿着太后把康熙唤了来。 “什么?皇额娘您与淑惠太妃、姑爸爸跟几位王妃也有意往钮祜禄府赴宴?”康熙震惊,看到老四和小十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两个小子到底没死心。可万万没想到,他们两个能能耐到这个程度。 居然让搅和得皇太后、太妃、固伦淑慧公主与几位蒙古王妃心动。 太后微笑:“让皇上做难了吧?委实是小十说得太好,太让人心生向往。若能成,哀家还真惦记着过去凑个趣。” 她这么一说,淑慧太妃、固伦淑慧长公主跟几位蒙古王妃也都纷纷点头。 被点名的胤俄瞠目,火速抱住胖胖的自己:“回,回皇阿玛的话,小十可都是实话实说,没有半点虚构夸张。三胞胎就是越长越好嘛,长七八个小白牙,会像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走路,奶声奶气喊十十……” 如此这般一描述,康熙都忍不住心动了。 可元宵那日,他得赐外藩科尔沁、喀喇沁、鄂尔多斯等部王公及内大臣、大学士、上三旗都统、副都统、侍卫等宴。 虽乖觉的一等公府为免宾客作难,还特将办宴时间定在巳时,未及午时便散。绝不耽搁他们散场后回去歇歇,再往乾清宫赴宴。但他作为一国之君,宴会之主,当日却也不好擅离太久的。 不过…… 山不就我,我还可以就山啊。 心中有了计较的康熙笑着对太后拱手:“皇额娘一直深居浅出,难得有了几分意趣,按说儿子不该扫兴。可您凤体贵重,宴上鱼龙混杂。但有丝毫不妥,可就是儿子与阿灵阿的罪过了。” 太后闻言落寞了瞬息,接着便又笑得温柔慈和:“是是是,皇上所言极是,倒是哀家欠了几分思量……” 不想她这话还没说完,康熙便又笑:“不过皇额娘难得有几分兴致,儿子自然也不能让您扫兴。您且等等,儿子召阿灵阿入宫来。与他商量一二,看能不能将三胞胎抓周的地点改在宫中。” 才从宫中出来,立马又被传回去的阿灵阿:??? 是是是,您询问了,也商量了。 但您看奴才敢说个不字么? 只能诚惶诚恐跪下:“多谢皇上抬爱,可是……在乾清宫抓周,这场面是不是过于宏大了些?莫说奴才犬子,就算是普通皇子享受不着这等待遇啊。太逾制,太逾越了,奴才万万不敢。” 康熙亲自把人扶起来:“爱卿何必这般战战兢兢?爱新觉罗氏与钮祜禄氏可世代都是姻亲,从你玛嬷那边算,你得管朕唤声表哥。从孝昭皇后这边,你该叫声姐夫。孝懿皇后视汝妻如妹,咱俩还算得上连襟呢!” 突如其来的攀亲,差点儿把阿灵阿又给吓跪了。 便有康熙扶着,他也连呼不敢。 康熙口中怨他多礼,实则对他 这诚惶诚恐,连连表达不管多少重姻亲自己也首先是皇上臣子。受皇上驱驰、向皇上尽忠,为大清鞠躬尽瘁的态度满意不已。 又说自从太皇太后大行以来,太后日渐沉郁。 今日难得淑慧太妃、固伦淑慧长公主与几位蒙古王妃俱在。经小十一顿伶牙俐齿,竟勾起她老人家兴致。所以才有他又匆匆把人召进宫来,详加询问的事儿。 话都说到这儿了,阿灵阿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替儿子们谢过皇上厚爱。 然后有些意兴阑珊地回府,对满心忐忑的巴雅拉氏抱拳说了句对不住。 把巴雅拉氏一颗心吓到了嗓子眼,好半晌才平静下来。给了他个‘你且说吧,额娘这么些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什么都撑得住’的眼神。连淑宁都有些忐忑:难道预知梦失灵了? 什么预兆都没有啊,怎么这人还跟霜打过的茄子般,直接蔫秧儿了呢? 等答案揭晓后,被故弄玄虚罪名裹挟的阿大人惨遭婆媳混合双掐,惨叫声响彻整个一等公府。疼却不敢反抗的他就差咬帕子控诉句:说好的大过年不打孩子呢? 巴雅拉氏摇头,直接撸下手中的红玉镯子:“委屈咱淑宁了,竟被许给这么个不靠谱的。但为了四个孩子,你还是且忍忍,日后额娘多多疼你。” 阿灵阿:??? 再次跟他额娘身边的老人儿求证,他才是额娘亲生的是吧?就算他与福晋同年同月同日生,以前钮祜禄府跟乌雅府也没什么旁的交集,所以没有抱错的可能吧? 老嬷嬷没等回答,巴雅拉氏先哂笑了:“当然没有。否则的话,老娘还这么挖空嫁妆箱子地帮你留着媳妇?早带乖女儿走,离了你这靠不住的孬女婿了!个糟心玩意儿。明明大喜的事儿,偏你一脸的如丧考妣。吓得老娘哟,以为这好不容易来的爵位又飞了呢……” 说到这儿,巴雅拉氏又觉得大正月里说这个多少有些不吉利,赶紧又呸了两口。 阿灵阿挠头:“儿子这不是瞧着您忙前忙后,又是准备请柬、又是琢磨席间菜色的。恨不得都要往官窑专门烧制盘碗器具去了,正经倾注不少心思么!如今皇上突如其来一下子,那些准备全都泡了水。儿子担心……” 不好与您交代的后话还没说完,悲催的阿大人就被拧住了耳朵。接着一顿咆哮灌耳而来:“你担心个什么,你担心?这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儿,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如此一来,不但谣言立碎,三胞胎还是大清头一份儿的荣耀。顶着这层光环,日后他们就是往无逸斋念书,也轻易不会被人欺了去……” 巴雅拉氏滔滔不绝,好一阵念叨,直让阿大人头晕眼花。 心里的忐忑也多了几分,只守着高高兴兴好像捡着宝的额娘不敢说出口罢了。只夜里入寝,向来恨不得将儿子们都扔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阿大人一改嫌弃态度,主动将三小只抱进了他们夫妻的卧房。 再神秘兮兮把派凌云偷偷出去采购的抓周用品拿过来,一股脑摆在床上。 在淑宁诧异的目光里,一脸认真严肃地对着三小只说:“乾清宫当场地,皇上、太后与满朝文武给你们两个做嘉宾。爷看你们还是先练练,莫等元宵节那日临时上场,再闹出什么纰漏来……” 冗长一段说教好,阿灵阿才鼓励地对儿子们说:“去吧,阿大阿二阿三,每人挑一样,选个最喜欢的给阿玛看!” 回答他的,只有三小只香甜的呼声。 阿灵阿:!!! 第88章 抓周 淑宁见状大乐,直接笑倒在他怀里:“你把他们抱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再絮叨一会子,可不就过了他们平日入睡的时辰了么?” 所以不合时宜的谆谆教诲,就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成了催眠曲。 就着它,小家伙们睡的那叫一个香甜哎! 只被取笑的阿大人悻悻挠头:“宁宁莫笑,为夫这也是担心三个小的没训练过,陡然往乾清宫那样的大场合再露了怯么。” 万一抓着点脂粉香膏的,还不得被笑话一辈子? 更怕有那起子贱人作祟,生小题大做,硬往国体上扯。今上英明,定不会因此而降罪,但之前累积的好感也就没了。这对以后要入朝当差的他们来说,简直就是致命打击。 当阿玛的不得不防啊。 听他这么一说,淑宁都有些忐忑了。原本都没拿这个当回事儿的夫妻两个瞬间郑重,决定趁着最后三两天时间对三个小家伙进行一下紧急培训。 不求多出彩,只求别丢脸。 可惜,他们想的再怎么好,也得小寿星们肯配合。 这不,翌日清早,刚用过早膳,夫妻俩就在卧室里摆起了摊。林林总总,各色抓周物品摆了一床。 淑宁笑得温婉到几近狰狞:“法富尔申比,法士申比跟法士善,你们三个快过来。每人从这些好东西里面选一个,拿在手里好不好?” 三小只疑惑,四下瞧瞧,确定没有任何外人后,才对额娘甜甜一笑。 然后纹丝不动! 任由淑宁再怎么威逼利诱,也依然徒劳。 见她有些烦躁,阿灵阿赶紧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福晋莫急,他们平时不怎么用大名,不熟悉也是有的。” 说完,阿大人还赶紧换了小名:“团团、圆圆、宵宵,你们赶紧过来。看看这些东西里面,有什么喜欢的不?” 好像确实见效了些。 至少三小只肯略微挪动尊臀,小鸭子似的一摇一摆奔向那些东西了。 然后,夫妻俩的紧张凝视中,小家伙们拿起放下,放下拿起的,倒是玩的不亦乐乎。 但是抓周嘛,重点在于抓。 几番挑选之后,得最终拿一个,才算是完成任务。 淑宁无奈摇头,跟阿灵阿对视了一眼,继续尝试下一步教学。结果还没开始,三个小家伙就为抢同一个玉珠子而争起来了。 老大虎团皱眉,奶呼呼的小脸上满是严肃:“哥,听!” 老二虎圆一愣,还真有些要放手的意思。 只老三虎宵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特别理直气壮地回了声:“弟,让!” “所以……”阿灵阿皱眉,颇有几分猜测地问:“虎团在说自己是哥哥,另外两个得听他的。虎宵辩解他是弟弟,当哥哥的还得让着些?” “对!” 三小只齐齐点头,嫌弃地眨了眨眼,异口同声道:“笨!” 阿灵阿:??? 他,堂堂一等公,镶黄旗满洲都统,銮仪卫掌仪大臣,连诸皇子诸王见面都得客客气气称声阿大人的存在,被加起来才不过三岁的孩子给鄙视了? 淑宁笑到捶床,并在那三张小嫩脸上挨个亲了一口:“额娘的乖儿子们哟,你们怎么小不点点的都这么聪明?” “随,额羊” 这话大哥可没少教他们,三小只说起来那叫一个顺溜哎! 丁点磕绊都不带打的,直让淑宁眉开眼笑。亲亲这个,抱抱那个的,忙到不亦乐乎。 俨然开了醋厂的阿大人难得没有连儿子的醋都吃,而是眉眼含笑地看着她们娘几个。 早晨跳跃的阳光透过窗子,均匀的撒在她 们身上。 让她们仿佛被镀了一层名为幸福的金边。 暖暖的,瞧着就让他心生欢喜。 这么连玩带教的一整天,莫说抓周了,他们夫妻俩都没成功做到让三小只适应自己的大名。 直到虎威结束了一天的学习,过来给阿玛额娘请安。 听说了原委后,轻拍了拍小手:“阿大、阿二、阿三你们听话,从那些东西里面,每人选一个最喜欢的拿给大哥。” “哪个完成的又快又好,大哥就多给哪个讲个故事。” “真?”虎宵歪头,率先求证事情的真实性。 “当然。”虎威认真点头:“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三小只齐齐垂眸,马上又都疯狂摇头:“没。” “那还不快去?”虎威眉眼含笑地催促,三小只马上变成疯狂的小鸭子,歪歪扭扭地冲向那些东西面前。 最小的虎宵最聪明。 发现直立行走不但慢,还有跌倒风险后,马上改走为爬,第一个冲向那些抓周用品。 目标精确地奔着那盘子糕点,玩了一天的小黑手,瞬间就在雪白的糕点上留个小黑爪子印儿。 他却毫不在意,只一手一个拿起来,立即又爬回到虎威身边:“哥,哥哥,吃,好次” 说话同时,小口水还滴答下来,正好落在那糕点上。 而他身后,虎团跟虎圆也都赶过来了。手里无一例外的都抓着些吃食,也都献宝似的捧到虎威面前。 用他们现在也只能勉强单字崩的水平,极力推荐。 试图让大哥驳回另两位对手的,独享自己献上的点心或者糖果。 颇有点小洁癖的虎威局促,既不愿却了弟弟们的一片好意,又不愿意享受这些巧了都快有心理阴影的美食。于是眼珠子一转,特别郑重地忽悠:“咳咳,大哥都教你们多少次了?咱们身为人子,最最重要的是孝顺。” “阿玛在呢,怎么可以越过他而把好东西给为兄呢?你们乖,阿玛教导你们一天辛苦了,快给他送去!” 三胞胎本来还有些不舍,但他们最最敬爱的大哥都说话了。 他们也只好皱了皱小眉头,迟疑地将东西递到了阿灵阿嘴边:“阿,阿玛,吃” 原本还高高兴兴看好大儿笑话的阿大人:??? 瞬间从看戏变成被看戏,并因为躲闪不及,被小虎宵为了整整满口脏点心。 所谓坑爹也不过如此了。 阿大人怒,大巴掌又蠢蠢欲动地想偏上好大儿的小屁股。 而这时候,机灵的肇事者已经开始收拾残局,让丫鬟给小家伙们洗手了。同时让人抓周物品中所有吃食相关的都撤下去,只留最简单,最想让他们抓的几样。 然后反复训练,反复实验。 直到小家伙们看到这几样东西就喜不自胜,不用说也要爬过重重障碍,把东西拿回来。 毛笔,书籍,小弓箭。 永不出错的三样是他为三个弟弟精心挑选的最终物品。 最开始的时候,三小只只当大哥是在陪他们玩。于是不管怎么艰难的路线,再如何多的东西。 他们都能翻山越岭似的,找出让大哥满意的那三样。 好让大哥欢笑,伸手摸摸他们的头说声真棒,不愧是为兄的弟弟。 可枯燥的小游戏进行了半个时辰后,小家伙们就拒绝再配合了。只把小脑瓜摇成拨浪鼓,揉着眼睛说困困。 好么,淑宁一瞧,还真是到他们平时入睡的时间了。 接下来的两日,他们夫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时光飞逝。往往还没等教出个什么子午卯酉,就又到了小家伙们小憩、用膳、洗漱与睡觉的时间了。 就算虎威暂时放下功课,全力过来教导三胞胎弟弟。也不敢保证到了乾清宫之后,小家伙们是否能按套路出牌。 只欢喜他们到底还小,又是勋臣之后,还多少跟皇室沾着亲。 这算有什么不恰当,也不过一笑了之。 “放心吧。”巴雅拉氏拍了拍乖孙的手:“只是皇太后、太妃、固伦淑慧公主跟几位蒙古王妃想瞧个新鲜罢了,不会有什么纰漏的。” 毕竟如今宫中掌管宫务的可是贵妃娘娘,三小只的亲姑爸爸。有她跟皇上在,便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三胞胎的抓周上。 顺着这个思路一想,虎威也不由放下心来。 对着巴雅拉氏粲然一笑:“孙儿知道了,多谢玛嬷指点。” 巴雅拉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傻孩子,自家祖孙客气什么呢?都是应该的。” 元宵节这日一早,一家子便都早早起了床。 梳洗停当之后,就坐上往宫中的马车。阿灵阿身为外男可不好轻进后妃所在的宁寿宫,只得反复交代自家妹子。 一定一定要照顾好额娘,帮衬嫂子看护几个侄子们。 雅利奇极不雅地掏了掏快起茧子的耳朵:“是是是,好好好,七哥你就放心吧。我与妹妹们保证寸步不离,牢牢守在额娘、侧老福晋跟嫂子身边,不错眼珠子地看着侄子们。” 你可快着些,别再啰啰嗦嗦了。 再磨叨几句磨叨到夕阳西下,咱们就不用抓周,直接参加乾清宫宫宴就好了。 看出她这不耐烦的阿灵阿气乐:“你啊!行行行,我不再说了,你们且仔细些吧。” 淑宁笑:“放心吧,宫中还有贵妃娘娘跟德妃娘娘呢。太后娘娘也最是慈祥,再不会有任何纰漏的。你啊,别关心则乱了。” 说完,一行人就赶紧往宁寿宫而去。 还没等到宁寿门,就看到太后身边的一等宫女已经等着了。见她们一来就赶紧笑着上前行礼:“太后娘娘都盼了几日,可算把您给盼来了。这是三位小公子吧?还真长得一模一样,都格外俊俏呢。” 淑宁笑着谢过,一行人在她的引领下进入了宁寿宫。而彼时,宁寿宫中已经热闹非凡。一听说淑宁她们娘几个过来,整个室内都安静下来。 尤其虎威跟三胞胎手拉手,一连串四个健康小阿哥进来时。些个子嗣艰难的王妃、福晋们羡慕的眼珠子都要红了。 相互见礼后,淑宁就被这些个狂热的贵妇人们包围了。 七嘴八舌一顿问,句句都在如何孕育、生下、教养这么出类拔萃的孩子们上。有那热情泼辣的,甚至连淑宁跟阿大人夜里喜欢用什么姿势都想探询一二。 羞得淑宁俏脸绯红,好在亲姐、姑姐及时而来救了她狗命。 可她逃了,雅利奇姐妹仨却逃不了。 尤其雅利奇。 五姑娘跟六姑娘没有报免选,还需参加明年的选秀。已经获得免选资格的她,却是可以自主议婚的。因着太皇太后跟孝懿皇后两度孝期,中间不知道误了多少好儿郎的婚事呢。 如今可算两度孝期都过,宫中章佳庶妃都在日前诞下小公主了。 臣子们可不就更没有忌讳,能迫不及待地开始琢磨着给自家优秀子侄们张罗婚事了? 雅利奇这个出身好、名声好,背靠一等公府跟宫中贵妃娘娘两棵大树的绝好人选可不就进入到各位王妃、福晋的眼了么!简单接触之下,发现这姑娘礼数周全,性格娇憨而又不失分寸。 全无勋臣之女的骄矜冷傲,一举一动都可堪入画。 最难能可贵的是,这孩子还曾在其嫂怀三胞胎时管过偌大的一等公府数月而未出任何纰漏。 简直就是各家主妇梦寐以求的好 儿媳。 抓周还未开始,雅利奇就已经借着侄子们的主场得了许多家主母青眼。等她红着脸与嫂子汇合时,就不免被调侃:“抓周还未开始,咱们就已然收获颇丰了!” 臊得雅利奇俏脸绯红,心中焦虑却略减。 因着国孝几度蹉跎,她今年可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再拖下去,就成额娘心头一块病了。今日这么一遭,日后,应该不会太难了吧? 寒暄了好一阵子后,乾清宫那边才使人传话。说三位小公子的抓周物什已经准备好,吉时也差不多了。 众人才又在太后率领下移步乾清宫。 内务府出品的抓周物什远非阿灵阿临时吩咐采买的那些可比,数量更多、种类更杂,也更精巧。 简直满案子的艺术品。 精致到让淑宁暗暗担忧,就怕三个小家伙又抢起来。在乾清宫里,当着满朝文武后妃与蒙古诸王面前再来个是弟弟该听哥哥的,还是哥哥要让着弟弟的婴言婴语大辩论。 可怕什么来什么。 被放上去后,三小只就小鸭子似的摇摇摆摆,特别憨态可掬地行走在粗粗算起来有二三百样东西的巨大桌案上。 边走还便撅小屁股,用小胖手拿起一样或者某些样东西在手中把玩把玩。 遇着疑似能吃的,还要用小米牙啃上一口。发现是木头仿制而非真品的时候,还会嫌弃地皱皱眉:“假,假啊!” 单个小孩儿做起来都萌到不行的小动作一旦乘以了三,那效果绝对倍数不止。 尤其小妾已经怀胎六甲,不日就将生产的庄亲王。当即好话不要钱似的砸向阿灵阿,又引发一波向阿大人讨要生子方的热潮。 阿大人:…… 已经开始考虑出书挣钱的可能性,还有在其扉页上郑重写只促孕,不保准,更不保男女的重要性。 而这时候,三胞胎果然又都相中了一块精巧的红铜小印。 群情激动,三小只婴言婴语辩论开始。 老大虎团眉头微皱,指了指自己:“哥,听!” 和气虎圆日常没有发挥余地,只老三虎宵仰头气势半点不弱地指了指自己:“弟,你,让,让让!” 小声音清晰的嘿,都不用分析,就惹得现场笑声一片。 两小只对峙良久,虎圆才指了指桌面上的其他东西,说了个都字。然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刚刚还被三小只争相抢夺的红铜官印被放在了一边。三小只改走为爬,迅速到了桌子边角。 极有技巧地一人拽了一个桌布角角,从三面往中间包抄。 把所有东西都打包的意思特别明显。 众人:!!! 算是明白了这个都的意思了,果然不说话的才是最狠的。皇上果然慧眼如炬,一眼看出来这虎圆是个圆滑的。 康熙:…… 这个时候他要说他也很瞠目,大概没人信了吧? 但事实上,除了一胎三生外,他对阿灵阿家这三胞胎还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注。甚至还因为阿灵阿夫妻总试图一碗水端平,而为虎威报过不平。 今日一见才知道,原来不止虎威,三胞胎也都聪明灵慧着。小不点点的,就知道据理力争,知道精准劝架,甚至还会合纵连横? 三小只一团结,硬是将所有抓周物件都给包圆了! 正感慨着呢,就见前头那个红铜小官印被精准找出来,兄弟仨一起奉到了大哥虎威面前:“给给哥,不,不架!” 瞬间被全场目光聚焦的虎威不卑不亢,甚至淡定地清了清小嗓子:“阿大,阿二跟阿三表现的都特别好,为兄特别特别特别为你们骄傲。咱们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生来就最最亲近。” “最重要的就是 要守望相助,可不能因为些个外物而影响了自身感情……” 虎威背手,小脸儿严肃,小词儿铿锵,活像无逸斋里的老夫子,三胞胎就是他最最听话的乖学生。甭管听懂听不懂,小态度保证良好。边听边小鸡啄米式点头,等虎威问今儿说的这些弟弟们都听懂了么? 三小只还齐齐挺了挺小肚子,扯着小嫩嗓异口同声地喊:“听” 第89章 三打一 众人还以为小家伙包揽了所有抓周物品这个,已经够让人瞠目结舌了。再没想到,这三个人间小可爱还会把差点引起他们兄弟阋墙的‘元凶’送出去。 康熙二十六年生,至今也才堪堪五虚岁的虎威还小学究似的,当场好一顿教导鼓励。 把小家伙们夸得眉飞色舞,小胸脯都挺得更直了呢! 那场景…… 堪比优秀将军与刚入行伍的士兵。 只是将军年幼,士兵更幼。还一个赛一个的可爱,胜过年画里的福娃娃,简直萌化人心,让人瞧着心头火热。 甚至起了些个要不得的想法,试图准备些孩子喜欢的麻袋或者绳索。 太后借着身份之便,这个摸摸那个碰碰的,笑得一脸慈祥:“长生天,这也太可人疼,太聪明了吧!豆丁点儿大的小人儿,话都说不清楚呢,竟还知道合起伙儿来,知道把好的给兄长,听兄长的话啊。” “乖乖,可真太能耐了!小五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连玛嬷都不会叫呢。” 胤祺是个憨厚的,被拿来比较也只笑。并谢过皇玛嬷慈爱,那么久远的事情竟还记得清清楚楚。 太后一句如何能忘,就拉满了祖孙情深的气氛。 眼见虎宵那个小娇气包被太后摩挲得快要耐心告罄,虎威赶紧开口救弟弟:“太后过奖了,俗话说贵人语迟。” “皇上是天子,五阿哥是天子的儿子,也就是天的乖孙孙了。贵重如斯,别说一周岁,就是两周岁三周岁才开始说话也无碍哒” 小奶音响彻全场,再度让所有人震撼。 讲真,能出现在这个场合里的,都是人臣中的佼佼者。别的不说,拍龙屁这事儿,大家都是有几分专业技能在身上的。 冷静来说,小家伙这话若换个成年人,就难免油腻也过分谄媚。 但是他才五虚岁,四周岁还没满呐。 能随机应变至此,已经很了不起了。更了不起的是,小家伙说的是蒙古话!!! 一口流利的,能跟太后交流无碍的蒙古话。 当即就让太后惊喜不已,立即放开小虎宵,拉起了虎威的小手:“乖乖,你怎么这么能耐?这么一小点点就学文习武就算了,居然还会蒙文啊!” 成功解救弟弟,看着他们被抱下桌案,回到阿玛额娘身边。 虎威就不由长出了口气,整颗小心心都安定下来。对着太后甜滋滋笑:“回太后娘娘的话,只能简单对话,不懂如何书写,谈不上会。” 太后摸了摸他的小脑瓜:“那也极为厉害了,你才多大点个人呢?又是学诗书,又是练布库骑射的。寻常人家孩子如你这般大,还都疯淘傻玩儿呢。” “你啊,可别把自己逼太紧,走太急,忽略了沿途风景。更别累坏了,免得长不高。” 虎威轻笑摇头:“才不会呢,太后娘娘莫因虎威小就诓骗虎威。哥说啦,技多不压身。还说虎威虽是一等公世子,未来的一等公。看似万年牢,实则有爵位无实职,根本不能为国效力,施展心中抱负。” “虎威想撑起钮祜禄氏的门庭,想让皇上口中的未来将星变成实际,就一定不能忘记坚持努力……” 小家伙星眸闪亮,语气昂扬,小身板挺得直直的。 看得胤禛赞许点头:不愧是他的虎威弟弟,把他说的每句话都记得牢牢的。并且坚定不移地去努力、去实现。 照这样,小家伙的未来注定不可限量。 在场中人有如是想法的特别多,亏得旗民不婚,满蒙八旗贵女选秀之前也都不得私定婚事。 否则的话,阿大人这‘求子秘方’还没发散完。就得被无数觉得他面善,恐与自己有亲家之缘的老大人们粘上。 这么家世好,长得好,小小年纪简在帝心。 还家传洁身自好疼老婆的未来好女婿人选,哪个丈人丈母娘见了愿意错过呢? 连德妃都有些近水楼台的小想法了。 等三小只抓完周,往永和宫休息,等着晚上宫宴的空档。德妃娘娘就笑着逗自家大外甥,问他以后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小媳妇儿。 虎威倒半点不羞涩,还认认真真的想了会:“唔,回姨母的话,长得漂亮、性子好,能跟额娘相处好还不是亲戚家的孩子。” 嗯??? 前头还能微笑倾听的德妃娘娘蹙眉,问他这是为什么,该不会是有人说了些什么吧? 拥有重大嫌疑的某人淑宁摆手:“不是,我没有,姐姐莫误会。咱们小七长得俏,性子好,小小的年纪还勤学好问的。若能成妹妹儿媳,妹妹做梦都得笑醒。” 可惜,这好孩子梦里只有十二岁。 以至于淑宁对其万分关心,还尝试帮她调理身体。建议她学些个骑射弓马,从根骨上强健起来。 就盼着她能挣脱原本的命运,顺利长大成人。 淑宁暗中唏嘘的同时,虎威也一脸严肃认真:“姨母别误会,虎威还小呐,额娘才不会跟虎威说这个。只是阿玛额娘都好看,虎威跟弟弟们就也好看,常被人称观音座下的小仙童。为了漂漂亮亮的孩子,也得娶漂亮福晋啊。” “玛嬷说妻贤夫祸少,我们府上能如现在这般,多亏了额娘是个好性儿的。所以虎威也得找个好性儿的,跟阿玛额娘与弟弟们都好生相处……” 小家伙边说边点头,那叫一个头头是道。三胞胎坚定不移拥戴亲哥,连说对对对。 可爱到让人挪不开眼。 可德妃最最在意的,还是虎威说得那个亲戚之间相互通婚可能对子嗣有碍的说法。 为此还难得主动地把胤禛唤来了永和宫,细细询问。 胤禛多聪明呢? 只稍稍一想,就知道这位生母到底打了什么算盘了。作为七公主的兄长,他当然希望自家妹子得找到虎威这样的好归宿。 可带入虎威兄长的身份一想,他就不愿意。?让自家弟弟受这个尚主的苦了。? 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细说了一番当初小十哭三胞胎都是小阿哥,怎么不能给他留个小福晋时。他给姨母写过一封信,说了频繁生育对女子影响。又根据左传里面同姓而婚,其生不蕃的说法结合身边许多例子做出推论。 并说这封信被康熙看见,他应该也专门对此作出了调查,证实了这个说法。 “证据,胤禛倒没有什么证据。只是之前,皇阿玛曾经找胤禛谈过。说我未来福晋生母虽然也是太.祖玄孙,但到了我与乌拉那拉氏这都快出了五伏,血脉算着已经较为稀薄,应该无碍。而且,那毕竟是皇额娘撑着病重之躯,亲自为我选下的嫡福晋。明旨已发,不管是为了维护皇室威严,还是顾及乌拉那拉氏名誉,都不可能轻易改变……” 胤禛皱眉,认认真真地把当日之语学了一遍。 以此来让德妃死心。 德妃本就是因今日之事,觉得外甥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婿人选。想为了自家小七的终身幸福,而勉励一试罢了。 知道对子嗣有碍,自然不会再勉强。 闻言只微扯了扯嘴角,说了声知道了。这才挥手让几个小的出去玩,自己则忙不迭地与妹子闲话。 首先当然大笑三声:“本宫就说承乾宫侧殿那位心思灵敏,最会伏低做小。虽没有前头那位皇后娘娘蕙质兰心,体贴上意。却知道模仿人家穿衣打扮,会拉着皇上回忆当年种种。没少勾着皇上流连承乾宫,怎么出了孝期还不得宠了呢?原来根子在这儿,可真是……” 真是干得极为漂亮啊! 一记乱拳,生生打死了一度让阖宫嫔妃颇为忌惮,默认未来公敌的小佟佳氏。 所以…… 淑宁眸光一闪:大外甥那会子那封信,其实一箭数雕吗?既帮她跟她未来的女儿们解决了后顾之忧,让她们可以免入皇家。 又暗戳戳地替养母报了仇,让那小佟佳氏再不能借大行皇后的名来邀自己的宠。 有这么个亲戚间成婚可能对子嗣有碍的前提,小佟佳氏的优点瞬间变成致命伤,注定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得宠、也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子嗣。 那这么一来,她就只能别无选择的亲近大外甥。 替小佟佳氏流了几滴鳄鱼眼泪后,淑宁这心里就满是对大外甥的感激与佩服了。 都是同样的人,他怎么就能有那么多心眼儿? 另一厢,虎威却只双眼晶亮,欢欢喜喜地盯着胤禛:“真的么?虎威今天表现的真特别好吗?哥别是为了安慰虎威,故意顺情说好话吧?” 被还可以这样,那样才更好地太多次。陡然被夸奖,虎威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胤禛笑眼弯弯:“当然!你没看到现场众人瞧着你们兄弟几个的目光有多羡慕、多狂热吗?短短一个抓周,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惦着把你们偷走,又有多少人想着让你们兄弟几个做他们家的乘龙贵婿……” “不可以!”虎威紧张地摆小手:“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娶什么小福晋?我我我现在最主要的目标就是好生学文习武,早点往无逸斋跟哥你团圆。” 那全然期盼的小眼神,看得胤禛心中暖暖的,都有些不好意思告诉他真相了。 可是,皇阿玛已经着手开始令钦天监选黄道吉日了。 最迟下半年也要给他完婚,紧接着就要出宫建府。他可能,在无逸斋念不许久书了。 “哈?”虎威傻眼:“怎么会这样?哥不在,虎威在无逸斋又有什么意思呢?” 虽然万分喜欢弟弟黏他,但作为严兄,胤禛还是免不了说教了几句。 把人训到蔫哒哒后,又颇为不舍地揉了揉他脑袋。 小哥俩相视一笑,场面别提有多温馨和谐了。 直到哇地一声起处,哥俩齐齐回头。就看三小只像三块小石头似的,牢牢压在十四身上,把十四压得哇哇大哭。 虎威赶紧上前,要把他们拉起来。 三个小凶手还不依不饶的,用他们的婴言婴语积极控诉。 什么坏,欠,打,齐,记。 听得胤禛一头雾水,不清楚小家伙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倒是虎头扶额:“你们是说他坏,嘴欠,该打。但是你们小打不过,所以三个一齐上,好让他长长记性?” 嗯嗯。 三个小家伙点头,齐齐竖起大拇指:“哥,棒” 虎威:…… 都这个时候了,实在不想听你们夸奖,只想你们赶紧起来。 可小家伙们特别执拗,异口同声的喊着服字,意思是让十四说声服了,以后都别再欠欠又坏坏,否则绝不起来。就算被大哥薅起来了,他们也能突破重重障碍,第一时间再跑回去。继续把十四压在地上,像仰壳小乌龟那样一动都不能动。 等德妃和淑宁闻讯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几个小的在僵持,她的十四被压在底下哭得凄惨。还未等她走近,十四就哭啼啼喊:“服服服,小爷服了!你们几个小祖宗,放了我行么?” 虎威跟胤禛也在帮着说情,三小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最后将目光聚焦在虎圆身上。 但等他微微点头,才终于齐刷刷从十四身上起来。 并整齐划一地比了个杀鸡抹鼻子的手势,异口同声地喊了声:“记!” 十四哭唧唧连连点头,扯着嗓子喊:“记住了,记住了。以后,呜呜呜,以后我再也不嫉妒虎威哥跟四哥好,就说他们的坏话了呜呜呜……” 说完,他就冲进德妃怀里,好一阵爆哭。 三小只则手牵手到了淑宁面前,骄傲地昂起小脖子:“额羊,棒?” 明显等额娘一个爱的摸摸头,夸他们很好,很棒,很知道协同作战的意思。 但淑宁这会子哪敢? 她只能诚惶诚恐跪下,自认个教子无方。以至于小的们竟以下犯上,殴打皇子。 德妃细细检查过,确实儿子无碍后才略放开紧绷的脸。亲自上前将妹子扶起来:“姨表兄弟间小打小闹罢了,淑宁作甚提什么上下?要怪也得怪为姐只顾着与你闲话,竟让孩子哄孩子。怪这些个奴才们不力,这么些人竟看不住几个小主子。” 所以宫女、嬷嬷与太监皆跪下,口称有罪。 半句不敢为自己辩解。 虎威见状赶紧抢在胤禛前头跪下:“都是虎威的错,虎威头一次在乾清宫参加弟弟们的抓周,不清楚自己表现到底如何,有没有什么亟待改进的地方。所以拉着四阿哥问个不停,以至于疏忽了对弟弟们的照顾。” “姨母若罚,就罚虎威吧!” 三小只虽然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要求罚,但他们却知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道理。 还蹒跚学步的小家伙们尝试学着兄长那样打千儿,结果收获三个滚地葫芦。 好不容易在嬷嬷的帮助下挣扎起来,就争先恐后的扑向德妃,抓着她裙角,眼巴巴看着她:“姨,不不!” “一,一起!” “嗯嗯。” 德妃唇角微弯,试探猜测:“你们几个小家伙是让姨母不罚你们大哥,要罚也一起罚么?” 三小只齐齐点头:“对对,姨,棒” 被夸奖的德妃娘娘笑:“可以是可以,但你们以后能不能答应姨母别再打架了?我跟你们额娘是嫡亲姐妹,你们就是最最亲近的表兄弟。”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都还来不及呢,怎么能搞内讧窝里斗呢?” 三小只大眼睛眨啊眨,明显不知她到底在说什么。 倒是虎威小脸一红,一样的表兄弟,他确实有些两样待了。 但手指有长短,人心有偏颇。他生来就喜欢四表哥,他当自己嫡亲哥哥一样。不止十四,十十跟虎头表哥,也都略逊一筹啊。 他们都习惯了,十四也会慢慢习惯……的吧! 虎威有些不确定的想着。 但到底在德妃姨母跟自家额娘的见证下,表兄弟六个拉着手,现场来了个握手言和。 结果手刚散开,十四就朝自家亲哥狠狠白了一眼。 虎威轻咳,他又立即偃旗息鼓。 怂到不能再怂。 三小只则团团围住虎威,呼呼的呼呼,踮起脚尖试图捶背的试图捶背,还有当小猴子要往他身上爬想探探他额头的。 虎威反复保证自己没有病病,才让他们放下心来。 兄友弟恭到让德妃眼红,原地取经。积极让自家妹子帮着答疑解惑,到底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几个孩子也这样和和睦睦。 各种刨根问底。 等宫人来禀告,说吉时已到,差不多该往宫宴那边时,淑宁都莫名有点逃出生天般的感觉。 倒是头一次参加宫宴的三小只格外兴奋,大眼睛好奇地四处看不停,还时不时用他们的婴言婴语交流着。从席间歌舞一直到宴后的烟火表演时,小家伙们更全程目不转睛模样。 半点不曾畏惧哭闹,乖巧得让人垂涎加倍。 于是乎,同样的元宵夜,淑宁夫妻相拥商量如何恰到好处地对三胞胎进行礼仪辅导。其余瞧了他们今日表现的人们却怀着添个虎威四兄弟一样可爱孩子的念头孜孜不倦地努力着。 第90章 教弟 经历过昨儿的‘三打一’后,虎威对弟弟们的规矩事也极为上心。生怕他们还敢,再犯后连累自家额娘卑躬屈膝。 再怎么不频繁往来宫中,他也知道十四阿哥才是姨母德妃的心尖尖。昨儿看到十四被三小只压在身下后,她眼珠子都快急红了。也就是十四无恙,又赶着元宵佳节,否则事情会如何收场还真不好说。 谁让十四那破孩子虽熊,却运道极好呢? 自打二十七年二月太皇太后薨,二十八年七月孝懿皇后大行,后宫可太久没见婴儿啼哭了。好不容易上几日十三额娘发动,还只添了个小格格,生让他的老儿子地位得以保全。 不止姨母宠着,皇上也颇偏疼。连太后都因皇上之故,对他多加几分青眼。 再度为自家哥哥叹了口不平气后,虎威赶紧起了床。 等淑宁睁开惺忪睡眼,要进行三胞胎礼仪教导进程的时候,就骇然发现小家伙们已经被这他们的严兄罚着贴墙根面壁许久啦。 看到她过来,小家伙们像见到了救星。 一个个小眼泪包包着,张开双臂,乳燕投林地要往淑宁怀里冲。结果刚跑了两步,叫了声额娘,他们的‘严兄’就小脸儿一板,咳咳两声。接着三小只就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被定在原地。 只大眼睛眨啊眨的,biubiu地向淑宁投射求救信号。 可淑宁还没等开口,虎威严肃的小目光就看过来了:“额娘,三字经都说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儿子有意教教弟弟们礼仪规矩,免得他们再以下犯上坑己坑爹娘,您不会有意见吧?” 淑宁:…… 你那一脸‘如果您有意见,就是那慈母多败儿中的慈母’小表情,还让你额娘说些什么呢? 只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怎么会?我儿有心,额娘高兴都还高兴不过来,怎么会横加阻拦?只是这三个小的到底还小,身子骨还没长成,也不像虎威你这么天赋异禀。所以还是要拿捏一些分寸,谨防过犹不及。” “别给累病了,就不好了。” 虎威微笑拱手:“额娘放心,儿子心中有数。保证在不伤及弟弟们身体的情况下,他们教得乖乖巧巧,又不会移了他们的性子。” 这保证有点大,淑宁根本信不起来。 可事实,就是那么让人瞠目。发觉额娘也救不了自己之后,虎团和虎宵泪珠子就滑落了眼角,委委屈屈地向虎圆看去。 然后就发现虎圆回到了原地,继续认真罚站。 他们两个无奈,也赶紧跟了上去。 直到当的一声,大哥手中的小铜锣响了,他们被获准结束惩罚,虎圆才一屁股坐在墙根儿。 虎团跟虎宵见状,也都跟着学。 淑宁耳听着扑通扑通三声下饺子似的,再看墙根底下就多了三个小无赖。 铁面虎威毫不留情:“站起来!看看你们这样子,哪有点堂堂一等公府少爷的体面?” 虎圆皱眉,奶声奶气地喊了个累。 另外两小只赶紧点头,虎团甚至还比了比自己的小jiojio,低低地唤了声疼。 虎威亲自检查过,见上头白白净净,没有丝毫伤痕后才终于放下心。然后又更加冷了脸:“知道累,知道疼,还不赶紧站起来?” “再做这样不合礼仪的事情,仔细为兄还罚你们面壁!” 如此这般的威胁一出,刚刚还如霜打茄子般的三个小家伙立即精神饱满。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特别讨好的看着自家大哥:“站,站站!” 小模样谄媚的哟,淑宁简直都没法看。 也不知道好大儿背地里偷偷训练了多少次,才培养出如此令行禁止。 严格的让淑宁都有些心疼,更别说巴雅拉氏了。 隔辈亲的她甚至背后悄悄抹泪,但是当面却从不肯为三胞胎开口求一句情。还拦着淑宁,不让她当‘慈母’:“难得虎威能管住他们三个,他们三个也信服长兄。咱们俩俩还是别跟着瞎掺合,免得三个小的该学的没学会,虎威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威信给弄没了。” “他们三个以后可也都是要往无逸斋念书的,那里头除了黄带子,便是红带子,连伴读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三个小的一起上几回,咱们娘俩就得赔礼把腰赔断。” 淑宁扶额:“这倒也是。可是……” 这教学也太早,太严厉了点吧! 巴雅拉式摊手:“这没办法,谁叫咱们家这三只小虎别出心裁,抓周也能抓到火遍京城呢?盛名之下,难免被人挑剔。吃点严兄的苦,总比到外头吃亏强。” “雅利奇那丫头前几年就被我惯得狠,这几年跟着林嬷嬷学了规矩后,整个跟换了个人似的。元宵才过几日呀?我都已经收到了二十几家的帖子,打发走了不知道多少个媒婆。可见这改变不了规矩的时候,只有彻底学会吃透,才能更游刃有余。” 为防淑宁心疼三胞胎而对好大孙有意见,巴雅拉氏那叫一个循循善诱呀。 真·比当年争宠的时候还要耐心。 淑宁感其用心良苦,忙不迭保证:“额娘放心,儿媳就算再憨,您都这么掰饽饽说馅儿了,也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紧要。” 巴雅拉氏也笑,连着夸了她好一阵子。婆媳俩相视一笑,就此达成一致。 只默默关注此事,除非必要,绝不轻易干扰。 给虎威留出足够的施展空间。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她们再仔细引导虎威。 至此,三小只苦苦期盼的援兵全军覆没。 只能苦哈哈地每天被大哥教育,听他说那些冗长的,听都听不懂的大道理。每每昏昏欲睡,听着听着就打起了香香的小呼噜。 梦里都是大哥整天挂在嘴边的规矩,规矩,规矩。 某天,被烦极了的虎圆终于皱眉,说出了自生以来第一个句子:“哥,上无逸斋去吧!” “对对。” 虎团跟虎宵也都小鸡啄米似的跟着点头,恨不得马上就虎威打包,赶紧送去无逸斋,可千万别再来折腾他们三个了。 豆丁点大的人儿,整天吃吃喝喝玩玩才是正经事啊! 虎威:!!! 那一刻,虎威直接风中凌乱。都不知道该欢喜于弟弟终于会出长句的话了,还是悲哀自己把人教出了这么重的抗拒心理。 偏偏小孩子学话极快,还没等虎威梳理好自己的心情呢。小哥仨就都熟练掌握了这个句子,然后你一言我一语的,甭管虎威再教导他们什么,都是奶声奶气的回答:“哥,上无逸斋去吧!” 偶然过来看稀奇的雅利奇笑到打跌:“哈哈哈,我就说嘛,让一个小的看三个更小的不靠谱!偏额娘您跟我嫂子说要锻炼虎威,结果这三培养两培养的,还让三个小的揭竿而起了。” 啧啧,瞧这一声声的催促,里面透露出多少坚定跟执着哟!真·恨不得将大侄子直接打包,吃住在无逸斋啊。 巴雅拉氏≈淑宁:…… 她们也属实没想到,事情能急转直下到如此地步啊! 倒是虎威被窘得狠狠哭了一场,谁都哄不好。后来还是阿灵阿下值,跟他进行了场男人间的对话。全面肯定了他的孝心、用心与恒心,甚至言说有儿如此,是他生平之幸。 时人多含蓄,很少将爱意、欣赏之类轻易诉诸于口。 尤其父对子,唯恐夸奖太过,让孩子生了骄矜自满的情绪般。一句尚可、还成,便是肯定了。阿大人这么反其道而行之的一招使出来,效果可不就瞬间拉满? 喜得虎威星星眼,连连追问:“真的吗?阿玛真是这么想的,没有敷衍儿子吗?可是……虎威教不好弟弟,没有能他们在短时间之内有个很大很好的变化,还让他们排斥儿子了。” “以前跟儿子最好最亲近的三胞胎,现在见到儿子就让儿子赶紧往无逸斋……” 阿灵阿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傻儿子,你还真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天赋异禀,举一反三吗?就算是,他们也太小了啊!才过了周岁生日几天,能挺着这些日子才烦躁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啊,只知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却忘了结合实际,忘了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呀,傻儿子!” 父子两个好一番恳谈,虎威才终于释然。 翌日开始,就渐渐驰了三胞胎的教育力度。任由他们一觉睡到大天亮,也不再每天每天地各种滔滔不绝。 开始的时候,三胞胎各种欢欣鼓舞。 好像打了胜仗的士兵。 可渐渐的,他们还开始不适应了。某日清早,他们被乳母抱着往寿喜堂给玛嬷请安。好巧不巧的,遇上了法喀家的长子在撒泼。 康熙二十七年生,如今已经虚四岁的胖小子往地上一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就为了多吃几颗糖什么的。 可把三小只嫌弃坏了,齐齐皱眉:“没规矩!” “脏脏的。” “糖多,坏牙牙,长虫虫……” 小哥三个你一言我一语,把胖小子嫌弃了个遍。耐心终于告罄的舒舒觉罗氏皱眉,赶紧派人把他送回他额娘跟前。 并责令她好生教养。 并言生再多儿子不好好教着,也是徒劳无功。都四岁的大孩子了,居然还因为几颗糖闹死闹活,还不如才过了周岁生日的三胞胎…… 诛心话太多,直接把赫舍里氏气了个倒仰。拉过熊孩子就一顿狠揍,打得他越发鬼哭狼嚎,最后母子两个抱头痛哭。 气得赫舍里氏又把自家那不争气的男人拎出来骂了一顿,他往大营里一待倒是潇洒。只留她们娘几个在府上,受那老妖婆的闲气。 巴雅拉氏哪里想着,法喀家里的还能闹出这么一出呢? 她只万分欣喜地与淑宁分享:“乖乖,这可真是有心开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哪想着停了停了,他们自己还在意起来了呀!” 淑宁笑:“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该着咱们虎威省点心。” 谁说不是呢? 事实证明,这主动跟被迫之间相差可就远了,效率也不能同日而语。 当天,三小只就主动找上了他们大哥,婴言婴语地表示要继续学规矩,不当没有规矩的脏脏孩儿。 虎威都已经先一步得了情报,哪儿还肯轻易就范呢? 赶紧清了清嗓子,一脸遗憾地拒绝:“你们三个要好好学规矩是好事儿,可为兄要去无逸斋了,腾不出功夫来教你们啊。玛嬷闲暇多,林嬷嬷规矩最娴熟,要不……” “不要!”三小只激动跳高:“要哥哥,就,就要哥哥!” 虎威眼睛一眯,他们三个赶紧规规矩矩地到了墙根底下。转身面对墙壁,小身板拔得直直的。 站了好一会子,才三脸期待地看着虎威,说了声错错。 意思是弟弟都知道错了,也面壁思过了,哥哥能不能网开一面? 这么萌,这么乖,这么可怜兮兮的三个小萌娃,谁能顶得住?谁能狠下心? 答案是虎威——他们的亲兄长。 始终牢牢记着越是疼爱便越得当个严兄,绝不放任他们沉溺于一时享乐而沦为废柴的虎威。不够两个字轻轻出口,三小只排队来抱抱、亲亲、认错错,三小只里面的掌舵人虎圆甚至还试图给他大哥锤锤腿。 伏低做小好半天,虎威才终于点了点高贵的头颅。 “好哎!” 三小只齐齐蹦跶,好像自己不是即将被重新管教,而是得了什么天大奖励般。 阿灵阿嘿笑,悄悄跟淑宁咬耳朵:“照着这个形势下去,他们哥四个日后会不会兄弟阋墙不好说。但虎威绝对能把三胞胎卖了,还让他们帮着数钱花。三尺多高的小人儿,竟长了一肚子心眼儿,把三胞胎拿捏得死死的。啧,真不愧是爷的种儿。” 淑宁一记粉拳过去:“胡说八道什么?我们虎威最是个疼爱弟弟,处处为弟弟们着想的好兄长了,难为他小小年纪就这么为全家着想。偏你这当老子的坐享其成,还反过来看孩子笑话啊!” 福晋都已经不满,阿灵阿还敢说什么呢? 再强梁下去,没准又睡书房警告了。 于是赶紧笑得万分讨好,又是道歉又是给揉肩的。等儿子们达成一致,过来与他们请安的时候。阿大人又毫不吝啬地狠狠夸了虎威一顿,将小家伙夸得小脸通红,眼睛亮亮的。 满耳朵都是阿玛最最看好我,以我为荣! 为了保持这份荣光,不在将来被骂一声逆子,虎威那叫一个积极努力。不但文课武课上着,蒙古语、满语学着,还要抽时间教导三个弟弟规矩。 每天忙得像个小陀螺。 淑宁瞧着实在心疼,偏偏又劝不住他。只能频频往厨房,给儿子多做一些滋补又营养的饭菜。 免得他小小年纪的,再累坏了身体。 虽然府中特地花大价钱寻了几个各地名厨,所做菜肴也都色香味俱全。但虎威最喜欢的,还是自家额娘的手艺。 每次吃到都能多吃两碗米饭,于是体重、身高与力气都,在迅速增长中。 一个月下去,袍子就短了不少。 看得淑宁又是欣喜,又是好笑,私下里跟婆婆巴雅拉氏说:“怪道人家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虎威这小胃口大的,硬是连他阿玛都甘拜下风。起初儿媳还每每担心,唯恐这些吃食都化作肥肉,让他小小年纪大大重量。好在没有,只有颊下微微一捏小嫩肉,宜掐宜捏。” 巴雅拉氏笑着用手虚指她:“你个促狭的,竟这般说我乖孙啊!亏的那孩子那么体贴孝顺,为了给你们两个分忧解劳,小小年纪把自己忙成陀螺。” 淑宁嘿笑,连说自己就是开个玩笑,没有嫌弃好大儿的意思。 “说笑也不行呀!”巴雅拉氏瞥她:“你都不知道普天之下有多少妇人盼子成疯,为了顺利诞下子嗣而各种偏方秘药的反复折腾,甚至败坏了自己的身体。” “远的不说,就是说庄亲王吧!从大婚至今,辛苦耕耘了多少年呢?始终只有两个女儿,偌大王府都无人继承。可算妾室有妊,见着点微弱的希望了。结果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又添了个白白胖胖的小格格。”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不但庄亲王直接昏了过去。产房里的妾室也直接大出血,差点丢了性命。 无它,这位实在太作了。 自打迷信上酸儿辣女的说法后,就认定了自己怀得是个带把的。于是各种作天作地,还未瓜熟蒂落就摆出了侧福晋的排面。 连正牌庄亲王福晋都得顾及着她腹中孩子,而暂避锋芒。 如今阿哥变格格,什么依仗、侧福晋的都成了空,倒是结下的仇怨实实在在。叫她如何不怕,如何不慌呢? 淑宁:…… 同情两个字,她已经说厌了,千顷地没有一棵苗的庄亲王实在可怜。 直到庄亲王抱着坛子百年陈酿,要与阿灵阿一醉解千愁。 结果席间却说虎威他是不敢指望了,年龄差距也有点大。但址果冻小说网 第91章 拒绝 酒至半酣的阿大人当时就急了:“老子给你个蛋蛋!那是三包果子两包糖吗,可以随便给来给去的?那是老子儿子,老子福晋拼了命十月怀胎,昏迷了整整一昼夜给老子生下的儿子!!!” “事关臭小子一辈幸福,若老子今儿真随随便便答应你了,信不信日后老子得睡一辈子书房?” 原本还待发火,问问这个憨货要给哪个当老子的庄亲王:…… 瞬间泄气。 不但自己不计较了,还拦住了自家横眉立目恨不得立即冲上去的贴身侍卫:“算了算了达海,你跟个惧内的玩意计较什么?” 达海皱眉:“他这般僭越……” “嗐!”庄亲王摆摆手:“这算哪门子僭越?错不过是慈父爱子,妻管严惧内罢了。当年爷家两个骄女被指婚的时候,爷又何尝没在家里偷偷骂过?旁人家孩子再好,若要配爷家骄女,也是差了点意思的。罢罢罢,这事儿说来,确实是爷唐突。” 说着,他还直接捂脸,老泪纵横了起来。 父王出生入死,立下赫赫功勋,方有了他们庄亲王一系的世袭罔替。结果到他这儿只区区两世,难道就要因绝嗣而斩么? 呜呜呜。 从呜呜咽咽到嚎啕大哭,惨到让阿大人这醉都有些装不下去了。但他刚给庄亲王充过老子,真露馅儿就得是全家倒霉的意思。所以…… 就将借酒装疯进行到底吧! 心中计议已定,阿大人抬手就砸了酒坛子:“放屁!爷才不是惧内,才不是呢。爷家福晋国色天香,贤良淑德,是天下间最好的福晋……” 满脸迷幻,絮絮叨叨夸好久,他才狠狠拽住庄亲王衣襟瞪着眼睛问:“你说,这么好的福晋换谁,谁不好好待着?” 猝不及防被薅个正着的庄亲王挥退侍卫,认真点头:“是是是,两胎四个大胖小子,爷家福晋要是这么能干,爷能打板儿把她供起来。呜呜呜,可是她没有啊!” “爷努力耕耘了多年,只得几个丫头……” 以至于大好爵位无人继承的后话还没说完,阿大人又嗷一嗓子:“丫头怎么了?爷不知道多盼着能有个像福晋一样乖乖巧巧的丫头。偏三胞胎啊,三胞胎,竟一对儿半的臭小子!!!” 哗 好比滚热油锅里被加了些许冷水,生刺激得庄亲王当场炸锅。 咬牙怒骂,说他饱汉不知饿汉饥。 他盼儿子简直盼疯了。 午夜梦回,几度悔到想掐死自己。早知道,早知道那补身子的药那么好。他一定千般谨慎,万般提防,绝不让那奴才有丝毫弄错的可能。 就算弄错了,事后也必定和颜悦色。再不会…… “呜呜呜,如今他人没了,本王的希望也没了哇!天也,你何其残忍?竟让我庄亲王一脉子嗣单薄至此。阿玛当年随豫亲王多铎率军南下追击李自成,平定陕西,安抚河南。又南征南明福王朱由崧攻克南京,平定姜瓖叛乱,一路出生入死,才为后辈留下这等世袭罔替的爵位。而我这个不孝子,竟然……竟然连个承爵子嗣都生不出来,我无能啊!” 庄亲王捶胸顿足,又是一顿暴哭。 阿灵阿:…… 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好像都不大合适,就很沉默地,给他倒了碗酒。 等他情绪稍微平复的时候,说了下过继的可能性。虽然承泽亲王硕塞英年早逝,但也留下了三个成年儿子呢。 若庄亲王肯从弟弟那里过继个子嗣,那么百年之后,爵位还在他们这一系。 结果这么一说,又精准扎心了。 庄亲王哭得更大声:“你当本王没想过?可皇上体贴呀,他始终相信本王这个老哥哥不是绝嗣之 相。只是子女缘分晚些,早晚能称心如意。若这会子过继,早早定下名分,日后本王亲子又何去何从?” “因为这个,本王申请几度被驳回。皇上只叫我放开心怀,若实在不成,就在年幼皇子中择一个过去,伺候本王终老。” 嘶 这简直不费一兵一卒,就成功又把庄亲王爵给收了回来。阿灵阿垂眸,如此,庄亲王怕是更不敢懈怠了吧? 宁可化为耕牛,累死在地里头,也绝不让皇上的阴谋轻易得逞。 事实上,庄亲王博果铎也确实如此。 只是越努力越心酸。 顺治七年出生,至今已经四十有二的他差点儿把老腰累坏,也只得三个女儿。这第三女还是听了阿灵阿的法子,认真调养许久才成功怀上的。事到如今,他都有些绝望了。 阿灵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给他倒了一杯。 接着又给他讲虎威教弟的故事,告诉他欲速则不达。事缓则圆嘛!没准子嗣也跟三胞胎似的,越着急的时候越差了点缘分,平淡视之了反而滚滚而来了呢? 庄亲王破涕为笑,蒲扇似的大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若真能如此,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有老哥哥在一天,就帮衬你一天,绝不瞅着你掉地上。” 阿灵阿直接呸了一口:“你丫才掉地上,爷跟福晋好着呢,好着呢,好一辈子!” 直到庄亲王被侍卫扶走,他还倔强申明呢。 听得庄亲王哈哈大乐,说若淑宁是毒,阿灵阿这明显中毒已深。还主动吞服,绝不找解药那种。 达海嘴角微抽,到底瞧着自家王爷自打三格格出生后难得一笑,死死咽下了劝诫之言。只兢兢业业地要扶人回书房,刚到门口就遇上来送羹汤的福晋。 庄亲王福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比他小了五岁,如今也三十有七了。只她保养得当,又未曾生养过,瞧着比实际年龄小了太多。 往满面忧伤的庄亲王身边一站,不说像父女,可也相差不远。 只庄亲王一心拼儿子,福晋过了三十生育希望渺茫后,他便再也没在正院留宿过。恍惚之间,竟已记不清楚到底多久没有好好瞧过福晋了。 想想前头在一等公府,阿灵阿一提起他家福晋时那个甜蜜温馨样儿,他就不由唏嘘。 曾几何时,他与福晋也曾并辔草原,比赛看谁骑术更佳,斩获猎物更多。他教过她说满语、汉语,她也曾为他洗手做过羹汤。后来…… 庄亲王掩面长叹,为了要这个儿子他真是付出太多。以至于长久忽视之下,连个有孕的妾室都敢对父亲蹬鼻子上脸了。 造孽呀! 深觉自己本末倒置的庄亲王想也不想地拉住了福晋,一叠声说对不住,博果铎对不起塔娜。 庄亲王福晋俏脸绯红,连说都老夫老妻了,什么对得住对不住? 妾身这么些年一无所出,王爷还能给予正妻的体面尊重,已经难能可贵…… 这话就好像是一记巴掌,狠狠抽在了庄亲王脸上。 臊得他老脸通红,更加积极道歉。 庄亲王福晋赶紧回礼,咣当!猝不及防间,两人不知怎么就碰到了一起。然后互相查看伤势,查着查着,便查到了书房的床上。 意乱情迷之间,庄亲王福晋紧紧拽了拽自己衣襟:“王爷若……妾身本不该拒绝,可妾身到底年事已高,极难有妊。与其石上栽花,王爷不如……” 唤个年轻妾室宠幸的建议还没说完,就直接被以吻封缄:“福晋若年事已高,那爷岂不是行将就木?哈哈,正好两个老家伙,谁都别嫌弃谁。咱们只过好当下,其余的,就交付天命吧!” 庄亲王福晋微不可查地嗯了声,渐渐放开了手。 同在一个王府里却数年未曾同寝的两夫妻再度水乳交融,竟找回了当初新婚燕尔般的感觉。 庄亲王甚至直接搬回了正院,有空便陪福晋一道用膳、观花。 让府中那些个以为他会再接再厉,再找一个人专宠,努力下一次的年轻妾室们扼腕不已。 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失败了一次,王爷还就破罐子破摔了呢? 福晋瞧着再怎么年轻风韵十足,年纪也在那里摆着。往正院努力,何异于石上栽花? 直到冬去春来,这石头上孕育出娇美的花朵,众人才都纷纷傻了眼。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还提不着。 现在就说一顿借酒装疯,可算把庄亲王忽悠走之后,某人顶着一身熏天酒气得意扬扬地跑回去与淑宁邀功,直接把人熏吐。 吓得阿大人俊脸变色,艰难地咽了咽唾沫:“这,这回的药,为夫让大夫反复检查过应该无恙了吧?宁宁你该不会是……” 又有了几个字他都不敢直接说出来,只惊惶地盯着她的小腹。 唯恐一语成谶,好的不灵坏的灵。 淑宁狠狠瞪他,撵他赶紧沐浴更衣。同时让人进来开窗通风,然后打扫熏香。折腾了好半晌,终于重新恢复平静。 就这,阿灵阿还不放心呢。 非得着人喊了府医,细细给淑宁请了脉。确定无碍,只是酒气太重被熏着了而已后,可把他高兴的。 当即赏了他五十两银子,还给整个正院的所有下人赏了一个月的月例。 所有人欢天喜地。 只有府医迟疑:“公爷可是误会了?在下说福晋只是闻不得酒气,不是有妊了呀!” 阿灵阿笑着摆手:“没错没错,正因为不是喜脉爷才分外欢喜。否则的话,此刻忧心忡忡都还来不及哪还有心思赏你?” “多子多福虽然好,但福晋身体更重要。三胞胎才过了周岁生辰多久啊?福晋身子且还未恢复呢,这时候有妊可是祸非福。” 嗯,这还像话。 闻讯赶来的巴雅拉氏点头,默默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装成自己只是听说庄亲王来访,打听打听他来所谓何事。 这不就给阿大人发挥的空间了么? 咳咳。 畅所欲言之前,他赶紧摒退左右,让心腹凌云紧紧守着房门。 谨小慎微的模样看得巴雅拉氏挑眉,好奇之心浓郁。 淑宁更是亲手给他斟了杯茶:“夫君润润喉咙,然后赶紧说。瞧你这郑重其事的,可把妾身好奇坏了。这庄亲王过府除了与你诉苦,继续打听偏方之外,难道还有别的?” 阿灵阿嘿笑:“福晋这可就小看那厮了,他啊,不知道怎么慈父心爆发,竟然在席间提议让三胞胎其中的一个娶了他新生的小格格,要与咱们做亲家呢!” 噗 淑宁一口水呛到了嗓子眼,咳的惊天动地。 眼泪都出来了。 她却顾不得擦,只跟巴雅拉氏一道目光炯炯地盯着阿灵阿:“那你呢,你是怎么说的?” 婆媳俩这‘最好你没答应,否则今儿这事儿没完’的威胁眼光一出,阿灵阿哪还敢有任何隐瞒呢? 赶紧原原本本,不加任何润色地交代出来。 巴雅拉氏与淑宁双双瞠目,异口同声地道:“你这……这简直不知道让人从何说起了!亏得庄亲王这个好性儿的,不然……” 嗐! 阿灵阿摆手,表示若不知道他这个性格,自己也不会这么莽呀! 自打三胞胎从乾清宫抓周的那般表现传遍京城角角落落之后,他这个老阿玛就承受了太多的羡慕嫉妒恨。 虽然有选秀之前,八旗贵女不得私下相看的规 矩在。像庄亲王这样的满京城也挑不出几个来,可但凡有一个,都必定不是善茬儿。 所以他才顺势来了个借酒装疯,直接傻猴子给鸡看:连庄亲王都不免折戟,其他人更都洗洗睡吧! 果然,同样的行动配上不同的动机,就能变成完全不同的效果。 上一息还在骂他混账鲁莽,只知道一时嘴快不曾顾忌老娘、媳妇跟孩子的巴雅拉氏马上转变了他的态度:“不错不错,我儿真真聪慧又贴心,为孩子们所虑甚远。只不知道那庄亲王经此一事后,会不会善罢甘休。到底是承泽亲王之后,同为太·祖玄孙,皇上对他还是颇为尊重的。可别在你这儿行不通,就去求皇上开恩呀。” 阿灵阿扶额,说就算他不要个老脸,皇上也还是要的,再做不出来给一周岁多孩子赐婚的荒唐事来。 但是为防万一,阿灵阿还是在自家额娘的千叮咛万嘱咐之下,专门为这事儿恳请了一下康熙。 让他千万别急着给三小只赐婚呢,万一小子们长歪了,再拖累人家好姑娘受苦。 康熙狠狠瞪他:“哪有你这样说自家儿子的?可真是。别的不说,就有虎威那么个尽职尽责的好兄长,三个小家伙不出息都难。” 哎哟喂! 阿灵阿夸张地来了一嗓子:“若能如此,可真谢天谢地谢皇上吉言了。如此,奴才回去之后便不用被额娘拧着鸡毛掸子,追到满街乱窜了。” 说到这,他还自觉失言似的,紧紧捂了捂嘴。 看得康熙大乐,非让他坦白从宽。 前几日太皇太后三周年祭,皇上亲往祭拜又是好一番哀伤痛哭。帝心持续多日不虞,每日朝会朝臣上奏的时候都战战兢兢。 生怕哪句话没说对,轻则当廷斥骂,重则努力了大半辈子才得的顶戴花翎就此失去。朝廷大员秒变乡野村夫,甚至落个全家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的凄惨境地。 日日被考校的诸皇子们也都忐忐忑忑,连顽皮如小十都不敢再偷工减料了。 就怕赶上皇阿玛的心情不好,自己的功课不好。 被抓个现行后,整个小十都不好了。 如此紧张氛围之下,全员草木皆兵时候。难得皇上开怀一笑,还对这事儿起了浓厚的兴趣,阿大人能怎么办? 只能舍己进忠,但求皇上一展龙颜。 康熙笑到锤桌,把虎威跟三胞胎夸了又夸:“不怪庄亲王起心动念,是孩子们确实优秀。若非咱们血缘太近了些,孩子们再成婚可能对子嗣有碍,朕都要当他们的老泰山了。” 阿灵阿当场跪下,口称惶恐,心里则长舒了一口气:不怪福晋万千疼爱她那皇子外甥,关键时刻真顶事儿啊! 那一封信,明里暗里的可帮自家儿子们躲过了多少坑? 过后听到他这感叹的淑宁笑:“我就说四阿哥是个好孩子,多疼着些保准不亏吧?!” 是是是,福晋慧眼如炬。 阿灵阿笑:“回头四阿哥大婚,咱们当姨父姨母的多给送些银子去。俩小孩儿单独顶门立户可不容易,多些银子多些底气。等他们搬出宫来了,两府也多多来往着。为夫的宁宁这般聪慧,只随意指点乌拉那拉氏几句就能让四阿哥省心许多。” 淑宁多年如一日地致力于培养与大外甥的姨甥情,闻言自然不怠慢。 赶紧一顿买买买,送送送。用心程度别说德妃了,就是皇贵妃在时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把胤禛给感动的哟,眼中都常含泪水。 甚至特意告假出宫,试图劝说姨母别再继续破费。结果才到一等公府,刚分宾主坐下。庄亲王就又哭啼啼上门,一个熊抱抱住了阿灵阿:“亲弟弟啊,你可真是本王的亲弟弟!全仗你点拨,老哥哥我才放下心中郁垒,不再为 了生育而勉强……” “咳咳,横竖就是想开了,爱怎么怎么。只高高兴兴在正院与福晋过了一个多月,你猜怎么着?就今儿早上,福晋她吐了!太医把脉说是有妊了嘿,好弟弟,为兄可真谢谢你……” 第93章 山海兜 胤禛正要掏帕子拭泪就觉得腿上忽然一重,低头一看就见三胞胎里面最有主意的老二虎圆正抱着他腿,努力地递过手绢:“表表,不,哭哭。” 没等他扯出感动笑容呢,虎团就点头:“嗯,不哭哭,羞羞” 这话一出,三小只齐齐小手指刮脸,做了个羞羞脸的动作。边刮还边奶声奶气地说:“丢丢” 那次第…… 硬是让阿灵阿赶紧扯了个要给淑宁帮忙的由头,马上脚底抹油,结果才出门口就哈哈大笑起来。 前有坑哥的弟,后有坑儿的阿玛。 现场唯一能扛事儿的虎威世子脸如红布,到底还是勇敢地站了出来:“哥,虎团他们还小,根本就不大懂自己所言什么意思。只是被阿玛额娘这么逗多了,才鹦鹉学舌,绝没有嘲笑你的意思。阿玛,阿玛更没有。” 胤禛:…… 就想问问虎威弟弟知不知道有个叫越描越黑的词儿。 但瞧小家伙脸红都快如滴血了,他哪儿还舍得为难?只接过虎圆手中帕子,认真擦了擦泪:“谢谢咱们虎圆关心表哥,表哥没有哭,不丢丢,我啊,就是太感动了。” 三小只齐齐皱眉,向虎威投去问询的目光。 “唔。”虎威摸了摸自己微微婴儿肥的小下巴,接着便一脸求恳地看着胤禛:“是啊哥,你为什么感动呢?是因为额娘给了你许多银票票吗?” 说起这个,最小的虎宵就双眼晶亮,向胤禛伸小手:“票票,银银,买。要,要要啊!” 啪 虎圆直接拍在了他的小手上:“不要要,表表的” 其实也很心动,但是看着虎宵都挨打了的虎团小身子一抖,怕怕摇头:“不,不要要!” 虎宵被打到眼泪含眼圈,却不敢哭出来,只眼巴巴地看着大哥。 希望他能帮着主持一下公道。 虎威严肃脸,认认真真地看着三小只:“那是额娘给哥的压腰钱,阿三你不该讨要。咱们都是嫡亲兄弟,要团结友爱不可以动手打人。所以阿二你也有错,知道吗?” “知!” 三小只齐齐应声,接着又都小脸一垮,排队往墙角处走去。 然后面向墙根排排站,小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胤禛错愕,尝试着帮忙说情。 不想他的小迷弟在这事儿上却有自己的小坚持:“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犯错了,就是要受到惩罚。额娘说啦,不能因为孩子还小就放松对他的教育。反而要趁着他还小,给他种一颗责任担当的种子。日常灌溉施肥,才能让小树苗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参天巨树……” 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与不错的模仿力,虎威惟妙惟俏地还原了当时淑宁到底怎么个语重心长法儿。 直让胤禛忍俊不禁的同时赞许点头:“姨母真知灼见,是为兄想左了。” 虎威毫不在意地摆手:“那三个小家伙可爱嘛!尤其三个一道可怜巴巴看过来的时候,谁都忍不住要心软。但是哥你说得对,越是疼爱,越是要严厉。慈母多败儿,慈哥哥想来也是一样的……吧?” 虎威对手指,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所以自己当年挖过的坑,成功坑到了自己吗? 胤禛唇角微僵,却还得一脸夸赞地摸摸虎威:“对,虎威说得对,是哥欠考量了。” 虎威笑着蹭了蹭他的手:“哥怎么会欠考量?哥是课业太忙,又要琢磨着大婚事宜,实在无暇想这些细枝末节嘛!没有关系,虎威会想着的,会提醒哥。” 说完,小家伙还拉过他的手,轻轻在手心上亲了一下。 然后在胤禛错愕的目光中认认真真地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虽然很多人都说这不合规矩,就算咱们是姨表兄弟,也是尊卑有别。但,但虎威在外头不管怎么叫四阿哥,心里头,哥也就是我哥,永远永远都是。” “所以哥不必跟虎威客气,也不必不想笑还在虎威面前强扯笑容。额娘说,家是不需要伪装的地方。” 再没想到小家伙会说出这么一番话的胤禛错愕,眼泪再度划过眼角。 但是这一次,他心中再没有任何复杂,真只是纯然的欣喜与感动。等阿灵阿终于平复好了心情回来,就看着三小只正在排排站面壁思过。 四阿哥眼含热泪,满脸激动地把他家好大儿搂在怀里:“是,虎威弟弟说的对,家是不需要伪装的地方。是为兄着相了,为兄向你致歉,并保证以后不会了。日后,一等公府就是我的第二个家,你跟三胞胎就是我的亲弟弟。” “不管在外面如何,咱们兄弟相见总归是想笑就笑,想骂就骂。意见相悖打一架,过后咱们还是亲亲热热的好兄弟。” 虎威小大人似的使劲点头:“就该这样嘛!” 啪 大手印上小手,表兄弟两个郑重地击掌为盟。结下他们一辈子相互信任,相互依靠,永远没翻过脸的千古手足情、君臣情。 并不知道自家儿子这是抱上了怎样一棵参天巨树的阿灵阿惊恐,赶紧进屋坦承自己教子无方的罪过。 希望四阿哥能看着他年幼无知的份上,饶过一则。 到底他不是诚心僭越,是真的,真的打心眼里亲近这个表兄。 胤禛笑得眉眼弯弯:“既然如此,又何罪之有呢?姨父跟姨母既然拿胤禛当自家子侄看待,拿出整整二万六千两六百银子与我压腰。还不计成本般地买那么许多东西,唯恐外甥有丝毫不周。又为何连私下里都守着那些做给外人看的规矩,不肯随意些呢?” 阿灵阿挠头憨笑,只说他大老粗一个,孩子们也都小。 忒容易嘴上没有个把门的。 所以就怕平时散漫惯了,正式场合的时候也忘了收敛。看在外人眼里,就成了僭越的证据。 自己受苦不说,还容易连累阿哥在皇上面前留下不好印象。 到底太子虽然早朝正位中宫,可古往今来多少名正言顺当了半辈子太子,最后却折戟在登基之前的呢? 身在皇家,很难不有点执掌江山的小想法。 能不能成事的另说,阿灵阿可不希望自家人成了这位的小缺点。 胤禛:…… 虽然有些小无奈,但不得不承认,姨父考虑得有几分道理。于是他也便不再勉强,只说起这个银子事。 阿灵阿只笑:“四阿哥连账本子都看过了,当知福晋是个手头阔绰的。这些银子对她来说便不是九牛一毛,也绝不伤筋动骨。跟前头那些个东西一样,除了是姨母对外甥的心意外,也让他日后不再为钱所困,或者为了银子而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事情。” “还啊,能敲山震虎?” 唔,这个词也许不够精准。但被先皇后临终托孤的姨母都能如此慷慨解囊,那孩子生母呢?他拥有整个大清天下的生父呢? 不好意思不多意思意思吧? 不过古来疏不间亲,有些事情他到底不好说的太透彻。好在胤禛聪慧,略一思忖便知其中根底。 当下又郑重道谢,心中感动如翻江倒海。 阿灵阿只笑看虎威:“弟弟们受罚已久,应该知道错了。法士尚阿你快去,好好给他们巩固巩固,再讲讲其中道理,别让这番罚白受了。” 虎威撇嘴:“阿玛就是有话想跟哥说,故意支走儿子。还在美其名曰……” 咚 阿灵阿抬手敲了他一个爆栗子:“既然知道,还不赶紧遵章照办?你都跟 着先生学了这么久,该知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了吧!” 虎威:…… 默默打开心中的小账本,牢牢给亲阿玛记了一笔。就等着过三过五的,慢慢坑回来。 唔,阿玛好像最不喜欢被额娘罚睡书房来着。 那就……找机会让他多睡几晚吧! 愉快决定之后,虎威憨态可掬地跟胤禛摆了摆手,然后小跑着向弟弟们。 这个时候,胤禛才恍然记得,小家伙康熙二十六年生至今也不过五虚岁罢了,小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呢。 阿灵阿挑眉:“四阿哥别看他人小,志向可大。这几日就要往乾清宫面见皇上,试图让皇上考校他以此获得提前进入无逸斋的机会呢。” 为了跟他哥做同窗,虎威可努力。 胤禛微笑,眼里感动又自豪:虎威跟十三都是好弟弟,都信了他的话严格要求自己,努力学文习武。 趁着厨房忙活,虎威也在积极教弟弟们。 阿灵阿赶紧对胤禛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路把人带到了阿大人最最喜欢不起来的书房。 一进屋,阿大人就先拱手:“接下来这些话原不该由奴才与阿哥爷说,但福晋实在不放心,所以便让奴才唠叨几句。若有什么僭越之处,还请四阿哥担待些。” 胤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弄得有些慌,但还是勇敢开口:“姨父言重了,有什么话您但说无妨。若胤禛能办到的,肯定尽力而为。” 唔…… 阿大人憨笑挠头,这,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但是福晋都已经发布了书房警告,再怎么着他也得硬着头皮往上上呀。 阿大人轻咳,还未开口,俊脸便已通红:“是,是这样的。因为先皇后娘娘放心不下四阿哥,所以临终前不但为您挑好了福晋,还特别求了皇上。让他答应出了她的孝期,就给您张罗婚事。让您早早成家,早早可以自己建府。所以才有您越过了太子和三阿哥,率先成婚的事情,这您知道吧?” “是。” 胤禛郑重点头,眸光中满是思念。 虽然养母跟生母互别苗头多年,还一直盼着有个自己的亲生骨肉。但是对他却也尽心尽力,悉心教导多年。 临死前也念念不忘地,为他做出各种安排。 便不如姨母这么纯粹又体贴,简直面面俱到。也远胜过眼中只有十四弟,连对十三都比对他好几分的生母。 有了姨母跟几个暖心的弟弟们,胤禛每天都开开心心。再不会想起这些来,就满心迷茫难过,甚至还有微微怨气。 如今他只讶异,有点不明白好端端的姨父提起这些做什么。 阿灵阿被看得更加尴尬了,看天看地就是不好意思看胤禛:“唔,也没什么。只是,当初福晋刚生完三胞胎的时候,阿哥曾经写过信,说了些个表亲成婚可能也会对子嗣有碍的想法。看样子也是懂些微医学的,那……” “那您也一定知道不管男女,过早接触房事可能会对身体甚至寿数有碍吧?尤其女子,天癸初至,身子还没长好。过早孕育子嗣,极易难产,生下的孩子也病怏怏的很难养活。” 从医学角度开始,一切就没那么艰难了。 阿大人好一阵滔滔不绝,各种引经据典。生怕胤禛小小年纪,沉迷酒色。损伤自己身体不说,福晋未曾进门就先有了庶子庶女什么的…… 绝对是夫妻感情的一大杀器。 所以归根结底一句话:节制着些,最好不要? 悟到他话中之意的胤禛立即脸红如滴血:“谢,谢姨父提点,胤禛省得的。您……您让姨母放心。” 等淑宁快手快脚做了一桌子菜,来书房寻他们爷俩时,就看着一大一小两只煮熟的虾子。 知道某人是听着自己的吩咐,已经讲并且讲懂了某些事情的淑宁对他赞赏一笑,声音柔和得像能掐出水来:“饭菜都做得了,就等你们爷俩。夫君与四阿哥赶紧移步吧。” 此时此刻,胤禛哪还有心情吃饭呢? 他只想找个地方钻一钻。 但这几年他年纪越长,需要避讳的地方便越多。十天半月的,也难见到姨母一回。便有姨父这只鸿雁在,往来捎带的不过是些点心小食。 很少有机会这样一桌子许多菜,一家子热热闹闹,团团圆圆。 以至于他再怎么万分羞窘,脚下也跟生了钉子似的,一步也舍不得离开一等公府。 刚进厅中,就听着三小只欢呼:“表表,好次的” “嗯嗯!” “多多哟嗯,多多!” 连虎威都笑着迎上来:“哥快来,额娘今天心情好,做了不少好吃的。尤其那个山海兜,虽只是简简单单将春笋、蕨菜焯水,再把新鲜的鱼虾切成块,用热水泡过后大火蒸。再把所有材料混在一起加调料,再加点绿豆粉皮和醋。” “可实际上却能鲜掉人眉毛,好像一口气吃掉了整个春天。原本虎威瞧着新鲜,忍不住偷偷用了一口,想安抚下肚里的馋虫,没想到它们却更躁动了。” 虎威摸着小肚子,怎么看怎么有点可怜巴巴的味道。 胤禛噗嗤一笑:“是吗?如此,今儿哥可得好好尝尝。许久没用过姨母的厨艺,哥这肚子里的蛔虫啊,只会比你的更躁动。” 三小只齐齐眨眼,然后此起彼伏地开始拍起了小肚瓜。 可爱到让淑宁爆笑,这个亲亲那个摸摸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阿大人试图浑水摸鱼,还被她一手指戳在了脑门上。 虽然只是为防被催不生之下的权宜之计,但大外甥难得过府,更难得有机会留下用膳。 淑宁的准备工作还是做得很充分的。 除了被虎威盛赞的山海兜之外,她还用山鲜嫩笋、枸杞菜跟蘑菇焯水后与香熟油、胡椒、盐等拌食,做了个让胤禛频频举箸的山家三脆。 让他们娘俩结缘的肉燕馄饨必不可少。 再加上孩子们都喜欢的白切鸡、肉末蛋羹、一鱼四吃、糖醋排骨等。有荤有素地满满一大桌,整整十八道菜。 魂牵梦萦了许久的姨母手艺,最尊敬的姨母、最最可爱的弟弟们。 菜香味美,温馨而又热闹。 说说笑笑之间,就让胤禛把吃饭只吃七分饱的惯例忘到了九霄云外。吃到尽兴饱足,又与好表弟们玩儿到日头偏西,才在他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上了回宫的马车。 回宫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往乾清宫给皇父请安。 正在批阅奏折的康熙挑眉:“许久方归,老四这是成功劝服你那姨母了么!” 非但没有,还被塞了一沓子银票。 胤禛跪下,将新收到的压腰银票们交给他过目。直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康熙都不禁咋舌:“两万六千六百两?乖乖,这小乌雅氏是为给你娶福晋,自己的日子不过了?” 胤禛笑,有选择性地与他说了今儿在一等公府种种:“皇阿玛的担心,儿子也有。为防姨母因儿子之故而生活困顿,儿子能不能拜托阿玛点事?能不能将这些个银子以赏赐或者什么别的方式再补给她们?姨母日后要娶四房儿媳妇呢,负担可重……” 絮絮叨叨一大堆,康熙只有两个字:不行! 要脸的帝王从自己私库拿了六万两银票出来,一半塞给阿灵阿,一半也给四儿子压腰,并吩咐不记档。 胤禛推拒,他就说日后自己开府,用银子的地方多着。 总归有备无患,你皇额娘在的时候最不放心你,临终还嘱咐朕好生照 顾你。朝中事务繁忙,朕再怎么也难免顾及不到,自然就得多给点银子云云。 但实际千言万语一句话:他这富有江山的亲老子,总不能还不如孩子姨母大方吧? 第94章 收获 宫中哪有秘密呢? 很快,康熙格外贴补老四,给了他整整三万两银子压腰的事情就传遍了宫中角角落落,惹酸气儿无数。 太子虽然不至于眼红那区区三万两银子,但…… 不过差了两岁而已,大哥胤禔家的第三朵金花都开出来了,他这太子妃还没有个章程。 叔姥爷索额图等都反复上书,皇上也觉他该立妃。但因为他是大清建国以来第一任皇太子故,相关仪制没有前例可循。 所以屡屡扯皮,始终也没有个定论。 可算要扯明白了,晴天又是一道霹雳。未来太子妃家那边又有长辈去世,她喜提一年孝期。 婚事什么的,一年之内是别想了。 胤礽狠狠一拳砸在墙上,怀疑老四家嫡子遍地跑的时候,自己能不能顺利娶回太子妃。 他这边暗自焦躁,宜妃则借着往宁寿宫给太后请安的功夫对德妃怼脸输出:“要说还是德妃姐姐享福啊!老四小时候有孝懿皇后操劳,长大了有阿灵阿家的惦念。日后他福晋进门了,却要给你这个亲婆婆晨昏定省。哎呀,赚了赚了。” 早年自己位份低,无权抚养亲子这事儿确实是德妃心中至痛。 但都被攻击这么多年,再大的杀伤力也淡到几近于无了好么? 但为了给这黑心的两巴掌,她还是瞬间漆黑了脸色:“郭络罗氏,你欺人太甚!四阿哥抱到承乾宫那是祖制、是规矩,是孝懿皇后慈爱。吾妹也是受了先皇后遗言,才对四阿哥百般照顾。怎么到你嘴里,却好像……” 眼尖地看到门口一截明黄色的衣角后,德妃赶紧停止骂人,而是瞬间落泪,哭得言不得语不得还半点不伤美感。 倒是猝不及防间又被伤了脸面宜妃怒火欲燃:“乌雅氏贱婢,本宫跟你拼了!” 结果还没等冲出去,圣驾便到了跟前。 她这一拼,差点拼到了康熙龙颜上。于是被狂训了整整盏茶功夫,还禁足一月且罚一年俸禄。 真·身体伤害加上精神伤害。 偏她出了这么个天大纰漏,就算再有委屈也不敢辩解半分。利落磕头领罪,忙不迭回了自己的翊坤宫。 就怕慢了一星半点,再让被惊扰了的太后接话,觉得这样处置太便宜了她。 咳咳。 虽然她生的五阿哥自小养在太后身边,因此上,她与太后往来频密,也算有她老人家面前有几分颜面。 但涉及到皇上,她可不敢说太后还会向着她。 帝王脸色都黑如锅底儿了,其余嫔妃等哪还敢再有任何多余动作?前脚被挥退,后脚就忙不迭撤。 再怎么争宠心切的,也不敢趁机给他送点秋天的菠菜。 只恨爹娘为什么没给自己多生几条腿? 很快偌大的宁寿宫内,只剩太后、康熙、当事人之一德妃跟现如今管着后宫事务的贵妃钮祜禄氏。 又双叒叕倒霉催被连累的贵妃娘娘款款跪下:“臣妾疏忽,竟让两位妃子在宁寿宫大打出手,惊扰太后凤驾,差点伤到皇上圣躬……” “这哪里能怪贵妃呢?”德妃赶紧跪下:“都是臣妾心中恼火一时未控制住脾气,所以才……总之,皇上要罚,就罚臣妾吧。” “不过那郭络罗氏居心不良,蓄意挑唆。便再来一次,臣妾也还是要打她那张脏嘴。分明她与臣妾差不多时间入宫,差不多时间承宠,又先后诞育子嗣。四阿哥抱去了承乾宫,五阿哥在宁寿宫,算算我们也是同病相怜了吧?不求互相理解照顾,别这么往人心窝子上戳不行吗?” 康熙也觉得宜妃这次实在有些…… 不过到底是他宠了多年的妃子,又给他诞下三子。些许口舌纷争罢了, 康熙觉得前头的惩罚已经足够。 于是轻轻翻过这篇:“行了行了,她固然有不对,你又何尝是个省油灯了?守着太后面前大打出手,哪儿还有点一朝妃子的规矩?” 德妃跪下:“臣妾无状,还请皇上降罪。” “降罪倒不必了,再过三五个月就是胤禛大婚之期。你这当额娘的,好歹也多操心些。不说比孝懿皇后周到,也没道理连阿灵阿家的都不如吧?” 两句话说得德妃脸上血色尽退,凄凄惶惶跪下:“皇上说的是,臣妾记下了。” 那语气哀怨,脚步踉跄的。 让贵妃都不由替自家可怜的弟媳鞠一把同情泪。生怕德妃心生芥蒂,就此跟她疏远。 那个宜妃啊,怕是最近太闲了。 明年太远,回头内务府选秀的时候就选两个绝色佳丽,往她的翊坤宫住住吧!强敌在侧,让她睡觉都不敢把眼睛闭实,还有心思搞东搞西不? 当日德妃就亲自往乾西五所,去胤禛住的那院子仔仔细细瞧了一番。 等胤禛放学归来,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儿。 接着,更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就出现了:素来对他冷冷淡淡,自打婚期定下来之后就只给打发了个人事宫女的生母竟然还大手笔地掏了整整万两银来? “这……”胤禛迟疑,却还没等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呢,他那生母便皱了眉:“本宫比不得你姨母阔绰,还得一分银子掰成四瓣花。” “多少贴补你和十四些,还得给小五跟小七准备些嫁妆。我这俸禄有限,娘家少帮衬。总之多少是个心思,你莫嫌少就是。” 胤禛:!!! 两万六千六百两加上三万再加上这一万,整整七万六千两。而且……知道姨母的大手笔后,佟佳氏那边也由隆科多舅舅塞来了三万两。 短短几天时间,他就入账十万六千两银。 顶得上一半的安家费了! 而且皇阿玛、生母和养母所在佟佳氏众人都突然对他关心起来,赏赐与礼物频至。 有他们这番姿态,内务府的奴才们立即打起了百分之二百的精神。 处处谨慎,样样精细。 唯恐哪样做得不到,惹四阿哥不快,直接一状告到御前。到时候龙颜震怒,涉事人等一个都别想跑。 胤禛:…… 所以,姨父还真没乱用成语,确实敲山震虎。把内务府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都震住了,让他们规规矩矩不敢起半点幺蛾子。 以至于他婚礼相关准备不但格外顺利,一应物品也都是规矩范围之内最好的。 除了这以外,姨母还抛玉引玉,生生帮他多赚了七万两银子!!! 康熙&隆科多:…… 若知道掏银子也是为他人做嫁衣衫,他们真会考虑考虑的。可惜这些他们注定无从得知,倒是德妃将淑宁传进了宫里。 有阿灵阿这个銮仪卫掌仪内大臣在,宫中大大小小的消息哪儿逃得过淑宁耳朵啊? 早在头一天晚上,她就已经被详细讲解过了。 还被耳提面命,让她千万千万小心,一定一定不要小看女人的嫉妒心。什么嫡姐庶妹,原就难以绝对交心。宫里宫外的,往来交流不易。再加上点利益冲突,很容易就变成你把人家当姐妹,人家把你当寇仇的情况云云。 那叫一个苦口婆心哟,差点把她给说动摇了。 好在进了永和宫之后,嫡姐虽初初见面时冷若冰霜,分外着恼的样子。屏退左右后,却先对她眨了眨眼。 然后‘啪’地一声将茶盏扔在地上:“这么大的事儿都不与本宫商量一二便私做决定,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姐吗?” 淑宁秒懂,立即跪下委委屈屈开口:“娘娘莫 气,臣妇绝没有半点违拗之意,只是……” “娘娘您听臣妇解释啊娘娘” 高亢中带着点哀婉的声音高声响起,保证能让想听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屋里面,淑宁早就被德妃亲手扶起:“你呀,真是个傻实诚,略做个戏就得了,怎么还真结结实实跪了?” 淑宁讪讪挠脸:“这不是贸然行事,后知后觉才发现可能会给姐您带来不便么?其实我……我就是心疼姐,想为你多做些。” 说到这个,德妃便不由挑眉:“心疼姐,而不是心疼你宝贝外甥?” 淑宁嘿笑:“都心疼,都心疼,但主要更心疼姐。四阿哥不易还能被所有人都看到,能有妹妹这个姨母出手帮衬一二。独姐姐你,为孩子打算好一切,却无法诉诸于口。只能远远瞧着,甚至被他误会着。” “以前妹妹年纪小,不知其中重量。如今妹妹也身为人母,但凡换位思考一二便疼到锥心彻骨,这么些年难为姐姐了。” 几句话说到德妃泪崩,不由搂着她哭出声:“呜呜呜,好妹子,再想不到这些年,竟是你最懂为姐心酸。” 淑宁不说话,只温柔地轻拍她肩膀。 无声地陪着她。 直到她哭尽这些年的委屈和沧桑,肿着眼睛哑着嗓子对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为姐失态,让你见笑了。” 淑宁摇头:“自家姐妹心疼都还来不及,怎会见笑?姐姐莫多虑,横竖有了这个场子之后,你自愿也好,被迫也罢总归是能多插手些四阿哥的婚事。免得内务府那起子拜高踩低的奴才欺负他年幼,给他以次充好,怠慢于他。” 说完,淑宁还从荷包里拿出三张万两银票:“给四阿哥压了腰后,皇上知晓又补给我们爷三万两银子。姐姐拿去花用吧,免得你月俸不多开销却大,再少了花用。” 这德妃怎么肯收呢? 就算拿出那一万两后,她手中确实不宽裕。也没有当姐姐家,生拿妹子三万两的事儿啊! 数目巨大不说,还一不小心就带累妹子被婆婆妯娌说嘴。小不满积攒成大摩擦,久而久之,没准就影响了他们好好的夫妻感情…… 若如此,她还不如自己紧着点儿呢! 横竖她都三十多了,再如何也这种机会渺茫,生育机会几乎没有,何必花费许多钱才精心打扮? “诶,姐姐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淑宁挑眉坏笑,精准举例:“庄亲王福晋您知道吧?那可都三十有七了,如今不也顺利怀了身孕么!” “姐你都不知道,当时庄亲王有多欢喜雀跃。啧啧,直接弄了两大马车的礼物往我们府上。二话不说就把我们爷抱了个满怀,直喊好兄弟,说是多亏了他。” 哈? 知道庄亲王福晋有妊,但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节的德妃愣,当即兴致勃勃问:“哦,居然还有这等事?这怎么还感谢起妹夫了呢?” 淑宁笑,绘声绘色地讲起当时场景,逗得德妃前仰后合。 良久才叹:“庄亲王这子嗣上也未免太艰难了些,只愿佛菩萨保佑,此番能心想事成吧。” 淑宁点头:“谁说不是呢?不过经历过上次那一回,他如今可算吃一堑长一智了。不再执着求子,反而更关注福晋身体。没等着福晋开口呢,那几个想借着福晋孕中邀宠的小妾就被打的打,罚的罚。跳得最高的那个,还直接被送到了庄子上。如今府中,只有福晋跟两个年长的妾。” “庄亲王福晋苦盼多年,都已经绝望了才意外怀上了这胎,自然看得如珠如宝。两人一道研究怎么养胎、怎么给孩子做胎教。才刚刚怀上一个多月的小东西,就已经听了不少琴曲和诗歌。” 孩子有没有被熏陶到不得而知,但老夫妻的感情却如春回大地。 再度温暖而又柔和起来。 以至于庄亲王越发感谢阿灵阿这个大恩人,不惜以亲王之尊频频过府探望。一口一个好兄弟的,叫得比法喀他们都亲。 阿灵阿反抗无力,久而久之的也就从了。 于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疼福晋的阿大人有了个疼他的亲王哥。谁欺负他弟弟,就直接撸胳膊挽袖子上。 一般挨打只能自认倒霉系列。 真·告到御前都没用。 迄今为止都没有一个儿子继承王位的庄亲王早就破罐子破摔,基本不给任何人好脸了。 急眼了连皇上都敢怼,怼完就去跪太庙,就去哭他皇玛法,哭他那为大清立下赫赫战功却英年早逝的阿玛。 真·连康熙都得给递块儿帕子,哄声老哥哥莫哭了,朕从未忘记过五伯功勋,更不会慢待于你。 德妃笑,轻捏了捏自家妹子的小脸儿:“真好啊,咱们淑宁可真是个有福气的。竟误打误撞之间,多了个强有力而又不如何被皇上忌惮的靠山。” 淑宁摊手,真的是无心插柳。 缘分就是那么奇妙。 谁能想到呢? 庄亲王兢兢业业的大半辈子,自己都绝望了。偏好巧不巧的被自家夫君指点了几句,妾室与福晋就相继有妊。两年内添两个孩子,后头这个还是嫡出。 庄亲王府,被姐妹两个唏嘘感叹的庄亲王正抢了丫鬟的活儿,兢兢业业给自家福晋剥葡萄呢! 边剥还笑容谄媚地道:“好兄弟福晋怀虎威跟三胞胎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吃葡萄,说是这样孩子才会眼睛又黑又大。难为她们暖棚里种的那么点子葡萄,给咱们送来了这么多。好福晋千万尝尝,努力多吃些,日后生个大眼生生的漂亮孩子。” 庄亲王福晋斜斜地瞟了他一眼:“既然如此,小庄子你便多剥些吧,莫浪费了淑宁夫妻的一番美意。” 被戏称小庄子的庄亲王也不恼,甚至还特别配合的打了个千儿:“嗻!” 庄亲王福晋:!!! 做了二十来年夫妻,竟没想到这老货还有这么一面。 不过她身怀尚方宝剑,倒也半点不怵,只欺负他欺负得更得心应手起来,就当是给这些年委屈求全的自己报仇。 至于说日后会不会生下王四女?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才不在乎呢,横竖正室嫡女生来就是和硕格格。有身份,有体面,再加上她这个额娘的丰厚嫁妆,她们娘俩底气十足着。 若是个可以承爵的嫡子,那不就更没有那老货翻身的余地了吗?有恃无恐的庄亲王妃勾唇,保障自身安全的同时尽量造作。 庄亲王不但不恼,还自觉自动的帮她找好了理由。 夫妻俩老房子着火,一时间风头竟隐隐盖过了阿灵阿夫妇,成为无数少妇羡慕并想要学习的对象。 毕竟,阿大人那样洁身自好,只对嫡妻一眼万年的男人基本绝种。但庄亲王那种曾经后院万紫千红的浪子,却几乎人手一个呀! 做戏就要做全套,既然开始德妃都扔了杯子,淑宁告辞的时候当然也要自己眼睛揉红。 做虽被狠狠训斥了一顿,但坚持不改,依然坚定执行孝懿皇后临终遗言模样。 而德妃呢,虽然气妹妹年少冲动,行事不加考量。但终究是同一个阿玛的亲姐妹,气过后还是不免惦念。然后频频召进宫,两人顺利重归于好。 自打孝懿皇后薨后,姐妹两个就定好的方针。 早烂熟于心,彼此配合默契着。只是这一次,明显出了些微纰漏。淑宁才一出了永和宫,就见到自家一脸担忧的大外甥。还没等见礼呢,他就瞧着她那通红的眼尾,眼泪倏地掉下来。 突然到让淑宁脑子发懵,竟脱口而出个虎宵都不信的理由:“四阿哥莫误会,臣妇只是风大迷了眼睛。” 第95章 用心 话一出口,她就立即意识到不对。 结果还不等补救,大外甥这小暴脾气就上来了,怒气冲冲直奔永和宫方向。吓得淑宁赶紧追,可她这花盆底子小碎步的,哪能追得上身高腿长、精力充沛的少年郎? 无奈何间,她只能脚下一歪,哎哟一声,结果这新提拔起来的碧玺就是跟她少了点默契。 一个愣神,还真叫她摔在了青石板上。 假痛呼变成真痛呼。 好处是这么一来,胤禛顿时紧张而又自责,再顾不上别的了,马上又飞奔过来:“姨母,姨母你怎么样?摔坏了没?苏培盛,赶紧让人抬肩舆过来。再往太医院唤太医,把人带到爷院子里给姨母看伤。” “嗻。” 知道自家阿哥爷有多看重公夫人的苏培盛赶紧小跑着去安排肩舆、找太医。碧玺慌慌张张要上前扶住淑宁,却被胤禛一个眼神吓退。 淑宁忍着脚踝处的巨疼,对胤禛安抚笑笑:“臣妇无甚大碍,四阿哥不必担忧。” 胤禛眉头微皱,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起来:“姨母素来坚强,向日里被热油溅了手背都面不改色。如今却痛呼出声,可见伤势不轻。都怪胤禛鲁莽,害姨母受伤了。” 淑宁微笑轻拍了拍他手背:“是臣妇素不爱这花盆底,若非必要只平底绣花鞋了事,以至于穿了花盆底后便小碎步亦步亦趋。陡然快走了几步,可不就……” “都是臣妇自己疏忽,与四阿哥无关,四阿哥也无需自责。” 胤禛摇头:“姨母惯会哄胤禛,你花盆底穿得不知道多好呢!是担忧我,怕我气恼之下犯大错。到底不管怎么样,那位都是胤禛生身之母,再如何也轮不到我对她横加指责呢。” 这…… 这固然是其中之一,可更多的,淑宁是不希望他们母子因为她之故从生疏到反目成仇啊! 但真相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 所以她只蹙眉:“浑说什么?臣妇送您那戒急用忍四字白送了么!是,我刚哭过,也确实与德妃娘娘有关。但这并不是说,就是娘娘欺负了我啊。你连问都不问一句,怒气冲冲往永和宫。真折腾到母子反目,惊动皇上的地步,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我……” “你啊!”淑宁长长一叹,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阖宫都知道我与德妃姐妹情深,这么多年也鲜少红脸。怎么还能人云亦云,磨刀霍霍向永和呢?” 胤禛冷着一张小脸:“可你都被欺负哭了!” “谁说是欺负来着?分明是心疼,是愧疚,是自责,是无能为力。”淑宁长长一叹,转身就把黑锅扣在了宜妃身上。 言她故意在诸妃往宁寿宫给太后请安时,言语挑衅往德妃娘娘心口上扎刀子。 气得娘娘失去理智,在宁寿宫对其大打出手。不但自己被皇上训斥,还连累了贵妃娘娘。 淑宁很描述了一番德妃的脆弱无力与懊恼,然后才扼腕:“当时,我只想着怎么样才能帮你婚事张罗得盛大隆重,体体面面。所以抛砖引玉,敲山震虎。想遍了所有可能会引起的连带反应,却忘了这般越俎代庖之后,自家亲姐会如何处境艰难。” 说着,淑宁还又落了两行清泪。 满脸愧疚到无以复加模样:“早知如此,我一定更仔细周全些,务必把事情办得圆满,尽量谁都不伤。” 胤禛满目心疼地看着她:“是胤禛不好,让姨母为难了。” 淑宁大怒,很是念叨了他几句。把谁都不准说我大外甥不好,你自己也不行的态度刻在脑门上。 “好好好,不说不说。”胤禛终于微笑,肩舆也到了。他亲自扶着淑宁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绝不伤她的脚踝。 一路护送着到了乾西五所,太医便也到了。 虽然因为碧玺的配合不力,让她假摔变真摔。但到底是有意识之下,受伤程度有限。 果然太医看过之后也说不过是扭了下脚腕,略微有些肿。无甚大碍,用跌打酒略擦擦,这几日注意着些,莫加重伤势即可。 但阿灵阿跟胤禛都如临大敌。 接到四阿哥派人传信,说自家福晋伤了脚踝后,阿大人火速告假,一路用不违反宫规的最快速度下到达乾西五所。 俊脸焦虑又心疼,黑得像用了经年未刮的锅底儿。 淑宁拿帕子与他擦额头上的汗,轻声软语地安抚:“好了好了,没事的,夫君莫担心。太医都说没伤着筋骨,只轻轻扭了一下罢了。用点跌打酒略擦擦,稍稍注意些便可,不信你问四阿哥。” 被点名的胤禛满脸郑重:“太医说这几日万万要小心,千万不可加重伤情。我瞧姨母身边这丫头连主子都护不住,也是个不如何聪明伶俐的。阿大人若有闲暇,还是亲自过目些,再选几个老成持重的丫头来。” 最早跟在淑宁身边的珍珠、翡翠都已经成婚,连琥珀都被淑宁做主许了个凌字辈儿的护卫。 如此一来,淑宁身边可不只是几个刚刚提拔上来的年轻姑娘了吗? 阿灵阿拱手:“多谢四阿哥提点,奴才记下了。” 于是,姨父外甥两个对视之间,这个名为碧玺的丫鬟就注定不能再跟随淑宁身侧。 还不等淑宁帮着说句情呢,就发现自己已经泥菩萨过河。 被打横抱起,一路从乾西五所到隆宗门什么的。 别人瞧了可能会阿大人还是那么宠妻,乌雅氏有福之类。作为当事人,淑宁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她不能,非但不能,还得被自家大外甥附体的男人一路絮絮叨叨。 从宫中到马车再到府上。 回到正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嘱咐林嬷嬷一定一定让人看好了小主子们。免得他们年纪小不知深浅,碰着福晋伤腿,让原本就挺严重的伤情雪上加霜。 淑宁扶额:“不严重,不严重,真的不严重好吗?看起来红了、紫了的,那是因为本福晋白皙清透,有丁点伤痕就看起来特别明显。” “夫君不必这般谨小慎微,更不可以阻拦妾身跟孩子们见面。否则的话,妾身很有理由怀疑与你同寝,不利于我伤情复原。” 阿灵阿咬牙,贴着她耳边怨念:“你个小没良心的,爷处处挂着你,你倒好,竟还拿睡书房来威胁爷!” 真以为爷会怕吗? 好吧,他真怕! 阿灵阿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好好好,见见见。等他们四个叽叽喳喳,争着抢着要给你呼呼的时候,你别嫌烦就成。” 淑宁摆手,表示自家的崽崽不管怎么样,她都打心里喜欢。 直到虎威小眉头一拧,也像他表哥一样对她这个当额娘的说教不停。三小只还都认同脸点头,婴言婴语地让她日后小心些。 “当,好孩孩” “听话话!” “慢慢,不摔摔” 听到虎圆这最后一句叮嘱时,淑宁就知道自己完蛋了。果然,再抬头就看到好大儿一脸怒其不争的小表情:“您看,虎圆都知道慢慢走,才不会摔的道理。怎么您就这么粗心大意呢?” 整整一炷香下来,淑宁头都大了。 等阿灵阿炖好骨汤给她端过来的时候,就不免满眼求救:求求了,快把这几个小唐僧抱走吧! 再念下去,都快出人命了。 阿灵阿憋笑,倒也有求必应。只是孩子们刚走,婆婆跟小姑子们又来,塞和里氏跟舒穆禄氏都得了信儿过府探望。连宫中的贵妃、德妃、章佳庶妃 都着人送了东西过来。 淑宁:!!! 她真的,真的就只是略崴了下脚,没有病入膏肓啊喂,且用不上这么大阵仗呢。 可惜没有人相信,探望之余,总要殷殷嘱咐几句。 德妃在宫中甚至默默抹了几回泪,感慨妹妹为了她们母子付出良多。 到底当时境况,若胤禛果然冲进了永和宫,直接对她一顿训斥,她们本就不好的母子关系必定雪上加霜,甚至就此生疏甚至决裂都不无可能…… 越想越怕越庆幸之间,流水似的赏赐往一等公府。 瞧得胤禛双眉紧蹙:果然,他那个好生母还是欺负姨母了吧?否则微伤了点脚踝,连向来求稳的太医都只一瓶跌打酒了事,哪儿值当这么大手笔的赏赏赏? 尤其生母家世不显,俸禄也不高,且才给了他一万两的前提下…… 胤禛眯眼,心中的小账本上默默给她多记一笔。 淑宁哪儿知道这一番曲折婉转之间,自家大外甥还是怨上了自己嫡姐呢?她是被四个小监工牢牢看着,除非必要绝不离床。 足足五日啊,五日! 又找了太医诊脉、看伤确定无碍后,她才终于被获准下地活动,才能顺利出了正院大门。 那一刻,淑宁觉得空气中都透着几许香甜,神奇地体会到了刑满释放人员的欢喜。 阿灵阿轻刮了刮她的鼻子:“下次再这么不小心,就让你养个更长时间、更细致周全的。确定看不出一丝丝的伤来,找太医、府医、各地名医地反复看过,才让你能彻底停止休养,不再卧床。” 淑宁狠狠掐了把他的腰间软肉:“大婚许久,孩子都四个了,我还真头一次看出来你小子竟如此恶毒啊!” “怎么会?分明是关心福晋伤势,唯恐你有丝毫不妥呀!” 呵呵。 淑宁斜眼觑他:这么一眼假的理由,你看我信不信? 阿灵阿摊手,表示甭管你信不信,也不管别人怎么想。总之,他是要排除自家福晋身边一切隐患,保证她和孩子们绝对安全的。 碧玺这样护主不利的丫鬟,就该马上剔除一等丫鬟的身份,直接撵出府去。 横竖他已经选了几个忠心耿耿且有些许功夫底子,能更好保护他福晋的。只需要再让林嬷嬷仔细教导下规矩,便能跟着福晋贴身保护了。 如此,他才能稍稍放心。 见淑宁还要推拒,阿大人一脸郑重:“否则的话,为夫都不敢让你再往来宫中了。” 哟呵,这是传说中的反威胁吗? 淑宁侧目,很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阿大人连连摆手说不是,这只是身为夫君对于自家妻子的看重。 到底万紫千红之中,他只取了自家福晋这牡丹一朵。处处小心谨慎一些,相信皇上也能理解。 淑宁:…… 比起理解,她更相信皇上会大手一挥,直接赐下三五美人。有顺治爷的前车之鉴,今上可不是个能欣赏专情的。 阿大人默,良久才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好福晋你就答应了吧,否则为夫实在不放心。连在皇上身边办差,都得分心他顾,唯恐你有丝毫不妥。最多你先用着,看看顺不顺手。若不顺手,为夫再给你换一批新的。” 淑宁说不必那么大张旗鼓,阿灵阿却坚持她是一等公府的女主子,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于是,走了个碧玺之后,淑宁身边又多了珊瑚、玛瑙、朱砂、翠玉四个大丫鬟。 其中珊瑚跟玛瑙都有些功夫底子,能更好地保护淑宁的人身安全。 朱砂粗通医术,尤擅急救。翠玉记忆力惊人且有一手好刺绣,能帮淑宁记忆并梳理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长相平平 无奇,绝不会给主子带来任何压力却各有所长的四个丫鬟一出。 淑宁就感动极了:“这么出类拔萃的丫鬟,这一个都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培养。你这一出手就是四个,费了不少心思吧?” 阿灵阿笑:“从你说翡翠和琥珀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找婆家那天起,为夫就默默准备着了。只是还没等彻底训练好,你就自己选好了丫鬟人选。” 淑宁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只暗中用心,却不说出来。若不是本福晋眼尖,你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阿灵阿笑:“分内之事罢了,本来也没想邀功呀!只要福晋好好的,为夫便知足了。好福晋日后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答应为夫别以身涉险好不好?大外甥再好,你也是有夫有子的人。咱们父子五个,才应该是你的最最重要。” 淑宁惊讶,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漏的底。 阿灵阿摇头失笑:“傻!你忘了吗?在当这个銮仪卫掌仪内大臣之前,为夫可是从普通蓝翎侍卫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自己受伤,让人受伤的不计其数,对这些个跌打损伤可以说最有经验。” 不过…… 最初他是没想到自家瞧着娇娇弱弱的福晋,也能对自己这么狠。但她刚刚这惊讶,可不就完全暴露了吗? 后知后觉自己又被诈了的淑宁气,狠狠咬了他的俊脸一口,随即天雷勾动地火。 被千倍万倍偿还了。 至此,这篇儿儿才算彻底翻过去。淑宁也才能带着她的新丫鬟珊瑚再度进宫,给嫡姐德妃请安的同时,也顺便关注一下大外甥婚事准备事宜的进度。 咳咳,好吧,对她来说后者的重要性大过于前者。 梦中,大外甥与乌拉那拉氏的感情就唔……有点那么相敬如宾的意思。结婚头几年,乌拉那拉氏还小,天癸未至。 只能眼瞧着大外甥宠幸李氏,让她一个接一个地诞下子嗣。 后来乌拉那拉氏终于诞下嫡子弘晖,便一心放在如何教养孩子、掌管府中中馈上。等弘晖意外夭折,乌拉那拉氏便彻底死了心。 再不管大外甥是宠李氏、武氏,还是后头的年氏。就那么槁木死灰地活着,一直到雍正九年。 如宾变如冰,不仅仅是乌拉那拉氏的痛,也是大外甥的损失啊! 从最初抱大腿当未来帝党,免梦中诸般凄惨到如今真心实意把四阿哥当成自己亲外甥。淑宁的心态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自然盼着小两口能好些,更好些。 可以相互扶持着,走出九龙夺嫡的至暗时刻。 为此,淑宁可努力。 不但尽力提高大外甥的婚礼隆重程度,还让自家阿大人出面对胤禛旁敲侧击。提醒他过早通人事、孕育子嗣对男女双方与孩子的危害。 还尝试着在嫡姐面前说未来外甥媳妇的好话。 看得德妃直乐:“你啊你,真是一天天操不完的心。放心,你姐我虽不喜欢那位,但也不至于厌屋及乌,连自己儿媳妇都一并讨厌上。你没见我给胤禛挑的那人事宫女都出身低微,长相平平,瞧着就不是个会得宠的?” 呃…… 她对面的淑宁跟门外的胤禛都迟疑:那不是你瞧不上大外甥/我,所以随意敷衍的? “怎么可能?这我可真是千挑万选,斟酌许久才找到宋氏。”德妃一脸震惊地替自己叫冤:“家势低、长相普通、性格木讷才不好得宠,抢不了儿媳妇风头啊!胤禛也不会沉湎房事,伤了身子。” “我若真有那坏心思,还不几个家世好,心思大的美人儿送过去?真勾住了胤禛,不等乌拉那拉氏长成,后院就庶子庶女一堆了。她还有什么翻盘机会?便胤禛也少不了被参一个内帷不修、嫡庶不分甚至宠妾灭妻的罪名啊,保准让他 有苦都无处说去……” 第96章 偷听 咔哒 是淑宁手中茶盏落地的声音,德妃笑:“吓到了吧?皇上以孝治国,天下以孝当先。本宫这个生母若想坑害胤禛,何须做得这么浅显易懂,让人一眼看穿?完全可以看似大方,实则放任,纵着他陷入深坑而不自知。” 久而久之,渐渐无力谋求自己的之下,只能转投十四,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德妃觉得自己若够狠心,这才是上上之策! 可是…… 胤禛虽然自打出生起,就被抱离她身边,数年不知生母。知道了后,也一直都更倾向于养母。但那毕竟是她十月怀胎,拼死挣扎生下来的长子。 身为人母,因为自己位卑而无能抚养亲子已经万般无奈,又何忍心亲手毁了孩子还算不错的如今? 德妃叹息,到底她还是没有佟佳氏狠。 临死都还在算计着。 淑宁泪盈于睫:“姐,这么些年,苦了你了。” “嗐!”德妃笑着摆手:“妹妹错了,能熬出头来的,都不算苦。回想曾经与我一同入宫的那些包衣女子,被宠幸后随便封了个答应、贵人,一辈子再未见天颜的。被随手指给皇子、宗室王爷甚至有功之臣做妾室、填房、使唤丫头的。更有甚者,早就因为某些真真假假的罪名红颜变枯骨。” “为姐如今身为一宫主位,六次孕育,活了两子两女。放眼阖宫,能与我比肩者又有几人?” 是是是。 淑宁连连点头:“姐姐说的是,是妹妹着相了。您的好日子啊,且在后头呢。” 再之后,便是姐妹两个闲话。 胤禛侧耳听了许久,也再未听到任何有关自己的消息。于是悄悄遁走,正如他悄悄的来。 前前后后,也就胤俄好奇地问了句:“吔?四哥你不是去看七舅母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胤禛垂眸,遮住眼底慌乱:“浑说什么呢?先生教的功课都背好了吗?字写完了吗?等会子,皇阿玛可又要过来考校功课了。” 嘶 一年三问后面还有会心一击,胤俄整个人都愤怒了。 大念老四不仗义的同时,赶紧拿起书本来试图临时抱佛脚。好好歹歹的,把五哥抓住别再打了狼。 否则再连累虎头弟弟挨训,又得被他训到满头包。 很巧,五阿哥也是这么想的。 学渣兄学渣弟两个常年盼着抓对方当自己垫背,摆脱倒数第一的尴尬,以此来让皇阿玛的训斥来得更温柔些。 结果万万没想到,向来勤学好问,屡屡受先生表扬的四哥今儿垫了底? 学渣兄弟错愕,胤禟翘首以盼。 就等着皇阿玛雷霆震怒,好好修理臭老四一顿。结果…… 没有训斥,没有怒骂,皇阿玛甚至还温柔地拍了拍他肩膀:“胤禛最近又要忙和婚事,又要读书练武也是辛苦。若实在无暇顾及,先放几天假吧。” 什么东西? 所有人震惊,想对康熙来个摇肩膀狂晃:‘皇阿玛,皇阿玛,你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好端端的,竟对老四如此温柔?’ 实动然不敢,诸位阿哥只能把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投向胤禛。 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胤禛也是微愣,接着深深行礼:“儿子多谢皇阿玛体恤,不过儿子还能坚持,但不至于因为这些小事而耽搁了学业。今日之事,日后必不再有。” 就这样,其余皇子们盼都盼不来的好事,被老四给轻轻的拒了。 这真诚而又认真的态度让康熙大为感动,当其夸奖了几句,还号召其余皇子好生向他学习。 有好事没被捎带上,刻苦努力却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诸皇子:!!! 我们好端端的都做错了什么? 表现好没有奖励,稍差一点就被痛批。同样的不过关,怎么老是又被心疼、又被放假,还被号召着大家伙向他学习? 皇阿玛不是只对太子不一样吗,什么时候还又加上了老四呢?既然可以加上老四,那加上儿子又何妨呢? 所有皇子心中咆哮,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而被他们羡慕嫉妒恨的胤禛却浑然不觉,他满脑子都只盘旋着前头在永和宫门口听到的那番话。 有一种他从未想过,也未敢想的可能在心中慢慢成型。 难道…… 胤禛皱眉,狠狠摇头。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呢?生母或许对他有几分疼爱,但肯定不多。 若不然,他剪了老四发辫那回,她怎么还没跑过身怀六甲的姨母呢? 宜妃郭络罗氏拼了老命的护着老九,恨不得弄死他替老九出气。他那生母可没多说一字半句,只姨母不顾自己有妊,不惜以臣妇身份对上自身得宠还孕有三子的宜妃。 所以不管她是不是有隐衷,就还那样吧。 保持距离,对他们都好。 花了两个昼夜,想清楚其中关窍之后,胤禛终于又重新镇定起来。 恢复成以往勤学好问的样子。 才两天没轮流倒数第一的五、十两位阿哥:…… 发自内心的说,其实,四哥你还能再颓废一段的,我们毫不介意。 因为淑宁那番抛玉引玉,让四阿哥净赚九万六千六百两。内务府上下再不敢有丝毫怠慢,闻听此事的乌拉那拉府上也跟着紧张起来。 原本准备那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两万两的压箱银都被怀疑简薄了些。 连夜删删改改。 不但添了两个庄子,八百亩地,连压箱银子也从两万变成了六万六。 让才十一虚岁,腮边还微微有些婴儿肥的乌拉那拉氏皱眉:“阿玛额娘,女儿知道您们疼我。唯恐女儿年幼,初入皇家银子少了不硬气。但咱们家里毕竟不止女儿一个,再没有因为女儿自己掏空了家底子的道理。” “据说大福晋当初就是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一万两压箱银子。不若您们也……” “那可不成!” 费扬古跟爱新觉罗氏齐齐皱眉:“这些事,阿玛额娘自有思量,我儿就不必跟着忧心了。只好好跟嬷嬷学学规矩,日后大婚比较容易不被挑理。” “因为四阿哥之故,先皇后与德妃娘娘素来不和。偏偏你又是先皇后亲手选好的四福晋,德妃娘娘那边怕是少不得有几分不满。我儿千千万万的忍耐着些,等四阿哥开府,日后进宫的日子便少了。” “过几年诞下嫡子,这日子也就好过多了。你看那一等公阿灵阿福晋,起初还是个区区五品员外郎家的庶女呢。她婆婆巴雅拉氏提起来便唉声叹气,大有悔不该没早早为儿子定下婚事的遗憾。等小乌雅氏两胎诞下四个嫡子后,那巴雅拉氏都恨不得将她捧上天。据说如今阿灵阿夫妇但有龃龉,巴雅拉是先拧着鸡毛掸子追打儿子呢!” 爱新觉罗氏拉着自家团团一身孩子气的女儿,各种语重心长。 乌拉那拉氏乖巧应声。 虽不如何出色的容颜上,却难得通身大气沉静之感。若不是身量实在未足,都难瞧出来她如今只有虚十一岁。 娘俩正说着呢,门子便匆匆而来。言说一等公阿灵阿府上差人送帖子,要请福晋跟姑娘赴他们府上的牡丹宴呢。 巧的让爱新觉罗氏咋舌,低低道了声果然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 这说曹操,曹操还就到了。 乌拉那拉氏眉头微皱,有些忐忑地看着自家额娘:“听说这位不但与德妃姐妹情深,还被先皇 后视为姐妹。临终之前,都托其照顾四阿哥。四阿哥也一直视其为姨母,女儿是不是也……得对其万分尊重?” 那是自然。 爱新觉罗氏点头,忙不迭让女儿好生准备。要把这位当成自己的第三位婆婆一样,尽可能讨好。便无法讨好,也绝别轻易得罪。 弄得乌拉那拉氏万分紧张,低低地应了声是。 夜半无人时,爱新觉罗氏也跟丈夫费扬古慨叹:“咱们乖女儿,这是什么命啊!寻常人家两重婆婆便是大苦,她这亲婆婆、养婆婆、太婆婆还有这么个惹不起的姨婆婆。整整四座大山,亏……” 亏得先皇后早逝,否则这夹在亲婆婆与养婆婆之间,得受多少夹板气? 呼呼 费扬古起初还能迎合一两句,后来便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福晋想开点。有那个伤春悲秋的功夫,还不如多给女儿些指点。 后来,人家就蒙头大睡,气得爱新觉罗氏几脚把他踹下地。 淑宁哪里想着她只想借机认识下未来外甥媳妇,顺便帮她撑撑场面,却给人带来了这么大的压力呢? 小姑娘清晨即起,反复纠结许久才终于定下了件湖水碧的旗装,梳了个小两把头,戴了全套的红翡头面。 像是清新绿枝下,迎风绽放的小红花。 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与她年龄相配的娇憨纯真。甫一见面便深深一礼:“小女乌拉那拉氏见过一等公福晋,给福晋请安。” 淑宁赶紧笑着把人扶起:“格格不必多礼,贸然相邀,令母女莫嫌我唐突才好。” 爱新觉罗氏忙笑:“福晋客气了,您能主动下帖相邀,咱们母女不知多喜出望外。” “老姐姐不必客气。”淑宁真诚笑道:“四阿哥叫我一声姨母,那么老姐姐可就是未来亲家母。来咱们府上,便是走亲戚,可不许这么外道!” 爱新觉罗氏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近热络给造懵了,接着,这位还整场宴席间都一直与自家女儿交谈,并频频夸奖。 直道先皇后果然慧眼如炬,一眼就给四阿哥相中了这么好的福晋。 为了表达她对自家女儿的喜欢,更初次见面便赠了当初早年太皇太后见赐的羊脂玉镯子。 贵重到别说乌拉那拉氏了,便其母爱新觉罗氏都有些慌慌的。 生怕这家伙欲抑先扬,隔空便挑动了德妃娘娘的怒火。 结果,女儿才一进家门就拿出个巴掌大的小册子。其上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德妃和四阿哥的爱好。 “姨母,哦不,一等公夫人硬塞给女儿的。说女儿只要勤看看,记熟了。因此而入了四阿哥跟德妃娘娘的心不现实,但至少可以帮女儿避开许多坑。免得稀里糊涂地,不知怎么便踩在了枪口上。” 爱新觉罗氏:…… 无从判断真假,但如果是真的,这上面就明明确确地记载了些个能让女儿克敌制胜的绝招。 那这份人情可就欠大了。 就在母女两个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的时候,四阿哥还托人送来了几匹贡缎。 东西并不十分难得,但这份心意却前所未有。 没用问,来者便主动笑言,说这是他们爷闻听姑娘与一等公福晋相处良好,心中大为激荡,特与姑娘一道分享。 乌拉那拉氏&爱新觉罗氏:!!! 第一次亲眼见识到,四阿哥到底有多重视这个姨母。亏得她们娘俩今日小心谨慎,处处表现不说完美,也称得上一句上佳。 否则的话…… 阿嚏 正在花园里悠闲赏牡丹的淑宁狠狠地打了个喷嚏,皱眉埋怨:“好好的,也不知道哪个混蛋在念叨本福晋。” “是本王妃,怎么你有 意见?”庄亲王福晋夸张地摸了摸小腹,她身边的庄亲王立即紧张动问:“怎么了福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么,爷叫人去传太医……” 庄亲王福晋重重地哼了一声:“本王妃心里不舒服,亏我还拿某人当做忘年交。结果人家欢天喜地地办牡丹宴,竟都未曾意思意思地下个帖子。” 这指责的小声音清清脆脆,斩钉截铁。 直让淑宁扶额。 是的。 许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庄亲王福晋也是个脸皮厚度略惊人的。跟着庄亲王主动上门几次后,就已经自动将自己升级成了淑宁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淑宁本人都反对无效的那种。 而自打这位成功老蚌怀珠后,小脾气是与日俱增,俨然拿庄亲王当出气筒般。 偏偏庄亲王还甘之如饴。 不但不气,还帮着她一致对外。这不,庄亲王福晋才一指责淑宁,他也立马要跟上。 气得庄亲王福晋转身就一拳打上了他的狗胸脯,他还紧张兮兮问对方疼不疼,有没有伤到胎气。 谄媚到让阿大人捂脸:“当初王爷还好意思说咱是耙耳朵,如今您揽镜自照,觉得咱能望您项背么?” 庄亲王如风吹过耳,半点都不往心里去的。 只说他们夫妻俩太不够意思,办牡丹宴,听说还弄了洛阳水席。竟然连乌拉那拉府上都招呼到了,唯独不给他们夫妻下张贴。 淑宁只摆手,表示并非不欢迎他们夫妻。只是宴会上人多事多,唯恐冲撞了福晋罢了。 毕竟您二位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花开,眼看着要结果了。 可不能有丝毫纰漏。 “唔,这倒也是。”庄亲王福晋笑,轻轻摸了摸自己刚刚有点隆起的肚子。接着便双眼圆睁有些惊异地道:“它,它动了?” “真的吗?”庄亲王瞬间激动,赶紧大巴掌轻轻贴了上去。 就什么都没摸到,只看到福晋极不赞成的表情。 吓得他赶紧掉书袋:“这,这可不怪本王。书上说,妇人有妊最快也得两个半月才能略有胎动,四个月才开始规律。” “福晋你这才三个多不到四个月,胎动稍纵即逝也是有的。你别想以此为由,将本王撵去书房……” 庄亲王福晋脸色爆红,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手刃亲夫。 阿大人却笑得意味深长,从这一刻开始接受庄亲王这个凑上来的老哥哥。 毕竟他曾经荒唐过,但到底也算是迷途知返。还对嫡妻这般如珠如宝,勉勉强强的也算跟他是半个同道中人了。 庄亲王:!!! 所以,无心插柳柳成荫才是他的绝技吗? 茅坑里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阿老弟竟然开始认同他,承认他这个老哥哥了呢! 可喜可贺。 他这里各种喜出望外,常常上门来跟好兄弟联络感情。顺便往厨房走一走,万一赶上弟妹下厨。也好顺手牵羊腿,给自家福晋顺回点补汤去。 为了满足自家附近日渐刁钻的胃口,庄亲王还曾尝试点菜,结果被他早早下值的好兄弟逮了个正着。 然后…… 好兄弟间所谓点到为止的切磋将庄亲王切了鼻青脸肿,并用温柔到瘆人的声音问:“老哥哥还有很多要求么?还占便宜没够,得寸进尺,妄图指挥我家福晋么?” 庄亲王:呜呜呜,他想,但是不敢。 没有了身份尊卑的顾及,好兄弟拿出前御前一等侍卫今銮仪卫掌仪内大臣的全部实力后。真的可以完完全全碾压他,把他当球一样磋来磋去。 于是,特别识时务的他赶紧摇头,各种保证。只求好兄弟出过气后能尽释前嫌,别真跟他 绝交断道。阿灵阿扶额,嘴上说着不知道怎么摆脱这块牛皮糖,实际上,却拿出福晋两度怀孕他们夫妻累积出的丰富经验。 庄亲王连连致谢,然后将之奉为圭臬,严格遵章办理。 就等春去秋来,福晋顺利生产。 而没等他这边有动静,四阿哥的婚期便要到了。 第97章 佳期 原本,按着孝懿皇后遗言,是要尽快给胤禛成婚,好让他早日开府建牙的。但四阿哥至孝,不但给养母守了整整二十七个月的孝。还在皇上年初提及的时候,就表示宁可晚些也出了皇额娘的三周年忌。 康熙欣慰之余,倒也如他所愿。划掉了上半年的两个吉日,选了七月二十六日。 等孝懿皇后三周年忌,康熙亲王致祭。还在孝懿皇后梓宫前提及此事,很是感慨了下胤禛的孝心。 胤禛叩首,认真拈香,恭恭敬敬跪拜:“皇额娘,儿子有听您的话,好生读书习武,保重自己,孝顺皇阿玛。如今儿子长高了,也胖了些。姨母谨记您的托付,三不五时给儿子送衣裳、送点心。事事关心,处处惦着。” “依着您前头之言,皇阿玛也为儿子细挑了黄道吉日。就在本月二十六,儿子就将迎娶您为儿子选的嫡福晋。日后定如您所盼望的那样,相互扶持、夫妻和顺。如今儿子万般皆顺,只想念皇额娘……” 说到这儿的时候,胤禛不由伏地痛哭,哭得声嘶力竭。 很轻易地勾动康熙心弦,拉着他好一阵劝慰。 回程途中更直接把人带上了行辇,父子俩边喝茶边回忆先皇后种种。悄无声息间,就让康熙将至孝两个字刻在胤禛脑门上。 这种认知之下,前头那些个‘德妃突然关心起四阿哥,看来母子和睦不远,兄弟齐心在即。只可惜孝懿皇后到底还是为人作嫁’之类的流言自然而然被打成阴谋论。是幕后黑手作祟,试图抹黑他的好儿子。 赶紧派人彻查,看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皇子头上动土。 胤禛红着眼睛行礼:“多谢皇阿玛为儿子主持公道。” 这一谢,直谢得康熙老脸通红。 越发觉得自己对这个表妹亲手养大的孩子过于疏忽,连那三万两的压腰银子都是瞧着阿灵阿家的给完了,他才动的念。 婚期交钦天监,婚礼交礼部、内务府与宗人府等。 他不过最后揽个总,十天半月问一次罢了。跟表妹在时那处处挂心、时时惦念的样子简直天差地远。几度自省间,胤禛又多了两样可以传家的好宝贝。 胤禛慌忙叩谢皇恩,胤禔都恨不得要将他大卸八块儿。 娘的,天老爷不长眼啊! 明明作为皇阿玛第一个长成的皇子,却被只是命好投在了元后肚子里的胤礽压了小二十年不说。如今老四也人大野心大,开始用他死去的养母做文章了? 嫡还没扳倒,又特么来了个半嫡! 偏他处处不如意,努力经年,却连开了三朵金花,连个儿子毛都没看着。如今太子那李侧福晋有妊,万一一举得男。他都不用看,就知道胤礽那嘲讽嘴脸。 胤禛能理解他大哥的万千伤怀,但绝不允许他将爪子撩到自己面前。 婚事在即,他才不允许任何人跟着裹乱呢! 那乌拉那拉氏虽小,却是皇额娘跟姨母都看好的,想来人品性情上也是无可挑剔的。定然会帮着他管理好内宅,教养好子嗣。让他能心无旁骛地投入到念书或者办差中去。 好生建功立业,争取当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 当淑宁听到他这个愿望的时候还挺错愕:原来,未来的雍正帝年幼时,竟还这般朴实无华过?! 会错意的胤禛俊脸微红,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姨母也觉得胤禛眼大肚子小,多少有些异想天开了么?” “怎么会?”淑宁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在姨母眼里,咱们四阿哥就是最优秀的。只要你好生努力学文习武,开府后踏踏实实办差、忠于王事。日久天长,皇上总会看到你付出与成绩的。” 嗯,尤其其余几位为夺嫡机 关算尽,枉顾江山社稷、毫不顾忌老阿玛心情。一个个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除掉对方而后快时。低调不争,至贤至孝,还勤勤恳恳办事的四阿哥自然而然就进入皇上视野。 异军突起般地直接摘走胜利果实,以至于梦中他登基后,八爷党都还闹腾得沸反盈天。各种造谣他矫诏欺君,甚至戕害了大行皇帝等等。一盆盆脏水泼过去,把嫡姐德妃的死也算到他身上。如今有她在,再不会让孩子那般艰难! 胤禛霍然抬头,定定地看着她。只见她眉眼温柔,其中满满都是欣赏与信任,还有淡淡疼惜,只不见半点迟疑。 胤禛整个人都豁然开朗:“好,胤禛听姨母的,努力学文习武,日后踏踏实实办差。” 嗯嗯。 淑宁连连点头,又是好一番鼓励直说得胤禛心潮澎湃。 她这边说完后,接着阿灵阿又来。当然这所说重点么,还在某些个让胤禛脸红心跳的事情上。 直说得他脸红如霞染:“没有,没有,姨父放心吧。您的教诲与姨母苦心,胤禛都牢牢记在心里的。而且……看过了您与姨母之间的深情如许,胤禛也心生向往。便不能如您般对姨母从一而终,也不会让庶子女生在嫡子前头。” 免得生出个大哥那样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庶长子来,孩子受苦,他这个当老子的也煎熬…… 乌拉那拉府上,爱新觉罗氏则忍着心疼再教导女儿戒骄戒躁,仔细隐忍。 反复强调她是孝懿皇后亲自挑选的四福晋,只要自己稳住不行差踏错。其余妾室等便诞下再多子嗣,也得乖乖喊她声嫡额娘,仰她鼻息小心翼翼地活着。 乌拉那拉氏乖巧点头,极力想要让自家额娘放心。可她年纪小,身量都不能说未足,是根本还没开始发育呢! 便穿上皇子福晋的吉服,也好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儿般。 不见半点威严,只在努力镇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演练着大婚的种种细节,唯恐一时不查出了纰漏。 累到额角见汗,双腿发抖也不敢说休息片刻。 心疼得爱新觉罗氏背后不知道抹了多少眼泪,当面却还得温柔鼓励,咬着牙让女儿练一遍,再练一遍。 毕竟大婚后,她就是四阿哥嫡福晋。 哪吃人的皇宫里,没有人因为她还小就给她成长的机会,也没有人因为她还小而少算计她一丝半点。 因为额娘的紧张,带累得乌拉那拉氏心中也万分紧张。 直到七月二十五日,新娘子府上往乾西五所四阿哥所在院落送嫁妆。亲眼见着婚礼准备多隆重而又精致,简直处处用心。 爱新觉罗氏还不放心呢! 夜里陪女儿睡了一夜,半宿都在殷殷嘱咐。 以至于第二天清早,乌拉那拉氏沐浴、开脸的时候都还迷迷糊糊。只小心、谨慎、循规蹈矩等词交替出现在脑海中。 让她直到上了彩舆还战战兢兢,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喘。 喜乐悠扬,锣鼓喧天之中,彩舆绕了半个京城,进入皇宫,再到乾西五所中四阿哥所在的三所。 铎铎铎,三声箭响,一片叫好声中。 轿子微微倾斜,乌拉那拉氏攥着苹果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接着一段喜绸就被塞进她手里,耳边响起清越的少年音:“福晋莫怕,仔细跟着爷便是。” “好。” 震天喜乐中,乌拉那拉氏认真点头,轻声道了个好字。 之后便亦步亦趋,小心跟着她的新婚夫婿。 在他的低声指引一下,走上象征一代接一代的麻袋路,过四季保平安的玉马鞍,跨日子红红火火、驱一切邪祟的火盆,顺利来到厅堂之中。 因为前些日子,才刚祭拜过孝懿皇后,被胤禛勾 动思念追忆之情。康熙不但亲临,端坐于高堂位置之上。 还猛然想起许多年前,孝懿皇后尚在时。曾万千盼望的,待老四成婚时与他一道坐在高堂位置上,接受小夫妻跪拜,给他们送上最诚挚祝福的话。直接在另一侧的位置上,放上孝懿皇后的神位。 真·在德妃这个生母的脸上反复抽打,还让她不敢说半个不字。 只道先皇后辛苦鞠育四阿哥多年,临终还万千惦念。若她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定然欣慰。 继而感动落泪。 言说日后,待四阿哥跟四福晋诞下嫡子后,必定前往遵化祭拜先皇后。 满脸情真意切,不带丝毫勉强。 淑宁都忍不住悄悄握着她的手,无声鼓励她。德妃却只笑得更加真诚灿烂:怀念又如何?重视又如何呢? 仁孝皇后、孝昭皇后、孝懿皇后,哪个不曾与今上携手并肩过?又哪个不是花样年华便成了黄土一抷? 只有她,从区区包衣到如今四妃之一。 居一宫主位,有儿有女有妹妹。还会福寿绵长,等皇上越发年迈,跟太子之间的矛盾越发尖锐,渐渐不可调和。 没准她的十四就能以年轻又受宠而摘取最后胜利果实,届时自有她无尽荣耀。 德妃眯眼,瞧着一身大红的新人款款下拜。 以天地为证,缔结一生之约。然后又被宫人簇拥着,一路往了洞房。 新房之内,儿臂粗细的龙凤喜烛高照,处处贴满大红双喜。新娘子刚被扶着坐上大红百子千孙被,就听着喜娘笑盈盈提示:“请新郎用喜秤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胤禛郑重拿起裹了红布的小金称,轻轻挑开新妇盖头。年少,唔,应该说年幼小夫妻的头一遭正式见面。 她果然好小! 虽然力持镇定,但细瞧还能看到握着苹果的指尖儿都微微有些发白了。 跟姨母说得一样。 胤禛生怕吓到自家小福晋,赶紧温润一笑。龙凤喜烛映衬下,他那丹凤眼中仿佛闪着融融的光。 让乌拉那拉氏一愣,接着也跟着扬唇甜甜微笑,连心中忐忑都消散不少。 撒帐、结发,吃子孙饺子。 他们小夫妻虽圆房日子遥遥无期,但新婚该有的礼节却丝毫不少。尤其吃子孙饺子时,三胞胎都穿着一样儿的红色小袍子,好像三个行走的小红包。 玉雪可爱,喜气盈盈,瞧着就很让人惊叹了。 偏最中间的虎圆手里还捧了个粉彩缠枝莲花的小碗,碗里装着几个小巧玲珑的饺子。他往前做了个送的手势,虎团跟虎宵则齐齐拱手:“嫂嫂,吃” 乌拉那拉氏红着小脸儿拿起玉箸,刚夹起一个放在嘴边咬了:“呀,生的!” 三小只欢喜的原地蹦跶:“表表,嫂嫂说生哟” 胤禛俊脸登时红透。 赶紧使人给三小只包大红包,让他们赶紧结束任务往前头坐席去吧。 不想三小只虽笑着接过,但却坚持不走,非得等他们大哥一道。这时候,胤禛才知道,他的虎威弟弟竟是今晚的滚床童子。 同样一身红的小家伙被抱上千工拔步床,听着喜娘那一滚金银满地,二滚子女双全,三滚平安康泰,四滚龙凤呈祥之类的吉祥话,一直滚到十滚地久天长。 虎威才算结束了今儿的工作,下得床来与十四跟三胞胎凑成五福。五个同样红彤彤,喜庆庆的福娃娃齐齐笑着拱手:“祝哥嫂新婚大吉,万事吉祥。” 胤禛欢喜又感动,亲手给他们每人塞了个大红封。 谢过他们用心。 虎威摇头:“四阿哥误会咯,咱们只是人选,额娘才是创意之人呐!额娘说,虽然四阿哥跟福晋年纪 都小,但少年夫妻也自有旁人羡慕不来的两小无猜。只要你们互敬互爱,携手并进,总能走到繁花似锦。” 竟不知姨母还默默为他准备了这么多小惊喜的胤禛连连点头,直说让姨母放心,他定不忘初心。 年纪小,心眼儿却不少的乌拉那拉氏:!!! 所以,她万般敬着一等公阿灵阿福晋,将她视为正经长辈般的做法还真干对了?! 瞧四阿哥这表现,日后她若谨守规矩,不行差踏错。那起子妾室偏房的,就别想越过她去。 有了这个认知后,忐忑了许久的乌拉那拉氏骤然平静。 等新郎官被拉去前院敬酒,满院子宾客也跟着鱼贯而出后,淑宁还亲自带人送了一桌子菜饭来。刚刚确定这位姨婆婆在自己所嫁之人心中的特殊位置,乌拉那拉氏哪里还敢怠慢? 赶紧起身欲行礼,淑宁手疾眼快拦下:“四福晋这可使不得,尊卑有别。您能免了臣妇的礼就已经很体恤了,怎能反过来给臣妇见礼呢。” 头一遭被称呼四福晋的乌拉那拉氏俏脸绯红:“姨母客气了,您是长辈。” 淑宁笑:“福晋今儿是新娘呢,最最紧要。当初臣妇成婚时,为防频繁如厕引尴尬,一整天下来也只两口宽心面,一口合卺酒,再加上半个生饺子罢了。饿到前胸贴后背,也算是深知其苦。所以今儿擅作主张往御膳房要了一桌子菜饭,福晋多少用些个吧。你还小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自打被先皇后选为四阿哥嫡妻后,乌拉那拉氏这个在家中备受宠爱的嫡幼女就被迫瞬间长大。 每天学不完的规矩,忙不尽地各种事项。恨不得梦中都在为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子福晋而时刻准备着,她都记不得上次被这般当小孩儿似的疼惜是在几年前了。 这会骤然听到,不禁心中微暖,强忍着才没让泪滑落眼角。 等胤禛回来,就见姨母与新婚小福晋正对坐用膳。边用边聊的,小气氛特别的温馨和睦。只是他才一推门进来,小福晋就变成了受惊小兔子。啪嗒一声惊掉了筷子不说,连请安都结结巴巴的。 洗去了那夸张的新娘妆后,小福晋虽不绝色,但也白白净净的颇有几分可爱。 胤禛以手抵唇,轻咳了声:“有劳姨母费心了。” “说得什么话?你既唤我一声姨母,我又哪有不尽心竭力的?只我在宫外,到底鞭长莫及。往后遇事儿,四阿哥可千万记得谨慎莫冲动急躁,多跟福晋商量。俗话说得好,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呢。” 淑宁嗔了他一眼,接着便语重心长地连连解释。胤禛细细聆听,乖巧称是。那恭敬程度…… 乌拉那拉氏忖着,便在御前也就如此了吧? 姨婆婆重要指数加一,加一,加一! 果不其然,前脚把人送走。后脚她家新婚丈夫就跟教小孩儿似的,一点点说给她听。直言淑宁不但被皇额娘临终托孤,自己也与她感情极为深刻融洽。 “姨母与爷来说,便是不是生母也胜过生母了。她家那四个孩子也都是爷的手足兄弟……” 乌拉那拉氏:??? 虽然妾身还小,天癸都还未至。便洞房花烛夜,咱也只能盖着被子纯聊天。但,您这句句不离姨母与表弟们的,是不是也不大合适?您还不如与妾身说说这乾西五所,明儿给皇太后、皇上与各宫妃嫔请安,与其余皇子们见礼都该注意些什么呢。 尤其永和宫那边…… 想想今儿拜天地时,皇上与先皇后神牌占了高堂位置。身为生母的德妃却只能远远瞧着的场景,乌拉那拉氏这个被先皇后亲自挑选的四福晋就忍不住瑟瑟发抖。 心中暗道额娘说得对,皇帝果然都是挖坑高手。他随随便便一忆旧情,把她跟四阿哥都埋了嘿! 就希望明儿的暴风雨来得不那么猛烈…… 第98章 省亲 乌拉那拉氏的担忧,其实胤禛也有。 前头婚礼上,大哥目眦欲裂,嫉妒到几欲发狂。他这个新郎官却只一脸懵,真·万万没想到皇阿玛临时来了这么一出。 硬让他只能满脸感激,都不敢偷眼瞧瞧生母的脸色了。 明日请安…… 想想姨父之前说的,夫妻之间贵在坦诚,切忌以为对方好的名义,将人蒙在鼓里之语。胤禛皱眉,微微清了清嗓子:“好叫福晋知道,爷因为当初宫中规矩故,生下来便被抱到皇额娘宫里,与生母德妃相处极少。彼此之间,感情称得上生疏。” 这突如其来的开场白,把乌拉那拉氏都快吓懵了。 这,这是她能听的吗? 只还未等她开口劝诫,四阿哥便先苦笑:“按理说,爷不该与你说这些。只是如今天地拜过,你我便是正经夫妻。该相濡以沫,同舟共济。自然也该尽诉一应相关,免得福晋蒙在鼓里,做出些不恰当之事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梦想变成现实,乌拉那拉氏激动。 当即深深施礼:“妾身谢过爷体恤。请爷稍等,妾身这就取纸笔来,仔细记下。时时翻看,免得日后有所疏阙。” 胤禛骨子里就是一个事业狂,不管如今的学业还是日后的差事都只四个字──兢兢业业。 拥有这样属性的他,自然乐见认真处事的人。 只是这些事情可不好诉诸于笔端。 福晋小,有些事情想不到也在所难免。这个时候,就要求他这个当夫君的多上心。 胤禛一边回忆姨父教导,一边细细嘱咐。 真·教小孩模式。 乌拉那拉氏也聪明,见他如此便赶紧懊恼地捂了唇:“呀,这却是妾身所没有想到的了,多亏了爷您思虑周全。” 胤禛微扬了扬头,颇有几分傲娇地道:“爷到底年长你几岁,凡事多操心些也是应该的。妻者,齐也。如今婚礼已成,福晋就是爷此生唯一的妻。你我之间,不必隐瞒生疏,顾忌许多。有什么疑问,你且直接问爷就好。” “爷能答的,自然为你详细解答。答不了的,也去请教姨父和姨母。” “好,妾身都听爷的。” 乌拉那拉氏垂眸,再度施礼,果然看到胤禛眸光越发温柔。 感谢一等公夫妇教导了四阿哥那么许多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夫妻之道,让她受益良多。 有四阿哥这么个后盾在,便是明日德妃娘娘略有留难,她也不怕了。 压在心口上的大石被搬开,连续几天没睡好的疲惫漫卷而来。 互道晚安后不久,乌拉那拉氏就进入了黑甜乡。她身边,胤禛摇头失笑,不多时也跟着沉沉睡去。 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苏培盛在窗外轻声喊:“阿哥爷,时候不早该去给太后、皇上和德妃娘娘见礼了。” 小夫妻这才闻声而起,迅速换好了皇子与皇子福晋的吉服。 梳洗完毕,略用了些早膳后,先往皇太后的宁寿宫。 先帝早年偏宠董鄂氏,为了给其正宫位置曾数度起意废后,最严重的那一次,连中宫笺表都停了。 后来董鄂妃薨,先帝也早早撒手人寰。 她就专心礼佛,孝敬太皇太后,以她老人家的意思为自己的意思。太皇太后大行后,她又以康熙的意思为自己的意思。 最近康熙对胤禛频频赏赐,好到让大阿哥都咬牙眼红了。 太后自然更不会有半分留难。 痛痛快快喝了茶,随即便赏了一套赤金镶红宝的头面。说了些个让他们小夫妻两个相互照应,和和美美的吉祥话。 小夫妻双双行礼,口称谨遵皇玛嬷教诲。 才从宁寿宫出来,正打算往乾清宫给皇上请安呢。梁九功就只派了个小太监过来传讯,说是皇上散朝后又回了永和宫。 此时正跟德妃娘娘一起,等着四阿哥跟四福晋过去请安。 原来,按制,皇子成婚当日,皇上一般都会留宿在其生母宫中。康熙虽因为一己私心,将孝懿皇后的神位放在了高堂位置上,让新婚小夫妻跪拜。 但他因为胤禛那封信,和后头调查出来的那些个表兄妹成婚导致后代子嗣凋零、或者生出痴傻残疾孩子的结果,对承乾宫内居住的另一位表妹到底有些芥蒂。 所以果断移步,去了孩子生母的永和宫。 幽暗烛光下,看到德妃那梨花带雨的脸,和那明明就痛到极致却还说臣妾无碍的眼神。 让他不由想起当初胤禛被抱走时,小六夭折时…… 帝心难得愧疚怜惜,不但当晚留宿永和宫。翌日下朝后,也半点没耽搁地直接回了永和宫。 要与爱妃一道,接受新人敬茶。 德妃:!!! 心中恨不得将这左右逢源,却害他儿子左支右绌的该死男人大卸八块、千刀万剐。 表面上却只能感激涕零地行礼:“呜呜呜,臣妾,臣妾多谢皇上体恤。” 美人垂泪,最是让人心软。 更何况康熙将之从官女子宠成四妃之一,连让她生了三子三女,又岂会没有丝毫宠爱呢? 见状忙拍了拍她手背:“这些年,也是苦了你了。” 德妃忙破涕为笑:“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再多的委屈都不是委屈。” “而且,当时宫规如此,又非臣妾一人。相比于什么抱怨愤恨,臣妾唯有满心自责与对先皇后浓浓的感激。至少这么些年,宫中夭折皇子皇女无数,四阿哥健健康康长大。且孝悌双全,礼数周到。这一切,可不都是先皇后之功么……” 德妃笑中带泪,满眼真诚。 多年如一日地在康熙面前但凡提起先皇后,都是无限感激。 这迷汤一灌就是十几年,康熙早就深信不疑。 于是,等胤禛夫妻两个来到永和宫,就看到帝妃二人端坐于主位,下首的位置都已经铺好了蒲团。 “儿子胤禛携福晋乌拉那拉氏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给德额娘请安,见过德额娘。” “起磕吧。”康熙笑摆了摆手,细细端详了一下一身皇子吉服的四儿子。满含赞许的点了点头:“虽然早了点,但如今你已经是成了婚的大阿哥了。日后更需勤学苦练,好生打熬自己。再过几年,好往六部历练帮朕分忧。” 胤禛赶紧跪下:“儿子谨遵皇阿玛之命,必定夙夜无违,不敢有丝毫怠慢。” 康熙颔首,又与乌拉那拉氏浅谈了几句。 关心了下他阿玛和额娘,末了还说她们夫妻年纪小,经验也少。若有什么不懂,不会的,便往永和宫来找德妃做主。 趁现在都拿起来,也免得将来自己单独立府的时候抓瞎。 小夫妻两个连连称是,乖巧得不行。 接着,正式的敬茶礼就开始了。 帝妃双双利落喝茶,给予丰厚赏赐,顺利到不可思议。直到出了永和宫,乌拉那拉氏还有些不敢相信现实呢。 殊不知德妃只因为种种顾忌,不得不与儿子生疏罢了。 有康熙这么块明晃晃的挡箭牌在,她哪里还愿意在儿子大婚敬茶这么重要的场合与他们为难呢? 赶紧一整套的羊脂玉头面赏过去,只要保持不笑,就有无数人她添枝加叶。保准到最后能出来她其实不甘不愿,但慑于皇威不得不掏了压箱底子好宝贝的效果来。 还得有不少人拭目以待,等着看她迁怒往死里收拾乌 拉那拉氏的场景。 绝对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 见过生母之后,小夫妻回乾西五所稍微整理了一下,简单用了个午膳。然后又往太子的毓庆宫,给太子请安,跟兄弟们认识。 太子几度试图成婚未果,却叫才虚十四岁的四弟抢在了前头,心情特别不美丽。 大阿哥回府后更是连摔了几套茶盏,把眼红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倒是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微笑着冲乌拉那拉氏摆手:“四弟妹可来了,打今儿起嫂嫂终于有伴了。” 乌拉那拉氏忙不迭福身:“见过大嫂。” 大福晋笑着拉过她的手,温婉而又热络。只是频繁生育让她身材瘦削,脸色苍白,瞧着比实际年龄大了几岁。像个贴心的大姐姐一样,总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提点乌拉那拉氏。 帮她顺利地完成了认亲,并与几个小阿哥建立了不错的初印象。 临别时候,两人还约好了日后有机会一起赏花喝茶。 夜里闲话的时候,乌拉那拉氏还叹呢:“旁人都说做女人就要做成姨母跟大嫂的样子,一个让阿大人心无旁骛,数年如一日地守着。一个连着生了三个女儿还稳稳地坐在大福晋的位置上……” 话没说完,胤禛就轻嗤:“羡慕姨母也就罢了,大嫂?呵呵。大哥为了个折腾个嫡子,都快把大嫂熬成人干了,羡慕她说不定心愿得偿的同时也油尽灯枯了么?” 乌拉那拉氏笑:“所以妾身就说嘛,有时候耳听未必是真。有些事情,还得是亲眼所见、仔细推敲,才能发现那些掩藏在表象下的实情。” 胤禛挑眉:“明儿带你去眼见为实,瞧瞧被全京城羡慕的另一位私下里是个什么样儿!” 嗯? 乌拉那拉氏杏眼圆睁,像在问这是可以的么? 看得胤禛忍俊不禁,抬手往她脸上摸了一下,嫩嫩滑滑的手感还不错。当然他再如何禽兽,也不至于对个虚十一岁的孩子有什么要不得的想法。哪怕这孩子是他八抬大轿娶回来,可以为所欲为的妻。 倒是乌拉那拉氏结结实实地惊了一下,小脸爆红。期期艾艾地表示自己还小,实在难以……若阿哥爷实在难受,便去找宋氏吧。 胤禛气乐,略使劲儿地在她那小嫩脸上掐了一把:“撵爷?乌拉那拉氏,这可才是你我大婚第二日。你知不知道,今儿爷若真从谏如流,你会怎么样?” 乌拉那拉氏吃痛地瘪了瘪嘴:“被嘲笑新婚即失宠,小福晋果然不行呗。可有什么办法?康熙二十八年妾身才虚九岁,如今也刚虚十一,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噗 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的胤禛被她这个心有余而力不足呛得欲生欲死,好半晌才缓过来。 再抬头就发现小福晋已经哭到梨花带雨了。 胤禛别无奈地叹了一声,接着便拿出多年哄表弟们练出的绝活。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好福晋莫哭,爷没有别的意思。只恐你年幼心思浅,为人所乘罢了。” “可是……人家确实小,确实有心无力嘛。嬷嬷说男子憋不得,嘱我莫因为吃醋捻酸,罔顾阿哥爷身体呢!” 发现年龄小这个特别好用的挡箭牌后,乌拉那拉氏用得可溜。 这不,胤禛马上就不计较了。 只与她说自己年纪也小着,不宜早通房事。所以即便德妃娘娘派了宋氏来做他的人事宫女,他至今没有收用过。 福晋莫捻酸,也千万别为什么所谓的贤惠之名而坑夫。 为了佐证自己的话,胤禛还带着她一道翻看了自己整理的相关医学内容。 看过之后,乌拉那拉氏果然一脸严肃地承诺:“爷放心,然后便是您想,妾身也会牢牢看住您的,绝不让您因为过早沉 湎酒色而伤了身体!” 胤禛咬牙:“那爷可真是谢谢福晋了。” 根本没注意到他在反讽的乌拉那拉氏摇头:“嘿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胤禛:…… 再次被堵到无话可说,倒是心中好好教导小福晋的想法越发深刻。朦胧夜色中,他根本没看到他家小福晋阴谋得逞般的小表情。 从陌路到夫妻,再到相濡以沫、举案齐眉。 说起来不足一行字,实际上却可能是万丈鸿沟,终其一生也走不到对岸。 为了全方位帮助自家大外甥,淑宁昨晚上过来可不仅仅是给外甥媳妇送点饭菜的。只用膳的那一会子功夫,就已经面授了许多机宜。 而很显然,老师总结的够精辟,学生也是个机灵多变,好的直入重点的。才新婚第二日,就已经给自己和丈夫之间埋下了一颗从至疏变成至亲的种子了。 新婚小夫妻同塌而眠,气氛温馨而又和睦。 而一等公府上,却还热闹非凡着。 自打阿大人散朝回来,带回四阿哥夫妻明日要来过府探望的消息后,淑宁就整个人都错愕又激动起来。 接着就把阖府之人指挥了个团团转。 真·连夜洒扫,务必让整个一等公府纤尘不染,焕然一新的地步。 严格到阿灵阿都有些错愕:“宁宁啊,咱们至于吗?” 当然至于。 这可是未来帝后大婚后第一次省亲,她这个姨母都排到乌拉那拉府前面了。这是多大的尊荣与牌面呢? 必须谨慎以待,再怎么都不嫌夸张呀。 但这话不好宣诸于口,淑宁只掐腰:“怎么就不至于了呢?四阿哥才新婚第三天,丈人家还没去呢,就巴巴要来瞧我这个姨母。这是多大的重视?作为姨母,我必须帮孩子把这个场面撑起来呀!” “对对对。”虎威跟三小只异口同声:“额娘说得对!” 巴雅拉氏也微笑点头,说儿媳妇有道理。 四阿哥常来常往,不会矫情挑理。就算略有怠慢,他也不以为意。新福晋刚刚进门,不知道是个什么秉性呢。 小心些总归没有大错。 多对一,阿灵阿完败。于是心疼福晋的他立即化身监工,兢兢业业地看着一应奴才们,绝不留任何纰漏。 次日,本就不如何勤奋的阿大人还特意告了假。 言说自家贵客前来,需要好生招待。 康熙闻听后笑骂,这个惫懒货,怕是半招待,半拿四阿哥做过挡箭牌吧?到底这阵子秋狝在即,那个恋家的又要被迫跟他福晋分开,心里不知有几多不舍呢。 梁九功拱手:“皇上真是把阿大人看得透透的。” 乾西五所,乌拉那拉氏早早起床,仔细盘点了相应礼物。频繁问过四阿哥意见,唯恐有丝毫怠慢。 正是这审慎的态度看得胤禛心中微暖,对小福晋的认同又多了一丝丝。 觉得这孩子虽然年纪小,有些事情上难免懵懂。却意外的有一颗赤子之心,知道以他的喜为喜呢。 亏得乌拉纳拉氏没有一种名为读心的能力,否则被一个控制不住yue出来。 hetui! 本福晋不是因为你,是投之桃李报之琼瑶好么? 别问,问就是姨母实在太好了,竟然帮着外甥媳妇了解、亲近甚至攻略自家大外甥呀。 身为外甥媳妇,她只能说干得特别漂亮,求再接再厉! 不同心思,却同样欢喜雀跃的小夫妻坐着马车一路往一等公府。远远的,就瞧着一等公府门前人头攒动。 胤禛刚扶着自家小福晋下了马车,要迎上前与姨父姨母寒暄几句。 就远远的听到了一声暴喝,自家温柔娴静的姨母正挥舞着一根大扫帚:“呸!好你个混账王八羔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瘪犊子玩意。给你三分颜色,你就给老娘开染房了是吧?” “三个数之内,赶紧给老娘滚出去,否则……” “老娘豁出去今天这个超品诰命不当了,也要打得你抱头鼠窜,让你额娘都认不出来。 第99章 暴打 你根本就没说一二,直接三了! 这一瞬,胤禛夫妻跟被打者的想法发生了强烈共鸣。 但淑宁手里脏了吧唧的大扫帚可不认人,劈头盖脸地就冲着对方砸去。直砸得对方怒吼:“泼妇大胆,竟敢如此欺辱皇亲,你你你……呸!” 那人吐掉满口污浊,目眦欲裂地看着阿灵阿:“妇人无状,你也任由她胡闹?爷今儿可是带着诚意而来,愿以正室之礼迎娶贵府四姑娘进门。再由着你们家这泼妇纠缠,可别怪爷一状告到金銮殿。参你阿灵阿内帷不修,纵容妻室殴打宗室。以下犯上,僭越至极。到时候……” “到时候你个der!”淑宁气苦,连脏话都飚出来了。挥着大扫帚又是一阵狂抡:“不特么等你告状,老娘就先掴死你个癞·□□想吃天鹅肉的!” 只是她再如何泼悍,到底也只是个闺阁女子。又在气急之下,抵不过对方弓马娴熟,身强体健。 不过不要紧,阿大人宠妻无度嘛! 眼见自家福晋生了大气,不发泄一下不能好。他果断帮着掠阵,随手拾了一把石子做暗器。但凡见那厮有点反抗迹象,赶紧就一颗石子打过去。 打得他失去反抗能力,再度回到福晋大扫帚的攻击范围之内。 胤禛:!!! 从没看他家姨母这么彪悍过,唔,他还以为她人生中最胆大的事就是护在他前面,为了他跟皇阿玛据理力争,悍然对上宜妃娘娘。 再没想到,她还能把大扫帚舞得这么虎虎生风。 还是乌拉那拉氏眼尖,率先认出了挨打的是哪个。赶紧拽了拽胤禛胳臂:“爷不好了,姨母打的这位正是太·宗第六子高塞家的老三云昇。” “他虽然只是一个不入八分的辅国公,但却是正正经经的黄带子。认真论起来,您还得叫他声叔呢!真让他一本参过去,姨母还真少不了一个殴打皇亲的罪名。” 便是姨父,也少不得要吃些个挂落。 胤禛凝眸一瞧,嘿,还真是! 所以,结合着那厮刚刚的叫嚣与姨母的怒火,这老不要脸的是瞧上了姨母那小姑子,要娶她做填房吗? 能把那么好脾气的姨母气成这样,肯定他还说了些个下流无耻之词。 偏心眼的四阿哥瞬间定案,立即偏帮。 趁着两人激战正酣,一个巧劲儿加入战局,严严实实地挡在了云昇前面。硬扛了一扫帚之后,立即转身,狠狠给了云昇个大耳刮子:“混账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拉着爷当你的挡箭牌,你九族是有多少个脑袋够砍?” 都已经被打懵的云昇:“你又是哪来的好龟孙,敢在你爷爷面前称个爷字?” 另一厢,发现自己一扫帚竟然抡到大外甥身上的淑宁愣,砰一声扫帚落地,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四阿哥。 云昇定睛一瞧,这可不就是永和宫德妃所出的四阿哥胤禛么! 自,自己刚刚骂他什么来着? 要给他当什么来着? 越想越怕的云昇吓得直接晕过去,硕大身躯砸得地面都晃了三晃。 然而此时此刻,淑宁已经顾不上他了。 她只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四,四阿哥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 耿直外甥毫不犹豫点头,直接戳破她的侥幸:“我跟福晋在姨母喊三个数的时候就来了,只是姨母太忙,未注意到咱们夫妻罢了。” 完了,她温婉的形象! 淑宁痛苦扶额:“早知道这样,早知道这样,我就该给那厮个狠的。让他日后见着咱们一等公府就绕着走,听着本福晋的名字便瑟瑟发抖。” 胤禛干咳,特同情地瞧了自家姨父一眼:“姨母这么彪悍,姨父知 道么?” 阿灵阿边温柔给自家福晋擦脸上的汗,边鹿皮靴子狠狠一脚上去,将躺在地上的辅国公云昇踩醒:“别装死,也别试图给爷倒打一耙。你身为皇室子弟深沐皇恩,却不思好生报效。反而假自己身份之便,试图强娶当朝一等公之妹。” “行事卑劣,言语脏污。生气得我妹几欲轻生,我母直接晕厥。素来端庄贤惠,连太皇太后都屡屡夸赞的我妻不惜动手。吃痛不过后,又抓四阿哥垫背,辱骂于他欲给他爷爷。简直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今儿你就是不参我,我也断饶不了你。” 云昇气极,显然是没见过这么能颠倒黑白,拿着不是当理说的。 但他虽为宗室,但皇城根底下闲散宗室何其多?他便挂着个内大臣的头衔,但实际比起圣宠、重用等,也还是拍马都撵不上阿灵阿。 所以有机会跟凤巢之家的钮祜禄氏结成姻亲,他是特别的积极踊跃。 连着请三次官媒被拒后,甚至还想了点不大上得了台面的手段。想以此跟雅利奇扯上点首尾,迫其嫁入辅国公府做他的继妻。这才有了淑宁大怒,直接把人追打到府门口的一幕。 真·结亲不成反结仇。 与云昇原本的想法背道而驰,这强硬的态度也让他有些怯懦。 毕竟他所依仗的,不过是女儿家重名节。 横竖他好歹是个辅国公,正正经经的太·宗孙辈。便是继室,说来也不算辱没她钮祜禄氏。与其闹腾大了连累整个钮祜禄氏女儿不好嫁,连宫中的贵妃娘娘都多多少少受影响。还不如捏着鼻子认了他这个女婿,一床被子掩过去。 哪想着阿灵阿福晋那么虎,阿灵阿又宠妻至此啊? 四阿哥还拉偏架,宁可自家挨一下子,也要硬诬赖于他…… 乌拉那拉氏轻咳,幼圆的大眼睛里满是郑重:“我们爷可没诬赖你,只是心急姨母。想上前瞧瞧,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竟让你个昂藏男儿竟不惜对弱女子动手。哪想着你当叔的没个叔样,心黑口又脏呢?” 云昇咬牙,气到粗喘:“行行行,你们都厉害,爷势单力薄说不过你们。权当爷今儿没来,这顿打白挨总成了吧?” “不成!”阿灵阿夫妻异口同声:“你想得美。” 女儿家的名节何其珍贵? 岂容你肆意败坏后,拍拍屁股当自己没来过?至于挨打,那不是你自找的么? 今儿这事淑宁承认自己有点没压住火儿,但她绝非鲁莽从事。甚至打人前就已经想好了退路,保证自己无恙,还能让对方扒下一层皮来。 心中有底且不慌的一等公福晋笑:“今儿本福晋有贵客上门,没心思与你掰扯。怎么来的,怎么给本福晋滚回去。嘴巴给本福晋放干净点,不许说我家妹妹一个不字。只你自忖年纪大、死过原配,断配不上人家花蕊蕊的小姑娘所以知难而退。” “若让本福晋听着一丝丝杂音,本福晋就保日后再也没有肆意横行的资本了。” 说着淑宁还眯眼,意有所指地往他身下瞄了一眼。吓得他条件反射似地夹了夹腿,一溜烟跑了。 一直牢牢护在爱妻身侧,由着她如何撒泼都满眼宠溺的阿大人陡然黑了脸。但他舍不得凶自家福晋,只好把剩下那半把石子都便宜了仓皇逃窜的某人。 咣当一声巨响后,云昇那山一样沉重的身躯又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很明显,这次的他没有刚刚的他幸运。 哎哟一声惨嚎后,他的腿宣布骨折。阿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本着好歹同朝为官的情分,将人带回了一等公府延医治疗。 云昇拼命抗拒,瞅着一等公府跟瞅虎狼窝似的。 但他跟他那俩瞧着凶神恶煞,实际草包一对儿的随从哪儿顶得住一等公府 如狼似虎的护卫呢?凌雨、凌风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主仆仨拧肥鸡似的拧进了客院,严加看管,哦不,是仔细照顾起来。 这般干脆而又大胆,别说胤禛跟乌拉那拉氏了,就算淑宁也没见识过啊! 当即拽了拽自家男人的衣角:“你这不大妥当吧?” 再怎么骂,这也是人不是狗啊,没办法拴在一等公府许久的。而是该快刀斩乱麻,趁着人证物证俱在的时候给他来个狠的,迅速掀过这一篇儿。 阿灵阿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凑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好宁宁放心,咱们只管种善因、行善事。为夫跟你保证,等那位爷看过了伤,做完了简单处理就会发现整个天都变了,他便是姓爱新觉罗也不好使了。” 再没有人能如此欺负他的家人后,还可以全身而退! 阿灵阿眸光一狠,杀意炳然。 淑宁:??? 感觉这人隐瞒了好多的样子。 不问个清楚明白,她都没心情招待大外甥夫妻啦! 阿灵阿知道她这性子,便也不瞒着:“福晋知道的,为夫就这么一个同母妹子。平日虽不免互掐互损,到了真章的时候总会护着几分,更遑论她的终身大事?所以,自打这云昇第一次上门,爷就着手查过他。” 你查他? 咋,你还觉得那混账东西有成为自家妹夫的可能? 淑宁立即横眉竖目,旋即却又释怀。 是了,她做了预知梦。 知道那云昇瞧着胖墩墩一和气人儿,实际上性格残暴。手上不止一条人命,连其发妻瓜尔佳氏都是折于其手。所以次日他上门提亲,言自己与小姑子情投意合,却被当场戳破后。 淑宁才那般愤怒,顷刻间就与婆婆眼神对视,定下了计策。 接着便有她堂堂一等公福晋当街打人之骇人听闻事。 但身边这人不知道啊! 他只知道云昇出身高贵,现居内大臣,也算年轻有为。虽是继室,但原配未留下子女。虽不能说是佳配,但也不算辱没。当兄长的关心妹子,将其好生排查一二再作思量也是有的。 眼见着自家福晋从愤怒到释然,阿灵阿才长舒了口气,心头默默有几分逃过一劫般的侥幸。 深觉我妻伶俐,又善解人意。 饶是胤禛素知他这个爱妻如命的属性,也觉得委实过了些。 但淑宁深以为然,正肯定点头呢。事件另一个当事人雅利奇就急急慌慌地跑了进来,身边还跟着巴雅拉氏、虎威跟三胞胎。 好端端受此无妄之灾的小姑娘哭到双眼红肿,却仍不愿意哥嫂因为她之故而被皇上申饬,甚至夺爵。 所以即便厌烦极了那个肥猪一样,眼神里都透着恶心的云昇,也还是表示愿意嫁过去,以此大事化小。 “傻!”淑宁抬手戳在她脑门上:“若无意间跌落坑底,是咱们运气不好。但明知道是火坑还往里跳,那不是傻吗?既然你嫂子我敢动手,自然就有十足把握。保证既打了狐狸,还沾不上腥臊。” 这话一出,全场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等着她答疑解惑。 看她到底有何依仗,怎么竟如此底气十足呢。 淑宁笑,转身就把问题抛给了自家夫君:“唔,我呢,就先卖个关子。现在咱主要看看阿大人到底做何想,怎么这么敢的?” “已经我妇道人家一个,一时怒火上头失了理智也是有的。阿大人可就不一样了,身为朝廷重臣,肆意殴打皇亲。没有点底气,可干不出来这等傻事儿。” 没等着阿大人解释呢,凌云就已经进来了:“启禀公爷,云昇原配瓜尔佳氏生母已经敲响登闻鼓,状告其女婿云昇戕害发妻、贪赃枉法等多项罪名。证 据确凿,皇上雷霆震怒,这会子已经派人往辅国公府拟捉拿其归案了。” 所有人瞠目:!!! 原来,这就是你们夫妻两个打人的理由与底气所在吗? 阿灵阿微笑:“倒是没想到福晋向来温柔娴静,竟会为疼爱小姑暴怒至此。否则的话,那位应该还可以再嚣张几日。” 比起直接下手惹人非议,阿大人更愿意悄无声息间解决问题。然后再一脸憨笑,维持自己暴躁没心眼且爱妻如命人设不倒。 淑宁扶额:“咱能不提这茬吗?我的温柔娴静,循规蹈矩啊!恐怕自此之后,满京城上下再提起我来都是兀那泼妇,怪道阿大人一直洁身自好,身边连个母蚊子都不敢有。原来家中有女老虎镇山,再如何心有向往,亦不敢轻举妄动云云。” “别人如何也就罢了,枉我昨晚上就开始忙活着指挥阖府下人,连夜拾掇。就为了让府中焕然一新,用最大的诚意欢迎外甥媳妇。结果……都被云昇那厮给毁了呜呜呜!” 淑宁假哭,乌拉那拉氏无措忙干巴巴安慰:“不会不会,姨母为小姑挺身而出。宁可冒着殴打皇亲的风险也要护着四姑娘周全。如此慈爱,如此深明大义,婉宁佩服羡慕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因此而对姨母有什么不好想法?您实在多虑了。” “真的?” “嗯嗯,比珍珠还真。” 淑宁欢喜,立即雨住风停:“好好好,我就知道外甥好,外甥媳妇肯定更好。婉宁是么?跟我名字尾字相同诶,可见咱们有缘。如今你们还在宫中多有不便,等日后开府可得常来常往。” 乌拉那拉氏正有此意,闻言忙欢欢喜喜应下。 淑宁便充当介绍人的角色,与她介绍所有人等。胤禛见她们娘俩相谈甚欢,高兴之余也终于忍不住这满身脏污。 由虎威陪着,往他自己的院子沐浴更衣去了。 是的,他自己的院子。 虽然身为皇子,等闲不得在宫外留宿。但秉持着侄子有外甥也得有的基本原则,在他与淑宁关系突飞猛进后,就立即提出了小要求。 淑宁还能怎么办呢? 只能比照着虎头那个小院,也给他捯饬了个更好的呗。十阿哥知道后,直接撒泼打滚,也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个。 唔。 当时淑宁只庆幸自家府邸够大,空着的院子也不少。 总之胤禛洗了澡,换了身姨母与他做的新衣裳再回到正院正厅时,就见自家小福晋已经跟姨母聊起烹饪心得了。 胤禛好奇动问:“福晋竟然也通厨艺?” 乌拉那拉氏笑:“因为姨母缘故,如今京中女子怕是没有几个不通厨艺的了。唔,还流行大婚当日一手拿葫芦,一手拿苹果。说是新娘巧手抓宝,一手福禄,一手平安,又因葫芦多子故,注定要多子多孙多福气呢。妾身因礼仪规制故,用不得大葫芦。额娘不放心,特意使人用玉雕两个小葫芦给塞进荷包里了。” 淑宁:…… 所以无意之中,她这无奈之举还引领了京城风潮么! 正无语间,胤禛已经提议让人准备茶盏与蒲团,要带福晋给姨父姨母敬茶呢。 淑宁摆手,言说这如何使得? 太僭越了,四阿哥有这份心,就已经弥足珍贵云云。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家大外甥按在了主位上:“姨母知道的,胤禛母亲缘薄。养母虽好,但早早撒手人寰,生母又……” 小少年打了个唉声,倒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道淑宁是对他最好,最用心的女性长辈。如今外甥成家,想给最尊敬的姨母奉一杯茶。为此还特意携妻出宫,现在来都来了,姨母难道还忍心拒绝让咱们夫妻抱憾而归么? 第100章 御前应对 话都说到这儿了,淑宁还能如何呢? 只能答应其所请,然后以最最最高的礼节相待呗。可惜宗人府来得太快,才堪堪敬完茶,人就到了府门口。为防云昇那厮破罐子破摔,辱及雅利奇名声,淑宁只能遗憾地看着小两口。 乌拉那拉氏甜笑着拉住她手:“大事要紧,姨母不必拘泥这些个小节。日后待婉宁跟我们爷搬出宫,且有机会与姨母相聚呢。” “对对对,福晋说得对,正事要紧。” 胤禛也跟着点头,特别的从善如流。还说那云昇无状,以下犯上,他愿意当证人呢。 乌拉那拉氏:??? 说别的也就罢了,那真是您自己凑过去的啊! 简单来说就是碰瓷。 像那云昇两度求亲不成,最后使了阴招。使唤地痞无赖去欺负一等公府四姑娘,自己装英雄救美,中间还故意跟人家姑娘发生肢体接触一样。 唔,虽说用自家夫君跟一个无赖作比,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是……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乌拉那拉氏真的觉得大差不差。 胤禛昂头:“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横竖爷那下打不能白挨,不管怎么着都得把姨父和姨母择出来。那种怙恶不悛,只会给皇族抹黑的所谓皇亲,打了只会大快人心,用什么赔罪治罪呢?” 根本不需要! 只要额手称庆就好了。 乌拉那拉氏错愕,显然没想到四爷是这样的四爷。 但细琢磨琢磨,好像还真是。 于是,她迅速接受并积极作出回应:“爷说得对,是妾身着相了。回头往乾清宫,妾身与您一道帮忙作证吧。” 胤禛勾唇,欢欢喜喜点头。 淑宁:!!! 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小两口这个开局,好像不错哦。若能好生保持,将来必定恩爱和谐。 一个杀人,另一个帮忙递刀。 同心同德,默契十足,就好像她跟阿大人一样。 都这会子了,那人还在小小声安慰她:“宁宁莫怕,万事有为夫呢!别说只打了个皇室中的害群之马,就算真惹到了皇子王爷,为夫也肯定跟你站在一头。” 淑宁心中微暖,嘴上却嗔道:“去去去,别惹四阿哥跟四福晋误会我,咱才不是那搅家不贤的呢!我那扫帚之下,就没打过一个冤枉之人。” “是是是,都怪那云昇混账。瞧着胖乎乎一团和气,实际上却坏事做尽,恶心至极。竟惹咱最是温婉贤惠的宁宁生了好大脾气……” 阿灵阿赔笑,不停哄着,好像犯错误的是他一样。 淑宁就算有再大脾气,又哪里发得出来呢? 只微微皱眉:“行了行了,好像我多嚣张,你多受罪一样。” “怎么会?”阿大人双眼圆睁,一脸错愕:“满京城谁不知道我家福晋人品贵重,十全十美?连额娘都说,为夫这辈子没有别的建树,唯独走大运娶了个好媳妇。” 乌拉那拉氏含笑旁观,眉眼间满是羡慕。 却不防马车遇到了一个坑洼,车厢狠狠颠簸了一下。她身边的胤禛直接把她揽在怀里,避免她后脑勺跟车厢亲密接触。自己却咚地一声,撞在了车厢壁上。 那动作,那反应速度都与阿大人一般无二。 只是他脸色都有些发白了,还道没事儿,福晋不必担心。 而阿大人则哎哟哎哟的不停,非让姨母给揉揉。姨母还真小心翼翼地揉了揉,眼中浓浓的关心仿佛要满溢出来。 两相对视之间,深情无限,连空气中都充满着一股子浓浓的甜香。 乌拉那拉氏还小,不知情字一字的分量与具体含 义。只觉得这两人仿佛是一个整体,旁人插不进、扯不开。 车马粼粼,很快就到隆宗门口。几人下车步行,一路往乾清宫而去。 已知悉事情大概经过的康熙笑着把人传进来:“据说一等公阿灵阿福晋今日大展雌威,当街暴打皇亲?” 只一看到他这笑容,淑宁心里那块大石头就彻底落了地。 赶紧微笑福身:“回皇上的话,一个时辰之前臣妇还战战兢兢着。虽然事出有因,但那人终究是皇室宗亲。再如何,也有皇上、宗人府、刑部等作出裁决,哪容得了臣妇自作主张?” “只当时臣妇怒火冲天,忘乎所以。想着哪怕是因此而入狱呢,也绝不姑息养奸。纵容这等恶贼,借着世人重女子名节的心理行下更多龌龊事,甚至因此而赔上小姑子的美好人生。但知道他草菅人命,戕害发妻,臣妇就不怕了。” 为什么? 别问,问就是因为皇上圣明。断不会姑息养奸,任由这等恶贼败坏皇室名声。 而这人一旦被革除宗室,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殴打皇亲的罪名了呀。 “难道,臣妇身为堂堂一等公福晋,还不能暴打个不自量力、心怀恶毒的癞·□□?” 康熙:…… 能能能,你可太能了,简直舌灿莲花。 快把朕都整不会了。 于是,打人的被轻轻放过,帮凶却被着重盘问。问他到底什么时候知道云昇事的,其嫡妻生母敲登闻鼓事是不是被他指使? 阿大人赶紧跪下:“回皇上的话,舍妹年纪愈大,家母愈发担心。来来回回的,没少参加各种花宴。为的,可不就是为这断肠女寻个好姻缘么?只是姻缘天定,许是属于这丫头的缘分始终未到,所以竟是至今未得佳音。” “云昇两度请官媒上门,态度孰为诚恳。虽则他的年纪比奴才这当兄长的还要大些,但到底宗室皇亲、任内大臣,也算是年轻有为。前头虽有嫡福晋,但瓜尔佳氏命薄,并没有留下一子半女。某种层面上来说,倒也不算辱没舍妹。于是,奴才便为舍妹负责故,悄悄使人打听了他。” 结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但凡做过,终究会留下蛛丝马迹。 更何况云昇仗着自己是皇室宗亲,行事上并未有许多遮掩呢? 从他之前种种龌龊,到他为了攀上钮祜禄氏这门好亲而起得那杀千刀的恶毒心思。林林总总,悉数被查了个遍。 于是…… 阿灵阿皱眉:“皇上也是当人兄长的,该能理解奴才这种恨不得手撕混账的心思吧?” “所以一等公府前,奴才非但没有阻止福晋,还当起了帮凶。但他前岳母来敲登闻鼓,替女儿讨公道的事情,奴才就实在不得而知了。也许,这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多行不义之人,终于要毙命于皇上龙威之下了……” 谁说阿大人口才不好? 瞧这龙屁拍得多不着痕迹,又让皇上心中油然而生满满的自豪感呢。 如此一来,皇上秉公执法,那云昇想不死都不成。 果然,事情迅速查明,罪证确凿之后。康熙雷霆震怒,罢官、抄家、除宗族一条龙。前头还大摇大摆的皇室宗亲一朝跌落枝头,被罚去首皇陵,往后余生都能往列祖列宗面前殷勤了。 只可怜雅利奇被他这么一闹,日后注定婚事艰难了。 淑宁叹息,正琢磨着该怎么为可怜的小姑子争取一把。另一边,她大外甥便已先行跪下:“那云昇固然罪有应得,只可怜钮祜禄家的四姑娘好端端受此无妄之灾。” “姨母虽然已经下了严厉,不许任何人散播传扬此事。但此类之事,越是禁止,就越有人捕风捉影。甚至有些愚夫愚妇不痛斥坏人为何做恶,却言好人未必无辜,甚至 说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好一番叹惋后,四阿哥还原地替雅利奇求一个圣旨赐婚。 他这么一跪,乌拉那拉氏、淑宁跟阿灵阿也赶紧都跟着跪下。说若能如此,便再好不过。 康熙笑着摆手,言说老福晋为女儿婚事如此殚精竭虑,定然谨慎已极。朕这赐婚,她老人家也未必看得上呀。 这么说的意思,岂不是有门? 准确接收到这信号的阿灵阿朗笑:“若说别人,奴才额娘竟然不肯深信,但是皇上的话,她也必然欢天喜地连呼求之不得。因为自打奴才跟福晋成婚后,额娘每日都是笑着过。逢人便说皇上英明,慧眼识得良才,给奴才赐了个全天下最好的婚……” 阿大人滔滔不绝,溢美之词不断。 直夸得康熙老脸一红,做媒兴致愈浓,正好来年就是选秀年。因康熙二十八年春还在太皇太后孝期之内,时年选秀停办。 攒了两届的秀女与适龄皇子阿哥、宗室子弟等,数数还真不少。 康熙拿了具体的花名册,好一番翻找。 直接给出了三个名额。 一个亲王侧出,一个郡王世子,还有个奉恩镇国公。 亲王侧出虽承爵无望,但骑射俱佳,现在一等侍卫上行走。郡王世子既嫡且长,只是前头守孝误了年龄。如今已经二十有二,长相也略微普通。 奉恩镇国公是三个里面瞧着身份最低的,且年幼失父母,六亲不靠。但素来勤于王事,前头征噶尔丹的时候立有战功。不足冠龄,已经是正三品锐健营翼长了。若雅利奇嫁过去之后便能当家作主,不必掣肘于公婆。 可以说三人各有优缺点,一时之间,阿灵阿倒不知道如何选择了。 只能厚着脸皮再度跪下:“皇上皇恩浩荡,奴才本不该多置喙半句。毕竟事关舍妹终身,若可以,奴才还是想着与家母、舍妹商量一二。” 康熙挑眉,颇有些意味深长地问:“是不是最好还得让你们挨个儿见一面,粗略知晓一下对方性情品性啊?” 阿大人多会捋杆往上爬呢? 当即又抖了抖袖子打了个千儿:“如此,奴才便多谢皇上隆恩了。日后奴才妹妹婚事但有所成,奴才一定备重礼感谢皇上做媒之恩。您这姐夫与表哥当的,可太太太太像样了!” 阿大人一直兢兢业业,鲜少与皇上攀关系。 眼下这般直接郑重,倒让康熙有些不好意思了:“咳咳,这倒也不用。孝昭皇后走得早,贵妃又每日里忙于宫中事物。这些许小事,能帮的,朕便也顺手帮了。” “横竖这事儿,四姑娘确实也是无妄之灾。都是云昇那个不知所谓的,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回头朕得叮嘱宗人府令,严管这些仗势欺人的混账。” 所有人等齐齐跪下,连呼皇上圣明。 于是,淑宁两口子这一顿打,不但没有落下殴打皇亲的罪名,还意外给雅利奇争取了三个好人选。 三个她报名免选后,原本不大可能接触到的宗室皇亲。 淑宁笑:“这可能就是否极泰来吧!额娘与妹妹好生挑一挑,选一选,见一见。争取在其中选一个最好,最适合的来。” “当然,婚姻大事,事关妹妹终身,可不敢马虎大意,更不能随意将就。若这三人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属。妹妹你千万别困囿于圣意而不敢拒绝,了不得,了不得就让你哥再拽着皇上的龙袍抹抹眼泪呗!” 这话说得实在过于有趣,直逗得巴雅拉氏跟雅利奇忍俊不禁。 然后笑着笑着,娘俩就双双落了泪。 一左一右拉着淑宁,无限感动地道:“好孩子/好嫂子,今儿多亏有你!不然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只琢磨琢 磨自己憋憋屈屈,将一生托付一个人渣。结果辅国公福晋没当上,就要陪他一辈子守皇陵,还说不得何时就被打死什么的,雅利奇就忍不住瑟瑟发抖。 觉得嫂子今儿真是救了她的大命! 巴雅拉氏则更直接些,将多年积攒的好宝贝直接拿了一半,悉数交给好媳妇。 吓得淑宁连连摆手:“一些个分内之事罢了,可不值当额娘如此。” 巴雅拉氏哭:“好孩子,你今儿这不仅仅是救了雅利奇,也是救了额娘啊!若她有个三长两短,额娘也没法活了呜呜呜……” 在淑宁的印象里,婆婆巴雅拉氏一直独立而又坚强。 何曾见她如小女人般,哭的这么声嘶力竭过? 淑宁叹,赶紧温柔哄劝。 好不容易让人止住了泪,才笑言:“我最多也就是抡了那混账一顿扫帚罢了,可没有额娘说的那般居功至伟。调查是我们爷着人去的,登闻鼓是云昇原配的生母敲的。这不平是四阿哥替雅利奇鸣的,赐婚也是他帮着求的。这三选一的申请,则是我们爷厚着脸皮跟皇上争取的。” 所以左算右算,这些宝贝都落不到她身上。 高洁淑宁,无功不受禄。 但架不住婆婆硬塞呀:“好孩子,四阿哥那边额娘会另备重礼相谢。至于阿灵阿……他身为兄长,护着妹子不是理所应当吗?” “若非他心慈面软,反应也慢,又何须你个弱女子冲在前面?!” 就是就是。 雅利奇暴风点头,疯狂同意。 若说这场无妄之灾里有两个受害者,第一是她,第二便是嫂子了。 打满人入关之后,一应习俗渐渐汉化,女子名节渐渐成了第二条性命,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样的屁话也渐渐被许多满蒙贵女奉为圭臬。 今日之事后,若无皇上赐婚,她的婚事注定从被众家贵府追捧到门庭冷落,乏人问津。 而嫂子呢,则九成九成为泼妇的代名词。 若非那云昇倒台快,她还少不得被参藐视皇族、殴打皇亲。严重点,没准会往刑部大牢几日游…… 越想越担忧越感激之下,原就当淑宁是亲姐妹的雅利奇更感激加倍。 唯淑宁之命是从。 不但相看要让淑宁同往,还有意要与亲哥借嫂子一晚,好让她们姑嫂抵足而眠。 前头还为妹子万千谋划,皇上面前都敢犟几句的阿大人瞬间后哥哥脸:“相看可以陪,毕竟你嫂子聪慧,总比你看的更多更远些。同睡?你想都别想!” 连亲儿子醋都吃的阿大人,难道会放过亲妹子吗? 雅利奇正待理论,就听着门外一阵喧哗。庄亲王龙行虎步而来,离老远就开始抱怨:“好那个阿灵阿,还拿不拿我当好兄弟了?” “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连告诉都不告诉我一声啊!区区一个癞·□□上脚面──不咬人他膈应人的云昇,也值当弟妹动扫帚?简直杀鸡用牛刀!你呀,也太不会为弟妹的名声着想了。亏京城上下还都把你夸出朵花来,说你宠妻程度跟爷不相上下。啧,天下人眼拙啊……” 阿灵阿嘴角微抽,他也觉得说这话的人眼睛怕不是有点什么毛病。 眼前这货最多最多,能勉强算个浪子回头。他可是对福晋一眼万年,始终身无二色,是不知道多少女子的可望而不可及。 两者都不在一个层面上,有什么可比较的呢? 但他这反驳之语还没说完,那货就来了个毛遂自荐。 说起那三位的资料来,那叫一个信手拈来,详细详尽哟!他连那个亲王瞧着富贵绵长,实际上只借着国库银子过活,标准寅吃卯粮都知道。 甚至还说可以借着身份之便,挨个请那仨用膳。让雅利 奇妹子暗中观察着,觉得能成了私下见见:“能不能成事儿咱不敢说,但绝不伤咱妹子名声。否则的话,你尽管把老哥哥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第101章 相亲 “此话当真?”淑宁跟巴雅拉氏异口同声,皆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庄亲王傲娇昂头,高高竖起大拇指:“那还有假?弟妹别瞧老哥哥一般,咱阿玛当年可是这个!从龙入关的八大铁帽子王,犯事儿的犯事儿,不得用的不得用。只咱阿玛战功赫赫,忠心耿耿又英年早逝。先帝爷怀念,当今尊重,如今这遗泽可都在老哥哥这儿。” 就因为这个,那起子小人再如何背地里讥笑他无子,面上却也都不敢跟他强梁。 否则他一路嚎到太庙,哭他那英年早逝的阿玛。 别说今上,就是太皇太后在时,也得柔声细气地哄着他。嘱咐皇上不能错待功臣遗孤,让承泽亲王在天之灵不安。同样的皇上堂兄弟,云昇在他面前,连个扁屁都不敢有! 是是是。 淑宁微笑福身:“说来这事儿还是我的不是,一股怒气冲到了天灵盖,根本就未多加思考。亏得皇上公正严明,未曾偏袒恶人,也愿意体恤我那无辜受厄的可怜小姑子。否则的话,我可真是万死都难赎其罪了。” 阿灵阿哪儿能容许她这般自责啊? 当即好一顿夸奖,巴雅拉氏跟雅利奇也都连连宽慰与感激。闻讯而来的虎威跟三胞胎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围上去,柔声细气、甜言蜜语哄额娘就对了。 额娘开心,他们就开心,阿玛更开心。 而阿玛一开心,就喜欢用他那为数不多的零用钱给他们买些个味道不错,但额娘不许多吃的小食或者买些便宜但是有趣的小玩具。 庄亲王现在虽然努力佛系了,不梦里都盼儿子了,但还是万分稀罕虎威跟三小只。但凡四个小家伙给他拱拱手,奶声奶气地喊声庄亲王伯,他就欢喜得不行。马上、立刻地掏荷包,金瓜子、金叶子一把把往孩子手里塞。 阿灵阿但凡有点阻止之意,他就虎目圆睁直接瞪过去:“给你的么?给我好侄子们的!好孩子们别听你们阿玛的,长者赐不可辞。” “可是……” “没有可是!伯伯喜欢你们,再多的都愿意给。好兄弟你也莫拦着老哥哥,如今这架势。老哥哥我现在不勤快点败着,日后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呢!” 每当说起这个话题,他那并不算老的脸上就布满忧伤。 让人都不忍卒睹,更别说劝了。 久而久之的,阿灵阿也就不再劝。而是让儿子们多陪陪他,往他府上多送些个珍贵药材。淑宁也三不五时地做些个果酱、蜜饯等,送去给庄亲王妃换换口味。 一来二去的,两家往来自然而然就多了起来。 随便一个庄亲王福晋尝了某菜,胃口大开,庄亲王心中大悦为此办宴。盛情邀请阿大人一家子过府同品的由头扯出来,就能让阿大人拖家带口前往而不受丝毫怀疑。 知道了也只付之一笑,言说庄亲王盼子成疯的症状就真是越发加重了。嘴上说着不在乎福晋腹中是男是女,实际上却为了求个嫡子什么招数都想遍。 变着法儿地跟阿大人家几个小的接触,听说连人家小世子的尿布都讨去啦。就枕在他家王妃的枕头底下,盼着能顺利生下个小阿哥呢。 每每想起这个重口味的传言,淑宁便摇头不止。 这年月女子不能承爵,无法顶门立户。医疗水平也不行,常有孩子养不住。以至于没有儿子的盼儿子,有儿子的惦记着多子多福。 夫妻两个努力还不够,有条件的还纳妾室、偏房一道加油。 顶好嫡、侧、庶地凑成几桌子麻将。 像阿大人这样位高权重还一心一意,甚至为了疼惜福晋试图主动停止生育的满大清都踅摸不着几个。 但是庄亲王虽然一度盼儿子都快盼疯了,却真 没有这么重口味。 倒是这则流言广泛传播后,京城虎威尿布贵。 颇有些妇人借着拐弯抹角的关系求上门来,希望讨个小世子的尿布或者衣裳之类。淑宁心善,但凡开口求到门前的,张口都会给个闭口。 直到发现有人高价转租转卖她家好大儿的尿布,她才将送出去的一样样都讨回来,并谢绝再转赠。 又双叒叕被致歉的庄亲王毫不在意摆手:“嗐!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呢?弟妹莫太着相了,看开一些就好。” “横竖没舞到本王面前,本王权当不知。舞到本王面前的,就直接给一顿狠的杀鸡儆猴,再不必因为那些污糟人坏了自己好好的心情。” 呃…… 再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的淑宁愣,继而真诚微笑:“庄亲王兄通透。” “那是!”庄亲王昂首,半点不谦虚地道。 接着就风风火火而去,一如他急急慌慌地来。真·迅疾如风,拦都拦不住。连淑宁说要亲自下厨,感谢他援手之意都被摆手谢绝了。 说是一道攒着,日后弟妹得空了往庄亲王府,给他家福晋做几道拿手菜便可。 话语间,还提及那道有名的凤育九雏。 点菜之意明显。 就算被他好兄弟瞪了,也依然坚强挺了挺腰杆:“这把咱可不是要饭还嫌馊,这是弟妹的谢意!那所谓谢礼,必然是要送到收礼者的心坎上,才算圆满成功。我,我就是想帮帮弟妹。” 若能把小姑子的婚事弄得圆圆满满,一顿两顿饭又算得了什么? 没等阿大人着恼,淑宁就先笑着点头:“没问题!前头的牡丹宴庄亲王嫂没赶上,回头我亲手操持菊花宴、梅花宴地谢兄嫂帮忙援手。” 一句话,让原本就古道热肠的庄亲王越发积极起来。 回到府中就与王妃反复斟酌,要怎么不着痕迹地把人请过来,给他好兄弟的妹子相看相看。 又能与好友相聚,又能尝到她带来的美味伴手礼。 还助人为乐,且有乐子可看。 这么几全其美的事儿可不常有,顿时勾得庄亲王妃都兴致勃□□来,积极帮着出谋划策。 本着低调不惹人注目,不伤及女方名誉的基本原则。 庄亲王借着自己长辈的身份,很轻易地邀请到了皇上给出的三个年轻后生人选,让他们同时往自家府上赴宴。 亲王侧出虽然只是一个侧出,嫡子也世子名分早定。 但是不想当世子的侧出不是好侧出。 觉得世子才华相貌武功都远远不如自己的他野心勃勃着,从不放弃任何可以团结的力量。 接到邀请后就仔细准备着,像个开屏公孔雀般来了庄亲王府。只是他态度虽然极尽亲和,眉眼之间却难掩倨傲。 甫一见面,淑宁就给丫打了个负分。 郡王世子倒是低调,一身中规中矩的郡王世子朝袍。态度和蔼,礼数周全。虽长得不怎么如人意,但也是个踏实勤勉的好后生。 但是…… 跟在他身边的,那不是个丫鬟吧? 果不其然,那是他其中一个好表妹。自幼孤苦,寄居在他们府上。一来二去之间,表兄妹自然而然互生情愫。 当然,他坚称一直发乎情止乎礼,也愿意以正妻之礼相迎。只可惜家中额娘严厉,始终不肯轻易点头。于是乎,他便另辟蹊径,想着将人带来庄亲王府。让她博得庄亲王福晋好感后,多帮着说说好话,让他额娘停手别再棒打鸳鸯。 年轻人要脸,话自然不会说的那么直白。 但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 那姑娘泪盈盈雾蒙蒙地看过来,庄亲王福晋脸儿都快绿了。人还没到齐,三个 人选就已经去其二都够晦气了,还给她整这么一出? 她疯了么! 好端端的不好好在家养胎,跑到人家府邸对着人家儿子的婚事指手画脚? 别说她蒙古来的,自小张长弓、骑烈马,最瞧不上这种迎风掉泪的娇滴滴。就算喜欢,也没有越俎代庖、以疏间亲的道理啊。 淑宁特别同情地拍了拍她手,赶紧寻个由头将人带离了现场。 直到跟躲在暗里远远瞧着的巴雅拉氏和雅利奇碰面,她都还在拧眉呢:“他们男人看事情真是片面又草率,瞧着年纪相当、家中条件好、男子上进便觉得是个极好的姻缘。殊不知这过日子啊,琐琐碎碎的多着呢。” “这头一个野心大,谋略少,不懂得掩藏自己心机。轻则折戟,重则连累妻儿老小,最是嫁不得。第二个……” 庄亲王福晋扶额,觉得槽点太多,实在无从吐起了。 只道长得丑,想得美。 除了投个好胎,别的也没什么本事了。 但凡她狠一狠,直接把他这点小心思转述给他额娘,他那好表妹都活不出这个月去。 不是那郡王福晋残暴,而是任谁也不能容忍抚养了十几年的孤女想攀上自家儿子、利用自家儿子,不惜给自家遭灾惹祸。 那姑娘虽瞧这对他表哥情深意重,非君不嫁。可那眼里的委屈,都快化成实质了。连庄亲王福晋都看得出来她爱的只是他表哥郡王世子身份,人家当额娘的又岂会不知? 岂会容这白眼狼继续嚣张? 好一顿吐槽之后,庄亲王福晋对皇上的整个眼光都有了强烈质疑。直接拉着雅利奇的手道:“好妹妹,你安心。我和王爷都拿你哥嫂当自家弟弟、弟媳,那你自然也是咱们的亲妹子。事关你终身,我和王爷断不会坐视不理的。” “横竖皇上明旨未下,就算这三个人都被否了也无大碍。咱们再一点点细细挑起,挑好了再请皇上赐婚。” 能从这三位宗室王公中选其一,对雅利奇来说就已经很皇恩浩荡了,哪儿还敢吹毛求疵? 只盼着那位镇国公能别这么野心勃勃,也没有这么个互许终身的好表妹。 “嗐!这有啥?”庄亲王福晋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了不得你也下厨给本福晋鼓捣两道拿手菜,本福晋用欢喜了随便跟王爷撒撒娇,让我家王爷抱着皇上大腿嚎一嗓子。保准事半功倍,水到渠成。” 雅利奇&巴雅拉氏&淑宁:!!! 您这么坑夫,庄亲王他知道吗? 咳咳。 事实证明,庄亲王不但知道,还颇为赞同。借着尿遁的功夫来找她们几个,开口就拍胸脯说:“雅利奇妹子别上火,别说这俩人选不行,就算三个都不行还有老哥哥呢!” “都说嫁人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如此紧关节要的事儿可容不得半点马虎将就。了不得老哥哥再多请几餐饭,多帮你踅摸几个合适人选。样样周全了再去皇上面前请罪兼请旨,了不得老哥哥我替你抱着皇上大腿哭一哭。” 再没想到他们夫妻能热情至此的雅利奇直接感动落泪,越发决定但凡第三个过得去,她就直接点头同意了。 绝不因为自己之故给庄亲王夫妻添麻烦,害哥嫂欠下这等怕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天大人情。 好在能被康熙单独挑选出来,以一介镇国公身份与亲王侧出、郡王世子并列的费扬阿不负其名,果真鲜亮又气宇轩昂。 只不卑不亢的往那么一站,就已经把前头那俩都给比了下去。 小伙子长得好,规矩也出众。 虽有些震撼于庄亲王府的气派奢华,却也没有丝毫贪婪或者鄙夷之色。为了更好地帮着雅利奇筛选出最合适的佳婿,甭管是往来伺候的婢女,还是席间歌舞, 可都选的绝色美人儿。 那亲王侧出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郡王世子也几度失神,惹他那好表妹越发泪盈盈、雾蒙蒙。 偏少年目不斜视,绝不往舞姬过于清凉的衣服上多看一息。才恭恭敬敬的那么一行礼,明里暗里的这些人就有了几分满意。 刚刚还气得不行的庄亲王福晋立即来了几分精神,拉着淑宁的手就要回去与雅利奇把关。 大婚多年,淑宁一直与小姑子相处融洽,情同姐妹。 事关她终身,淑宁哪能不尽心尽力? 当下安抚地拍了拍雅利奇的手,随即就跟庄亲王福晋回到了宴席之上。两人相互配合着,将人家费扬阿好顿盘问。 庄亲王也知机,等着她们俩问完才笑言:“瞧你们妯娌俩跟查户籍似的,这般仔仔细细。怎么着?是日子忒闲,竟想来给咱这小兄弟当个媒人凑凑趣么!” 庄亲王福晋这个是字一出口,刚刚还从容的小伙子立即不淡定起来。 但见他红脸起身,认认真真地给庄亲王福晋行了个礼:“庄亲王嫂能有此心,小弟自是感激不尽。只是费扬阿虽不才,也算近支宗室,婚姻大事儿要由皇上做主的,根本无法领受王嫂的一番好意,还容易连累王嫂被人诟病甚至弹劾。” 话落,小伙子还团团跟众人行了一圈儿礼,望他们万万帮忙保密,切莫将此事外传,免得给王嫂惹来些个不必要的麻烦。 庄亲王:!!! 所以他这自认为的完美接话其实存在巨大漏洞,而这也是那郡王世子敢大摇大摆带他好表妹过府的理由? 因为选秀与拴婚的存在,根本就没有人往庄亲王这突然请客是为了保媒的方向想!!! 也正是这样,才让他们看到了这三人较为真实的样子。 直接淘汰掉了前两位。 好一番觥筹交错后,费扬阿的酒品也禁住了考验,人品瞧着也似乎没有什么瑕疵的。唯一不足的,大概就是他父母早亡,没有个姐妹弟兄之类,有那么点子六亲不靠的意思。 但钮祜禄氏人丁兴旺啊! 只额亦都一脉,跟阿灵阿同辈的嫡亲堂兄弟就有百多号。钮祜禄氏族人的脚步遍及关内关外,山南海北。雅利奇就算找这么个婆家,也绝不怕被人欺负了去。 瞧来瞧去,基本满意下。如今只看第三位跟雅利奇见面后,两人间能不能互生几分好感了。 庄亲王福晋好奇心四溢,超想跟着一探究竟。 淑宁赶紧手疾眼快地拉住她,问她最近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不。她可是答应庄亲王兄了,要做几桌子菜为谢礼呢。 太皇太后夸奖过的凤育九雏、牛奶花卷、浑羊歿乎。四吃活鱼、竹荪鸡汤、百鸟朝凤…… 美食与八卦,庄亲王福晋终究是流着口水选了前者。 庄亲王府花园里,费扬阿终于见到了比夏花还娇艳的雅利奇。噗通,噗通,少年脸色通红,清晰听到了自己心跳失序的声音:“一等公阿灵阿府上的四姑娘,王嫂要帮在下保的媒竟是你?” 是了。 孝昭皇后跟永寿宫贵妃先后进宫,身为她们妹子的四姑娘早早报了免选,因此能自行择婚。打从出了孝懿皇后孝期,钮祜禄府门前便车马不绝,多得是高门贵子想要登门求娶。 他这个早早失了父母可说六亲不靠的不祥之人,想都没敢想过如此骄女。 可如今,是不是…… 费扬阿抿了抿干燥的唇,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看着她。却在她看过来的时候迅速偏过去头去,只留给雅利奇一个形状优美的后脑勺与通红通红的耳尖儿。 所以,他对我也是有些微意动的吧? 这般猜测的雅利奇福身一礼,勇敢点头:“公爷慧眼,确 实如此。只小女子顽劣,不同于世俗贤女,不知道公爷作何感想?” 第102章 前缘 猜测变成现实,费扬阿激动得心儿狂跳,声音都有些嘶哑:“若蒙姑娘不弃,某自是快马扬鞭往宫中向皇上请罪兼求娶。只是……姑娘可知我虽为近支宗室,却只有镇国公爵。生来丧母,幼年丧父,可说六亲不靠,世人皆传不祥。姑娘你……都知道么?” 现在知道了的话,也不介意么? 费扬阿,满语为鲜亮,器宇轩昂之意。少年身形极为昂藏,比她六尺高的亲哥都还微微高那么一个脑瓜尖儿。 跟那个什么亲王侧出、郡王世子的站在一处,简直鹤立鸡群。 长得也浓眉大眼,格外英武,有种岳峙渊渟的沉稳。 只是此刻,这家伙正束手束脚,颇为局促地看着她,好像他的生死荣辱都掌握在她一念之间般。有点像她哥被嫂子撵书房时,那抗拒又不敢反抗的样子。 看得雅利奇轻笑:“若按照公爷这个说法,小女子这个遗腹女便更加不吉了。您好歹还受过阿玛几年教养,小女子却见都没见过阿玛一面。自小便是额娘要当爹又当妈的拉扯长大,性子骄傲又偏激。亏得嫂子心善,让她身边的林嬷嬷悉心教导我规矩。指点我女红、厨艺,教导我执掌中馈。” 费扬阿刚要开口劝慰,却见小姑娘眉眼含笑,其中满满明媚自信与感恩。 唯独没有半点颓唐。 甚至还能满脸真诚地鼓励他:“俗话常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但我觉得咱们虽然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选择自己的活法呀!” “大可不必因为世人的偏见,而归罪无辜的自己。如果可以,我们又何尝愿意失去至亲呢?无关吉与不吉,错不过是咱们与至亲之间的缘分少了些而已。多些努力,少些伤怀,做最优秀的自己。若我阿玛跟你的阿玛额娘都在天有灵,也会为我们感到骄傲的。” 嗯嗯嗯! 费扬阿重重点头,谢过雅利奇开导。 雅利奇却只笑,说她原本也不懂这些。是额娘、嫂子跟林嬷嬷仔细开导的结果。 费扬阿眼中赞叹半点不减,语气越发温柔虔诚:“人生多苦,能听劝,学着释怀,又何尝不是姑娘的难能可贵之处呢?” 被他这如火的目光盯着,雅利奇只觉得脸儿发烫。 自从先皇后孝期满后,大小小的花宴她不知道参加了多少个。却头一遭有这样心儿砰砰砰,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般的感觉。 只是…… 想起云昇那个混蛋,小姑娘俏脸又忍不住一白。 反复思量之后,方才问费扬阿知不知道这个事,又是否会因此而对他有什么不同的想法? 费扬阿听后眸光一凛,接着就杀气腾腾转身。 别问,问就是要弄死云昇那个下作玩意。 雅利奇:!!! 才第一次见面而已,公爷您是不是太冲动了?暴躁如斯,让人家很难放心将终身托付于你啊。 费扬阿烦躁抓头:“你不认识我了?” 哈? 雅利奇惊呆,虽然同住在小小的京城,但她一个鲜少出门的闺阁女子,往哪儿碰着他这个锐健营翼长去啊! 费扬阿失笑,只能柔声提醒:“康熙二十年秋九月重阳节,玉泉山麓。三个锦衣少年,欺负一个小子。那小子寡不敌众,眼看着就要被摁头钻胯,四姑娘挺身而出打得那三个锦衣少年狼狈逃窜,还给了那小子满满一荷包的杏仁糖……” 雅利奇啊呀一声,满满不可置信地指着他:“你,你就是当年被欺负惨的小胖墩吗?长生天啊,这也变化太多了吧,我竟丝毫没看出来。” 毕竟谁能想到呢? 当年白白嫩嫩如刚出锅包子的小胖子经过十年发育后,不但威武昂藏、棱角 分明,连脸都带着微微蜜色了。 费扬阿脸上又红了红:“四姑娘你倒是越发明艳动人,倾国倾城了。” “哪,哪有?” “在某心里,一直都有。只是某自惭形秽,不敢妄求天边明月。如今,托天庇佑,让污泥也得有机会揽明月入怀,某是说什么都要争一争的。只是,只是不知道,四姑娘是否愿意与某携手?” 那炽热直白,带着浓浓侵略性的目光又来。直看得雅利奇心跳如擂鼓,小脸似霞染:“这,这哪有你这么问的?太不庄重了!” “是,按理说,某该郑重聘请官媒,三书六礼八抬大轿,给姑娘所能给的最好。但是未得姑娘许可,贸然登门,某都是不怕被令兄几棒子打出来。只恐唐突了姑娘,害姑娘名声受损。” 费扬阿慌忙行礼,满眼郑重,真·全心全意为雅利奇着想。 只她一点头,他就能马上上门求亲的样子。 雅利奇惊讶,虽然前面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第三个人选还尚可的话就不再多思量。 直接定下,免得所有人为难。 但事到临头,她还是难免慌乱、紧张与羞涩。嘴巴像是黏了胶似的,踟蹰半晌也只蚊蚋般小小声道:“这,这太突然了,我还需要好好想想。毕,毕竟……” “毕竟守着阿大人贤伉俪,四姑娘对未来夫君要求高些也是合情合理的。某不敢说可以比肩令兄,但能见贤思齐。疼你,宠你,护着你,不让你受丝毫委屈,也不纳些个妾室进门与你淘气。” 为了顺利摘得心中明月,沉稳少年红着脸开口,不停承诺。直说得雅利奇面红耳赤,然后才一脸歉意地道:“只是有一点,某注定赶不上令兄。钮祜禄氏人丁兴旺,遇着什么事一呼百应。而某只独身一人,若能与四姑娘喜结良缘,怕是要劳动你进门就辛苦管家。” 嗯??? 这算什么辛苦呢? 千年古道走成河,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年月里。能不被一重两重甚至三重婆婆掣肘,进门就当家做主什么的,是多少小媳妇的梦寐以求啊! 她也…… 咳咳,有些控制不住的心动。 横竖想到想不到的,他都主动承诺了。她也没想着真厚着脸皮让庄亲王进宫,再帮她求一求。 那,那就这么样呗! 雅利奇微微点头的瞬间,费扬阿仿佛听到了全世界花开的声音。 期待多年的明月终于入怀,此生都将圆满。 许久之后,见这位镇国公满面红光回来,对自家阿大人越发尊敬。淑宁这心里就微微有了些谱,果然,宴后在看自家小姑子也是一脸娇羞。 八卦之意满满的一等公福晋笑,在回府的马车上就开始盘问:“看妹妹这样,想来是相谈甚欢,若嫂子猜的不错,我这妹夫是有谱了?” “说说呗,怎么起的谱?也好让我和额娘都帮你参详参详,到底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啊!事关你终身呢,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很显然,作为亲嫂子淑宁八卦之心浓郁,关切之情也不缺。 深知这一点的雅利奇虽满心羞怯,但也依然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原原本本学了一遍。 淑宁&巴雅拉氏&阿灵阿&虎威与三小只:!!! 真做梦也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巧宗啊。 原本,巴雅拉氏还担心事情定下的过于仓促,会让女儿吃亏。如今听说两人竟还有如此前缘,哪还有什么顾虑呢? 恨不得立即三书六礼走完,欢欢喜喜送孩子成婚。 这迫不及待的态度直让雅利奇瞠目:“额娘,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您怎么就急到这种程度呀?难道您说喜欢女儿,舍不得将女儿随便嫁了,恨不得娇养女儿一辈子的话竟都 是骗人的么!” 巴雅拉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傻闺女,你细想想,这话是不是打从你虚十八岁之后,额娘就再也没说过了?” 雅利奇:!!! 再也没想到,额娘竟是这样的额娘。 关键时刻,还是亲哥比较靠谱。为防云昇之事再度重演,阿灵阿打从皇上给出这三个人选的时候,就把他们都查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看自家妹子选中了费扬阿,那更得把人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还在那小子找上他要提请旨赐婚时,又仔仔细细把人盘问了一遍。 各种考察。 最后还得撂下狠话:“我就这么一个同父同母的妹子,偏她命苦,连阿玛一面都没见过。只我与额娘如珠如宝地将她养大,唯恐受了丝毫委屈。” “在我原本的计划中,未来妹夫可以不多富贵,不多有才华。但一定得对我妹子好,不让她受丝毫委屈。否则就算你姓爱新觉罗,我也照打不误。前头那个不知所谓的云昇,就是例子!” 费扬阿不但没被震慑,还缓缓笑开,深深向阿灵阿鞠了一躬:“此前种种,辛苦大哥了。日后疼爱四姑娘,为她操心的事情就换我来。” 阿灵阿哼了一声:“再怎么甜言蜜语都没有用,我只看实际行动!” 然后,费扬阿就如脱兔般一溜烟的跑了。 出了一等公府就奔皇宫,紧急求见。言说自己在庄亲王府惊鸿一瞥,见到了一等公阿灵阿的亲妹子,府上四姑娘。 为其殊色与温柔所迷,所以斗胆进宫求皇上隆恩将四姑娘赐予奴才为妻。 这才几天的事儿呢? 康熙就算再怎么日理万机,也依然记得。闻言挑眉,问及当日宴会之事。 费扬阿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略去了他与雅利奇交谈的部分。 康熙心中了然,这绝对是阿灵阿想着优中取优,又不伤害自家妹子名誉。所以请庄亲王帮忙,故意将三个候选人都安排在一桌烩了。 眼前这个能站在他眼前,想是已经通过了考验。 于是,帝王一个婚姻之事乃结两家之好,断不能因爱卿你一人之愿而草率决定。遏必隆亡故多年,府中一应事物都是阿灵阿夫妇掌管。 这嫡亲妹子成婚之事,自然也该问过他这个当哥的。 皇上口谕到了一等公府,阿灵阿才知道那家伙竟迫不及待到这种程度。才一得他口风,便马不停蹄地跑到宫中求赐婚了。 阿灵阿笑,觑了一眼名为哄三小只玩儿,实际上一直分神这边的妹妹,开口调侃道:“上赶着至此,看来我妹余生有靠了!” 轰 雅利奇脸色爆红,又羞又恼地跺了跺脚:“额娘,您看我哥啊,净调侃女儿!” 巴雅拉氏还没等接话,淑宁就先笑:“好妹妹莫告刁状,夫君这哪里是调侃?分明是实话实说嘛!准妹夫盼望多年,终于有机会能揽明月入怀,可不就分秒必争,唯恐慢了一星半点圣驾就要巡幸塞外,生让他多等两个多月?” 雅利奇势单力薄,根本说不过他们夫妻俩。 只能含羞败走,边走还边听混蛋兄长戏谑着问:“那你倒是同意,还是要再斟酌些呀?为兄又怎么回复皇上呢?要不要说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为兄还没来得及跟额娘商量,不如等圣驾回转之后再做考量……” 啊的一声惨叫,是阿大人被亲额娘家暴的声音:“还等什么等呢?你妹子今年都虚十八岁了!加上前头那个云昇事,不知道有多少贱皮子在背后非议我家乖女呢!此时她定下个更年轻、更优秀、更前途无量的镇国公,岂不是狠狠打了那些贱皮子的脸?” 就是就是。 淑 宁也跟着点头,示意某人逗妹子也得注意分寸。 别因为你的促狭而耽搁了妹妹终身大事。 被最尊敬的额娘跟最爱的妻子联手打击,阿大人还能怎么办呢? 只能换了朝服进宫,对装得好一脸一无所知的皇上磕头,山呼万岁。感谢他老人家在百忙之中,还惦记自家妹妹婚事呗。 康熙亲手把人扶起:“爱卿不必客气,朕也不冒领这个功劳。分明是两小人儿情投意合,自有属于他们的缘分。” “那也要感谢皇上玉成。” 毕竟费扬阿是正经宗室,他的婚事可不由自己做主。 若不是皇上首肯,就是借阿灵阿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同意庄亲王的提议,更不可能让自家妹子贸贸然与外男私见。 那自然也就发现不了两人前缘,也就没有如今美满了。 听出他心中未尽之意的康熙笑:“你若这么说,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贵妃管理后宫一直井然有序,朕衣食无缺。你若实在有心的话,就让你家里的为朕准备一些可保存长久些的吃食吧。” “到底巡幸塞外的途中诸多不便,一应饮食上头远不如宫中。” 阿灵阿:!!! 得,是他草率了,他就不该有这一问。 但是一样的脸厚,皇上到底不是庄亲王。不能由着他以切磋之名,拽过来揍一顿,然后还跟他哥俩好。 所以,阿大人只能委委屈屈应下,并声明自家福晋生三胞胎的时候伤了身子,并不能在厨房忙活许久。 因此这数量上,可能也仅仅够给皇上尝尝鲜。 费扬阿才不管他们君臣之间的眉眼官司呢,只赶紧见缝插针。言说自己也老大不小的了,婚事既定,就想早早迎娶福晋。 也好让偌大的镇国公府迎来属于自己的女主人,今年过年的时候,阿玛额娘也不用再担心他形单影只。 是的。 不但求赐婚,还求赶紧定下婚期,最好在过年之前。 而现在,就已经八月初了。 阿灵阿咬牙:“咱们钮祜禄氏的嫡支嫡女出嫁,可不能草率。区区四个月的准备时间可不大够。” 是是是,好好好。 费扬阿在未来大舅哥面前简直百依百顺,没有丝毫违拗。只不着痕迹的暗示康熙,自己马上冠龄了,还在形单影只着。 一个姻亲加上心腹之臣,一个宗室兼未来悍将。 真·手心手背都是肉。 康熙哪个都不想偏颇,还都想偏颇。于是便把问题交给了上天,直接召钦天监监正过来,看看今年下半年可有什么上上大吉的黄道吉日。 该着费扬阿苦了多年,终于否极泰来。 最近的九月十六就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再往后的腊月十二也百无禁忌。 哈哈哈。 康熙大乐:“看来是上天都觉着费扬阿该娶个媳妇好过年,不过阿灵阿的顾虑也有道理,姑娘家一辈子只一次的婚事是不能过于仓促。那就你们两家各退一步,选在腊月十二吧!” 两人双双跪地,一个万千欢喜,一个百般不愿。 为了准备婚事,费扬阿还斗胆恳求能免随扈塞外。只他刚一如愿,皇上就笑对阿灵阿道:“费扬阿婚事在即,你却没有什么非告假不可的事了吧?三胞胎还小,你家的要帮着准备你妹子婚事。你直接带虎威往塞外走走吧,也让咱们的未来将星瞧瞧山川广阔,看看八旗精锐的英姿。” 又要跟自家爱妻分别两月之久的阿灵阿心中郁卒,越发瞧不上未来妹夫那兴高采烈的表情。 于是不拔簪子也能生拆牛郎织女,绝不给某人一丝丝多接触自家妹子的机会:“虽然现在有圣旨赐婚,可说你们名分差不多定 了。但赐婚不等于大婚,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起来。尤其我即将随扈塞外,家中无男主,不适合招待外男。等圣驾回銮,也快入冬了,未婚小夫妻更不好见面,所以……未成婚之前,你们还是别再有来往比较好!” 第103章 酸辣粉 总而言之一句话:爷抱不着福晋,你小子也甭想趁机跟我妹花前月下! 听到这茬儿的淑宁愣,继而狂笑捶桌:“哈哈哈,好好奇啊!费扬阿是不是上一息还恭恭敬敬好舅兄,下一息就想刀了你?” 也许……吧! 阿灵阿想起那人错愕,接着便骤然漆黑的脸色。在自家额娘的刀子眼下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那,那儿子也是为了雅利奇好嘛。” 呵呵。 巴雅拉氏冷笑:“你看我信不信你?你这熊小子分明就是自己吃不到肉,也不让旁人喝汤。从小就独,一路坏到现在。” 阿大人瞠目,满脸委屈地凑到自家福晋身边,试图拐她放下一切庶务,陪他们爷俩随扈塞外。 眼看着婆婆都要抄鸡毛掸子了,淑宁赶紧手疾眼快的把他推到一边,接着满脸义正词严:“胡说八道什么呢?妹妹大婚在即,事务繁多。我这当嫂子的不在府上好生帮忙,反而跟你一起去往塞外消遣,将三胞胎都留给她们,你怎么想的呀?是,虎威还小,你担心是在所难免的。但事有轻重缓急啊……” 为了自家这憨爷们儿不挨打,淑宁也是付出很多。 只是说着说着,不免真的担忧起来。 毕竟虎威再怎么能耐,也只是个虚五岁的孩子而已。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她身边,还没出发,淑宁就已经开始惦念了。 可惜小姑子大婚在即,她是真半步也走不开。只能拉着好大儿千叮万嘱,各种掰饽饽说馅儿。 生怕在自己看不到的远方,好大儿擦伤哪怕丁点油皮儿。 可事实上,虎威人虽还在一等公府,心已经飞向了茫茫大草原。甚至还生怕额娘担忧着担忧着,就往宫中求太后娘娘说项去了。毕竟太后娘娘虽轻易不发表意见,可她一旦点头,他的草原之旅就飞啦! 怕兮兮的虎威点头:“嗯嗯嗯,额娘您放心吧。别的不说,力气上这一块,儿子绝对拿捏得死死的。”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小世子还现场表演了一下。 拿过桌上的空杯子,随手那么轻轻一握。好好的官窑青花福字杯就化为齑粉,簌簌飘落地面。 一招震撼全场。 三小只更暴风式鼓掌,对大哥敬佩与敬畏与日俱增。接到那句‘哥不在家,你们要好好听额娘话’的指令后,更小鸡啄米式点头,举小手做发誓状。 当真不敢有半分违拗,就怕怠慢半点儿被亲哥当杯子捏了。 淑宁跟巴雅拉氏只一前一后冲过去,拉着小家伙仔仔细细好一番检查。就怕他人小胆大还巨要面儿,只顾着逞强不顾伤。 知道她们这担心的虎威笑,赶紧伸出两只白嫩嫩的小爪子:“玛嬷跟额娘看,虎威好着呢!我啊,就是想让您们眼见为实一下,虎威强着呢,完全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别说是在塞外,就是去国外,也能照顾好自己。” “玛嬷跟额娘只管操心姑爸爸的婚事,让她风风光光出嫁,勿以虎威为念。” 淑宁瞧了瞧虽比同龄孩子高壮了些,但到底还团团一身孩子气的好大儿,这一颗心都快悬到了嗓子眼,哪还落得下哟? 到底伴君如伴虎,皇家多龌龊。 梦中,康熙最疼爱的十八阿哥都八岁了随扈塞外还染疾直接…… 更何况虎威这还不足四周岁半的? 阿灵阿手指自己:“好福晋,你忘了为夫吗?还有为夫在!再怎么不济,为夫也保证把这小子全须全尾的给你带回来。” 可这个时候,谁能信得着他呢? 当得知虎威也要随扈的时候,贵妃和德妃双双坐不住。已经儿女双全,早早退出后宫争奇斗艳的两位同时拿起了当年争宠时往乾清宫送羹汤 的劲头。 积极争取随扈名额,甚至给对方挖坑。 贵妃说德妃十四阿哥还小,德妃说八公主也不大,而且后宫诸事繁忙,贵妃娘娘这个掌舵者哪能离得开? 她这开始讲实际,贵妃娘娘就卖情怀。 鼻子一抽,眼睛一眨,瞬间进入珠泪涟涟模式。叹自己跟可怜的十阿哥,长这么大还没随扈往塞外过。 知道的是皇上体恤,不忍咱们母子奔波劳碌。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娘俩多不说皇上待见云云。 如今仁孝皇后、孝昭皇后跟孝懿皇后三位都已仙逝。 不管是从位份、家世还是对后宫的了解与掌握上,贵妃都是个中翘楚。有她在,康熙才不必操心后宫诸事。 哪怕为安抚得力助手呢,康熙也得好生夸奖安抚一通,答应将他们娘俩带上,补上他们娘俩的遗憾啊! 终于获得最后胜利的贵妃谢恩,接着对德妃温温柔柔笑:“姐姐放心,有我在,肯定能把虎威照顾得妥妥当当,再适当看顾四阿哥夫妻几分。” 德妃唇角微僵,口称有劳,心里其实更愿意自己走这一遭。 但技不如人,皇上最近又喜欢上年轻鲜艳的汉家女子,并不愿意同时带上两个高位嫔妃。 有人想去去不成,也有人同阿大人一样,压根就不想去。 比如庄亲王。 现在一门心思只有福晋跟福晋腹中胎儿的他,恨不得将自己变成福晋的首饰釵环,被她时时刻刻佩戴着,片刻不离分。 可是事实上,知道虎威也在随行之列后,他就第一时间被福晋扫地出门。 勒令必须参加,从旁照顾虎威。 虽然庄亲王恨不得将虎威抱过来当自家儿子,但旁人家的儿子再如何重要也不如自己亲生骨肉呀。 “不行不行,福晋肚子一天大似一天,这都五个月头上了。皇上巡幸塞外再怎么快,来回也得一个多月近两月。这么久不在你身边,爷可放心不下。” 听到这话,庄亲王福晋就呵呵了:“放心不下,你还能替我怀替我生?” 嘶 庄亲王讪讪:“这个,这个本王倒是想,只实在不能啊!唯有寸步不离地守着福晋,谨防那起子拜高踩地的奴才慢待你们娘俩。横竖皇上都知道本王求子心有多切,都没说非让本王随扈。咱们何不……” 何不马不停蹄进宫,哭一哭念一念,让皇上主动体恤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家福晋打断。 “淑宁不在,阿灵阿又要御前随侍,又要分心照顾孩子,难免顾此失彼。横竖你在京中也帮不了许多忙,往塞外却能借着身份之便照顾好虎威。我呢,也能借机住到一等公府去。与淑宁跟三胞胎为伴,尝淑宁所做的美食。怎么算,怎么两全其美对不对?” 庄亲王福晋笑,扳着手指头与他细数。 可是…… 账是这么算的吗? 庄亲王瞠目,千般排斥,万般拒绝。可如今,身怀尚方宝剑的庄亲王福晋根本就不惧他。 狠狠一个眼刀子甩过去,你要是不去塞外,姑奶奶可就去了。 一入王府深似海,她都多少年没回草原老家了? 庄亲王:!!! 思想工作做了一整夜,不但没把福晋给劝服,反而被她给说心动了。 夫妻俩一个垂头丧气,一个欢天喜地的往一等公府,说了心中计划。惊得阿灵阿手中茶盏都掉了:“老哥哥莫闹,嫂子腹中胎儿至关紧要,片刻都离不得你。就跟你弟妹怀三胞胎时似的,别说去塞外了,就是多去两趟府外也难以放心啊。” 谁说不是呢? 庄亲王狂点头,特别认同地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你所担心的,正是老哥哥担心所在 。可没办法,咱们哥俩同款惧内,说了不算呀!” “那可没有。”阿灵阿摆手,积极为自家福晋正名:“老哥哥莫信谣传谣,那些关于我家福晋彪悍、善妒之类的话,都是酸鸡栽赃。” “事实上,咱们两府相交已久,福晋什么品行哥嫂心中应当有数。该知道非是弟弟惧内,而是福晋太好。常让弟弟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区区凡童怎么就得配如此仙女儿?万般感慨之间,只能对福晋好一点,再好一点,舍不得违拗她半点。便惧,也是由爱故生怖呢!” 嗯。 淑宁微笑点头,这家伙虽然夸张了点,但是谁不喜欢被如此夸奖呢? 庄亲王福晋查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愣,接着玉手就拧上了自家冤种男人的耳朵:“瞧瞧,听听,学学!” “看看人家的夫君是怎么夸自家福晋的,再想想你自己又如何败坏本福晋名声的。还惧内?你要是真惧内,咱们府上前前后后那些妾室、通房的加起来能快组一个锐健营?” 猝不及防,大庭广众之下被揪耳朵,庄亲王这老脸都红成猴屁股。 偏偏还顾及着福晋的身子,半点不敢反抗,只低声哀哀求饶:“是是是,是爷错了,爷口不择言。福晋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看在腹中孩子不能当孤儿的份上,千万饶了为夫这一遭吧!” “您不还想着生女儿就与虎威为福晋,生儿子便给他们当弟弟的吗?爷丢脸太过,连累咱们孩子未来可怎么办?” 庄亲王福晋盼孩子盼了大半辈子,如今终于一朝梦圆。 她可真·看腹中孩儿胜过自己生命。 听他这么一说,瞬间放手。 淑宁跟阿灵阿双双惊呆:感情上次折戟之后,这两位还没死心呢? 就,诚心诚意祝福他们夫妻两个一举得男,圆了心中夙愿的同时,也让自家虎威免于等小福晋长大之苦。 就这样,淑宁跟阿灵阿简直费尽了三寸不烂之舌,才终于说服庄亲王福晋,让她放弃撵庄亲王去塞外照顾自家虎威的想法。 但等圣驾启行,阿大人不在府中之后,随时欢迎福晋过来小住。 真·纯纯的客气话。 也是淑宁对庄亲王护妻程度的绝对信任。 断没想到,如今的庄亲王在福晋面前根本就没有话语权。但凡他家福晋那素手一摸上小腹,他整个人就慌了。 予取予求,没有丝毫反抗。不但没拦住人,还亲自送人过府。 当然,这个都是后话。 庄亲王到底还是疼未来女婿或者是大侄子,自己去不了,就给送了四个武功高强的侍卫。 还把自己所能拜托到的,所有关系一一拜托到。 后门都走到了皇上面前。 康熙乐:“坊间都说博果铎你极喜欢虎威,恨不得将人抢到你府上养着。朕还不以为然,现在一看传言哪是言过其实?根本就没形容出万分之一来。” 庄亲王嘿笑,忙把自己跟福晋的小打算合盘脱出。 想好打好提前量。 万一福晋一朝分娩,又是个大胖格格,他可不得豁出去老脸来,给此生唯一的嫡女安排个好归宿? 康熙:…… 虽然体谅他这为人父母之心,但是他自己都想要虎威当女婿而不得呢不是么? 于是,皇帝小讲堂开课。 一应详实数据扑面而来,细数近亲结婚的种种不好,直接在庄亲王夫妻新鲜出炉的小女婿养成计划上狠狠泼了瓢凉水。 让他找阿灵阿喝酒的时候,都还透着那么股子颓然。满满都是不能跟好兄弟亲上加亲,成为百年不散亲家的遗憾。 阿灵阿:!!! 居然还有这等好事?皇上 隆恩呀!福晋为虎威捏的这把冷汗可算是能散去了。 听到这消息后,淑宁果然很开心,越发感谢自家大外甥跟他那封信。 知道他们小夫妻也要参加此次秋狝后,淑宁做各种准备工作的时候,还不忘给他们也带上一份。 然后东西还没准备好,就被告知需要加量。 永和宫中,德妃满脸没争过贵妃的懊恼。大赢家贵妃则是一脸喜气洋洋,拉着淑宁的手反复保证:“弟妹,你就放心,只管在府中照顾好三胞胎,帮衬嫡额娘把四妹妹的婚事预备好。虎威这边有七弟、有我还有四阿哥夫妻呢。” “这么多人还维护不好一个孩子,那咱们可真都够提头来见了。” 淑宁笑,认认真真行礼:“有娘娘在,臣妇可就放心了。多谢娘娘慈爱,竟为咱们虎威劳碌至此。” “嗐!”贵妃娘娘混不在意地摆摆手:“弟妹说的这是什么话?那也是我亲侄子呢!” 再者说,后妃与家族,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宫妃得势,能提携家族,让家族蒙恩,家中人才不至于被埋没。若非孝康章皇后,哪有如今赫赫扬扬的佟半朝? 而同样的,家族显赫,人才辈出,也是宫妃的底气所在。 太后当年别说得先帝宠爱了,连废后的主意都不知道打了几道,最严重的时候连中宫笺表都停了。如今不也照样端居宁寿宫,被称一声母后皇太后吗? 皇上恩宠如浮云般漂浮不定,皇权争夺又素来充满血腥残酷。 娘家才是他们娘几个永远的靠山。 法喀那个不争气的玩意儿被削除爵位,一等公府重新回到嫡脉手中。阿灵阿夫妻又都是重视感情大过利益的诚挚人儿,想跟他们交心,贵妃自然也得捧出自己的真心与诚意。 塞外而已。 为了一双儿女,贵妃便是刀山火海都走得。 淑宁再次谢过,回府之后就开始更多更全面的准备。防寒衣物、应急药品,还有许多可以在路上吃用的食物。 尤其吃的这一块上,不但有方便储藏的肉酱、各色肉干、菜干等。 她还开动脑筋,弄了不少细如发丝的土豆粉。忖着大概一团一碗的量分好了,吃用的时候往碗里一放,倒上开水,再加上她精心准备的酸辣味调料包。 加盖闷那么盏茶功夫,鲜香酸辣让人垂涎欲滴的酸辣土豆粉也就得了。 开胃又好吃,还有汤有水的。 再加上个肉烧饼、小咸菜之属,就是热乎乎、酸爽又满足的一顿。 才开始试验口味,就收获了庄亲王福晋这么一个狂热爱好者。一日三餐,餐餐必用,都在白嫩如玉的脸上吃出两个痘痘了,还无怨无悔着。 急得庄亲王一天三跑一等公府,让淑宁千万千万再想点法子。摆弄点好吃还不让人上火,也不伤胃的粉类美食来。 要求一提出,就气得阿灵阿撵了他三里地。 亲王气势全无,整个一为了孕中福晋能吃上口好饭而四处化缘的小乞丐。 生让淑宁微笑中带着点同情地开始了研究,反复数次,才找准了精确配比。让绿豆粉丝、米粉、藕粉、玉米粉丝相继面世。 唯恐酸辣久食伤身。淑宁还用鸡架、猪筒骨等熬成浓郁又新鲜的汤。 再把上好的面粉加鸡蛋和面,擀成薄薄的面片,切成细细的面条,稍微塑形后下到油锅里炸。 等吃用的时候,也如泡土豆粉般。将面饼置于碗底,以滚开的骨汤冲泡,再加上干蔬菜。别说吃,就这个味儿都霸气十足,恨不得香飘十里。 庄亲王甚至嘿笑:“可惜这个骨汤没法子速成,也不好保存。否则做成军粮,不但将士们欢欣鼓舞,还能馋得敌军心旌神荡。尤其围 城的时候,城中弹尽粮绝,四周却美食飘香。啧啧,得有多少人为了做个饱死鬼而举旗投降啊?先降带动后降,整场战斗没准都能提前告捷了!” 第104章 合作 阿灵阿直接一筷子敲过去:“吃还堵不住你的嘴,非得嘚啵两句么?” 庄亲王捂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因为即将离开爱妻而越发暴躁的好兄弟:“我也就突发奇想,随口说说罢了。” 又一记眼刀子迎面而来:“是,你只是随便说说,我福晋却是个精益求精的。你这随口一叻叻完,她却要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研究该怎么保存那汤了。” 想想,就让阿大人烦躁且心疼。 偏他临行在即,府上连个能管住她的人都没有。还不知道他走之后,福晋诸般忙碌,要怎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呢。 那忧郁忧伤的小表情,生让庄亲王手中的筷子都顿了顿。 满脸受不了,却还得在自家福晋的眼神威压下认真道歉。让淑宁千千万万别往心里去,更别仔细研究。 否则等他好兄弟从塞外回来,看到她瘦哪怕一两,他这个始作俑者可就免不了被拉出去好好磋一顿了。 淑宁:…… 就不是很理解庄亲王堂堂亲王之尊屡屡在自家夫君面前折戟,动不动就挨揍,还笑嘻嘻非凑过来的执着。 但对方堂堂亲王都与她致歉了,她当然也不好失礼。 赶紧微笑福身:“庄亲王兄不必如此,你这提议原就很好,也没有多大难度。只要把猪筒骨、鸡架再加上点扇贝肉熬成浓汤。不使着水,过热的话,保存几个月都没问题。若放在冰窖里,则能存放至少半年以上。” 所以,想拿着去做军粮的话,至少没有技术上的问题。 只又是精面,又是油炸,还用猪骨鸡架扇贝肉之类熬汤,这价格上可就正经不菲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东西闻着香,吃着好,但是不抗饿。 就行军而言,运输上也不是特别方便。 根本就不适合做军粮。 “竟,竟是这样么?那倒是老哥哥我想当然了!”庄心王讪讪挠头,又得到了自家王妃一个嫌弃的漂亮白眼。 倒是庄亲王福晋人美,脑子转得也快:“军粮不成,但折腾个厂子,卖给往来行商、赶考举子等,却还是有利可图的。” “那浓汤,汤鲜味美,放入少许便能调制一锅好汤。酒楼饭馆或者些个想改善一下伙食的寻常百姓家,应该都不排斥。酸辣粉、绿豆粉丝、米粉等更各有各的风味,能受闺阁女子喜欢……” 开口几句话,就精准地定位了顾客群。 听得淑宁眼前一亮:“再没想到,福晋您还是个经商高手啊!寥寥数语,直接道破关键。” 庄亲王福晋有些昂然地挑了挑眉:“那你以为,我们家王爷是哪来的银子四处找美妾、置通房呢?” 提起这个,庄亲王就老脸一红,都顾不上是在阿灵阿夫妻面前了:“好福晋,前头是爷的错,爷太重子嗣传承忽略了你。以至于走了太多太多的弯路,千错万错都是爷的错。你还怀着身孕呢,可不许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伤了自己身体。爷保证痛改前非,往后余生只跟你好好过……” “谁稀罕呢?” 庄亲王福晋哂笑,又赏了他个大白眼。可是那飞扬的嘴角,却分明泄露了她的欢喜。 罢罢罢。 终归这世上,只有一个阿灵阿。 绝大部分男子都如身边这货一样,把子嗣传承放在第一位,不见儿子不罢休。 谁让家里真有王位等着继承呢? 他再怎么操劳的时候,都没宠妾灭妻。一直让她这个无所出的占着嫡福晋之位,牢牢掌管着府中中馈,连个侧室都没立。 那些妾室和通房也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保证便诞下嫡子也压不到她头上。 比起那些只顾自己欢愉,不管 发妻死活的。 这货也算难能可贵了。 知足的庄亲王福晋迅速抛开这点小纠结,试图向淑宁伸出合作的橄榄枝。好好歹歹的,给肚子里这个小家伙攒些个嫁妆或者彩礼钱。 淑宁其实只是要给自家夫君、儿子、大外甥、大姑姐的准备些个随扈路上的吃食而已。 还没想着将此做大做强,独成一份买卖呢。 因而庄亲王福晋提起,她还微愣了愣,目光探寻地看着自家夫君。就怕自己贸然答应后,会对他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毕竟梦中的庄亲王一生无子,可以说毫无斗志。自然远离夺嫡漩涡,合作了便也就合作了。 但如今不同呀! 自打上次庄亲王透露出要跟自家结亲的小想法后,粗通一些医理的淑宁就借机给他福晋扶了扶脉。 结果左边的脉象跳动比较明显,医书有云左疾为男,也就是说庄亲王福晋腹中这个很大几率是他期盼已久的小阿哥。 后继有人后,天知道他会不会为了宝贝嫡子而多努力一些。 阿灵阿只安抚一笑:“福晋高兴就好。” 那要这么说的话,淑宁可就不迟疑了。有四房媳妇要娶,还暗戳戳惦着贴心小棉袄的淑宁有再多银子也觉不够。偏她想个新点子出来,就伴随着一次被康熙截胡的风险。 此番与庄亲王福晋合作,应该能保住无虞吧? “那必然能!”庄亲王信誓旦旦保证:“但凡哪个敢伸手,本王就哭去金銮殿。若皇上起奸心,本王就去太庙、去奉先殿,哭我那死去的阿玛。怎么他就早早去了,留我这可怜孩子一个人在世上受煎熬。” 淑宁&阿灵阿&庄亲王福晋:!!! 齐齐震惊到失语,只能给他竖起佩服的大拇指。 庄亲王福晋甚至还难得给了他个好脸色:“这事儿你要是办成了,办好了,我就再不揭你那些个老底儿。咱把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都扬了,日后踏踏实实好好过日子!” 这话一出,庄亲王狂喜,立即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圣驾还未启程,他就开始琢磨场地、安排人收购小麦与大豆了。 做生意什么的,终归都是次要。 淑宁现在全部心思都在准备自家好大儿的第一次秋狝上,等着圣驾启程前一日,她都起早贪黑给他们父子俩准备整整五个马车的行礼吃食了。 丰富到让虎威悄悄问他老子:“额娘准备得这么充分,该不会是要把咱们爷俩留在蒙古吧?” 阿大人抬手一个爆栗子敲在小家伙头上:“胡说八道!你额娘就是不要爷,也不会不要你这小兔崽子呀。” 虎威笑笑揉头:“这倒也是,虎威可是额娘的好大儿呢。” 阿灵阿:…… 感觉自己就多余安慰他。 乾西五所,乌拉那拉氏逐一清点了那多达三马车的东西后与胤禛感叹:“姨母真是太关心咱们了,那一应物品准备的简直面面俱到,再没有丝毫疏漏。” 而同在宫中,身为生母的德妃娘娘却只在她请安的时候略加提点了几句,随手赏了些布料。没等着她再鼓起勇气请教,人家都已经去哄睡醒后没见额娘而哭闹的十四阿哥去了。 两相比较一下,不禁让人越发心疼她们家爷。 将她这点小心思看在眼里的胤禛勾唇:“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此时只咱们夫妻也就罢了,在外头的时候福晋可千万收敛些自己那小眼神。别因而得咎,被扣上顶不孝的大帽子就不好了。” 乌拉那拉氏气呼呼瘪嘴:“在爷眼里,妾身还是个不知道轻重的小笨蛋不成?也就是您面前,妾身才放松些许的。” “额娘说夫为妻纲,丈夫便是妻子的天。而爷天皇贵胄,更不可以寻常丈夫 看待。要毕恭毕敬,绝对顺从,一切以爷的意思为先。但姨母说,甭管您是什么身份,首先是妾身的夫。是要与妾身生同衾,死同椁的良人,不是只会听话的奴才。在您面前,不需要时时紧绷,处处顺从……” 唠唠叨叨说了好大一堆,乌拉那拉氏才昂着小脸表示: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婚姻一道想来也是这样。 自家阿玛妻妻妾妾一大堆,额娘常被气到默默垂泪。 姨父却对姨母情更深重,比写下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纳兰更深情如许。显然在夫妻相处之道上,姨母更胜一筹,所以她听姨母的。 胤禛赞许点头:“好聪明的丫头!姨母说的对,妻者,齐也,福晋才是这辈子唯一能与爷携手并肩之人。日后你明面上别让人抓住把柄,私下里咱们就如姨父姨母般自在相处。我有什么话直接告诉你,你也莫与爷隐瞒。” 嗯嗯嗯。 乌拉那拉氏笑着点头,幼圆的大眼睛里仿佛有璀璨星光。 胤禛瞧着可爱,忍不住抬手往她那还微微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儿上轻轻捏了一把。 乌拉那拉氏脸上微红,眼神发虚。 好久才期期艾艾地问:“妾身年幼,不能侍奉爷。咱们此次随扈塞外,是不是……是不是要带着宋格格?” 瞧她那为难的小样,胤禛心中便有了猜测:“德额娘那边为难你了?” “那倒也没有。”乌拉那拉氏对手指,一五一十回道:“只是爷至始至终没碰过宋格格,她心下担忧了吧?所以被德妃娘娘唤去问话的时候,不免稍微透露了些许。德妃娘娘关心您,自然是要多问两句的。” 胤禛皱眉:“没规矩至此,还想着随扈?呵呵,使人给她送本宫规去,罚抄百遍。告诉她,就说爷说的,甭管她从哪儿来,受谁指派而来。但凡进了咱们后院,就是咱们的奴才。再敢行此背主之事,直接慎刑司伺候。” “哎,好嘞” 乌拉那拉氏福身,欢欢喜喜点头,跟在外受了委屈的熊孩子终于找到家长了似的。 狐假虎威的很。 但胤禛却眉眼含笑,喜欢她这样不加掩饰的纯真。 不想再看她少年装老成,把自己强打扮那么暮气沉沉的样子。到底那所谓的皇子福晋威严既不是靠老成持重,也不靠冷着脸,而是看所嫁的皇子愿不愿意给这份尊荣体面。 若福晋初心不变,他自然也不会慢待于她。 两人最后便成不了姨父姨母那样的神仙眷侣,也能琴瑟和谐,举案齐眉。 胤禛正想着呢,就听着十弟咋咋呼呼喊四哥。 不消片刻,小胖墩就跑到现场围着姨母给他准备的东西摇头:“啧啧,爷就知道舅母又一样的外甥两样待遇,给四哥准备的东西比小十的又多又好。” 那是自然! 把你小子跟虎头绑在一块,也没有爷在姨母心中重要。 胤禛心里得意扬扬,面上却绝不给自家姨母惹丝毫麻烦:“多么?唔,可能多点,毕竟如今你四哥我大婚了么。两个人的分量总要多过一个人,再说你四嫂又是个新媳妇,隆重些也是有的,不信等小十你娶福晋的时候就知道了。” 说来,这可就是胤俄的又一件伤心事了。 当年他是千盼万盼,盼着七舅母能给他生一个小福晋。然后靠亲上加亲的加持,成功打败四哥,成为七舅母最最喜欢的大外甥。 结果三胞胎呀,竟全是带把的! 生完他们之后,姨母还迟迟不孕了。如今康熙二十二年生人的他,已经虚九岁了,再也无望成为七舅母家的小女婿了呜呜呜…… 胤禛不怎么走心地拍了拍他肩膀:“小十莫哭,做不了小女婿,你还能当个好兄长啊!此番姨母留在府中照看三胞胎并张 罗四姑娘婚事,虎威自己随父往塞外,这不正是你我表现的时候吗?” 哦对! 胤俄握拳,立即又斗志昂扬起来。接着便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己院子,吭哧吭哧开始写信。 各种表忠心,发誓言,要做虎威最好最亲近的哥。 等胤禛夫妻俩都到了一等公府,他这信还没写完呢。倒是胤禛一脸微笑地听姨母说他又清减了些,嘱咐他别为了学文习武就罔顾自己身体。 “姨母放心吧,您安排这个小间谍尽心尽力着。每每奉您的话为金科玉律,每日里看着外甥起居用膳呢!” 被揶揄的乌拉那拉氏红脸:“姨母所言句句有理,当然要奉为圭臬嘛。” 淑宁赶忙夸了外甥媳妇几句,鼓励她再接再厉。 梦中那个雍正就是各种废寝忘食,生生将自己累死在了御案上。淑宁可不想自家大外甥也落得那样一个结局,所以各种潜移默化地影响他、敦促他。如今再有外甥媳妇配合她,想来成功之日不远。 胤禛笑,特别喜欢她们娘俩为自己操心的样子。 娘仨正叙话呢,虎威就风风火火而来,身后还远远缀着三胞胎。 乳燕投林般把自己砸进胤禛怀里后,虎威欢欢喜喜地勾着他脖子:“哥,皇上口谕让虎威也跟着一道往塞外呢!眼看着咱哥俩就要并辔草原了,你开不开心?” 胤禛揉了揉自己隐隐发疼的前胸,特别无奈地道:“为兄瞧着你倒是特别开心。” “那当然!”虎威昂头:“长这么大,虎威就没见过京城以外的天空。能有机会看看诗中所说的大漠孤烟、茫茫草原,虎威当然高兴了。不瞒哥说,我都兴奋的好几晚没睡好了……” 胤禛轻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门。转身跟自家姨母郑重保证,说一定一定会照顾并保护小表弟。 让姨母千万放心,莫以他们为念。 虎威大乐,把自己的小胸脯拍得砰砰响:“额娘放心,虎威也会保护哥跟十十的。还会帮您看着阿玛,不让他接受任何蒙古姑娘送来的秋天菠菜” 听说四阿哥过府急急而来的阿灵阿很给自己叫了一波冤,向福晋表达了自己至死不渝的忠心。 还默默思量着,将臭小子留在蒙古的可能性。 自天聪以来,一直都是公主、郡主、宗室女抚蒙,这么多年也该变变样了。嗯,他们钮祜禄氏愿出个抚蒙世子。 还在跟胤禛兄弟情深的虎威狠狠打了个喷嚏,淑宁赶紧关心动问,急忙忙要唤府医。 这要是唤来了,小药方子开上,他的塞外之行还能有个后续? 机灵的虎威赶紧阻止:“一骂二想三惦记,额娘不必担心,儿子无碍。想来是哪个看不惯儿子,又干不掉儿子的窝囊在背地里无能狂骂呢!” 阿灵阿:??? 再让你小子嚣张一晚,明儿就落入老子的五指山。两个来月的随扈老子豁出来什么都不干,也要教你写一个服字。 当夜,万般不舍得与爱妻分别的阿大人拉着淑宁抵死缠绵。 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才在淑宁骂他禽兽的小嘴儿上印下虔诚一吻:“好福晋珍重,爷用不上十月准回来。到时候给你猎虎皮、貂皮、狐狸皮,寻绿松石、青金石、巴林鸡血石。还亲往牧民家里给你找最好的黄油,给你带多多的草原羊……” 淑宁迷迷糊糊地摇头:“你只要现在放过我,稍后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全须全尾回来就成了。” 累成这样还惦着他的福晋让阿灵阿爱极,差点再度化身为狼。 正辛苦隐忍,就听窗外两声稚嫩猫叫。 接着他家好大儿自认刻意压低的嗓音清晰传来:“阿玛,时候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别皇上万一再提 前行军,咱们爷俩落下可就不好了!” 第105章 表弟争夺战预备 这个小混蛋! 阿灵阿咬牙,蒙古诸部真的不需要个抚蒙世子么? 要的话,他家可以出一个。 “喵喵阿玛,您听到了没?赶早不赶晚呀!” 又一阵稚嫩猫叫传来,迷迷糊糊的淑宁都被惊醒了。听清楚内容后又忍俊不禁:“哈哈,你可快去应他一声吧,看把孩子都急成什么样儿了?” 阿灵阿咬牙:“他老子更急呢!此一去,孤衾冷被近俩月,搂不着香香软软的福晋,听不见福晋娇声唤夫君……” 淑宁死死地捂住他那孟浪的嘴:“要死了,孩子还在外面呢。赶紧去收拾,否则的话,你就是从塞外回来,也别想进本福晋的院子!” 书房警告+1+1+1! 直吓得阿大人再不敢口花花,而是火速往净房。 淑宁也无奈摇头,强撑着酸软的身子更衣。等阿大人收拾停当再回来,就看着娘俩已经在外间依依惜别了。 只是唯独福晋在惜别,虎威那小子嘴上咿咿呀呀答应着,心怕不是早就飞往蒙古草原了。这不,一见他出来,小家伙就蹭地一下扑过来:“阿玛,您这是收拾好,准备要走了吧?” 其实更想收拾他的阿大人:…… 迫于福晋眼神威压,只能强扯个还算慈祥的笑容。听福晋絮絮叨叨,很说些个臭小子的习惯、爱好等。 十句话有九句都是落在如何好生照顾臭小子,将他全须全尾带回来上。 只在他委屈目光看过去时,才无奈伸手摸了摸他头,哄小孩似的随意揉扯两下:“如今蒙古那边天气已经日渐寒凉,夫君也要好生照顾自己。记得为妻与三胞胎都在家里盼着你们爷俩顺利而归,等着你的貂皮大氅呢!” 那还有什么说的? 阿大人骄傲昂头,一声包在爷身上刚出口,就听臭小子好奇而问:“额娘喜欢貂皮大氅么?虎皮、熊皮、狼皮之类呢?您好好跟儿子说说,等到了木兰围场,儿子也与您弄些好皮子来!” “就你?”阿大人撇嘴,无限鄙视地看过去:“站着块儿豆腐都没有仨大钱儿高的小豆丁,不添乱都是好的了。你还打猎,还弄好皮子?” 虎威气到攥紧小拳头:“年纪小怎么了?老话说有志不在年高,无能枉活百岁!虎威虽小,却自有冲天之志。” 阿大人喜他胆气,赞许地拍了拍他肩膀:“好小子,不愧是老子的种!” 淑宁却怕极了小家伙被他老子这么一激,一夸的,真往围场深处找什么老虎、黑熊。猎没打到,反而成了猛兽口中餐。 不禁拉着他小手反复叮咛,让他千千万万注意安全,别莽撞冲动。绝不可以在没有大人的陪同下,自己擅入密林。 “不然真被猛兽叼走了,你可再也回不来,见不到额娘和弟弟们了。” 虎威扶额,伸出自己白皙幼嫩的小爪子:“额娘放心吧,虎威都五岁了,才不干那么幼稚缺心眼儿的事儿呢!安心安心,儿子是虎威,不是真虎……” 一家三口还在相互嘱咐,贵妃娘娘派来接人的马车就到了一等公府门口。 说是贵妃娘娘忖着阿大人有公务在身,到底不方便照顾小世子。所以早早派人来接,拟让小世子与十阿哥同乘呢! 表兄弟两个都是头一遭随扈塞外,肯定有许多共同话题。 再没想到三姑爸爸竟如此周到的虎威乐,赶紧跟还在殷殷嘱咐的额娘挥手,拉上一步三回头的阿玛:“快快快,别让贵妃娘娘久等了。” “阿玛安心,咱们爷俩就是随扈往塞外转一圈。不是生离死别,此生不复见,您再不必如此的……嗷” 胆大虎威终于还是收到了来自自家阿玛的爆栗子,但要福晋也要 脸的阿大人绝不承认自己是被儿子调侃的恼羞成怒了。 他只严肃脸:“混账东西,临行在即,你在吐什么不吉之言?从现在开始,你小子最好给老子谨言慎行,把规矩二字刻在你的小脑瓜里。否则的话,哼哼,你大概不太会想知道什么是亲阿玛之怒。” “如你所言,你都是五岁的大孩子了,该明白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了。噢,对了,民间管这叫棍棒底下出孝子。” 说罢,他还意有所指地瞄了瞄虎威那胖乎乎、暄软软,好拍又好掐的小屁股。 吓得虎威条件反射式捂腚:“你你你,我我我……儿子是不会让阿玛您找到这机会的!” 阿大人挑眉,给了他个最好如此的眼神。 接着便亲手掀开车帘,当当当当的欢呼声起处,胤俄从马车里钻出来:“哈哈,七舅舅和虎威弟弟没想到吧?我也来了呢!” 分心他顾,差点被这倒霉孩子吓到的阿灵阿:…… 随扈之路还没正式开始,他就已经有些隐隐担忧了。总觉得两个熊孩子凑一堆,会起一些比较可怕的化学反应。 虎威倒是眼前一亮,欢欢喜喜地喊了声十十。接着便一个助跑,特别利落地蹿上了马车。 “哇,虎威你好厉害!我上马车,都还得摆着挺高的凳子,踩着凳子慢慢上下呢。你直接跑两步,一窜高,利利索索就上来了?” 背地里其实练了几百上千次的虎威浑不在意摆手:“这有什么?雕虫小技而已。十十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的。” “真的吗?好啊好啊!”胤俄欢呼,接着就吩咐车夫往乌雅府接虎头:“咱们铁三角一个都不能少!” 哈? 虎威震惊,显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加入了这个组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比起跟十十一道儿,他更喜欢跟哥待在一处。 只刚露出点苗头,胤俄就痛苦扶额:“我的好弟弟哎,你可长点心吧!四可今时不同往日,人家新婚燕尔呢。忙着陪四嫂子都来不及,哪儿闲功夫管咱们这些臭弟弟啊?” “你啊,就跟着我跟你虎头哥。咱们哥俩一道,保准把你照顾得妥妥贴贴。” 许是因为过于兴奋吧,胤俄喊得超大声。 匆匆赶来的胤禛都听得清清楚楚,没等马车停稳就跳下来:“果然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啊!一晃眼的功夫,咱们小十不但会截胡,还会背地中伤亲哥了。贵妃娘娘知道了,一定很欣慰。” 胤俄气呼呼:“四哥你是不是玩不起?这么点小事儿,也值当你折腾到我额娘面前?苍了个天的,我又没胡编乱造。本来么,你跟四嫂新婚燕尔,就是不宜打扰,不然耽搁了我大侄子可咋好?” 噗,哈哈哈! 阿灵阿一个没忍住笑出声,乌拉那拉氏脸红的都快滴血了。原本都撩上车帘子准备下车的手又被烫到般,嗖地一下子缩了回去。 诚盼地面裂缝。 胤禛抿了抿唇,到底无奈地伸手戳了戳自家十弟的额:“你啊你,这点心思都用在插科打混上了。但凡用心些,何至于跟你五哥争抢倒数第一?” 胤俄只给了他一个偌大的白眼,心说小爷若真文武兼修、聪明绝顶,恐怕不止太子和大哥,连皇阿玛夜里都不好安稳了吧! 为了自己与父兄的安康,他的学业还是再平庸一些、再再平庸一些好了。 最多被虎头多恨铁不成钢几次。 看到胤禛,虎威双眼就一亮。下意识张开双臂,要扑向他。可动作做了一半又开始迟疑,毕竟十十虽然为截胡,但所说未必没有道理。 只有内宅安稳,哥才能全身心投入到学习或者办差中去,实现心中夙愿。否则不但不能成事,还得因为内帷不修被参。 年纪虽小 ,想得却不少的虎威皱眉,内心剧烈挣扎。 看出他矛盾所在的胤禛笑,凑上前去抱住他:“虎威乖,莫听你十哥胡说。哥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呢,怎么会有孩子?都是你十哥妄想截胡,想抢在哥面前与你结伴同行,所以胡说八道的。信他,你就上钩了。” “真的吗?”虎威还有些迟疑。 “当然,虎威细想想,哥可曾骗过你?”胤禛微笑反问,半点不虚。横竖他说的是真话,最多有点善意的隐瞒。 虎威心中怀疑尽去,立即展开大大笑颜。 哥两个紧紧抱在一处。 不多时,侍卫就牵来了胤禛的大黑马:“这是哥的爱马踏雪,虎威可要试试与为兄同乘?” 虎威还没开口,胤俄就先咋呼起来:“就算弟弟读书少,四哥也不能这么消遣咱呀!瞧你这大黑马黑的,恨不得通身连根杂毛都没有还踏雪?” “才不是呢!”虎威认真纠正:“十十你细看,就会发现这马的蹄子上面都有一圈浅浅的白毛,正合乌云踏雪之意。” 胤俄细看了看:“嘿,还真是,虎威你这小眼神也太好了吧!这都能发现啊……” 在他的喋喋不休中,虎威已经被胤禛放在了马背上。 接着胤禛翻身上马,将整个虎威圈在怀里。然后轻掀唇角:“老十不是要去接虎头吗?那你快去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一步。” 接着马蹄哒哒,哥俩欢呼而去。 气得胤俄暴躁,低低骂了声奸诈。亏他还是个当兄长的,竟然如此睚眦必报啊! 阿灵阿心中暗笑:小心眼记仇什么的,难道不是你们爱新觉罗家祖传的吗? 只是这话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实际上,阿大人只能忍笑轻问:“十阿哥接下来是……” 都已经跟虎头约好了的胤俄还能怎么办? 只能垂头丧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往乌雅府啊!谁让他再怎么勤学苦练,还是被虎头打得兜头叫哥哥呢! 大清开国以来最强伴读绝非浪得虚名。 若非他悄悄跟虎头讲了自己的为难之处,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着。早就在他那物理与精神的双重鞭策下,从倒数第一二逆袭成三鼎甲了。 乌雅府,正被全家殷殷嘱咐的虎头狠狠打了个喷嚏。 已经依稀有些小少年模样的他淡定拿帕子擦了擦,这才对一屋子长辈安抚一笑:“玛法、玛嬷跟阿玛额娘,您们就放心吧。虎头肯定围场扬威,不坠咱们乌雅氏的名头。同时尽自己身为兄长和伴读的本分,好生照顾虎威跟十阿哥,看着他们不惹事儿。” 威武等人齐齐颔首,表示扬不扬威都是次要的。横竖他还小,有的是机会建功立业。 倒是你小姑爸爸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小姑父皇命在身,能顾及虎威的地方也有限。 你这个当兄长的既然有幸一并前往,可不好贪玩享乐,忘了照看弟弟云云。 十句有九句,都是要求虎头尽到为人兄长的责任。 虎子都忍不住要为自家大哥抱屈了。 虎头还一脸郑重点头,满满理所应当模样。本来嘛,兄友弟恭,都是要当兄长的先友爱弟弟。 而且他小时候,没少独享小姑爸爸宠爱。能有今日,都是借了小姑爸爸跟小姑父的光。 便投桃报李,他也该多照顾小表弟的。 如今也不过虚十岁,牙都还没全换完的虎头对自己定位精准,特别有哥哥样。 只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十阿哥的马车姗姗迟来,车里竟只有胤俄一个。 一问,好么! 尽管他们两个想出了早点出发接人,让四阿哥扑空的计划。结果还是功亏一篑,不要脸的四阿 哥为了成功把人接走,自认半大孩子不算,还带着虎威一起骑马。 那匹浑身乌黑,只有四个白蹄子的踏雪! 虎头咬牙,感觉这个梁子算是结大了。等着到了木兰围场的,定让四阿哥知道,谁才是虎威最亲的哥哥。 哼! 常言说,姑舅亲辈辈亲,打折骨头连着筋。姨娘亲…… 虎头抿嘴,良好的修养让他没说出那些不合时宜的话。但是眉眼之间,战意十足。 这个时候的他浑没想过,从德妃娘娘那里论起,他跟胤禛也是如假包换的姑舅亲来着。 就这样,塞外之行才刚刚开始,小虎威就成了三个表哥争相讨好的对象。 还时不时被皇上召见一下,频频被贵妃娘娘关照。小日子滋润的诶,硬是让些个不如何受宠的小阿哥都要暗暗道一声羡慕。 一等公府,这父子俩一走,淑宁生觉得整个府邸都空了大半。 特别的不适应。 三小只也整天叽叽喳喳,问阿玛去哪儿了,去哪儿了?随扈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好吃的吗?如果是,大哥怎么还吃独食? 说好了,一家子兄弟,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光是翻来覆去的解释,就足够让淑宁焦头烂额。 偏偏婆婆巴雅拉氏还心疼爱女前头遭遇那无妄之灾,怜她好端端被妄加非议。 气那些碎嘴子们不看自家未来女婿到底有多事儿。私下里教女儿,还是要隐忍柔和,切忌张扬。免得像雅利奇一样,差点为歹人所趁。因此身价大跌,只能屈就一个命格不好的云云…… 几度与人争吵,差点犯了旧疾。 当儿媳的淑宁自然得在身边伺候劝慰,并从自己私房里拿出了两万六千六百两银票来:“四阿哥大婚的时候,我跟夫君就拿了这么多与他压腰,如今也拿这么多给妹妹压箱底。” “好妹妹听嫂子一句,名声这东西,你越在乎,它就越是禁锢。踏踏实实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真聪明。等你日子蒸蒸日上,夫妻恩爱,子女绕膝,眼下这些不足,自然就成了高瞻远瞩、先见之明与眼光独到。” 须知人嘴两张皮,咋说咋有理。 这大手笔一出,巴雅拉氏跟雅利奇双双惊呆。 片刻后,回过神来的雅利奇脸色爆红,连连推拒:“不成不成,之前种种,我都把嫂子连累惨了,如今……如今怎么还好意思要你这么大笔钱?” “好嫂子,您的心意妹妹领了,这银票我可万万不能收。额娘都说了,之后我的聘礼她只象征性的留一两件,余下的如数给我带回去。公中该给的嫁妆、贵妃姐姐的赏赐还有额娘给的压箱银子,族里的添妆……” “林林总总算下来,便不如嫂子当初,但也相差不远。” 因为啊,费扬阿虽面对自己心中明月时多少有些自惭形秽,但也一直未忘努力积攒资源。 祖上遗产、各种出息,再加上他每年七百两俸禄七百斛禄米,与各大喜事时的赏赐等。 正经的身家不菲。 闻听未来福晋因婚事被人轻视,他奏明皇上后,拟直接给一万零一两黄金的礼金。 表明雅利奇是他心中万里挑一的好福晋之意。 要知道,当年皇上娶元后也不过是黄金二百两,白银万两的礼金。 以至于这事儿刚被雅利奇说出来,巴雅拉氏就惊了个呆。淑宁也愣,继而抚掌:“好好好,妹夫好样的。别的不说,他这聘礼一出,那些唏嘘的、感叹的、悄悄看笑话的,怕是都得齐齐调转枪口,直接骂娘。接着就上折子参他,参咱们府上,理由我都给他们想好啦!” “首先过于靡费,二是容易兹生不良 风气。都照此办理,天下皆是鳏夫、寡女也。长此以往,社稷动荡,天下不安……把拿不出 第106章 团宠虎威 雅利奇一愣,接着便笑得言不得语不得。好半晌才红着脸摇头:“嫂子,您这也太风趣,竟把损人的话说得这般入耳。” 淑宁眨眼:“听不懂你这丫头在说什么,但本福晋为人真诚厚道,可是太皇太后都盖过章的。” 雅利奇:!!! 额娘救命,女儿认不得真诚厚道这四个字了。 巴雅拉氏却认真点头:“对对对,太皇太后慧眼如炬。咱们淑宁就是般般如意,样样好。如果说一万,便是十万,百万里面挑不出一个的好媳妇。” 又双叒叕一顿称赞,直夸得淑宁俏脸通红。 巴雅拉氏才郑重地拍了拍她手:“好孩子,额娘和你妹子都知道你真心实意。但你也瞧见了,她彩礼跟嫁妆都丰厚,且用不着格外惦记着呢。” “倒是你跟阿灵阿,四个调皮小子,日后不知道多少花钱地方,可不能这般大手大脚。毕竟除了雅利奇外,这府上还有两个呢。从礼法上来说,那也是你亲小姑子。便不如雅利奇,可也不好相差太远。” 就是就是! 两万六千六百两乘以,那就是近八万的意思。 够一个亲王忙活八年了。 只想一想,雅利奇这心里就忍不住替哥嫂一抽一抽的疼,说什么也不肯接淑宁这个压箱银票。 好说歹说,也最多只肯收六千六百六十六两。 说是取个好彩头。 就这,她还写信与费扬阿炫耀,说自己有个世间最好的嫂子呢。云昇之事,都多亏了哥嫂。如今她大婚,嫂子又舍下那么小的大侄子留在京中。 为她筹办婚事,唯恐她有丝毫不妥帖…… 好一段具体描述之后,又跟着一段巴雅拉氏式庆幸:皇恩浩荡,钮祜禄氏祖上有德,才能让她啥也不是的亲哥娶了这么好个嫂子。 费扬阿摇头失笑,心中默默给大舅哥致哀。 也因此知道未来大舅嫂在自家未婚妻跟未来丈母娘心中,到底有多举足轻重的位置。 知道淑宁擅长且喜欢厨艺,费扬阿还拿出了家中珍藏多年的孤本食谱。 通过庄亲王福晋,辗转送到了一等公府。 面对这送到心坎上的好礼,淑宁自然满心激动:“镇国公真是有心了。” “谁说不是呢?”庄亲王福晋笑:“怕你顾及孤本贵重,不好收下。还直接准备了誊本与原本,并说这东西在他手里也就是个摆设,明珠蒙尘罢了。到了你手里,才算是千里马遇伯乐,有机会发挥所长。” “他孤身一个,与咱们雅利奇赐婚后才算又要有了个家。雅利奇的额娘就是他额娘,雅利奇哥嫂就是他哥嫂。都是一家人,让你万不要客气呢!” 这话说得,让巴雅拉氏听着心里头万分舒坦。 越发觉得这个女婿是选对了。 有那么番前缘在,未来女婿对自家傻闺女如珠如宝。将来女儿过门之后便能当家做主,无公婆姑姐妯娌等掣肘。 十几岁的镇国公福晋啊,能坐朱轮车、能用太监。 “不止呢老福晋,咱们费扬阿可是正经宗室。日后若好生用功,说不定还能再往上升升,当个贝子、贝勒甚至郡王。然后夫贵妻荣,咱们雅利奇妹子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庄亲王福晋笑,吉祥话说不停。 “哎哟,若能如此,可就借您吉言了。”巴雅拉氏大乐,眉眼含笑地道。并热情留庄亲王福晋用膳,且派人请了庄亲王。 且以阿灵阿这个男主人未在府上,乏人陪客为由,还使人请了未来女婿费扬阿作陪。 送本子菜谱还送出这么大福利吗? 做梦都想跟心中明月再见一面的费扬阿乐成盛放的山菊花:“得闲得闲,伯母相召,岂有不应之理?管家且稍待,某去去就来。” 说完后,这人就放下一切事物,专心致志地选衣服去了。 当然在选衣服之前,他也有嘱咐管家好好给他选一份表礼。顶好让丈母娘瞧了就觉得这孩子不错,该常唤回家来用膳。 老管家还是他阿玛在时的心腹,兢兢业业在府上多年。 最放心不下小主子婚事。 如今可算小主子春心萌动,主动请旨赐婚,对象还是赫赫扬扬的一等公府嫡出姑娘。 他这满心欢悦之间,自然全心全力地帮着准备。 不但给巴雅拉氏、淑宁跟雅利奇准备了合适的礼物,连胞胎都没落下。还有费扬阿所没有提起的,舒舒觉罗氏等人。 真·面面俱到,毫无缺漏。 让巴雅拉氏瞧了,都得说上一声有心,实在破费了。 费扬阿只拱手轻笑,礼数周全:“应该的。伯母精心教导四姑娘多年,自是珍爱异常。晚辈若没有些诚意,又怎敢言娶您掌中珠呢?” 被郑重邀请,但深觉自己不过是个工具人的庄亲王乐,积极发挥使命:“好好好,小兄弟这话说的着实好。不过,比起口花花,咱们还是更愿意瞧着你的行动。” “你也说四姑娘是咱们老婶子的掌上明珠,那就该明白她不但有阿灵阿那个亲哥,还有我这老哥哥护着呢!你若敢口不对心,仔细老哥哥教你重新做人。” 说着,他还扬了扬自己钵大的拳头。 费扬阿笑,认真谢过他对雅利奇的回护。并表示自己已经在着手修整府邸了。 也在府中单独辟了个类似于寿喜堂的院子,想着将来时不时地接岳母过去小住,好让福晋尽孝。 怕岳母考虑到舅兄名声,怕他为世人所诟病,不便频频前往。他还花高价格,在一等公府左近买了个院子。 想着平常无事的时候,夫妻俩就过这边来住。 方便福晋常与娘家来往。 横竖他阿玛额娘都不在了,也没有人能拿这些个虚礼拿捏他们小两口。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 雅利奇甚至感动得泪珠子都飙出来了:“又是买院子,又是拿聘金,你这是准备倾家荡产的意思?” 费扬阿笑,俊脸上写满了认真:“能得四姑娘为妻,倾家荡产又何妨?” 只这一句,只这些举动,就让巴雅拉氏认准了这个女婿。 并不顾自家儿子的小心眼,频频招费扬阿过府用膳。嘱咐自家女儿多多关心于他,莫让他只把一颗心都捧到她身上,不肯为自己浪费一星半点。 咳咳。 因为费扬阿以前一心攒钱故,并没有给自己置办许多衣衫。是以,他那日千挑万选,最后还是一身半旧朝袍往一等公府。 阴差阳错地,惹了未来岳母无限心疼。 心中明月又是送荷包,又是给裁衣衫的,频频送温暖。激动得他恨不得光阴真能似箭,咻地一下子射透流年。 眼睛一闭一睁,直接就到腊月十二了。 那期盼的心情,一如还没等到木兰围场,就有心想回转京城的阿大人。 倒是虎威今儿往四阿哥马背上坐坐,明儿去贵妃娘娘马车上逛逛。又是与十阿哥用膳,又是与虎头共寝的。 连皇上的行辇,小家伙都已经上了数回。 有时候皇上正在用膳,瞧着哪个菜好,该适合小孩子,都不忘使人赏虎威一份儿。 别问,问就是皇上觉得小家伙这么丁点大,就离开了额娘随扈塞外也怪不容易。不多哄哄,小家伙想额娘想哭了怎么办? “啊呜”虎威大口吃掉一整块粉蒸肉,边吃还边点头:“不愧是专门给皇上做饭的顶级御厨,手艺就是呱呱叫,太好吃了!” 阿灵阿闲闲地瞥了他一眼:“比你额娘的手艺还好?” 已经踩过了太多坑的武威拒绝上当,笑眯眯地说:“那不一样。额娘的手艺里藏着她对儿子浓浓的母爱,自然世间无人能及。而这御厨嘛,该是这道菜技术上的登峰造极。” 边说,他还边用公筷给小伙伴们夹菜。 贵妃姑爸爸一块,他一块,哥一块,他一块,嫂子一块,他一块。再十十、虎头表哥的如法炮制。很快偌大的盘子就宣告空空,倒是他面前的小碟子里堆起了小山。 所有人皆有所得,除了他阿玛。 就这,小家伙还振振有词:“非是儿子不惦记阿玛,只是儿子知道,在您心中只有额娘的手艺才是天下第一。当儿子的,怎忍心让您退而求其次呢?您还是忍忍,等回府后再让额娘做给您吃吧!” 父子互坑的戏码如期上映,所有人看得津津有味。 贵妃娘娘甚至还戏特别多地作势要把碗中肉夹给阿灵阿,结果半路就呀了一声:“差点好心办坏事,多亏咱们虎威提醒。那七弟,你就好生忍忍吧。” 阿灵阿:!!! 将这诸般郁闷尽数写在纸上,着人送回京中。也好让福晋知道,离开她的眼皮底下后,虎威那个臭小子到底有多狂。 竟还倒反天罡,试图欺负他这个老子呢! 是的。 往年随扈,因为距离与传信艰难故,阿灵阿鲜少往家写信。今年因为某个臭小子,以至于皇恩浩荡。 为方便他跟家中联系,特准他可以随时写信。等皇上差人往京中送信、送批复好的折子时帮着捎带一二。 于是阿大人激动,还真一天写。 不出几日,就写了厚厚一沓子,再加上虎威给玛嬷、额娘、郭罗妈妈跟弟弟们的信,这厚度不就更加可观? 看得康熙唇角微抽:“爱卿这信之厚、之多,都快赶上朕的折子了。” 阿大人脸不红气不喘:“没办法,皇上亲自带过太子殿下,该知道小孩子麻烦起来到底有多少屁事儿。路上便是见到只蚂蚱,他都能写满好几封信,跟所有亲长都详述一遍,啰嗦得很……” 处处关心太子,天冷嘱咐添衣,夜里提醒盖被。就连用着某道菜好,都要不远百里巴巴送回毓庆宫的康熙认同脸点头,还颇为赞同地道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成功让假借儿子之名的无赖阿大人寄出了一堆又一堆的私信。 等淑宁成功收到的时候那叫一个震惊,恍惚他们爷俩已经走了七八年,而不是七八天一样。 偏打开的那封信中,还有某人不羁的字体。 就好像他在身边昂头,笑言福晋可莫嫌为夫家书频传。人到一日不见如隔秋,转眼间咱们夫妻可也经年未见。 白日行军还不显,夜里,为夫带着那个小淘气包。每每正梦着爱妻笑魇,与你深情对望,不是被他飞来一脚踹在肚子上。直接踹醒,哎哟哎哟喊疼。便是被白日乏累已极的臭小子一泡童子尿冲得好梦成空。只对着无边幽夜,回忆临行前与爱妻的种种缠绵…… 刚刚还大乐不止,贼想把这封信拿去给婆婆看的淑宁:!!! 当即俏脸红透,低低地骂了声登徒子。 心里却已经默默在算他们此时走到了哪,什么时候能到木兰围场,又什么时候可以回转了。 相比于某人以骚话跟爆自家儿子糗事见长,虎威可就大气多了。 上了学,开了蒙的小家伙进步神速。 虽然字迹上不免有些歪歪扭扭,不大入眼,但绝对能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思。 包括但不限于吐槽自家阿玛。 聪明的小家伙一个字也没提让家人放心之语,却时时处处不忘说自己到底混的有多如鱼得水。 还说他虽然练习不久,骑射不如何出众。但他有把子好力气啊,随便一把石头子扔出去就能有只兔子或者山鸡应声而倒。 等他再练习练习,未必不能捕获大只野物给玛嬷、额娘跟姑爸爸每人做件大毛衣裳。 喜得巴雅拉氏见牙不见眼。 再赶着被宴请的时候,她也不烦恼甚至畏缩了。新做了许多衣裳、打了不少首饰。每次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再被挑刺式的问及雅利奇婚事,她也能笑得一脸骄傲。 很是夸赞一番皇上的英明神武,慧眼独具。 给他们家赐的这两桩婚,都这么的天造地设,绝无仅有,让人满意得不能再满意。未来女婿虽年幼失父母,实在苦了些。 但孩子是个有心的。 “不但在府中给我这把老骨头跟四丫头哥嫂、侄子们都收拾了院子,还在咱们府左近买了宅子呢。就为了让四丫头能时常回娘家,与娘家往来。还有那整整一万零一两黄金的聘礼,连我这个当额娘的都说太多,那孩子却言能娶到咱们雅利奇便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你说说这……” 巴雅拉氏摇头失笑,一脸自己老了,已经懂不起这些小年轻心思的样子。 噎得全场无言,不好再多说一字半句。 毕竟都是从媳妇过来的,也都有或者将有媳妇。哪个能‘苦’成人家钮祜禄氏四姑娘那样呢? 进门便当家作主,小小年纪位居镇国公福晋。 有圣旨赐婚,还有未婚夫婿如珠如宝地疼着,十万两银子聘金啊! 她们很多家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个数来,怎么就让那丫头捡了这么个好大便宜呢? 知道费扬阿到底有怎样底蕴之后,之前嘲笑者立即纷纷羡慕起来。 风向立转。 没等着成婚呢,雅利奇这个各家主母教导闺女时的反面教材就成了经典投资案例,简直比草原上的风向还要多变。 巴雅拉氏得意洋洋,好像个凯旋归来的将军。 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亏我还特意带了乖孙子的信,那些人宴不到一半就各种理由告辞了,硬没给我再显摆显摆的机会。” 淑宁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婆婆能重新振作起来总归是好事儿。 于是亲自下厨,整治了好大一桌子菜。又请庄亲王夫妇、未来妹夫过府用膳。唔,还有侧老福晋、颜珠、富保等。 因为上次请费扬阿过府陪客之后,颜珠、富保与尹德都先后过来表示自己也有时间,若有此类事,大可不必如此劳动外人。 巴雅拉氏虽不喜欢他们这外人二字,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所言有理。 于是便也未再阻拦。 横竖能不能顺利结交,不只看他们的意思,也更取决于庄亲王与费扬阿的决定。 庄亲王多年无嗣,府中爵位造成了巨大又诱人的馅饼。凑上来想过继子嗣甚至自己给他当孝子的不能说多如繁星,至少也得车载斗量。 能让他挨揍也要讨好的,只有阿灵阿。 别人? 呵呵,除了皇上、皇子与诸位平级的亲王,剩下的不都是皇家的奴才吗? 高兴了给个好脸,不高兴当场骂哭也是有的。 庄亲王福晋原是察哈尔亲王之女,一辈子除了子嗣上头之外,鲜少对哪个低过头。也就是跟淑宁俩姐姐妹妹的叫得亲热,别人面前且骄傲着。 费扬阿倒是个谦逊的,但他还未大婚就已经妻管严属性暴露无遗。只跟着雅利奇的态度走,她跟哪个好,哪个就是他之至亲。 否则的话…… 谁还不是个宗室了呢? 就算他爵位只有镇国公,那也是姓爱新觉罗的。 有这位的态度在,注定了那几个再怎么殷勤也无济于事。倒是庄亲王福晋以圣驾走了,中秋过了,一应相关准备也差不多了。她们的厂子也该开始操持,但她月份渐大,行动日渐不便为由,要求先在一等公府小住几日,与淑宁抵足而眠,秉烛夜谈。 第107章 娃娃亲? 对此,淑宁当然是反对的。 毕竟这位祖宗肚子里怀的,可是庄亲王大半辈子的期望。但凡有丁点差池,整个京城都要跟着天翻地覆的节奏。 可谁让庄亲王福晋越到孕后期还越美貌了呢? 小脸儿白里透红的,连个斑点都没有。正应了那句姑娘打扮妈——一朵花。再结合着她平时酷爱辣味,尤其酸辣的孕期饮食小习惯。 就算太医说瞧脉象,小阿哥的面儿大,她们夫妻也觉得太医在曲意逢迎。 反而更认准了是个大胖格格。 庄亲王偷偷哭了两场,给祖宗上了几柱香。然后倍加疼福晋,生怕她觉出半点落差来,心生不快。三十七岁的高龄初产妇啊,但凡有一点…… 那后果严重到庄亲王都不敢想。 可怜他一辈子汲汲营营为儿子,人到不惑才知道少年夫妻老年伴的意义。果断把孩子性别抛脑后,先顾着发妻身体。 庄亲王福晋大婚二十来年未开怀,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如今快介四十老蚌怀珠,她是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惦着把孩子顺顺利利、健健康□□下来。认准了是个小格格后,也没心思琢磨庄亲王如何,只倍加热情地投入到跟淑宁的合作中去,誓要给女儿挣出个百里红妆来! 淑宁不同意她小住,她就天天起五更爬半夜地过来。 各种积极热情。 直到庄亲王扛不住,率先拜托淑宁:“老哥哥知道让弟妹为难了,但你嫂子如今这状况、这热情你也瞧见了。与其让她往来奔波,还不如就在府中小住。届时老哥哥多派些个得力的嬷嬷与武婢,确保她无虞。退一万步说,便有个什么,也绝不怨怪你跟贵府半句。” 身为亲王,还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 他完全可以直接下令,却还是以亲王之尊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地请求,淑宁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呗! 接着严格管理好自己所在的正院,排除所有不安定因素。 比如二十五年随扈秋狝时,四阿哥送她那只兔子富安啊!她家整日里蹦蹦跳跳,活像是安了发条般的三胞胎啊,都被暂时挪出了正院。 富安被托付给了雅利奇,三胞胎拟往寿喜堂。 作为已经被豢养了六年的老兔子,富安只要有最干净的山泉水、最新鲜的青草即可。当天适应,没有任何不妥。 三小只反抗意识最为强烈。 自从阿玛跟大哥往塞外后,三个小家伙组团撒娇。生生磨得淑宁心软,让他们成功登堂入室。母子四个同吃同寝,小日子不知道多快活呢。庄亲王福晋这么一来,啪,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虎圆的眼珠子一转,眉锋一挑,虎团就知机地做起了先锋。 小胖身子往淑宁腿上一靠,藕节似的小胳膊拽着淑宁衣袖,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小嘴儿像是抹了蜜:“额娘啊,大清最最好的额娘你不要你的虎团了么?” 淑宁还没等回答呢,另一条腿上就微重。 抬眼一看,果然萌团子三号已经靠过来:“还有虎宵呐额娘不疼咱们了么?” 虎圆不说话,只肃着一张小脸儿。但等淑宁看过去的时候,眼底又恰到好处地流露着些许期待、恐惧,忧心忡忡的。让淑宁总忍不住伸出温柔手,柔声安慰鼓励着。 即便明知道这小子心眼比筛子还多,大概率是装的。 娘四个抱成一团,小家伙们想劝淑宁闭门谢客。淑宁呢,则想让孩子们体谅一二,先往寿喜堂跟玛嬷略尽几日孝道。 虎团跟虎宵多好哄呢? 只要额娘几个爱的亲亲与抱抱,就能让他们小脸儿红红,小头点点,欢天喜地地应下来。 虎圆小大人儿似的长叹,咕哝了句笨笨果然指望不上。接着小脸儿就更忧伤起来:“王伯母,寄己没有家家么?玛嬷说,她肚肚好大,碰不得,要小心心。跟额娘一起,额娘就要小心心了。” 说着,他还指了指虎圆、虎宵与自己:“皮实,不怕碰,额娘随便搂” “嗯嗯,对对!” 虎圆跟虎宵齐齐点头,还把自己的小肉身子往额娘怀里又挤了挤。试图实力证明,自己到底有多好抱。 三小只齐上,把淑宁哄到晕头转向。 差点脑袋一热,就答应他们把庄亲王福晋撵走了。 可惜她不能,也做不到。 虎圆看她一脸为难,就知道别想从额娘这里找到突破口了。唔,所以解铃还需系铃人,庄亲王福晋才是关键。 有了这个认知后,小家伙淡定挥手。虎团跟虎宵赶紧停止撒娇,小士兵一样地站在他身侧。 三小只像风一般突然而来,又像风一般迅疾刮走。 独留淑宁原地怅惘。 儿子大了,心眼也多了,都知道合起伙来忽悠她这个额娘了啊!还是虎威好,贴心又孝顺,还知道帮着额娘约束三个弟弟。 一别数日,也不知道那孩子还好不好,他那粗心阿玛有没有好好照顾他? 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塞外了吧。 这个时候,木兰围场一早一晚都很冷了,也不知道小家伙适不适应? 事实上,虎威简直如鱼得水。 因为辣椒、奶粉、羊毛线等事,淑宁虽再未随扈过,但在蒙古各部也一直拥有着特别好的名声。 爱屋及乌之下,各部王爷都对虎威天然存了几分好感。 知道虎威第一眼看到大草原的时候特别震撼,还声情并茂的背了一首敕勒歌。对草原大夸特夸,格外喜欢后,这好感度自然更biubiu上升。 有几位蒙古王爷,甚至殷勤与阿大人喝酒,问虎威有没有娃娃亲什么的,如果没有,介不介意订一个? 抚蒙世子么? 当心中隐秘想法极有可能变成现实时,阿大人迟疑了。 倒不是多父子情深,也不是舍不得辛苦培养的继承人。只是想着可能会有的,这辈子都住不完的书房与整日以泪洗面想儿子的福晋。 这迟疑又变成了坚定拒绝:“不妥不妥,旗民不婚,而八旗秀女都是要参加选秀的。这娃娃亲可不敢有,也不能有。” 嗐,这不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吗? 几位蒙古王爷笑,表示阿大人若没有意见,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们。 阿灵阿笑而不语,显然是没觉得他们能成。 但被误会成默许。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总有蒙古王公带个自家可可爱爱脸如红苹果的小女儿给他们的阿木古朗汗请安。 但凡被夸上一句,就能被捋着杆子往上爬。 问问这么好的小闺女,阿木古朗汗觉得给那法士尚阿小世子做个嫡福晋如何? 因为身边人总是虎威虎威的叫着,康熙还蒙了一瞬。片刻后才想起,这法士尚阿是自己给虎威赐的名。 唔,小子出身好,长得俊。天生神力,又聪慧好学,小嘴儿也跟抹了蜜似的。 别说蒙古王公们瞧着眼馋,就是他都考虑过让那小子尚主的可能性。然而胤禛那一封信,自己命人所做的那一番调查,让他瞬间清醒,顷刻做罢。 后头庄亲王博果铎来求,他都以同样的理由给拒绝了。 与大清世代联姻的蒙古又如何能外? 但是如今,沙俄虎视眈眈,噶尔丹这个心腹大患亦未除。他需要蒙古各部支持的地方还多着,满蒙联姻也如火如荼。 真相 什么的,明显不好大白于天下。 所以他只眉头微皱:“朕若记得不差,那孩子是康熙二十六年三月底出生,至今也不过五虚岁。你们这格格……” 最小的也有七八岁了吧? 厚着脸皮来的几位先后震惊,真·没想到那么壮实、聪明又处处得体的小巴图鲁,竟然只有五虚岁。 不过想想,康熙二十五年秋阿大人夫妻随扈,就是那一年成婚、那一年有的身孕。算算,小家伙可不就才五虚岁? 的确是小了点。 不过不要紧,女大三抱金砖嘛!万一小家伙就喜欢温柔的大姐姐呢? 于是乎,接下来康熙宴请蒙古王公,就有人问及虎威。 万没想到小家伙笑,特别傲气地回答,说自己最崇拜霍去病。觉得他那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最震撼,最值当他学而时习之。 “如今沙俄方才消停不久,便又挑唆噶尔丹犯边,侵我领土,扰我百姓。虎威只想好生学文习武,快快长大,争取早点为皇上效力,为大清扬威。不把噶尔丹彻底打服,法士尚阿绝不轻谈婚嫁的。” 小小的人儿,大大的严肃,话儿说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 全场静默间,也不知道哪个先抚掌叫了一声好。接着,如雷鸣般的掌声就响彻了整个营帐。 与阿灵阿相熟的都齐齐跟他竖起大拇指,还有人借着酒劲说起了荤话:“好好好,好样的!再没想到,阿大人不但种儿子厉害,养儿子更行啊。难怪庄亲王羡慕,恨不得往你家偷儿子。有子如此,哪个老子不眼红?” 阿大人一巴掌拍过去:“小王八羔子,你给哪个充老子?乃公在此,都给爷消停些!屁孩儿吹大气罢了,瞧给你们激动的,那没出息的样……” 当然,说是这么说,阿大人心里也万分骄傲。 并将孩子优秀悉数归功于自家福晋,把无限溢美之词都写在纸上、装进信封,借着好大儿的光捎回京城。 然后无限期盼着福晋的回信,哪怕人家只是皇上批折子般写个知道了呢,也让他无限欢喜。 愈发期盼归程到来。 却不知虎威此番虽然打消了几位蒙古王爷想早早为自家女儿跟他定下娃娃亲的念头,却让他们更欣赏自己了。 甚至以他为蓝本,严格要求自己儿子。 诸如比人家法士尚阿高,比人家法士尚阿大,却半点没有人家机敏的训斥此起彼伏。 虎威因而成为别人家的孩子,也成为那些蒙古小王爷、小台吉们共同的眼中钉。 少数极端的几个甚至还想拔之而后快。 自持武力的自持武力,挑选年幼却能打伴当的挑选年幼却能打伴当。总之要把这个别人家孩子打趴下,让他还吹牛带累旁人受伤。 虎威:…… 并不是很理解他们明知道不敌,还非凑上来挨打的执着。 但是他虽练武早,实战经验却少。 府上的护卫们碍于他身份故,不敢尽全力。说好的陪练,实际上却与哄小孩儿无异。 世子爷早就盼着有人能放开手脚,结结实实的跟他打一架,哦不,是切磋切磋了。 但是聪明虎威绝不落人话柄,每每被挑战到当面都先婉转拒绝,一切以满蒙和谐为第一要务。 直到对方步步紧逼,并保证便有损伤也各自回去擦药酒。不因此生隙,更不为这等小事儿上升到满蒙关系的层面上。 他才勉为其难出手,试探着一点一点加力道。 把来挑战的小家伙们打到屁滚尿流。 让旁观的十阿哥跟虎头激动嘶吼:“能耐,厉害,这也太无敌了吧?大三岁的能打过,大五岁的也能打过。前头那家伙就是长得矮小,实际上都已经十三了 ,照样被咱们虎威按在地上磋。” “长生天啊!这哪还是切磋?分明是咱们虎威在不停斩瓜切菜!” 结束之后,十阿哥还会恭恭敬敬亲手送上帕子:“快,快给咱们巴图鲁世子好好擦擦汗。不停赢来赢去,虎威弟弟可真太辛苦了。改天有机会教教十哥两招呗,让十哥也体验一下把瞧不上眼的人摁在地上使劲磋的快乐。” 比如四哥 让他都已经娶了媳妇的大阿哥不好好与新媳妇鹣鲽情深,非过来与他抢小表弟。唔,还有仗着自己武功好就与他嚣张的虎头。 虎头双眼晶亮,也是满满的向往之意。 小表弟天生神力,未满月便能挣断绑带,踢坏包被。练武之后更如虎添翼,屡战屡胜倒没什么意外。但他是怎么做到把人狠狠收拾一顿后,又让那些挨打之人心悦诚服,恨不得纳头便拜认他做老大的? 虎威:…… 就很无语地看着被誉为最强皇子伴读,也颇为人称许的虎头哥:“那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双方实力差不多,惨胜或者惨败后,自然斗志昂扬,想着再战一场赢回面子。可差距太大,没被打死都是对方仁慈的时候,哪儿还敢挑衅?只有庆幸,感恩,多谢对方能让自己全须全尾活过来啊。而且,比起厉害的敌人,谁都更乐意有个厉害的朋友吧!” 额娘说过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既然他们都收起敌对之心了,他当然也从善如流咯 哥说皇上打仗爱征蒙古兵,这些没准儿都是他以后的袍泽呢。 能交好,自然不必交恶。 虎头瞠目:“这,这就是你每次开打前,或者手捏、或者脚踩碎石头的理由?长生天啊!我还当你只单纯给他们示威,合着你在强调自己有打死他们的实力,也有放他们一回让他们不会输得太难堪的仁慈?” 胤俄深深自闭,觉得守着这哥俩,自己便不用装也是个真憨。 虎头、虎威与三小只,还有四哥,都心眼多得跟筛子一样,是乌雅家的血脉之功么?可惜,乌雅福晋也是个不争气的,至今只有两子。否则若有个嫡女,岂不正合与他做福晋? 虎头与虎威齐齐亮起小拳头:“你就死了这份心吧。额娘莫说没生妹妹,就算生了,也绝不便宜你这憨憨!” 那天草原风挺大,胤俄哭得好大声。 被康熙知道后问及,他不好说自己福晋梦破灭。只道看着表弟出息,他这个当兄长的不免喜极而泣。照着虎威这般能耐,想来用不了几年,皇阿玛所期许的未来将星就可以去掉未来二字了。 这记精准龙屁拍得康熙龙心大悦,赏了胤俄一块端砚后殷殷嘱咐。让他好生学文习武,别只会临渊羡鱼,也得学着自己织网云云。 直念得胤俄一个头两个大,连好不容易到手的端砚都不稀罕了。转身就塞给了自家小表弟,美其名曰这才物尽其用、适得其所。横竖上进,他是不会上进的。 作为皇子里头出身第二贵,外家势力第一强,生母还管着后宫的小阿哥。不愿被皇父、太子双重忌惮的小十只想躺得平平的,摆得烂烂的。 康熙对此无奈又头疼,私下里没少跟贵妃念叨。好歹也是个皇子阿哥,课业上也不好太拿不出手啊! 贵妃深知家中皇位要继承,娘俩都过分咸鱼而触发帝王疑心、防备心的高可能性。立即跟皇上一道吐槽,各种说自己的有心无力。只盼皇上亲自出手,让他走回正道云云。 让康熙深信不是她丝毫野心都莫得,只是儿子实在提不起来。 京城,一等公府。 忙忙活活半个月,终于厂子开张,销路也算良好。恭送走庄亲王福晋,把早就翘首以盼的三胞胎接回来后。淑宁母子四个同住,那叫一个欢喜满足。 夜里入梦,她还瞧见了暌违已久的好大儿。看到他绷着小脸儿把大他四五岁的蒙古少年打倒在地的飒飒英姿,突然,一阵低沉带着警示声的犬吠响起。吓得淑宁目眦尽裂,哭喊着不要! 第108章 獒口救人 夜影深沉,灯光摇曳。 被噩梦惊醒的淑宁瑟瑟发抖,紧紧裹着自己的小被子,口中还喃喃着不要。被吵醒的虎团跟虎宵刚要咧嘴哭,就被虎圆狠狠震慑:“不许哭!” 两个小团子齐齐一僵,到底扁了扁小嘴儿没敢真哭出来。 这时候,虎圆已经手脚并用地到了淑宁身边。几经努力也够不到淑宁肩膀,于是小眉头一皱,跟二哥虎圆招了招手。 等林嬷嬷等人闻声而来时,就看着福晋一脸惊惶地红了眼角。 三公子虎圆小大人儿似的拍着她肩膀:“额娘,乖乖哟不哭哭,虎圆在,虎圆在呢!” 那满脸疼惜安慰的小表情,那子哄母的别样温馨场景。 谁瞧了能忍住不会心一笑呢? 只还没等她微扬唇角,就听着二公子虎团瓮声瓮气地喊:“圆圆好了没?团团要撑不住啦!” “虎宵也是啊” 噗通,咣当,哎哟 被虎圆坐在身下的虎团跟虎宵终于坚持不住,直接趴在床上,将最上头的虎圆摔得哎哟哎哟直喊。等淑宁回过神来去看他时,小家伙却还咬牙,努力微笑,骄傲挺了挺小胸脯:“虎圆不疼疼,额娘不怕怕阿玛,大哥不在家,虎圆男子汉!” 只话刚说完,小家伙又疼得嘶了声。 林嬷嬷多掌了几盏灯后,淑宁细细查过才发现,可能是刚刚那一摔磕到了床板上。小家伙后脑勺上,竟磕出了个挺大的包。 吓得淑宁赶紧着人唤府医,生怕磕坏了他那聪明的小脑袋瓜儿。虎团跟虎宵两个大气儿都不敢喘,委屈巴巴地看着虎圆,连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时间太长,他们实在坚持不住啦! 虎圆抬手向他们俩招了招,得到指令的两个小家伙迅速上前。 任由虎圆像揉富安一样,揉了揉他们的小脑瓜,说声:“是我没想好,不怪你们” 虎团他们两个才终于抿嘴笑,好像卸下了什么巨大包袱般。 三小只重新玩在一处。 府医也终于姗姗而来,仔细给虎圆把了个脉,确定无甚大碍,只需静养几日后,淑宁才终于稍稍放心。 细哄着他们从又进入了梦乡。 可她自己却无边烦躁,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分明闪过前头那可怖的梦境。 蓝天,白云,偌大的空地上枯草已经微微泛黄。 好大一群满蒙少年围成一个圈,热热闹闹地看着场中央的比武。小小的虎威面对比自己高了一头还有余的对手却半点不怯懦,小身子闪转腾挪的别提多灵活。 生气得对手的高壮少年哇哇大叫,骂他是缩头乌龟吗? 光知道躲的! 小家伙轻蔑一笑,半点都不中激将法。只继续遛啊遛,把大个子遛到气喘吁吁。这才觑了空,直接一个扫堂腿将人绊倒。 然后还不等对方起来,他这小拳头又到。 几拳把人打到哭爹喊娘,虎威勾着小嘴儿问了声服不服,那倔强少年说他博尔济吉特氏只有战死的巴图鲁,没有认怂的孬种。 虎威摇头轻叹:“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接着便喝了声,伸小手抓住少年的衣领腰带,扔沙包似的把人扔了出去。 尘土飞扬之间,叫好声不断。谁也没有注意到,少年被拴在一旁的獒犬已经挣脱了铁锁,正低吠着冲上去要护主呢! 那森然的犬齿,足有三尺高的犬身,生吓得淑宁梦里都瑟瑟发抖,惶然哭叫。 两獒斗一虎,一獒顶一狼。 那血盆大口一下子,哪还有她好大儿命在? 惊恐忐忑之间,她生生被吓醒。才有了三小只叠罗汉,虎圆在 最上面轻声安慰她。结果把下面的虎团跟虎宵累到支撑不动,直接摔了他的意外事故。 顿时让淑宁惆怅满怀,又担心远在塞外的大儿子,又挂着虎圆。恨不得肋生双翼地飞到塞外去,替好大儿所将面临的任何困苦。 翻来覆去一整夜,拼命想睡,想梦到后续的淑宁硬是连眼都没合一下。再往寿喜堂请安的时候,都顶着一双硕大的熊猫眼。 可把巴雅拉氏给吓得,还以为她报喜不报忧,三孙子磕得很严重呢! 立即不顾劝阻,小跑着往正院仔细查看一遍才终于放下心来。 淑宁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儿媳就说孩子虽磕了一下,但没什么大碍,您还不信。” 巴雅拉氏不说话,径直把人拉到了镜子边。 指着西洋玻璃水银镜里憔悴的脸庞问她:“你看你这气色,你说没事,我敢信吗?你瞅你这黑眼圈,哪一处不写着这事大了的意思?” 淑宁咬了咬唇,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虎圆没事儿,儿媳只是担心虎威。昨晚上,儿媳做了个好可怕的噩梦,虎威他……” 可算知道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的巴雅拉氏心中一定:“嗐!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噩梦啊?好淑宁莫怕,虎威身边跟着四个庄亲王府的侍卫,咱们府上也派了不少人。他本身天生神力,还有阿灵阿跟贵妃、四、十两位阿哥跟虎头照应,肯定没事的。” “可是……” “乖呀,没有可是,梦都是反的。我当年还梦着自己百里红妆,被迎进宫中做娘娘了呢。再没想到自己婚事艰难,给你公爹那老货当了三继福晋。还没等进门,那老家伙就已经儿女成群了,可见梦这东西都是假的。” 巴雅拉氏笑着安慰她,甚至不惜以身为例。 可是淑宁却始终不见半分释怀,因为她清晰的知道:别人的梦或者是假的,她的不会。 但路远迢迢,她没有办法赶过去阻止一切。 无奈之下,只能寄希望于神佛。 每日里虔诚诵经,默默给自家好大儿祈祷。也盼着某人能如他所说,好生照顾儿子,顺顺利利、全须全尾地将人带回来。 阿嚏,阿嚏,阿嚏…… 接连三个大喷嚏又急又猛,直让阿灵阿形象全无。让原本好奇,想瞧瞧这大清第一深情男子长得是何模样的蒙古贵女们嫌弃皱眉。 顿觉传言果然夸张,那一等公福晋到底是羡煞旁人还是有苦说不出还未待可知呢。 毕竟光看虎威小世子,就知道他额娘必定也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他这阿玛却…… 多少有些乏善可陈了。 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摧折桃花无数的阿灵阿拿帕子擦了擦脸,对儿子说:“别担心,一想二骂三惦记,肯定是你额娘在家里惦记着咱们爷俩呢!” “你呀,好歹低调点让她省省心。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头的椽子先烂。” 虎威特无语地耸了耸肩:“您还是先操心自己吧!莫一时不察,惹了什么不该惹的姑娘,害额娘伤心难过。不然的话,咱们哥四个一定哭去寿喜堂,让玛嬷请族长开祠堂把你撵出去。” “额娘十月怀胎生下我们兄弟四个,含辛茹苦养育我们。我们就得孝顺额娘,不许任何人欺辱伤害她,唔,就是阿玛也不行!” 啥东西? 阿大人气极,他想拉着这小混蛋好生理论一顿。结果他像那脱缰野狗一样,眨眼就跑没了影。 不过有侍卫们看着,他倒也没多担心。 想着横竖也就是往林子边走走,跟那些不服气的蒙古小王爷、小台吉们过过招罢了。有天生神力加持,还有四阿哥、十阿哥跟虎头看着,哪想着今日来挑战的科尔沁右翼的亲王世子还是 个养獒犬的呢? 眼见着小主子吃了大亏,那护主的獒犬竟然挣脱了锁链,狂吠着向虎威扑过去。 当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正给虎威送帕子与温水的四阿哥凤眼圆睁,下意识地挡在了他前面。 真·宁可自己被生生咬死,也不让小表弟受伤。 虎威眼见着他最最尊敬亲近的四表哥被獒犬扑倒,整个孩子都不好了。嗷地一声冲上去:“小爷打死你个恶犬!” 说时迟那时快,胤禛被巨犬的爪子一搭,直接摁倒。 獒犬那血盆大口就在他眼前张开,腥臭的口水都已经嘀嗒在他脸上,吾命休矣四个字已经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 关键时刻,他虎威弟弟的爆喝突然而来。 砰地一声让人牙酸的拳头声打在那狗头上,打得獒犬嗷地一声,鲜血喷射,牙都直接掉了三五颗。 虎威却只看到他哥满脸血,还以为自己终究是慢了。 他哥为了保护他,生生被那臭狗给咬死了。 气得他大哭,雨点般的拳头一下下打在狗腹上,再无任何保留。吓得那科尔沁亲王世子连连高呼,让他千万千万别冲动。把獒犬凶性激起来,在场这么多人都不够它啃的! 可到了这个时候,虎威还听得进去呢? 只逮着那臭狗往死里打,等阿大人赶到时,那三尺多高,据说曾协助主子击杀一虎的猛獒已经连动都动不了了。 自家那傻小子还一拳一拳地打在狗身上,边打边哭:“小爷打死你个狗畜生,给我哥报仇!” 他身边,还一脸淋漓狗血的四阿哥正轻声安慰:“虎威乖,快停手,哥没事……” 可小家伙像完全听不到似的,只边哭边打。 阿灵阿赶紧上前制住了他:“傻小子别哭,你看四阿哥不是好好的?只是被那獒犬扑倒,溅脸上些狗血而已。” “真的?”还没缓过神来的虎威有些迟疑,直到四阿哥站在他面前,让他摸了摸,他哇地一声哭出来:“哇哇哇,哥,我以为你被那个臭狗给咬死了!你说你,武功也不强,力气又不大的,干啥非要拦在我前面呀?” 正不停安慰他的胤禛身子微僵,目光深邃,要好生练武的心思空前迫切。 嗯,这回从塞外回去,就求皇阿玛给他指个厉害的武功师傅。 别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就只能傻乎乎地以身相挡。今天若没有虎威表弟拼死相护,他此刻怕是已经重归长生天怀抱了。 如果那样,就算虎威从侥幸逃过一劫又如何呢?不着他殉葬已经是皇阿玛皇恩浩荡,还指望日后有什么欢喜重用吗? 学,这个武功必须学起来! 还得学好咯。 颇有些小洁癖,向来重文轻武的四阿哥彻底下定决心,走出文武双全,体质强健的第一步。 不知道他这心理变化的虎威只哇哇大哭,似乎要把所有的恐惧、后怕与委屈通通哭出来一样。 直哭得虎头跟胤俄满心酸楚,立即把枪口对准了狗主人。 那个科尔沁右翼亲王家的小世子多西晖,责问他为何带着这般凶的獒犬却不弄好了锁链。结果生让獒犬挣脱,蓄意伤人。 亏得今儿有一等公阿灵阿世子在,否则若四阿哥有个什么好歹,你们科尔沁右翼赔得起么? 这…… 那科尔沁右翼亲王家的小世子爆哭,他只是听阿布额吉夸了太多虎威的好,连带着对他恨铁不成钢。还拟陪嫁多少牛马、金银地将他嫡亲妹子图兰朵许配给那小子而心生不满。 所以在遛獒犬的时候不期而遇,就顺道向他发出了个挑战。 想让那个叫虎威的臭小子知道,前头他之所以屡战屡胜是因为还没有遇到他 多西晖。 否则的话,他早就变成死虎、病虎、秃毛虎了,还哪有什么威? 结果对方人小力气却大,不但狠狠虐了他一顿,还生生打死了他的爱犬!他还满心委屈无处说呢,十阿哥跟那个什么虎头的又来? 呜呜呜,他的名声,他的赛虎啊! 那可是阿布花了好久才训练出来的,最厉害的一只獒犬。乌珠穆沁汗给三匹好马、十头牛,阿布都没舍得换呢。 如今被他牵出来遛一圈,就直接被生生打死,他可怎么跟阿布交代呀? 双方对哭,事情不可避免地就闹腾到了康熙面前。 “什么东西?”康熙大惊:“虎威为了救四阿哥,徒手打死了一只成年獒犬?就,就科尔沁右翼亲王昨日才吹嘘过那条辅助他猎了头猛虎的獒犬?” 消息过于震撼,让处变不惊的帝王都有些结巴了。 獒犬啊! 站起来有人那么高,咬合力大几百斤。便在虎豹面前也有一战之力的獒犬啊!就被阿灵阿家虚五岁的孩子给生打死了? 科尔沁右翼亲王也不信,甚至怀疑侍卫们弄死了他的爱犬后不敢实话实说,便往个孩子身上泼脏水。 简直无耻老娘给无耻开门──无耻到家了。 直到他随着康熙前往现场,细细检查了爱犬尸体,问了现场诸人。再看小家伙那鲜血淋漓的小拳头,才不得不相信:阿灵阿家这小子天生神力,小小这么一点竟真生打死了个成年獒犬。 听到这话,被虎头打服的小王爷、小台吉们便纷纷哂笑:“这有个什么呢?咱们虎威哥厉害着!手捏脚踩的,都能把石头干碎。你这獒犬再厉害,不也是血肉之躯吗?一拳下去打掉几颗牙,攻击力就少了大半。” “可不?接着再被虎威哥结结实实,毫无保留的几拳过去,凶狗变死狗!” “对对对,就是这么个账。” “虎威哥威猛!此前种种,多谢虎威哥手下留情,没把咱们当着獒犬一样捶……” 这一句,瞬间引发巨大共鸣。 小家伙们纷纷庆幸,但凡虎威哥再多出几份力,那用不上明年今日,就是他们的忌日了…… 有被点拨到的科尔沁右翼亲王噗通一声跪下,先痛陈自己蓄养凶犬,又带凶犬来秋狝,还不妥善保管的罪过。 接着就连连感谢虎威,感谢他扑杀凶犬,没有造成更多更恶劣的结果。 抬眼一看在场这些非富即贵的小萝卜头们,再想想獒犬见血后凶性大发,很可能无差别攻击的场面。 科尔沁右翼亲王这谢,道得是真心实意。 终于回过神来的虎威白着小脸摇头:“王爷不必如此,忠犬护主本没有错。只是小子当时情绪过于激动,以为……” “所以手下没了分寸,竟打杀了王爷的爱犬,该是法士尚阿跟您说声对不住。” 科尔沁右翼亲王连呼不敢,上好的金疮药、各色蒙古特产等,流水一样往虎威的帐子送。 还令他家好勇斗狠的多西晖前去照顾,直到虎威伤愈。 不出五日,那多西晖就成了虎威的小迷弟。 一声声虎威哥叫得虔诚而又认真,连自己从小带到大的狼牙都忍痛割爱了。甚至还不止一次地问:“虎威哥,你真的不要娶我们家图兰朵吗?她头发黑黑,嘴唇红红,大眼睛布灵布灵,谁见她都说她以后能长成满蒙第一美女呢!” 虎威把不要俩字说得清晰利落极了,并言在他心里,他家额娘才是满蒙第一美女,就算天上的仙女下凡都比不过。 彼时虎威满脸骄傲,细说自家额娘的种种好处。 尤其那些招牌菜,馋得多西晖口水嘀嗒。直说将来有机会往京城参加年班,一定一定要去一等公 府拜访。 圣驾回銮,虎威回京时,小子追车跑出十几里,还不忘殷殷嘱咐呢。 正被他好哥哥伺候着吃肉干的虎威哪顾得上搭理他? 只归心似箭,盼着咻一下就射回到京城。跟额娘和三胞胎好好显摆一下,自己此行的丰硕成果。 没想到回府后,却见漂漂亮亮的额娘瘦成了风中柳叶般,还有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看到他,眼泪就唰地流了下来:“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快让额娘看看!” 第109章 检查 话音方落,淑宁就直接扑上去,恨不得化身透视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将好大儿看得清楚明白,不留丝毫错漏。若不是阿灵阿拦得快,威震草原的虎威世子还没等进家门,就得被他额娘当街扒了裤子。 “宁宁,宁宁你冷静些!”阿灵阿拦腰把人抱住:“虎威没事儿,没事儿哈!就是草原风大日头大,晒黑了些,但也长高了不少。这趟塞外之行,孩子正经长进不少……” 可事到如今,淑宁哪还顾得上听这些? 这无数个日日夜夜,她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想尽一切办法,试着再做些个关于长子的梦,却偏连入睡都难。 日也思,夜也盼。 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她只想确定他的安全! 虎威无奈,只能向玛嬷跟三小只投去探寻与求助的目光。巴雅拉氏长长一叹:“儿行千里母担忧,自打你这小子出京,你额娘就一直没停下过惦念。那日她夜里发了噩梦,梦见你被只大藏獒扑倒后,更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只专心为你念佛求经。” 虎威与阿灵阿对视一眼,皆是满满惊愕:“宁宁/额娘竟连这个都梦到了?” 刚要说你小子别觉得你额娘小题大做,她只是爱你之深担心之切的巴雅拉氏愣,继而急急拽住大孙子:“怎么着,乖孙儿还真遇见藏獒了?” 父子两个齐齐扶额:…… 露馅来的这么猝不及防,好像也只有坦白从宽这一条了。 于是,什么洗尘宴、热水澡的都被放到了一边。一行人风风火火往正院,遣散了所有奴才,随时准备对这爷俩进行刑讯逼供。 虎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玛嬷,额娘,虎威真的没事,您们能不能……” “不能!” 婆媳两个异口同声,动作也很同步地一左一右按住了虎威的小肩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这小子惯会报喜不报忧,咱们今儿非把你按住仔细瞧瞧不可。” 哈? 虎威特别抗拒,又不敢全力挣扎,唯恐一不小心伤到了自家玛嬷和额娘。 只得哀哀请求,让自家阿玛好歹帮帮儿子。 可阿灵阿还没开口,就接到了大大小小整整六枚眼刀子。小机灵虎圆眉头紧皱,可怜巴巴地说:“额娘这些日子可难受了,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还哭哭,骗虎团是风大迷了眼!” “屋子里,没有风风” 三胞胎一个主导,两个补充。寥寥数语,就说出了这些日子以来,淑宁的担心与焦虑。 让甫一见面就格外心疼的阿灵阿更怜惜加倍,不但没对虎威伸出援助之手,还落井下石:“你这孩子喊什么喊?你玛嬷跟额娘又不是外人,看看怎么了?亏你还说皇上以孝治国,百善孝当先。怎么到自己头上,还只说不练了呢……” 虎威泪目,男女有别啊,子大避母啊! 他都已经五岁了,又不是两三岁屁事儿不懂的小孩。 若在以往,淑宁一见好大儿哭心里竟然涌起万千不舍。若非什么原则事,便也就听之任之了。 可那天的梦太过真实惨烈,让她一直悬心至今。 偏刚刚那爷俩说漏了嘴,又确定这事真实发生过。他越不让看,淑宁可不就越怀疑他瞧着全须全尾,实际伤势不轻吗? 于是,任凭虎威再怎么软语哀求,还是被拧到屏风后扒了个精赤条条。 巴雅拉氏婆媳俩眼睛跟放大镜似的,一点一点,一遍一遍将小家伙看了个仔仔细细。直让白皙幼嫩的小娃变成煮虾子色,羞窘到无以复加。 也没在他身上发现其余不妥,只他那右手上,留了一条不小的疤。 就这也心疼得巴雅拉氏直掉泪, 连声询问怎么好好的,围场上还有藏獒呢?那么多的家丁护卫都是吃干饭的吗?竟然护不住小主子安全呀! 话说到这,虎威都顾不上羞怯了,急急忙忙开口解释:“玛嬷别急,听孙儿慢慢给您讲,这个事啊还真怪不得护卫们。” 虎威慢声细气,条理分明地讲了前因后果。 听得巴雅拉氏婆媳与雅利奇同款捂下巴动作,明显被震撼得不轻:“这……我只听说过一家有女百家求,怎么小阿哥也能享受成这样啊?才五岁的小豆丁哎,竟然让好几个蒙古王公出面为自家女儿说项?啧啧,就算我乖孙不是呢?一个个不靠谱的东西!”雅利奇咬牙,小脸上满是鄙夷之色:“自己家雀,还怪孩子练不成雄鹰。真拿咱们家大侄子这样不世出的天才当地里萝卜白菜随处可得呢?真是把他们吃饱了撑的,白白带累我乖侄子!” 淑宁却只追问:“你说当时,是四阿哥挡在了你面前,被那獒犬扑倒了。你以为他……所以才彻底没了收敛,想把那狗打死为他报仇?” 嗯嗯。 虎威有些羞赧,但也实事求是地点头:“当时,儿子还说哥来着。力气不大,武功也不强的,怎么就敢拦在儿子前面?他说,他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自己是兄长就该保护弟弟。” 听到这话,虎威都感动坏了。把自己的小身子埋进胤禛怀里,狠狠地哭了一场。胤禛更是连新婚小福晋都顾不上了,只道弟弟这一遭肯定吓坏了,需要他好生安慰陪同。 于是打那直到回京路上,小哥俩一直抵足而眠。 虎威教他哥怎么锻炼力道,更好地投入学武。胤禛则指点他怎么收敛锋芒,秀于林而不太脱离于林。 收获多少且扔在一边,表兄弟俩原就炙热的感情更突飞猛进。连各自分别都有了那么点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意思了。 好在胤禛如今虽已大婚,但到底年龄尚小。短时间内,康熙也没有安排他往六部历练的意思。所以他还在无逸斋念书,还能与虎威做一段时间的同窗。现在圣驾回銮,无逸斋也就正常上课。不出三两日,他们兄弟便能团圆。 淑宁特别无语地看着小家伙那盈满期待的小眼神,终于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额头:“你呀你,这段时间可吓死额娘了。那么大,搭在人肩膀上都快有额娘高的巨犬那么扑过去,额娘还以为呜呜呜,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见你小子了……” 淑宁掩面,哭到声嘶力竭。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的担忧、惶恐等尽数发泄出来似的,生生哭晕在阿灵阿肩头。 吓得虎威小脸煞白,噗通跪下,直言自己不孝让额娘担心至此。 巴雅拉氏叹,轻轻拉住他的小手:“好孩子,玛嬷知道你天赋异禀,某些层面上就格外自信。但俗话说得好,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人呢,总容易在自己擅长的地方摔跤。因为擅长,因为熟悉,反而会失了谨慎。” 虎威困惑昂头,有点似懂非懂地问:“玛嬷是让别再自持天生神力,莽撞胡为,让家人跟着担心吗?” 巴雅拉氏蹲身,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对。虎威是咱们一等公府的世子,是整个钮祜禄氏家族未来的希望。若你日后走行伍,做将军,更一身系着万千将士的生死。所以勇武的同时,更得仔细着。” “你都开蒙了,应该学过秦武王嬴荡举鼎而亡的典故吧?你想啊,如今只是虚惊一场,你额娘尚且如此。若你真……可让她跟玛嬷怎么活啊?” 虎威瞧瞧哭晕过去的额娘,再瞅瞅玛嬷满含期待的泪眼,终于认真点头。努力提升自己实力的同时,也把谨慎二字刻在骨子里。 老太太教孙这么会子功夫,府医也过来给淑宁把脉。 迎着阿灵阿那比锅底还 黑的脸色,府医只恭敬行礼:“禀老福晋、公爷,福晋近日来忧惶过甚,无心茶饭与睡眠,本就煎熬太过,像是拉满的弓弦。如今世子爷平安归来,她这满心担忧尽去,自然便能好生休息。” 所以哭是哭了,但没到哭昏的地步。而是心绪陡然松弛后,终于倦极而眠。 是药三分毒。 知道福晋无甚大碍后,阿灵阿倒也不催着府医给她开药。只让她安心休息,自己轻手轻脚进了厨房,在厨子的指点下做了一锅八珍乌鸡汤。 等淑宁醒来,就看到他那心疼中带着淡淡不满的眉眼:“宁宁不守信诺!咱们分明说好了的,为夫照顾好虎威,你在家中顾好自己跟三胞胎。结果不到两月罢了,你都把为夫的心肝宝贝给磋磨成什么样儿了?” 提起这个,淑宁就忍不住气。 直接伸手拧了拧他腰间软肉:“你还好意思说?带着我儿往塞外,差点儿让他……” 想想梦中那般惊险,淑宁就忍不住悲从中来。 亏得孩子自己天生神力,在那般惊险之境下还能反杀了獒犬,救下四阿哥。否则的话……那后果惨烈的,淑宁都不忍卒想。 阿灵阿又何尝不怕? 便是时隔许久,他再想起来也还心有余悸着。亏得四阿哥那么一挡,也亏得虎威生来就有把子好力气。 不然…… 只他个男人家,这家里的顶梁柱轻易哪肯泄露自己的脆弱呢? 他只忍着腰间无尽的痛意,一下下轻拍她后背:“是是是,是为夫不是,累咱们宁宁跟着担惊受怕了。以后,哦不,没有以后了,下不为例好不好?好宁宁连日忧劳,可是清减了不少。为夫亲自下厨,与你炖了一锅八珍乌鸡汤,宁宁赏脸尝尝?” 淑宁再怎么焦心,怎么心疼虎威,也知道这事儿纯属意外。 如今危机已过,儿子也跟那亲王世子不打不相识了,她自然也不再纠缠。只吸了吸鼻子,有些戏谑地问:“就你,还做八珍乌鸡汤?” “嘿,宁宁这就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不是?”阿灵阿挑眉,微扬了扬下巴:“为夫可是咱们大清第一厨的男人,怎么就不行耳濡目染、耳鬓厮磨间学会几招儿了?” 呸! 淑宁啐他:“还一等公呢,就一个大色胚!” 阿灵阿轻笑着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谢天谢地,你可终于会骂为夫了。宁宁都不知道,前头在府门口初见,为夫心中到底是怎生的天旋地转。就怕你一头扎在我怀里,哭到声嘶力竭接着再说个什么不幸消息。” 毕竟当时爱妻那形象,只让阿灵阿想到形销骨立这个成语,很容易让人引发如丧考妣之类的联想。 淑宁怒目,又一记粉拳捶在他胸口。 阿灵阿配合地痛呼了一声,夫妻俩相视一笑,紧紧抱在一处。 接下来洗漱、更衣、用膳,阿大人都是全程抱着爱妻的。甭管淑宁怎么红着脸拒绝,他都始终振振有词:“以往为夫不在府中便也罢了,如今为夫随扈归来,再不能瞧着福晋这般羸弱还凡事亲力亲为的。” 淑宁瞪他,头一次听人把窃玉偷香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不过…… 想想她如今那镜中一瞥,连自己都忍不住嫌弃的样子。又觉得这人果然如他所说,心里有她,不仅仅因为这副皮囊。 “你才知道啊?”阿灵阿眉眼含笑,轻捋了捋她腮边碎发:“为夫以为,这得是全大清都知道的事情,未料想你这个当事人竟蒙在鼓里啊!如今大清女子都分成两派你知道么?” 淑宁一脸雾,不知道自己该知道什么。 阿灵阿便又轻点了点她鼻尖:“如今啊,天下女子大致分两类。未婚的想如你一般,邂逅一个我。已婚的呢,盼着自 己如庄亲王福晋似的,让自家的浪子回头。” 噗 再想不到还有这说法的淑宁笑:“这么说来,咱们阿大人还是个好宝贝。” “那你瞧瞧呢!稀世奇珍,绝无仅有,只给福晋专享。”阿灵阿挑眉,还给了她个风骚至极的媚眼。暌违许久的小夫妻深情对视,眼神缠绵得都快能拉出丝儿来。 激动的阿大人刚要亲上那朝思暮想的唇,就听着外头珊瑚急急喊了句:“福晋还没醒呢,世子与小公子们留步。” “额娘还没醒啊?”虎圆小眉头微皱,轻问了句。 虎团感叹:“睡了好久啊!” 然后三小只齐齐看着自家大哥:“额娘不会有事儿吧?” 虎威心中也万千忐忑,毕竟这段时间额娘瘦太多了,眼下青黑严重的,都快媲美书上川蜀之地的食铁兽了。 听到几小只的声音,阿大人就不由双眉紧皱。 果不其然! 臭小子们一来,淑宁那小脸儿立即恢复冷静。迅雷不及掩耳地推开他,提起裙角就急忙忙开门:“儿子们莫担心,额娘已经醒了,也精神多了。就是前阵子太累,休息少了。如今你们阿玛跟虎威回来了,我这一颗心也就落了地,当然马上就好起来咯。” 说着,她还捏了捏虎威的小脸儿,抚了抚他眉心褶皱:“好啦,额娘没事儿了,你可别把自己纠结成小老头。搞得小时了了,多少个蒙古王公恨不得替自家格格说亲,大了却让姑娘们望而却步了。” 虎威被她调侃得小脸儿通红:“额娘啊,哪有您这样时时不忘打趣自家儿子的?” “这不是瞧着不打趣一二,你小子始终不放心么!” 虎威抬头细瞧了瞧她的脸色,眉间纠结终于平缓了些许:“您好些,咱们大家就都放心了。额娘您不知道,前头您这一昏,阿玛当即变了脸色,虎团他们都哭花脸儿了。” 您以后可注意身体,千万莫再有类似事的后话还没说完,虎宵就开始拆台:“大哥还说我们呢,明明你自己哭得比谁都厉害!” “还跪跪了,玛嬷,抱着劝!” “咦,我们小孩子,大哥大孩子,大哥羞羞脸” 三胞胎同款吐舌,特别整齐划一地往自己的小嫩脸上勾了勾,做羞羞脸的动作。 虎威眯眼:很好,一别不到两月,他的兄长威严竟跌落谷底啊!是时候好好收拾收拾三小只,让他们知道大哥是用来尊敬的了。 敏锐感觉到危险的虎圆小身子一僵,接着就腾腾腾跑到淑宁面前:“额娘啊,阿玛跟大哥都回来了,咱们,咱们一大家子一起起好不好?” “对对,一起起” 他的小拥趸虎团跟虎宵齐齐举着小拳头呐喊。自从那次额娘噩梦后,就任由他们怎么撒娇也没再搂过他们了。 呜呜呜,他们想念香香软软的额娘! 四个粉雕玉琢的小可爱在怀,淑宁简直欢天喜地。挨个香了一口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好,一起起!咱们先喝过你们阿玛做的八珍乌鸡汤,再让你们阿玛带你们沐浴,然后咱们一家子就大被同眠。” 阿灵阿:…… 说实话,发自肺腑的。他只想跟福晋鸳鸯戏水,只想搂着爱妻你侬我侬。 但爱妻在上,他的意见被保留。只能看着她以多日不见,特别想念大儿子为由将虎威留在身侧。然后三小只为了另一侧的位置争到差点儿打起来,最后用猜丁壳的方式决出胜负。哪个输了,哪个睡在虎威跟他中间。 第110章 道谢与致歉 三局两胜后,最小的虎宵瘪着小嘴儿,委委屈屈地睡到了大哥跟阿玛中间。还不等阿大人久违的慈父心发作,安慰他两句呢,小家伙就直接转身,留给他了个小屁股。 嘿! 阿大人拧了拧眉,抬手拍在了那小胖屁股上:“你小子好好睡,半夜可别给老子发河。” 小家伙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才不会呢,臭阿玛坏坏” 夜里,阿大人就感觉到一股子潺潺湿热。 那号称才不会尿床的小虎宵放完水后,还咂了咂嘴,一脸轻松的小表情。阿灵阿无奈摇头,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亲手给小家伙脱了裤子,换了身下的褥子。自己也换了身衣服,重又洗了个澡。 再回来时,哪儿还有他地方呢? 阿灵阿幸福叹气,把睡姿恣意的三胞胎都规整好,自己才又重新上了床。 终于回到熟悉的正院正房,守着自家妻儿。漂泊不定的心终于回到了期盼已久的港湾,连日奔波之下的劳碌也一股脑袭来。 以至于阿大人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在三胞胎的指指点点中醒来。 还光着小屁股的虎宵一脸控诉:“阿玛还说让虎宵别尿床,结果咧?虎宵好好的,他裤子湿了!” 虎团跟虎圆不相信地凑上来,亲眼看到阿灵阿濡湿的裤子才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齐齐捏起小鼻子,小身子还都往稍了稍。 那满脸的嫌弃之意哟! 气得阿大人咬牙,直接抓过小虎宵:“自己尿床,尿了一次又一次,还敢栽赃给老子呀,真有你的!” 小家伙疯狂挣扎,据理力争。 指着自己身下干干净净的褥子坚持大吼:“没有,没有有,干干的,不是我!阿玛裤裤湿,阿玛尿床床” 也是赶巧,说话的功夫,房门陡开,淑宁眉眼含笑地走进来。小家伙立即告状:“额娘,阿玛不乖乖!尿床床,赖虎宵” 阿大人:…… 回京之后的第一口黑锅,差点就这么背上了。好在淑宁不喜欢丫头值夜,他这个男主子没醒,也没人敢进来收拾,以至于昨晚换下来的那些铁证还在。 阿灵阿亲自找到了虎宵那条尿骚裤子,才算澄清了自己受害者的身份。 虎宵则哇的一声哭出来,不敢相信自己都这么大了还尿床。还一晚尿两次,差点冤枉好人。虽然臭阿玛斤斤计较,跟他们较真、跟他们抢额娘。但是大哥说过,坏人坏坏,不是我们也跟着坏坏的理由。 被淑宁狠狠瞪了一眼的阿灵阿讪讪挠头:“可不是爷幼稚,非得跟小孩计较出来个长短。就是不愿意这三个小快嘴儿四处宣扬,说他们阿玛一把年纪了还尿床嘛!哪想着臭小子面皮儿这么薄啊?啧,还把自己给羞哭了……” 已经被额娘哄得七七八八的虎宵一听这话,哇地一声又哭出来。 这下好了,娘几个都对阿大人露出谴责表情。 看得他无奈望天,火速转移话题:“咳咳,当日虎威拳打藏獒的时候,虎头也在场。这会子归家,肯定也跟岳父岳母说了,乌雅府那边不知道多担心呢。咱们是不是备些礼物,带孩子们回去看看?” 那当然是要的,不过比起探亲,淑宁更迫切地想要进宫看看大外甥。谢谢他在那么生死一线的时候,毅然决然的挡在了虎威前面,也跟一路上没少照顾自家儿子的贵妃娘娘母子道谢。 不想甫一见面,胤禛这双眉就皱得能夹死苍蝇:“不过月余未见,姨母怎么消瘦憔悴成这般模样?苏培盛,赶紧去太医院寻个太医来!” “嗻。” 苏培盛领命,转身就要亲自往太医院。淑宁赶紧阻止:“苏公公且慢,我无碍,无需这般劳师动众。” “可是……”连乌拉那拉氏都皱眉:“可是姨母瞧着确实比咱们随扈之前清减了太多,原本纤侬合度,如今已经弱不胜衣了。” 那么厚重的眼妆,都没遮住眼下青黑。不单四阿哥惦念,连她也不放心。 淑宁笑着摆手,再次谢过小夫妻关心。 并言自己没事,只是前阵子噩梦连连,总梦到虎威在围场与人好勇斗狠,差点葬身犬腹。 关山路远,证实无门。 偏又几度噩梦,仿佛什么预兆一般。自然是他们父子一日不回,她便悬心一日。如今圣驾回銮,他们父子也平安归来。 “我这一颗心落了地,自然也没有许多忧烦。好生歇息几日,再汤汤水水地补一补,快变成胖过往昔了。” 听她说完,胤禛夫妻双双惊呆:“竟还有此事?” “可不是吗?”淑宁摇头叹息,接着便认认真真地对胤禛行了一礼:“昨日虎威说漏了嘴,我才得知,当日之事竟比我那梦境还要可怕。让我庆幸之余,万般后怕。就想过来谢谢四阿哥,再好好检查检查,免得你报喜不报忧。” 胤禛起初还有些恼姨母与他客套,再一听检查二字却只剩羞赧与拒绝。 刚刚被虎威明示过,他可知道这检查到底是个什么程度了。 吓得他连连摆手:“姨母客气了,虎威喊我一声哥,那当哥的自然要保护弟弟。只可惜外甥武功实在不成,只知道以身为盾傻傻挡着。不如咱们虎威天生神力,拳拳到肉,生生打死了那头成年藏獒,威名响彻蒙古各部。也让福晋万千感谢,反复说是虎威表弟救了外甥这一命。” “那本来就是嘛!”乌拉那拉氏笑,至今想起那惊险一幕,再看虎威的眼神还充满感激呢。 不怪他们爷把这个小表弟看得比亲弟弟还亲,关键时刻人家可是真上呀! 那么一小点点的人儿,都不见得有那獒犬高。 竟然能克服对凶猛藏獒的恐惧,拼了小命地獒口救兄。若不是他,那日自家爷便能最终脱险,也至少毁容破相吧? 而爷一旦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这还未圆房的四福晋自然也…… 想到这里,乌拉那拉氏对虎威的感激不免更切。 那热烈眼光看得虎威小脸通红:“嫂子过奖了,那,那本来就是虎威的分内之事。而且当日,哥若不是为了护着我,也不会被那恶犬扑倒。” 胤禛拍了拍他的小肩膀:“都跟你说了多少次?自家兄弟,本就该祸福同享,肝胆相照。那种情况,换了你是我,难道会视而不见吗?” “当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胤禛挑眉,笑得潇洒又恣意:“既是理所应当,既是寻常小事,就别老谢来谢去,尽显生分了!” 终于明白他在意的点的淑宁扶额:“你这孩子啊样样都好,只是太闷了些。有什么话不直抒胸臆,非让人猜来猜去。可谁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能回回都猜在点子上?” “而且,你只说咱们外道,却没注意到今儿若我不来这么一遭,得有多少人替你不值吗?千金之子还讲究个坐不垂堂,何况你这般以身犯险?若我猜得不错,四阿哥应该已经被训导过几次了吧!” 太后、佟佳庶妃、隆科多,甚至她家嫡姐。 都得说他,让他以后遇事三思而后行,切记善用侍卫奴才等。 被说中的胤禛:…… 从肆意到失意,俊脸都涨红了:“如此,倒是胤禛错怪姨母了。” 淑宁笑:“也不能说错怪,只是你有你想法,我有我考量。出发点不一样,侧重的也不同罢了。完全可以殊途同归对不对?只是姨母素来是个笨的,尤其在至亲面前还不愿分神多想。四阿哥若是有什么小想法,完全可以直接说 出来。否则,若因误会伤了你我姨甥感情,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胤禛忙不迭点头,也觉得自己过于敏感纤细,有些过度解读了。 以后得改。 至少姨母跟虎威不该是他需要那么处处小心谨慎的存在。姨父也是个好的,三胞胎现在看着也不错。 双向努力,好好保持下去,他们就会是最最亲近的! 淑宁哪儿知道这么会子功夫,大外甥又想了这么多这么远呢?认真道谢,也认真解释过后,她们娘几个就谢绝了小夫妻的留饭邀请。 又回了贵妃的永寿宫,正赶着胤俄绘声绘色的学着自家好表弟拳打藏獒事:“说时迟那时快,虎威扔沙包似的把那多西晖扔出去后,那恶犬护主,呜嗷一声便冲了过来。” “四哥见事不好,直接将虎威挡在了身后,自己被那藏獒两爪一搭扑倒在地。咱们虎威见状大怒,直接小铁拳呼过去,打掉了那几颗狗牙,淋漓狗血喷了四哥一脸。虎威还当四哥是被恶犬咬死了,当即大哭,要打死那个恶犬为四哥报仇……” 小家伙一人分饰两角,间或汪汪狗叫几声。 学的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最后虎威埋怨四阿哥为何冲上来时,那小调调里甚至都带着颤音儿。 听得虎威这个当事人直接脸红到脖子根,快步上前死死捂住他的嘴:“说好了不提不提的,你这破车嘴怎么还得哪儿说哪儿?” “唔唔!”胤俄死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来自于虎威的大力神掌。终于恢复自由后,小家伙猛喘了几口,才气咻咻瞪他:“说好了不与外人提,可你瞧瞧,这屋里有一个外人吗?你姑爸爸,你表哥我,还有你表妹!大家都关心你,想听听小人儿斗獒犬事始末而已。” “我也是实话实说,如实还原现场呀!” 淑宁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可能,就是你还原的过于详尽了吧?” 胤俄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说自己已经九岁了,七舅母不可再这般揉小孩儿似的揉他,须知男女有别。 可脚下跟生了钉子似的,半点也不挪。 甚至还把头往淑宁手边靠了靠。 淑宁好笑地又揉了两把,才让他带着弟弟妹妹们去玩,自己留下来与贵妃叙话。 胤俄自小就与淑宁亲近,一直以做七舅母最喜欢的外甥为目标。 闻言非但没走,还仔仔细细地关心了她一波。 同感叹不过一个多月不到两个月未见,怎么好好的七舅母就瘦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两位郭罗妈妈不大省心,需不需要额娘从中调节? 气得贵妃娘娘直接抬手拍上了他的后脑勺:“混小子胡说八道,一看就是这些日子随扈太松散了!再这么口无遮掩,仔细老娘直接与皇上说给你换几个严厉师傅。学问做不做得好另说,这规矩一定得过关咯!” 态度如斯郑重,吓得胤俄都不敢皮了。 赶紧带着自家妹子与四个弟弟退下,生怕慢了一星半点额娘便言出必行。 气得贵妃直摇头,一个劲儿地跟淑宁吐槽。 说同样随扈塞外,虎威处处出彩。小小年纪,名声便传遍了蒙古各部。若不是皇上挡着些,他自己也够聪慧。 这趟回来呀,就得给你带回来几个小媳妇儿。 而她们家这个,整天就是憨吃憨玩憨长,都这么大的孩子了说话还不过脑子云云。 淑宁摇头:“这不就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了吗?娘娘只看虎威如何英勇,却看不到臣妇的黑眼圈么!因为这小子,臣妇短时间暴瘦又辗转反侧的,眼下青黑连脂粉都遮掩不住了。也难怪十阿哥心生疑虑,以为臣妇遇到了什么棘手事。” 说罢,也不等贵妃问,就把自己当初梦境与担忧说了个清 清楚楚。 直让贵妃啧啧称奇:“竟还有此事呀?怪道人家说母子连心。以往我都对这话不以为然,如今才知自己狭隘。” 淑宁微笑摇头:“若非亲自经历,臣妇也断想不到还能有这样巧宗。也许冥冥之中,真有钮祜禄氏列祖列宗保佑吧。今日一早,我们爷就带着几个小的去祠堂磕头了。” 贵妃连连点头,直道应该的。 稍后往太后宫中给她老人家请安的时候,姑嫂两个也是这般说辞。笃信神佛的太后亦对此奇梦颇为惊异,直夸淑宁福泽深厚。 只这么一来,她日夜忧思也损耗太过。于是开私库寻了不少滋补药材与她,也算是为自家不争气的侄子略做弥补。 虽然她出身左翼,跟右翼来往其实不多,但都姓一个博尔济吉特氏嘛。 淑宁推辞不过,只得含笑收了。 言说等过些日子太后大寿,她再送些好礼来。 太后只笑,说礼不礼无所谓,最要紧的是你得好生保重身体。瞧这瘦的,恨不得一阵风都给刮跑了。 德妃瞧见自家妹子的时候,甚至直接心疼到落了泪。屏退左右后,竟也问了与胤俄差不多内容的话。 “你这丫头素来报喜不报忧,可不许有什么隐瞒啊!就算他钮祜禄氏树大根深,你也屡屡有功于社稷呢。实在不成,姐帮你哭到御前!” 淑宁一直知道嫡姐疼她,但没想到能疼到如此地步。 当即感动到眼泪含眼圈,连连摇头:“多谢姐姐护着我,只是真不用。婆婆慈爱,小姑子温柔又体贴。连侧老福晋都只冷冷淡淡罢了,再没有丝毫为难。刚大婚的时候,那几个妯娌倒是有些小心思。但您妹夫那分家威胁一出,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 为让嫡姐安心,淑宁细细说了番自己在夫家的自由恣意。 然后才说起那个吓没了她半条命的噩梦。 德妃:!!! 真·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只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你呀你,平时瞧着挺临危不惧个人儿,遇事怎么还这么……你倒是往宫中来,与我说说呢。我使人往毓庆宫,让太子帮个忙传封信问问啊!何苦这般自苦?” 淑宁被训到低头,连声认错。 实际上,当时深知自己预知梦灵验程度的她整个都崩溃了。哪还顾得上这些啊?只寄希望于神佛,日日虔诚祈祷。 直到如今好大儿平安归来,她这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才来宫中道谢,也与嫡姐致歉。 虽然当时是大外甥下意识的选择,并且至今不悔。但终究是因为自家儿子,才让胤禛被置于险地。 而且…… 她们姐妹两个当年说好了,要一明一暗好生配合着。一切以让先皇后算盘落空,大外甥不吃亏为前提。 如今别的都还算完成得不错,但是……淑宁挠头:“但是胤禛对姐姐好像……” 心灰意冷四字对一直关心儿子的母亲来说过于残忍,淑宁没有直接诉诸于口。只道如今先皇后都已经去了三年,胤禛也已经是娶了福晋的大阿哥了。 有些事情,是不是该让他知道了? 免得嫡亲母子越来越生分,手足兄弟间也少了几分亲近。 倒是自家与大外甥越来越融洽,让她每每有种身为盗贼的微妙感觉。好像自己背着嫡姐,勾着大外甥跟自己更亲近了似的。 再没想到会听到她这么战战兢兢一番话的德妃愣,继而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掉下来了:“我的好妹子哟,你说你,怎么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却想着这么许多呢?” 哈? 淑宁呆萌抬头,出门前刚精心梳理过的发型被嫡姐揉成了一团乱草。她刚要抬头抗 议,就被一手指头戳在了额头上:“你啊,可真是个实诚的!” 第111章 默契 实诚很多时候就是傻乎乎的委婉说法,这个淑宁可不认。她甚至骄傲掐腰:“我们孩子阿玛说,我可聪明,是满大清头一号的能耐人!” “是是是,你御夫有术,旺夫益子。事事顺遂到让全天下的女人羡慕嫉妒,可这跟你实诚有什么关系?” 德妃先顺着她的话头称赞了几句,接着便话锋一转笑问了句:“枉你忐忑许久,竟不知道你所苦苦隐瞒的,也许在对方眼中根本就不是秘密么?” 哈? 淑宁瞳孔震惊,原地转圈圈:“你是说……啊这,不能吧?这,从来没听四阿哥提起过啊!不是,就算这个事情不好与我说,他也不能,也做不到丝毫端倪都不吧?” 德妃轻笑:“为何不能?傻妹子,真正单纯的人在皇宫活不久的。” 能活得久,活得好的,自然也都不是什么简单角儿。 妹妹虽然聪慧,但一直被家人保护的太好。成了婚后,妹夫又待她如珠如宝,把一切鬼蜮算计都尽可能隔离在她生活之外。 以至于她都四个孩子的额娘了,有些时候还简单纯澈得犹如闺阁少女。 “哪,哪有?”淑宁瞪眼,底气不怎么足地反驳:“我就是,就是在亲人面前比较不设防。本来么,我管着偌大的一等公府,每日里睁开眼睛就有许许多多的事儿。铆足了劲儿与那起子人斗智斗勇,就为了能与家人舒舒服服相处。” 是是是。 德妃笑着点头,再次哄小孩儿似的揉了揉她发顶:“所以啊,为姐也就没拿这些事儿来烦你。只想着我跟胤禛彼此默契便算了,哪儿想着这点小事还让你纠结至此呢?” 她越云淡风轻,淑宁心里这八卦之火就越熊熊燃烧,越惦着刨根问底。 德妃只但笑不语,怎么也不肯细说。 但明确告诉淑宁,自己不在乎她所忧心那些,甚至乐见其成。 别问,问就是今上念旧,又事事力求完美。夹在生母养母之间的胤禛进退维谷,偏向哪边都是不孝。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把议论变成同情,提起他来都道一声可怜,亏得有个好姨母。 “可是……”淑宁皱眉,虽然知道这其实就是最佳法子,可也仍忍不住心疼嫡姐:“可是这样,姐您也太委屈了吧?” 德妃只笑,委屈么? 或者吧! 但谁让她出身卑微呢,生就得比旁人付出更多辛苦。比起那些个凋零在宫中、王府中,或者好不容易熬到出宫却只能寻个小官做填房,继子继女一大堆的,她已是万般幸运。 生三子三女,养住四个之多。除了膝下三子的宜妃郭络罗氏外,还有哪个有与她一拼之力? 便是宜妃,五阿哥被生生养废,老九又是个混不吝。 十一生来不足,能养到几时还未可知呢。 算算,竟也是不如她的。 她们现在只笑她与胤禛母子不和,说她白为先皇后做嫁衣。却忘了胤禛玉牒还在她名下,还是她儿子。日后今上驾崩,没有了掣肘,再加上淑宁在中间说项,未必没有母子和睦之时。 德妃乐观地想着,也对淑宁更好更疼惜。 她跟太后再加上贵妃给淑宁安排的滋补药材、食材等,硬装了整整两马车。 让淑宁感动之余,也不由跟阿灵阿说笑:“明明是来道谢的,结果这么一来,倒像是个来进货的。还色色精良样样好,一点成本都不要。” “那没办法。”阿灵阿摊手:“我家福晋性格好,人缘好,长辈们见了都忍不住要多疼惜几分。几个小的也都争抢着孝顺,唔,虎团他们就心疼你昨晚没睡好,今晚要回自己院子住呢!” 虎圆跟虎宵立即盯视虎团:“二哥?” 难得被他们叫一声二哥的虎团眼睛晶亮,赶紧啊了一声。却被无良阿玛拍板定案,说这就是应答声。 男子汉大丈夫,言出无悔。 可把小家伙气得,先说声没说,接着抓着他的大手就狠狠一口咬了下去,疼得阿大人啊一声惨叫。 小凶手却阴谋得逞般地笑了笑:“我说没说,阿玛啊了。就是答应,就是没说!” 对对。 虎宵跟虎圆也跟着点头,积极充当小证人。好不容易才登堂入室,跟香香软软的额娘一起睡,他们还不要被轻易打发呢。 阿大人边疼边震惊,长生天啊! 他一直以为三胞胎里,虎圆才是智力担当。虎团就是他的小打手,指哪打哪一点都不含糊。虎宵因为最小,出生时候也最弱。向来最受家人偏爱,他也最擅长撒娇。 结果今天才骇然发现:虎团竟也是个黑芝麻馅? 淑宁虽然也头一遭见识,但不妨碍她嘲笑某人:“让你当阿玛的没个阿玛样儿,还试图以大欺小。现在知道咱们虎团虽小,心眼却不少了吧?” 被夸奖的虎团眉开眼笑,特别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不少不少!” 冷不防之间,差点被咬哭的阿大人:…… 特别委屈地看了自家爱妻一眼,转头就把教好弟弟的重责大任安排给了虎威:“长兄如父嘛!作为咱们家阿玛之下最大,最粗的顶梁柱,法士尚阿你可得扛起自己肩头的责任。否则三个小的将来不成器,走出去也是丢你的人,拖你的后腿。” 不料已经开蒙的虎威并不好忽悠:“阿玛错了。长兄如父典出孟子《跬道》,礼亦无所问,知己者阙砻。良驹识主,长兄若父。虽是指跟父母外出或者逝去时,儿子作为家中长子辅助阿玛额娘,甚至担起父母的责任,照顾好弟弟们尽抚养、教育之责。但阿玛您就在这儿呢,岂容儿子造次?” “儿子,儿子自己还是个小孩子,还需要阿玛额娘多多教诲呢!” 小家伙托腮,一脸可可爱爱。 把阿大人堵得明明白白,让三小只齐齐竖起大拇指:“大哥好厉害” “对,确实好厉害。”淑宁也跟着赞许点头:“我儿才开蒙多久啊?竟然就会背孟子了……” 滔滔不绝一阵夸,只有阿大人受伤的世界达成。 阿灵阿扶额,以为这就到了极致。 哪曾想着,马车才一到府门口,就能看到暌违已久的庄亲王老哥哥? 更没想到的是,以往对他千般亲近万般好,见面就好兄弟叫不停的庄亲王老哥哥有朝一日也会闷头给他一拳? 毫无防备之间被打了个结结实实的阿大人愣,接着就听着最欣赏他,千万次号召庄亲王老哥哥跟他学的庄亲王嫂啐了口,朱唇轻启道了声活该。 接着,那两口子就一左一右紧紧围住了他家好大儿:“哎哟,我可怜的虎威哟!快让庄亲王伯好好瞧瞧,可伤到哪儿了没?” “你那没用的阿玛,到底是怎么照看孩子的?竟然还让咱们虎威遭遇了藏獒,小小年纪与之搏斗呀!” 就是就是。 庄亲王福晋妙目流转,又狠狠瞪了阿大人一眼。 她们夫妻日也盼,夜也盼,恨不得把京城庙宇都拜遍,也没求来一个像虎威这么好的儿子。偏偏还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得了这么好的孩子,不知道好好护着啊! 亏了孩子天生神力,遇到那等凶险还能凭着自己的小嫩拳,生生打死那恶犬。 否则的话…… 后果惨烈的,庄亲王福晋都不敢细想。只径自掏帕子,轻轻拭泪,瞧着虎威连说天可怜见的。 庄亲王见状越发生气,恨不得拎拳头给好兄弟一顿狠的。 还是虎威手疾眼快地拉住了他:“庄亲王伯父、伯娘您们怎么来了?伯娘您都快生小弟弟了,怎么不在府上好生静养呢?” “嗐!”庄亲王福晋摆了摆手:“听说你这孩子在围场上遇到了那么大危险,伯娘和你伯父哪还坐得住?火急火燎就赶来了,琢磨着好好瞧瞧你。” 见她这满目关心,恨不得也要把他摁在地上好好检查一番的模样。虎威小身子都抖了抖,赶紧原地转了两圈:“虎威没事,伯母跟伯父放心吧。让獒犬虽大、虽凶,但却被我一拳先打掉了几颗牙。它吃痛之下,战力自然少了大半。又被我一顿乱拳,直接给打到不能动了。除了拳头拳头上有点伤之外,虎威连油皮都没破。” 就是可怜科尔沁右翼亲王辛辛苦苦许久,耗费无数培养出来的獒犬。三匹马、十头牛都没舍得转手的好宝贝,就糊里糊涂地没在了他的拳头之下。 本就心痛肉痛,还得忍疼跟他这个‘罪魁祸首’赔礼道歉,好东西流水一样似的送过来。 提及这个,庄亲王就气呼呼:“就该让那老货狠狠出血!那日若不是大侄子你勇武非凡,直接打死了那恶犬,救了四阿哥。别说那狗,就是科尔沁右翼亲王父子也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没管好自家恶犬,赔礼道歉是应该的。蒙大侄子你英武,避免天大祸事,感谢你也是应该的。好虎威莫觉得内疚,更别手软。” 对对。 庄亲王福晋认同脸点头:“就是这么个理儿!咱们没事,是因为咱们虎威天赋异禀。他们可不能因为咱们没事,真当没事了。否则的话,等那个混球来年班的时候看你王伯怎么给你报仇的。” 虽然有皇上那瓢冷水,庄亲王福晋的好女婿梦破碎。 但她因为这个围场事,更加欣赏虎威了好么? 这般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以后但凡能看过自家女儿两分,她便死到阴曹地府去也敢闭眼。 虎威虽然不知她心中的小九九,但却能感受到她们夫妻对自己的万般回护。 于是甜甜一笑,亲手搀着庄亲王福晋,慢慢往府内走。 边走还边说又细细讲了一遍当时经过,还特别仔细地为自家阿玛做了个说明:“当时,阿玛并不在附近,听说后立即赶过去。” “说他在,肯定拼着自己受伤,也得把虎威护得牢牢的。” 别看阿玛平时以坑儿子为乐,颇有几分不靠谱的样子。实际上遇到危险时,他绝对是他们娘几个最坚实可靠的壁垒。 那可不? 阿灵阿昂首挺胸,特别骄傲地说了句我儿懂我。直让庄亲王酸气朝天,冷不丁又给了他一拳。 气得阿灵阿咬牙:“你再这样,就别怪我以下犯上,与你演武场见了啊!” 庄亲王还没怎么着,庄亲王福晋就先冷笑:“你可以试试。” 阿灵阿:??? 就很震惊地看着她,再看庄亲王那横竖都溢的骄傲。特别诧异地咂咂嘴,总觉得这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奴才一样卑躬屈膝的庄亲王老哥哥竟然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呀! 咳咳。 庄亲王拧眉:“瞎说什么屁话?老子那叫守得云开见月明?分明是,前些年汲汲营营,一心扑在子嗣事上。兜兜转转之间,与你好嫂子错过了太多。如今老了老了,倒是活明白了,知道什么都没有你嫂子重要了。” “明月一直都在,是老哥哥我糊涂,被浮云遮了眼呀!” 一说起这个,他就满脸惆怅唏嘘。 到让阿灵阿不好打趣了,只说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此番老哥哥不再殷殷期盼,没准大侄子就自自然然地来了。 庄亲王只笑:“若能如此,那可感情好。不能也无妨,横竖将来不管哪个过继,也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好儿孙。但凡咱们大清不倒,我跟你嫂子也不能少了祭飨。” 就是百年之后,不免要跟阿玛额娘好生请罪了。 都是他这个当儿子的没本领。 哎!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都近阿灵阿这个能生会养的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如愿以偿? 压下心头诸般感慨后,庄亲王夫妇才进了屋就献宝似的指着恨不得堆满厅堂的食材、药材。 嚷嚷着要给虎威办宴,好好吃个喜儿。 也给淑宁好生补补。 前头淑宁被噩梦折磨的茶饭不思,他们还跟着劝过,说梦都是反的。再没想到人家母子连心,竟要好到如此地步。 至此阿灵阿才知道,原来庄亲王夫妻早上听到信儿之后就收拾东西浩浩荡荡而来。因为庄亲王福晋已经到了七个月头上,经不起诸般颠簸。 甚至都没坐马车,一直养尊处优的亲王福晋就被自家王爷扶着,走一会儿歇一歇地到了他们一等公府。 亏得庄亲王受费扬阿的启发,也在附近置办了宅子。否则就从庄亲王府到一等公府,就够他们夫妻走上大半天。 饶是如此,这般真情实感,也让巴雅拉氏都感动不已。 私下里没少悄悄跟自家儿子媳妇嘱咐:“投之桃李,还要报之琼瑶呢,更何况庄亲王夫妇如此掏心掏肺?横竖他们府上都是女公子,听说福晋这胎怀的也是个格格。就算为了自身清净故,他们也不会、犯不着掺和那些乱七八糟,倒是可以多多来往的。” 阿灵阿跟淑宁连连点头,谨遵额娘教诲。 但凡有点时间,阿灵阿就带着淑宁跟孩子们往庄亲王府。 亏得他们姓钮祜禄氏,就算庄亲王夫妻喜欢那几个孩子喜欢到天上去。也不可能越过祖宗礼法,过继外姓人为嗣。 否则的话,庄亲王那几个亲侄子瞧他们一家子可能就不止排斥不喜了。 没办法,谁让庄亲王底子厚,庄亲王福晋嫁妆也多呢? 两口子没了盼头之后那叫一个恣意挥霍,连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发了笔小财。更何况简直是他们心尖尖的虎威与三胞胎呢? 流水一样的好东西呼啦啦往一等公府送,糟蹋得可都是他们的家产! 是的。 就算庄亲王曾几度想要立自家侄子为嗣而被拒绝,他那些天真的侄子们也都坚信着:只要王叔没有亲儿,爵位什么的终究会落在他们之中某个人身上。 以至于他们一个个的都把对方当成假想敌,内斗不断。 可惜啊。 淑宁鳄鱼叹息,梦中有雍正那样不按套路出牌的帝王。现实中,有庄亲王无心插柳。 以至于不管梦中还是现实,那几个家伙都是白想。 因此上,庄亲王因为好兄弟被几个败家之子敌视大怒,欲打上门去挨个教训的时候,淑宁还拦了拦:“王兄何必跟些个跳梁小丑一般见识?不过是些个妙想天开的傻小子罢了。等嫂子顺顺利利生下小世子,一切妖风自然戛然而止。” “对对对,福晋说得对。”阿灵阿点头不止:“如今嫂子临产一日近过一日,老哥哥你可得好好的,莫让她担心。至于那几个,哪还用得上你亲自收拾呀?只嫂子成功分娩,就够他们哭到如丧考妣了!” 夫妻两个一个比一个认真坚定,便是安慰的话,也听得庄亲王心里暖暖的。 连连点头说好好好,甭管你们嫂子生的啥,老哥哥都感谢你们。谢谢你们夫妻真心真意,天寒地冻的频频上门。 又是下厨,又是拿好东西来的,唯恐咱们有丝毫错漏。贵为亲王的他们什么都不缺,只缺这点子毫无功利之心的亲近安慰。 淑宁:…… 认定了自己没有儿子命的庄亲王特别固执,淑宁几度提及都被当成吉祥话。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多说。 只等着产房传喜讯时,再让他眼见为实。如今冬月已了,腊月初至,想来时间也不远。 初五这天,淑宁一家子才往他们暂住的宅子就听着庄亲王狂喊太医的声音。 这是要生了么? 淑宁心下一急,差点摔了手中食盒,亏得她身边阿灵阿手疾眼快。 刚拎起食盒,就见淑宁搂起了裙角快步往前跑,身后跟着一大三小四个娃。那场景,竟让阿灵阿莫名想起母鸡带小鸡觅食的画面。 第112章 庄王添丁 三十七接近三十八高龄,头胎,初产…… 几个代表着危险意味的字眼齐齐涌上淑宁脑海,让素来重视礼仪规矩,生怕被挑出一丝错来的她拔足狂奔。 气喘吁吁地到了庄亲王和他福晋所在的院子:“王爷,是福晋要生了吗?” 向日里嚣张跋扈,连皇上都敢威胁一二的庄亲王泪目:“是啊,弟妹!你嫂子说她肚子疼,刚刚如厕还微微见了点红。她,她不会……” “呸呸呸!”淑宁连着啐了三口:“童言无忌,大风刮去。” 边说边上前给庄亲王福晋把脉:“王兄放心,嫂子没事。瓜熟蒂落,大侄子急着过来跟你们过团圆年了!” “可是她刚刚见红了啊?” “见红也好,破水也罢,都是妇人将生产时所会有的正常现象,老哥哥竟不知道吗?”稍后赶到的阿灵阿皱眉:“你都已经是有三个女儿的人了呀!” 这么一问,他还急了:“那些人,能跟你嫂子比吗?” 那都是他努力播种的工具人,辅助他早日诞下子嗣用的。赶上了过去瞧一眼,赶不上过后送些个赏赐也就罢了。 哪像福晋有妊时,他从知道消息的第一刻起就兢兢业业地照料着,唯恐有丝毫不妥呀? 就算这胎仍是女儿,嫡女和庶女也是天差地别的。 阿灵阿:…… 再没想到,老哥哥竟然渣的这样明明白白。 不过妾通买卖的年月,阿大人这样从一而终的男子才是大众眼中奇葩。被奚落惯了的他倒也没再继续损人,反而压着脾气好生安慰他:“行行行,是我说错了。不过老哥哥莫担心,我家福晋略通医理,相关经验也算丰富。她说无碍,定然无碍。你就打起精神来,安排好一切相关便是。” 按理说,庄亲王福晋这都足月了,一应相关早就该准备得妥妥当当。 偏赶着不巧,他们今日原是打算回庄亲王府的。 一应行礼等都已经打包装好,就等着出发了。不想福晋临行前要如厕,然后还见了红,这才有刚刚这兵荒马乱的一幕。 知道自家福晋要生,今儿注定回不了王府后,所有人等又立即回转。 拿行李的拿行李,往厨下烧水的往厨下烧水,已经被往庄亲王府的接生嬷嬷和太医们都被紧急喊了回来。 庄亲王福晋刚刚还紧张不已,被淑宁喂下定心丸后,这会子都能趁着阵痛间隙用淑宁带过来的榛菇飞龙汤,吃牛奶花卷了。 还嫌庄亲王在眼前晃来晃去烦气得慌,让他赶紧找地儿歇会子:“淑宁都说了,头一胎产程不免要长些。这会子发动,傍晚能看到孩子都是快的。你也一把年纪了,好歹也注意一下自己。莫我这边拼了老命生孩子,还得惦着病床上的你。” 已过不惑的庄亲王最烦谁说他一个老字了! 换个主儿,他能打得对方金光灿灿,瑞气千条。可自家福晋么…… 他就只会嘿笑:“小祖宗,你可惜着点力。别使劲喊,免得一会儿又动了胎气,那小坏蛋又折腾你。放心放心,爷都这么大个人了,肯定能照顾好自己。” “不然等会子,还是爷陪你一道往产房吧?免得底下奴才不尽心尽力,委屈着福晋……” 别别别! 没等他把话说完,庄亲王福晋就强烈拒绝:“想都别想。你要真敢这么干,娘就不生了!就算生完,也直接带着闺女回草原,那你这一辈子都看不着。” 回娘家大招一出,庄亲王瞬间闭嘴。 只一脸忧心忡,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家福晋。脸色随着福晋的变化而乍青乍白,要生孩子的庄亲王福晋还没怎么样,他身上的衣服都快汗湿了。 看得庄亲王福晋心生恻隐,但妇人生产必然狼狈万端。她是绝不允许他看到自己最不体面样子的,于是以怕吓到几个孩子为由,让庄亲王亲自走一趟,把虎威他们送回去。 自打福晋有妊后就万分听话的庄亲王皱眉,脚步像被钉在了地面上一样。 坚决不肯挪动半分。 说什么都得守着自家福晋,陪他一起迎接大闺女的到来。 阿灵阿见状赶紧打发凌云亲自护送,把小主子们平安送回府上,交给他们玛嬷。自己跟淑宁则留下来,陪他们夫妻迎接小生命到来。 对此,庄亲王只激动地拍了拍他手:“好兄弟,老哥哥谢谢你!明知道你们家雅利奇妹子佳期将至,必然各种繁忙,却还……” 诶! 阿灵阿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打断了他的煽情:“老哥哥这么说就客气了!你都喊我一声好兄弟了,那这个时候好兄弟不上前,还等什么时候?” “你放心,嫂子福泽深厚,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嗯嗯。 庄亲王机械点头,片刻工夫又一脑门子汗。连被阿灵阿揶揄太虚,是时候好好补一补了都没大声反驳。只定定地看着自家福晋,眉眼中满是担忧。 等太医、接生嬷嬷都回转到这个别院。 厨下的水也烧开,一应准备就绪。检查过后,福晋进了产房之后,这家伙更像木桩子似的死死钉在产房门口。 耳朵恨不得贴在窗子上,听到自家福晋呼痛,他就在外头扯着嗓子喊:“福晋莫怕,爷就在外头呢。咱们家五百年人参,脸盆大的灵芝都给你好生准备着,保管你安然无恙。你别怕,别怕啊!” 人家不呼痛,他又怀疑福晋是不是累到力竭了。 非得庄亲王福晋隔着窗子,提着嗓子骂他两句,他才肯消停片刻。 产房内,淑宁边瞧着这对活宝夫妻隔空对线忍俊不禁,边拿暖蜜水递到她唇边:“快来润润嗓子,好好缓缓。等会子可不许这么任性了,按着嬷嬷们的口令来。好好调整呼吸,咱们一鼓作气地把孩子生下来。” 庄亲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多谢淑宁,多亏有你们夫妻。” “说的什么外道话?”淑宁嗔她:“我们爷跟你们家王爷情同手足,那我也这托大也就是你妯娌了。妯娌之间相互伸个援手,难道不是情理之中?” “是是是,好妯娌,哎哟” 又一声痛呼传来,庄亲王小心肝都跟着一颤。抓着阿灵阿的手都一用劲儿,抠得他嘶地一声倒抽了口冷气。 后知后觉的庄亲王讪笑:“对不住啊,好兄弟,老哥哥手重了些。” 阿灵阿经历过福晋生三胞胎时,那种惶恐、无助与铺天盖地般的焦灼。倒是很能理解他此时急切,直接摆手道了声无碍。 只他万万没想到,这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满心急切,万般挂念着产房中福晋,却又慑于福晋威势不敢言说的庄亲王跟被安了发条似的。 但凡产房里头,传来一声呼痛,他就要紧张兮兮地抓着阿灵阿胳膊。 一下又一下,一声又一声。 疼得阿大人呲牙咧嘴,还不好揍人。 只能从上午忍到了下午,袖子都被那货扯烂。一遍遍安抚他,也一遍遍压下一个手刀把人直接劈迷糊过去的冲动。 产房内,淑宁正跟庄亲王福晋一人一碗鸡汤面吃得格外香甜。 边吃淑宁还边鼓励她:“趁着能吃的时候吃一些,等会子正式生产的时候才不会短了力。” 嗯嗯。 现在庄亲王福晋谁都不信,就信淑宁的。淑宁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坚信只有淑宁才能带她走出这无边痛苦,顺利生下大胖闺女。 正想着呢,就感觉一阵又一阵频繁而密集的疼痛袭来。让她啪地一声,扔了手中碗筷:“好疼,淑宁,这回我可能是真的要生了!” 话音落处,接生嬷嬷赶紧扶着她躺下,再次检查。然后喜盈盈地说产道已经开了五指,可以备产了。 一听这话,淑宁也顾不上鸡汤面了。 赶紧净了净手,又冲到产床跟前:“好嫂子莫怕,跟着接生嬷嬷的指令来,咱们呼气,吸气,很好,再来!” 在庄亲王福晋的艰难配合下,赶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尽之前,终于传来阵阵音婴啼。 那接生嬷嬷欢喜大乐:“生了,生了啊。恭喜福晋,贺喜福晋是个健健康康的小阿哥,老奴这就给王爷报喜去!” 常在京城根儿底下住着,谁不知道庄亲王盼子成疯呢? 从十几岁盼到四十多,终于来了个健健康康的儿子,还是嫡子。就是用脚底板子想,也知道这赏赐会有多丰厚好么! 落后一步,就与无数金锞子擦肩而过的另外几位:…… 到底还是失策了。 愤恨,但是不敢说,也不敢怠慢后续。否则庄亲王福晋但凡有丁点不妥,她们别说金锞子了,连吃饭的家务什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拔得了头筹的那位欢天喜地,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稳步开了门向庄亲王报喜:“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福晋刚诞下了个六斤六两的小阿哥。” “阿哥好,阿哥好,福晋没事儿吧?”庄亲王下意识点头,开口就问福晋如何。 还以为会被重赏、重赏、重重赏的接生嬷嬷愣,旋即笑答:“好,福晋好着呢!其余人等正伺候福晋娩出胎盘,老奴先带着小阿哥给王爷报喜,王爷可要抱抱小阿哥?” 为防庄亲王听不清,她还刻意加重了这几声小阿哥的读音。 终于意识到她说啥的庄亲王瞪圆一双爱新觉罗家祖传的丹凤眼:“啥?你说福晋生了个啥?” 那凶相毕露,就差冲上来给人两拳的样子吓得接生嬷嬷双腿一软,差点直接扔了小襁褓。 亏了阿大人手疾眼快,赶紧扶了一把。 接着又在惊魂未定的接生嬷嬷怀里,顺利接下了小襁褓。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托着孩子颈后和小屁股,姿势娴熟极了。 那原还惦着抢功的接生嬷嬷扑通一声跪了地,吓得涕泪交流:“奴婢有罪,奴婢该死,多谢阿大人出手相救。” 阿灵阿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倒是庄亲王摸了摸脑门子上又被密密麻麻吓出一层的冷汗,咬牙切齿地一脚踹过去:“你得庆幸,今儿福晋顺利分娩,本王心中欢喜。更得庆幸此番有惊无险,否则的话,不止你,你阖家的人头爷都要了!” “是是是,奴婢无状,多谢王爷开恩。”那嬷嬷哭着磕头,脑门子很快就见了血。 庄亲王只一挥手,两个侍卫便如狼似虎而来,拧小鸡子似的,将她拧了下去。 至此,庄亲王才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哑着嗓子,直勾勾地瞧着阿灵阿手中的小襁褓:“好,好兄弟,刚刚那贱婢是不是,是不是说福晋顺利分娩,给老哥哥我添了一个六斤六两的小阿哥?” 阿灵阿轻嗤:“是不是的,孩子就在这里,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哦,对,对对。”庄亲王连连点头,仔细拿帕子擦了擦手。 示意阿灵阿把孩子抱进旁边的暖阁,放在榻上。 好方便他验明正身。 哈??? 阿灵阿惊呆,但是架不住这家伙坚持。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心将襁褓放在榻上。 然后就看着他那号称已经看开,是儿是女都无妨的老哥哥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小家伙襁褓。 扒开两腿之间,细细瞧了瞧,还伸手摸了摸之后。 吧嗒吧嗒地就掉了泪:“呜呜呜,真的!不是做梦,也不是扯谎。福晋真真能耐,真真一夜便蓝田种玉,给爷生了个带把的!” “长生天呀,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啊,阿玛额娘,博果铎有后了,哈哈,终于有后了。咱们家的大好爵位不用便宜旁人,爷走哪儿也再不必当面被人恭恭敬敬称一声庄亲王爷,背后却被骂绝户棒子了,呜呜呜……” 阿灵阿眼瞅着这不靠谱的家伙又哭又笑,把小襁褓晾在一边。只能无奈摇头,亲自上手试图大侄子重新包裹上。 结果才凑到跟前,就又被他老哥哥拽住了手:“好兄弟,你看,真是个带把的!老哥哥我终于有儿子了,哈哈哈,终于有儿子了……” 一连串四个臭小子,一个赛一个招人烦的阿大人其实并不太能感同身受。 甚至觉得这家伙有点过了。 但瞧这老哥哥鬓边已见为霜,不惑之年终于有了继承人,阿灵阿也忍不住为他欢喜:“嗯嗯嗯,我看到了,看到了。恭喜老哥哥,终于心愿得偿。如今后继有人,庄亲王一脉必定千秋万载。” “是是是,就是这么个话。”庄亲王泪中带笑:“好好歹歹有了这么个小家伙,往后老哥哥我便是到了地下,也不愁没脸跟阿玛额娘交代了。” “呜呜呜,你小子两胎得四子,根本都不理解老哥哥我这求子不得子的心酸……” 知道这人已经激动到了极致,阿灵阿只能附和点头。 别说这腊月里的天儿,再怎么烧地龙多少还是有些寒气的。把大侄子好生包裹着,送回产房去,不然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庄亲王虽然眼珠子还恨不得黏在小家伙身上,万般看不够。但他好兄弟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会怠慢。 毕竟当初三格格时,就是好兄弟不吝赐教,让他那荒芜多少年的地里长出了新苗。千盼万盼,还是个大胖丫头后,他都心灰意冷。 又是好兄弟一番醍醐灌顶的劝,让他误打误撞跟福晋敞开心扉。怨偶变佳偶,还蓝田种玉成功,大好爵位有了继承人。 福晋孕中辛苦,又是他们夫妻两个频频送饭、送方子,各种嘘寒问暖。 就连福晋生产,弟媳妇也半点不避讳地跟着进了产房。忙前忙后地,比亲弟媳妇还亲上万分。 刚刚那刁奴作死,又是多亏了他好兄弟。 要不说赶巧呢? 正在庄亲王回忆往昔,对阿灵阿两口子感激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的时候。正巧阿大人抬手,帮小家伙重新包好时被庄亲王看到他那被□□到不成样子的袖子与青青紫紫的腕子。 让他万分愧疚之余,更无限感激。 只觉得阿灵阿都已经不是他好兄弟了,而是亲兄弟。偏赶着他阿玛英年早逝,弟弟还没来得及出生。无奈何之间,他只能投生到遏必隆三继福晋的肚子里,与他再续兄弟情缘。 阿灵阿:…… 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的脑洞能开这么大。只是觉得,老哥哥的眼神有些过于炽热。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认认真真的帮着把小襁褓包好。 小心翼翼地再送回产房去。 结果才刚刚转身,就被他那激动万分的老哥哥抱了个满怀。毫无防备之间,阿大人直接一个趔趄,差点被扑倒在地。 结果还没等他稳住身形,更惊悚的就来了:“好兄弟,打今儿起,你就是老哥哥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哪个欺负你,就是跟我庄亲王府作对!” 阿灵阿诧异,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疯,但这个时候就是要谦逊摆手:“老哥哥言重了……” 我也没做什么的客气话还没说完,庄亲王便激动大吼:“没言重,没言重,老哥哥得好好谢谢你,没有你,就没有我们家这金儿子!” 第113章 请立世子 苦盼经年终于如愿,说上一声金儿子真不为过。 但是! 什么叫没有他,就没有庄亲王家的金儿子? 歧义太过,生生把阿大人吓劈叉了。 咕咚 先倒带动后倒,两个大老爷们直接摔成一团。终于结束一天辛劳,得以功德圆满的淑宁:!!! 就特别惊讶地瞧着他们老哥俩这……暧昧都不足以形容的姿势。 惊得淑宁捂唇:“你们这是?” 阿大人一见她来,火速把庄亲王扒拉到边上,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没事儿,就是这老哥哥太激动,一把把为夫给扑倒了。宁宁你这出来,可是都收拾妥贴了?庄亲王嫂还好吧?” 这话一出,庄亲王的眼神也立即聚焦过来。 淑宁临出来前,曾被庄亲王福晋拉着小手拜托过。聪明的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知道,自家王爷盼儿子盼了二十余年。 八千多个日夜。 如今夙愿达成,泼天狂喜后,接踵而来的必定是极致宠溺。 而老话说,溺子如杀子。 她年近四十才生下来这么个宝贝蛋,可不能让他那不晓事儿的阿玛给惯坏了去! 淑宁知道庄亲王福晋聪明有机变,还是把做生意的好手。但却没想到,她狠起来连自家夫君都坑。什么高龄产子,原就波折重重啊。突然发动,到底准备上还是有些缺漏。 几度命悬一线,甚至都做好了舍大保小准备。 真·宁死也要给王爷诞下血脉。 好在长生天保佑,好妯娌尽心尽力,才终于侥幸在鬼门关前捡回一条残命云云。 字字句句都奔着勾动庄亲王心绪,让他铭记她付出。力争日后小世子顽劣被包庇时,她只一句‘老娘拼死拼活生下这孽子,如今竟连管教的资格都没有了么?’就能让某人偃旗息鼓,再不敢肆意宠惯…… 种种考量,简直让淑宁叹为观止。 因此上,阿大人问话时,她便不免沉吟了下,生把庄亲王吓得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眼泪都含在眼圈了:“弟妹,你嫂子她……她没什么大碍吧?” 那一脸你说,我都承受得住的小表情,看得人心里都直发酸。 搞得淑宁差点儿忘了庄亲王福晋托付,只摆手说没事儿,倒让庄亲王半信半疑。 终于想起正事儿的淑宁叹:“没事没事,王兄您莫担心。只是嫂子到底大龄初产,从早晨折腾到现在,身体实在损伤不小。但好在她平时养得精细,此番积极配合,极为听从嬷嬷们指导。此番倒也顺利,不过后续月子里一定一定要小心,好生将养,以免留下什么症候……” 嗯嗯嗯。 庄亲王认真倾听,连连点头。还吩咐人拿笔墨纸砚,恨不得一条一条细细记下来。确定绝无遗漏后,才将那纸耐心吹干,小心翼翼地折好,随着带着。 接着,他还对淑宁夫妇郑重一礼:“此番多谢好弟弟,好弟妹了。全仗你们鼎力相助,福晋才能母子平安。” 阿灵阿夫妻忙摆手:“老哥哥这么说可就太见外,兄弟之间相互帮助,本也是应有之义。若异地而处,难道你跟嫂子就能袖手旁观吗?” “那当然不能!”庄亲王虎目圆睁,把胸口拍得砰砰响:“好兄弟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我帮亲不帮理。但凡有人想要与你们夫妻为难,就先从老哥哥身上踩过去。否则的话,哪怕老哥哥还有一口气,就护你到底。” 阿灵阿扶额:“心意领了,但比起这些,我可更希望你好好的。” 千万莫再冲动,把小事扩大化。 以往,你军功王爵之后,又一把年纪了连个承爵的子嗣都没有。很多事情,皇上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了,再怎么也不忍过分追究。 如今小世子出生,一切可就大为不同了。 该低调的,咱们还是多低调些。 仍在激动中的庄亲王眼含热泪,重重地拍了拍他肩膀:“好兄弟,老哥哥就知道你是个好的。旁人听到我刚才那番话,不知道怎么满心雀跃,恨不得将我利用殆尽。只有你不但不想着这些,还心心念念,处处为老哥哥着想……” “呜呜呜,果然你才是老哥哥的亲弟弟吧?只是我那苦命的阿玛英年早逝,害你无法出生,跟我做不了同根同源的亲兄弟。无奈间退而求其次,投生在了伯母肚子里。以此方式,再续咱们哥俩的兄弟情!” 阿灵阿瞠目,觉得这老哥哥的想象力忒过丰富,不去写话本子都有些浪费才华了。 淑宁只艰难忍笑,并体贴地转移话题:“王兄喜得麟儿,可有往门口挂上小弓箭?是否派人往宫中报喜了?” 对哦! 盼子多年终得子,还是个健健康康的嫡子。这等足以告慰祖宗的大喜,必须得挂上他早就准备多年的小金弓箭。 再往所有认识的人家送上喜帖,红鸡蛋。 大排百桌宴席,遍邀亲朋。 礼不礼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全大清都知道,他们庄亲王府后继有人了!!! 他有儿了!!! 庄亲王连哭带笑,亲手将小金弓箭挂在了院门口。 还嚷嚷着要让人给他拿最好,最新的朝袍来。还要亲自进宫,给皇上报喜,请立世子。 看得阿灵阿好笑又心酸:“老哥哥,老哥哥你快冷静些。你看看外边这天儿,不等你跑到,宫门就下钥了。岂不是死冷寒天,白忙活一遭?” 哦哦,这倒也是。 庄亲王有些遗憾地咂了咂嘴,接着又懊恼地拍了下脑门:“嘿,瞧我这个破记性!忙忙活活一整天,都这个时辰了,也没说着人给弟弟、弟妹整治些个吃食。” 这个时候,谁还挑拣这个啊? 知道他一颗心都系在孩子跟福晋身上,淑宁夫妻也不唠叨。直接转身告辞,说明儿再过来。 庄亲王再挽留不住后,便直接挥手:“那成,自家兄弟老哥哥也就不跟你们客套。我先进去瞧瞧福晋跟孩子,你们走着。等日后,老哥哥再设宴好生款待你们。” 话落人走,格外的干脆利落。 淑宁跟阿灵阿面面相觑之间,只听着他兴奋到有些失真的声音:“乖乖,福晋你可真能耐!一夜中招儿,一举得男,顺顺当当就生下了咱们家大金儿……” 出于礼貌故,淑宁没有当场爆笑。 等出了庄亲王府,上了自家马车,她就直接笑倒在阿灵阿怀里。还遗憾现实不比话本子,没有书上才有的留影石之类。否则将今日种种都保存下来,日后给庄亲王欣赏。 阿灵阿笑亲了她一口:“那他也只说咱们饱汉子不知饿汉饥,根本不知道大好爵位无人继承的辛苦悲凉。多年夙愿终于成真,他高兴点又怎么了?横竖呀,都是他的理儿。” 未曾亲身经历过此般窘迫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那种感觉。 倒是经历过一等公府这个爵位继承战的巴雅拉氏颇有些唏嘘:“这孩子倒是命好,前头几个都是姐姐,让他占嫡又占长。只要顺利长大,就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纷争。不像咱们阿灵阿,就算是占着个嫡字也……” 也无奈赶着老子命短,在他还没成长起来前就撒手人寰,偏生侧室所出的侧室子还有个位居中宫的同胞姐姐。 生让侧室越过了嫡出,直接承了爵位。若非法喀自己不争气,惹皇上暴怒,直接撸了他的一等公,改任阿灵阿,她们母子两个这辈子都得受着被侧压嫡的痛楚。 淑宁轻拍了拍婆婆手背:“已经时隔多年,额娘就别烦恼了。” “嗯嗯。”巴雅拉氏笑:“不烦不烦,额娘如今有你这么个样样都好的儿媳妇,还有四个宝贝大金孙。每日里欢喜都欢喜不过来,哪有功夫烦恼?” 说罢,她便招呼婢女上菜:“知道你们今儿个注定忙,连孩子们都顾不上了。想来也未必能腾出时间来用膳,我便吩咐厨下略做了几个菜。想着等你们回来了好歹垫垫,再去休息。” 淑宁闻言大为感动,甚至还轻搂了下:“谢谢额娘,还是额娘惦记着咱们。大清是没有这个最佳婆婆花名册,否则的话,额娘肯定能位居榜首。儿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修行了多少辈子,才得以在您的身边做儿媳……” 说来挺夸张,甚至有点腻的小甜话。 偏淑宁长得好,满面温柔,眼神也特别纯粹认真来。让巴雅拉氏欢喜不已,心里甜滋滋好像吃了蜜糖。 已经用完膳的她还又坐下来,时不时地用公筷给儿媳布个菜。 婆媳两个有说有笑,气氛别提有多温馨融洽。 倒是阿灵阿被冷落在一边,不管吃哪道菜,都感觉微微有点酸。 人说婆媳相得,是身为男人的毕生之幸。因为如此,便不用再被夹在中间受夹板气。可怎么就没有人告诉他,婆媳太过相得,会双双冷落他呢? 眼看着她们婆婆媳妇亲亲热热地用了一餐饭,还捧着茶杯微笑闲聊,大有秉烛夜谈之意。阿大人赶紧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时间不早了,福晋要不咱们回吧!” “你这在产房里陪了一整天,又是操心又是挨累的,赶紧好好歇歇。额娘照顾四个皮小子,这一天下来怕也累坏了。” 将他这点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的巴雅拉氏拆台:“看自家孙子,有什么累的呢?额娘巴不得把四个小家伙都留在寿喜堂,日日看顾着。” 那哪能行呢? 阿灵阿赶紧摆手:“那四个臭小子都快皮上天了,儿子可舍不得额娘这般劳累。再说雅利奇婚期将至,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指望额娘掌舵呢!” “到底妹夫那边人丁单薄,咱们就免不了多操心几分。偏庄亲王府那边又马上洗,依着庄亲王那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劲头与厚脸皮,肯定少不得要让儿子与您儿媳多多帮忙。” 巴雅拉氏皱眉,直接一巴掌拍过去:“瞧你这口无遮拦的劲儿!那位就再没什么亲王架子,那也是皇上亲封的和硕亲王,正经的皇亲国戚。你呀,可知道点分寸吧。否则便他不计较,都有御史弹劾你!” 提起这个,淑宁就忍不住笑:“额娘,这事儿可真不能怪我们家爷僭越,实在是王爷过于热情。您都不知道,那位啊,甚至坚持我们爷本该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因缘际会间爷才成了您儿子。” 巴雅拉氏无语,想着这世上大抵是没有什么神灵的。否则若承泽亲王泉下有知,看到自家儿子这么无状,还不得生生气活过来? 阿嚏 还赖在产房之中,瞧着福晋跟金儿子睡颜嘿嘿傻笑的庄亲王猛然打了个喷嚏。赶紧惊恐地死死捂住,既怕吵醒了他们娘俩,又怕自己万一有病过了病气给他们。 踟蹰了好一阵,见没有第二声之后才终于放心。 恋恋不舍地出了房门,仔细沐浴更衣之后,方才回转。再回来,就看到自家福晋已醒,正万分温柔地看着身边的小襁褓。 庄亲王赶紧凑过去,小心翼翼问道:“福晋醒了,还疼不疼?可要喝些个暖蜜水?都这个光景了,你肯定饿了吧?爷让厨下备了红枣小米粥、人参鸡汤之类,你可要用些?” 都不用的话,庄亲王还压低了嗓音凑在她耳边问要不要如厕。 并表示她如今身子虚弱,很多事情他都可以代劳。 直问得庄亲王福晋俏脸通红,眼泪唰地一下掉下来。可把庄亲王给急的哟:“怎么了,怎么了,这好端端的怎么还掉金豆豆了呢?弟媳妇说你现在月子期最为紧要,可得小心谨慎着,绝不能留下丝毫症候。” 说到这,他还不免长长一叹:“咱们夫妇子女缘分晚,人到不惑才有这么一个金儿子。哪怕是为了他呢,你我二人也得好好的,争取个长长久久。否则真早早撒手人寰了,扔下个小奶娃可怎么对付得了那些个虎豹豺狼呢?” 女子虽弱,为母则刚。 更何况,庄亲王福晋原就不是寻常闺阁弱女子呢? 闻听这话后,立即擦干眼泪。郑重点头:“爷放心,打今儿起妾身就好好监督你,咱们俩一道努力,至少活他个七老八十。” 哎,这就对了啊! 庄亲王眉眼含笑,对自家福晋高高竖起大拇指。 前头那些称赞之语,又都反复来回的说了几遍。还又熟练打开小襁褓,拉着福晋一道看雀儿。 赶着小鸟抬头,凌空一道蜿蜒水线,直接呲了他一头一脸。 才还嫌他孟浪甚至有些猥琐的庄亲王福晋紧张地咬了咬唇,刚要挣扎着起身给自家儿子求个情。 就见某人拿出了帕子,胡乱擦了两下。 然后才转身对庄亲王福晋嘿笑:“爷听说当年武威那小子就给四阿哥呲了一衣裳,洗当天就交下了这个好兄弟,让十阿哥至今想起来还扼腕,恨不得以身代之。如今,咱们家大金儿才刚出蛋壳,就浇了他老子一脸,岂不是得比虎威崇拜四阿哥还崇拜爷这个老子?” 庄亲王福晋:!!! 真·做梦也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奇特的角度。 虽然儿子因此逃过一劫,没刚出生就被亲阿玛给嫌弃上。但是,这个家,这个严母看来还是得她来当。 庄亲王福晋如是想着,眸光十分坚定。 可接着,庄亲王说自家儿子六斤六两,健壮又结实。又是盼了二十多年盼来的宝贝大金儿,所以提议大办洗宴,席开百桌时。她又毫不犹豫实地拍板:“办,办办办,大办特办!” 被明嘲暗讽许多年,就差让人把不会下蛋还占窝鸡几个字刻在她头上的庄亲王福晋一朝翻身,可想带着儿子一道扬眉吐气了。 顺便也告诉那些盯着自家王位盯到眼珠子发蓝的:世子已生,尔等都洗洗退了吧! 夫妻两个达成一致后,庄亲王便去洗漱,然后又来与福晋儿子共寝。 庄亲王福晋起初还百般拒绝,言说产房污秽,怕对爷有不好影响。庄亲王只笑:“福晋别听那些神神叨叨,孩子老婆热炕头,有你们娘俩的地方就是爷永远的福地,哪有丝毫不吉?爷在,才没有任何人敢怠慢你们娘俩……” 庄亲王福晋笑,言自己管理内宅的手段还行。便他歇去书房,也断无人敢在她面前造次。 庄亲王又赶紧改口,只说自己离不得她们母子。 就想守着她们。 庄亲王福晋瞧着他鬓边那抹霜色,到底没忍心再拒绝。然后,她就迷迷糊糊间,听到这家伙半夜都在梦呓:“嘿嘿,爷有儿了,福晋真能耐。还得是福晋,得对福晋好点儿……” 翌日天刚蒙蒙亮,这家伙就穿着簇新的朝袍,意气风发地往宫中。 朝堂之上,康熙刚调侃了句庄亲王今儿好精神,他就老泪纵横地跪下:“谢皇上惦念,十七岁成婚到如今,求子二十几年,博果铎终于心想事成,成功为咱们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了。” “昨儿臣连夜写了折子,如今呈给皇上,请皇上立犬子为庄亲王府世子。” 第114章 宝金 哗 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扔进万钧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都在皇城根底下,消息多半灵通。 昨儿晚上,庄亲王别院里头,庄亲王又哭又笑又挂小弓箭的。今早上朝,那位爷又满面春光,恨不得走路都带风。 别说满朝文武,就是宫里的猫都知道庄亲王福晋顺利分娩,喜得麟儿了。 据说昨晚上,他那几个侄子家家换杯盏。个个男主人喝到酩酊大醉,哭得跟死了娘老子似的。 都知道他们入嗣庄亲王府,承袭人家爵位的事怕是泡汤了。 但没想到,庄亲王竟如此兵贵神速。 儿子头一晚才生,第二天早起就忙不迭上折子请立世子了。 不但群臣,连康熙都被他这庄亲王速度给震惊了:“按说庄亲王喜得贵子,既嫡且长,该是你们庄亲王府当之无愧的世子。可这孩子昨儿才落地,如今连玉牒都没入、名字也未起。直接请封世子,是不是有些过于急切了?” 民间有话,养儿方一半,出花才算全啊。 但这话有些过于不吉,就算康熙贵为皇帝也不好当着盼子成疯的庄亲王面说。否则那混不吝的真来一个当朝暴打君王…… 他严办,会被腹诽借题发挥,有意打压功勋王爵。若仁慈,更不但得忍着挨揍,还被骂声窝囊了。 可这东西,闻弦歌而知雅意。他便不说,庄亲王稍微转转眼珠子,也知道他的顾忌所在。 并当下跪地,说起自己幼年失双亲,艰艰难难到成婚。 本想着终于能为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培养更多有用之才。结果汲汲营营二十几载,已过不惑才终获佳音。天知道他昨日,到底有多欢喜雀跃。 许久未眠,连夜写下奏折。就为了早早立下名分,若他真有朝一日……也不算愧对祖宗。 康熙说堂兄龙精虎猛,正当盛年,他就哭哭啼啼地给康熙看自己鬓边霜色。 言说自己不过比皇上虚长几岁,皇上长成的阿哥就足足一十三名。大阿哥英武不凡,太子爷更允文允武,是个不世出的人才。 三阿哥能写善画,四阿哥孝顺勤勉…… 十几个阿哥轮流夸一遍,再提起自家的独苗苗,便怎么都有些可怜。 直让康熙都亲自掏了明黄帕子,与他拭泪:“老哥哥莫哭,你这也算苦尽甘来。前头也是朕考虑不周,枉顾了你这迫切心情。这样吧,玉牒前两年才修过一次,下次还得七八年。咱们先孩子取个名,再册封世子。” 想抢爷的命名权? 庄亲王噗通一声跪地:“谢皇上成全。在写下奏折的同时,臣已经给那小子起了名。就叫额尔登额,取其壮丽、光华、气宇轩昂之意。小名就叫宝金,我们庄亲王府的宝贝金儿子,我们夫妻最最重要的宝贝。说哪个敢起觊觎之心,臣夫妻便是拼了老命,也要对方全家老小的命!” 这话一出,不用他再多说什么,所有人的目光也在若有若无地向他那几个侄子聚焦。 如芒刺在背的几人纷纷跪下,言说自家叔伯后继有人,他们做侄子的只有欢喜雀跃的份,再不可能有任何非分之想。 好叔伯您别爱子太过,臆想太多。 庄亲王啊了一声,继而挠头憨笑:“想太多?没有啊!爷就是盼了太多年,都快盼绝望了才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怎么稀罕都不够。想当着朝堂之上,表示一下对孩子的重视而已,是你们琢磨太多了吧?” “你们父辈那可都是我的手足兄弟,最最亲近不过。你们几个小子,可都是我嫡亲侄子。便不如我们家宝金,也相去不远了。” 又被甩锅的几人:…… 好气,但是不能说,还得赔礼道歉,多谢叔叔/伯伯教诲。 倒是一箭好几雕的庄亲王欢欢喜喜,散朝后边走都边哼着小调。更拿了厚逾盈尺的请柬,全朝堂发放。说明天就是他们府上小世子洗三兼册封,双喜临门的好日子。庄亲王府大排宴席,请大家伙过去喝个喜酒。 连向日里为了给阿大人撑腰,被他亲手揍过的那两个六科官员都没落下。 为表郑重,他好兄弟府上的请柬跟红蛋都是他散了朝后亲手送过去的。换做以往,巴雅拉氏必然万分欢喜。 可从儿子儿媳口中听说这货的奇葩言论之后,再看到他,巴雅拉氏就不免满心复杂。 毕竟,庄亲王是个敢说更敢做的真汉子。 说把阿灵阿当成自己亲弟弟,就把他当成自己亲弟弟。那么亲弟弟的额娘,自然也如自家额娘一般,亲弟弟的妹妹,当然也是自己的亲妹妹。 这么一想,巴雅拉氏的待遇就上去了。 雅利奇也有福了。 庄亲王送请帖的同时,就拍给了她六千六百两银票,说是跟他七哥一样,给妹子的压箱银。 稍后送来个十几二十抬的添妆,再把费扬阿那小子叫在家里好好嘱咐一顿。 言说自此之后,雅利奇不但有阿灵阿这个一等公撑腰,还有他这个亲王老哥哥护航呢。但敢造次,废了他第三条腿! 原本巴雅拉氏还频频拒绝,言说无功不受禄。莫说情同兄妹,便是亲兄妹也不带这么掏光自家给妹妹添妆的。今时不同往日,王爷日后可是有阿哥要养的人,花费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可一听说庄亲王要与未来女婿训话,她这……这可就直接福身说谢谢了。 女儿命苦,没等出生就死了阿玛,这世道又总对女人家苛刻。前头那个云昇事虽是无妄之灾,但坊间议论的也并不少。 虽然女婿表现的色色优秀样样好,简直万千闺阁的春闺梦里人。但巴雅拉氏也依然不放心,盼着有更多、更多的人给自家闺女撑腰。 “嗐!”庄亲王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您这便客气了,我拿阿灵阿当自己亲兄弟,您自然也是家中长辈。那雅利奇更是我亲妹子,当哥的为亲妹子撑腰那岂不是理所当然吗?哪还用得着您个谢字呢!” 巴雅拉氏直接顿住,连说不敢,这太僭越了。 庄亲王却只笑,言说跟阿灵阿做亲兄弟,自己是认真的,让巴雅拉氏拭目以待便是。 巴雅拉氏:…… 有点不懂他这不羁,但看他满眼真诚不带半丝虚伪客套的,便也忍不住为儿子开心。 朝里有人好做官嘛! 有这么个坚硬□□,不会突然倒塌连累着自己的参天巨树做靠,谁能不欢喜激动呢? 阿灵阿那小子不怎么样,但真真有福啊! 娶了个好福晋,便生了个四个好儿子。还因为福晋的高妙厨艺屡次立功,连皇上、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曾几度褒奖,整个蒙古草原都特别混得开。 连带着他这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好处不知道占了多少。 如今这好媳妇之外,又认了个好亲王大哥。 处处护着,掏心掏肺。别说福晋儿子了,连她这个额娘和雅利奇那个妹子都跟着沾光。 说曹操曹操就到。 巴雅拉氏正想着呢,阿灵阿就跟淑宁相携而来:“哎哟,我当是哪个呢,这不是咱们能耐坏了的庄亲王吗?听说您老拿了一尺高的请柬四处发散,独独漏下了阿某人啊!” “哈哈,醋了,好兄弟居然醋了!放心放心,老哥哥就算忘了谁,也忘不了你们夫妻的。只觉得朝堂之上随意发散太不庄重,特意留到最后亲自上门来请的。” 被道破心思的阿灵阿俊脸一红,极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谁稀罕?” “我稀罕,我稀罕。”有子万事足的庄亲王包容性空前加强,看着阿灵阿那目光中都透出些许慈爱来了:“若说老哥哥这会子稀罕有三,那便是福晋、我家宝金与你了!” 一听小世子那暴发气质含量超标的乳名,阿灵阿就忍不住嘴角微抽。 但都已经在御前备案过了,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只能尝试着用福晋所说之法,多念几遍,直到慢慢适应了。 对此,淑宁却只觉得庄亲王简直聪明绝顶。 这番话一出,小世子遭遇危险的可能瞬间少了一大半。而这个看似简单粗暴,仿佛土掉了渣的小名,也无时无刻不在提点着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既聪明,又是拳拳一片爱子之意。难为王兄又诸般思量,又在御前那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生生打动了皇上,让出生才两日的婴儿成了亲王世子。” 淑宁赞叹:“果然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阿灵阿才不喜欢自家福晋当着自己面夸奖别个男子呢,当即冷冷一哼:“咱们那老哥哥哪有福晋这般晶莹剔透,心思灵巧啊?他啊,说不得就是冲着亲王世子那六千两俸银、三千石米去的。” “哈哈哈!”庄亲王愣,继而大乐:“对对对,好兄弟说的没错,老哥哥我就是那么个眼皮子浅的!不行,我这就得往户部、往内务府、宗人府的挨个敦促着。务必得把我们家宝金的俸银跟禄米领了,腊月里册封的亲王世子,那也是亲王世子啊!” 说完他就风风火火地告辞了,当然在走之前,也没忘了叮嘱好兄弟一家千万早些去。 巴雅拉氏等自是答应不迭,并准备多送些个厚礼。 庄亲王盼子经年,才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是其一。再者,人家刚刚还塞给自家闺女整整六千六百两银票,还要给那么多添妆呢! 她不说双倍还回去,也不好让人赔着。 否则日后都不好往来了。 她都如此,淑宁自然也不会怠慢,府中的、她们夫妇的,还有亲手裁剪制作用来表心意的小衣裳。 形形色色的,且繁琐着。 看在三胞胎眼里,可不就是自家额娘为别人孩子忙活得脚不沾地,好东西如流水般往出送么? 三小只齐齐嘴挂油瓶:“额娘是喜欢那个什么宝金,不喜欢我们了么?” 那小表情哎,醋含量就特别超标。 看得淑宁忍俊不禁,挨个儿点了点他们的小额头:“额娘的小傻瓜诶,你们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再怎么好,也不如你们这几个亲生的小冤家啊!” “那额娘接宝金,撵咱们哥几个” “阿玛和额娘谁也不回来,只用侍卫就把咱们打发了,哼!” “昨儿去了,今儿又去,明天还去,额娘瞧瞧咱们都没这么……这么频繁?”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这个词的虎宵挠头,眼睛里甚至已经开始蓄泪了。 满脸‘额娘背着我们,去看别人家小宝宝’的控诉。真·不赶紧哄,马上就滴滴嗒嗒下小雨的节奏。 虽然十成十是装的,可谁让淑宁坚定认为自己当初力竭,害虎宵在肚子里多闷了会子,导致他比同胎而生的两个哥哥体弱呢? 立即愧疚心四起,把三个小家伙都搂在怀里:“胡说八道!额娘日日与你们在一起,从来就没分开过,哪是宝金可比的?便昨日,阿玛额娘也是为了保护你们四个,生怕你们被吓到。” “真的?”三小只异口同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当然,比真金还真!” 淑宁点头,特别地斩钉截铁。 好耶! 三小只欢呼,还相互拍掌。接着就齐齐使出撒娇,抱腿的抱腿,拽袖子的拽袖子。 连问明儿可不可以不往庄亲王别院,要是非去不可,能不能带着他们四个? 他们也要看看小弟弟。 看他到底有多好,才能让庄亲王伯伯恨不得夸上天! 特别享受儿子们撒娇的淑宁不说话,直让三小只很求了一会儿才勉为其难点头。 小家伙们再度欢呼,跑着跳着去给大哥报喜。 虎威挑眉:“明儿可是腊月初七,一年中最冷的几天。你们没听过吗?腊七腊八,冻掉下巴。所以才要喝腊八粥,把下巴给粘上。” “你们真的要为了一个红彤彤、皱巴巴,像小老头一样孩子而冒着那么冷天出去吗?” 还记得三个弟弟出生时到底有多丑绝人寰的虎威眉头微蹙,赶紧瞧了瞧他们如今粉团子一般可可爱爱的小样洗眼睛。 三小只齐齐惊悚:“真的吗?” “不会吧?” “伯伯提起宝金来,可欢喜了,说他哪哪都俊,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虎圆小嫩嗓清晰复述,说得有板有眼。 唔。 那大概是情阿玛眼里出俊儿子吧! 想当初这三个小家伙刚出生的时候,他嫌弃丑,额娘跟玛嬷也说俊着呢,小孩子都这样。 虎威垂眸,谢过了弟弟们邀请的好意。但是参加小不点儿洗三,他更愿意往无逸斋念书,跟哥一道共同进步。 哥现在已经大婚,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被皇上安排到六部办差去了。哥俩一道学文习武的机会越来越少,且得好好珍惜着呢。 虎威如是想着,反身往自己的小金库里寻了个赤金嵌红蓝宝石的项圈,再配了个紫檀木盒子,里面衬着墨色锦缎。 一切打理停当了才又带着三个弟弟去找额娘,说明想让她帮忙转交礼物之意。 淑宁诧异:“我儿怎么也想着单独备礼了?” 虎威笑:“投之桃李,报之琼瑶。庄亲王伯一直对儿子颇多疼爱,赏赐频频。如今他终于喜得贵子,儿子自然也要有所表示。免得让他误会,自己这么久都疼了一个白眼狼。” 真·随口之言,却被三胞胎听在耳朵里。 一个个闹腾着,说什么也不肯当白眼狼,非要单独准备一份礼物。 前一息还在欢喜长子进步快速的淑宁,下一秒就被三个磨人精缠住。无奈何间,只能帮他们选了礼物。 然后为表郑重故,一家八口除了马上婚期的雅利奇外,悉数到场。 庄亲王瞧了虎威亲手准备的那又金又宝,格外称自家金儿子名字的项圈后大乐。当即亲自去月子房,抱出了吃饱喝得正醒着的小家伙。 献宝似的到了四兄弟面前:“来来来,这就是你们宝金兄弟。看看长得俊不俊?是不是很像我?我跟你们阿玛那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你们几个就是铁铁的堂兄弟。现在认识一下,以后多多照应嘿!” 虎威:!!! 突然有些紧张,后悔来之前没多跟弟弟们耳提面命几遍,让他们把礼貌二字刻在脑子里。 就算小宝金长得…… 咳咳,有些一言难尽也万万莫说出口,免得让庄亲王伯心生不快,甚至影响两府之间情谊。 却没想着三小只直接惊呼:“哇,他可真好看!” “小脸儿白白的,像牛奶。嘴巴红红的,又小,好像夏天吃的樱桃,吸溜” “眼睛,眼睛像葡萄!” 虎威:??? 让你们懂礼貌,没让你们闭眼吹啊!庄亲王伯就在那里呢,爱新觉罗家祖传丹凤眼。壮汉专用古铜脸,能被夸一句嘴大吃四方的存在。像他,能好看到哪儿呢? 虎威心中腹诽,抬头就看到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 还有那白皙的皮肤,殷红的小嘴儿。再想想庄亲王伯那句可俊,跟他一模一样的话,觉得他老人家多少有些过于自信了。 第115章 对比 才三天就能看出点眉清目秀的意思来,俊肯定是俊。 但像谁,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横竖跟黑脸丹凤眼、嘴大吃四方的庄亲王从眉眼上看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真是…… 亏他老人家还能骄傲昂头,问上一句:“像吧?我们宝金是不是跟爷一个模子扒下来的?” 虎威还没说话,襁褓里的小家伙先哭了。 大概是在有声抗议吧! 庄亲王熟练地摸了摸小襁褓,颇带几分骄傲地说:“好小子,这是尿了啊!哈哈哈,把小包被都尿透了,是个好样的。莫哭莫哭,阿玛知道你不受屈,咱们这就去洗屁屁、换包被、喝奶奶……” 分明黑脸壮汉,声音神色却如水般温柔。 走之前还不忘让人招呼好他们兄弟四个,千万不可怠慢:“四位侄少爷可是你们世子的兄长,日后要有福同享,有难……唔,算了,你们几个小的可别有难,遇事儿还是咱们这些老的先扛扛吧。你们这些小的只管好好长大,好好学文习武,日后让你们发挥所长、建功立业的时候多着呢。” 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后,庄亲王抱着自家宝贝金儿子下去收拾。 三小只则叽叽喳喳围住了虎威:“哥说新生的婴儿都不俊,金宝,好看的” “金宝,俊俊的!” “还白” “那我们小时候肯定也俊,是大哥要求高!”虎圆眨眼,一脸笃定地道,誓要摘掉当年丑小孩的帽子。 虎威轻咳,先纠正他们称呼上的错误:“小家伙叫宝金,取庄亲王府的宝贝金儿子之意,你们好生记着,可别再弄错了。” 哈? 虎团跟虎宵皱眉,叽叽喳喳说金宝其实更好听。 虎圆则一脸看破般地摊手:“死心吧,伯伯不改!他,倔着。那么黑,还说白白俊俊的弟弟像他,羞羞脸哟” 噗! 虎威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接着周边就笑声四起。他一抬头,就看着庄亲王亲自领了许多王公大臣前来。 真·人赃并获,证据确凿,抵赖都无从抵赖。 虎威心中哀嚎,怎么就那么寸? 面上却满脸堆笑,火速打了个千儿:“小子无状,未约束好弟弟们。还请王爷看着他们尚小,童言无忌的份上,饶过这一则。” 是啊,是啊,才多大的孩子? 就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王爷也将军额上能跑马,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有大量地原谅了吧。 可不就是那么个理儿? 还没等庄亲王开口,大家伙就七嘴八舌地劝开了。 从不按套路出牌的庄亲王上前抱住虎圆,拧眉瞧他:“你这个小虎圆不实诚,以往伯父给你塞金叶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伯伯最俊,伯伯最好。这言犹在耳呢,怎么就嫌弃伯伯黑了?” 虎圆多聪明个娃呢? 知道无法力敌后,迅速改为智取。星眸闪烁,笑脸甜甜。搂着庄亲王的脖子,就在他脸上亲了亲:“没,没说伯伯不俊,弟弟更俊” 没有高山显不出平地! 在庄亲王这个大黑皮身边,倍显白白嫩嫩如剥壳鸡蛋的虎圆玉雪可爱。 尤其那黑黝黝,里面灵光闪烁的眼。那红嘟嘟,又能甜笑又能说小甜话的嘴儿。刚刚那一亲,更直接亲到各位老大人的心巴上。 真·恨不得把庄亲王拽过一边去,放着他们来。 谁能拒绝这么可爱又乖巧的孩子呢? 一时间,无子的想求子,有子有孙的想再多来几个。想想家中珍藏的,来自于阿大人的求子小妙招,心里就好一阵火热。 再看庄亲王这个先行,且间接给他们带来这等好物的大恩人时都充满了感激。 恭维之语不断。 庄亲王还当他们仍在给小虎圆求情,赶紧哈哈大笑,也在小家伙脸上亲了口:“爷就知道,咱们虎圆是个好的,特别有眼光。才这么一点点,就看出来我们家宝金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虎圆:…… 就有些为难地对了对手指,额娘说撒谎不是好孩子。可是玛嬷也说,知道给大人留面子的孩子才能少挨打。 好在也没人问他,所有人都在等,等今儿的小主人公亮相。 看看黑皮丹凤眼,嘴大吃四方的庄亲王能生出什么漂亮孩子来。结果,事实让人再度意识到娶个漂亮媳妇的重要性。 娶个漂亮媳妇,就算长成长亲王那样,也能生出个小仙童来!!! 能位居朝堂的,官阶都没有太小的。 年龄自然也是。 自家的、旁人家的新生儿,一个个都看了不老少。且知道刚出生小孩那脑袋经过产道挤压,略微细长。红彤彤,皱巴巴,眉毛、睫毛都不甚明显的普遍磕碜样儿呢! 偏庄亲王家小世子胎发乌黑浓密,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 白皙又嫩的皮肤,殷红的小樱桃嘴。 本身容貌就能在一众小丑孩中脱颖而出了,再配上那大红蜀锦的龙凤呈祥小包被,往他那黑爹怀里一抱。 七分容貌立涨到十二好么? 小家伙的洗三宴还未开始,其超高颜值与其父的厚脸皮硬吹就不胫而走。当然被广泛传播的,还有阿大人家第三子虎圆的聪慧与机变。 无逸斋第一伴读的虎头,以下臣之子身份为自己及弟弟们争取到无逸斋正式学生位置的虎威。 还有千伶百俐的虎字三胞胎,以及博启那个健康结实的虎子。 唔…… 感觉小名带着个虎字的,都有些非凡之处啊!一时之间,京城带虎字的小名儿层出不穷,最多的就是虎头、虎子。 以至于某日胤俄烦躁的时候,就曾经皱眉挠头:虽说如今京城中,一砖头下去能打着三个虎头,小爷也照样宠着你。你好歹惜福些,别再整天老和尚念经似的让我学学学了吧? 然后虎头不语,只一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过去。让十阿哥啪地一声把书拍在桌子上,接着便摇头晃脑背起来。 还在烦恼纠结,琢磨着这两位爷打起来到底该拉谁的侍从们愣,旋即长舒了口气。 不过这些个日后之事暂且不提,现在只说庄亲王府的洗三宴。 盼了二十多年才得这么一子,憋屈了大半辈子的庄亲王终于扬眉吐气。可不得狠狠置办一把,为自己正名,为宝贝亲儿子庆祝吗? 当日席开百桌,连席上所用餐具都是从内务府网罗的好货。 席间菜品更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样样不少。别的不说,就那踏雪寻熊里面的熊掌跟鲟龙鱼造价便相当不菲。 还有一品官燕、佛跳墙。 细一瞧那八凉八热八道点心的席面,竟是没有一样寻常货。 除了因为福晋临搬回庄亲王府之际发作,孩子生在了别院,宴席也举办在别院,又因为席开百桌,场地多少有那么一点点逼仄之外,竟是没有任何不精致的地方。 豪奢到宴席还没有开始,某些御史与六科官员心里就已经开始打腹稿,想着明日朝堂上怎么参庄亲王一个挥霍无度,为儿子洗三怒掷数万两的罪过了。 阿灵阿百般劝阻无效,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哥哥定下这比皇子洗三还要隆重奢靡的菜单。 这会子见状赶紧笑道:“爷这老哥哥呀,也是多年期盼终于成真,欢喜得不知所以了。嫂子年近不惑才诞下这么根独苗苗,更是如珠如宝。宁可开了自己嫁妆箱子,也要给大家伙吃顿好的。” “老哥哥虽然觉得有些过了,但也不好搅了嫂子的雅兴。只能忙不迭地将菜单送到宫中,让皇上御览。得到皇上明确批复之后,才紧锣密鼓地张罗了起来。大家莫辜负了他们夫妻的一番美意,都吃好喝好。” 少整幺蛾子! 人家虽然奢靡了些,但没欠国库一两银,也没贪一滴民脂民膏。便这菜单子,也都是跟皇上报备过,得了皇上首肯的。 你们就算写了折子报上去,也只会弄得自己灰头土脸,还树下如此强敌。 知悉他这用意的庄亲王笑:“哈哈哈,这一顿确实花费不菲。但人生至重,莫过于生死二字嘛。上到王侯,下到百姓,哪个不给孩子着重办一下洗三呢?” “本王此一生只得一子,自然更加万般看重,唯恐有丝毫不妥。至于钱财外物,倒在其次了。毕竟,福晋嫁妆丰厚,本王与本王这金儿子一年的俸禄至少也有一万六千两……” 这数字大的,让他那几个曾起觊觎之心,甚至将庄亲王府视为自己囊中之物的侄子们眼红到差点捶足顿胸。 却还得极力压制,送上重礼。 期待着王叔有子万事足,越发宽容和蔼起来。他们先前的那些小算计都忘了,揭过去。 不求做好叔侄,但求莫秋后算账。 庄亲王:…… 真·不知道为什么,那几个蠢货总是喜欢想多。那送上门来的好宝贝,不要白不要。 现在今非昔比,他可是有儿子要养,要给儿子存钱娶媳妇的人了! 心中宽容些无所谓,手指缝可不能再宽容了。 庄亲王眉眼含笑,将自家好大儿郑重地交在收生姥姥手中。 当日福晋刚刚分娩完,就有接生嬷嬷为了夺取厚赏而抢着抱小世子出门。结果赏没讨到,反而差点误了卿卿性命的事儿早就私下传开。 收生姥姥耳聪目明,自然是知道其中经过的。 于是万般谨慎地接过小世子,忙不迭跟庄亲王保证:“王爷您放心,奴婢必然小心谨慎,将世子爷照顾得妥妥当当。” 果然整个过程都流畅而又紧凑,面面俱到的同时还尽量节省点时间出来。 免得这寒冬腊月的再把孩子给冻着。 如此机灵晓事儿,就让庄亲王特别满意,直接吩咐人给了个整整五十两的红封。 添盆礼就好大一个鱼龙变化盆都没装下的金银锞子,早就喜得收生姥姥见牙不见眼。如今又得意外之财,自然更加吉祥话不断。 听得庄亲王眉眼含笑,差点直说会说你就多说一点。 月子房内,庄亲王福晋远远地听着儿子响亮的哭声唇角笑容止都止不住:“这小子,可真是个大嗓门。” “可不是?”淑宁笑着点头:“隔着这么多重门都能清晰听到,可见小世子身子壮、嗓门高。日后啊,定然是个健壮又聪明的小巴图鲁。” 说起这个,庄亲王福晋便笑:“巴图鲁不巴图鲁的,我倒也没指望。只盼着他能健康长大,快快活活的。” “日后再讨个漂漂亮亮的小媳妇,让我啊,也能过上几天含饴弄孙的日子。” 说罢她还叹,希望小家伙的子嗣缘不会像她和王爷一样。 否则,她可没有信心能撑到古稀。 “嗐!”淑宁摆手:“瞧您这话说的,岂不知民间有言不怕儿女晚,只怕寿路短?只您和王爷好好保重自身,保险七十还能骑马射箭,八十亦能健步如飞。不但能见到孙儿,还能四世同堂。” 庄亲王福晋虽然觉得这只是一个美好愿景,但到底也把保养身体这个事记在了心上。 初步计划便是活过花甲,争取古稀。 怎么也等小家伙翅膀硬了,能成家,撑起门庭了。 为此,她还跟淑宁讨了许多药膳方子,问了好些个养生方面的知识。 淑宁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等到来参加洗三宴的妇人们看过了孩子洗三,吃罢了洗三面、用过了宴再回来,两人还在亲热交流着。 话题已经从养生到了妆容等方面。 原本想过来寒暄几句便告辞的夫人们听得津津有味,很快便一起加入到了交流。并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相夸起小世子跟三胞胎。 特别顺利地将话题重又拉回到了子嗣上,然后,这养颜方之外,还有不少人直接问起子嗣事。 若能生出来像小世子那么小仙童似的孩子,被笑个老蚌怀珠又怎么了? 而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时代,不止她们迫切需要生子之法。她们的妹子、女儿、侄女与甥女等,也都求之若渴呀。 于是,淑宁也遇到了当初阿大人所遇到的烦恼。 好在她是个心细的,本着以防万一的心思还真把阿大人那个小册子带了一本。 接着这轰轰烈烈的抄书行为就此开始。 直到日影西斜,终于达成一人一份成就,一行人等才千恩万谢地出了庄亲王家的别院。 而此时,月子里特别疲惫的庄亲王福晋都已经入了三回黑甜乡。 终于结束一天劳碌的淑宁瘫在贵妃榻上,任由四个小家伙揉背的揉背、捶腿的捶腿、捏手的捏手。 间还吃上几口阿大人用银叉子递过来的,已经洗净去皮切好,大小正适合入口的苹果、去了核的枣子等。 边吃边听他感叹那些老大人们对子嗣的执着。 怕自家福晋被勾动心弦,好好的也张罗再怀一胎。阿大人还哂笑:“他们啊,一个个只瞧着咱们家这四个多聪明伶俐,乖巧孝顺。却没想过,咱们夫妻在背后所付出的种种辛苦。” “只撒个种就想收获参天大树、良才美质,怎么不美死他们呢?” 虎威手下微微一顿,淑宁转头果然看到小家伙通红的脸。 于是捞起手边的靠枕就冲阿大人砸过去:“你这口无遮掩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在孩子面前说,也不知道收敛一二?” 阿灵阿:…… 觉得自己好委屈。 寻常人家五虚岁的小豆丁能背个鹅鹅鹅就不错了,哪像他家聪明成这样啊? 可次日一早一家子往寿喜堂请安时被虎圆告状后,他老当益壮的额娘提着鸡毛掸子撵了他许久。 急得阿大人连连求饶,让额娘好歹给他留几分脸面。 最近妹子婚事在即,家中来来往往的宾客就还挺多的。他再怎么不济,也是超品一等公、堂堂一品大员呢。 “额娘您这样不管不顾,那都属于殴打朝廷命官!” 呵呵。 研究过大清律的巴雅拉氏笑:“你不提,老娘倒忘了这茬。下次着人记着点,你小子再犯浑就把这身官袍先脱了,再打不迟。如此既不会犯忌讳,也免得你小子没脸没皮四处逃窜。老娘倒看看,只穿中衣,你要往哪窜?” 阿灵阿:!!! 所以,他这是非但没求情成功,还帮额娘解锁了欺负他的新姿势吗? 阿大人万分难过,亟待自家福晋的安慰。 可今儿腊八,淑宁早早就往厨房做起了腊八粥分赠亲友,也接到许多家亲友送来的腊八粥。 等阿灵阿过来的时候,她正欢欢喜喜地捧着个粉彩缠枝莲花纹的碗,无限珍惜地品着一碗唔……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甚至还有些不够软烂的腊八粥? 他就着她的羹匙偷了一口,还收获了个漂亮的大白眼。 气得阿大人咬牙:“什么珍馐玉馔这般紧要,竟让福晋都舍不得与为夫分享一口啊?说好的生同衾,死同穴,祸福与共呢?” 对此,淑宁严肃脸表示:“祸福可以与共,腊八粥不可以。非是妾身小气,而是这粥千金也没地儿买去。这啊,是我大外甥与外甥媳妇亲自下厨,小夫妻两个齐心合力亲 第116章 腊八粥 这句祸福可以与共,腊八粥不成可把阿大人气坏了。 直接恶向胆边生,狞笑着说了句既然祸福都能与共,腊八粥更应该能行。接着就抢过淑宁手中碗,长鲸吸水般猛来了一口。在淑宁横眉立目前,再直接用嘴堵住了她的唇。 在她的大眼惊恐里,一点点将那腊八粥分享给她。 淑宁捶他,说他邋遢,他却坚持这叫相濡以沫。两人争着争着,争到了日暮。从语言上升到了行动,直累得如淑宁连个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某人还蛮牛一般横冲直撞,热汗淋漓间还不忘强调:“宁宁忒地小气,连碗腊八粥都舍不得与为夫。可怜为夫心心念念只有你,恨不得把这条命都给你!” 淑宁:…… 快别提什么腊八粥了,本福晋这辈子都不想喝腊八粥了! 偏偏事与愿违。 越不想提及什么,却越无法回避。 眼见着雅利奇的婚期一天天临近,贵妃这个当姐姐的便与嫡妹再如何生疏,也得寻淑宁这个当家主母的进宫询问一二,并赏些个添妆。 德妃看着自家妹子的情面上,也得略作表示。 寒冬腊月的,淑宁难得往宫中一次。自然也得去宁寿宫,给太后请个安。 赶巧宜妃也在。 看着她们嫡姐庶妹一家亲的,心中不免愤恨。当即娇笑着来了句:“听说昨日腊八,四阿哥和四福晋亲手熬了腊八粥。给先皇后供奉了,也给一等公府送了,德妃也一定尝到他们小两口的厨艺了吧?” 正在喝茶的淑宁直接呛住,咳了个欲生欲死。 小脸红得跟巴林部晋上的鸡血石似的。 可把贵妃娘娘给心疼的,直接一个眼刀子过去:“不会说话就闭嘴,还有人把你当哑巴不成?” 准备好被凶,但没想到是被贵妃凶的宜妃柳眉倒竖:“贵妃娘娘好生没道理,臣妾不过是见到德妃姐妹,想起四阿哥所制那腊八粥心生好奇而已。” “既没有触犯宫中戒律,也没僭越之心。碰巧一等公阿灵阿福晋喝茶呛到罢了,这也要算在臣妾身上吗?” “算的吧。”德妃不紧不慢开口:“宜妃连小两口做了腊八粥都知道,能不知道本宫因此而训了四阿哥么?碰上淑宁呛水也许是偶然,但你蓄意挑拨本宫和四阿哥之间的母子感情总是没错。” 这话宜妃哪里能认? 当场帕子一按眼角,就要来个含冤莫白让太后主持公道。 不想德妃哂笑:“哭,有能耐你就哭。哭完,本宫就直奔乾清宫,把事情前前后后跟皇上仔细说个清楚明白。” 平平淡淡一句,却蕴含着无尽的威胁。 生让宜妃止住动作,特别僵硬地说了句:“皇上日理万机,多少军国大事都忙不过来呢,怎么能用这些琐碎事去打扰他?本宫懒得跟你们一般见识!” 冷哼了一声后,她又端端正正地跟太后行了个礼。言说时候不早,她便不多打扰,这便告退了。 随即便袅袅婷婷地离了宁寿宫。 太后全程笑得慈祥,把不聋不哑不做家翁的精神发挥到极致。 只笑嗔了淑宁两句,让她日后多加着些小心。 淑宁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唯唯称是,谢过太后关怀。等三人到了德妃的永和宫后,嫡姐、姑姐就双双变脸。 一左一右拉着淑宁,笑得几近猥琐:“说说吧,咱们一等公福晋到底遭遇了什么跟腊八粥相关,竟然激动成那个样子啊!” “啧啧,那小脸红的哟,眼瞅着都快滴血了。” 淑宁瞠目,看着格外不庄重的姐俩,甚至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形象呢? 你们身为高位嫔妃的体面尊严呢? 怎么可以像乡野村妇一样,什么都问,四处乱打听?! “诶,别胡说,本宫只是关心妹妹/弟妹罢了。”贵妃跟德妃笑得犹如春风拂柳,异口同声地道。 怎么瞧,怎么有点狼狈为奸的意思。 看得淑宁直跺脚:“哪有你们这样做姐姐,做姑姐的呀?一点都不庄重。四妹妹大婚在即,我这每日里忙着呢。两位若没有什么要事,臣妇就告退了。” 连臣妇两字都用上了,小脸还红扑扑又羞又恼的,两位宫斗高手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赶紧对视一眼,双双微笑:“好好好,这事儿是咱们姐妹不对,咱们姐妹与你道歉。好淑宁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别与姐姐们一般见识了好不好?” 并不怎么好。 淑宁一见她们俩那坏笑,不知道脑补到什么地方的小表情就牙根痒痒,想回去咬死某人。 然而,两人一左一右,分别牵住了她手,笑眯眯把她摁回到了椅子上。 跟忘记了先前的诸般调侃一样,开始说起给雅利奇添妆事宜。 德妃只是看着自家亲妹面子,一副和田玉头面便已经足够。倒是贵妃这便略繁琐些,准备了四抬添妆之外,还得写信略解释一二。 毕竟淑宁这个弟媳妇成婚,贵妃便给了足足十抬添妆,还样样都价值不菲。 雅利奇虽非她同母所出,但是同父啊! “按理说自家嫡亲妹子,便不超越弟媳,也该持平。但那会子,我可不是以大姑姐身份添妆,而是略表对咱们淑宁的谢意。这些啊,才是当姐姐的对妹子的一番心意。睡为免小姑娘不明就里,只争短长,让咱们淑宁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还是写封信回去,明明白白地告知。四妹妹嫡出,五妹与我同母,她俩都是四抬。到六妹妹那里,也就个好事成双了。” 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没有一视同仁的理儿,也没有那个条件。 她自己膝下还有一个阿哥一个小公主呢! 说到这里,淑宁便不免要感谢一下她的拳拳爱护之意。 贵妃只笑:“投桃报李,这都是应该的。我这个当大姑姐的好,只会是因为你这个弟媳妇更好。” 寒来暑往,四时八节,处处惦着她们娘几个。 礼数上特别周全。 心意也远胜过法喀媳妇那个亲弟媳。 久而久之的,就算贵妃那心是铁打的,也被慢慢融化了。更何况,她早年受了淑宁大恩,一直铭感五内呢? 淑宁笑:“您这样,倒让弟媳无以为报,只能对您更好了。” 贵妃重重点头:“好,好上加好。可惜现在隐约有表亲之间成婚,也容易对后嗣产生不好影响的说法,皇上还深信不疑。” “否则的话,把我们小八嫁到你府上去,我这往后余生都不用为这孩子操心了。” 既然根本不可能,淑宁便也不在意附和几句。 是呢是呢,好生遗憾。 七公主、八公主都是特别好的姑娘,我都打心眼里喜欢。恨不得都领回家去做儿媳,横竖一溜四个臭小子,整整需要四个儿媳呢! 说到这里,淑宁就不由蹙眉。 眼神之中满是嫌弃。 看得贵妃跟德妃双双摇头:“你啊,可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饥。这要是被那些苦求子嗣无果的见着了,怕不是要生撕了你!” 还在诧异她们姐妹两个怎么用上了庄亲王口头禅的淑宁:…… 一脸的臣妇怕怕。 与德妃一道将贵妃送到永和门口,让她速去整理要给小姑子带去的东西。 送完人刚往回走,德妃便贴在她耳边轻轻来了句:“莫不是那腊八粥有什么不一样的喝法吗,竟让咱们淑宁羞赧至此……” 突如其来的那啥,差点闪断了淑宁的腰。 让她僵硬抬头,看着亲姐的目光都要喷火:“哪有你这样调侃妹子的姐?哼,我可不要在你这宫里呆了,我往乾西五所看外甥媳妇去!” 说罢,她转身便要走。德妃也不拦着她,只闲闲地调侃了句:“行倒是行,不过……你那好外甥媳妇大概会问腊八粥的味道如何,姨母可曾满意吧?” 淑宁:!!! 眼珠子依然要喷火,脚步却说什么都不敢动了。 无它,要脸,怕外甥媳妇真来这么一句。把她窘到无以复加后,那可怜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转身回来后,为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被调侃。也为自家大外甥故,淑宁火速转移话题。问及德妃,到底为什么训斥胤禛。 德妃无笑着理了理颊边碎发:“还能为什么?为了符合某些人的想象呗!我与他总归是不能太融洽的,但也不能太伤。其中尺度,难掌握着呢。” “终归大事不能有,小事也不能断。他那媳妇太乖,我又舍不得总在她身上挑刺儿,那只有男子汉多承担些喽。想一想,漫天风雪,小夫妻两个熬煮许久做好的粥,欢欢喜喜地送到我面前。我却以君子远庖厨之名把人狠狠训一顿,这可怜感是不是就扑面而来了?” 当日,皇上考校完诸皇子功课,就狠狠地表扬了四阿哥一顿。 还留他在乾清宫用膳呢! 席间父子俩相谈甚欢,太子爷还亲手给胤禛布了几道菜。 淑宁:…… 无边心疼滚滚而来,再次虔诚感谢嫡姐。若不是她争气,早早位列四妃,连带着她也鸡犬升天跟着抬了旗。让她得以参加大选,不是一年一度的内务府小选。机缘巧合地遇上了自家夫君,被指给了自家夫君。 那么这会子…… 淑宁觉得,大概自己的坟头草都得长到人那么高了吧? “那不至于。”德妃认真脸分析:“到底你厨艺过人,就算小选入宫,也必定能通过这手绝活谋得某位妃主子垂青,成为对方心腹的。” “只是这么一来,你的好婚事、好孩子们难免就跟你擦肩而过了。” “所以,还是要感谢姐姐呀。” 德妃伸手点了点她额:“自家姐妹,客气什么?” “嘿嘿,不客气不客气。妹妹只铭记于心,随时为姐姐做些个力所能及的。唔,满足姐姐一些个不应当的好奇心除外。” 说着,她这小脸儿愈红,简直要把不打自招四个字刻在脑门子上。 德妃摇头失笑,越发觉得自己当初做了个无比正确的决定。这么好的淑宁,就不该落在后宫这等腌臜地儿。她啊,就该被疼着宠着,越发纯澈的像个孩子。 顺利出宫后,淑宁便把二妃所赐悉数交给了雅利奇。 准新娘俏脸绯红,对淑宁谢了又谢,称没有她跟亲哥就没有自己的如今。非但不要淑宁的额外添妆,还惦着在彩礼中拿出大部分来给侄子们。 “嗯。”淑宁点头:“妹夫那边不是出一万零一两的黄金,取万里挑一之意么?咱们府上高低留一两,把你这个一挑出来。” 雅利奇急,那好干什么的啊? 她是真觉得娶四房媳妇花费太多,哥嫂不易。而且,所谓彩礼,不就是夫家给新娘子娘家,谢岳父母帮着养了个好媳妇的?她阿玛早逝,额娘也早就交了权。 她能有今日,过如今这般好日子,多亏哥嫂护持。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用在他们两个身上,可以说恰如其分的。 淑宁紧紧抱住她:“我的好小姑哟,嫂子可谢谢你的肯定,也感谢你对几个臭小子的疼爱。但这彩礼,哥嫂可丁点都不能动。” “只象征性的留两样,讨个好意头,余下的都当成你的嫁妆再拿回去。日后你遇到事儿的时候,也好不用为钱而为难。” “可是……” “嘘!”淑宁以手抵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乖,没有可是。你忘了吗?嫂子有个点金手,奇思妙想不停。还有个超级厉害的合作伙伴,再不缺银子花用的。” “你啊,若想要让嫂子和你哥开心,抛开那些不必要的包袱。跟妹夫两个,把你们的小日子过好。将来儿女成群,孙辈环绕。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仍能说这辈子都不亏了,感谢四阿哥帮忙,感谢我哥帮着斡旋。” 嗯嗯。 雅利奇含泪点头:“好,妹妹努力,争取达成嫂子心中愿景。” 淑宁掏帕子与她拭泪:“好丫头,哥嫂只是盼着你好好的,再不经任何风吹雨打。但你给我记住了,万一,嫂子说万一。” “万一妹夫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你可千万不许给我报喜不报忧,为了所谓的面子呀、钮祜禄家其余姐妹嫁娶等诸多原因而隐忍不发,宁可把所有的委屈都咽肚子里。你要记着,家是你永远的后盾。额娘,我和你哥,还有你的几个侄子是你永远的保护伞。若真觉得委屈,就直接往家捎信。嫂子开中门,亲自去接你。” 时下女儿出嫁,当额娘的多半殷殷嘱咐。 言说嫁人了,便是旁人家的媳妇。要上孝顺公婆,伺候夫君,中和妯娌,下抚育好子女。管好家中一切琐碎,不嫉妒,不掐尖要强等等。 再没有一个像淑宁这样,没等大婚便说这么……这么甚至有点大逆不道意味之语的。 雅利奇诧异之余,感动再度泪如雨下。 死死抱住淑宁:“嫂子,你怎么这么好啊?不怪额娘说,是皇恩浩荡,钮祜禄氏祖上有德才娶了你这么个好媳妇。呜呜呜,我哥他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好人好事啊?” “嫂子,你就是天下间最最好的嫂子。我哥若有朝一日对不起你,妹妹也拿打狗棒回来,帮你好好教训……嗝,七哥,你怎么来了?” 说人坏话,被人当场抓包什么的。 雅利奇尴尬到打嗝。 阿灵阿冷笑:“我若是不来,怎么能看到我的好妹妹,这般诋毁自家亲哥呢?” “我……” “你什么你?”阿灵阿嫌弃地撕开她,将自家福晋解救出来:“少拿你那花猫脸来蹭我家福晋!你得时刻谨记着,嫂子再好也是你哥的,你不可以有丝毫逾越。” 雅利奇:??? 就想问一声:哥,你今天吃药了吗?偏人家眼神清明,神色认真。恨不得拿纸笔写下来,好让她认真记清楚的样子。 行吧,她哥这是吃醋了。 雅利奇有些无奈地扶额,不明白男子汉大丈夫心眼怎么能小成这样。 直到有一日,她家六尺多高的某人酸气冲天,连三尺高的小豆丁都不放过。每每看到她与宝贝侄子们亲香,夜里就变成上足了劲儿的发条。 无耻无赖到了极致,偏还说既然福晋喜欢孩子。不如咱们努努力,生几个自己的。免得你老跟侄子们依依惜别,万千不舍。 直让新婚小新娘满心呵呵,呸,男人,多高也是幼稚! 时光倏忽而过,前两天还在喝腊八粥,转眼就到了腊月十一,雅利奇成婚的前一日。 十里红妆,整整齐齐一百二十八抬,并万两黄金的彩礼、数万两陪嫁浩浩荡荡地送往了镇国公府。 巴雅拉氏反复踟蹰,到底还是没抹开那个脸。 只扭扭捏捏的拿着图册,直接塞给了淑宁:“长,长嫂如母,我们淑宁在这方面做的一向为人称道,无可指摘。额娘心中也万千满意,遂想了又想,便把这最重要的事项交给你。好儿媳,你赶紧去,与你那傻妹子好好说说。” 淑宁瞧了瞧那装帧精美的春天画图,一万个问号缓缓浮现在脑海。 第117章 四小虎堵门 虽然万般羞耻,但如今与阿大人万分和谐的淑宁也不得不承认:嫡姐说得对,此事虽不好宣之于口,却顶顶重要。 所以…… 她即便脸红如滴血,嗓子尴尬到要冒烟。 但到底还是壮士断腕般决绝地往小姑子的院子而去,老夫子教学生般一脸正经严肃地道:“明儿你就要大婚了,闻听妹夫一直洁身自好,身边连个木蚊子都没有。跟你定下婚事后,更恨不得把‘已有良配,勿扰’几个字刻在脑门子上。” 雅利奇俏脸顿时绯红:“哎呀嫂子,好好的你怎么说起这些啊?怪羞人的。” “还能有什么?奉命而来呗!”淑宁扬了扬手里的春天画图:“好妹子你且屏退左右,嫂子有些个体己话要与你说。” 雅利奇康熙十三年生人,如今已经虚岁十八的大姑娘了。 若非太皇太后与先皇后两度国孝,这会子她都得与她的小姐妹们般顺利大婚,甚至娇儿在怀。往来间参加了太多次婚礼,与已婚闺友私话等。不说该懂的都懂,也隐隐约约知道些。 一听淑宁这话,她那原就已经绯红的小脸儿直接能烙饼了:“这,这就不用了吧?我我我,我到时候都听他的!” 就,就跟小姐妹说的一样,宽衣、躺着、忍着,等到完事儿呗。 见她如此,淑宁反而少了几分羞怯。 拉着她手轻笑:“好妹子莫羞,听嫂子与你好生说说。免得你们两个一对生瓜蛋子,茫茫然不知所措。万一事有不谐,再对此产生阴影,日后可是会影响你们夫妻感情的。” 这么严重吗? 雅利奇顿时肃容正色,跟课堂上的优等生一样,死死盯着夫子。 绝不错过她所教授的任何知识。 咳咳。 哥嫂大婚数年,一直稳居京城最恩爱夫妻榜首。看惯了这样好到蜜里调油的他们,雅利奇对自己的未来生活不免隐隐有几分期待。 尤其那家伙说了她们的前缘,又肯拿出大半家底子下聘,只为给她张目后。 雅利奇更是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 做梦都想着婚后夫妻和睦,像哥嫂那样甜甜蜜蜜的,再养两个像侄子们那样聪明伶俐的小娃娃…… 见她如此郑重,淑宁也不由更严肃正经了几分。 就这样,姑嫂两个硬是把这事儿当成了课题研究一样,先生倾囊相授,学生认真谨慎。 直到淑宁把自己想说的,觉得该说的都说完。才一脸温柔疼惜地拉着小姑子的手:“今日还是咱们一等公府的格格,明儿可就是镇国公府的当家福晋了。好妹子莫再像家中般随意率性,也千万莫委屈了自己。” “不管未来如何,你始终是我跟你哥的亲妹子。只有我们两个还在,你几个大侄子还在,咱们府中就永远有你一席之地,咱们一家也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嗯嗯。 雅利奇感动泪目:“有嫂子这一番话,我这心里底气可足了。谢天谢地谢皇上,竟给我哥指了这么好个婚,让我跟额娘也深受福泽。” 淑宁点了点她额头:“你呀,就是这张小嘴甜。成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时间不早,你快早些休息吧。明儿吉日,要忙的事情多着呢,可得保存好体力。” 雅利奇:……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没发现到底是哪里不对。 只能起身行礼,言说她日后大婚,便再如何也不可能像未出阁时一样,随时侍奉在额娘左右。 日后少不得要劳烦嫂嫂跟多多费心。 “嗐!”淑宁摆手:“你这丫头瞎客气,这不是我与你哥的分内之事吗?安心安心,我们啊,肯定恪守职责,把额娘孝顺好。日后待四姑奶奶与新姑爷回门,嫂子 啊,也得金樽玉盏好生招待着。” 雅利奇红脸跺脚:“嫂子你……你怎么这么揶揄人啊?我得告诉额娘去!” 说着,小姑娘还真就往寿喜堂方向而去了。 当然不是为了告状,而是明日便大婚,她要跟额娘一起睡,好好说说话。 巴雅拉氏既为女儿高兴,又万般不舍,正辗转反侧着小棉袄匆匆而来。满脸娇羞而又欢喜地说要与她同眠,她可不就欢喜又迟疑? 生怕聊到太晚,影响孩子休息。 明日大婚再精神头不足。 雅利奇只笑,说就算在自己院里,她也一样睡不着的。 巴雅拉氏也当过新嫁娘,哪里不知女儿的欢喜与忐忑呢?于是微笑点头,与她秉烛夜谈了许久才各自睡去。 晃眼就到了翌日清晨,新嫁娘被早早唤起沐浴梳妆。 而比她更早的,是淑宁家的四个小红包。 他们七早八早的就起了床,便在嬷嬷服侍下换了同款大红锦袍。虎威那袍子上仔细绣了枣子图案,虎团是花生、虎圆桂圆再加上虎宵的莲子,合起来就是明晃晃地早生贵子呀。 淑宁闷笑:“你们玛嬷想要早日当上郭罗妈妈的心思简直毫不遮掩。” 虎威长叹:“没办法,玛嬷坚持要让儿子们换上,给姑爸爸讨个好彩头。儿子们拗不过,只能听从吩咐了,就当彩衣娱亲。” 阿大人难得慈父心爆发地摸了摸他的小脑瓜:“想开些,今儿你且任重道远着。” 虎威:…… 想夸他阿玛一句安慰得好,下回别安慰了。 整得他更忧伤了。 淑宁艰难忍笑,谨防把好大儿笑毛之后,直接借机撂挑子。 自从圣旨下,皇恩浩荡指了心中明月与他为妻后。费扬阿每日都欢喜雀跃,各种期盼着大婚之日快些到来。因此被袍泽打趣,说他脖子多长了至少三寸。 等啊等,终于等到了吉日。 激动得彻夜未眠的他早早就沐浴更衣,换了一身簇新的四爪方蟒吉服,戴上衔着红宝石、配以东珠的吉服冠。 肩上十字披红,坐下高头大马。未等到吉时呢,就满脸春风地去迎亲了。 司礼官说太早,他却只大手一挥:“诶,大人这便有所不知了!爷岳家人丁兴旺,未来福晋素来是家人掌珠,自幼便被百般疼爱。时值她出阁,那拦门的舅子恨不能组成一个营。不早些去,好生打点着,误了吉时可怎么好?” 啊这…… 钮祜禄氏确实人丁兴旺,据说光额亦都一脉就有孙辈百余人。 且绝大部分都是行伍出身。 若真认认真真拦起了门,确实让新郎官头疼。 为此,费扬阿准备了整整两大筐的红封。就盼着拿人手软,那些大小舅子、连襟与侄子外甥们收了红包之后,能高抬贵手。 让他顺利抱得美人归。 因为他这股子急切导致出发早了太久,到一等公府门口的时候,新娘子还在绞面。 全福夫人正手脚利落地用线的拉力,绞去新娘子脸上细小的绒毛。 边扯动丝线,边念着喜词:“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连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我们今日恭喜你,恭喜贺喜你做新娘……” 喜词还没念完,门子便匆匆来告:“姑爷已经到门口了!” 全福夫人眯眼,瞧了瞧外面也就辰时的日头,笑着打趣了句:“哎哟,这新郎官如此迫不及待,可见咱们新娘子国色天香,芳名远播。” “哈哈哈,那可不是?” “别人家的万里挑一是形容,是比喻,咱们新娘子这可是正正经经的!啧,一万 零一两黄金的彩礼,能不能后无来者不好说,绝对前无古人。” “谁说不是呢?莫说听,咱就是梦里都没敢做这么大过!” 一圈左右亲戚女眷你一言我一语,又是羡慕又是恭维。直说得雅利奇俏脸红扑扑,心里又是甜蜜,又有些小小抱怨。 这人,离吉时大老远着呢,他急的是什么啊? 正想着,门子再度来报。 言说新郎官恐咱们家人丁兴旺,怕诸多舅子舍不得如花似玉的妹子。对他诸多考验,所以特别早早前来。并没有催促之意,新娘子按照原有计划仔细梳妆便是。 这话一出,厅堂间果然又是一番笑闹。 更有无数人直接转身,往大门口奔去。就为了瞧瞧这出数百大小舅子、连襟与侄子、外甥们组团围堵新姑爷的盛况。 哪料想新郎官竟如此懂事,开门便是一阵红封雨。 里面最少的,也有两个六分大,做成桂圆、莲子、花生或者石榴、如意等形状的银锞子。 那两大筐,恨不能上万个的红封一洒,众人不但不好意思再深拦。 还不禁替他心疼起来。 那么些个彩礼,这么些个红封,再加上林林总总的各项花销。费扬阿为了顺利抱得美人归,简直不计成本啊! 如潮水般的大小舅子、连襟与侄子、外甥们如潮水般纷涌而来,也如潮水般纷纷落下。 大门近在咫尺,立即要应声而开。 费扬阿都要露出胜利微笑了,却不防从门内走出阿灵阿家的四小虎。 为首的虎威世子啪地一声关了大门,并用自己小小的身躯堵在了门口。虽个子矮小,神情就万般俾倪地瞧着自家准姑父:“这红封攻势很好,但对我们无用。” “对!”虎圆骄傲昂头:“四姑爸爸是咱们的亲姑爸爸,自来最喜欢我们,我们也亲近四姑爸爸。我们富贵不能淫,绝不被红包收买!” 说这个话的时候,小家伙还故意不去看那装红包的筐子。 以免自己被动摇。 “对,不收买,我们……唔,我们要看实际行动!”虎宵沉吟了一下,终于想起了大哥反复交代的措辞,赶紧小骄傲地笑了一下。 机灵又可爱。 虎团拱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喊费扬阿是不知道能不能成的四姑爸爸,让他先打一套拳。 费扬阿嘴角一苦,再没想到大江大河都从容趟过,眼瞅着胜利在望了,还能出来这四条小河沟。 但是别看着大妻侄人小,就想让伴郎先把人抱走,直接来个趁虚而入。 那段时间频频往来一等公府,跟小家伙颇有往来的费扬阿深深地知道:虎威人小小,力气大大。别说那几个伴郎,就算他亲自上也无法撼动他一丝半点。 真·一娃当关,无数大人也别想轻易开! 无奈何之下,只能拱手问声一定要做么?这又是什么道理?如果非是必须的话,多给几个红包,大侄子们让一让吧。 今儿可是姑父与你们姑爸爸成婚的大喜日子,衣服弄皱了不好看。 虎威笑:“公爷别误会,这不是为难而是考验,玛嬷常说一家之主便是家中顶梁柱。公爷这根顶梁柱若不够结实,可是会严重影响到四姑爸爸的。” 哈哈哈,要这么说还真是! 所有人等哄笑,连连催促新郎官快着点。孩子们也是为了姑爸爸的幸福着想,可算不得丝毫为难。 费扬阿还能怎么办? 马上按着要求,打上一趟拳呗! 年纪轻轻能当上三品武官的人,水平自然是过硬的。拳势刚猛,闪转腾挪之间又灵巧无比。 一趟拳还没打完,周围便已经叫好声四起。 费扬 阿理了理衣衫,含笑看着四个大妻侄儿:“如此,可还行了吗?” 四小只齐齐拱手:“恭喜公爷通过第一关!” 这话一出,四周哄笑声又起。费扬阿眼皮子一跳,颇有几分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虎威引经据典的把自家姑爸爸狠狠夸了一顿,直把她夸的犹如仙女下凡般。 还笑呵呵地问费扬阿,他可有丝毫夸大之处。 那必须没有! 在费扬阿眼里,自家心中明月便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别人连她的衣角边都比不上。 虎威满意点头:“这么好的四姑爸爸,所嫁之人当然也得允文允武,对她如珠如宝,就像我家阿马对额娘一样。公爷您说是吧?” 话说到这里,就算眼前是个坑,费扬阿也得瞪着眼睛往里跳。 当然二字出口,小家伙果然计谋得逞笑:“如此,便请公爷为四姑爸爸做首诗,称颂一下她!” 让武夫作诗,还当场命题作诗,做不上可能这公爷就升级不成四姑父…… 这难度,怕不是要比上曹丕难为曹植了。 虽然说四小只不会要费扬阿的命,但了解他的人却知道,娶不上心中明月又与要他命无异。 所以这题一出,现场便一片哗然。 钮祜禄氏的武夫们齐齐对他投去同情目光,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尝试帮忙说项。 虎威轻轻摇头,表示自己相信未来四姑父的才华与他对四姑爸爸的用心。 费扬阿笑:“好大侄子懂我。不过咱先说好了,你四姑父我一介武将,没有读过许多书。便是作诗,这水平可能也不算太好,你好歹别把要求定的那么高。” 说完,他沉吟片刻便朗声念道:“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啊这…… 这诗倒是做出来了,却可以说完全不符合要求吧?毕竟虎威有言在先,是要作诗称赞他四姑爸爸的。 连随同费扬阿一道来迎亲的伴郎们都觉得他这诗做的不错,但是跑题了。 只他本人据理力争:“这怎么能不算?这是我回忆起前几年被催婚烦躁,自己无聊跑到湖边赏月的情景。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 “那个时候我是真愁啊,心有明月却自惭形秽,形单影只。妄想着若能与明月相互照应,携手此生,便真的只羡鸳鸯不羡仙了。咳咳,我曾不止一次说过,你们四姑爸爸便是我心中明月。有她万事足,又怎么不算称赞?” 虎威沉默,倒是虎圆摇头叹了句:“让你学阿玛对额娘好,没让你学阿马厚脸皮呀!” 如此金句一出,全场爆笑,连被实况转播的新娘子闺房里都笑声一片。 有那放得开,又与淑宁关系不错的。 还伸手推推她,满脸揶揄地问:“好福晋,你就与大家伙说说,咱们一等公是如何厚脸皮的呗?” 淑宁被打趣得脸上通红:“这个时候,你们不是更应该关心我们家那四个皮小子是怎么护着他们姑爸爸的吗?” “也关心也关心,但关心同时仍不免好奇啊!阿大人出身好,长得俊,深受重用又对福晋一往情深,不知道是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呢。您不说,咱们还真想不出他厚脸皮是个什么样儿?” 院里,淑宁被打趣得俏脸绯红,院外的新郎官也是俊脸一僵。但迅速调整好,并言自己一连两关皆过,该是能进去见新娘了。 四小只排排站,齐齐给了他个你想得到美的眼神。 文武之外,有颗善于经营的头脑也极为重要。古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可见钱字一字的重要。 镇国公府有些底蕴,那这经营管理就是重中之重了。 于是第三关是打算盘。 除此之外,最最重要的是人品。原计划本着酒品见人品的想法,四小只还想着灌他一顿。但是,今日四姑爸爸大婚,新郎官不宜喝醉。 所以,喝酒改成写字,取字如其人之意。 四关皆过就是问题环节,四姑爸爸最喜欢什么颜色?最喜欢什么吃食?两人若闹矛盾,谁先道歉? 一系列,只有想不到,没有四小只问不到的问题。 把费扬阿问到焦头烂额,生让他特意提前的那些时间丁点都没浪费。 第118章 小迷弟培养计划 直到吉时将近,巴雅拉氏使人告诉他们差不多了,他们终于停下。 对着费扬阿满意点头:“经过咱们哥四个的反复考察后,证实镇国公确实文武双全,又对四姑爸爸颇用心,确实能当我们四姑父了!侄儿们见过四姑父,给四姑父请安。” 终于听到这声类似于认可的称呼,费扬阿都要喜极而泣了。 自打大婚之期定下来,不是大舅哥找他谈心,就是庄亲王喊他喝酒。明里暗里,直接婉转的,都是让他专注婚姻,莫被外头那些花花草草迷了眼。 尤其庄亲王那个不知道远近的! 不顾他们同为宗室的情分,只认雅利奇干哥哥的身份。并对他几度耳提面命,甚至以他自己为蓝本,鼓捣出来个好夫君学习手册。 直接丢过来让费扬阿好好学,说是如此,必然夫妻和谐,恩爱百年。 费扬阿当时一脑门子问号,要学,他学自家大舅哥不好么?干嘛要跟他一样走许多年弯路,到最后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啊! 然后,这说教就变成了武力说服。 一次也变成了无数次。 直到他们从生疏宗亲打成铁哥们,这事儿才算告于段落。 娶妻之路如斯艰难,他可不就得倍加珍惜? 尤其拜过天地,入了洞房。 用黄金秤钩挑起□□凤呈祥盖头,看到那张宜喜宜嗔的芙蓉面时。费扬阿只觉得此生圆满,他终于,拥了他的明月入怀。 镇国公府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女主人,国公爷每日里欢天喜地、笑得如沐春风。 不停赏赏赏。 但凡哪个有本事让福晋欢喜,国公爷就能赏到你更欢喜。 于是所有人等齐发力,争相恭维雅利奇这个新鲜出炉的镇国公福晋。全面贯彻府中福晋最大,一切行动听福晋意思的基本原则。 惹雅利奇几度蹙眉:“哪有这样的?说出来让人笑话不说,也容易被御史言官抓到把柄,再参你个宠妻无度,内帷不修就不好了。” 咳咳。 自家兄长就被那么参过,嫂子还默默内疚来着。同样的坑,雅利奇可不想再跟着踩一遍。 而且,这人手脚也太松,花钱也太迅猛了。 费扬阿笑,迫不及待地就上交了全部家业,表示福晋每月给他些个散碎银子做零花便可。 等雅利奇收下后,他又说自己如此乖巧懂事,合该有所奖励。 非拉着她讨赏。 新婚小夫妻正蜜里调油时候,讨着讨着便讨到了满室春光。 相形之下,寿喜堂中的巴雅拉氏则不免孤单寂寥,且万般惦着自家闺女了。淑宁见状,便与阿灵阿尽可能地多陪陪她,并派出了四个小家伙。 连着几日,才让她脸上稍稍多了些笑容。 阿大人心疼之余,还不忘对自家福晋进行机会教育:“宁宁看到了吧?这贴心小棉袄小的时候娇娇软软倒是好,可以当嫁人成家,留给阿玛额娘的只能是满是寂寥与担心。” 淑宁知道他是被三胞胎出生时吓坏了,积极打消她再生的念头呢! 可是…… 想想梦中那三个聪明机敏又体贴孝顺的女娃娃,她这心里就忍不住意动:“三胞胎都是因为那药,正常不会的。好夫君难道忘了,当初生虎威的时候有多顺遂?” “多子多孙多福气,而且……” 淑宁眨眼,难得主动地往他颊边亲了亲:“而且一水四个小子,你就不想要一个香香软软的小闺女吗?杏眼桃腮,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阿灵阿顺着她的话头展开想象,立即便有些心动。 但想想三胞胎出生时那个凶险艰难,再琢 磨琢磨跟好大儿之间的击掌为誓。那点子心动就如潮水般,倏然而来又倏然褪去。 只留下个浅浅的印。 但坚决不承认的阿大人正色:“什么小闺女大儿子的,在我心里都没有福晋的安全重要。三个小的才多大?这两年你想都别想!也不许耍任何花招,否则的话,为夫便不愿费那个常常吃短期药的精神了。直接找个靠谱些的大夫,来个一劳永逸。” 淑宁:!!! 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男人。 生怕他说到做到,真来这么一出。淑宁赶紧举手投降:“别别别,你可千万别犯傻。三胞胎还小,就算你要,我这两年也不打算生的。再怎么喜欢女儿,我也不会罔顾自己身体。” “倒是你这个固执又冲动的,千万控制些别乱来……” 千叮万嘱许久,淑宁才终于放下心来。 新婚日日回门。 费扬阿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被一帮大小舅子们给喝到烂醉如泥。迷迷糊糊快忘记自己是哪个了,还谨守夫道。 绝不肯让任何一个丫鬟近身帮他倒酒,瞧哪个都好像对他有觊觎之心。 而他坚决不从,只把人挥出去好远。然后还一脸委屈地嘟囔:“坏人,都是坏人,快点离我远点!好夫君要洁身自好,绝不看外面的狐狸精一眼,我是雅雅的……” 众人爆笑之间,雅利奇红着脸要把人扶走,阿灵阿跟庄亲王还各位戒备着呢! 就怕这家伙喝得实在太大,连他们妹子也直接挥手推出去。 结果他们所担心的事情不但没发生,人家还笑眯眯地把自己往雅利奇身边靠了靠:“好,回家,跟福晋回家。” “唔,是回隔壁。咱们以后,都住在这。省得雅雅思念岳母,岳母也放心不下你……” 才还嫌弃他喝醉乱说话,害自己尴尬的雅利奇泪目,特别感动地道了声好。 说多谢爷为她考量,如此迁就她。 “傻!”费扬阿笑,浓重酒气扑面而来:“你可是我的月亮,我的妻,我不疼你要疼哪个?” “不,不许说这等孟浪之词。” “好好好,听雅雅的,咱们回家说,不让旁人听……” 已经彻头彻尾听了个完完全全的旁人们:!!! 忍笑的忍笑,尴尬的尴尬。 但能参加回门宴的,就都不是外人,都只有为自家姑娘欢喜的。 说一千道一万,庄重不能当饭吃,这般体面又用心的好女婿却够自家姑娘受益一生。 与雅利奇同龄,但因为两度国丧停了选秀,又没报免选,至今仍待字闺中,等着翻过年来参加完选秀才能被指婚或者二轮撂牌子自行议婚的五姑娘、六姑姑娘更是羡慕极了。 只盼着来年皇恩浩荡,也能给她们赐个好婚。 庄亲王只嘿笑对巴雅拉氏拱手:“您这回可放心了吧?小两口好着呢,今后常住左近,等于是在您眼皮底下,再出不了任何疏漏的。您啊,就安安心心的等着做郭罗妈妈吧!” 巴雅拉氏福身还礼:“多谢王爷吉言。” “好说好说,都是一家人,您跟我这晚辈客气什么呢?”庄亲王混不在意地摆摆手,赶紧回去哄他家宝贝大金儿了。 小家伙吃头就好,白白嫩嫩一天俊过一天,好看讨喜到让庄亲王都挪不开眼。 这也就是他好兄弟家的妹子回门,否则的话,谁都别想让他出了自家别院!连去上朝都的,被皇上点名,他就说起自己多年盼子的心酸。 然后同步恭维皇上,说他子嗣多,儿女环绕,根本不懂他这千里地一根苗的审慎与重视。直说得康熙恻隐之心大起,不但不再追究他这懈怠,还得开私库略那些物件 做安抚…… 能耐到让阿大人都得刮目相看。 一听说他要走,三胞胎赶紧叽叽喳喳围上来:“伯伯,带上虎宵啊” “还有虎团,虎团也要看弟弟,好俊好俊的弟弟!” 虎圆没说话,只用跟阿灵阿同款星眸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期待。小大人虎威则一脸郑重:“弟弟们调皮,怕是会影响到伯娘休息。虎威得去照看着些,免得他们无意之中就干了什么坏事儿。” 嗯??? 人小,心眼却不少的三小只齐齐怒目:“大哥坏坏” “诬赖好人!” “我们马上三岁了,又不是一岁两岁的小孩儿” 三口反驳,硬是迫着虎威道了歉。 三小只才原地跳高,大声欢呼起来。乐了好一阵,智力担当的虎圆才笑呵呵说:“额娘说,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大哥还是好孩子,好哥哥!” 虎威:…… 虽然小小的心里满是沧桑,但还是抬手握上了弟弟们伸过来的小胖手。兄弟四个迅速和好,齐齐看着庄亲王:“伯伯您看?” 庄亲王自来便喜欢他们,如今更视他们为子侄。巴不得他们与自家宝贝金儿子多接触呢,闻言自是欢喜:“好好好,都去都去,玩够了伯伯再把你们送回来。等春暖花开方便动工了,伯伯直接给你们四个都拾掇个院子,好方便你们能随时小住。” 庄亲王自己混不吝,却有一颗望子成龙的心。好歹也让乖儿子多跟着凤凰飞飞,当只俊鸟。 三胞胎少见比自己更小、更俊的孩子。满心想着跟宝金一起玩,将他培养成自己的小迷弟。就好像自家大哥一样,提及四表哥眼里都biubiu地闪着光。 目标一致(bhi)之下,三小只往庄亲王别院跑得可勤,庄亲王也特别欢迎他们。 频繁程度让深知庄亲王到底有多珍爱这个宝贝儿子的虎威世子暗暗忧心,只好尽可能多地陪着他们一道儿。免得他们小人儿办大事儿,闯出什么祸来。 为了两府能长长久久地好下去,虎威也是付出很多。 甚至看着小宝金的眼神里,都有那么一点点的防备之意。偏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那么奇妙,三小只热热情情,整天弟弟弟弟叫不停。 宝金对他们的反应却只平平。 可一听到虎威的声音,小家伙就会格外兴奋。小脑袋转来转去,像是在寻找声音来源,嘴巴都会无意识轻勾,好像在对虎威笑。 可把庄亲王给嫉妒的:“这不能够啊!当初咱们宝金可是淋了本王这个阿玛一头一脸,浇得透透的,按说得跟本王最好啊。虎威大侄子都没来过几次,也没抱过他,怎么就后来居上了呢?” 庄亲王福晋撇嘴,暗地里没少跟淑宁吐槽。 说人家都是越长越沉稳,她们家这个却是越活越回去,现在竟然已经出息到跟孩子吃味了啊! 淑宁只笑:“这也证明王爷特别在乎你们母子不是吗?如今小世子健康,王爷体贴又重视,福晋该欢喜才是。您如今可是打败妾身,成为全京城最最被人向往成为的女子了。” 上没有公婆压着,没有妯娌掣肘。 临老临老的,还让爷收心,遣散了所有无所出的妾室。只与她一道儿稳居别院,满京城地给她淘腾好吃食、好料子。 别的不说,就是庄亲王父子两个的年俸就足足一万六千两。还有一万三千石的禄米与供缎、供茶等等,简直花不完的花。 庄亲王福晋笑:“她们都瞧不见当年种种苦,只羡慕我如今?唔,不过如今确实不错,多亏了你们夫妻俩。” 淑宁摆手:“您可别别别,我们爷跟王爷兄弟相称,那咱们自然也是妯娌。而且,咱们还合伙开了那么大的 厂。这又是亲戚,又是合作伙伴的,互帮互助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若某天,我也有用到你的地方,难道你还会袖手旁观不成?” 那当然不会! 庄亲王福晋摇头:“我啊,素来是个帮亲不帮理的,所以甭管你有理没理,我都站在你这边,尽我所能地帮你。” 淑宁与她相视一笑,郑重握手,接着就商量起如何稳步提升土豆的种植量。 酸辣粉大卖特卖,原材料土豆的来源可得保证了。 但这东西虽然产量不错,价格她们给的也不算低。农户若种了,一应收入会比种谷子、麦子高。 可它终究不在朝廷规定可以缴纳赋税的种类之列。 贸然扩张,百姓为逐利而悉数改种土豆而导致粮食种植大面积减少的话,她们非被御史言官给盯上不可。 不但生意泡汤,还容易连累各自夫婿。 所以这个度,得好生把握着。 “最好是先跟皇上请示一下。写个条陈,将土豆的产量、用处与价值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提及这个产量,淑宁便蹙眉。以往她所用土豆粉有限,自然也就没大规模种过。只知道那东西产量不低,可今年酸辣土豆粉卖好了,要增加土豆种植面积了,相关情况自然也该了解起来。 然后这两千斤、三千斤、四千斤甚至是五千斤的超高亩产就都惊人地涌现出来了。 高到让淑宁惊诧,怎么都不敢信实。 庄亲王福晋掌管府中中馈多年,自然也不是不通庶务的,一想到这儿也不由揉了揉眉心。两人沉吟许久,到底还是压下了找皇上通秉的心思。而是决定明年开春多多购入土豆种,将两家与能发动的亲眷家里田庄上都种上土豆。 看看真实产量的同时,也基本备足了来年用量。 自以为得计的两人怎么也想不到,那两千、三千、四千甚至五千的亩产都是真的。只是地块、肥力与伺候的精细程度上皆有不同,才造成了如此显著差异。 但土豆的超高产量是毋庸置疑的。 上报给康熙后,帝心欢悦,把两人夸了又夸、赏了又赏。称她们是巾帼英雄,于国有功。然后毫不客气地,笑纳了所有土豆,着户部好生保管。待来年春起做种,尝试着种遍大清的角角落落。 好使四海再无饥馑。 生生被夺了金母鸡的她们只能抱着赏赐笑盈盈福身,言说还是皇上高瞻远瞩。同样的土豆,妾身等只看得到蝇头小利,皇上却能放眼天下,使之泽被苍生…… 一顿龙屁将康熙拍得心花怒放,淑宁家的三小只也都有了云骑尉的衔。 虽原比不过一等公,但好好歹歹的,不至于一家子兄弟,一个生来便当一等公世子,日后当一等公。另外三个却只能努力学文习武,从小白丁做起了呀! 被小三只团团围住,一口一个最爱额娘、额娘最棒的淑宁笑,心里面可骄傲。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这也算损失个小商机,赚了个好大便宜吧。 康熙三十一年真是个收获的一年,府上五姑娘、六姑娘得了如意郎君,先后出嫁。小姑子雅利奇腊月里成婚,当月有孕,如今一举得男让妹夫喜得走路都带风。 迅速变成自己曾最瞧不上的那种人,每每跟庄亲王争论到底谁家的儿子更好看、更招人稀罕。 漫天欢喜,只漏掉了大阿哥胤禔。 连庄亲王都如愿以偿了,胤礽的侧福晋李佳氏都赶着三十年的尾巴尖上给他添了个瘦唧唧跟猴子似的小阿哥。偏他家福晋连连开花,几度孕育竟然给他凑成了一桌麻将。 天知道当接生嬷嬷说恭喜大阿哥,福晋又为您添了个小格格时,他心里有多崩溃。 连他额娘惠妃都绝望了,想 着是不是趁着内务府小选给儿子添两个好生养的。偏他自己不信邪,非要让福晋好好养养,再努努力,说什么也得拼一个嫡子! 第119章 救贵妃 连开了四朵金花的胤禔咬牙切齿,不见嫡子不罢休。 胤礽却只希望礼部跟宗人府能尽快整出个章程来,皇阿玛也别再吹毛求疵。赶紧把太子妃迎进门,毓庆宫也好有个女主子。康熙十三年出生的他,如今已经二十虚岁,正经不小了啊! 他急,瓜尔佳氏那边更急。 毕竟太子虽未大婚,但身边美人儿可一日都没断过,那侧福晋李佳氏更已经诞下一子一女。另一位李佳氏也颇得宠,还有唐佳氏、林佳氏。三十一年选秀,皇上还又给指了两位桃夭李秾的大美人儿。 她这个嫡福晋再不进门,日后不但要面对些个得宠的侧福晋、格格、侍妾等,还免不了要被一帮子侧子侧女、庶子庶女请安呢! 可惜,着急的两位当事人说了不算,说得算的康熙对下边递上来的太子大婚章程不断挑挑拣拣。 淑宁眨眼,笑眯眯如是总结:“太隆重了逾制,不逾制的嫌弃不够隆重?” 阿大人高高竖起大拇指:“精辟。皇上这个心情不调整过来,太子的大婚还有得磨呢!” 谁说不是? 梦里,这个皮就扯了好久。出了孝懿皇后孝期,准太子妃频频守孝。接着首轮纠结后,赶着贵妃娘娘薨逝。 虽一国太子不用为之守许久的孝,但百日之内也不好嫁娶。 完事之后又继续扯皮,还没等着扯出个子午卯酉来呢,咔擦!年纪轻轻的太子妃亲阿玛,三等伯石文炳没了,瓜尔佳氏又提三年孝期。 而彼时,胤礽都已经二十一了眼看着二十二了。 康熙这才像终于意识到儿子长大,该准备大婚了似的。匆匆在次年的五月初八为其举办了婚礼,太子妃瓜尔佳氏终究还是在热孝期进门。 彼时,胤礽膝下已经有两子。后院之中,花团锦簇。瓜尔佳虽品行上佳,礼仪无缺,但相貌在美人如云的毓庆宫中,却只能算作平平。 加之还在丧父的阴影中未曾走出,也无心争宠。以至于夫妻俩从一开始,便是相敬如冰。 也是令人唏嘘。 但是此时此刻,淑宁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只狠狠一拍脑门:“我就说,我忘记了什么,竟然……” 阿灵阿诧异,眼看着自家福晋从云淡风轻变成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着找黄历。 然后就瞧着那上头的康熙三十三年九月十八日长出了口气,说还好还好,来得及。 直接把阿大人造懵:“宁宁,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忘了什么,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吗?” 当然紧要! 可以说人命关天,关乎到小十跟八公主与整个钮祜禄氏的未来,也与某人紧密相关。 毕竟梦里他就是在贵妃娘娘葬礼上,跟法喀起了冲突,闹腾到了御前。直接被免了銮仪卫掌仪大臣、镶黄旗满洲都统等职务,只留个一等侍卫。 直到康熙四十年才又被重用。 为了这些个悲剧不在现实中重演,淑宁也得赶紧入宫瞧瞧贵妃娘娘到底是怎么个状况啊! 但真正理由不能披露,她只能随口扯谎:“当然重要!眼看着十阿哥的生辰就要到了,我又给忘得死死的,连个正经礼物都没准备。可不就得赶紧进宫去,跟贵妃娘娘旁敲侧击一下,看看阿哥爷最近喜欢什么,有什么心仪之物吗?” “不然回头见着四阿哥的礼物,他又得闹腾。说些个虽然人心古来偏,但七舅母你也太偏了的怪话。” 淑宁摇头,一脸妾身可受不来这个的无奈。 但阿灵阿与她多年夫妻,朝夕相伴耳鬓厮磨。对她的了解早就超乎她想象,又岂会没注意到她的恐惧、后怕与僵硬跟敷衍? 只淑宁不说,他也不问。 还默默配合:“确实,那小子旁人面前大气又豪爽,脾气对了为人家挥金如土也是有的。只这么多年不间断地与四阿哥争风吃醋,做梦都想成你最疼爱的大外甥,还真怠慢不得。” “是吧?”淑宁笑,悄悄为机智的自己竖起大拇指。 并以此为由,火速进了宫。 吓得贵妃还以为娘家出了什么事情呢,赶紧召见。却不防素来守礼的弟媳妇竟眼睛一眨不眨,直视着她,都惹白嬷嬷轻咳提醒好几回了。 贵妃笑着摸了摸自己脸颊:“弟妹这般看着我,可是我最近又年轻漂亮了?” 若在平时,淑宁必然坚定点头,并奉送一连串的彩虹屁。 可今儿她却只耿直开口:“回娘娘的话,您知道的,臣妇通晓些个粗浅的医术。刚刚,臣妇便在为您望诊。” 白嬷嬷心下一跳,都顾不上主仆之别了。赶紧插话问道:“那您这般郑重,可是看出了我们娘娘有何不妥?” 淑宁这微微点头,白嬷嬷腿都吓软了。 无它,她家贵妃娘娘是个讳疾忌医的。除非十分不适,绝不肯延医问药。就连平常的平安脉,也都能拖就拖。 否则也搞不出来有妊三个多月,都快四个月了还茫然无知的乌龙。 可是…… “可是我们娘娘最近也就有些肚子闷胀,还恶心欲吐。正好小日子迟迟未至,难道不是又有佳音?” 唔,虽然娘娘已过三十,承宠极少,但也不等于没有。 有庄亲王福晋那个前例在先,谁还不往好的方面想呢? 但真不是。 淑宁摇头:“具体情况如何,臣妇还不敢妄断。娘娘若信得过,便先伸出手来,让臣妇与您先把把脉。心中多少有个判断,然后再请太医来。” 贵妃笑着伸手:“若你都信不过,本宫又能信得过谁呢?” 淑宁细细为她把脉,并让她开口看了看舌苔、问起她大小便情况后,心里就大概有的思量。 “该是肠痈无疑,幸在症候较轻,仔细诊治应无大碍。若臣妇所猜不差,娘娘应该是在饮食之后急剧奔走过?所以导致气滞血瘀,肠络受损……” 淑宁这话还没说完,贵妃就先啊呀了一声:“再没想到,咱们淑宁你还是个小神医啊,竟猜得如此精准。” “可不是嘛?前几日我这刚用完了膳,就听着贵人王氏跌了一跤。自从康熙三十年庶妃章佳氏诞下十一公主之后,宫中可许久未听婴儿啼哭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孕妇,可不是皇上和太后都万分重视着么?” “我也丝毫不敢怠慢,撂下碗筷便匆匆赶往,连轿辇都没顾得上传。哪想着这一急,还急出大事儿来了?” 贵妃娘娘摇头,满脸懊恼。 她就算再怎么不通医理,可也听过肠痈的厉害。轻的还好,喝些日子的苦药汤子便能消减。若重了,就真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 只有升天一途。 她倒是不惧生死,但一双儿女还小。若她撒手了,岂不是把两只年幼肥美的羔羊留在了虎狼窝里? 早早晚晚都要害他们被吞噬殆尽。 想想,就怪后怕的。 尤其火速传太医,太医院数名医术精良的太医轮流把脉,证实了淑宁判断的准确性后。 贵妃娘娘再看淑宁的眼神就好像在看再生父母,白嬷嬷更噗通一声直接给她跪了:“福晋,奴婢谢谢福晋,谢谢您频施援手,帮扶我们娘娘。您的大恩大德,奴婢必然铭记在心,赴汤蹈火相报。” 淑宁赶紧笑着把人扶起:“嬷嬷言重了,于公娘娘为主,臣妇为奴,为主子尽忠乃奴才分内之事,不敢当一个谢字。于私,娘娘与我是嫡亲姑嫂,自家至亲之人,不必道谢。 ” “是是是,是奴婢想左了。”白嬷嬷哭又笑地抹了抹泪,看着淑宁的眼神仍然充满了感激。 听说七舅母进宫匆匆赶来的胤俄:!!! 再没想到,竟然会听到额娘差点命悬一线的消息。吓得他胖脸煞白,噗通跪下,膝行到淑宁身边:“呜呜呜,七舅母啊,此番多亏了您。若不是您早早发现,让额娘还有病向浅中医的机会。再拖延个三两个月,小十跟妹妹,小十跟妹妹可能就没有额娘了……” 那可不是? 梦里边贵妃娘娘就薨于今年十一月初三,谥号温僖。 而她走后,你这个小可怜就被内务府那起子拜高踩低的奴才欺负。因而跟八八与九九过从甚密。 甚至不惜加入八爷党,为人家那虚无缥缈的皇帝梦而豁出去自己大好生命。 落得被圈禁多年的下场。 亏得某大猪蹄子乐于为人翻案,不然那四角天空够你看到死。 淑宁心中唏嘘,面上却无限怜惜地亲手将人扶起:“小十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可莫折煞你七舅母了。” 胤俄皮归皮,却万分孝顺。 闻言胡乱抹了把泪:“七舅母此番不但救了额娘的命,也救了小十和妹妹的命。如此大恩大德,小十别说跪一跪,就算当牛做马也难报万一。” “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而且细究起来啊,臣妇来宫中是为探信而来。若真要谢,十阿哥也该谢谢自己。” 胤俄一脸迷茫,淑宁便把前头跟阿灵阿扯的理由又说了一遍。 并在胤俄的满脸复杂中笑言:“你看啊,若我不是忙乱之间忘了你的生辰,是不是也就不会匆匆进宫?不进宫,自然也不会有这恰逢其会的发现。所以算来算去,是不是咱们小十间接救了贵妃娘娘?” “好阿哥莫听肠痈二字可怕,便以为这是什么绝症。这病啊,就是初期发现不易,否则的话,只化瘀行滞、清热解毒便可。生大黄、牡丹皮、桃仁、厚朴、蒲公英、赤芍各适量,用水煎服些日子便可……” 看小少年紧张得胖脸煞白,小肥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淑宁赶紧安抚两句。 胤俄高兴到要跳起来,追着淑宁问:“真的么?真的么?七舅母别骗我!” 淑宁重重点头:“不骗不骗。七舅母这阵子会常来宫中,严格监督娘娘,保准帮阿哥你看好了她,直到她健健康康,再无丝毫隐患。” 这回不仅是胤俄了,才睡醒的八公主都跟着一道跪了。 小家伙还带着点鼻音地跟淑宁撒娇:“多亏了七舅母,多谢七舅母。要是没有您这恰逢其会,没准额娘就……” “有额娘的孩子是个宝,没有额娘的孩子不如草。七舅母医术精深,还没有让小八跟哥哥当了草。小八,小八谢谢七舅母!” 许是缺什么就想什么吧。 拥有整整四个儿子的淑宁格外馋人家乖乖巧巧又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被小家伙这么一撒娇,当即摘头上的簪子、手上的手镯。一股脑都要给她:“原本,我要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的。但咱们小八要谢,那就亲亲七舅母?” 啵啵 小姑娘在她脸颊一左一右,各亲了口:“唔,就这样不能更多了。更多,小八怕会被七舅舅追杀!” 哈哈哈哈。 贵妃大乐:“不愧是本宫的好女儿,看事情就是通透啊!没错没错,外人面前再怎么风光霁月,也挡不住你七舅舅就是个醋坛子的本质。” 淑宁俏脸微红,直接使出杀手锏:“娘娘若再如此,别怪臣妇给您多备些苦参、龙胆草、黄连之类为主料的药膳。保证帮助您更好清热解毒,让您更快养好病。” 当然也吃够苦。 听出她这 个潜台词的贵妃娘娘火速投降,再不敢造次。 倒是白嬷嬷跟胤俄与八公主三眼期待,齐齐盯着淑宁,试图让她言出必行。只要能尽快好起来,吃些苦又何妨呢? 贵妃咬牙:“去去去,说得那么不以为然,敢情这苦不是你们吃!” 三人还待再说,贵妃娘娘却只道自己乏了。 火速把他们赶出去。 淑宁微笑摇头,给了三人个‘这可不是我不肯帮忙,而是贵妃娘娘讳疾忌医’的眼神让他们自己领会。 直让胤俄恶向胆边生,哦不,是孝心坚决地跑去了乾清宫。试图搬康熙这座大山过去,镇压住自家额娘。 让她好歹为了自己身体,稍微吃一吃苦。 康熙虽然说有些忌惮贵妃身后的钮祜禄氏,怕前朝后宫联手给他的宝贝太子造成威胁。 但是贵妃够佛,胤俄够皮,阿灵阿也忠心耿耿。 久而久之,防备淡化,倒是与贵妃十几年陪伴给他诞下一子一女的情分日渐深厚。陡然一听贵妃竟得了这般要命的病,赶紧摆驾永寿宫。 贵妃有些歉意的行礼:“皇上政务繁忙,臣妾原无意因此等小事搅扰于您。却不想小十胆大,倒是臣妾管教无方了。” “诶,贵妃莫这么说。”康熙微微皱眉:“再如何政务繁忙,贵妃染恙,朕也得过来瞧瞧。先皇后过世后,宫中诸事都是你在忙活,可为朕分了不少忧……” 好一番肯定与褒扬,夸得贵妃俏脸红扑扑。 不料康熙却话锋一转,颇带些让她莫畏惧苦涩,一切以尽快养好身体为要的意思了。 贵妃娘娘上一息还在欣慰儿子长大,知道孝顺额娘了。下一息妙目便四处流转,急切寻找鸡毛掸子的方位。 好小子,你为了让额娘多吃些苦头,可真是不遗余力啊 胤俄:…… 再没想到,太医看过之后竟觉得额娘症候尚轻,无需药剂与药膳左右开弓。苦上加苦,免得败坏了胃口,反而对身体不好。 七舅母所言,不过是玩笑罢了。 却生生坑得他为这个玩笑承担了太多。 苦苦菜、苦瓜、苦笋、蒲公英等苦味菜肴反复做,一日三餐顿顿有,连熬粥的米都被替换成了苦荞籽儿。 苦得胤俄一个头两个大,他家额娘还在一边淡笑:“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你看你,年纪不大,斤称不少。多吃些苦味清清口,瘦个二三十斤的,也好瞧着顺眼点。否则,等明年再选秀,皇阿玛给你跟你九哥赐婚。被指为九福晋的姑娘一脸欢天喜地,当了你福晋的那个却如丧考妣可怎么办?” “都是同一年生的两个皇阿哥,你额娘还比人家额娘辈分高些呢!” 生气得胤俄跳脚,而后又捂着唇欢欢喜喜笑,笑着笑着泪便沾湿了眼角。 差一点啊,差一点! 额娘就要为她这讳疾忌医的毛病付出惨痛代价,多亏了七舅母医术过人,且观察入微。 得以及时发现并解决问题。 让他额娘能快快的好转起来,还有精力坑儿子。 而不是奄奄一息地躺在病榻上,一日一日地饱受病痛折磨,直到药石无医。临死都不敢闭眼,不放心一双儿女。 这些天,胤俄没少翻阅相关医书,对肠痈了解越深,对淑宁的感激便越切。 总觉得若没有她,他们母子三个可能会一个赛一个的惨。 额娘可能会药石无医,妹妹也可能无法平安长大。就连他,不知道要受几多磋磨。他都能想到的,舒舒觉罗氏又岂会不知? 是以,得知女儿病况的当日,舒舒觉罗氏便难得主动往一趟正院。 以长辈之身深深像淑宁一礼:“阿灵阿家的,谢谢你观察入微, 并对娘娘伸出援手。感激的话我也不多说,这些你收着。日后若有何差遣,你只管开口。但在我力所能及之内,绝不含糊。” 第120章 坑儿 这舒舒觉罗氏虽然占着一个侧字,但她可是孝昭皇后和贵妃娘娘生母,全京城侧福晋中的翘楚。 也是超品诰命呢! 淑宁一个当晚辈的,哪敢受她大礼? 赶紧侧身避过:“侧老福晋言重了,我也不过恰逢其会……” 舒舒觉罗氏微笑摇头:“甭管你是为什么,终究是救了贵妃娘娘。若按着她那讳疾忌医的性子,再挺上些时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而当年宫中乱象频生,皇子皇女接连夭折。孝昭皇后为遏制事态下了不少狠手,招惹了不少仇家。贵妃虽不如她姐那般手段凌厉,但手握权柄之人,若没有点杀伐手段,又如何能以区区贵妃身份统御整个后宫? 她们姐妹在时,没人敢妄动。一旦贵妃也跟着撒手,十阿哥跟八公主又能讨得什么好? 牵一发动全身。 贵妃娘娘不好,她跟法喀甚至是整个钮祜禄氏都会受到沉重打击…… 尤其是她。 以前可没少仗着女儿出息、法喀承爵等,与正牌福晋巴雅拉氏为难。若贵妃有个三长两短,天知道没了顾忌的巴雅拉氏怎么与她算旧账。 越想越觉得淑宁居功至伟后,舒舒觉罗氏可大方。 竟拿出大半压箱底的好货,装满了一紫檀木匣子,悉数塞给淑宁。 这淑宁哪里敢要? 连忙推拒,言说些许小事,您大可不必如此。 架不住舒舒觉罗氏放下东西便走,边走还边说一定约束好小赫舍里氏,让她再不敢与淑宁为难。 可事实上,自从法喀洗心革面,好生当差后,小赫舍里氏也尽敛锋芒。 一心一意的照顾自家三个儿子,再不与淑宁强梁了啊! 舒舒觉罗氏这理由找的…… 淑宁摇头,打开匣子后发现那挤挤挨挨一下子各色宝贝后,吓得赶紧扣上了盖子。囫囵装了,亲自抱去寿喜堂。 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再跟自家婆婆巴雅拉氏讨主意:“兹事体大,儿媳实在不敢擅专。还求额娘给指点指点,这事到底要怎么办?” 巴雅拉氏开了盖子一瞧,原本带笑的脸上立即冷落下来:“御赐的南红玛瑙镯子,外邦进贡来福禄寿喜四色摆件,羊脂玉观音。随便拿出去一件都能传家,竟被遏必隆那老货都塞给了舒舒觉罗氏……” 若大匣子中满满登登,装了十几件极品好宝贝。 每一样,巴雅拉氏都能如数家珍。 咳咳,行吧。 按照常规来说,这也确实应该是她的家珍。只是丈夫宠爱侧室,侧室的肚皮又极为争气。三个女儿,一后、一贵妃还有一辅国公福晋。 以至于她这个福晋当的格外憋屈,处处被掣肘。 便心下了然,也不敢多问。 此番见舒舒觉罗氏为道谢如此舍得下重本,可不就一边回忆一边咬牙切齿吗?被儿媳妇问急要怎么办时,直接斩钉截铁道了声留下。 “悉数留下,这原也该是你与孩子们的。只是那死鬼偏颇,处处苛待我儿。如今苍天有眼,一切回归正轨。该是你们的,终归都一样一样回到你们的手里。” 比如爵位,比如圣宠,也比如这些好东西。 淑宁见婆婆实在激动,赶紧劝慰不停。等阿灵阿回来时,就看着自家额娘正翻箱倒柜,给福晋倒腾好东西呢。 扬言她这个正经婆婆说什么也不能让侧婆婆压过去,必须得给儿媳妇最好的!!! 阿灵阿一脸云山雾绕,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听完解说之后便拍了拍淑宁的手:“既然是这样,好宁宁就快把侧老福晋的谢意与咱们额娘的心意都一并收下吧。” “你此番虽误打误撞,但实在居功至伟。别说是侧老福晋,就是每一个钮祜禄族人都欠你一个谢谢。” 不管是身在朝堂的,还是家中有闺女要参加选秀的。 贵妃的存在与否都至关重要。而肠痈但凡有些许耽搁,所面对的很可能就是无力回天。 他都这么说,巴雅拉氏自然更加积极。还无师自通,质量略逊数量来凑的精髓。 生生照着舒舒觉罗氏那谢礼数量与价值的双倍来。 就这还有些意犹未尽呢! 还是淑宁提醒她,日后孙媳妇进门敬茶、拜年等还要给赏呢,日后要有四个嫡亲孙媳妇的巴雅拉氏才略有收敛。 生让她忐忑地搬着一匣子而来,红着脸带了更多回去。 才一进门就被某人狠狠搂住:“为夫的好福晋哟,你怎么就这么能耐?竟把望闻问切的那一套学得那般扎实,略看一看,就能看出问题所在来。” 淑宁捂脸,她哪有那个能耐? 不过仗着预知梦那个金手指,疑病从有罢了。 先说觉得贵妃可能有些不妥,把脉证实,旁敲侧击地问。综合起来那么一思量,才有了最后结果。 隐去预知梦那个金手指,剩下的淑宁倒是没有丝毫隐瞒。 只听得阿灵阿愣眉愣眼:“这……唔,我们宁宁还真是聪明灵慧,能常人所不能。你这么灵机一动呀,可正经帮了为夫大忙。” “侧老福晋跟额娘都有重礼相谢,只为夫囊中羞涩。但这感激之心又丝毫不少于她们,思来想去还是自己送给福晋吧。” 淑宁:??? 就不知道您怎么这么能,什么事情都可以拐到这方面来。 只她这小手刚要掐上某登徒子的腰间软肉,往庄亲王别院去寻人的虎威就带着三个脏兮兮的小泥猴回来了。 才一见面,三个小家伙就要往淑宁怀里扑。 还没等到近前,就见他们额娘嫌弃皱眉。接着他们仨就被阿玛跟大哥抓住了命运的脖领子,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们再往淑宁跟前凑。直到他们沐浴更衣,重又恢复到玉雪可爱的样子。 而前脚他们三刚被带下去洗澡更衣,后脚已经老大不小的他们大哥就一脸好奇地拉住他们额娘的手:“您到底做了什么啊?让十十感动的鼻涕眼泪一大把,非说投之桃李,报之琼瑶。” “您的大恩大德他一时无以为报,便把阿玛跟儿子几个都牢牢记着,日后好好报答……” 亏得虎威记性好,才能将他激动之下语无伦次的那番话都一一学过来。 阿大人可烦臭小子们贸贸然过来,打扰他和福晋的闲暇时光了。 尤其刚刚福晋准备掐他的手丝毫不软,看着这臭小子的目光却温柔到仿佛能滴出水来。 排斥与嫉妒的双重作用下,阿大人坑儿子属性发作。 当即闲闲地瞥了他一眼:“现在明白千金在手,不如一技压身的道理了吧?亏得你额娘粗通些医术,这才能在一个照面之间,便发现你三姑爸爸不妥。否则的话,别说什么立功了,这后果都不堪设想。” “还是得会些医术,才能知微见著,及时发现问题啊!” 这简直无遮无掩,光明正大地给他挖坑。 让他再兼修一门医术啊! 好从此忙成小陀螺,再无暇打扰阿玛额娘相处吗? 虎威扶额,也是服了他这二十几岁还幼稚感满满的阿玛。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有几分道理,并为之疯狂心动。 反正他记忆过人,背书轻而易举。又在无逸斋中,享受全国个服字。 以至于课业虽然越来越紧张,他也仍然游刃有余,多学学也能兼顾。 倒是淑宁心疼自家儿子,忙不迭地瞪了某人一眼:“夫君既有如此感慨,是要在闲暇之余多学一门医术了?唔,虽然你年纪大了些,学起来不如幼童快。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肯踏踏实实,也未必不能有些建树。不说出门开个医馆,如妾身这般看个小病小痛应该不在话下。” 阿灵阿虽努力挖坑,但可没想自己跳下去。 于是忙不迭摇头:“为夫倒是想着,但实在有心无力啊!福晋有所不知,那噶尔丹虽然上回被打了个抱头鼠窜,但一直贼心不死。” “皇上也直没忘当初之憾,且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再次御驾亲征呢!为夫也在积极准备着,想着从征而去,立下些个功勋。就如你所说,为夫到底年纪大了些,不好总在皇上身边随侍的。” 而且比起銮仪卫掌仪内大臣,他更喜欢做个武将。 扛起镶黄旗满洲都统的职责来。 浴血疆场,封妻荫子。 连他家福晋都能给三胞胎每人挣个云骑尉呢,他这做阿玛的没有道理不行啊。 淑宁嗔了他一眼:“借口,都是借口!你啊,就想给我好大儿挖坑。想让孩子多学些,再多学些,顶好样样精通,时间都占满。” 这等承认了就百分百会被撵去睡书房的事情,阿大人哪里会认? 只说当阿玛的嘛,难免望子成龙。 淑宁又瞪了他一眼:“管你望什么呢!横竖有一条你记住,除非虎威他们哥几个自己潜心向学,不惧辛苦。否则的话,你不许以父亲权威,在学文习武之外再强加给孩子任何东西。否则的话,本福晋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以身作则。” 也不难,只是你要孩子们学什么,自己便也跟着学。 还要学得更好。 如此硬性要求突然而来,不想一把年纪还努力,更不想睡书房的阿大人瞬间慈眉善目,变成能体恤并尊重孩子意见的绝世好阿玛。 虎威笑,连忙给自家额娘行礼:“儿子多些额娘体恤,怪道八公主说有额娘的孩子是个宝。有您在,儿子们可轻松愉悦太多太多了。” 否则的话,君为臣纲,父为子纲。 寻常人家,当老子的想要让儿子干什么,哪还需要商量? 也就是自家额娘温柔体贴,绝不赞同以暴力的方式教导孩子。阿玛又深爱额娘,一切以她的喜乐为前提。 这才让他们兄弟四个舒心顺意,长成了连皇子阿哥都羡慕不已的样子。 淑宁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直让小家伙羞赧一笑:“咱们自家也就算了,在外面额娘可不能这般。儿子倒不怕人笑,只恐被那些老学究看去了,说额娘不够庄重。到底儿子如今九岁了,在他们眼里是该讲避讳的年纪。” 淑宁摇头,立即便一脸忧伤的样子:“果然,只有香香软软的小闺女才能跟额娘亲亲抱抱,不被世俗所扰。自打虎威到了七岁后,规矩立马多了起来。连被额娘摸摸头,都有些不合时宜了。” “夫君啊,咱们还是再要个小格格吧!冬日里,小棉袄到底还是比马褂子贴心。” 提及这个,虎威看着自家阿玛的眼神就越发危险。 还在淑宁看不见的角度轻轻挥了挥小手,意在提醒他莫忘了他们父子俩当年那击掌为盟。 三胞胎生产时的艰难凶险,又岂止是虎威铭记于心呢? 阿灵阿也片刻不敢或忘。 只是他刚刚给儿子挖完坑,此时哪敢再跟福晋唱反调?正好三个小家伙洗完澡换了衣服,欢欢喜喜跑回来。 阿灵阿赶紧笑着问道:“虎圆啊,你额娘要给你再生个小妹妹,你喜不喜欢呀?” 虎威疑惑地瞧了瞧自家额娘扁扁平平的小腹,像在问妹妹在哪里。 得知还没有怀,只有这个想法之后。小家伙瞧了瞧虎宵:“妹妹,你想要吗?” 都已经被大哥耳提面命过多少遍的问题,虎宵难道还能不会? 小撒娇精眨了眨眼,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为,为什么要妹妹,额娘是觉得虎宵不可爱了么?” “是啊是啊!”虎团也赶紧声援:“额娘有了我们四个还不够吗?” 边说,他还边蓄势待发,做一言不合边打滚状。 小哥俩一文一武,抗拒姿态明显。 最近问及的虎圆小眉头轻皱:“额娘是见别人家都有贴心小棉袄,也心生向往吗?可是……”小家伙挠头:“您连着生了我们四个,硬一件小棉袄都没添上。可见您女儿缘浅,那若再生一个臭小子怎么办?” “对啊!”阿灵阿他们爷四个纷纷附和:“虎圆说的不仅极有道理,也极有可能。为了避免福晋/额娘诸般辛苦后,再来一个新失望,还是算了吧。” “可是……”淑宁迟疑,还想据理力争一下。 不想三胞胎排排站,齐齐露出认真表情:“额娘是不忙了吗?没关系,儿子们会让您马上再忙起来,就没有心思想这些杂七杂八了。” 然后,说到做到的小家伙们就开始折腾。 直让淑宁叫苦不迭,往永寿宫看望贵妃娘娘的时候还跟她倒苦水来着:“用膳要臣妇亲自下厨,因为他们最喜欢额娘的手艺。衣服鞋袜也要出自臣妇之手,向来好成一个人的他们如今还时不时打一仗,硬拉着臣妇去做裁判。我这耳朵听得真真的,三个小混账说要不是自己大了,实在拉不下脸。还得把喂饭、尿床、穿衣服等诸般繁琐都给我制造个遍呢!” 噗 哈哈哈! 贵妃大乐:“这几个小坏蛋,怎么这么聪明呢?竟然还有组织,有计划!不过孩子们孝心,弟妹便领了吧。到底你生三胞胎的时候,太过凶险。孩子们至孝,自然不免担心你。” 淑宁摇头:“话是这么个话,但娘娘您贴身小棉袄在侧自然不觉。臣妇却爱极了香香软软的小格格,做梦都想生一个。” “那就醒来?”贵妃娘娘笑:“毕竟梦里什么都有,现实却说你的夫婿与儿子们却齐刷刷变成了拦路虎。” 有被这个冷笑话冷到的淑宁闭嘴,直接默了。 只三不五时前来宫中探望,时不时地给贵妃带点汤汤水水。便她的肠痈彻底好了,药也彻底停了。 淑宁还时时探望呢。 直到过了十一月初三,梦中贵妃娘娘薨逝之日,她这颗曾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算彻底放下。重新回归正常生活,结果没几日,补了正白旗汉军都统的石文炳在赴京途中病逝。 瓜尔佳府又挂了白,准太子妃瓜尔佳氏再提三年孝期。还心心念念盼着大婚的胤礽气得直接把手中杯盏砸向地面,没好气地骂了声晦气。 大阿哥却乐得露出后槽牙,连说了三声妙啊! 你道为何? 原来啊,那石文炳虽只是个三等伯,却是个能臣干将。任福州将军期间整治有方,四民悦服。此番故去,还有闽人自发立祠祭祀他呢。 若他还在,此番进京后必然是太子一大臂助。 而他这一死,不但断了太子一大助力,还让他婚期再度延迟。想想胤礽那憋屈到无以复加,却还得小心隐忍的样儿,胤禔都能多吃两碗饭。 哥俩如寇仇。 不过天家无父子么,为那把椅子斗生斗死历来是皇家保留节目。淑宁只淡笑吃瓜罢了,直到三十四年春。耗时许久的四阿哥府终于完工,胤禛小夫妻可算能开府见衙。 正宴请宾客呢,那俩也能借着点酒劲儿闹腾起来。触了人家霉头不说,还惹大外甥一身臊? 被这破梦生生气醒的淑宁握拳,开始琢磨着给这俩找点儿什么事干干。 等阿灵阿练拳归来,正看到她这苦苦思索的小表情。 第121章 不当池鱼 阿灵阿唇角轻勾,在她唇上啄了下:“一大早上的,宁宁不多睡会在这沉吟什么呢?说与为夫听听,好让为夫替你分忧解劳啊!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又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淑宁眨眼,她能说自己在暗戳戳憋坏,想给太子跟大阿哥找点事情干,让他们都忙起来么? 省得一天天的没事儿干,净勾心斗角! 关键他俩斗就斗,还在自家大外甥乔迁宴上唇枪舌剑。借着几分酒劲,相互攻讦。 还出手就是狠招儿。 梦中太子明嘲大阿哥,劝他信命。有些事儿不是光努力就能有收获的,不然他也不能连开四朵金花不见结果,女儿缘深厚到满京城找不出第二家来。 气疯眼的大阿哥冷笑,说太子倒是命格贵重,贵不可言呢,以至于等闲之人都生受不住。只可怜瓜尔佳氏,不过是被指了婚,竟接连丧亲。连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阿玛都没熬住…… 话没说完,太子的拳头便至。哥俩扭打,坏了大外甥整个宴席,直接惊动了康熙。 龙颜大怒之下,不但那俩混账被骂得狗血淋头,作为主家的胤禛夫妻也受了池鱼之殃。好端端用心招待亲朋,倒成了奢靡无度。惨兮兮的他们还被喊去永和宫一通说教,满心郁闷如山如海。 那俩糟心祸头子抱着康熙大腿一通哭,一个哭自己无儿,连亲兄弟都要拿来说嘴,实在太苦、太憋屈。一个说自己二十有二,侧出子都俩了,福晋还遥遥无期。以至于民间猜测无数,连自家手足都…… 生哭得康熙心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象征性罚了他们后,转身就给胤禔家的长女封了和硕格格,择了今年五月初八的吉日,为太子完婚。 想想,就让淑宁咬牙。 但这真相注定不可说,她只愁绪满满地摇头:“这不是四阿哥开府在即了么?我正琢磨呢,要准备一份什么样的贺礼,才能既醒目又送到他们小夫妻的心坎上。还不花费许多银两,便能轻松压过他们佟佳氏那头!” 等啊等,等了许久等出这么个答案的阿灵阿默。 良久才泄愤似的揉了揉她头发:“就知道,能让福晋这般烦恼纠结的,除了咱家四个小崽子,就是你那好外甥、好外甥跟好外甥!亏虎头还说自己是你最疼爱的侄子,实际啊,连四阿哥一根毫毛都赶不上!不过也甭说他,我看就是为夫,也得在四阿哥面前后退不止一射。” “怎么可能?”淑宁顿住自己整理乱蓬蓬头发的动作,瞧了瞧某人那酸度超标的俊脸。再瞅瞅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门,才做贼似的在他颊边蜻蜓点水地吻了下:“好啦,别瞎想,咱们可约好了要相守百年的。” “而且让我最操心的,明明是你啊!刚被赐婚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醒来梦中都是你。” “真的?” 那可半点不假。 淑宁心说,当时连着好些晚上,都是你这家伙如何胆大眼光差,拼了命地为八阿哥摇旗呐喊,被雍正那家伙深深记恨。连人死都不能翻篇,墓碑都被改镌。儿子们死的死,被没入奴籍的没入奴籍。情景之惨烈,吓得她恍恍惚惚。 可不想如梦中那般,开头被婆婆嫌弃,与妯娌勾心斗角。接连生育子嗣,好不容易站稳脚跟。终于熬成婆婆,还没享几年福就当了寡妇。然后新君继位,更要一把年纪被没入奴籍了。 为此,她都暗戳戳地思量着,能不能求求皇上,以齐大非偶之名退了这了。还是再度而来的预知梦,让她打断了这个不太理智的想法。 但这实话嘛,肯定不能实说。 淑宁只道自己身份低微 ,从未有过什么野望。选秀之前就与家人商量好了,二轮撂了牌子之后,就找个家世简单、人品上佳的后生嫁了。 “哪成想着,竟有储秀宫妃留难,当时还是皇贵妃的先皇后保媒呢?我那个时候啊,真是,做梦都没敢想自己还能攀上这么桩婚。等你成了一等公后,我可就更忐忑了。到底齐大非偶,而且你家中情况也颇为复杂。再者锦绣丛里长大的公子哥们多喜欢走马章台,最不济也纳妾蓄婢……” 阿灵阿直接以吻封缄,把人亲到气喘吁吁:“乖,你可快别想了,这都把为夫想成什么样子了?怪不得别人家未婚夫婿加官进爵,小娘子都欢喜不已。我们家的小娘子却满目忧思,见面就与我谈退婚呢!个坏丫头,竟把为夫想的那么不堪啊?” 阿大人觉得心灵受到了巨大创伤,追着淑宁要赔偿。 淑宁妙目流转,颇有些引诱之意地拉了拉他衣襟:“要不,为妻把自己赔给你。夫君好生努努,咱们再添一个小棉袄?” 闻听此言,阿大人狼变的动作都骤停。 只见他火速穿好半退衣衫,匆忙往净房方向:“时候不早了,为夫得准备上值了。福晋若无事,就陪额娘说说话,少想些有的没的。咱们家都已经有四个皮小子了,再不用凑到五福临门呢。” 生女计划再度被搁浅,淑宁整个都无语了。 阿大人对她百依百顺,鲜少,甚至到绝无违拗。只除了让他停药,两人再要一个女儿。牢记与儿子的击掌为誓,也心疼妻子生产艰难的阿大人再怎么意乱情迷,这事上也绝不动摇。 而他越抗拒,淑宁还就越上心。 尤其如今四个小的都先后上了无逸斋,每日里起早贪黑,鲜少闲暇,比他们阿玛这个正经官员还要忙碌。 给婆婆请完安,过目一下府中庶务,再瞧瞧各店铺的账目后就再无事可做的淑宁倍感寂寞。 越发羡慕梦中那被三个女儿争相孝顺,娘几个和和乐乐的日子。 想甚但是不可得之下,淑宁对旁人家花蕊蕊似的小闺女都喜欢得不得了。这日进宫,与太后请安,恰逢惠妃娘娘跟大福晋也带着她们家两个格格来请安。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虽然长相只中等偏上,两个格格却出落得格外标志。柳叶弯眉,杏核眼,樱桃小嘴一点点。 乌发如墨,肤白如雪。 再一身草绿绣着鹅黄色迎春花图案的旗装一穿,两把头一扎。嫩生生地往那一站,就能瞬间攫取所有人的目光,好看的让淑宁都挪不开眼。 频频偷瞧,毫无意外被抓包后,她忙从随身的荷包里翻出一对儿碧玉桃花来:“给两位格格拿着玩儿,也算给两位格格赔礼。臣妇没有恶意,只是苦盼女儿多年始终未曾如愿。于是便像是存了执念般,见了谁家漂亮女童都忍不住多瞧两眼。” “两位格格生得标志,年岁尚又相差不多。俏生生的往那一站,跟观音座下的小仙女一样,臣妇实在渴慕至极。” 若不是她这眉眼之间满是真诚,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都要以为她是故意的了。 如今满大清谁不知道大阿哥盼子成疯,比当年的庄亲王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只可惜越努力越心酸。 人家庄亲王连开了三朵金花之后,还盼来了个金儿子呢。 他们夫妻辛苦数载,连开四朵金花,连个儿子的毛都没看见。倒把大福晋熬得枯瘦又憔悴,明明比淑宁还要小几岁,看着却能当她姐姐还有余。 哎! 万般皆是命啊。 伊尔根觉罗氏心中叹息,面上笑容却无懈可击:“一等公福晋过奖了,你们家那四个小公子才个个出类拔 萃,让人赞叹不已。现在满京城谁不说贤伉俪生子有方,教子更有方呢?” 原本这个时候,淑宁就该微笑训诫,道声大福晋过奖,不过是些个机缘巧合。 然后迅速把话题岔过去。 绝不在生子问题上多与这位探讨一字半句。 毕竟连开四朵金花之后,莫说外人,就算大福晋自己也觉得这辈子大概与儿子无缘了。偏偏她们家爷不见嫡子不罢休,说什么都要继续努力。而她所能做的也只是积极配合并虔诚祈祷,想着万一天随人愿,日后四个女儿也能有个依靠。 而今日,淑宁却一反常态地勾唇轻笑:“这可算不上什么生子有方,只不过我们家爷扛不住庄亲王和各位同僚的频频追问。所以把自己所了解的一些相关都编辑成册,谁知道还真误打误撞地传来了不少好消息呢?” “如今看来,那些东西也未必完全无用。只可惜我们家爷是个没有耐心的。新整理出来的那些,说什么也不肯补充进去。” 还有新招??? 这话一出,别说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就连惠妃娘娘也目光灼灼地盯着淑宁。渴盼她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偏这家伙下了钩子之后,就不肯继续这个话头,而是频频夸奖两个小格格。 可把惠妃娘娘给急的哟,赶紧摘了自己头上御赐的赤金镶蓝宝簪子。亲手插在淑宁发间,诚盼她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也献上了自己的赤金嵌宝手镯。 连太后都微笑:“你这促狭丫头,既然有好法子,就赶紧指点指点她们婆媳。” 淑宁笑,连说指点可谈不上,只是一些个小经验罢了。 太后娘娘有命,臣妇又岂敢不从? 接着她便娓娓道来,在场所有嫔妃侧耳倾听。争取能用的自己用上,不能用的也传授给自家姐妹、女儿或者是侄女、甥女。 然后她们就听到了个颠覆了他们认知的观点:播种如种地,除了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之外,还得看种子与地块。 石上栽花肯定不成。 同样的,瘦小孱弱的种子也别想长成参天大树。 所以,大福晋不但要好生将养自己的身体。把前头因为接连生产耗尽的精气神补回来,身子养好了。 大阿哥也得修身养性且戒酒。 侃侃而谈一顿说,当时惠妃就拍了桌子,说她一派胡言。 淑宁也不恼,只说自己也是一点点摸索得出来的结论。一家之言罢了,娘娘权当听着一乐。 说着,她还一脸怕怕地试图退还那个赤金镶蓝宝的簪子。 气得惠妃差点拂袖,好在关键时刻她还想得起来自己到底人在哪里,到底没敢在太后娘娘的宫中放肆。 只回了延禧宫之后,就免不得又发作了一番不争气的儿媳妇。 塞给了她一副不知道哪来的药方。 那比起自己喝苦到变形的药汤子,伊尔根觉罗氏还是更倾向于让丈夫戒酒。于是,夜里就跟大阿哥今日在宁寿宫的种种学了一遍。 末了还温柔似水地道:“妾身其实对此也抱怀疑态度,但咱们夫妻为了求子什么招数都想遍,倒也不差这一遭。” “了不得委屈爷一两年,若能一举得男,咱们这么多年夙愿也算得偿。否则的话,妾身宁可掏压箱银子也要给爷您买许多美酒做补偿。” 大阿哥面上不以为意,实际上从这一日开始就真的再也没有沾一滴酒。 收到确切消息之后,淑宁微笑。 只要这家伙不喝多,就不会被激得失 去理智。明知道康熙偏心眼,还专门往太子心窝子上扎刀。 如此,两人借酒装疯大闹四阿哥乔迁宴的危险变便了大半。 就是太子那里,淑宁还没有想到具体方法。 倒没少往乾西五所。 毕竟大外甥搬家在即,需要忙活的事情肯定不少。偏偏先皇后已逝,嫡姐德妃又因为种种原因,并不能把对小两口的关心表露在明面上。 这个时候,她这个当姨母的可不就要事事替他们想在头里吗? 五年光阴辗转流过,当年的小女童已经长成窈窕少女。 在淑宁这个药食双补的专家几年从旁指导,如今的乌拉那拉氏身形纤长,曲线优美。 便不如后被指进府来的格格李氏那么艳光四射,却也自有一番端庄大气的美。 只见到淑宁后,她就立即卸了这通身气派,变成跟长辈撒娇的小女孩儿:“姨母您可来了,数日不见,婉婉可想您。” 淑宁笑:“劳四福晋挂念,臣妇也很想念您与四阿哥。可惜宫墙阻隔,不能时时得见。” 乌拉那拉氏轻挽住她胳膊,笑盈盈回道:“那不怕,眼看着吉日便到,我们便可开府建牙了。届时保准三不五时上门,叨扰到姨母您烦为止。” “怎么可能?若你们肯拨冗,府上那四个小家伙都要乐开花了,怎么会烦?他们啊,巴不得你们直接搬到府上去呢。” 提起四只小虎,乌拉那拉氏便眉眼含笑。 心中满是期待。 从康熙三十年到如今,她们爷一直谨遵姨父姨母的教诲。便她前两年便来了癸水,也一直迟迟没有圆房。 如今,她都已经十五,是个大人了。爷说等他们搬了新府邸就…… 压下心中的小羞涩,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没有那么不正常后。乌拉那拉氏便柔声细语地跟淑宁说自己都做了哪些准备,好方便她帮着查漏补缺。 得说小姑娘的学习能力相当不错,经过这几年的锤炼之后,管家手段颇为老练。 自己就把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没有什么可指摘之处。 只是这酒…… 淑宁想想那日梦中种种,不由微微蹙眉:“别的都还好,只是这酒太烈太醇太容易醉人了些。” 乌拉那拉氏笑:“姨母有所不知,我们爷说开府大喜要格外隆重些,好生款待来嘉宾。” 淑宁全盘肯定她的说法,接着又从厨子与半个医者的角度讲过度饮酒的不妥。 而且好酒也贵啊! 价格不菲。 大量好酒上来,不但让小两口的荷包缩水,还容易喝到狗肚子里,让某狗借酒装疯咬到无辜主人。 但这话是不能说的,淑宁只言去岁盛京欠收,直隶山东等省也都有灾。如此前提之下,本就不喜奢靡的皇上应该更不愿意看到你们夫妻为乔迁宴豪掷千金。 “再者,酒醉使人失态。温郡王可不就是因而行止不端,被降为贝勒的吗?” 这话一出,乌拉那拉氏顿时郑重。不等着胤禛回来呢,就跟淑宁好一顿删删改改,不但换了廉价且不易醉人的酒水,连席间菜品也简简单单起来。 算算竟是节约了整整六百余两银。 怕胤禛因此怪罪,她还将淑宁所言都一一记下,仔细说与他听。 胤禛想了想,言说此事确实是他思虑不周。然后在六百两之外又添了六百两,亲自送去了乾清宫。言说自己一心想着开府建牙后就是真真正正的大人,能为皇阿玛分忧。 万分激动之下,便想着好生操持一顿,与兄 弟们同乐。却没想到,这区区一顿酒席之中藏着这许多不妥。 “如今姨母一席话让儿子醍醐灌顶,也万分羞愧。于是想着双倍惩罚自己,莫只图自己享受,忘了苍生多艰,皇阿玛辛劳。”胤禛跪地,捧着那银元宝的匣子膝行到康熙面前:“些许银两,也许杯水车薪,只求让儿子长教训的同时,也略微帮皇阿玛减轻哪怕亿万分之一的艰难。”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22章 乔迁宴 十两一个的银锭子,一千二百两,就是整整一百二十个。 装在黑色木匣子里,别说还挺抢眼。当然更让康熙眼前一亮的,是胤禛那满眼的真诚。 想他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 艰难坎坷到如今,都说他是万乘之君。大事小情,都要他明鉴,为了大清江山如何如何。 自从皇玛嬷过世之后,就再没有人这般纯粹没有任何目的地支持过他了。 便连太子都…… 康熙心下一顿,郑重地接过那匣银锭子:“如此,朕便谢过咱们四阿哥了。” 胤禛抿唇,笑容有些腼腆:“皇阿玛不必客气,您能收下,便是对儿子的成全了。时候不早,儿子便告退了,皇阿玛也早些休息。” “姨母说过,身体才是一切的根本。只有好生保重自身,才能以最旺盛的精力投入到次日的差事或者学习中。过度熬夜损耗,不但对身体无益,也会让精神疲惫,反而不异于次日的差事或者学习……” 少年皱眉,话唠状态开启,好一阵唠叨嘱咐。 若在往常,康熙没准觉得他不够果决利落。而今,如此夜色如此情景之下,他却满心都是熨贴。 连笑容都不免温柔了几分:“好好好,听咱们四阿哥的。对了,眼看着吉日将至,你那阿哥府准备的如何了?” 胤禛赶紧拱手,恭敬回答:“蒙皇阿玛惦念,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但等着吉日到来,便可彻底搬家了。” 嗯? 然后呢? 康熙略微有些不满地看着他,直看得胤禛一脸迷茫。试探着问了句:“皇阿玛还有何吩咐?” 吩咐那自然是没有的,康熙只等着他的四阿哥捋杆儿往上爬。 但是等呀等,也没等到。 倒是人家恭敬行礼,说若皇阿玛没有其余吩咐,儿子便先行告退了。 康熙心里气闷,想说退退退,你赶紧退。 可瞧着那御案上,小匣子里,整整一千二百两银子。他骤然而起的那点纠结,又立即烟消云散。 这孩子满眼真诚,哪有许多花花肠子? 分明是他这个当阿玛的习惯性想多,误会人家老实孩子了。 果然,等他主动索取请柬,要参加四儿子的乔迁宴时。小子一脸震惊,接着便直接跪地:“皇阿玛若能驾临,自然是儿子无上荣光。只是您日理万机,事务繁多,会不会耽搁您的正事儿?” 康熙闻听之,唇角笑容越发真实深刻了些:“略耽误些许也无妨。到底是你开府建牙的日子,于情于理,朕这个当阿玛的都应该去瞧瞧。日后见着你皇额娘的时候,也好说自己不负所托。” 提及已故的先皇后,胤禛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几分孺慕之思:“可惜皇额娘芳年早逝,竟无缘瞧见儿子成家立业。” 原本他们娘俩还说好的,待到新君登基,他便上书求情。请将皇额娘接到自己府上,好生孝敬。 结果言犹在耳,却是斯人已逝。 爷俩好生唏嘘了一会子,共同怀念了一下芳魂渺渺的先皇后。无形之间,父子之情又拉近了些许。 次日往无逸斋上学时,胤禛就偷空这个事儿跟虎威说了。 意在让他转达给自家姨母,免得姨母为他担心。 虽然虎威如今已经改成他为四阿哥,礼数上万般周全,唯恐被御史言官们挑了毛病去。可骨子里头,他还是当年那个胤禛的小迷弟。 乐意听哥调遣的习惯,始终未改。 闻言便连连点头, 先奉上一圈彩虹屁。然后才骄傲挺胸:“四阿哥放心,小的一定把这事儿办得妥妥当当,不见丝毫错漏。” 胤禛抬手摸了摸他头:“你办事儿,我自然是放心的。圣驾到来,相应礼节等自然繁琐,安全上也多了许多要求。到了日子那天,好弟弟你可早点来,多帮为兄操持着些。” 外人一摸他头都得做好折几根肋骨准备的虎威阿哥此时不但不恼,还颇为享受地把头往四阿哥手上靠了靠:“哥,你放心,弟弟肯定尽心尽力!” 下晌散学,虎威把这个消息跟自家额娘一说。 淑宁果然喜出望外:“真的吗?长生天啊!他怎么那么能耐?竟能想到如此妙法,还让皇上主动莅临他的乔迁宴……” 呜呜,可太厉害了! 如此一来,就算大阿哥跟太子向天借胆,也不敢再搅扰自家大外甥的乔迁宴啊。 淑宁悬着许久的心终于缓缓落下,真正开始准备起乔迁礼来。 唔,已经打出了勤俭节约的旗号,她当然不好过分奢靡。所以价值一道上,她是注定比不过佟佳庶妃与隆科多等了。 只能从心意上出发。 原本当做添头的绣品瞬间成了主力军,单薄得让她都有些心里发虚。见儿子们也鬼鬼祟祟,每日下了学就忙着给他们表哥准备礼物,淑宁还暗戳戳打探。 就怕自己这礼物送出去后,显得比孩子们还简薄。 可惜四小只守口如瓶。 甚至发现了她的意图后,还直接转移战场了。将东西直接弄去了庄亲王别院,散学了他们就去鼓捣,用完了晚膳再回来。 当年,三小只暗戳戳想要把漂亮弟弟养成他们的小迷弟。不想怎么威逼利诱,小家伙都不怎么理会他们。只对他们大哥殷勤,对他说得每一句话奉如圭臬。 偏庄亲王对此乐见其成。 甚至为了能让儿子跟着凤凰飞,做那俊俊的鸟,生生把别院住成了王府,让真正的王府形同别院。更依当初所言,真在自家别院与王府里头,都给四小只备了院子。方便他们随时过来,随时小住一段儿。 厨下甚至随时准备着他们喜欢的菜品。 真·体贴入微。 特别成功地让四小只将庄亲王府别院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 阿大人下值后看不到小混蛋们吵吵嚷嚷,还略有些好奇地问了嘴。结果这一嘴就捅了马蜂窝,被自家福晋逮着好一顿抱怨。 素有爱妻如命之称的阿大人果断豁出去儿子们,当即作势要找鸡毛掸子:“今儿非狠狠抽他们一顿不可,竟还敢跟福晋有小秘密啊?反了他们了,竟这般伤福晋的心!” 眼见他要动正格的,淑宁赶紧把人拽住:“夫君使不得!臭小子们虽气人了些,但罪不至挨打。” “你啊,可千万别这么冲动。万一没把人打服,再把人打跑了怎么办?庄亲王狼子野心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且盼着虎威他们四个都能常驻庄亲王府别院呢。再说……再说这事儿也不能怪孩子们,是我这个当额娘的不太讲究。” 淑宁虽然脸儿红红,颇有些不好意思。 但也光明磊落,该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绝不因为顾惜自己脸面,就让儿子背锅。 阿灵阿无奈,只能放下鸡毛掸子,拿起了快要落灰的刻刀。 再往库房里寻一块当初固伦淑慧公主送来的品相绝佳的巴林鸡血石,由淑宁琢磨大小与图案,他亲自操刀。 夫妻两个一道,给他们小夫妻送一对鸡血石印章。 再加上那绣品。 应该是从用心到价格上,都算拿 得出手,且也谈不上奢靡。毕竟料子是别人赠的,手工是自己出的,算来竟是零成本。 淑宁被他这说法逗得扑哧一乐,高高举起大拇指:“不愧是你!这个解释简直绝了,绝对能逗皇上一展龙颜。” 阿灵阿笑,压低了嗓音撩她:“既然为夫如此居功至伟,福晋是不是也该酌情奖赏一下?比如今儿晚上……” 淑宁抬手捂住他那绝没有什么好后话的唇,笑得极其妩媚:“若夫君愿意为妾身再添一件贴心小棉袄,妾身任你施为便是。” 阿灵阿静默,专心雕刻,跟那入定的老僧似的。 气得淑宁瞧着他停下刀子,便狠狠往他腰间软肉上拧了一把:“还说都听我的,结果呢?这么一点小事,你竟然还推三阻四!” 阿灵阿笑,眉眼之间满是认真:“福晋错了,任何与你相关的事情,对为夫来说都不是小事。更何况这生育与否,还关乎到你的生命安全呢?” “早在生虎威的时候,其实为夫便动过再不让你受这般苦楚的心思。只是到底没下定决心,接着你便有了三胞胎。看过你怀三胞胎时那诸般辛苦,与生产之时的那些艰难后,为夫可就再无他想了,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的。” “为夫的能耐你知道,但那药的药力到底会持续多少年却谁也不知道。若再来一个三胞胎,那不等你生,为夫可就要被生生吓死了。” 噗 淑宁喷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当三胞胎是那地里的土豆吗?薅一棵秧子带下来一大串的!” 阿灵阿坚持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绝不让自家福晋冒险。 淑宁:…… 虽然很感动于他的用心,可还是喜欢香香软软的小闺女。尤其是见过大阿哥家那两位小格格后,她这期盼都快变成渴盼了。 并叹这送子娘娘可真不会办事儿。 硬是给盼着小棉袄的她送了四个臭小子,让做梦都想生个儿子的大阿哥喜提四朵金花。稍微综合一下,岂不两全其美? 但世上,哪有那些尽如人意呢! 康熙三十四年春二月十六日,钦天监择定的适合乔迁的好日子。一大清早,胤禛就去奉先殿给先皇后烧香,告知她搬家事宜。 随后又与福建一道往宁寿宫与太后请安,再次才是去永和宫拜别生母德妃。 就这个次序,德妃不用演这脸也是冷的。 能理解儿子是一回事,默默支持他并与他互有默契是一回事。等事到临头,自己心头委屈难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因为这点子难受,小夫妻俩得到了冷茶待遇,并被嘱咐许久。 等出了永和宫,乌拉那拉氏的腿都有些发麻。 小夫妻俩相互扶持着往乾西五所的身影才过,德妃母子不和,四阿哥夫妻又遭训斥的消息就长了翅膀般传遍宫中各地。 甚至飞越了高高宫墙,传到了乌拉那拉府上。 让乌拉那拉氏生母爱新觉罗氏忧心忡忡,在阿哥府一见面就觑着机会问自家闺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乌拉那拉氏说是误会,娘娘只是担心他们年纪小,甫一出宫建府肯定有许多地方不够周到,所以多嘱咐了几句都被怀疑是报喜不报忧。 毕竟这么多年,有‘夺子之仇’的德妃和先皇后不和,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作为先皇后选的四福晋,她被厌屋及乌也是有的云云。真·靠脑补和臆想,就把乌拉那拉氏安排成了受气包。 唔,比大福晋还惨的那种。 她越解释,就越被盖章欲盖弥彰。久而久之的,她也就不再解释。只 惦着清者自清,不想如今竟是连额娘都多想了。 乌拉那拉氏扶额,只能对自家额娘笑:“耳听为虚,额娘待会子仔细瞧着,就知道女儿如今有多如意了。满京城之中,除了姨母跟庄亲王外,女儿大概是第三享福的了。只是娘娘那边,略微严苛了点,但出发点都是为我们好。而且如今开府,往来不便,也就初一十五的进宫请个安。” 这么说,爱新觉罗氏倒是信的。 毕竟从康熙三十年女儿大婚至今,四阿哥虽然脸上冷冷落落,一脸认真严肃。但是该有的礼节从来不缺,后院虽有两个格格,但一直不受宠。 前头她所担心的那些个宠妾灭妻事,丁点都没有发生。女儿牢牢掌管着中馈,两个格格在她面前规规矩矩。 或者真是有人故意传播谣言? 爱新觉罗氏暗暗思忖,直到来宾四至。淑宁一家子如主人般,四处帮忙,唯恐小夫妻两个头一次举办如此盛宴再留下丝毫纰漏。 诸位阿哥们对她女儿也很尊敬,尤其十、十三跟十四三位。 至于说为何还素来瞧不上胤禛,几度跟他叫嚣的十四? 那就是虎威的功劳了。 在十五阿哥出生前,当了很长一段时间幺子的十四冲动又暴躁,生来就是个小霸王。 执拗起来,甚至连皇帝老子都能刚一刚。 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 只畏惧虎威这个小表哥,而虎威呢,又是出了名的四阿哥迷弟。见这家伙整日酸里酸气,对他亲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兄控虎威哪里受得了? 砰砰砰几顿拳头下去,就算没把人打服,也打出规矩来:内里他们兄弟怎么闹腾,虎威哥哥不管。 但是大场面上,十四必须跟亲哥表示一致,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否则的话,你就看虎威哥的铁拳够不够硬! 如今四阿哥乔迁的大日子,被虎威规矩所慑的十四可不就再如何不情不愿,也乖乖唯亲哥马首是瞻么? 真·面上恭恭敬敬,实则半点不服,还有诸多排斥不喜。 瞧着兄友弟恭,实际上兄弟情比纸还薄。 私下里,他更喜欢温文尔雅的八哥,仗义疏财的九哥,更喜欢与他们玩在一道。 虎威原还要继续打,可阿玛额娘都说这个程度刚刚好,过犹不及。他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当没瞧见十四乖巧外表下的小叛逆。 霸道虎威打遍整个无逸斋,除了眼前这个桀骜太子外,几乎都被他切磋过。 偏他最讨厌! 打从进了四阿哥府就诸多挑剔,还有那个大阿哥。平日里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两人,这会子倒是分外团结。等皇上亲至,拍了拍四阿哥肩膀,说他这府上布置得不错时,虎威眼看着那俩酸鸡眼中的嫉妒与防备都快化为实质了。 啧。 当不上太子的大阿哥没有格局也就罢了,怎么太子也这般焦躁? 他哥曾被皇上亲自领到太子面前,嘱他学裕亲王、恭亲王啊!可以说是钦定太子党,是他的助力来着。怎么这位太子爷不走寻常路,还把臂膀往外推? 小小虎威大大不解,只在心中默默记下,想着回头找自家阿玛答疑解惑。 而康熙坐定后,乔迁宴也就正式开始。婢女们鱼贯而入,一一呈上菜品与酒水等。 大阿哥戒酒中,不对酒水发表意见只说菜色略简单了些:“咱们这些兄弟也就罢了,皇阿玛还来了呢,四弟不能仗着皇阿玛宠爱便如此轻忽。” 太子则对酒水摇头,说四弟太简朴了。 结果 话刚出口,就被康熙问了句:“简朴不好?再说这菜色有鸡有鱼有肉有虾,还有这时节不好寻的青菜。食材不差,菜色更有巧思。那酒水一两银子方得一坛,还怠慢你们了?” 康熙都已经旗帜鲜明站胤禛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只唯唯称是,言说自己只道皇阿玛圣驾到来再怎么倾尽一切招待都不为过,忽略其它云云。 说到这儿,康熙不免点名表扬淑宁,再大肆夸奖胤禛痛思己过后的捐银行为。表彰他年纪轻轻孝顺皇父,心系天下。 直夸得胤禛俊脸通红,其余皇子等眼珠子发红。 赶紧学而习之。 皇子们都掏了腰包,在场的大臣们难道瞧着? 纷纷慷慨解囊,欲用自己的微薄之力为皇上分忧。 虎威见状皱了皱自己的小眉头,迅速跟弟弟们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四小只就齐刷刷跪在了御前:“原本咱们四兄弟是花光了自己所有积蓄,要给四表哥个惊喜的。听了皇上您的话后,我们决定把四表哥的礼物延后,这个先献给您,帮您排忧解难!”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23章 虎·思虑周全·威 来一场儿子乔迁礼,还能有这么多‘意外之喜’的康熙乐:“你们四个的全部积蓄?看来你们对胤禛的乔迁很重视嘛。” “是。”虎威笑眯眯回话:“说来也许僭越,但在虎威兄弟几个人心里,四阿哥就是咱们手足至亲。兄长开府建牙,日后便要为皇上分忧了。这固然可喜可贺,然而他至此就要养一大家子人了。” 不在宫中居住,每日却要读书或者上朝。 那是不是得多养几辆马车,多备几个车夫?府邸大了,需要洒扫、护卫的地方也多了。多出来的人手等,可都是开销。更别说这有了差事后,还得养自己的门人、幕僚。 皇上万寿、太后跟德妃千秋,各位兄弟姐妹生辰、嫁娶等的人情往来更是大头中的大头…… 真·开门七件事,件件要银子。 而他哥只是个光头阿哥,每年俸禄也就千两左右,加上个五百石的禄米。 虎威小脸儿忧伤:“算来算去,虎威和弟弟们觉得再没有什么比四阿哥送些真金白银更有用的了。但是直接送金子银子,也未免太没有新意了。所以,咱们兄弟四个便齐心协力,做了些小小的改动。” 说完,虎威便转身退下,不一会子就亲自抱了个硕大的礼盒来。 打开后,硕大的金帆船赫然映入众人眼帘。 尺余高,尺半长。 从甲板到桅杆,通体黄金所制,那硕大船帆上还赫然写着一帆风顺四字。 瞧着都是精致又大气。 不过…… 康熙蹙眉:“你说这礼物是花光了你们兄弟四个所有积蓄,也是你们亲手打造的?” 不怪康熙疑心。 虽然虎威自小便力气大、饭量好,身高也特别出众。如今才虚九岁,竟已近五尺,在无逸斋表现的也特别优异。 但涉及到黄金錾刻、锤揲、镶嵌等诸多工艺,那一帆风顺四字甚至还用上了烧蓝。 “回皇上的话,确实是咱们兄弟四个的近乎所有积蓄。整整四百四十四两又四钱金子呢!取四阿哥叙齿,也有祝他四平八稳、事事如意、一帆风顺的意思。希望他以后的人生都能如这金帆船一样,扬帆起航,乘风破浪。” 对对对。 三胞胎小鸡啄米式点头,为了凑够这么些黄金,他们不但奉献了这些年所有的压岁钱,还融了好几个金锁金镯子呢。 除了几个御赐不容毁损的,特别重要长辈赐予意义特别的。剩下的,可都在这帆船上了。 正好他们兄弟四个,每人出了一百一十一两又一钱的数。 寓意他们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地敬着四表哥,与他交好。只要当哥哥的不变节,做弟弟的就永远心贴心。 为此,哥四个在繁重的课业之外,还偷偷学了黄金制作。 历时数月,各种偷偷摸摸,才终于大功告成。 原想着给四表哥些顺境中的祝福,逆境里的底气。结果赶上了这么一场,他们这礼物竟变成了烫手山芋。 很可能会成为旁人攻讦他们四表哥的证据。 于是乎,小家伙们相互交换下了眼色,匆匆定下了这转赠之计。生让康熙啧舌,在场所有人等瞠目。 胤禛更是感动到直接落了泪:“谢谢,谢谢你们,这是为兄这些年收到的最好礼物。” 这哪是黄金帆船? 这分明是弟弟们炙热而又滚烫的真心。 就那么沉甸甸的摆在那里,流光溢彩,贵重非凡。让他瞧一眼,便铭刻在心,此生不忘。 为此,胤禛还试图按着黄金价格加价购买。希望皇阿玛能生下四小只的忠诚与孝敬同时,也让他有机会收藏好弟弟们的心意。 “这可不成。”康熙想也没想地摆手:“你这居家过日子耗银之处极多,都让几个小家伙担心到掏空所有积蓄为你准备过河钱了。” “若朕让你加价购买,岂不是与孩子们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所以…… 您要当君子,不夺人所好了吗? 胤禛目光灼灼,看着康熙的眼神中满是期待。 可惜狠心君父半点不为所动,直接微笑点头:“既然你们四个忠心如此难得,朕便却之不恭了,回头就着人将之摆在御案上。让满朝文武时时警醒,年幼如你们都能心系天下社稷,知道为朕分忧。都知道友爱圣贤书,满口是忠君爱国的,岂能不学而习之?” 在场的文武大臣们齐刷刷跪下,各种表忠心。 同跪在当场的阿灵阿心里叫苦不迭,完犊子。之前凭借‘生子秘方’收割的那些好人缘,这波怕是被不孝子们糟蹋殆尽。 恐怕都用不上明天,他就得被阴阳怪气、酸言酸语等包围。 这波怕是连老哥哥都不护着他了……吧? 阿灵阿迟疑,瞧着前头那乐到牙花子都露出来的庄亲王。就不明白那些聪明灵慧的儿子都是他的,那位老哥在与有荣焉个啥劲儿。 大阿哥跟太子:!!! 都顾不上酸老四的好运道了,只心跳如擂鼓。刚刚,皇阿玛在说起友爱手足四字时,还意有所指地瞧了他们两个一眼。 那是警告吧? 是吧是吧! 特别不忿对方的他们心里一梗,却又拼命压制着,只一杯一杯地猛灌酒水。 而康熙则因为四小只起的这个头,对胤禛所收到的乔迁礼彻底起了兴趣。有点想知道孩子们都出手这般阔绰,淑宁跟阿灵阿又送了些什么。 淑宁微笑福身:“说来不怕皇上笑话,臣妇还真没有这几个小家伙阔绰。只亲手绣了个屏风,又与外子共同刻了一对儿巴林鸡血石的印章。一书福寿绵长,另一书夫妻合顺。” “布料跟绣线都是宫中赏的,巴林鸡血石是固伦淑慧长公主赐的。就连那做屏风的木头,都是府上库存的老料子。瞧着似乎价值不菲,但其实臣妇夫妻一个大子儿都没花。” 康熙错愕,继而大乐:“怪不得虎威他们四个都巧思不断,竟是随了你这个会精打细算的额娘。” 淑宁垂眸,俏脸微红,装得一手好娇羞。 只护妻心切的阿大人拱手:“俗话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啊!更何况奴才跟福晋的料子并不便宜,还耗时许久呢?” 光是那个屏风,福晋就忙活小两个月。那印章,他们夫妻两个也琢磨了整整三天。 正经不轻松。 胤禛颇为认同地颔首,姨母心意重逾万钧。 夫妻和顺,福寿绵长,该是一个长辈对晚辈最纯真而又真诚的祝福。光是这片心意,便已然无价。 有了这两个珠玉在前,胤禛再看别的便已是寻常。 倒是康熙瞧着那样样精美色色好的礼物,心下越发惊疑。尤其那隆科多,二十七年才被授为一等侍卫,前两年才提拔了銮仪使,兼正蓝旗蒙古副都统。 一年不过一百二十两俸银,四十二亩田加上五六十两的马钱。就算年节有赏赐,侍卫有加俸。 一年到头算下来,也就是千两银子顶了天。 这还未刨去他自身的吃 穿用度。 依着他那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生活方式,怕是也没有多少结余。可就是胤禛的一个乔迁礼,他就在董其昌的书法之外又在盒底加了万两银票。 万两啊! 可真是好大手笔。 但康熙依稀记得舅舅佟国维并没有分家,且他们府上还欠着国库的账呢! 如今有银子不还国库欠银,却大手大脚花销。一个小辈送礼,随手就是万余两银子? 康熙不语,却私下里问胤禛要了礼单子。 想要看看那些出手阔绰的,有多少跟隆科多一样,还欠了国库银子的。 当初他忧心八旗生计,体恤这些臣子们辛苦。特地破例让允许他们可以管朝廷借债,只想帮衬他们度过时艰。 可没想着用自己的国库,养出些个肥头大耳的蛀虫来。 刚刚才被迫奉献了一把的在场朝臣与宗室们哪儿知道,自己才刚刚过了个险滩,又将迎来更大风暴呢? 他们只在觥筹交错间称赞四阿哥敏锐聪慧,恨四小只怎么不是自家子侄。 大阿哥更是都要馋到掉口水。 同样努力数年,他家连开了四朵金花,让他数度梦碎,只剩那么口不服输的劲头撑着。 阿灵阿却两胎得四子,还个个玉雪可爱,聪明灵秀。 小小年纪,便能看出来日后绝非池中物。 老天爷忒地不公平。 偏他牢记着自家福晋所转述的,阿灵阿福晋亲口所言的生子之方,连借酒消愁都做不到。 只能眼看着太子喝酒如喝水似的,一杯接一杯往肚里灌。 喝到眼珠子通红,醉眼朦胧。颇有几分不屑地看着他,眸光中充满了挑衅:“大哥可是眼红了?呵呵,老四确实好命。不过这东西羡慕不来,也不是努力就能得到。大哥还是早些认命,免得越努力越伤怀,就像孤那四个大侄女儿似的。是你的,你再怎么排斥她也还来。” 同样的道理,不是你的,你就是再怎么拼命,照样水中捞月一场空。 还不如早早放手,日后做个逍遥亲王。 这特么简直是当着和尚骂贼秃!钻心一箭直接扎到了心口窝上。 但凡胤禔今儿喝了哪怕一滴酒,都得直接以牙还牙,拿这王八蛋的命格说事儿。再狠狠一顿拳头,打掉他几颗牙。 宁可被皇阿玛打板子,你要给这王八蛋一顿狠的。 但他没喝。 就不会被酒精冲昏头脑,干这伤敌八百,自损三千的蠢事。于是,他忍啊忍,直到四弟的乔迁宴完事儿,一应外人都走了。 他才觑着老四带着皇阿玛逛四阿哥府的空档跪了过来,眼泪一对一双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皇阿玛,儿子忍了又忍可是心里实在憋屈啊!呜呜呜……太子他实在过分,竟往儿子心口窝上扎啊!” 说完,他也不等康熙再问,就痛哭流涕地复述了胤礽之前嘲讽。 然后端端正正地跪在那里,求康熙做主。并给四阿哥道歉,说他这个当大哥的太不沉稳,到底让四弟的乔迁之喜微有瑕疵。 话都说到这里,胤禛还能怎么着? 赶紧把人扶起,掏出帕子帮他拭泪:“自家兄弟,大哥说这作甚?只是……太子二哥素来儒雅端方,再不像能说出……这般之语,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已经把姨母那句戒急用忍当成座右铭的胤禛轻笑,隐去到嘴边的刻薄二字。柔声细语地劝着,抓紧促进兄弟和谐不让皇阿玛操心难过的基本方针。 绝不说任何对太子不利之语。 也不轻易开罪大阿哥。 泥鳅一样滑不溜手,让大阿哥无从下手。只能哭得更惨,更难过,更伤心欲绝。 言说事到如今,他才理解当年庄亲王之苦痛。没有个子嗣,竟能让人鄙薄至此。连自己嫡亲兄弟都呜呜呜…… 康熙刚看过了别人家的兄友弟恭,转眼就瞧着自家兄弟阋墙,这怒火简直要直冲天灵盖,赶紧叫人把因为醉酒昏睡的胤礽拖过来。 然后还在客房中呼呼酣眠的胤礽就倒了霉,直接被水泼醒,还没等着愤怒大骂,就看到自家皇阿玛那锅底一样黑的脸。 接着,自己半醉时的那几句胡言,也被胤禔那个玩不起的一一复述了出来。 哭着嚎着让皇阿玛为他做主。 皇阿玛眼神凌厉如刀,一寸寸向他剐来:“这等诛心之语,可是你说的?” 父子多年,胤礽深知自己皇阿玛最不喜宫廷倾轧、手足相残。常以他自己与裕亲王伯、恭亲王叔之间的兄友弟恭为例,想着他们兄弟也能如此齐心协力共同守护大清。 是以,他跟老大暗地里再怎么龙争虎斗,也都有默契地不闹到台前来。要不然他前面也不会因为多喝了几杯,心情郁闷之下,直接去捅老大心窝子。 胤礽心思如电转,须臾间就有了思量。 只见他重重磕头,也跟着来了一出欲语泪先流:“此事事出有因,还请皇阿玛听儿子解释。” 康熙冷哼了一声,像是在说朕倒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然后胤礽的卖惨时刻随即开启:“皇阿玛,儿子心里苦啊!儿子只比大哥小两岁,而今大哥光嫡女就有四个。连四弟都已经大婚数年,偏偏儿子已过冠龄,婚事却遥遥无期……” “是,这是阴差阳错,是咱们皇家和瓜尔佳氏都白事连连。不管是从国法还是礼法来说,儿子或者瓜尔佳氏守孝都责无旁贷。可是,可是那起子贱人竟说儿子虽命格贵重,早早的就被立为太子,但命中刑伤未免太过。” 出生没到一个时辰,贵为皇后的生母便薨了。初初开始议婚的时候,太皇太后大行。接着先皇后大行,佟佳氏那边也是白事连连。 连年富力强,身体健康的石文炳都没能逃过一劫,早早就客死异乡…… 桩桩件件说得有鼻子有眼,达到若不是胤礽就是当事人,都得跟着摇头问一句那倒霉蛋是不是真有什么不妥的程度。 流言滚滚而来,让他愤怒之余还有深深恐惧。生怕皇阿玛信以为真,也觉得他有什么不妥。 于是满心愤懑之间,酒入愁肠,直接十分醉。言语间对大哥多有冒犯,确实是他不对。 但是,呜呜呜…… 胤礽抱着康熙大腿开嚎,哭得那叫一个震天动地:“皇阿玛,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般恶毒?如果能选择,儿子宁可不当这个太子,也要做一个有额娘的孩子。像法士尚阿他们兄弟几个一样,被额娘温柔相护,谆谆教诲。而不是出生就丧母,这么多年一直背负着孩子额娘的罪恶感。二十余年来,从未敢过过一个生辰。” “乌库妈妈最疼儿子,是儿子在后宫之中最大最有力的靠山。若可以,儿子恨不得她老人家能千秋万载。又怎么会……呜呜呜,皇阿玛,儿子一想起这些恶毒说辞就满心沉痛,就忍不住怀疑大哥跟他身后那些人搅风搅雨。毕竟诸皇子中,除了儿子占个名正言顺之外,大哥年纪最长、表现最好。儿子若见弃于皇阿玛,他就是最最合适的新太子……” 胤禔:!!! 他盼着胤礽的赞同盼了二十多年,却没想到在今日这样的场合达成夙愿。直吓得他战战兢兢跪,指天誓日发誓:“皇阿玛明 鉴,儿子断无此举啊!” 胤礽不说话,只哭得言不得语不得。 生生将康熙的心哭软。 让他想起康熙十三年五月,元后弥留时殷殷嘱咐与眼角的泪。也想起这么些年对太子的辛勤教诲,殷切盼望。雷霆震怒之下,派人火速彻查此事。但有涉及者,绝不姑息。 同时,康熙回宫后就宣了钦天监监正入见,迅速择了本年五月初八的吉日为太子完婚。 听说圣旨到瓜尔佳府的时候,一身素衣正跪着为其父抄经的瓜尔佳氏直接晕了过去。其叔婶都说孩子因为频繁守孝故,婚事延宕多年。此番终于定下,难免欢喜了些。 可事实上,谁能不被这可怜姑娘多报几分同情呢?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24章 迟来花烛 好好的乔迁,最后却落得太子和大阿哥痛哭,皇上黑脸离开的局面。 乌拉那拉氏忐忑又庆幸:“谢天谢地,谢谢姨母。” “可不?”胤禛笑:“亏了姨母对大嫂面授机宜,误打误撞的让大哥这一阵子戒了酒。又思虑周全,提议将酒换成价格低些、酒劲儿小些的。太子再醉得重些,大哥少些忍性,两人当场闹起来。可就不但得毁了咱们的乔迁宴,还得把咱们坑成池鱼了。” 嗯嗯。 谁说不是? 乌拉那拉氏赞同脸点头,言说姨母真真为他们夫妻付出良多。以往他们在宫中,往来诸多不便。如今开府建牙,自己当家作主了,可得跟姨母她们多多来往。 “福晋所言即是,不过来日方长。今儿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休息。” 胤禛垂眸,耳尖有些微红。 但到底还是勇敢地拉过乌拉那拉氏的手,说要带她一道往正院正房,他们以后的新卧房。 乌拉那拉氏眉眼含笑,很聪明地没在这个时候大煞风景,问句爷不住前院么? 而是微微点头:“如此,就有劳爷了!” “好说好说。” 胤禛轻牵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跟她介绍府上各处细节。说说笑笑间,便到了正院门口。 一众宫女齐刷刷福身:“给主子爷请安,给福晋请安。” 胤禛随意摆手:“都下去吧。” “嗻。” 所有人等鱼贯而出,连苏培盛都远远的站在了廊下。保证既给主子们留下足够私密空间,又不会听不到主子吩咐。 如此,胤禛轻轻推开房门,让乌拉那拉氏瞧见这满屋子耀眼的红。 四处都贴着大红双喜字,窗子上都贴着红色喜鹊登梅窗花。床顶挂着大红百子千孙帐幔,床上铺着红色缎子面龙凤呈祥被。 桌案上头,还赫然点着龙凤花烛。 “爷,这是……”乌拉那拉氏眨眼,眸光中满是惊疑地看着自家夫君。 胤禛俊脸红透:“这事爷令人特别准备,给咱们婉婉补上的洞房花烛夜。从此你我夫妻有名有实,跟姨母那印章上所言的一样夫妻和顺,福寿绵长。” “嗯。”乌拉那拉氏重重点头:“妾身都听爷的。” 烛影摇晃,月光朦胧。大婚都已经第五个年头的小夫妻,终于补上迟到数年的新婚夜。 小夫妻恩爱情浓,努力忽略那些许瑕疵,将他们的乔迁日画上个圆满又甜蜜的信号。大阿哥府上,胤禔却只抱着自家福晋,哭成二十多岁的孩子。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每次,不管太子犯了天大的错,只要一哭一跪,一提起过世的皇后娘娘。皇阿玛的英明神武就全都见了鬼,心眼偏到胳肢窝。如此诛心之言,却只勒令他道歉,只让他下不为例。却彻查了所谓流言,且眼神之间满是对爷防备。太子所谓的怀疑,到皇阿玛这却恨不得立即给爷定案般……” 呵呵。 胤禔苦笑,都是一样的儿子,何以偏心至此? 何以偏心至此啊! 嫡庶二字就那么重要吗?分明皇阿玛自己也是个庶出。 若他自卑于身世,格外看重嫡子,那当初又何必生他这个庶长子? 伊尔根觉罗氏泪光闪烁,无限心疼地抱着自家爷:“是妾身不争气,让爷跟着受累了。此番妾身好生调养身体,一定给爷生个白白胖胖的嫡子。” “嗯嗯,生嫡子。”胤禔含泪点头:“爷吃够了庶长子的苦,再不让自家儿子走自己当 年的路。福晋莫自责,咱们只是子女缘分不够。等缘分来了,会有许许多多的嫡子,会有的……” 淑宁为防打扰天家父子天伦,早早便识趣告辞。 自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种种。 她这会子正似笑非笑勾唇,瞧着排排站的四小只:“行啊,翅膀长硬了啊!价值四千多两白银的东西,说送就送,说转就转?连支会我跟你们阿玛一声都不肯,可见胆大包天。” “就是就是。”阿灵阿忙不迭敲边鼓:“一个表哥乔迁你们就倾囊相送,回头我跟你们额娘生辰呢?你们要不要合计合计,直接送个七百七十两的?” 这高昂额度一出,虎宵直接就哭了:“不是儿子舍不得送给阿玛和额娘,而是,而是儿子已经没有金锞子了。不但没有,还欠了许许多多债……” 虽然淑宁对四个孩子一视同仁,一应待遇上都是一式四份。 可架不住虎宵爱吃啊! 那点子月银拿到手里,不到半个月稳得花得干干净净。这蹭一点,那蹭一点,勤往宫中或者寿喜堂请请安地用小甜嘴换赏赐。 平时日子倒也过得下去,可一出分子钱傻了眼。只有几个金锁、金镯子可以拿出来融一融。 一百一十一两只堪堪凑了一半,剩下的都是找哥哥们签的欠条。 小小年纪就已经背负了五十几两黄金巨债的他这几日忧思难眠,小胖脸都有些愁瘦了。 再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遭的淑宁郑重伸手,赶紧讨过欠条仔细瞧了瞧。 好家伙! 写的还规规矩矩,有金额、有还款日期的,还有利息的。 淑宁冷脸:“说说看,这是谁的主意?” 虎威举手:“额娘,这个事是虎圆提出的。因为虎宵也想为四阿哥的乔迁礼出一份力,加上他始终也没攒下什么银子。儿子想着借此机会,锻炼锻炼他。所以虎圆提出时,儿子也没有反对。” 被点名的虎圆眨了眨眼:“额娘,您说过的,亲兄弟明算账,而且救急不救穷。虎宵每次都把月银花光,然后四处耍赖。儿子曾经几度劝过他,但是效果甚微。所以,儿子想借此机会好好教教他。有还款日期他才紧迫,有利息他才更焦急对不对?” “这几日虎宵都没有睡好,明显是在担心这事。儿子这番良苦用心,也算取得了些许微弱成果了吧!” 淑宁挑眉:“按你这么说,虎宵还得感谢你慷慨解囊让他背上这驴打滚的利了?” ‘那可不’三个字被虎宵卡在嗓子眼里,没敢说出来。 只讪讪一笑,连说自己也是好心。 同借贷给虎宵的虎团看着额娘脸色不对,赶紧翻呀翻,在荷包里边找到了自己的那张小欠条。刷刷两下撕开:“经过今日,想来虎宵也能吸取足够经验了。自家兄弟,说什么借不借的呢?儿子撕了欠条,就当是手足之间往来相助好啦” “额娘莫生气,这些年四表哥对我们都犹如手足。儿子们心生感激,赶着他开府建衙这么大的事儿,儿子们当弟弟的肯定也要竭尽所能地送上自己心意啊!原本,大哥是想着跟我们借钱,自己送这份礼的。但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怎么可以让大哥自己吃那么大亏对不对?” 快言快语的虎团都没等淑宁怎么细审,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给交代了。 其余三小只心里暗暗叫糟,不停暗骂这个狡猾马屁精,竟然这般卖兄弟,连阿灵阿都准备好了拉架姿势。 咳咳。 倒也不是有多慈父,只舍不得自家福晋气到肝疼、打皮小子们打到手疼。所以打算先把人劝住,然后再亲手一个个收拾小家伙 们。 非把他们飘到半空的性子给摁住,免得一个个的都上了天。 却不料淑宁闻听后竟微笑点头:“确实。你们四个都是从额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嫡亲兄弟,又从小一起长大。就该同心同德,遇事有商有量。不能因为些许外物,影响了你们手足情分。” 嗯嗯嗯。 四小只齐齐点头:“儿子们一定谨遵额娘教诲,引以为戒,再不让此类事发生。” 节衣缩食许久,苦耗无数个日夜,才终于做出了那么大那么精美的金帆船。结果他哥还没好生看上一眼呢,就被他们无奈转赠君上…… 想想就让虎威憋火。 看出他这郁闷的淑宁窃笑,转身就给他们又加了一层郁闷。 罚抄写无所谓,练武也不怵是么? 那从经济上引发的问题,就从经济上解决:“罚你们每人停半年月银,并且严禁到任何地方打秋风。从明天开始,你们但有闲暇,就与为娘一道学学厨艺。” 什么??? 四个小的懵成一排:“额娘,这不大合适吧?儿子大小也是个一等府世子呢……” 淑宁不等他说完就一个白眼过去:“呵呵,你额娘我还是一等公福晋呢,耽误我往厨房挥洒汗水了吗?” “那不一样吧!” “毕竟男女有别……” “而且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虎宵挠头,有些不确定地看着自家有空就帮额娘摘菜,学习厨艺的阿玛。 虽然阿玛没有远庖厨,但他也不是君子呀。 没毛病。 他这话一出,虎威就知道不好。果然三胞胎里的老小三言两语,就给他们又多加了一个好生理解记忆古文的任务。 真·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把虎威忧伤的哟,攒了一肚子的牢骚要与他哥说。结果翌日,就看着他哥一脸如沐春风。连见到九阿哥时,都未曾吝啬笑容? 虎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仔细观察。 有点怀疑他哥被调包了。 胤禛红着耳尖,一把拍在了他的小脑门上:“你这一天天的,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为兄只是……只是初初开府,过上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日子,心中不免欢喜罢了。” “如今府中处处开阔,往来也比宫中容易太多,咱们两府便能时时小聚了。” 这倒确实是个好事,不过…… 耳聪目明,来了一会子就已经听了一箩筐消息的虎威有些纠结:“昨日,听说,四阿哥无碍吧?” 城门失火,您这池鱼还好吗? 事实证明,胤禛不但好,还可以更好。 纵然昨日跟两个逆子生了好大气,辗转反侧了半宿也没睡着。但康熙毕竟是一个勤政的皇帝,夜里再如何,翌日也得爬起来早朝。 等散了朝后,又想起昨儿,在胤禛府上要的那份贺礼单子。 着人往户部要了份欠银官员名单,两厢这么一比较,他这原本不虞的心情就更加怒火万丈。 朝廷因为征战、受灾与八旗生计等问题,国库连年吃紧。 结果这起子奴才们还敢花着国库银子,在外面大吃大喝、豪掷千金地送礼? 简直其心可诛! 偏偏这里头欠银最多的,还是他亲娘舅。 康熙一共两个舅舅,其中一个还战死乌兰木通,如今只剩佟国维这么一个舅舅兼丈人。 再怎么生气,不好拿他出来杀猴吓唬鸡的。 还是得从长计议。 无 奈现实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四月,平阳府地震,受灾面积颇广,灾后抚恤等事劳费颇多。五月里还要给太子办婚礼,给在京八旗分地各造二千间屋。二八一十六,算算就是一万六千间房。 噶尔丹那边蠢蠢欲动,他还惦着再次御驾亲征。 哪儿哪儿都需要钱,偏国库吃紧,还有那些个老蛀虫欠账不还。思来想去,康熙还是决定要把这债给催回来。 于是,四阿哥被提前分到了户部当差,并主持此次追讨库银的活计。 圣旨下达之前,康熙先把胤禛叫到了乾清宫,说明了其中艰难,也征询过他的意见。 孝顺的四阿哥当即跪地:“纵斧钺加身,儿子亦不惧,只努力为皇阿玛分忧解劳。但您所需,便是儿子所向。” 最近跟太子与大阿哥头疼不已的康熙闻言大乐,特别欣慰地拍了拍胤禛肩膀:“好好好,老四长大了,知道为皇阿玛分忧了。若你皇额娘泉下有知,还不知道多欢喜欣慰。” “是。”胤禛落寞点头,满眼追忆。 康熙见状微笑,提醒他也别忘了时常进宫给德妃请安。 胤禛赶紧跪下:“儿子遵命,皇阿玛放心,生恩养恩在儿子心中都昊天罔极。生母养母,儿子也都尽力孝顺。只可惜天不假年,早早带走了皇额娘。但皇额娘为儿子所做的一切,儿子都铭记在心……” 听他这么说,康熙才满意微笑,把人夸了又夸。胤禛满脸谦逊,不骄不躁。出了乾清宫后,凉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的衣衫都汗湿了。 果然伴君如伴虎。 微微感慨之后,胤禛就回无逸斋收拾了东西并与众人告别。 “去户部当差,那岂不是说四哥以后再也不用来无逸斋上学了?”学渣胤祺星星眼,里面盛满无尽羡慕。 一听这茬儿,刚还有些不舍的胤俄立即眼红并积极为自己争取机会:“四哥这冷不丁的自己去户部怕是不适应吧?不如带着弟弟一块儿!咱们兄弟齐心,定能其利断金。” “你太小了,带你还不如带我!” “带我带我!” 老五、老七争相举手,纷纷表示要与四哥同甘苦、共患难,实际上学渣们想要逃离学堂的心思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胤禛只笑,言说这个他可做不得主。若他们能说服皇阿玛,自己这个当兄长的自然愿意与弟弟们为伴。 一语让几个学渣弟弟住口后,胤禛只含笑叮嘱虎威安心学文习武,照顾好弟弟们。 虎威认真点头,伸出小拳头:“四阿哥放心,虎威会尽早结束学习,早日与您重逢在朝堂的。” 胤禛也伸手握拳,跟他碰了碰。小哥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虎威晚间散学,饭桌子上就将这个消息转告给自家额娘。本想给她个惊喜,结果直接惊掉了她筷子:“什么?你说皇上将四阿哥派去了户部,并让他主持着向一应欠债官员、王公等清欠?” 长生天哎! 梦中虽然也有这么一遭,但那都是康熙四十多年的事儿了啊!那时节,虽然太子还没被废,但也是危如累卵、步步惊心。 索额图已死,直郡王声势日隆。八阿哥也渐渐传出了贤良名声,被老九、老十、老十四簇拥着,形成了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三阿哥名声显于士林,十三阿哥最得圣宠。 只有四阿哥低调无争,踏踏实实办差。因为户部清欠事得了冷面王的诨号,也因此渐渐走进康熙视野。 可如今,同样的事情整整提前了近十年之久。 才下了学堂的四阿哥能此重任么? 办不好,皇上会不会觉得他不堪大用。办好了,会不会引起其余皇阿哥忌惮。甚至让太子跟大阿哥联手,先扳倒他这个威胁呢? 操心姨母辗转反侧,特想做个跟这事儿有关的预知梦。 偏偏越期盼越睡不着,整个人都烦躁不安。被阿大人整个捞进怀里:“不就点子欠银么,瞧把福晋给愁的!来来来,好好与为夫亲香亲香,明儿一早,爷就亲自出手为你那好外甥保驾护航。” 淑宁抓住他裹乱的手,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快说说,这事儿到底要怎么办!” “那不行,为夫得先看看宁宁诚意……嘶” 淑宁出手,狠狠掐在了他腰间软肉上,慢慢旋转。直掐得他倒抽了口冷气才笑问:“如此,夫君觉得为妻的诚意够了么?若不够,为妻还可以再加的,保证让你满意”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25章 清欠 阿灵阿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呢?只能忙不迭求饶:“够了够了,好福晋尽够了。为夫不要好处了,只努力帮咱们大外甥还不成么?” 帮忙当然好,可是…… 要怎么帮呢? 淑宁蹙眉:“四阿哥刚开府建牙,身边最得力的可能也就是个苏培盛,整个一光杆子将军,连个可用之卒都没有。加上要债这个事儿,本就不是个好差事。能从国库大摇大摆借钱的,除了少数几个确实生计艰难的,剩下的都有所依仗。” 不是祖辈或者自身为朝廷出过力,就是皇室宗亲。 梦中的四贝勒便手段强硬,连连追讨。结果遇到些个老无赖撒泼打滚,兄弟们还从旁扯后腿。前有功勋大臣当朝扒衣服,细数这些年为大清立过的功。后有十阿哥拉着家什往大栅栏,当街卖家具。 生让四阿哥落了个冷面王的名声,这欠债收回也不到十之二三。 还是他登基后,采用铁血手段催缴,落了个抄家皇帝的骂名才终于刹住了康熙朝这朝臣往国库借银子潇洒的歪风。后头在京官员双俸、养廉银制度等接连推出,官员待遇大幅度提高,情况才大为好转,直到有其玛法之奢靡,无其玛法之能的某败家子出现…… 淑宁摇头,长长一叹:“皇上也忒不讲究,孩子初出茅庐,竟给了这么个苦差!” 阿灵阿闷笑,把人整个揽在怀里:“傻宁宁,正因为四阿哥初出茅庐,才是最好的人选啊。” 嗯? 淑宁一整个愣住,示意他赶紧展开说说。 才经历过掐腰,现在还隐隐作痛的阿大人不敢拿乔,赶紧温柔浅笑:“好宁宁只看到四阿哥刚刚立府,没有人手、没来得及树立威严。贸然扛起如此大事儿来,怕是诸多不妥。怎没瞧见那位爷后面强大的人脉?” “那隆科多在四阿哥乔迁礼上都豪掷万余两,佟佳府能缺银子?能不积极拉拢咱们四阿哥?既有心,当郭罗玛法的,就不会让外孙子为难嘛。咱们府上、庄亲王府上虽借的不多,但也象征性地借了些。” 毕竟皇上好意,诸大臣前赴后继。若不多少借着点儿,难免显得不合群啊!不然怎么大家都艰难度日的时候,你们家不用举债,还能风风光光,整日里花天酒地? 排除大家伙都不会过日子的可能,就是你有贪渎之嫌呗。 横竖没息没利,干脆从善如流。法喀可能当初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从国库借了那两万两银吧? 阿灵阿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淑宁却双眼晶亮,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所,所以,咱们府上要帮四阿哥射出这第一箭么?” 站稳第一皇党位置,将来不当常务副皇帝,也争取将敏恪二字进行到底啊。哦不对,听说文臣中最高谥号是文正,武将最高谥号是忠武。梦中雍正那个小心眼还给康熙那个普通帝王上圣祖庙号呢,自家大外甥给亲姨父来个忠武不过分吧! 淑宁心里想着,旋即又默默呸呸呸。 她可是要跟自家夫君一道相守百年的,再不允许他如梦中一般早早没在康熙年间。 阿灵阿哪知道她的小脑瓜子里还有这么多想法呀? 他只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乖,那出头的椽子不好当,放着让老哥哥来!” 哈? 淑宁惊呆,还有这么坑哥的吗? 阿灵阿毫无压力地坏笑点头:“兄弟就是用来出卖的,咳咳,不对,是老哥哥也需要这么个契机。” “之前那家伙破罐子破摔,恨不得在爵位被朝廷变相收回之前将一切财产败坏殆尽。可如今有了宝贝金儿子,立马又斗志昂扬。整日里除了上朝、点卯外,最多的就是拉着嫂子一块锻炼身体。就怕自己年寿不丰,不能长长久久给儿子做靠……” 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淑宁反复确定,除了被同欠债的那些人多甩一些白眼,对庄亲王有利无害之后,也就默认了这个想法。 让自家夫君放手斡旋去,不管谁先上,帮着外甥打好这第一战。 “嗯嗯。”某人点头如捣蒜,继续叙说心中想法。 听得淑宁惊叹连连:“看不出来呀,咱们阿大人竟然这么坏。” “嘿嘿,不是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为夫还有更坏的,福晋要不要试试?”某人奸笑,一个饿虎扑羊。直接以吻封缄,让淑宁那不要两字完全没有出口机会。 到底里里外外,反反复复地被欺负了个彻底。直到翌日日上三竿,还懒懒地躺在床上不愿起来呢。 等她收拾停当,去往寿喜堂陪婆婆共进午膳的时候,就发现小姑子已经带着她家儿子过来了,正看着她笑得揶揄呢。 淑宁抱起见着她便张开双手做往前扑状的小外甥,接着就瞪了他额娘一眼:“收起你那怪模怪样,怎么着,你就没有海棠春睡,旷日不醒的时候?” 虽然已婚已育,但雅利奇的脸皮厚度明显还有待提高。 被她这一句逗得脸似红霞,双眼圆睁。忙拉着自家额娘胳膊:“额娘,您看嫂子呀,竟然这般调侃女儿,哪有点长嫂模样?” 巴雅拉氏笑眯眯反复打量,特别肯定地撂下了哪都有三个字。 淑宁则逗外甥之余,还不忘声明:“家夫行七,谢谢!” 雅利奇瞬间扭曲:“好哇,你们婆媳两个竟然合起伙来欺负我啊!哼,咱们娘俩今儿还不走了,非赖个十天半月,与你们好生讲讲道理。我们娘俩势单力薄,就把我们爷爷也一道叫过来。” 巴雅拉氏嘘她:“分明是拖家带口回来蹭饭,还说得好像哪个欺负了你一样。难道不是你先打眼神打趣你嫂子,结果力有不逮却落了下风的?” 雅利奇还如未出阁时般赖在她怀里:“额娘啊,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这一条,您且得好好学学。看破不说破对不对?” 不对! 巴雅拉氏当即表示自己跟儿媳妇才是一条藤, 比起日日晨昏定醒、随时伺候在她身侧。给她生下足足四个好乖孙,还把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儿媳妇。 三不五时回来一趟,只会撒娇的闺女可有太多不足了。 “亏得你哥嫂帮你选了费扬阿这么个家室清静,性子也好,还愿意把你当成宝的。否则两三重婆婆压着,整日里规矩立着,能生把你这小硬嘴都给累软了……” 是是是。 雅利奇笑着点头:“额娘放心,我们爷都说了,他这一生亲缘淡薄,最最羡慕的就是我与哥嫂团结和睦了。我们夫妻能走到一起,全靠哥嫂、四阿哥跟庄亲王兄。虽女儿怕显生分,不常说出来,但实则心中有数着呢。不但我们兄妹能好好的,到了孩子这一辈也得近近乎乎,做真正辈辈亲的姑舅亲。” 她们夫妻不但说,还做呢! 这不,被指到户部当差后,四阿哥就不再往无逸斋,而是要穿了皇子朝袍往乾清宫上朝去了。 怕他紧张,临上朝之前,阿灵阿还紧急传授了他一些小技巧。 胤禛认真谢过,一派庄严肃穆。 阿灵阿颔首:“如此,能再回去就能跟家妻交代,好让她放心了。四阿哥表现得好着,一点也不像初出茅庐的样子。” 听他说起淑宁,满脸严肃的胤禛立即笑得犹如春回大地。 言说姨母惯爱为他操心,有些风吹草动便能让她辗转反侧。姨父回去千万报喜不报忧,莫让姨母诸般忧劳之外,还为胤禛分神。 原本还惦着做个第二的阿灵阿:…… 算了算了。 他还是先追着法喀打几天,跟他逼要那两万两。几番追讨无果之后,再宁可亏了自己,也绝不带累朝廷吧。 胤禛绝对想不到,自己这么真心惦记姨母几句之间,到底错过了什么。 不过初入朝堂,他虽然也急切地想着干出一番业绩来。但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人小、势力…… 呃,就没有什么势力。 务必得戒骄戒躁,戒急用忍。一步两个脚窝,踏踏实实地对这个事情进行一个透彻的了解。 再做出详尽计划。 然后照章办理,从易到难,一点点的把这些债务都要回来。绝不放任任何蠢蠡借着国库银两,过自己花天酒地的日子。 接到任命的当日,他就匆匆往户部拿了欠账人员名单。连夜按着宗亲、勋贵与普通京官等,做了一个初步划分。 今儿在朝堂之上,被康熙再次正式任命的时候。他就赶紧跪地,表了一番忠心,说自己肯定戮力,争取不负皇阿玛所托。 “好!”群臣之中,庄亲王帝一个抚掌:“四阿哥虽年少,却很有志有为。的确,奴才们有难的时候,万岁爷皇恩浩荡,竟开万古之先河,允许朝臣往国库借帐,且无息无利。” “奴才等感佩万分,常愁浩荡皇恩无法相报。如今皇上有难,都没说让咱们这些朝臣慷慨解囊。只要求归还此前欠款,岂不合情合理?敢问四阿哥,我庄亲王府可有欠款,欠了几何?” 胤禛昨儿忙了大半夜,已经把大部分欠账人家都牢牢记在心里。 此刻虽然诧异庄亲王之主动,但也对答如流:“回庄亲王伯的话,贵府这两年一共欠了三万五千两银。” 庄亲王啊呀了一声:“怪我怪我,是我前些年子嗣运道不济。恨不得十成收入,十二地往求子上花。什么建桥铺路、建庙给佛塑金身的。可没少糟践银子,所以不得已,才跟国库借了银子。” 好生唏嘘了几句后,这位不用劝又自己开心起来:“好在我那好兄弟仗义,让我人近晚年喜得贵子,这些乱七八糟的花销便省了下来。” “我再凑对凑对,把欠国库的银子赶紧还上。再给个一万五千两的利息,一呢,是感谢皇上当初允许借银之恩。二是给后来者一个警醒,莫仗着皇上隆恩得寸进尺。三呢,也给咱们四阿哥来个开门红。” “孩子多不容易啊?小小年纪才离了无逸斋,刚一脚踏进户部,就被安排了这么个苦差。你说是吧,佟国维佟大人?” 佟国维心中暗恨,想说是你个鸟鸟! 但实际上,借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跟混不吝的铁帽子王对上。 只能轻扯嘴角,露出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是,庄亲王爷说得是。皇上允许我等王国库借银,已经是亘古未有之隆恩。我等臣子手头但有宽绰,就该积极把欠银还上。莫说皇家,就是寻常百姓家,也讲究个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呢。” 嗯嗯。 庄亲王笑着点头:“不愧是国丈爷,所思所虑尽皆入情入理。却不知你们佟佳氏有没有往国库借银子,手头又宽不宽裕呢?四阿哥查查单子,快给国丈爷报个数!” 真要让胤禛念完这个单子,佟国维的老脸还有地方放? 春日里,四阿哥府上乔迁,他那个逆子出手就是万余两,可都是看在皇上眼里的。这会子说没钱,岂不是自打脸么! 不管是为了脸面还是圣眷,今儿这银子都必然得还了。 因此上,佟国维赶紧摆手:“不劳四阿哥,不劳四阿哥。那点子帐,在奴才心里记着呢。只是自从家兄丧于沙场之后,奴才忧思太过不免糊涂,竟忘了如此要事。待会子下了朝就还,下了朝就还。说什么也不能有负皇恩,不能让四阿哥做难。” 才第一天,上来就收了两份欠账什么的。 可把胤禛给兴奋的,当即眉眼含笑:“如此,便谢过庄亲王伯与郭罗玛法了。” 佟国维笑眯眯说无妨,庄亲王却连连避让:“使不得使不得,杀人偿命,欠账还钱,理所应当的事。哪有债主跟借钱的道谢!还真臭不要脸的,把自己当成大爷了吗?” 佟·臭不要脸·国维:…… 要不是品级低,出拳便涉及以下犯上。要不是出了拳头也打不过,今儿他就得在这金銮殿上把这个嘴贱的庄亲王打出翔来。 这特么的简直杀人诛心啊! 谁敢跟皇上面前充大爷?是嫌自己跟九族的命都太长了么? 其余欠债人等也都齐齐一凛,心里把庄亲王骂了个臭死,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只恭恭敬敬跪下,细说自己的疏忽或者难处。 能掏出钱来的,就表示尽快还清。 哪怕不能跟庄亲王一样,连本带利呢。至少也得本钱一分不少的都送回来,免得耽搁了朝廷赈灾与皇上的后续安排。 实在囊中羞涩,无法尽数还上的,态度上也特别诚恳。 反复申明绝没有恶意赖账,占皇上和朝廷便宜的意思。只是生活实在困顿,有心无力。 提及这个,聪明的四阿哥就立即提出解决方案:“家中实在困难,无法一次性还完的,不防少量多次。比如一个月还个几两,几十两,一年下来便是几十、几百两。一个月也不过少下两顿馆子,少买些个点心水果而已。” “既不会有过大压力以至于生活无着,也不至于头上老悬着这么一笔巨债,心中惶惶。” 所有欠钱的人:…… 其实也没有很惶惶。 毕竟银子借出来之后,皇上不追也不问。久而久之的,相当一部分人就把国库当成了自家后花园。 手中花用短缺了,白条子一打,这白花花的银子就来了。 没息没利,用着十分舒坦。 便现在皇上有催缴之意,他们也都没拿着当回事。毕竟少年面子矮,才下学门没有很多势力。 那几个来头大的亲戚自己还都欠着债,不可能损失大几万两银子来当这个众矢之的。 皇上又是一个有仁心的。 实在不成袍子一扒,露出曾经为大清受过的累累伤痕。哭一哭自家从龙有功,却早早没在战场上的玛法、阿玛与兄弟。 用眼泪珠子把皇上的心泡软,这催债事自然而然也就不了了之。 可没想到,半路杀出庄亲王这么个混不吝。 还特么真舍己为人! 他与佟国维一抬一唱,硬让那些实际上不怎么缺钱,但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宗亲跟勋贵们认了怂。 剩下这些条件实在不好,本就是走投无路才咬牙跟国库借了债的,如何不战战兢兢? 所以,胤禛这个分期付款的主意一出,就有相当一部分人表示了赞同。 成绩斐然到让康熙惊喜,散朝之后就把人留下好一通夸奖。直到胤禛俊脸绯红,康熙才笑问了句他是怎么说动庄亲王的,又是如何想出分期付款这妙招的。 胤禛当即跪地:“回皇阿玛的话,自从接了圣旨后,儿子只往无逸斋收拾了书本,与同窗简单话别。接着就直奔户部,取了所有欠款之人的名册,做了个简单区分。光这就忙活了大半夜,根本连见都没见着庄亲王伯,更无从说服。” “不瞒您说,儿子早就预料催缴艰难。想着若实在无法,便往一等公府走一趟,求姨母襄助,让阿大人来做这根出头椽子呢。免得儿子年幼压不住茬,人手匮乏也摆不出官威来,根本震慑不了那些官场老油条……” 凤眼亲眨间,某阿哥已经把想要人、要好人几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第126章 诀窍 康熙偏了偏目光,暂且无视了儿子渴望的眼神。而是把事情的另一当事人,庄亲王博果铎宣了进来。 “奴才博果铎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磕吧。” “谢皇上。” 康熙使人赐座,然后闲话家常般提起前头朝堂之上,庄亲王第一个响应号召还款事:“博果铎啊,你当时是怎生想的?” 怎么想? 好兄弟这个大饼画的是真圆啊! 想吃。 就算是成为众矢之的,冒着被群殴风险,也想咬一口。但是这个话,明显不能与皇上堂弟坦白从宽。 于是乎,刚刚坐下的庄亲王又忙不迭起身跪下:“皇上慧眼如炬,奴才也不瞒着。实在是,实在是奴才前些年为求子而诸多荒唐。如今人过不惑才终于喜得爱子,不免为那小子多思量几分。” “想着若……” “若实在天不假年,皇上能看着奴才也算浪子回头,也曾忠心耿耿的份上多看顾他几分。莫让我那好兄弟阿灵阿之事,在我们家宝金身上重演。” 康熙十三年,一等公遏必隆病逝。其三继妻所生嫡子阿灵阿年仅五虚岁,故其爵位由侧福晋舒舒觉罗氏所出之子法喀继承。因此上,正经嫡出的阿灵阿做了十余年冷板凳。直到法喀因故被夺爵,他才不幸中带着万幸地重新继承了原就属于自己的爵位。 庄亲王府可就宝金那么一根独苗苗,若也来这么一出,可就爵位旁落,彻底回不来咯! 康熙再也忍不住,一个白眼翻过去:“停停停!你那好兄弟之事,断不会在你们家宝金身上重演。毕竟从大清立国至今,就再没有哪个小阿哥头一天落地,第二天就被封为世子的。” 那‘便你现在撒手人寰,承爵的也不会是别个’之语实在过于不祥,康熙忍了又忍还是没说。只道皇兄你龙精虎猛,一看便知有长寿之相。 再不该在如此年富力强时候,出此伤怀之语。 “是是是。”庄亲王眉开眼笑,有了儿子之后越发显胖的黑脸上肥肉都跟着颤了颤:“有皇上您这话,奴才梦里都是笑的,还伤怀个什么劲儿?嘿嘿,不伤不伤。” “奴才往后鞠躬尽瘁,为皇上尽忠。皇上您金鞭所指,便是奴才之所向。孤臣就孤臣,横竖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奴才也没想着跟谁拉帮结伙……” 康熙细想了想,别说还真是。 这家伙早些年一直努力耕耘,只为开枝散叶而奋斗不休。喜得贵子之后,倒是有点上进心了。 但也不跟着任何人搅风搅雨,专心当皇党。 他才起意往回清欠,庄亲王兄就第一个站出来响应。不但承诺将三万五千两银子如数奉还,还答应给一万五千两的利息。 更拿住了一等公佟国维的话头,迫使他做了这第二人。以一己之力,推进了整个清欠进度…… 前头康熙还怀疑他与胤禛眉来眼去,勾勾搭搭。 对此有着一些微妙的想法。 如今确定庄亲王是一个根正苗红的皇党了,就立即觉得他眉清目秀起来。不但赐座、看茶,还好一通赏赐,并对他委以重任。 让他取代胤禛,成为这次清欠的主导。 吓得庄亲王噗通一声跪地,连连摆手:“别介别介,奴才谢过皇上厚爱,竟觉得奴才还有如此之能。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奴才就是个莽的。仗着祖上遗德,皇上厚爱,才能逍遥至今。动脑袋的活,可真不适合奴才。” “倒是四阿哥年纪小小,心眼多多,还特别兢兢业业。这才刚接到圣旨,连夜就对所有欠款之人的基本情况做了梳理,不但牢记奴才等欠款数额。还根据实际情况,提出了分期还款这样精明的法子。不管从身份还是从能耐上来说,他都应该是这个事儿的主导,奴才最多从旁帮着当个打手。可不敢,从孩子身上摘桃子。” 不然的话,好兄弟那个妻管严肯定得找他理论。 说不定还害他被磋。 再者,放赖耍混他在行。心眼子之类的得藏起来,可不好明晃晃的被皇上发现。否则的话…… 啧啧,瞧瞧开国之初功勋最著的那几家呗。 惨的哟,都没有几个提起来让人不掉泪的。好不容易得了个大金儿,他可得好好的。 不知道他这深层思量的四阿哥唇角轻勾,满眼感动。 特别真诚地拱手:“侄儿到底年轻经事儿少,不如听皇阿玛的。王伯您挂帅,侄儿当您马前卒。咱们伯侄两个相互配合,帮皇阿玛把该收的银子悉数收回来,用到更需要的地方去。” 庄亲王赶紧又是一顿彩虹屁,句句都说胤禛小小年纪却忧国忧民。 还这么敞亮大气,丝毫不记个人得失。 皇上实在有福。 太子允文允武,大阿哥勇猛过人也就算了。如今连着初出茅庐的四阿哥,都聪明又贤孝,简直让人嫉妒到眼睛发红。 哪个当阿玛的不喜欢自家儿子被夸呢? 纵然康熙位居九五之尊,也依旧不能免俗。闻言哈哈大笑:“确实,此番这个事儿,老四做得实在漂亮,远超朕预期之外。” 原本他私心里想着,胤禛惆怅几日之后便会找佟国维、阿灵阿求助。 然后在他们的帮助之下,把这个事儿给做得了。 结果,这小子竟是谁也没求。直接自己踏踏实实的着手去做,再误打误撞碰上庄亲王这么个爱子心切、急于表现的。 还直接开门红,上手就把这事儿完成了个小半。 胤禛含笑跪下:“难得皇阿玛信重,儿子自然不敢马虎。能为您略尽绵薄,儿子也不算白忙了。” “岂止不白忙,你小子这简直在收账之外,让那起子人几乎绝了再借的心思……” 康熙笑微微一顿夸奖之后,再度问题应征这个分期付款的心思从何而来。 胤禛笑着指了指御案上那个硕大的金帆船:“不瞒皇阿玛,当初表弟们为了凑够给儿子送着金帆船的金子,真是把兜底儿都搜刮光了,虎宵表弟甚至还借了债。” 胤禛轻笑,活灵活现地学了虎宵为了给表哥凑乔迁礼物钱,不惜借贷,生生把自己给愁瘦了的事情。 并言自己就是从小家伙们这事儿中得到了灵感,想出分期还款的主意。 在这之间,胤禛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金帆船。 就盼着皇阿玛龙心大悦之下,直接将原就该属于他的金帆船再赏还给他。 这么简单明澈,特别一目了然的诉求自然被康熙看在眼里。但是他显然不具备,也不想具备成人之美的美好品格。 当即颔首:“再想不到,这帆船之中还藏着这本暖心又有趣的故事。如此,朕更得小心珍藏了。再向阿灵阿夫妻好生讨教一番,该如何将你们这些不省心的,都养成四小只那么兄友弟恭的样子。” 胤禛垂眸,一脸复杂地道:“不瞒皇阿玛,这个问题儿子也曾问过三胞胎,问他们何以对虎威那般信服。当时,三胞胎都一脸复杂的看着儿子。许久才说,如果,你有那么个抬手就能把砖头捏成粉末的哥,你也会很乖的。” “毕竟都是血肉之躯,谁也不敢说,自己的骨头就比砖头来得不好捏些。” 庄亲王笑到捶桌:“哈哈哈,这很好,很三胞胎!” 并没有那么个具备超强威慑力儿子的康熙沉默。 最后的最后,四阿哥和庄亲王正式搭档。四阿哥为主,庄亲王为辅。伯侄两个,搭配着几个户部官员的催缴小组正式成立。 才出了乾清宫的门,庄亲王便自来熟地拍了拍胤禛肩膀:“四阿哥别看今日朝堂之上进展顺利,好像清欠之事马上就能大功告成一样。实际上,这一切才刚刚开始,隐藏在朝堂之外的老流氓们多着呢!” “不过不怕,君子欺之以方,对付流氓就得更流氓,这事儿伯父在行。你只瞧好了,哪家是真困难,死也还不出。哪家是明明有钱,还试图撒泼耍赖。前者呢,咱们稍稍缓缓手,看看怎么能把这寅吃卯粮的破习惯给改了。后者,就去看伯父的!” 正有这个打算,但没好意思说的胤禛大为惊喜,赶紧拱手为礼:“如此,侄儿便多仰仗伯父了,多谢伯父提点配合。” “好说好说。”庄亲王大大咧咧笑,到底还是不愿意自家好兄弟和弟媳妇做无名英雄。遂分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小小声地说了句:“我跟好兄弟铁的嘛!也视兄弟媳妇为恩人。哪能不知道他们两口子处处惦着你,感情上甚至拿你当自家孩子一样呢?” “他孩子就是我孩子,没毛病!” 所以,自己到底还是借了姨父姨母的光么? 胤禛微笑,满眼感动。 才回到户部,就看着镇国公费扬阿主动带银子过来,当了这实际上的第一名。 胤禛着人上好茶,并频出感激之语。 费扬阿却只笑:“四阿哥不必客气,欠账还钱原就是应有之义。而且,有嫂子那一面,奴才怎能让您为难?” 再受姨母照拂的胤禛勾唇,心中满是感动。 果然,姨母对他的好,世上长眼的人都能看出来了吧? 当日,结束了一天的忙碌之后,胤禛都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着人给自家福晋捎信儿,自己则打马往一等公府。 打从知道自家大外甥接下了这么个烫手山芋之后,淑宁便满心忐忑着。 这会子见到人了,不免连连动问。 直让阿灵阿扶额:“好福晋诶,为夫不是特意派人把事情都转告给你了吗,你怎么还问呢?” 淑宁一眼白过去:“你说的那些,难道不是故意哄我开心的?” 做过预知梦的女人可知道户部清欠到底有几多难度了,开门红?呵呵,争到把人开瓢了还差不多。 那玩意儿如果那么容易,梦中的雍正也不至于落得个抄家皇帝的名声。 阿灵阿含冤莫白,只能让当事人出来作证。 胤禛对他们夫妻两个深深一礼:“多谢姨父和姨母的惦念,此事超乎寻常顺利。外甥在此,多谢姨父和姨母了。” “我们?没有吧!”夫妻两个齐齐开口,一个确实觉得自己没出什么力,另一个则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自己甚至做不了第一批还款的。 “倒也不是差这个钱,而是这债虽然挂着咱们一等公府的名,实际上却是法喀那厮借的。也半文都没用在公府建设上,而是被那厮胡天海地花了。如此,爷可就没理由替他擦这个屁股了。只能狠揍他一顿,让他把这钱怎么吞下去的再怎么吐出来!” 嗯? 淑宁皱眉,颇有些不赞同的样子。 胤禛却只笑:“姨父所虑也有道理,横竖这事儿不是一日之功,晚些也无妨。甚至不靠前不靠后更好些。” 毕竟太积极了,容易被当成出头的椽子,为人所忌。 太落后了,又不免在皇上心中留下不好印象。 见胤禛能理解他这般思量,阿灵阿的脸色才和缓了些,暂时不计较他早上那番暗戳戳的炫耀。 胤禛出了无逸斋进了朝堂,与四小只见面的机会可就大大减少了。 难得他过府,万分惦念他的虎威变身小话唠,唠唠叨叨问个不停。三胞胎也跟着叽叽喳喳,变成十万个怎么样。 难得胤禛眉眼含笑,没有任何不耐烦地与他们一一解释。 完全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也让他们不再担心之后,才随着阿灵阿跟淑宁去了书房。 一进门,胤禛就再度行礼,将庄亲王和费扬阿的原话又复述了一遍。 阿灵阿翻了个大大白眼:“都说嘴上无毛才办事不牢,怎么老哥哥都已经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沉稳呢?” 胤禛笑:“王伯他,大概是怕外甥糊里糊涂之间不知道姨父姨母恩德,心中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吧。” 毕竟今日朝堂之上,姨父可端得住了。老神在在地旁观,都没多帮他说一个字儿。 全靠庄亲王裹挟全场。 阿大人特别傲娇地哼了声:“都放出那么的大杀器出去了,还用劳动本公开尊口?四阿哥须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经历过散朝之后,皇阿玛那番追问,胤禛可太明白这事儿了。闻言连忙点头:“多谢姨父帮胤禛思虑如此周全。” 阿灵阿轻嗤,闪身躲过:“四阿哥莫多礼,我便多思虑了些,也绝不是为你。我啊,只盼着自家福晋能少些辗转反侧。” 胤禛笑:“我也盼着姨父姨母能百年如一日,始终这般恩爱。” “那是必然的!”阿大人快速接话,特别的斩钉截铁。 羞得淑宁忍不住又掐了他一把:“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 阿灵阿四下一瞧,困惑眨眼:“哪有孩子?自打乔迁之后,四阿哥整日春风得意。说不定哪时,就让福晋做姨奶奶了,哪还是什么孩子哟!” 生怕受到二次伤害,阿大人说完就一个箭步跳出好远。 直让淑宁嘴角抽搐:“家夫无状,让四阿哥见笑了。” “怎么会?”胤禛认认真真摇头:“姨父在御前沉稳又干练,颇受皇阿玛信重。在銮仪卫里,也特别能服众。只是爱重亲近姨母,才能在您面前跳出巢窠,表现出最真实的本我吧。” 就如他一样,不管在外人面前如何严肃冷漠。与家人跟福晋也还是免不了唠唠叨叨,宛若一个话唠。 听到这话,阿灵阿才满意点头,对他露出知己般的目光。 淑宁:…… 难为大外甥了,都幼稚成这样还夸得出来。 时间不早,淑宁也不废话。只嘱咐自家大外甥绝不可贪功冒进,遇事多与庄亲王商量。别看他表面混不吝,宝气十足。实则开国勋王那么多,有的落寞、有的生生成了忌讳。 只庄亲王一脉从最初恩荫意味明显的承泽亲王到如今,一直活跃于朝堂,且这几年隐隐有被重用之势。 就从这上说,博果铎就不是个蠢的。 胤禛虽然享受姨母为他挂心,却绝不忍心让她真过分担心的。 闻言忙轻笑:“姨母放心,这户部清欠事虽不易,但也并不十分难。有庄亲王伯跟郭……咳咳,跟佟国维大人开的那个好头。只今儿一日,欠银就收上了十之二三,足足百余万两。” 淑宁皱眉,总觉得这个数字有些不大对。好像,忒少了些。 不过如今才康熙三十四年,九龙中的大部分还是小屁孩儿。十四前两日还因为贪玩没背书,被抽查皇子课业的康熙抓了个正着,罚抄写罚到哭呢。 大阿哥还在努力造人,太子尚未大婚。 八阿哥还未指婚,他那舅丈人安郡王玛尔浑自然也不会以为外甥女备嫁妆为由,狮子大开口地往户部借许多银子。连太子都觉得自己金瓯永固,未开始积极搂钱培养人脉呢。 户部欠款这个大雪球自然也就还没来得及被滚大。 各家欠款少,庄亲王的催缴力度又大。咬一咬牙能还上的,自然不愿被擅说锥心之语的他缠上。 所以…… 这烫手山芋竟还有变成泼天之功的可能? 第127章 庄王发飙 “有有有,必然有。”阿灵阿笑着揽住自家福晋肩膀,火速送上定心丸:“福晋放心,有老哥哥的混与勇,配合着四阿哥的慧与稳,这事儿定能顺利解决的。没准皇上龙心大悦,还能赏四阿哥个爵位。” “依着四阿哥生母妃位,养母三继皇后的身份加上功劳,还不得贝勒起步?弄不好还能初封就是郡王呢。” 做过预知梦的淑宁:…… 郡王是没有郡王的,梦中三十七年皇上头一遭大封皇子,四阿哥跟七阿哥不仅只当了贝勒,过程还可以说是屈辱。曾在某段时间内极度受宠的十三终康熙一朝未得任何爵位,老九也只是个固山贝子,直接开创了大清入关以来的皇子封爵最低点。 康熙对皇子封爵之谨慎吝啬,可见一斑。 因此上,淑宁倒也不做那大外甥封爵的梦。只盼着有这个功劳打底,日后封爵的时候,他别再有梦中之憾。 但这话说出来不敬,也容易惹人怀疑。 是以,她只微笑点头:“若能那样,便再好不过。” 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淑宁果然再不辗转反侧。 倒是乌拉那拉氏常忧心自家爷起早贪黑,怕他身子熬不住。常来一等公府找淑宁,讨教厨艺的同时也拉近姨婆婆与外甥媳妇之间的感情。胤禛满意其行为,感动其用心,原就不错的夫妻感情都更近了一层。 正如阿灵阿所预料的那样,庄亲王与四阿哥配合极为默契。很快就把弄清楚了半数以上的欠账,剩下的就是些个强硬派。 为首的就是安郡王玛尔浑。 这位借了足有八万两之多,说是绝大部分都用来给他老子安亲王岳乐操持丧礼了。 庄亲王说分期付款,玛尔浑就说自己还有这一大家子要养。郡王年俸不过五千两银子,禄米五千石罢了。他们这老老少少一大家子本就得省吃俭用,再扣掉一部分,你是想让咱们去喝西北风? 再说,再说他就扯嗓子开嚎:“我可怜的阿玛哟,枉您生前击斩张献忠、讨喀尔喀部图谢图汗、车臣汗。又率兵征讨三藩,立下不少赫赫战功,连先帝跟当今都对您包浆了又褒奖!这还尸骨未寒呢,就人走茶凉,生生被欺上门啊……” 泪雨滂沱,声嘶力竭,好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让见惯了许多大场面的庄亲王都有些懵圈:“若爷没记错,安亲王伯卒于康熙二十八年?” 六年光阴过,王伯坟前的小树都蔚然成林了啊,大兄弟! 你赶紧消停些,莫拿故去之人说事儿了吧。 毕竟安亲王王伯能耐是能耐,立功也没少立功。但因为早前顺治爷曾起意将皇位传与他,一直让今上心有芥蒂啊!要不然咋依着他功勋,你竟只承了个郡王爵? 有点数儿吧,亲戚! 但是没有,玛尔浑充分发挥了名字中的那个浑字。一口咬定所有银两都为其父办葬礼了,有能耐你就直接刨坟当土夫子。 庄亲王咬牙:“嘿,我这小暴脾气,今儿就替安亲王伯收拾收拾你这个不孝子。” 话落拳至,直接一记猛拳打得玛尔浑鼻孔冒血。 再趁着他晃神的空档把人撂倒,砰砰砰一顿捶。边捶还边骂:“咋着?以为自己特出息是吧?谁都拿你没招儿是吧?呸!” 浓痰吐脸,差点儿没把玛尔浑恶心到升天。 比这更让他疯狂的,是庄亲王接下来的说辞:“亏你也知道我安亲王伯战功赫赫,是不世出的大英雄。结果黄狼子下豆杵子——一辈不如一辈都已经够让英雄扼腕,死不瞑目了。你倒好,借朝廷的银子给他办 葬礼?” 又一记狠拳下去,正好打在玛尔浑那欲辩驳的嘴上:“越看你越来气!枉我安亲王伯一世英名,都被你这糟心玩意毁了!若他在天有灵,怕是宁可草席裹身,也绝不希望你这不孝子假国库银子行你所谓的孝道……” 言语如刀,拳拳到肉。 把刚刚还嚣张无比的玛尔浑打成一滩烂泥后,咱们庄亲王还皱眉用他袍子擦了擦血。一脸嫌弃地道:“打你,也是看着咱同为爱新觉罗氏份上,好歹多看顾你几分。否则爷一道折子直达御前,送到太庙。安亲王伯的坟固然不用拆,你小子这身骨头却定然保不住。到底安亲王只有一个,安郡王却可以换一个。安亲王伯长成的儿子可不少,光是与你同母的就有仨吧?” 又气又急又惧之下,玛尔浑生生晕了过去。 等胤禛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震撼一幕。要账要到打仗,还把人生生弄晕? 这事儿可不小! 弄不好,这雪片般的折子可就要飞上皇上御案了。 毕竟安亲王岳乐虽然已经入土,但他颇有战功,又全力支持先帝的一系列改革,大胆任用汉人。不管在文臣还是武将那边,都颇有声望。这货生母也姓赫舍里,他继室是佟国纲的女儿。在同姓爱新觉罗之外,跟皇家还有千丝万缕关系。 到时候几方发力,再加上那些个试图耍赖的强硬派们。 胤禛一阵头大,飞快思量着救自家搭档的法子。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被庄亲王拽住:“走!” “去哪儿?” “嘿嘿,当然是去宫中来个恶人先……咳咳,不对,是先下手为强!”庄亲王坏笑,既然良言劝不住想死的鬼,那就只好含着鳄鱼泪送他一程咯 胤禛:…… 这还是他印象中,只会浑与莽的庄亲王伯么? 这时,四阿哥还没意识到,自己对庄亲王的认知会发生怎样颠覆的变化。 两人一路疾驰到了隆宗门双双翻身下马,小跑着到了乾清宫昭仁殿。刚被康熙召见,庄亲王就噗通一声跪下:“皇上,奴才好像闯祸了。” 康熙笔尖一顿,正在批阅的折子上就有了道凌乱的墨迹。 但当帝王的么,讲究的就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是以,虽心中万般惊疑,他也只是淡笑:“说来听听!” “嗻。” 庄亲王乖巧听命,把自己与四阿哥往安亲王府清账,好言好语相商。那玛尔浑不但不积极还债,虚心接受分期还款的提议。还大放厥词,言说银子都用来给安亲王办葬礼了,让咱们有本事去刨坟。 眼见康熙垂眸,一脸的阴云密布。玛尔浑还特别不怕死地转播了下玛尔浑那厮给他阿玛夸功的全过程。 说着说着,他这眼泪就一对儿一双地往下掉:“皇上,奴才实在为安亲王伯不平啊!你说他为大清出生入死一辈子,可以说立下汗马功劳。合该生荣死哀,永世受人敬仰。结果人才撒手几载,连自家亲儿子都这般悖逆了啊!” “可真是……” “奴才越心疼他,敬他是条汉子,就越瞧不上那玛尔浑。于是一个忍不住,出手把他给收拾了一顿。结果几拳下去,那厮竟还晕了。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若是真的,他可真枉为安亲王伯后人!” 这是把人生生欺负晕了,还嫌弃人家不抗揍的意思么? 胤禛大为震惊,特想告诉自家好搭档好歹收敛一些。莫当着御前呢,就这般嚣张。 结果,他家皇阿玛不但没收拾庄亲王伯,还皱眉:“那马尔浑真混账至此?竟公开悖逆朝廷清欠行为,还扬言 有能耐就去扒安亲王岳乐的坟?” 庄亲王点头:是的呢,那糟心玩意儿就那么傻缺。 突突冒傻气,还当自己有恃无恐。却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死者再大,也大不过皇帝意志去。 不过虎死威犹在。 好歹安亲王岳乐是扎扎实实会朝廷立过功的,就算康熙心里膈应先帝重病之时曾有意将皇位让给他,也不好对死去的功臣过于苛待,免得寒了天下臣子的心。 扒坟是不可能扒坟的。 所以,庄亲王提议查安郡王府的帐:“虽则那马尔浑口口声声他人口多花费大,可那一家子有几个没在朝中任职,没有俸禄的?人口多,领银子的也多呀!而且,若八万两欠银都给安亲王伯办葬礼了的话,那岂不是说安亲王伯在的时候,安亲王府就已经是个空壳子?” “亲王俸银万两,禄米万石,各种赏赐不定。安亲王伯素来是个不喜奢靡的,伯娘也出了名的持家有道,怎就把王府过成空壳子了?奴才觉得,还是查一查的好,莫让他们被刁奴所欺了!” 康熙虽明知道他剑指马尔浑那个安亲王的‘刁子’,但也还是认真点头:“王兄所言,倒也不无道理。不过兹事体大,还是等太医给马尔浑把过脉,瞧瞧他醒来之后怎么说。” 知趣点,上个请罪折子,赶紧把欠银行还了。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歹给已经过世的安亲王几分薄面。否则的话…… 康熙眯眼,博果铎有一句话没说错:安亲王只有一个,安郡王却随时可以换一个。 就这样,好一阵义愤填膺之后。庄亲王这个打人的不但全身而退,还在被打的安郡王玛尔浑头上悬了一把刀子。 一个弄不好,刀子刷地一下扎过来,马尔浑的安郡王可就没了。 能耐到让胤禛高高竖起大拇指:“亏侄儿刚刚一颗心悬到嗓子眼,绞尽脑汁地琢磨着该怎么替王伯您解释。再没想到您……竟这般剑走偏锋。” “偏么?”庄亲王笑:“或许吧。不过在我看来,黑猫白猫,捉到耗子就是好猫。四阿哥别看咱们前头取得了多少成绩,得知道最难啃的骨头都在后面。” “而这其中,安郡王不说翘楚也能排进前几了。有依仗、有说词,还有人帮着摇旗呐喊。不把他打服了,弄怕了,让他怎么吃的再怎么吐出来,日后咱们这账啊,可就难要喽!” 毕竟安郡王还跟他同辈,还能让他狠狠捶一顿而没什么大碍。 其余那些走路都打晃,给一拳恨不能直接归西的老宗室们。那便是给庄亲王浑身长满了胆,他也不敢打的。 瞧来瞧去,也只马尔浑是只好猴。 顶好用来吓唬鸡。 胤禛:…… 短暂为安郡王默哀几息,接着就开始跟庄亲王思量后续该怎么办。 庄亲王挑眉:“虽则你我搭档,但到底人是我打,事儿是我惹的。四阿哥大可不必参与进来,免得徒惹一身腥骚。” 胤禛笑:“王伯您也说了,咱们爷俩是搭档。虽则一文一武,分工各有不同。但事实是,侄儿觉得咱们一直是个密不可分的整体。便您打人,也是为了咱们的差事能更好进行而打的,自然由侄儿这个主要负责人负责主要责任。” 所以,若真有群臣参奏庄亲王的时候,胤禛会直接将身为主事最美约束好副手的罪责扛在自己身上。 说些个一码归一码,安亲王对朝廷有赫赫之功,不是他儿子可以胡作非为理由的官面话。 坚持自己年轻气盛,瞧不得朝廷正在用银之际,却还有人推三阻四,拒不还钱。 罔顾皇上圣恩。 这才一气之下,怂恿庄亲王上手打人。 庄亲王一愣,继而哈哈大乐。蒲扇似的大手拍在四阿哥肩膀上,把人直接拍了个趔趄:“好小子,难为你不言不语,心里还憋着这么大个主意呢!” 胤禛艰难站稳身形:“一直以来,都是庄亲王伯您在前冲锋,侄子跟着后头白捡功劳、白受教诲。如今风暴来袭,侄儿便是肩膀瘦弱,也愿意尝试着护伯父一护。横竖侄儿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嘛。” 庄亲王抬眼,就看着小伙子满眼真诚。 以至于他稍后往一等公府找好兄弟喝茶时,还不免啧啧感叹:“瞧那小子冷头冷脸,好像哪个借他谷子还了高粱似的。再没想到,骨子里还是个热心人呢!” 淑宁有些无奈,都这个时候了,您还在顾虑这些末节吗? 篓子捅完了,不应该琢磨着怎么好生善后么! 虽然梦里头的安亲王一脉最后挺惨,雍正连爵位不准他们承袭。还是乾隆上位之后,肯定了阿巴泰与岳乐父子的功绩,给他们一脉留了个世袭辅国公。 但那是多少年以后啊! 如今的安郡王玛尔浑,还掌管着宗人府呢,是庄亲王的顶头上司。 对此,庄亲王只笑:“清欠面前,不讲任何亲情面子。只要是从国库伸了手的,不管是哪个都甭想着能置身事外。” “也就是法喀那个软骨头不抗揍,还真被逼着还了整整两万的欠款。根本不给我这大义灭亲的机会,否则的话好兄弟和弟媳妇你们都得给老哥哥瞧好!” 说起这个,阿灵阿就不由摊手。 原本,他是想演一出全心全力催债。万般无果之后,只能含恨替倒霉兄长补上整整两万的窟窿。 结果,法喀才挨了两回打,就乖乖地捧出了银票。 自觉自动地补上了自己鼓捣出来的窟窿。 生让他后续计划全部夭折,从倒霉弟弟到逼兄上进的典型。 以至于淑宁都揶揄他,是不是跟庄亲王处久了,自动自发地学会了他的无心插柳绝技。因而激起了他的凶性,把人按住反复欺压。直到她泣不成声地认错,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咳咳。 淑宁俏脸微红,不去想那些个乱七八糟,只担心这波要怎么办。 庄亲王却只微笑:“弟妹宽心,接着咱们就等。看安郡王什么时候能想明白,又有多少人能为了他上门当说客。横竖有乾清宫那一趟,老哥哥我是安然无恙的。” 就看皇上有多狠,太子爷怎么捞表弟,佟国维要不要保侄女婿了。 这,能么? 虽然但是,挨揍的往施暴方上说和人,求一个高抬贵手? 就算亲耳听了庄亲王有多能耐,多不按套路出牌,淑宁也还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但事实上,不仅庄亲王府被频频造访,四福晋乌拉那拉氏接待了无数佟佳氏的长辈。 连淑宁都被法喀福晋哭啼啼跪在了当面:“好七弟妹,七弟最听你的,你就帮嫂子说两句话,让七弟跟庄亲王那头说说情。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堂堂郡王被欺负成那样,他也差不多得了吧!” 表哥? 哦,是了。这家伙也是赫舍里氏。是安亲王继福晋赫舍里氏的侄女,可不正与其论表亲么! 迅速反应过来后,淑宁赶紧把人扶起。 亲自将她扶在座位上,着人看茶。正说着话呢,四嫂佟佳氏也来,为她那可怜的堂姐夫求情。 唔。 这位是佟国维之女,佟佳皇后妹,玛尔浑继福晋则是佟国纲之女,两个确实堂姐妹来着。 捋顺了她们之间关系的淑宁笑,接着就装得一手好糊涂:“嫂嫂们莫激动,我理解你们为亲人担忧的心情。但是你们也好歹理解理解我呗!是,我们爷跟庄亲王私交不错,我们夫妻也确实伉俪情深。” 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口狗粮的两位双双震惊,随即就见倒霉妯娌开始肃容正色:“但是私交归私交,正事归正事儿。庄亲王刚正不阿,岂会因私交而废公差?而且……”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28章 虎威请缨 “而且什么?”见她说着说着还卖起了关子,法喀福晋跟颜珠福晋齐齐追问,一脸的愿闻其详。 淑宁轻笑:“也没什么,好像皇上觉得安亲王踏实勤勉,安亲王福晋持家有道。再怎么也不至于偌大安亲王府,竟连给已故王爷办葬礼的钱都没了,还得往国库里借。没准儿是那起子欺上瞒下的狗奴才从中作祟,正琢磨着要不要帮他们查查账。” 说完,她才像是失言般地捂了捂嘴:“呀,瞧我这快言快语的,这还未定的事儿呢,竟给秃噜了出去。两位好嫂子行行好,咱们哪说哪了,千万可莫外传呀!” 法喀福晋跟颜珠福晋满心惊涛骇浪,却也忙不迭点头。 实则略坐片刻之后,两人各自告辞。 稍后,她们身边的心腹之人就都偷偷出了府。一路马不停蹄的,直奔安郡王府。把心态来的重大消息,悉数告知。刚刚缓过来没几日的马尔浑差点又被气晕:“博果铎,这个狗日的博果铎,日他额娘的,可真他踏马狠啊!” 狗屁的皇上主意! 如此损招儿,也就是博果铎能想得出来。 皇上但凡有他三分损劲儿,欠银早都收上去了,哪还至于耽搁到如今? 他家继福晋佟佳氏皱眉:“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爷还是赶紧着些,想想辙吧!真闹腾到府上被查的地步,但咱们这银子省不下,少不得还要落个欺君之罪。这爵位,可就不好说还能不能保得住了。” 一提起这个,马尔浑就想起庄亲王那句安亲王只有一个,安郡王却可以换一个。 是啊! 自家阿玛子嗣繁多,加起来只有二十,跟他同母的就有三个。换哪个都不算安亲王府的王位旁落,他这一脉却再别想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生怕被换的马尔浑瑟瑟发抖,强忍着一身伤往乾清宫求见。 甫一进去,就直接跪地乖乖认错。 很是自我反省了阵:“阿玛素性节俭,最是宁静淡薄。早年就曾说过,但有日后只薄葬便可。是奴才私心故,又少思量,这才往国库借了大笔银子。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还请万岁爷海涵,好歹容奴才些时日。待奴才好生凑对一二,先,先还些个……” 康熙放下手中折子,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不耍赖了?不叫嚣了?不说有本事就去刨安亲王的坟了?” 一连三问,问得马尔浑冷汗淋漓:“不,不了。前头种种,都是奴才无状。亏了庄亲王兄振聋发聩,终于让奴才警醒过来。” 嗯。 康熙点头,表示这回他确实得谢谢庄亲王及时提醒。否则真让他当了这个坏榜样,他这个当皇上的就算心有不忍,也得狠心处置。 再不能让自己当初体恤诸臣而发布的特别赦令成为一些硕鼠们的工具,以此来搬空整个国库。 安·硕鼠·郡王马尔浑仿佛被凌空一巴掌抽在脸上,血色尽无。 屈辱无边。 却不敢多置喙半个字,就怕皇上以此为契机,又张罗着帮他查账。继而证实了他的欺君之罪,顺势接管他手中的正蓝旗。 只能连连认错,保证尽快还上部分款项。剩下的,就算再怎么节衣缩食,也都会在最短时间内还清。 绝不因私利而损国家。 良久,康熙才好似略有些不甘地点头,让他跪安。 马尔浑如蒙大赦,一溜烟地跑了。 以为逃过一劫。 殊不知他爱玛岳乐才去了几年,威望犹在。康熙又磨刀霍霍对厄鲁特蒙古,正需要八旗上下一心的时候 。 便再如何,也不会在这时候对他怎样。 倒是他这么一道歉,一还款,让康熙看清楚了他色厉内荏的本质。因而清楚该如何徐徐图之,渐渐收拢正蓝旗兵力。 最最强硬的安郡王都被庄亲王的铁拳打服,乖乖掏了钱。 剩下那些老弱不堪的,也多半不敢强梁。 一个个借的借,典当家产的典当家产,都想法子把各自窟窿补上。实在补不上的那些则在家中日夜忧思,恐怕不知什么时候就遭遇到了庄亲王的铁拳。 却不料等啊等,直等到皇上都派人往地震灾区赈灾了,庄亲王跟四阿哥也没带人凶神恶煞地上他们家门。 反而是两人共同撰写了一份折子,其上详细记录着近一个月以来伯侄两个相互配合着的清欠结果。 “若把这欠账分为十成,如今已经收回七成,还剩下三成。其中有两成五是分期,最长五年之内尽数还完,而这其中半成属于实在无力偿还者……” 呈上折子之后,胤禛如数家珍般,一点一点娓娓道来。 说尽那因为自身贫病、给家人治伤治病,建屋、送孩子读书等事无奈借债,也无力偿还官员的情况。 恳请皇上结合其情况之特殊、收入之低微等原因,给予减免。以彰显皇上体恤下臣,愿意帮扶其度过时艰之本意。 催缴之前,康熙都已经做好了从自家私库里拿出些银子来,帮些个老亲还债的准备。 没想到用了庄亲王这个奇兵后,效果竟然这般立竿见影。 让他跟胤禛俩一动一静,一文一武地配合着,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达成了这般近乎完美的结果。 最要紧的是,他还是一个纯纯的皇党。 只一心为自己这个皇帝卖命,好为他那宝贝金儿子打下良好基础。 如此…… 康熙想想自从户部尚书科尔坤参与党争,被他免职了之后就换了两三个也不可心的户部尚书。 直接计上心来,任命随之而出:“胤禛所奏详实有理,准了。这段时间你与庄亲王配合默契,差事办得又快又好,朕心中甚慰。” 胤禛欢欢喜喜跪下:“能为皇阿玛分忧解劳,实在是儿子荣幸。再者,儿子终归年幼,没什么经验。虽为名义上的主导,实则受庄心王伯指导良多。” 谁能不喜欢这么踏实肯干又不居功的儿子呢? 康熙眉开眼笑,大手一挥,一顿赏赏赏。什么金玉锦绣,珠宝美人的,给他都给他! 才跟福晋圆房没多久,小夫妻两个正恩爱情浓的胤禛:…… 实话说有些抗拒。 但他深深明白因为先帝之故,皇阿玛到底对专情有多忌惮。 再者,皇帝赐美人,可不仅仅是给个尤物,还同时将美人和她身后的家族与相应资源都一并打包给了。 利益巨大,不好拒绝也拒绝不了。 因此上,他不能也不敢抗拒。 忙要福身跪地,叩谢皇恩。却不料他身边的庄亲王啊呀一声:“皇上,奴才知道您这是心疼四阿哥,唯恐他有丝毫不妥。但这金银珠玉倒也罢了,美人可暂且使不得。” “一则四阿哥年幼,本就该节欲。二则他最近忙于清欠事可以说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短短些许时日,瘦了小二十斤去。这会子好生调养都还调养不过来呢,哪能再送美人去虚耗孩子精神?” 康熙与所有朝臣等:!!! 知道庄亲王敢说,但没想到他能敢说到如此程度啊。 当事人胤禛更一整个石化,都不知道该做 出什么表情了。只恨不得地面裂缝,给他钻一钻。 倒是深知老哥哥能耐的阿灵阿率先反应过来,单膝跪地:“庄亲王此言虽孟浪了些,未必不是一片关切之意。求皇上念在他也是一片好心的份上,包涵则个吧。” “呵呵,是,是是是。”庄亲王憨笑挠头:“一时着急,忘了文绉绉修饰,让皇上和列位的耳朵受惊了。” 一片善意的哄笑声,康熙瞧了瞧自家越发清癯,果然需要好好补补的四儿子,眉眼间满是疼惜。 特别从善如流地就把美人换成了各色养生药材、食材。 说等下一届选秀时,再与他选两个好的。 下一届选秀吗? 今年选秀才过,下一届便是康熙三十七年。将近三年光景,届时,福晋该诞下嫡长子了。也就不怕府中有任何人,能够动摇她的地位了。 这般心思在心中闪过后,胤禛忙不迭叩谢皇恩。 康熙却笑:“这回你得感谢庄亲王。原本朕只打算赐你一个宫女,三年之后却要在八旗贵女中选一双,可是便宜你咯!” 胤禛俊脸微红,还真跟庄亲王拱了拱手。 庄亲王嘬了嘬牙花子:“谢什么谢呢?好歹你也叫我一声王伯,当伯父的自然得提点着侄子些。咱当年就急于求成,忙着给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结果欲速而不达,多绕了这么许多圈子。如今赶上这般情景,自然要说上几句。免得好好的孩子,还要经历咱当初那些痛苦无助……” 便是时隔经年,再想起那些曾经,庄亲王的眼中也不免饱含泪水。 看得众人无限唏嘘。 也让康熙前头那点疑虑消失殆尽,只当庄亲王思及自己当年,为免小辈重蹈覆辙而格外多说了两句。 其实他心里,还是个彻彻底底的皇党。 大为可用。 于是,四阿哥的赏赐之后,作为副手的庄亲王虽然奖励略少,却被直接任命为户部尚书。 专门管着皇上的钱袋子。 硕大的金馅饼兜头砸过来,庄亲王整个人都懵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欢天喜地叩谢皇恩:“奴才多谢皇上信重,皇上您放心,但有奴才一口气在,这个户部借银事件就不会再轻易发生。有奴才守着户部一日,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也休想轻动,皇上您一个铜板!” 还在户部尚书之位暗中角力,都惦记着推自己一方人上去的太子跟大阿哥双双黑脸。 太子心中更是涌起一股子不好预感,总觉得他日后再往户部支银子之路会变得步履维艰。倒是四阿哥打心眼里高兴,当场恭喜,散朝后还要做东请吃饭,贺一贺自家王伯高升。 庄亲王却只挤眉弄眼:“是贺本王高升,还是谢本王高义啊?” 四阿哥当场石化,俊脸红成猴屁股。 阿灵阿难得看他笑话,哪有不回去转告给自家福晋之理呢? 淑宁被他这活灵活现的转述笑到肚子疼:“哈哈哈,庄亲王兄可真……哈哈哈,可真敢啊!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儿呢,竟然就那般哈哈哈直抒胸臆,半点不闪不避。啧啧,想也知道皇上有多头疼,四阿哥又有多窘迫。” 阿灵阿肯定点头:“宁宁真知灼见。不过啊,皇上现在爱极了他这个帝党。四阿哥也与他搭档愉快,一声声王伯叫的可甜。” “今日之事后,怕是四福晋都会把他视为自家长辈。” 就是太子不免脑瓜疼。 有这么个看门虎从旁守卫,他是别想再往户部伸爪子了。那没钱花的郁闷,怕是即将到来的大婚都排解不了吧? 嘿嘿。 阿灵阿坏笑,看到丫不顺畅,他就很开心。让那厮恩将仇报,皇上还没说什么,他就率先向自家福晋发难! 提及太子大婚,淑宁才恍然忆起如今已近五月,太子婚期已经近在眼前。 前头康熙诸多挑剔,这样不隆重、那样不妥贴的,唯恐委屈了自己的宝贝太子。可最后跳来跳去,还是赶着瓜尔佳氏热孝成婚。这婚礼规格上,自然也就不好太纷繁热闹。 算来,也只比大阿哥跟胤禛大婚的时候略高一线罢了。 新娘子是康熙选儿媳的一贯标准——端庄秀丽。气质没得挑,身材也因为年龄原因发育甚好,瞧着前凸后翘。但那容貌在美人如云的毓庆宫中,便有些平平无奇了。 尤其瓜尔佳氏热孝时候草草结婚,本就满心伤怀又愤懑。 次日便被一屋子莺莺燕燕请安,还多了一双侧福晋所出的侧子,连毓庆宫的大小事务都在侧福晋李佳氏手里…… 诸般堵心之下,新娘子哪还能摆出温婉笑脸来,对太子曲意逢迎? 而太子自小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早就习惯了处处被捧着,哪受得了谁对他冷脸?勉强依着规矩在新婚福晋的正院宿了三日,便又宿在了书房,过几日便往侧福晋那去了。 竟是太子妃的册封礼还未举行,小夫妻便已经相敬如冰。 对太子妃颇有几分好感的淑宁私下唏嘘,言说太子是个山猪吃不得细糠的。白瞎皇上为他百般挑选,才终于选了那么个温婉贤惠又大气的好姑娘。 不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早早进宫,瞧出了贵妃娘娘的肠痈之症,并且早早加以诊治。 让梦中薨于康熙三十三年十一月的贵妃娘娘幸免于难故。此番皇上倒是没像梦中一样,直接让太子妃越过四妃去管理宫务。 六月里,皇上下旨册太子嫡妻瓜尔佳氏为东宫太子妃。 九月里,三阿哥胤祉也娶了嫡福晋董鄂氏,并于同年年底搬出了宫。继大阿哥胤禔、四阿哥胤禛之后,三阿哥胤祉也开始往礼部当差。 底下的弟弟们渐渐长大,一个接一个开府建衙。相继拥有自己的人脉,身为太子的胤礽自然也压力倍增。 虽说胤禛、胤祉都是皇阿玛钦定的太子党,可都一样的龙子凤孙。进一步乾纲独断,主宰天下。退一步却只能俯首称臣,等着子孙从亲王被削成郡王、再到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 一辈辈降等袭爵,直到变成普通宗室。 他们真能甘心臣服?真能谨守本分,而不是像老大那样野心勃勃,随时惦着取他而代之? 万般焦躁之间,也只有皇上将他他拉氏指给五阿哥为嫡福晋之事能让他稍有慰藉了。 毕竟按着常理,并非满洲大姓,其父也只五品员外郎的他他拉氏断做不得五福晋。皇阿玛如此指婚,可不就是要断了五弟与他身后之人妄念,确保他这太子地位稳固么? 自从大外甥完美而又顺利地完成了户部清欠事,又与庄亲王成了黄金搭档后,淑宁这悬着的心就算彻底放下来了。 每日里瞧瞧账本,管管府中杂务。 但有闲暇便约庄亲王福晋、小姑子与外甥媳妇等赏赏花、品品茶,一切鼓捣些个美食之属。鼓捣出点什么有新意的便再做些个,往宫中请安时再奉太后、贵妃与德妃等人些。 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悠哉。 直到康熙三十四年悠然而过,三十五年悄然到来。正月的焰火还未燃尽,康熙就要燃起新一轮战火了。因为前头四阿哥跟庄亲王清欠成功,往后大半年内也再没人敢往户部伸爪子。 以至于户部库银丰盈,让康熙又有了再度征伐噶尔丹的底气。 消息一出,早就摩拳擦掌许久的阿灵阿便第一个响应号召,表示愿以镶黄旗满洲都统的身份供皇上驱策,哪怕是做个马前卒。费扬阿接着跟上,小话说得特别慷慨激昂。诸皇子也都纷纷跟上,愿与皇父齐心合力共绞贼寇。 对此,淑宁心中早有准备,虽担忧不舍,但也还稳得住。 直到她家好大儿少年有奇志,也嚷嚷着要随皇上上阵杀敌,做个优秀先锋,斩噶尔丹那厮于马下。 淑宁才整个惊呆,对前来传她进宫的御前另一大太监魏珠蹙眉,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问:“这……到底是本福晋听错了,还是公公您说错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29章 父子过招 魏珠乃是梁九功精心培养的大徒弟,自小聪明懂眼色。 来之前又被师傅反复提点,自然知道淑宁这个小小一等公福晋到底蕴含着多大能量。 闻言半点不怠慢,赶紧拱手为礼:“回福晋的话,您没听错。咱们世子爷人小志气大,当殿请缨。皇上说他年幼,再等几年为国效力也不迟。” 对对对,可不就是这个话吗? 别看那臭小子长得牛高马大,实际上他康熙二十六年三月生人,至今也不过十虚岁。这么小小年纪跑去前线,还斩杀噶尔丹呢,他那都是给人家噶尔丹送菜去的! 淑宁心中腹诽,面上却一片焦急,连连追问:“那犬子呢?他又是如何为自己正名,以至于难为住了陛下的?” 应该是难为了吧! 否则梁九功不会把自己爱徒遣派出来,仔细与她说明情况。 果不其然,她这话刚一问完,魏珠便笑:“福晋慧眼如炬,世子爷闻听皇上之言后便说您常说有志不在年高,无能枉活百岁。他年龄不大,本事却不小。皇上若不信,可以从军中或者一等侍卫中随意挑拣,对他全面考察。看他到底有没有上阵杀敌,为国效力的本事。” “若无,世子爷自然无话可说,自己回去继续努力。争取什么时候学出个名堂,再谈为国效力事。若有的话,皇上何不让未来将星早日冉冉升起?” 淑宁摆摆手,示意魏珠不必再说了。 后续她已经知道了。 想是皇上没禁住小家伙此番游说,还当真点了人与他比试。然后那小子仗着过人的勇力与这么多年坚持不懈的锻炼,还真挑战成功了呗。 以至于皇上骑虎难下,不得不使出请家长的杀手锏。 凌空一锅,甩在了她这个当额娘的头上,让她出面收拾自家儿呗! 魏珠讪笑:“万岁爷也是惜才,不忍世子爷小小年纪,却要跋涉千里体验战场残酷呢。” 基本消息打听得一清二楚,淑宁也不再废话。赶紧换了一等公福晋朝袍,匆匆随着魏珠往乾清宫。 等她到时,前清宫大殿门口的空地上正紧张胶着地进行着一场父子局。 阿大人跟爱子拳来脚往,打得那叫个激烈。 已经被车轮战了整整十三场的虎威汗水淋漓,整个人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显然耗力颇多。偏对面的是他家亲老子,还不能像打别人似的。善用自己的天生神力,猛一拳都轰过去,让对方在床上躺至少半月。 而抛开巨力谈招数的话,他再如何天赋异禀,又怎么比得过学武二十余年,一等侍卫出身的阿灵阿? 正当小家伙被逼到连连败退时,看到自家额娘身影。马上计上心来,高声喊了一嗓子:“额娘啊,你瞧阿玛啊,竟以大欺小这般欺负儿子!” 每每因为跟儿子争锋而被福晋施展掐腰的阿灵阿条件反射式的一顿,虎威就立即觑准了机会。 利落地往挑落了阿玛手里长枪,下一息,他的枪尖儿就比划到了自家老子喉间:“虽然有点不厚道,但兵法者,诡道也,最讲究个兵不厌诈。” “所以阿玛,此局毫无疑问地是儿子赢了。您是不是也该遵守承诺,同意儿子随军出征,成为我方先锋?” 阿灵阿俊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绿,黑漆漆的比锅底还深些:“臭小子耍赖!” 虎威瞪眼:“分明是你们这些大人先玩不起!起初儿子请缨,皇上金口玉言说只要儿子能打败御前一等侍卫,就特批儿子入伍。” “可儿子连打了三个一等侍卫,庄亲王伯伯又说不算 不算。一等侍卫武功虽好,但是打仗不是个人比武。战场情况复杂,还是要与真正刀口舔血的兵士比试。那行,儿子又打败了姑父。这时候,四阿哥又出来阻拦。说姑父功夫虽不错,但身为亲长难免留手……” 说起这个,虎威就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被敷衍了一场又一场,一连打败了连他阿玛十四个高手。若这些人再以他的安全为由,一次次的出尔反尔,他可就要闹了。 反正,他是小孩子不是吗? 当着皇上跟满朝文武面前,被儿子如此数落,还被福晋看了个全乎什么的。 阿大人脸上通红,口中却半点不让:“为父知道你一番忠君报国之心,但此事兹事体大。皇上自有考量。你呢,就只管听吩咐便是。” “可是……” “没有可是!”阿大人皱眉,郑重说道:“身为我大清子民最重要的就是要体恤上意,遵命而行。等你日后真个从军了,也得令行禁止。如斯大事,岂容你个小孩子家家胡闹?” 胤禛虽然心疼虎威,不忍心他小小年纪便见识战场残酷。也跟着打了些破头楔,但却也不愿看小家伙这般垂头丧气。 于是乎又出班拱手:“阿大人所言差矣,法士尚阿小小年纪便有此忠君爱国之心。不管此番能否顺利成行,其精神都值得大清上下学而习之,断断谈不上胡闹二字。若世人都能如他,我大清何惧任何外敌?” “嗯。”康熙含笑点头:“老四所言极是。有此佳儿,阿灵阿你都不知道羡煞多少旁人,怎能跟咱们虎威这般横眉竖眼?” 阿灵阿赶紧拱手,言说小子好是好,就是胆子大的受不了。 再不管管,他怕是要架梯子上天了。 您没听见吗? 他刚刚还无视咱们这些大人的拳拳爱护之意,只道咱们玩不起呢。 这话一出,全场充满了快活而又善意的笑声。 虎威小脸也微微有些发红。嗫嚅着嘀咕了句,说好的条件改了又改,可不就是玩不起吗? 而且少年英才,古来有之。 甘罗都能十二当宰相,他都十岁了怎么不能当个先锋?! 咳咳。 九周岁还没满呢,谢谢。 阿灵阿可怕他把皇上直接蛊惑了,赶紧出声提醒。 虎威却说自己不比任何一个大人差,至少也是一个几十人敌。不说有多少斩获,自保绝对是无虞的。 “听说儿子才刚刚出生,方显巨力的时候皇上就说儿子是大清的未来将星。这么些年来,儿子也一直努力,学文习武、学习兵法,为做一个合格的将星而积极努力。” “如今万事俱备,只剩下在战场上一点点的累积与洗礼。阿玛执意因为安全故要把儿子留在京中,难道要儿子去做大清版的赵括吗?” 嘶 这话问的,不但阿灵阿瞠目,在场所有人等也都惊呆。 知道一等公阿灵阿家的小世子自幼聪慧,文武双全,但也没想到他能聪慧成这样啊! 原本因为他乱拳打死大藏獒,过于武力而退缩了的一应宗室王亲们又都蠢蠢欲动,想给女儿、孙女扒拉个好女婿,让自家多个好姻亲。 康熙大乐:“哈哈哈,还真难得见咱们阿大人被噎住啊!法士尚阿好样的,忠君爱国有新意,连打十四人有实力。若不是你年纪太小,早在请缨当时朕便答应了。” “而今么,确实得问问你额娘的意见。毕竟儿行千里母担忧,你这千里之行往的还是杀伐战场,她只会更加忧心。” 被点名的淑宁福身见礼, 迎着儿子期待的眼神重重点头:“是,皇上所言极是。说句不怕您笑话的,那年他随扈塞外被藏獒袭击的时候,臣妇夜有所梦。为此整整忧心了月余,以至于夜不能寐、暴瘦十几二十斤,都快到形销骨立的地步了。随扈塞外尚且如此,更何况这孩子小小年纪上战场呢?” 淑宁叹息,虎威眼中期待渐渐湮灭,康熙的笑容也微微凝了凝。 倒是阿灵阿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不想,他家福晋却话锋一转:“当额娘的十月怀胎,一脚踩在鬼门关上才九死一生诞下麟儿,含辛茹苦地将之养大。自然时时悬心,刻刻挂念。若有可能,恨不得以身代之,将所有危险都一律承担。但是外敌来犯,国家受侵。若所有兵丁的额娘都如臣妇一般想法,我大清又靠谁来守卫?” 说到这里,淑宁目光含泪地撩起裙角,轻轻跪下:“因此上,臣妇虽千般不舍,万般惦念,但仍不愿拖了孩子后腿,误了他保家卫国之心。” 再不想还有如此峰回路转的虎威骤然抬头,正看到自家额娘眼角晶莹。 小少年想也不想地飞奔到额娘身边,掏出帕子轻轻为她拭泪:“额娘,儿子多谢额娘成全。也请额娘放心,儿子生来巨力,这几年勤练武功不辍。肯定能平安归来,给您挣个诰命夫人。” 淑宁抬手戳在他的脑门上:“臭小子莫吹大气!要知道瓦罐不离井口破,越是擅长的地方才越容易跌跤。你啊,就只小心谨慎,切忌大意妄行……” 殷殷祝福,切切关怀,句句都是慈母心思。 虎威乖乖巧巧听着,连连点头不止。娘俩就在这金銮殿上,絮絮叨叨起来。 康熙也不叫停,只眼含微笑地瞧着这温馨一幕。 待淑宁交代了个七七八八,他才又赞许点头:“乌雅氏如此深明大义,怪道法士尚阿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忠君爱国之心。” 淑宁赶紧福身行礼:“皇上过奖。臣妇一家所有荣光都来自于大清,自来深受皇恩,自然也都想着粉身碎骨相报。别说家中昂藏男儿,若朝廷有需要,便臣妇这等妇道人家也愿意略尽绵力的。” “好,好啊!”康熙大乐:“正如四阿哥所说,这大清上下都如你们母子,何愁疆域不平?” 好一番夸奖之后,康熙还御笔亲题忠义传家四字。命人制成匾额,赏给了淑宁。 淑宁还未如何,阿灵阿先虎目含泪地跪下叩谢皇恩。 你道为何? 原来啊,阿灵阿玛法额亦都虽然是开国五大臣之一,甚至跟太.祖皇帝互为翁婿,是实打实的大忠臣。 但其父遏必隆可就未必了。 当年老爷子虽然从龙入关,也曾履历战功。先帝爷大渐时,甚至命他与鳌拜、索尼、苏克萨哈同为顾命大臣。 可后头鳌拜擅权,屡次矫诏诛杀大臣。遏必隆同为顾命大臣,却为明者保身故默许鳌拜不加阻止也未曾弹劾,甚至其女还认了鳌拜做义父。 等鳌拜倒台康熙亲政,并严加惩处鳌拜及其党羽遏必隆,议他们的罪。康亲王杰书等人遵旨勘问以十二项罪议责遏必隆。削太师之职夺其爵,论其死罪。 还是康熙念着他到底是开国勋臣之后,又是自家丈人。 这才网开一面,言他因无结党之事,所以免去重罪,但革去太师之职以及后加公爵,其原有一等公爵,仍准留于其子。 能允许他立庙,都是看着孝昭皇后的面子了。 要说忠义,那可就真谈不上了。 至今朝堂上有人要对付钮祜禄氏一脉的时候,还会把他当年之事翻腾出来呢!如今这皇上盖章的忠义传家四字一出,岂不 是…… 阿灵阿又哭又笑,自己实在有福,娶了这么个满大清都难找的好福晋之语念叨了一路。 回到府上,亲手把那块匾额挂到了自家二门上后,还与自家额娘炫耀不停呢! 结果…… 巴雅拉氏眯眼,觉得简简单单的鸡毛掸子都已经无法尽泄自己心中怒火了。 于是老福晋直接抄起了擀面杖:“老娘打死你个混账王八羔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乎那些区区虚名?” “长生天啊,我那可怜的乖孙儿,他连九周岁的生辰还没过呢,就要被你们这一对狠心爹娘给弄到战场去啊!若他有个什么闪失,可让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活?呜呜呜……” “我不行,我不许,我没有你们那么高义。我这就回去换了朝袍,往宁寿宫递帖子,求太后娘娘大发慈悲帮着说说情。让我那可怜的乖孙儿,缓几年再去与国效力!”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正。 巴雅拉氏都顾不得抽糟心儿子了,只把擀面杖砰地一撇,匆匆就往自己的寿喜堂方向。 阿灵阿便疼到龇牙咧嘴,也得赶紧把人抱住:“额娘,儿子的亲额娘哎!皇上圣旨已下,这牌匾都到了咱家,哪还有什么挽回余地?” “再说太后您还不知道吗?她老人家什么时候与皇上唱过反调呢!” 这个情她便是能求下来,也断断不会开口的。 巴雅拉氏气结,狠狠踩了他一脚。 也送了淑宁好几个眼刀子:“他当男人家的满心思建功立业,心里狠着。你当额娘的,怎么也这般无情?” “皇上问你,你便哭啊!只说自己虽赞同孩子保家卫国,但虎威实在太小了,难道皇上还会苛责吗?阿灵阿跟费扬阿都随军出征,难道还不够吗?” 自打大婚以来就一直被婆婆偏爱的淑宁垂眸,乖乖听训,不敢有丝毫反驳意见。 倒是落后一步的虎威又赶紧掏出小帕子,轻柔而又细致地给自家玛嬷拭泪:“玛嬷不哭,也别怪阿玛额娘。此番请缨是孙儿自己的决定,阿玛和额娘事先并不知晓。今日金銮殿上,阿玛还为了阻止孙儿全力以赴,把孙儿打得几无还手之力呢。” 巴雅拉氏皱眉:“那你连他都打不过,就更不能以身犯险了。乖,好孩子听话,咱便是当将星也不急于这三年两载。你最崇拜的那个冠军侯,人家还是十七岁入伍呢。咱们再留家多练几年,等把身手练好了再去不迟……” 虎威扳手指,一一细数今日自己凭实力打败的那十四个侍卫与军队的精英。 用数据告诉自家玛嬷,他虽然年纪小,但实力真的不差。 而且他自小就天生神力,饭量也奇大无比。 身高更是远超同龄孩子。 别看他只有十虚岁,身高却已经五尺半了,比普通男子还要略高一些呢。 完全可以立即参军,没有任何短板。 巴雅拉氏只皱眉:“傻孩子,你打小就受太皇太后、皇太后与皇上喜爱。贵妃娘娘、德妃娘娘都对你看顾有佳,四阿哥跟十阿哥更是拿你当手足兄弟一样。能站在朝堂上的人,谁不是八百个心眼?哪会真的拿出全部实力来与你比武呢?” “到了战场之上可不一样,那是真刀真枪,以命相搏。一旦有个闪失……” 后头的话过于不吉,巴雅拉氏到底没有说出口。只无限忧伤地看着自家乖孙,试图让他改变心意。 却不料小家伙轻笑:“玛嬷放心,孙儿虽然得了皇上获准,但到底没当上这个先锋。依着皇上的心思,怕是要将孙儿与几位皇子放在一处。” “ 妥妥的大后方,再不会有丝毫危险。倒是能白捡许多功劳,没准再回来的时候孙儿也能因功被授个一官半职,就能给玛嬷跟额娘请封诰命了!” “虽然这品级上暂时肯定没有阿玛给你们请的高,但那也都是虎威的一片心意对不对?玛嬷莫哭,只在家中好生等着,等孙儿凯旋好不好?” 小少年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家玛嬷,只盼着她张口说一个好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 第130章 出征在即 巴雅拉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虎威:“真的,你没骗玛嬷吧?真能不上前线?” 嗯嗯嗯。 虎威点头如捣蒜,不管能不能的先把自家玛嬷哄好了。别让她忧心,更别让她因此记恨上自家额娘。以为是额娘没有着力阻拦,才让他请缨成功。 从他主动请缨的那一刻起,是否能顺利成行就只皇上能够裁夺了。 而皇上若不同意直接反驳便是,又何故传额娘上殿? 不过等她一个深明大义罢了。 当时那个情景,若额娘真如玛嬷所言倒也能留住他。但是却也会在皇上心中留下不好印象,甚至日后再想用他的时候都得斟酌一二。 而他可听说了,这几年噶尔丹一直寻衅滋事,骚扰不绝。皇上早有将其彻底打服之心,此番更是直接使科尔沁诈降。 然后里应外合,务必要一战彻底平此虏。 朝廷方面可以说准备的相当充分,胜面极高。 否则的话,皇上也不会命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与八阿哥皆随行。 说去白捡功劳夸张了些,但确实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而自从四阿哥主持户部清欠事,被皇上大加褒扬后。大阿哥对他就酸气冲天,太子也对他颇有防备。再加上他曾被孝懿皇后抚养,算是半嫡的身份。与身后站着的佟佳氏、钮祜禄氏。 虎威冷眼瞧着,他哥早晚成为那两位的眼中钉,肉中刺。 恨不得先联手拔除,再图其他那种。 所以哪怕为了自己与他哥的安全和未来呢,虎威也得自动请缨。争取借此一役,彻底扬名立万,甚至拥有像自家翁库玛法般的军中地位。 有他在,哥便进可攻,退可守。 但这等要命的话,绝不可诉诸于口。 虎威只能坚持自己深受皇上隆恩多年,一直无处报效。好不容易噶尔丹奓了狗胆,竟敢率兵来犯。他这未来将星可不得抓紧机会,争取一举成擒么? 大眼傲娇,满目俾睨。 吓得阿灵阿反复耳提面命,家法都上了几回。就怕他年轻气盛为了建功立业而罔顾命令,擅自行动。 臭小子此番实在过于胆大妄为,简直要吓破了淑宁的胆。 故而阿灵阿气到动家法,她也硬是狠心没管。只在他被揍之后拿着伤药去看他,又疼又怜地吧嗒吧嗒掉泪儿。 可把虎威给吓得,赶紧跪下:“额娘,额娘您别哭。是儿子不好让您担心了,儿子跟您保证只此一次,下回,绝没有下回。往后大事小情,儿子都与您好生禀报,征求您的意见好不好?” 淑宁起意想要让他好生记住这个教训,哪肯轻易点头呢? 当下冷哼,言说你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咱可管不了你。接着便欲转身回房,由着臭小子怎么抹眼泪。 见额娘真生了大气,又看她被郭罗玛法、郭罗妈妈跟舅舅、舅妈。庄亲王伯母、姨母等人连番怨怪。 虎威这满心愧疚简直要排山倒海,于是各种积极道歉。 又是写保证书,又是洗手做羹汤的。想尽了自己所能想尽的法子,无尽卑躬屈膝,但求慈母一笑。 淑宁足足晾了他五天,终于赏脸尝了他做的菊花豆腐。 是的。 虽然虎威口说君子远庖厨,也实在不喜欢像个小格格似的在厨房里忙活。但他是个孝子,额娘要求的,他都会尽力去做。 因此而练就了一手超强刀功,还有格外厉害的和面技巧。 别说,这菊花豆腐做的还挺有模有样。 只见如水清汤中,一朵洁白的豆腐花肆意绽放。枸杞点点,绿叶微微。放眼看过去,就很赏心悦目。 淑宁拿汤匙盛了些许汤汁放入口中,良久才在虎威满是忐忑担忧的目光中微微点头:“还不错,你有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虎威小脸儿谄媚,赶紧上前来给她捶背:“只要额娘您喜欢,儿子临行前每日换着样地做给您吃。只要您略微展展眉,别再因为儿子而烦恼纠结。” 淑宁瞪他:“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哪有当额娘不为自家孩子忧心的?尤其你这小不点点的,胆子倒大。不声不响之间,竟做了如此决定。当日皇上身边的魏珠来传信时,为娘差点被生生吓哭,恨不得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虎威还能怎么着? 只乖巧认错,郑重承诺绝没有下次。 淑宁咬牙:“我才不听你什么承诺不承诺,只看你小子实际行动。若敢再让为娘心忧,看不让你阿玛打断你的狗腿!” 说起这话,虎威的屁股就生疼。 这几回阿玛可没留手,藤鞭都抽断了。疼得他哀嚎,也吓得被勒令旁观的三胞胎噩梦连连。 近日里都格外乖巧,连走路都不敢高抬脚。 让孩子们都狠狠长个记性,日后不敢再如此胡作非为的目的达到之后。大军也准备的差不多,没几日就要开拔了。 淑宁哪里还舍得再跟孩子别扭? 赶紧给准备衣衫,常备药品,还有可以保存得时间长些的肉干、果干之属。还给他们带了不少酸辣粉、炸面条之类。 更亲自下厨,用木杠压面,做了不少耐饥,耐储又携带方便的锅盔。 一式四份,阿灵阿、好大儿跟大外甥。 最后一份则去掉衣衫与药品,只准备一份食物让阿灵阿献给当今。免得日后他们父子、表兄弟等用着,被皇上看见后再起索要之意。 不知道她这小心思的康熙还点头称赞:“阿灵阿家的一直耐心细致,又极擅厨艺,每有创新之举。再想不到她一个满洲姑娘,竟还会做乾州锅盔。” 谁说不是呢? 阿灵阿笑,自家福晋在厨艺一道上涉猎之广,也常令他震惊。 宫廷菜肴、民间小吃,就鲜有她不会,不擅长的。还常能推陈出新,有让人意外之举。旁的不说,跟庄亲王福晋合伙那炸面、酸辣粉的厂子可就赚得不止盆满钵满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 淑宁为自家儿子辛苦准备的同时,各宫嫔妃也都为各自所出皇子积极准备着。 大阿哥已经从征过一次,此番惠妃娘娘倒还从容些。只嘱咐大阿哥要保重自身,不可贪功冒进,多看顾老八几分等等。 连生五子才终于养住了这么一个宝贝蛋荣妃娘娘直接爆哭:“胤祉啊,你可千万千万保重自己。什么盖世奇功的,在额娘这儿都没有你平安归来重要。荣宪下降到蒙古,额娘,额娘身边可就只有你了!” 胤祉眸光含泪地点头:“额娘放心,儿子省得。” 同样的话,宜妃也跟五阿哥说起。让他万万保重自身,什么都没有平平安安回来重要。 五阿哥却只轻嗤:“额娘放心,儿子肯定躲远远的,就当自己是随扈往战场春游了。毕竟表现得再怎么好,皇阿玛也不会赞赏,还会越加防备不是么?” 五品员外郎家平平无奇的嫡女啊! 对比前户部尚书家嫡女的大嫂,都统、勇勤公嫡女的三嫂跟内大臣之女的四嫂。皇阿玛简直把‘你要安分守己,莫有任何非分之想’几个字刻在他脑门子上。 明明太子之位早定,他从未有过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宜妃嘴巴张了又合,半晌才叹。道了声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既然你皇阿玛觉得他他拉氏好,你便与她好生过日子吧。 永和宫中,德妃正想好生嘱咐长子两句,十四便哭哭啼啼跑进来:“额娘啊,儿子也要随皇阿玛出征,也要上阵杀敌立下战功给您争脸。可才起了个头,皇阿玛就问儿子是不是最近功课太少了。紧接着,就赏了儿子一人高的书。着儿子仔细看着,等他回銮时候检查啊……” 十四哭唧唧比划了个照他矮不了多少的高度,哭得那叫个伤心欲绝。 见贤思齐没见成,还有功课上的超级加倍,这谁受得了? 对于这个给她几近绝望人生带来希望的幺儿,德妃向来宠溺。闻言忙轻声哄着:“十四乖,不哭不哭啊!你还太小,你皇阿玛也是心疼你,才不许你随军的啊。不止你,你九哥、十哥不也反复请缨,但始终没得同意吗?” 十四气鼓鼓瞪眼:“那虎威就行?儿子九岁,他十岁,儿子还是正月里生的呢,比他都小不到一年。” 德妃嘴角微抽:“你也知道他是虎威呀!全大清只有一个,能赤手空拳打死藏獒的虎威。” 十四双眉紧皱,还很有些不依不饶的样子。 胤禛轻咳:“你再这样,我就使苏培盛将虎威请来,与你当面好生细说。” 都被虎威给打怕了的十四瞠目,愤怒地指着自家亲哥:“额娘,您看他!就只会胳膊肘往外拐,不是跟虎威好,就是跟十三哥好。只对儿子摆着一张黑脸,除了说教就是说教……” 德妃无奈摇头,继续软语轻言地哄着,不多会就被十四拉着往小厨房给他做红豆酥去了。 全然忘了她特意把胤禛唤来,就是为了好好叮嘱他一番。 再给他送些准备许久的物件。 但胤禛却分明瞧见了十四临出门之前,看过来的那挑衅一眼。 酸么? 妒么? 也许在康熙二十五年之前会。 毕竟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见到姨母,只夹在生母和养母之间,动辄得咎。好像旋风中央,身不由己的小草。肯定会羡慕十四这般被生母千般宠溺,万般娇纵。 没准还暗暗生恨,想为什么都是一样的儿子,却有如此两样待遇? 难道按照规矩交给别个宫妃抚养了,就不是自家骨肉了吗? 可如今,他有姨母疼、福晋爱。 还隐隐约约知道生母心中也并非完全没有自己,只是有些事情不好表露。也十个手指有长短罢了。 哪里还会跟个无知小童一般计较? 横竖他有宁可生命也要保护自己的虎威弟弟,有花光了所有积蓄给他做金帆船的三胞胎。 有手足如此,什么同根同源的弟弟早就无关紧要了。 胤禛轻笑,正要往宫外,就看着十三弟正远远地跟他招手:“四哥,这是弟弟特意给你求来的平安符。专门请大师开过光的呢,你好生带着,希望能保护你顺顺利利建功,平平安安归来。” 烈烈寒风中,十三嘴角含笑,满眼都是真诚祝福的光。 看得胤禛也跟着笑,双手接过那平安符,仔细贴身带好:“谢谢十三弟。” “自家兄弟嘛,应该的。弟弟还给虎威也求了一枚,只是弟弟出宫不易,劳烦四哥转交。” 十三唇角轻勾,略微有些腼腆的样子。又小心翼翼的拿出另一枚平安符,往胤禛那里递了递。 胤禛轻拍了拍他肩膀:“天冷风大,十三弟赶紧回去吧。等为兄出宫后,专门跑一趟一等公府,肯定把你的心意与平安符一道交给虎威。” 嗯嗯嗯。 十三欢喜点头,宫中兄弟姐妹虽多,他却与四哥最为投缘。也视虎威为挚友,自然希望他们都好好的。 告别十三后,胤禛出宫就先往一等公府。 却不料一见到那平安符,虎威就露出痛苦表情:“亲哥哎,你知道这段时间弟弟收获了多少这玩意儿么?” 然后不等胤禛开口,他自己就如数家珍。 玛嬷、姑爸爸、郭罗妈妈、舅母还有庄亲王福晋与堂亲、族亲等,形形色色,各路大师开光过的平安符足有一小匣子,数十枚之多。符纸的、玉佩的、铜钱的,简直包含各种材质。 每个都是心意。 可都带上的话,就真的很沉甸甸了。 胤禛:…… 都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羡慕钮祜禄氏人丁兴旺、亲情浓厚了。只轻笑:“这个不是我,也不是你嫂子求的,是十三托我转交的。” “竟是十三?” 虎威大乐,一扫前头意兴阑珊,忙劈手夺过来,小心翼翼戴上。并在胤禛的揶揄目光中清了清嗓子:“十三阿哥一片真诚关爱之意,可不能辜负。” 胤禛微笑,完成托付后就去与姨母保证。 自己虽未成功阻止表弟随军出征,但肯定会妥善照顾他。顺顺利利将他带出去,再平平安安把人带回来。 淑宁轻笑:“四阿哥能有此心,臣妇便感激不尽了。但战场复杂凶险,你也是头一遭前往。首要之事还是要好生照顾自己,莫有丝毫闪失,当初舍身替他挡藏獒的事儿可万万不能再有。” “他虽年纪小,却力气大,武艺也高强。不但不用你护佑,还能反过来护卫你呢。” 对对对。 虎威小鸡啄米式点头,言说当年围场事,他如今还心有余悸呢。真·宁可自己遍体鳞伤,也绝不让哥哥破一点皮。 他刚表完态,三胞胎也叽叽喳喳围过来。 充分表达自己不能同哥哥们一道出征的遗憾,与对他们凯旋而归的期待。 胤禛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姨父与你们大哥都从征,你们仨可就是家里的小顶梁柱了。要好生念书习武,莫贪玩淘气,莫让额娘担心知道么?” “知道知道,这几日所有过府亲友都这么说,咱们耳朵都快听出茧子啦” “可不咋的!” “表哥放心,咱们孝顺着呢。肯定能把一屋子老小都照顾好了,再不让你们人在前线还要为家中担心。” 胤禛微笑颔首:“好好好,表哥就知道你们都是好样的。等表哥立功归来就跟皇阿玛求情,今天秋狝说什么也带着你们仨。” 说起这个,仨小大人儿可就淡定不了了。 争相恐后地围上来,一叠声问真的么?咱们也能草原纵马、张弓射鹿?牛肉随便吃么? 胤禛耐心地答复着,满心温暖又明媚。 看得淑宁眉眼含笑,连即将到来的离殇都被冲淡了些许。倒是阿灵阿如猛虎出柙般,连着折腾了数夜。临行都还拉着淑宁抵死缠绵,将存药与存货都挥霍殆尽。 这才在淑宁耳边温柔叮嘱:“好福晋放心,有为夫呢。肯定把你大儿子、大外甥都一根毫毛不少地带回来。你啊,就安安心心等着为夫凯旋便是。” 累到抬手力气都没有的淑宁瞪他,到底没舍得在临别时候还使掐腰。只轻声嘱咐:“不止他们,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那当然。”阿灵阿色气十足地跟她飞了个媚眼:“为夫可是要跟我们宁宁相守百年的。” “说准了?” “说准了!” 两人相视一笑,紧紧相拥。次日清晨,阿灵阿便穿好铠甲带着同样一身戎装的长子骑马赶往宫中。 他们才一走,巴雅拉氏跟淑宁便泪盈于睫,万般担忧浮现心头。 康熙三十五年春二月,圣上以噶尔丹反复无常、屡屡犯边故,御驾亲征。留太子胤礽监国,大阿哥胤禔、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祐与八阿哥胤襈从征。 抚远大将军伯费扬古为西路军之帅,将军舒恕、博霄、孙克思等率三路满汉大军协剿。 康熙自领中路军。 必不让如上次圣躬违和而未得亲至战场,以至于贼寇趁机逃脱的憾事再度重演。 第131章 辣手虎霄 丈夫与爱子皆赴前线,淑宁整个心都空了大半。 每日入睡前都充满忐忑,既盼梦着他们父子,知晓他们近况。又怕梦到他们有什么风险,偏自己还鞭长莫及。 百般纠结惦念中,短短几日,她就瞧着清减了许多。 三胞胎担忧不已,凑在一起商量商量。趁着往宫中念书的空档,就去求见了德妃娘娘。求她从旁劝说一二,免得阿玛跟大哥还没有凯旋,先把额娘给担心坏了。 德妃好好夸奖了外甥们一顿,接着就把自家妹子传进了宫。 淑宁微笑见礼,还没等福身就被德妃拦住:“自家姐妹,哪来许多礼数?倒是你,怎么短短几日又消瘦许多?难怪三胞胎都担心不已,特意求到了我面前。” 哈? 再没想到此番召见竟是儿子们促成的淑宁愣,继而摇头失笑:“臭小子们无状,张姐您跟着担心了,回去妹妹就收拾他们。” “那可不成。”德妃瞪她:“多好的孩子们呢?寻常人家摊上一个,都要谢天谢地,谢祖宗保佑。偏你这丫头命好,连得四个乖儿,竟还这般不知道珍惜啊?明明十四还要痴长些,却远不如三胞胎懂事。” 德妃叹息,看着自家妹子的眼神中不免带着几分羡慕。 大外甥虽然从不言说,但有胤俄那个小耳报神呀。 淑宁可知道十四人小心眼儿多,仗着嫡姐宠爱三不五时给他哥使绊子的事儿了。 为了这个,虎威没少借着切磋之名狠狠磋他。以至于天不怕地不怕的十四阿哥唯独最怕他虎威表哥,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两面派’。在武威面前跟他哥兄友弟恭,逮着机会就往德妃面前阴阳怪气。 以往不涉及到这个话题,她也不好主动撩拨嫡姐收拾她那心头肉。 今天提起来,淑宁不免微笑:“乖什么乖呢?小子们的皮,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姐姐如今看到的乖乖巧巧里,不知道凝聚了妹妹多少心思,加诸了他们阿玛多少个大巴掌。” “远的不说,就说这回自动请缨事儿吧!若事先知晓,妹妹怎可能让他这般肆意妄为?再怎么能耐,那也是不过区区十岁的孩子。偏臭小子自作主张,使我骑虎难下……” 见她满脸惆怅,德妃赶紧劝慰。 言说此番本就有皇上授意科尔沁诈降,数路大军里应外合。还有策妄阿拉布坦为报父仇,与朝廷合作,直接断了那噶尔丹的后路。 使他变成瓮中之鳖,唯有四处碰壁耳。便虎威随同,也只有功无过无危险。 淑宁:…… 若没有预知梦那个金手指,淑宁也就信了。 但梦中,此番虽数路大军齐至,却也因为声势过于浩大,让噶尔丹提前得知风声,连夜遁逃。 康熙虽率轻骑一路追击,收获颇多辎重,但终究连噶尔丹的影子都没抓到。 倒是西路之帅伯费扬古大败噶尔丹于昭莫多,阵斩了其妻阿奴。可噶尔丹还是以数骑遁逃,直到次年康熙再度御驾亲征,走投无路的他才无奈仰药而死。 至此厄鲁特蒙古暂平,到康熙晚年噶尔丹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再度扰边。 若无什么变数,此役应该与她梦中无二。 二征噶尔丹后,还有三征。 不过在圣驾之侧,倒真是没什么危险的。若非如此,当日在金銮殿上,淑宁也不会那般大义凛然。 面对德妃劝说,她也只笑:“姐姐所说道理,妹妹又何尝不明白?只再怎么放心,那到底也是战场。充满了危机与变数。” “身为妻子、母亲与姨母,妹妹一日未见亲人平安归来,一日便不能彻底放心。” 午夜梦回,也不由担心长子的德妃叹:“谁说不是?可雏鹰长大,终究要搏击长空。总不能因为咱们慈母之心,束缚住了孩子努力的脚步吧?皇上自来对咱们虎威抱着未来将星的期待,他只能更努力、更强大。如此,将来才能撑起整个一等公府。” 让整个钮祜禄氏为他所用,也成为十四最强有力的依靠。 万一日后太子不成…… 咳咳。 德妃轻呷了口茶,压制住蠢蠢欲动的野心。 皇上这几年,虽然对太子隐隐有些失望之意。但到底是然后拼了命为他生下的嫡子,被他亲自苦心孤诣教养多年。 而且太子预立,事关江山社稷,不可轻易而为之。 不过没关系,皇上一年比一年年长,太子也一年强过一年,父子早晚生隙。只要她够有耐心,十四够得宠,一切就皆有可能。 正浮想联翩之时,守门的婆子匆匆来报:“娘娘,无逸斋那边来报,说咱们十四阿哥与四位表少爷打起来了。” 十四与四位表少爷打起来? 那真不是虎头跟三胞胎一块儿,群殴他可怜的十四么?! 德妃大急,赶紧拉着淑宁往无逸斋的方向跑。 淑宁也脑门冒汗,赶紧跟上。 就怕几个倒霉孩子手上没个分寸,真以下犯上把十四打出个好歹来。结果,远远就听着十四的嚣张叫喊:“平时让着你们,就以为自己真能耐了是吧?你们以为自己也是虎威,也能打得小爷连点子还手之力都没有?” 进去一瞧,好么! 这哪是四打一,分明是大混战。 起因是十四嘴欠,说虎威仗着自己力气大、会点子三脚猫功夫,就开始目中无人了。豆丁点大个人儿,竟还敢主动请缨。 啧,还斩杀噶尔丹与马下呢!小爷看他分明就是给人家噶尔丹去送菜…… 结果好巧不巧,被三胞胎里的虎宵听了个正着。 小家伙自从阿玛跟大哥走后,就一直悬心,哪受得了这个? 当即一记虎拳过去,直捣十四面门。赶着十四换牙期,门牙正摇摇欲坠。就被虎宵这么一拳头下去,直接给整提前下岗了。 从小到大就被一路娇宠的十四哪受得了这个呀? 当即崩溃大哭,抓着虎宵就一顿狂揍。 原本十四就比三胞胎大上两岁,自小养得好,体格也壮实。虎宵又是三胞胎里面最小的那个,生来比哥哥们弱些不说,还极能撒娇。 才一吃疼便喊,哥哥救命,狗十四要打死我了。于是,虎团跟虎圆红了眼,十四的伴读们也都加入战团。 虎头原本是劝架那个,结果十四不但不听劝,还兜头给他两拳:“这时候装什么好人?谁不知道你跟他们就是一伙的!一样的表兄弟,你从来只会偏着他们。这时候还指望小爷给你脸?” 虎头这小暴脾气一上来,便也加入了战团。 老十一看不得了啊! 不赶紧加入,今儿他这最强伴读怕是要不保。十三倒是真情实感拉架,可打急了的两伙儿哪还顾得上他? 于是,两帮相争,拉架的最惨。 等德妃和淑宁赶到时,小家伙已经多了一对熊猫眼,嘴角也微有血迹。淑宁赶紧拿帕子给他擦拭,他还安抚地冲淑宁笑呢:“姨母莫忧心,一点小伤而已。大家都不是故意的,只是混乱之中难免磕碰怕了。” 他越是善解人意,越显得十四跋扈。 见他都被拉开了还跃跃欲试的要往上上,气得德妃狠狠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反了你了,还敢无故在无逸斋里打架斗殴?” 以为额娘来,自己就有了大靠山的十四瞠目:“儿子都被虎宵那个混账东西把牙打掉了,额娘还说儿子是无故斗殴?” 说着,他还张开紧攥的拳头,展示证据。 瞧那白净净的小牙,淑宁眼前都有些恍惚:“虎,虎宵?三胞胎长得都很相似,十四阿哥是不是认错人了?” 毕竟那孩子在淑宁印象里,就是个撒娇精。 撒娇倒是他的强项,打人? “没认错!”十四跟虎宵异口同声,特别坚定地指证/承认了对方/自己的行为。 最擅长撒娇的虎宵此刻绷着小脸:“谁让他嘴里不干不净,好好的非要诅咒我大哥呢?这也就他是皇子,又是姨母的亲儿子,否则的话儿子这一拳就冲他下三路去了。不做人,以后就不要做人了,哼!” 啥东西??? 淑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可是下一瞬,她眼角余光之间,就看着小外甥脸色发白地夹了夹腿。 就这一下,让淑宁对小儿子的印象都整个改观。 再没想到,四个孩子里面属他最会撒娇,竟也数他最狠。上来就打掉十四一颗牙,还说是看着亲戚面子。 眼见着额娘脸罩寒霜,虎团赶紧跪下。说自己是三胞胎的大哥,却没有尽到照顾好弟弟们的责任。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额娘要揍就揍他好了。 这话一出,虎头也跟着跪下:“两位姑爸爸要罚,就罚虎头吧。都是虎头没看住弟弟们,还臭脾气受不得激。莽撞之间,竟敢跟皇子阿哥动手,使事态进一步恶化……” “怪你什么呢?怪你!”胤俄狠狠一眼瞪过去:“分明是十四嘴贱又嘴贱,好好的找着挨揍呢!皇子阿哥怎么了?但凡坐在无逸斋里的,这都是同窗。哪有他这样不专心学习,还姑娘家似的碎嘴子。被人抓到当场,挨揍了不静思己过,还要纠结着一众伴读欺负人的?” 十四横眉立目,胤俄立即更凶狠地瞪了回去。 把‘你额娘惯着你,小爷可不惯着’的话刻在脑门上。 贵妃娘娘匆匆来来,就听到他这危险发言。赶紧伸手拧在他耳朵上:“好你个小混账,弟弟们发生冲突,你当人家兄长的不收好生阻止,还跟着一起瞎搅混?整天念书,却不知道兄道友,弟道恭么?” “额娘,疼,疼疼疼,您略微撒撒手啊” 贵妃娘娘冷笑,不但没松手,反而更用力了些:“疼就对了,不疼你小子不长记性!看你日后还敢这般胡闹不?” “你皇阿玛出征在外,阖宫之人无不悬心。每日里求神拜佛,就盼着圣驾早日凯旋。你不想着好生学文习武,将来皇上回来考校你们时交出张满意答卷。还好勇斗狠,扰乱课堂。不怕等会子惊动了太子,把你们一个个的都报到御前吗?” 此话一出,全员震撼。 无它,自从圣驾亲征后,被任命监国的太子那叫一个兢兢业业。不但代为处理朝政,督办军粮供应等事。 还如皇上在时一般,每日两次往无逸斋来考校所有人功课。 且特别喜欢小题大做。 仿佛他不是代为监国,而是已经登基了般,打架双方都不喜欢他。偏偏说曹操曹操就到,贵妃娘娘话音才落不久,代表太子那抹杏黄便已经到了眼前。 虎圆跟十四对视一眼,迅速达成一致。 没等着太子开口,他们就已经开始了互相道歉:“奴才有罪,没有约束好弟弟,让他顽劣之心太盛,无意中伤到了十四阿哥。奴才这就携舍弟与十四阿哥道歉,求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好歹饶过舍弟这一次。” 十四连忙摆手:“虎圆你别这么说,虎宵也不是故意的。他可能也只是想跟我开个玩笑,不想赶着我换牙的时候,轻轻一碰这牙便掉了。我当时也是直接蒙住了,以为……以为自己就此变豁牙子。这才冲动之下,令人动了手。若说是错,我的错误也不小。不如咱们相互认错,化干戈为玉帛,日后还是好同窗,好表兄弟。” “十四阿哥不嫌弃,自然是我等兄弟的福分。” 相互作揖,互相认错。 然后双双跟太子拱手:“是咱们冲动不成熟,让太子和娘娘们担心了。好在及时悔悟,如今已经雨过天晴。太子爷跟娘娘们若有事便回吧,此番我等已经吸取教训,绝不会再犯。” 还想长篇大论,好生敲打他们一番的胤礽:??? 你们这和好的太快,让孤没有发挥余地了啊喂!不过找茬嘛,认真找找总不会一无所获的。 比如无视课堂纪律,在无逸斋大打出手,还误伤拉架的十三阿哥等。 随便拿出来几条,就够他罚他们抄书抄到天荒地老。 果然,一听到抄书二字,十四的脸都扭曲了。再看三胞胎的目光,那还有什么兄友弟恭? 连老十看罪魁祸首的目光都不如何友善了。 并不想看着钮祜禄府跟任何一个弟弟亲近,成为其助力的太子笑。不防淑宁立即就以一定要好好教教三胞胎规矩为由,给他们仨请了长假。 同样的,德妃也要好生教育教育自家傻儿子。 多好的天然臂助啊? 不好好拉拢着也就算了,你还跟着冲突。这风谲云诡的皇宫里头,嘴上竟然还敢不安个把门的。 见三胞胎和十四相继请了假,老十还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家额娘:“您不帮儿子也请个长假吗?” 接着就迎来了贵妃娘娘的狠狠一记拍肩:“再过两年都娶福晋的人了,怎么就这么不晓事?请假,本宫想请你好生头悬梁锥刺股,仔细学着该怎么做个哥,照顾好弟弟们。今天这些人里面,最该罚的就是你!” 胤俄:…… 有一个锅,想甩给他九哥。 但看着自家额娘真到了气头上,他到底没敢。只能眼含羡慕地看着十四跟表弟们被各自额娘带走,好一段时间不用再来无逸斋接受太子检阅。 却不知道,属于他们的水深火热才刚刚开始。 起初,虎宵还企图蒙混过关,至少把两个哥哥摘出去。否则幼小又无助的他,哪能受得了他们的联合攻击? 可今日之事,都已经严重到超乎淑宁想象。 殴打皇子呀! 认真追究起来,这可是杀头的罪过。不好生给他们长个教训,若下回还敢,若对方认真追究…… 那后果会如何,淑宁都不敢想象,只知道必须要杜绝。 为防婆婆和小姑帮忙求情,充当那三个小胆大包天的保护伞。淑宁才一回府,就把事情怎么来怎么去的好好说了一遍。 让她们主动从保护伞的角色过渡成了监工。 牢牢看着小混账们,让他们把规矩二字刻在骨子里。别以为有表哥表弟这层关系在,就可以藐视皇权,暴打皇子了。 尤其虎宵,更得灭掉那满脑子危险的小想法。 虎宵满脸乖巧,答应不迭。 心里却琢磨着虎团说得对,这样直来直往最是莽撞,简直伤敌八百自损三千。日后十四那货再嘴贱,就直接想法子套麻袋。 保管让他被打到半死,还没出说理去! 什么阿哥不阿哥的,大哥才是他们的逆鳞,谁都不能欺负。 而此时,他们的逆鳞正在艰难行军中。日夜奔袭,长途骑马。让虎威跟几个皇阿哥疲惫不已,腿根都快磨出血来。 不擦药难受的不行,抹了药还疼到欲生欲死。 偏大阿哥还一脸过来人地笑着科普:“你们就是没这么长时间骑过马,没练出来。等日后,腿上磨出硬茧来,自然就没有这烦恼了。” 被提醒的所有人:…… 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 求求。 对于虎威来说,比枯燥又艰难行军更难受的,是他还真被安排在大后方,根本没什么建功立业机会。直到那日,他照常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试图寻找杀敌机会。 结果机会没见着,却发现了支射向五阿哥面门的流矢…… 第132章 将星虎威 终于也发现了那支流矢,且躲闪不及的五阿哥:!!! 天要亡我四字浮现在脑海。 再没想到,人在大后方,竟然还有生命危险。前头他还怒气冲冲,怨怪皇阿玛防范过甚,给他指了个所有皇阿哥中出生最低的福晋,比阿灵阿家那个包衣护军参领家的侧出福晋还不如。 可现在,他还没大婚就要去了。 出发之前,侧福晋刘佳氏都已经身怀六甲,他还不知道是儿是女呢。 满心纷乱之间,胤祺眼看着斜刺里伸过来一只红缨枪,直接将那流矢打落。接着,黑马金甲的虎威就冲他拱手:“奴才救护来迟,还请五阿哥恕罪。” 还以为自己今儿舍不得一个英年早逝的五阿哥连连摆手,看着虎威的眼神充满感激:“不晚不晚,世子来得刚刚好,正好救了爷这条命,是爷的救命恩人。” 虎威轻笑摇头:“五阿哥言重了,那箭力道并没有多强,不会致人死命。便奴才不来,您也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 唔,最多颜面有损。 不过男子重性不重形,虽有微瑕,但也无大碍。 可那都是虎威的想法,听他这么一说,五阿哥眼中的感激之情更甚。又喜他勇武,又喜他实诚的,当日就在御前为他请功。 康熙虽然对太后养大,相当于背靠整个科尔沁又有郭络罗氏策应的五阿哥有些防范。唯恐他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威胁到太子地位。所以,着意给他赐了那么个出身低微的福晋。意在断了他本人,与支持他那些人的非分之想。 但再怎么说这也是他亲儿子,还是宠妃宜妃所出。 知道他差点被流矢所伤后,既然少不了好一份安抚。然后又把立了功的虎威唤来,好一番褒奖之后,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虎威单膝跪下,满含期待地眨眼:“回皇上的话,奴才什么都不缺。惟愿能亲履前线,为荡平群寇出一份自己的力。而不是千辛万苦,挑战了十几个精英才终于得到此次从征机会,却只远远观了个光。” 康熙又何尝不想看着少年将军扫荡,征战八方呢? 可孩子到底还是小了些。 过于揠苗助长,万一再催折了他的未来将星可怎么办?于是好言安抚,让孩子千万乖巧些,莫擅作主张。 胤祺人在后方,还差点为流矢所伤,更何况是在前线呢? 任由虎威怎么撒娇耍赖,软语哀求。康熙就是不应,问急了便言绞杀噶尔丹之事有你阿玛呢,且不用你操心。 虎威这才知道,自家阿玛不知道怎么福至心灵,竟跟皇上进言。说大军铺天盖地浩荡而来,确实能对叛军造成巨大威胁,使他们望而生畏,但也更容易让之望风而逃。 康熙闻听之后,深以为然。 于是悄悄使大部分兵马化名为暗,一路紧缩包围圈。为放松噶尔丹警惕,连代表天子依仗的黄幄都给撤了。 一切以彻底击败噶尔丹为要。 而他阿玛阿灵阿与他姑父费扬阿、他三大爷法喀,都分别带兵顺小道往噶尔丹所在附近去了。 气得虎威咬牙:“简直岂有此理!他为了撂下我这个儿子,竟然偷跑啊?等着,等顺利凯旋之后,我不好好跟额娘痛哭一顿,让他住上三五个月书房的!!!” 还在匆忙行军中的阿灵阿只觉得后背一凉,狠狠打了个喷嚏。 不用想就知道皇上那边露了馅儿。 他那好大儿绝对在跳脚,各种说他这当老子的不仗义。可沙场立功这种事,他这当老子的来就成了,哪能让小子以身犯险? 有皇上跟四阿哥在,肯定能把他照顾周全。等他立下军功,父子俩就能荣归故里了。 伸手摸了摸包裹里,福晋特意给准备的急救药材。 阿灵阿眉眼温柔,满是期待。 虽然她所言如此神兵突然而至,噶尔丹怕是会心生怯意,不战而逃的事情未必成真,但他以此为由成功说服了皇上呀。真正带了部分兵力来到战场,还愁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得意洋洋的阿大人不知道,若没有他这提议,噶尔丹还真会早早望风而逃,给康熙留下个空营。 便最后关头遇上了费扬古的西路大军,与之殊死一战,最后大败于昭莫多。 到底也率几骑轻骑逃过,又带累朝廷大军再度奔波,于次年三征噶尔丹,一路耗费无数。 而今因为淑宁有意无意几句戏言,他又那么灵机一动,康熙察纳雅言。 一通部署后,噶尔丹非但没有提前看到连绵不断的大军,吓到魂飞胆色丧,早早望风而逃。 而是无知无觉之间,就被几路大军堵到了家门口。 吓得他赶紧遣使议和。 表示愿意就此称臣,绝不敢再犯大清国土一寸。康熙已经上足了他的恶当,哪里还肯信? 一个字,就是打! 直接把此贼活捉,击杀厄鲁特部有生力量,绝不放他们回去再行肆虐。 虎威欢喜到搓手手:“后方变先锋,咱们立功的机会岂不是来了?” 经历过前番风险后,胤禛可不敢再让小表弟再有离开自己视线半点之举了。连夜里安寝,都得把人抓到自己营帐,表兄弟俩抵足而眠。就怕跳脱弟弟立功心切,擅自行动。 此番瞧见他这兴奋到几近破音的小样儿,也果断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你给为兄稳重着点儿,什么功劳苦劳的,都没有你平安重要。上回你还有惊无险呢,就把姨母担忧得夜不能寐。这次更得小心谨慎,一切以保重自己为前提……” 话痨模式开启,不停念念念。 虎威赶紧举双手投降,保证自己乖乖的,绝不肆意妄行。 京城,一等公府。 每天抄书抄到怀疑人生,学规矩学到恨不能回炉重造的三胞胎齐齐打蔫儿,嘴边都急出了火泡。无奈额娘心似铁,不但不为所动。还严格约束了玛嬷、姑爸爸与郭罗妈妈等,也不让她们动。 甚至还带着他们去了趟乌雅府,瞧了虎头表哥被舅舅打得皮开肉绽之惨景。 告诉他们知足吧! 这也就是你们阿玛不在府中,否则…… 呵呵。 那让三小只毛骨悚然的冷笑,直让他们梦中都是被老子拧藤条吊起来打,打得皮开肉绽的惨景。吓得三小只哇哇大哭,穿着寝衣光着脚就跑去找额娘道歉了。 坦诚自己莽撞冲动,十四除了是自家表哥外,还是普通人动一下就得死的龙子凤孙。 真把他打出什么好歹,那就是抄家灭族的重罪。他们不该瞧大哥收拾十四如斩瓜切菜,就以为自己也可以…… 气得淑宁直咬牙,手指挨个戳过他们的小脑瓜:“小混账们,还敢把锅甩给你们大哥?你大哥虽方法上也不值当提倡,但他可没说以臣下之子的身份公然在无逸斋殴打皇子。” 对,他动手又狠又隐秘,能吓得十四连状都不敢告。 三小只腹诽,心里如是说。 而他们这把确实莽撞了,亏得十四虽熊,却也知道自己嘴欠。那句话往小了说是嘲笑虎威自不量力,往大了说岂不是在怀里几路大军的实力与皇上决策? 弄大了他们固然好不了,他也别想好。因此才能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机会。 宫中,德妃这些日子也一直这么教育十四。 掰饽饽说馅儿,反复给他讲解。又是罚抄书,又是让他捡佛豆磨性子的。连他最爱吃的小食点心都给停了,整日里清粥小菜还要眼睁睁看着额娘与姐姐山珍海味,餐餐花样翻新。 这下可就精准地掐在了十四的命脉上,气得他哭闹不止。委屈哒哒地问:“难道额娘也不疼十四了么?” 差点让德妃破功。 但想想他这个冲动莽撞没心眼儿的劲儿,生把助力给磨成敌人的能耐。德妃又觉得这个心不能软,否则这皇宫之中可不会有谁因为他单纯而不去利用他。 于是,十四撒娇失败,被教育之路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停止。 此番德妃娘娘算是发了狠,誓要好生掰掰他的性子。 他求救无门之下,只能渐渐屈服。 等半月后,淑宁再带着三胞胎进宫来给嫡姐请安的时候,就发现小外甥乖觉了太多太多。 不但主动行礼,主动道歉,又好生说了自己当日的种种不妥。 还保证日后再也不会有如此作为。 说自己其实也想跟虎头、虎威跟三胞胎一起玩,做嫡亲表兄弟。他们眼里却只有四哥,所以他就不免有些嫉妒。 对此,虎宵只嗤笑:“我还眼气额娘更重视大哥呢,但也只是撒娇试图吸引额娘注意力,也不会说暗中给大哥使绊子呀!七情六欲都是本能,人生而有之。可若不加约束,又与畜生何异?” “说一千道一万,羡慕也好,嫉妒也罢,君子论迹不论心。但凡你好好努力,在文学或者武艺上打败四阿哥,我们就算再不喜欢你,也得对你说个服字。可若使小人伎俩,努力损坏别人,显得自己高大,你就算高成了泰山,也照样让人瞧不起……” 十四脸红,眼泪都含在眼圈,很有几分被戳中心思的尖锐。 偏他额娘还抚掌叫好,给对家竖大拇指:“说的真好,好一个君子论迹不论心。再想不到,咱们虎宵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地。” 虎宵小脸通红:“姨母过奖了,其实……其实外甥以前也不懂,比十四表哥还混些。多亏额娘慧眼如炬,早早发现了这个问题。跟阿玛与哥哥们一起耐心细致地纠正着,才让外甥迷途知返。如今您已经发现十四阿哥性格上的小问题了,那离他改正想来也不远。” “额娘说知错能改就还是好孩子,十四阿哥也必然是个好孩子的。” 德妃颔首,十四也不好意掉金豆豆了。 被憋在永和宫这么久,他都快要长蘑菇了。如今姨母一来,不但额娘放松了对他的管教。还有玩伴,有姨母带来的好点心。 玩个透彻,吃个畅快后,十四发下了要在正途上超过亲哥的宏愿。 比他文课更好、武课更强,娶比他还漂亮的福晋,生比他更多的儿子,比他更得皇阿玛的信重与宠爱! 三胞胎笑成一团:“哈哈哈哈,你才豆丁点大就开始琢磨着娶福晋、生儿子,是不是也太早了些?” 十四红着脸昂头:“那,那怎么了?皇阿玛十二便大婚,十四岁便有了皇长子!哪像四哥,十四成婚,如今都十九了还连个蛋都没孵出来!” 虎圆扶额:“你呀你,亏得今儿是我们哥仨,要换了大哥,就凭你刚刚那句话就又得挨揍。” 想想虎威那个铁拳,十四就一激灵。 但还是嘴硬的嘟囔了句:“那,那咱也没瞎说呀。” 跟着额娘学了些粗浅医术的虎宵摇头,开始给这个有点傻气的小表哥进行了些相关医学知识讲解。 听得十四眼睛瞪成铜铃:“真,真的?” “那你自己算算,皇上是不是康熙六年就得了皇长子,但直到康熙十一年,宫中皇子皇女才不如何夭折了?如今的大阿哥可是皇五子,你叙齿十四,但却是皇二十三子呢!” 十四:…… 整个认知都被重塑,因此还翻阅了许多医书,又往太医院频繁走动了几次。然后才不得不承认,比他还小的三胞胎实际上各有各的长处。 连看起来只会撒娇的虎宵都是个懂医的。 他们只是被虎威遮住了光芒,实际上一点也不差,还有些值得他学习的地方。倒是他,除了身份上的尊贵之外,好像再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地方了。 连与老四争宠,都得靠撒娇耍赖。而自从跟三胞胎干了这么一架之后,额娘都改了性子,不肯再娇惯他了。 十四挠头,拿起案上的兵书仔细研读,立志要做一个威风赫赫连皇上都得敬着几分的大将军王。 一夜成长,变化巨大到连他亲额娘德妃都有些不敢相信。 就如同康熙准备良久,耗费银钱兵马无数。终于把噶尔丹堵住,鏖战三日,斩首数千,俘获无数。 甚至连噶尔丹与他儿子都给抓了,却让他趁乱逃走。 正待派大军火速追赶呢,前头便飞马来报:“报!报!噶尔丹见神兵如天降,自忖区区萤火之光,斗不过真龙天子。是以才一交锋,便寻退路。竟换了普通兵士衣裳,只与几名亲信试图遁逃。结果路遇一等公阿灵阿世子,被其枪尖挑落马下,已然授首。” 三军寂静无声,皆整齐划一地挖了挖耳朵。 连康熙都未能免俗。 毕竟,他虽然口口声声说那孩子是大清未来将星,可现在,他还只是个虚十岁的孩子呀。怎么就…… 就干得这么漂亮??? 说实话,虎威也是震惊的。因为当初救了五阿哥之后,皇上问他要什么赏赐,他人说自己什么都不缺,只求能上前线为国效力。 被今上断然拒绝,并且透露了他家阿玛的建议。还命人严密保护几位皇阿哥跟他,绝不让五阿哥差点被流矢所伤的意外重演。 再加上他好表哥的严密盯梢,虎威就算肋插双翼变成飞天虎也难以投入到战场之中,实现建功立业之志。 于是他也灵机一动,剑走偏锋。 费了半天的唾沫星子去说服自家表哥,跟他一道守株待兔。想着哪管收拾几个散兵游勇呢,他也算不虚此行。 哪想着误打误撞的,竟让他跟噶尔丹迎面相对了? 当然彼时,他还不知道这货就是今上心心念念几年,不惜两度御驾亲征也要收拾的那货。 只试图拦人,让他们变成自己等人的俘虏。 结果噶尔丹拼死抵抗,二话不说地挥刀就向他砍来。然后也不恋战,飞马就跑,旁边几人都呈拼死救护之势。 这简直就把‘我是大鱼,快来抓我’刻在了脑门上。 虎威哪里还肯错过呢? 直接使足了他那天生神力,将红缨枪当成箭矢般狠狠对着他后心掷了过去。当场就把这位曾搅扰大清许久,被康熙视为心腹大患的博硕克图汗给捅了个透心凉。 那几个还在掩护他的亲卫哀嚎,虎威才知道这条鱼到底有多大。 胤禛也惊到下巴脱臼,万没想到这哄孩子似的守株待兔,竟待来了如此旷世之功。简单平复了下心情,众人合力将那几个噶尔丹心腹尽数诛灭后,胤禛赶紧派人往军中报捷。 给狼奔豕突的厄鲁特蒙古部再来记重锤,让他们彻底土崩瓦解,最好原地投降。 而事情也确实如他所料。 原本朝廷数路大军如神兵天降,火炮纷飞、鹿角齐鸣的,就让厄鲁特蒙古人心惶惶。接连三日,连战连败,更让他们心中充满绝望。没降都不是不想,而是康熙不准。 如今噶尔丹已死,清朝皇帝又说祸首已除,余者投降可以免死,他们还有什么犹豫呢? 这纷纷扔下手中兵器,跪地求饶。 等大功臣虎威被簇拥着归来时,就见战争已经彻底结束。所有人见到他就高高竖起大拇指,说他不愧是大清将星,并且极度羡慕他阿玛? 第133章 封侯 是的,羡慕阿大人。 什么命啊? 早年娶福晋,这边皇上刚指完婚,那边法喀就犯了错。皇上一怒之下将其夺爵,嘿,他这七公子就成了一等公。 那个时候,谁不得为他扼腕呀? 好好的一等公,少年英才。就配了这么个区区包衣左领家的小庶女,圣旨赐婚后她那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额娘才母凭女贵,成了侧室。 不料想小庶女还入了太皇太后的眼,屡屡立功。连太后、固伦淑慧公主等,都亲切地唤她闺名。 出息且能生。 新婚即新喜,次年就抱上来了个天赋异禀的大胖小子。接着就又喜得三胞胎,小小年纪便有足足四个嫡子。 且因为这个,他还总结出了些个生子方面的知识。因而交好了朝中好多大人,更得了庄亲王这个为好兄弟痴、为好兄弟狂,为好兄弟哐哐撞大墙的老哥哥。 在众人酸出天际,恨不得取而代之的时候,那货又享上儿子福了! 别人家十岁孩子还在招猫逗狗,哭着嚎着不想念书。阿大人家才过了九周岁生辰的好大儿一枪攮死了噶尔丹,皇上龙颜大悦,当即就要给小家伙封侯。 万千好事集一身,让人怎么不羡慕阿大人? 而事实上,被万千眼红的阿灵阿心急如焚。都顾不上在御前了,一个箭步冲上去,直接把自家儿子抱怀里。 那双眼都恨不得变成透视镜,好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把人看个清清楚楚。 边看还边掉眼泪儿:“你这小混账王八羔子,怎么就那么能啊?那噶尔丹武艺高强,能随在他身边的更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这万一有什么闪失,老子回去怎么跟你额娘交代?” 原还为自家阿玛真情流露感动得不轻的虎威:…… 所以,您这恐惧更多是怕被额娘撵去睡一辈子的书房么? 儿子多少有些错付了啊。 这等注定挨揍的话,虎威明智地没有说出口。只掏出帕子来给自家老子拭泪:“阿玛莫哭,儿子这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么?连点油皮都没破!还误打误撞,收拾了噶尔丹那个惹祸头子。这以后,皇上再不会为厄鲁特蒙古而头疼了吧?” 还不等阿灵阿作何反应,康熙就先哈哈大笑:“不疼了,不疼了!咱们冠勇侯这么一枪,直接让噶尔丹授首,厄鲁特蒙古投降。最起码数年,甚至十数年呢,朕不必再忧心准噶尔事矣。” 虎威一愣,跟阿灵阿相似的星眸眨啊眨:“冠勇侯?” “嗯对!”康熙笑着给他解惑:“你前头救下五阿哥,接着又使噶尔丹授首,功劳之大,足可以布衣封侯。朕知你最崇拜西汉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于是便给你封了个冠勇侯,表彰你小小年纪勇冠三军,为朕除此心腹大患,为大清立下赫赫之功。” 啊这…… 虎威错愕挠头,小脸微红:“可是人家冠军侯率八百骑兵深入大漠,两次功冠全军,才有冠军侯之美名。奴才这,这充其量也不过就是守株待兔。” 如此便封冠勇侯,多少有些草率了吧? 感觉多少有点言过其实。 “话可不能这么说!”亲眼看着诸位大臣刚刚如何极力反对的胤祺急忙为自家救命恩人张目,就怕皇阿玛从善如流真的罢了这个封赐。 “民间有句话,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守株待兔也好,智珠在握也罢。总归是法士尚阿你结果了噶尔丹,立下赫赫之功。否则今日若让他再行遁逃,日后必然还会兴风作浪。皇阿玛若再御驾亲征,又难免好一阵劳民伤财。” 他这话音一落,四阿哥赶紧跟上。 接着便是费扬阿、法喀等人,生怕到手的爵位再让傻孩子给谦让没了。 老一辈子将才没的没,老的老。正是培养后继之才的时候,康熙怎么可能干这等出尔反尔,寒了小忠臣之心的事? 当即便笑:“胤祺这话虽糙了些,但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朕主意已定,法士尚阿莫再谦虚。若实在恐自己德不配位,便继续好生为朕效力,争取再建功勋。” 虎威悄悄瞧了一眼自家阿玛,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欢欢喜喜跪下:“如此,奴才便多谢皇上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多谢皇上。” 虎威眉眼弯弯,展唇而笑。离得近的,都能分明看到他的小豁牙。 虚十岁,毛都没长齐,牙还没换完的小豆丁啊! 居然就封侯了。 看看人家,再想想自家同样大小却只知道招猫逗狗的臭小子,各位文臣武将心里齐齐一堵,某些回去就好好收拾臭小子让他见贤思齐的想法萦绕心头。 因为虎威,全大清都即将掀起一波鸡娃热。 无数熊孩子在自家老子的鸡毛掸子、大鞋底子下泣不成声。 还有相当一部分叉腰反驳:“老子英雄儿好汉!人家阿大人十七岁官居一品,儿子自然也能耐,才十岁就封了侯。阿玛都一把年纪了还连个爵位都没有,指望儿子出息到哪儿呢?龙生龙凤生凤,你播的是谷子管哪个要高粱?” 爷打儿,娘护儿。父子矛盾上升到家庭战争,后续怎么和好的不说,但虎威却就此成为了同龄孩子的噩梦,讨厌的别人家孩子。 当然,这会子虎威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怎样的羡慕嫉妒恨。 他只舒舒服服地坐在马车里,被他哥跟凑上来的五阿哥争着嘘寒问暖。默默算着,还得多久才能顺利回到京城。 又怎么样才能淘过自家额娘很可能会有的一番毒打。 咳咳。 没办法,他来之前曾跟额娘保证过,一定一定要以自身安全为主。结果不声不响之间,就搞出了这么大个动静。 额娘闻听之后,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着急上火。 提及这个,五阿哥脸上便同款惆怅:“你好歹还有这军功挡着,爷可就惨了。随驾一趟没什么建树,还差点搭里一条小命。” 而且…… 胤祺虽然自幼养在太后宫中,与亲生额娘相处较少,但母子感情却丝毫不弱。他可知道自家母妃与德妃姐妹的诸多不合了。 如今因为他的疏忽,却要连累额娘要对老仇家姐妹道谢。 想想婆娘那个泼辣性子,胤祺就好一阵瑟瑟发抖。就盼着这回京之路能长些,更长一些。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番一举阵斩噶尔丹夫妇,歼灭或者降伏数万人,瓦解厄鲁特蒙古的绝大部分有生力量。使其几年,甚至十几年再无入侵大清之实力。 康熙龙心大悦之下,自然八百里加急早就把消息传回了京城。 深知他心思的胤礽赶紧大肆宣扬。 现在连京城中的狗都知道皇上此番亲征噶尔丹大获全胜,噶尔丹更丧命于一等公阿灵阿家牙还没换完的世子爷法士尚阿之手。 皇上因此龙心大悦,还封了小家伙冠勇侯。 甫一闻听,巴雅拉氏就激动的直接晕了过去。醒来就抓着淑宁的手连连追问:“儿媳妇啊,额娘听岔了是不是?咱们虎威豆丁点大的娃娃,能随军出征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哪还能上阵杀敌,甚至直接击毙了噶尔丹呢?” 淑宁也宁愿是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可太子不但话说得清楚,还特意派人往府中送了信。 那也就是说弄错的机会等于零。 不管怎么做到的,那臭小子确实就做到了。阵斩噶尔丹,因而军功封侯。 才虚十岁的冠勇侯。 连话本子里都不敢写的内容,还真就实现了。 婆媳两个万千忧思,恨不得肋插双翼。直接飞到战场上去,看看自家好儿子/好孙子到底为了这个冠勇侯,付出了怎样惨重的代价? 三胞胎倒是没想那么多,他们只齐齐欢呼,言说大哥果然厉害。 接着便心有灵犀地冲进各自房间,换了崭新的小袍子。赶着宫门下钥之前,匆匆进了宫。 直接找到还在发奋图强的十四。 把他惊得一愣:“不是已经散学了吗,你们三个怎么又回来了?” 三小只同款双手插肩,抱胸而立,眉眼之间要多张扬有多张扬:“这不是看十四阿哥您沉迷练武,唯恐您错过了一些重要消息吗?所以特来禀告。” 嗯? 十四皱眉,瞧他们那得意洋洋的坏笑,就有点不大想听。 “皇上旗开得胜,已经在凯旋路上了,十四阿哥还不知道吧?” “你若连这都不知,就更不知道是我家大哥斩杀了噶尔丹,立下不世功勋了吧?” “皇上因而龙颜大悦,封他做了冠勇侯呢!冠军侯的冠,勇冠三军的勇哦” 虎宵特意拖了个大长声,眉眼之间恶意分明。 似乎在说:你小子当初口没遮掩,还说我大哥是往噶尔丹送菜。现在知道我们大哥有多能耐了吧? 嘿嘿,他把噶尔丹弄成了盘中餐哦! 三胞胎一唱一和,小话一套套,好像无数个小巴掌一样,啪啪打在了十四脸上。 可如此大捷之前,十四哪还顾得上这个? 他双眼亮晶晶地追问:“真的吗?真的吗?虎威表哥真的打死了噶尔丹,被皇阿玛封为了冠勇侯?” “长生天啊,他才比我大一岁!” 三小只齐齐切了一声,此番随军的将士哪个拿出来不比他们大哥大?可万千人之中,只有他们大哥一枪攮死了噶尔丹。 所以,他们大哥才是最厉害的,谁都打不过!!! 对对对。 十四点头如捣蒜,改口也飞快:“武威表哥确实厉害,前头是我井蛙不见汪洋,实在过于狭窄了。等虎威表哥凯旋,我亲自给他牵马执鞭,好生赔礼道歉。” 堂堂皇子阿哥折节至此,十四觉得自己里子面子都绝对给足了。 但三小只毫不领情:“你想得美哦!这等给大哥献殷勤的事,如何轮得到你?” “就是就是,他已经有我们三个好弟弟了,完全不需要再多一个。” “嗯嗯,宝金那个虎视眈眈的就已经够惹人烦了,你可千万别学他。时候不早了,咱们得赶紧走了,回见。” 生怕再多呆一息,就给自己多折腾出一个竞争对手来。三小只打击报复完就赶紧匆匆告辞。小速度快的哟,德妃随后派人来请都没赶上趟儿。 皇上大捷,宫里宫外一片欢欣鼓舞。 只有翊坤宫灯火彻夜未熄,宜妃娘娘满心纠结。她可记得德妃当日掌掴她的仇了,真.时时刻刻不忘打击报复。 连带着厌屋及乌,对淑宁跟她那一家子都没什么好感。 可如今自家长子被流矢袭击,命悬一线。关键时刻还是虎威出手相救,免了她大儿子因此残面甚至丧命的危险。 切切实实的救命之恩。 连太后闻听之后,都直念阿弥陀佛。巴巴往佛前给自己亲手带大的乖孙子连烧了好几柱香,又把小乌雅氏跟她婆婆请进宫来,好一阵赏赐与感谢。 她这作为亲额娘的,又怎么可以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于是,虽然苦熬一夜,精神憔悴。 宜妃还是认真补了妆,也将巴雅拉氏婆媳请进宫来,认真感谢。 重重赏赐。 淑宁坚辞不受,她却只拿帕子沾了沾眼角:“收着吧,好歹给本宫这个做额娘的一点聊表心意的机会。” “不怕你们笑话,老五自打出生以来就被抱到太后娘娘宫中。太后仁慈,从不限制我们母子相聚。可本宫却总是多心,唯恐常常往来让太后误会,以为本宫是不放心她照看孩子。是以,非必要,或者实在想得不成了,本宫连去宁寿宫都不敢多去……” “本宫膝下三子,最最亏欠的就是老五胤祺。虎威救了我儿,就是救了本宫半条命。再如何赏赐,都无法表示本宫千万分之一的感谢。” 说着,宜妃还起身深深一礼。 淑宁婆媳赶紧避让,又好生寒暄了一阵子,才终于谢恩退下。走出翊坤宫的大门,淑宁还有些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额角细汗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嫡姐为了儿子安好,百般委屈隐忍。宜妃为了儿子,不惜对仇人笑脸相迎,奉上丰厚谢礼。 听妹妹转播了全场的德妃娘娘笑:“要不怎么说,儿女都是债呢?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从孩子呱呱坠地的那天起,咱们当额娘的这饥荒就算拉下了。” “谁说不是呢?”淑宁心有戚戚然地笑:“自打虎威那小子上了战场,我这心里就没有一刻不悬念。大捷消息传来,旁人都与我道喜,羡慕我养了个出息儿子。我却心如油煎,婆婆甚至急昏了过去,就想知道孩子还好么?他到底是付出了多大代价,才换来如此盖世功勋?” 说着,淑宁便已经泪盈于睫。 德妃还想劝慰两句,可想着是胤禛跟大外甥等一道遭遇了噶尔丹残部,她便也紧张起来。 姐妹俩相顾垂泪,心中焦急如焚。 至于说宜妃给淑宁送厚礼的事儿? 嗐! 谁还在乎呢? 横竖淑宁重亲情,牢记着自己有今日多亏了哪个,也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再不可能站错队,表错情。而德妃呢,也极为相信自家姐妹感情。才不惧她宜妃是真感谢,还是以感谢之名行拉拢之实呢。 被各自额娘惦念的虎威跟四阿哥齐齐打了个喷嚏,又是欢喜又是担忧的。 虎威为逃避额娘与玛嬷的眼泪攻势,甚至还想跟去四阿哥府,与自家表哥继续抵足而眠。把五阿哥逗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四哥转眼便出来数月,都不知道多归心似箭,好快点回去与嫂子如胶似漆呢,谁稀罕你个臭小子啊?” 胤禛皱眉,直接一脚踹过去:“小小年纪一派胡言,夫子就是这么教你的?” 胤祺赶紧躲开,临出门的时候还眨了眨眼:“年纪小怎么了?年纪小未必经验少。前头太子二哥可给我捎信儿了,弟弟院子里的刘佳氏平安产子,给弟弟添了个七斤重的大胖小子呢。弟弟因此向皇阿玛给她请封,如今她已经是弟弟的侧福晋了!” 还没娶妻便先立了侧福晋,这有什么可骄傲的啊? 虎威眨眼,万分不解地看着自家哥。只看得他耳尖发红,接着大手就拍上了他肩膀:“嫡庶不分可不是什么好事,虎威便邂逅不到如姨父姨母般的眷侣,也莫学五弟。找个像你四嫂般,温柔娴熟知大体,知冷知热知进退的贤妻。” 那眉眼间满溢的温柔! 让虎威为自家兄长欢喜的同时,也清晰意识到自己往四阿哥府躲躲的事儿不成。 无奈之下,虎威只能尝试讨好自家阿玛,让他好歹帮着敲敲边鼓。让额娘跟玛嬷多瞧瞧他功勋,少想想他莽撞。 阿大人享受着儿子难得的殷勤,心里却打好了宁让儿子屁股开花,不使老子书房安家的主意。 这不,大军才一回京,父子俩终于回府。 一看到额娘与福晋的黑脸,阿大人就先跪了:“不孝子给额娘请安,劳额娘惦念了。好在法士尚阿虽自作主张,但到底阴差阳错间堵住了噶尔丹那厮,也算错有错着,立下赫赫功勋。” 跪在他身后的虎威:??? 第134章 圣驾回銮 虎威就想扯着他家无良阿玛的衣襟嘶吼:良心在哪里?底线在哪里?为了把自己摘出去,竟连亲儿子也要牺牲??? 可没等他开口,额娘刀子般的眼神已经射过来。 玛嬷满眼是泪地拉着他:“乖孙呀,你怎么那么莽撞?说好了就随着圣驾一道儿去长长见识的,怎么还……快让玛嬷看看,受伤了没?” 上回勇斗藏獒后被摁着扒光检查的印象太过惨烈,以至于他现在一听看看俩字儿就浑身汗毛倒竖。 想原地上演个夺路而逃。 不想无良阿玛丧心病狂,竟然早早就预判出了他想法。直接偷袭,将他摁在原地:“你这孩子跑什么跑?让你玛嬷跟额娘瞧瞧,她们也好放心不是!” 可把虎威给气得咬牙:“你,你再这样,我就跟皇上求个冠勇候府。自己带着玛嬷、额娘跟弟弟们住过去,留你自己在一等公府里面空耗吧!” 急匆匆赶来,正好听到这句庄亲王大乐:“哈哈哈,虎威你这可就拿捏住我那好兄弟的死穴了。他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额娘不待见他,留他孤家寡人。” 对此,虎威严重赞同。 瞧瞧这为了不睡书房,卖儿子都卖成什么样儿了? 真是,枉自己又是捶背又是端茶递水,连他的马都给刷,夜壶都给倒了啊!就盼着玛嬷跟额娘掉泪的时候,他在旁边能帮着美言几句呢。 结果,一切还没有开始,他就特别主动地卖了儿子!!! 庄亲王一家子都来了,阿灵阿也不好再继续折腾儿子。连巴雅拉氏都收了泪,殷勤周到地请他们屋里坐。 他们来就是为了看虎威父子,闻言自然不会客气。 分宾主而坐之后,庄亲王就滔滔不绝地把大侄子好一顿夸。还说自家好兄弟,如今是全满蒙最被羡慕嫉妒的男人。 两个冤家父子这回的想法却神奇一致:说得挺好,求别说了。 尤其虎威。 他可怕极了要被玛嬷跟额娘再摁住扒一次衣服,赶紧谦虚而笑:“王伯您过奖了,其实虎威根本就没您说的那么勇。只是误打误撞,碰巧罢了。到了战场之后,皇上怕皇子阿哥们跟侄子有个什么闪失。根本就不让我们这些小的往前线去,尤其是五阿哥差点受伤之后。” “但侄子想着,自己千辛万苦的来到了战场,也不好什么建树都没有吧?这才想了这么个守株待兔之计,惦着怕遇到几个散兵游勇呢?也不枉白来一回,日后跟弟弟们讲起来也有吹嘘的资本。” 就是这么单纯朴素的想法。 可人这运气一来,挡都挡不住。这不,四阿哥哄孩子似的陪他走了一遭,结果哥俩还就碰到了亟待逃跑的噶尔丹与其心腹。 反应过来对方可能不是简单人物的虎威使足了力气,把红缨枪当飞镖般狠狠甩了过去。 当场就给噶尔丹来了个透心凉。 就算听了很多次,阿灵阿还是忍不住惊讶,更别说现场这些头一遭听到的人了。 小只齐齐瞠目,巴雅拉氏更直接喷了茶:“就这么简单?” 嗯嗯。 虎威认真点头:“顺利到孙儿至今仍在错愕,说好的温萨活佛之转世,威名赫赫的博硕克图汗呢?就这?” 所有人沉默,良久后还是阿灵阿提了一句:“儿啊,你好歹低调些,莫得了便宜还卖乖。人家费扬古跟诸位将军翘首以盼,梦里都想建此大功呢!” 断没想到他们苦心孤诣许久,倒让个半大孩子拔了头筹。 “嘿。”庄亲王大乐:“早知道还有这景儿,我也跟着去啊!那些平日里恨不得眼睛长在脑瓜顶的老大臣们知道自己竟败在在一个半大娃娃手里时,表情一定好看极了。可惜啊,爷被户部把住了死身子,竟未脱开功夫。” 虎威可想着转移话题了,见他这么说,赶紧一顿彩虹屁输出:“不可惜,一点都不可惜。有道是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打仗,除了战场上的比拼之外,最主要就是粮草供应。有伯伯您坐镇户部,这军粮与马草都运送的又快又好。不但底下的士兵夸您,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呢!说把您放在户部,真是放对了。” “真的?”庄亲王眼睛瞪得像铜铃,胖脸颤动:“乖侄子吔,你没有骗你伯伯吧?” 当然没有。 虎威果断摇头,准确而又清晰地蒋康熙夸过的话都一一复述给他听。 可把庄亲王给感动的。 当即表态要给皇上看好钱袋子,绝不让任何贼手染指户部。日后皇上不管是打仗、兴修水利还是赈灾与八旗生计,都不用再缺银子。 唔,除了节流之外,这段时间,庄亲王也没少想开源之计。 毕竟收入就要那么几项,但入旗的、抬旗的累累增多,一个个娶妻纳妾不停地生。每年生养死葬,每一处都是大笔大笔的银子。 尤其此番出征归来,伤亡将士得抚恤,有功将士需要嘉奖。 哪项都是数以十万百万计的超大数字。 就算有金山银山,也扛不住那么花用。而且…… 庄亲王皱眉:“朝廷自打出生就给丁银,给房子,生养死葬处处有贴补。为的就是让他们能够不为生产所累,只一心强健体魄。待朝廷征用之时,能有无数彪悍之兵。保持当初旗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战的传奇。结果却养了一帮子只会走马章台,听戏唱曲的草包!长此以往,不但与老祖宗的初衷相悖,也容易彻底养废了这些个所谓的未来寄望。” 对此,做过预知梦的淑宁就很难不赞同。 但这八旗生计问题,从康熙年间一直蔓延到乾隆,她就没见他们祖孙代无数朝臣琢磨出来一个行之有效的法子。 可见问题之艰。 不过庄亲王表示,他已经琢磨了好久。现在已经微微有了些眉目,但等着回头早朝之上,趁着皇上刚刚大胜而归正满心欢喜的时候提一提。 阿灵阿见他主意已定,倒也没多说。 只让他谨慎着些,有需要帮忙的时候随时言语。 庄亲王哈哈大笑:“这话就是好兄弟你不说,老哥哥也绝不会让你逃过去的。还有虎威,你这一战成名,咱们宝金可羡慕了。每日里恨不得吃八顿,就为了饭量提上去。如今力气没涨,倒是吃肥了不少。可得好好开解开解他,别让他这么执拗下去了。” 千万别力气没长大,跟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好容貌却毁了啊! 虎威嘴角抽搐,特无语地瞧了瞧脸已经红成虾子的宝金。 后者挠头:“那又不是我自己这么干的,现在满京城的孩子十个有八个在努力吃饭。就盼着吃得多,力气大,学些也容易些。将来就算不能如虎威哥你一样建功立业,来日秋狝时也能有所斩获。” “虎威哥哥一战成名,如今就是天下间所有小孩努力学习的榜样。你用过同款的笔墨、穿过同款的衣裳、戴过同款的香囊、络子最近卖的都特别好,半大孩子几乎人手一柄红缨枪。” 虎威:…… 合着他不但引领了一波风潮,还拉动了许多家店铺的销量呗? 拼命拉走的话题,又被小胖墩一言给弄了回来。 虎威叹气,他们走后自觉自动更衣让玛嬷跟额娘看,但条件是必须保留亵裤。 他都十岁,再过几年就能娶媳妇的大阿哥了,绝不可以再像上次一样被按着…… 半个梦都没做,隐约知道他安全无恙的淑宁:!!! 其实本来没有那个意思,但儿子这般孝顺,那就瞧瞧呗。若她所猜无差,那日后他们父子再出去打仗之类,她就再也不用跟着提心吊胆了。 果然,臭小子除了风吹日晒变糙了些。 连日骑马,大腿内侧被磨出了茧子外,可以说毫发无损。喜得巴雅拉氏直捻香,要去祠堂叩谢列祖列宗保佑。 还要大排宴席,好生庆祝自家乖孙首战告捷,小小年纪就被封了冠勇侯的事情。 终于熬过这一劫后,虎威就开始明晃晃打击报复。 言说原本自己谨遵额娘之命,牢牢跟着阿玛。哪成想那个只要功劳不要儿子的,竟然给皇上献计之后便偷偷溜走。 只留他与表哥在那危险的大营里面相依为命啊! 冷不防被熊儿子坑到的阿灵阿赶紧喊冤,连说自己身为臣子自然得以军令为重。而且,后方大营安全无比,哪有什么危险? 提起这个,虎威就不免呵呵:“就在那说起来安全无比的后方大营,儿子亲手用枪尖挑开了向五阿哥射来的流矢。皇子阿哥都差点遇难,阿玛又哪里来的证据说便安全无比?” “按理说,儿子守株待兔那地方也偏僻得紧呢!还不是让我以逸待劳,拿了你们做梦都想的头等功劳?可见战场瞬息万变,若不是儿子本身天生神力,又有一把子好功夫。恐怕阿大人还没来得及立功,就要给自家儿子送行了。” 说着,他还拍了拍胸口,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 看得阿灵阿暗叫了声糟。 果然,福晋眸光如雪,冰冷至极。半点儿都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把人撵去了书房。 一年数日,都没给他个好脸。 阿大人臆想中的小别胜新婚,你侬我侬,如胶似漆什么的,统统泡了水。 气得他以考校武艺的名义,欲行体罚儿子的事实。 结果,虎威不再收敛力道之后,他不但没体罚得了人家,还被人家直接锁了喉。小混账似笑非笑的挑眉:“我得怎么说,阿玛才愿意相信儿子能一枪攮死噶尔丹,真的不止凭运气呢?” 啪啪啪 一阵响亮的掌声起处,胞胎和宝金正疯狂拍手:“大哥厉害,大哥无敌,不愧是皇上亲封的冠勇侯。” “长江后浪推前浪,虎威哥把阿灵阿叔拍死在沙滩上!好诶” 阿灵阿嘴角抽搐,忍了又忍才没把宝金那个熊孩子拉过来磋磋。但他心有忌惮,生怕老哥哥发疯。 虎威却是毫无顾忌的,直接就跟小家伙摆了摆手:“想跟虎威哥一样厉害吗?” 宝金小鸡啄米式点头:“想想想,做梦都想!阿玛跟额娘都说我是家中独子,日后做些文职,好生娶个媳妇开枝散叶才是正事。” “但咱们满人马上得天下,骑射才是根本,我可不想像阿玛一样一辈子埋首在账册里。我要向虎威哥一样,征战天下,立下不世之功。让哪个再提起咱们庄亲王府来,也再不敢说玛法最初的封号承泽,其实功劳不大,只借了跟先帝爷是亲兄弟的光。只道我们庄亲王府人杰地灵,一代更比一代强!” 小时候就俊秀非常的小家伙如今容貌更加抢眼,小脸白皙又水嫩,头发乌黑有光泽。 眉形整齐又自然,睫毛长的像小扇子。 鼻子挺直鼻头圆润,红润润的小嘴儿微翘,露出编贝似的皓齿。 微微一笑间,眸中仿佛盛满了星光。 就算最近为了效仿虎威多吃了几顿,脸型微微有些圆润,也是可爱到让人忍不住要伸手捏一捏。 谁能想到呢? 这般瓷娃娃一样的小孩儿,心里还能有如此宏伟的想法。 虎威说习武很累,他说不怕,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虎威说还可能流血受伤,他就说自己有阿玛特意从宫中求来的太医,可以提供最好的伤药。 他知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道理。 康熙十年腊月出生,现在也就赖六岁的小家伙一脸坚定。 还真不哭不闹,踏踏实实地跟虎威学着。 知道虎威就算被封为冠勇侯,这么小小年纪的也上不得朝。还得去无逸斋上课后,小家伙硬是撒泼打滚,求着他阿玛让他提前去了无逸斋。 好方便他每日里上午听夫子讲文课,下午就被虎威哥哥教导着学武艺骑射。 就算被小沙包似的一遍遍摔倒,也一遍遍坚强地爬起来。 成为无逸斋最小,也在武课上进步最快的学子。让最近在卷武艺、啃兵法,誓要做大将军王的十四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终于也忍不住,跑去求当虎威表哥的小徒弟。 每天不是在被摔,就是在被摔的路上。 可把德妃娘娘心疼的,都有些忍不住想打破头楔子了。吓得十四连连摆手:“亲额娘诶,您可千万别乱来!现在谁不想被虎威表哥指点一二?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您可别给儿子搅和了。” 德妃娘娘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这也未免太苦了些。 十四咧嘴,连说宝金都能行,他只会更行。 庄亲王那么宝贝儿子都没说阻止宝金跟虎威表哥学武,您可别当慈母多败儿里的那个慈母。 一句话将德妃气到暴躁,扯着他耳朵狠狠地拧了两圈儿。 十四那嚎叫声音之大,恨不得想着整个宫中。 连康熙都心生好奇,过来一探究竟。 毕竟论起疼幼子,德妃就算比不上庄亲王但也相差无几了。十四到底做了什么,才让温婉如水的德妃发了这么大脾气? 结果十四这么嘴巴抹了蜜似的好一通说,什么努力习武,日后带兵剿匪再不让皇阿玛受此颠簸劳碌啊!向武威表哥学习,争取撵上他,超越他,让皇阿玛成为全天下男子都羡慕不已的存在呀! 直说得康熙龙心大悦,赏赐连连。 因为太子虽然把国事处理得有模有样,但却隐隐有那么点怅然不愿交回权柄的小郁闷一扫而空。 接下来数日,都是一脸神采飞扬。 有意无意的,就把话题把自家幺儿到底多孝顺、多有志气上引。 至于说贵人王氏在康熙十二年与十四年分别为他诞下了十五、十六两位阿哥,十四早就不是实际上的幺儿? 那没事儿,王氏汉女出身,虽得宠爱却无尊荣。跟十生母章佳氏似的,都生育一子儿女了,还是个委屈哒哒的庶妃呢! 十五、十六两个加起来的宠爱,也不如十四。 庄亲王才不管那许多,他只约摸着皇上心情好,有些事情可以深入唠一唠了。才龙飞凤舞地写了好长好长个条陈,直接往昭仁殿去了。想着先让皇上过过目,若没有什么不妥的地儿,下次上朝的时候就呈上去。 自从户部清欠事后,康熙对庄亲王的好感那是一路up。尤其此番充足又优质的粮草供应,更是此役打得如此丝滑顺畅的原因之一。 可是…… 康熙一目十行地看过折子上内容后,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庄亲王兄啊,你这……这可是可朕出了个大大的难题啊!” “的确。”庄亲王颇有些认同地点点头,随即又呈上特意誊抄出来的部分账册:“祖制不好改,事情不好办。可到底时移世易,开国之初才养几个旗人,如今又要养多少?当初八旗战力如何,现在又怎么样?” 康熙缄默不语,却也没说此事再无商榷余地,庄王跪安吧之类的话语。 在庄亲王看来,那就是可以再接再厉的意思。于是撩起袍子重重跪地,特别哀戚地喊了声皇上。 听得康熙眼皮子都一跳。 第135章 庄王谏言,阿大人得利 果然,庄亲王这一开口,就知道有没有:“前朝老朱家亡国之事不远,皇上千万引以为戒。别光防着他们家藩王造反,荣养无数的宗亲。却忘了咱们八旗新增人丁越来越多,能补缺的却少。养得那些人自持有铁杆庄稼而不思进取,一个个骄奢淫逸,只会躺在祖辈的功劳簿上睡大觉……” 大胆至极的一席话,听得康熙额角青筋暴跳。狠狠一巴掌拍在御案上:“博果铎,你放肆!” “是。”庄亲王大胆应答:“奴才确实放肆,可忠言自古逆耳。皇上亘古明君,自小便励精图治,奴才可不信这八旗生计事,不曾萦绕在您心头过。奴才此计虽不够荣养八旗,但让他们各司其职,换个方式为朝廷效力不也是美事一桩?” “而且裁掉年长的,年轻的就能得以补上来。军队平均年龄降低,再辅以仔细训练,还愁兵力不强?街面上游手好闲的少了,寻衅滋事的自然也少了。连带着各地的治安都能好上不少,满汉之间争执偏见都能少上大半……” 庄亲王各种苦口婆心,从政治、军事、治安再到民生甚至满汉关系等入手,言辞那叫一个恳切。 直让刚刚还怒火大炙的康熙都不由和缓了几分,亲手把人扶起。 又是看茶又是赐座的。 庄亲王封号为庄,实际上可半点都不装模作样。太监刚一搬来座椅,他谢恩后就踏踏实实坐下。 端起茶盏来,也如长鲸吸水。 偏他越是这样,康熙越觉得他真实无伪。所思所想,都是来自于对他对朝廷最大的忠诚。 否则换个主儿,又岂会与他说前头那几句要命的话? 就是这个事儿吧,得好生参详一下。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到底朝廷荣养八旗多年,贸然产生变动肯定会引起强烈抵制。 对此,庄亲王只嗤笑:“容奴才说句僭越的,不管是温柔还是强硬,总归您是要从人家嘴里往出抢饼子。只要抢的意思不变,那么什么方式都会被强烈抵制。” 康熙:…… 见他不语,庄亲王佑赶紧趁热打铁。 拿出顺治元年初初入关时,朝廷要养多少旗丁,再看看如今翻了几倍的数字。等康熙眉头微皱时,再使劲撩拨:“道家有话,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您别往远的说,只额亦都这一支。跟我那好兄弟嫡亲的兄弟就有六个,堂兄弟百余人。这百余人再生孩子。只一家子嫡庶按着四个算,又得多少人?等这数百上千人尽数娶妻纳妾呢?丁银、房子与生养死葬……” 不算不知道,一算就算皇上也得吓一跳。 这还只是钮祜禄一族中的一支,若全国的满人都这么优待这么生法…… 不出百年怕是都会把大清国库吃空。 “何止呢?”庄亲王继续煽风点火:“就怕这些家伙又要饷银又要丁银。一家子老少,老辈子的占着饷银一把年纪不肯归家让贤。少辈子无所事事地在提笼架鸟,斗鸡斗狗斗蛐蛐。” 老的老弱不堪,谈不上什么战斗力。小的被锦绣繁华养软了身子骨,没了志气。长此以往的,可不就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自己把自己玩死了么? “而且,举凡改革,都必须有个锐意进取能乾纲独断之君。您现在不重视起来,就怕往后的继位之君们没有您的手段与魄力,却要面临比如今还要困难复杂多少倍的情况……” 说到这,庄亲王就不免又拿前朝比例了。 听得康熙直挠头。 觉得庄亲王这胆子也实在太大了些,也就是他这等有容人之量的君王才有耐心把他所呈奏那些仔细听完。看出他这激进话语之下的,满满忠君为国之心。 否则就他这耿直性子,大好人头都不知道被 咔嚓几回了。 “嘿!”庄亲王笑:“瞧皇上您这话说的,奴才是纯又不是蠢。只有在您这等盖世之君面前,才会如此畅所欲言。否则的话,一年一万六千两的俸银拿着,您看奴才会安然享乐不?” “这也就是虎威跟奴才转述了您对奴才的多番肯定,奴才这才感怀不已,想着殊死报效。开源节流两手抓,这您日后不管做什么有利于国计民生的事情都不再受银钱二字所扰。” 说这个话的时候,庄亲王满眼真诚,黑胖脸上每一条细纹都写着要为皇上兢兢业业,一往无前。 可把康熙给感动的哟! 连忙着梁九功开私库,寻了把蒙古进献来的腰刀。黄金为鞘,上面缀满了华丽宝石。瞧着好像很样子货,实则吹毛断发,锋利无比。 喜得庄亲王眉眼含笑:“好好好,就得这等好物,才配得上我们家宝金。奴才代小儿多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嘴角微抽,偏过眼去不跟那儿子奴一般计较。 只觉得庄亲王样样都好,只把儿子惯上天这样不得了。不过这堂兄年过四旬才有这么一个宝贝蛋,孩子还俊秀、聪明又上进,哪个当老子的又不疼? 想当年太子六岁就能射鹿、射兔,他不也是欢喜得恨不能晓谕天下? 可惜…… 康熙垂眸,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黯然。 接着又与庄亲王商讨了会子,直到被他反复劝诫,决定快刀斩乱麻。 翌日朝堂上,庄亲王就率先引爆了这个炸·药。直炸得那些个日常在朝堂上摸鱼打瞌睡的老王爷们一个个横眉立目,颤巍巍跪下,请诛庄亲王。 罪名? 当然是他惑乱君心,企图擅改祖制啊! 庄亲王眯眼,目光如刀似炬地射向那几个:“诛杀本王?呵呵,能让诸位叔伯们如此下力,可是因为本王这一腔爱国爱民之心,却好巧不巧地戳在你们痛处了?” “是,先帝爷与今上都厚待八旗。从新丁落地就开始给银子、给房子,去年年初还拨款给八旗各建了两千间房呢!皇恩如此浩荡,尔等不更得感恩戴德,恨不能殊死报效了?如今机会摆在面前,又何故推诿?怎么,你们一个个的,竟只愿意拿饷银、吃丁银,却不肯换个方式为朝廷效劳了?” 那几位被逼得节节败退,连说庄亲王强词夺理。 双方与支持双方各自想法的人吵到沸反盈天,直到散朝也没争出个子午卯酉来。 回到一等公府,阿灵阿还愁眉不展的。 淑宁轻笑,亲手给他倒了杯茶:“何事让咱们阿大人如此愁眉不展啊?快说来听听,就算为妻提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法子来,也能听听新鲜啊。” 阿灵阿伸手摸了摸她的发:“你啊你!跟我那老哥哥一样,都是气死人不偿命的。” 嗯? 淑宁正襟危坐,眼神中满是迫切,也是特别想知道庄亲王爷又鼓捣出什么奇招儿来了。 阿灵阿半点磕绊都没打,直接爆料:“那家伙什么准备都没有,直接伸手就捅了马蜂窝。这不是皇上夸了他两回么?好家伙开始披肝沥胆了!开源节流两手抓,第一炮就轰到八旗上去了。” “谏言让皇上多检查八旗兵力,裁撤老兵、弱兵。将二十啷当岁补不了缺,只能在家中游手好闲的年轻旗丁都派去当兵。再给那些退下来的老兵从安排事项,让他们也能有些个自己的作为。” 比如回关外督导农事,试试那了不得的土豆、辣椒、番茄等,能不能在关外肥沃之地长出累累果实。 或者成为满语教习,让更多人学会满文,习惯满洲习俗。而不是让越来越多的满人从习惯到学识等,都渐渐被汉人所同化。还可学习淑宁与庄亲王福晋办厂的经验, 把各地的特产都加工、制作,使其走出山洼洼、河沟沟。 就像蒙古各部的牛羊奶、牛羊肉与羊毛等。 一项项与大清合作互利的事儿编织成网,比不断下降公主、宗室女并给予大笔嫁妆还有利于稳固朝廷与蒙古各部之间关系呢! “总之,我那老哥哥庄亲王坚持互利互惠才是永远的发展之道。那起子因循守旧的却只拿,祖制礼法等说事,甚至还鼓动皇上诛杀我那老哥哥。” 淑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事情竟严重到如此地步吗?” 阿灵阿摇头,那也不是。 主要是前头老哥哥跟四阿哥组队清欠,雷厉风行的,正经得罪了不少人。如今这个提议又触及了大部分人的利益,这才反对之声浓厚,大有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的意思。 实际上,八旗生计问题早就成了皇上亟待解决的一块心病。 昨日他那老哥哥就进了宫,与皇上商谈许久。 若没有点子默许,他能今日上朝就语出惊人?皇上若不意动,又岂会如此沸反盈天之下,半点立场不表呢! 不过是任由事态发酵,看看赞同者几何,反对者几何。日后这事儿若真施行开来,又会受到多大阻力罢了。 只是这么一来,老哥哥就有点危险。 毕竟兹事体大,成了自然是皇上英明神武,不成,就得他背下这贪功冒进的惊世大锅。 就好像第一次亲征噶尔丹时的裕亲王一样。 虽还是个亲王,但是权柄与圣眷都已经大不如前了。 淑宁嘴角微抽,果然,皇帝的心都黑。做臣子的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还随时有触礁翻船的风险。 真的用命在搏。 但若亲王所提能顺利实现,在节流之外狠狠开源。大清不管是在国力还是兵力上,都可再上个崭新台阶。 至于说什么满人不种地? 呵呵。 淑宁撇嘴:“为妻虽为一介女子,没读过许多书。但也记得,当初太·祖爷八固山十万兵征明国,作书告天曰。吾父、吾祖,于明帝边境,不折其草,不扰其土,而彼无故生衅于边外,杀吾父、祖,此一恨也……” “将吾数代看守帝边居于柴河、齐拉、法纳哈之三路女真所种田谷,不容收获,遣兵逐之,此五恨也……” 轻声将当年太·祖兴兵时所言七大恨背到第五恨后,淑宁才笑着摊手:“太·祖亲口所言,并且深以为恨,怎么能说满人不种地呢?” 阿灵阿一整个愣住,继而大笑。 狠狠地亲了淑宁一口:“好福晋你怎么这么能啊?哈哈哈,为夫得赶紧往庄亲王府别院去一趟,把你这话说给咱们老哥哥听。” “他心里有谱了,明天可就知道怎么赌那些守旧派的嘴了。” 怎能让太·祖爷遗恨? 不但那三路,咱们满人要把粮食种遍大清的角角落落。让百姓富足,户部库房里粮食、银钱等多到没地儿放去。 得到指点的庄亲王哈哈大笑,别说弟媳果然是女中诸葛。 这么绝妙的说辞,怎么他就没想到呢? 庄亲王妃笑着斜了他一眼:“就你这蠢脑瓜,也敢跟我们淑宁比?你呀,就只多听听他们夫妻俩的,少给本福晋再闷声办大事。否则别说本福晋上交所有财产,只求皇上开恩赐一纸和离书。然后转身就带着宝金回蒙古,让他姓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 此等威胁一出,庄亲王急得眼珠子都瞪圆了。 偏偏万分浑劲儿在自家福晋面前使不出一星半点,只能可怜巴巴地把人抱住:“一夜夫妻百日恩,咱们都半辈子夫妻了,福晋可不好这般狠绝。就算要回蒙古,也好歹带着爷。” 再不防他竟如此孟浪 的庄亲王福晋脸色爆红:“呸,你个老不要脸的,赶紧给本福晋撒开,孩子他叔还……” 还在两次还没等说完,她这一抬头,哪儿还有阿灵阿的影子? 庄亲王笑:“福晋莫恼,我那好兄弟有眼色着。把该说的都说完,转身就走了。倒是福晋你忒不像话,好好的竟然出此威胁之语,必须要狠狠惩罚。” 庄亲王福晋还不待说话,就直接被以吻封缄。 次日,老话重提。 庄亲王果然举起了太·祖的大旗,既然遵循祖制,自然是要遵太·祖啊!他老人家生前因为没把种好的稻谷收回来,都恨到起兵伐明了,你们这些个不孝子孙竟然还敢不种地这么忘本? 再者说,皇上也没让尔等直接下田种地呀! 这不是说裁撤老兵、弱兵,补充年轻兵力,让被裁撤者换一种方式为国效力吗? 原来,这土豆产量虽高到惊人,且可菜蔬两用。 但新兴事物么! 最开始出现的时候,总难免被人排斥,更何况是粮食这等关乎到一家子生计的大事儿? 在上田地不过收两石稻米的年月里,张口就是亩产三、四甚至五千斤,本就难以取信于人。再加上满汉矛盾由来已久,就算朝廷免费发放种子,也有大把百姓阳奉阴违。 把好好的土豆种子都喂了牲畜,再悄悄种回他们习惯的稻、谷与高粱等大有人在。 以至于土豆的种植推广,波折重重。 并没有好大建树。 深知其好与利的庄亲王遂出此计,让那些退伍的老兵、弱兵们投入到督导土豆的推广上去。 让百姓见到确确实实的利益,粮食收入大幅度提高。 温饱而思…… 咳咳。 总之,百姓温饱了,人口多了,对朝廷的认同度提高。税收增加,兵源充足,国力自然而然强盛。 简直就是一利百利的大好事。 皇上哪怕多犹豫一日,都是对国泰民安的不尊重。 早一日行动起来,就早一日愿景变成现实。到时候就是康熙康熙,康宁熙和。而不是…… 阿灵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捂住了自家老哥哥的嘴。坚决不让那句而不是康熙康熙,吃糠喝稀的后话顺他嘴秃噜出来。 否则的话,就算皇上性子再怎么好,也免不了送他宗人府几日游。 那可是马尔浑的地盘! 万一那老小子胆大包天,公报私仇,他好好的老哥哥可就凉了。 见他如此,龙椅上的康熙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多亏阿灵阿机智! 前头征伐噶尔丹的时候,也亏了他这机智。及时进言,偃旗息鼓,悄悄行军。在噶尔丹还未有准备之前,直接给他包了饺子。这才有冠勇候守株待兔,一枪攮死噶尔丹,彻底除了他的心腹之患事。 否则一直那么明晃晃,张扬扬,没准儿不等靠近,噶尔丹那厮就悄悄跑了。 康熙顺着这思路一想,阿灵阿简直居功至伟啊! 就该大大奖赏。 帝王颔首,正好前领侍卫内大臣告老,职位出缺,给大功臣阿灵阿安排上。让他从銮仪卫掌仪内大臣升级成了领侍卫内大臣,再加个议政大臣。虽还是一品,但却从只随侍康熙,管着皇上出行仪仗及其保管等事升级到了能管理整个侍卫团体,更有了议政之权,算是正式进入了权利中枢。 而此时,康熙九年出生的他甚至还不到三十岁。 不说绝无仅有,也成绩斐然的让人侧目。 真·平步青云。 蹿升快的让庄亲王直咋舌:“乖乖,捂老哥哥我一把嘴就能有这般重用。好兄弟你再多来几次,皇上能不能直接把 你提拔成异姓王?” 原还有些担心他心生芥蒂,因而与自己疏远的阿灵阿:…… 第136章 调侃 得知好兄弟心中竟存过这样要不得的念头,庄亲王老大不乐意:“胡说八道,胡思乱想!咱哥俩什么感情啊?岂能被那点子外物所影响?” “是是是。”阿灵阿赶紧拱手:“是兄弟我以小人之心,度老哥哥君子之腹。兄弟这厢给老哥哥赔罪,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 庄亲王皱眉,表示被自家手足兄弟这般误会,他这老心肝无处不疼。 好兄弟必须表现出诚意来。 唔。 “自从你们爷俩随驾出征,弟妹日夜悬念。可太长时间没有下厨做饭了,咱们宝金想他婶子的厨艺都快想哭了。” 暗示,不,这已经是明示了。 刚还觉得自己确实过分,不管老哥哥提什么要求他都尽力满足的阿大人瞬间变脸:“时候不早了,我这也得回府了,老哥哥回见。” 竟是你爱气不气,咱猪八戒摔耙子──不伺候你这只猴儿的架势! 真·宁可牺牲老哥哥,也绝不让福晋委屈。 看得庄亲王好气又好笑地摇头,回去跟自家福晋好一顿念叨。 庄亲王福晋只瞪他:“活该,你自找的。明知道阿灵阿爱妻如命,还非这么撩拨他。敢试图让他福晋专门给你下厨,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没打你,都是瞧着你一年老似一年,挨不住几拳头了。” “胡说!”庄亲王艮艮着脖子:“那家伙才不会因为本王年纪见长,而怜惜本王。他那分明是对本王的主意也大加赞同,怕把本王给打倒了,就没有人仔细认真操办此事了。” 庄亲王福晋特别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你都知道有巨大挨打风险,又何故非要在危险边缘来回试探?” 庄亲王悻悻,答曰为了满足儿子跟福晋的口腹之欲。 接着就是漫长而又认真的,庄亲王福晋对于庄亲王不可以过分宠溺儿子的谆谆教诲。 提起这个,庄亲王就替自己和儿子委屈:“那么好,那么像我的儿子,你难道能忍住不多宠惯几分?” 庄亲王福晋:…… 都已经在王府跟别院里分别准备了那么些镜子,难道还不够吗? 自知之明是个好东西啊,王爷。 打从庄亲王提了那么个注定让满朝文武震惊的建议后,淑宁就一直默默关注着。等啊等,盼啊盼的,却盼来了庄亲王提议终于被通过。 自家夫君比梦中提前数年,成为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 惊喜来得太快太突然,她整个人都懵了:“这,这朝野之间就没有人反对吗?虽然夫君你这些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也算立下不少功劳。但是你毕竟年轻啊!还没到三十岁的议政大臣……” 怕是多少有那么点儿难以服众吧! 阿大人表示那不会,绝对不会。 倒也不是他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让所有人等敬服。而是家有混不吝的老哥哥,哪个对他有半点意见,哪个就得被大铁拳伺候。 刚猛的老哥哥,连皇上都敢呛几句。 淑宁唇角微抽,没忍住调侃了他句:“难怪世人都说,夫君才是全大清最有福的男子。” “那可不?”阿大人得意洋洋,满脸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爷啊,会投胎,会娶妻,会生子,还会交友。生来就是一等公嫡子,娶妻就娶咱们大清最好的姑娘。养十岁就能封侯的儿子,认处处护着咱的亲王老哥哥。啧啧,顺遂至此,怎能不让人眼红眼酸?” 淑宁无语,正过来与儿子儿媳商量宴席事的巴雅拉氏却深以为然:“的确,我儿确实有福。” “这般年纪轻轻就当上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足以告慰祖先。加上咱们虎威封侯事,正正经经的双喜临门。我忖思着 好歹给你们爷俩办场宴,亲朋好友间好生庆祝一二。” 阿灵阿本不欲铺张,可无奈自家额娘兴致勃勃。 连福晋都说自家自打三十一年几个妹妹陆续嫁人后,再鲜少有喜事。如今这两番大喜,是该好好贺一贺。 阿大人还能怎么着呢? 自然是听额娘与福晋的,乖乖写请柬。 可没等他们折腾完,就先收到了五阿哥府上的请柬。原来,五阿哥府上的刘佳氏喜得贵子时,五阿哥还在前线。 如今他平安归来,又看着白白胖胖的儿子,还给刘佳氏请封了侧福晋。 算算都有三喜了。 怎么说都得好生庆祝一下,于是遍发请帖。小恩人所在的一等公府,自然是重中之重。 连帖子都是五阿哥亲自塞给阿灵阿的。 只是…… 淑宁摇头叹息:“未来的五福晋他他拉氏本来就出身低微,五阿哥还这样。不等着福晋进门便立了侧福晋,还生下侧室子。听说五阿哥府的管家之权也在那刘佳氏手里,日后这正牌福晋进门怕是艰难了。” 毕竟梦中五阿哥被流矢所伤,容颜毁损。回到京城之后,只有各种忙着延医问药,哪有心思给刘佳氏母子张罗啊? 这所谓的三喜临门,竟还是自家虎威救人后产生的连带效应。 淑宁皱眉,很担心这样会让五福晋原就艰难的婚姻生活雪上加霜。毕竟梦中,那人就活得像个透明人一般。一辈子未开怀,晚年都得看仰庶子鼻息。 阿灵阿只当她身为正室,也天然对侧室不喜。 甚至联想到自己头上,怕他也有样学样。赶紧温言安慰:“宁宁莫急,五福晋身家再如何不显,那也是皇上亲封的五福晋。只要她自己立得起来,便是五阿哥也轻易不能拿她如何。她生的,始终都是嫡子,是爵位继承的不二人选。” “可是……” “没有可是,他们的日子如何,得他们自己过。好宁宁只要记得,你夫君是个宠妻容不得妾的就好。任由旁人再怎么天香国色,为夫也独爱宁宁。为夫永远永远,也不会让宁宁有如未来五福晋般尴尬。” 阿大人目光灼灼地看着淑宁,眉眼间满是真诚。 淑宁:……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好好的,怎么就跳到这里来了?可是哪个女儿家不愿意被夫君如珠如宝,温柔相待呢? 淑宁满心欢喜,嘴上却半点不软:“你,你若是那样的话,我就再献几个方子。然后求皇上隆恩,允许我做休夫之事。休了你,带着你的儿子们再找一个青年才俊,让他们喊别个做阿玛!才不苦巴巴留下来,等着你这浪子回头呢。” 因为呀,淑宁就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浪子回头。 便有,也大体是因为浪不动了。临了临了才发现还是老妻好,这才巴巴回来。 庄亲王兄? 那不算。 那位自始至终,也不是因为美色而流连花丛。人家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多年只有那么一个寄望──为庄亲王府生下个可以传承爵位的继承人。 别说那些美妾了,连他自己都是工具人。 如今任务完成,身上重担卸下。他可不就能遣散那些姬妾,安安心心与王嫂过日子了吗? 阿灵阿:!!! 再没想到自己认认真真表白,却被福晋放如是狠话。光是在脑子里稍稍模拟一下,他就气到冒烟了好么? 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扛起来扔到床上,狠狠惩罚。 连每次必须的吃药程序都给忽略了。 只拼了老命地折腾,边折腾还边贴着淑宁耳边恶狠狠问:“你个小坏蛋,还敢不敢了?说,还敢不敢了?” “休夫?改嫁?哼,你想 都别想!从康熙二十五年选秀,先皇后娘娘做媒,皇上赐婚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了。这辈子注定与我生同衾,死同椁。一起被写在纽祜禄氏的家谱上,受后世子孙祭拜。” 被反复认错之间,淑宁迷迷糊糊地想着:照着这混账这般折腾法,她的小棉袄该有盼头了吧? 便不如梦中那般,三个白白嫩嫩、乖乖巧巧的小闺女。 也好歹给她一个贴心小棉袄啊! 昏昏沉沉之中,她根本不知道反应过来的阿大人有多懊恼,又有多小心翼翼、彻彻底底地与她清洗。 就怕一时不慎,再让爱妻受生育之苦。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阿大人忐忐忑忑。淑宁则满心期待,两人一样焦灼地等着盼着,那辗转反侧的程度简直要撵上大阿哥了。 咳咳。 说来,大阿哥也意外,没想到临行前夫妻俩一夕缠绵,竟有个小种子落地生根。等他凯旋归来,福晋都快身怀六甲了。 而且这一次,不知道是他福晋频繁生育,底子败坏太过。还是这孩子生来便与姐姐们不一样,竟从一开始就一路吐啊吐。 折腾得大福晋寝食不安,面色苍白又憔悴。全身瘦弱,只肚子微微隆起能瞧见点孕相。 大阿哥既怕再来个丫头,给他凑成个五女拜寿,又担心福晋跟她腹中孩子的安全。 通过庄亲王辗转托到阿灵阿面前,请他福晋千万千万伸出援手。帮着瞧瞧自家福晋的情况,给想一两个止吐且养身的膳食方子。 阿灵阿本想直接拒绝,但又想到自家福晋素来心软,尤其对弱势女子充满同情。 大福晋虽然贵为皇子福晋,却因为接连生女故颇受了些旁人非议与婆婆惠妃的白眼。 说来也十分可怜。 于是,阿大人没有代为决定,而是把话转达给了淑宁。 梦里,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卒后,她拼了命所生的四女一子就没有一个活到四十岁的,最大那个才三十三。 唯一的嫡子更是二十多岁就早早故去,竟落得绝嗣下场。虽没有任何证据是继福晋做的手脚,到底有额娘的孩子才是宝。 出于这份对孩子们的恻隐之心,淑宁应下了这个邀约。四福晋乌拉那拉氏怕她受委屈,自告奋勇地要与她一道。 那小心翼翼的样儿看得淑宁直笑。 乌拉那拉氏却只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今不管是姨父还是虎威表弟都是香饽饽,且有不少攀龙附凤之辈惦记着呢。我啊,得看着姨母些,免得您毫无防备之间就给自己带回来个姐妹或者儿媳妇。” 淑宁连说那不能,大阿哥就算不拉拢他们,也不至于这般奔着结仇去。 阿大人再如何,也绝不会成为目标。 至于虎威…… 淑宁蹙眉,还有几分不确定地道:“那也不能吧?毕竟孩子如今还小,且也差了辈分。” 孩子还小是真的,至于辈分…… 乌拉那拉氏脸色通红:“皇家可不在乎那个,若顺着族谱往下捋。我们爷跟额娘是一辈,真论起来,我还得唤他一声表舅舅。” 淑宁:!!! 这个时候,就得越发感谢小十那通闹,感谢大外甥那封信。让皇上坚定相信亲戚之间相互通婚,不利于后代子嗣。 否则的话,自家这四个儿媳妇怕不都得是皇室宗亲。如今有皇上这么个大山在前面顶着,她们可省心太多太多了。 姨婆婆和外甥媳妇两人说笑间,马车很快到了大阿哥府。 为表郑重,胤禔今儿特意在兵部告了假。 亲自迎打到了门口,对淑宁抱拳一礼:“见过姨母,让姨母您受累了。只是福晋这胎怀得太过艰难,外甥实在没法子可想了。才抱 着试试看的心思,辗转求到了您。” 淑宁赶紧闪身避过,言说大阿哥实在客气了,臣妇愧不敢当。 您唤臣妇一声阿灵阿家的便可。 胤禔知道她谨慎,不肯轻易落人话柄便也从善如流。并亲自引着他们娘俩往正院花厅,进门的时候还听伊尔根觉罗氏那分明的呕吐声呢。 短短一炷香之内,连着吐了三次。 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再配上那苍白的脸色,羸弱的身形,果断越发让人心疼了。 还未生育的乌拉那拉氏甚至有那么点儿微微发抖。 淑宁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接着便与大福晋拿脉。好歹对她的基础情况有些了解,才好对症下美食。 然后就发现这位除了接连生产,掏空了身子之外,还有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本就孕吐严重,再忧思难解、失眠多梦,便铁打的人儿也熬不住啊。 大福晋有些勉强地掀了掀唇角:“福晋果然医术精湛,什么都逃不过你法眼。是,因为连生四女故,我这心里头难免忧惶。唯恐瓜熟蒂落之时,又是个小格格。” 虽然,阿哥格格都是她的骨血,她都一样的疼。 可自家爷有心大宝,连个嫡子都没有怎么成? 漫说皇阿玛了,就连五弟那侧子办宴的时候,三弟都出言挤兑。言说大哥最先成婚,最先当阿玛。如今弟弟福晋有妊,太子二哥跟五弟都抱上了大胖小子,大哥大嫂什么时候给小侄女儿们添个弟弟呀? 那一瞬,她们家爷脸黑如墨,她心冷如冰,只觉得周围所有人瞧着她们夫妻的目光中都带着嘲讽。 只想想,就让大福晋再度恶心欲呕。 淑宁抓着她手,在她腕子内侧的内关穴上力道适中地揉按了会子,果然见她神色间轻松了些许,也不再有那么强的恶心感了。 乌拉那拉氏小脸儿崇拜:“姨母真厉害!没等用药,大嫂子都缓解了不少。” 大阿哥夫妻也连连道谢。 淑宁只微笑摇头:“没什么厉害的,只点子医学手法罢了。适当揉按内关穴、攒竹穴、太冲穴与肾俞穴都有一定缓解孕吐的作用。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福晋得放松心情,保持充足睡眠,放开心中棝桎。” 是是是,太医也是这般说辞。可…… 伊尔根觉罗氏扶额,她每每做梦都是自己又生了个女儿。额娘嫌她不争气,婆婆恨她再度让大阿哥成了朝野笑话,爷也唉声叹气的。他们为了要嫡子,直接请旨休妻另娶,把她跟大大小小五个女儿全都撵出了家门。 风很冷,雨很大,孩子们都哭着喊额娘。 胤禔惊悚,再没想到福晋贤淑外表下,还有这般超越说书先生的想象力呢。当即声明,福晋是皇阿玛赐婚,写入皇家玉牒的福晋。一经赐婚,断无休妻之说…… “那若妾身此番再生不出儿子来,可不可以不再生了?爷去宠幸别个,不管哪个妹妹争气,妾身都愿意将那孩子记在自己名下。让他占据嫡子之名,绝不后悔!” 只求不让她再受这怀孕生产的诸般折磨,不再面对这等压力。 胤禔刚要反对,就被淑宁眼神示意着应了下来。从那以后,伊尔根觉罗氏跟看到了解脱希望似的,每天都精神奕奕。按着淑宁给留的食补方子花样翻新地补着,很快从欲枯萎的花儿变得风姿绰约起来。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大阿哥府终于挂出了小弓箭。 听说大阿哥亲自往皇宫报喜,见到康熙与惠妃这眼泪就如断了线似的珠子噼里啪啦掉:“皇阿玛,额娘,儿子,儿子终于有后了!还是个嫡子,健健康康的嫡子嘿嘿嘿,呜呜呜……” 又哭又笑的,吓得康熙以为他是被痰迷了心窍。 知他只喜极而泣,哭尽这些年的委屈跟沧桑后,康熙还喟然一叹。恍惚想起当年宫中陆续有孩子出生,又一个个陆续夭折事。无限疼惜地拍了拍好大儿肩膀,给小家伙起了弘昱二字为名。 胤禔欢欢喜喜谢恩,太子却直接砸了 第137章 重礼与用意 你道为何? 原来,太子那康熙三十四年冬出生的侧长子至今还未赐名。且昱字从日从立,虽有日光、光明、照耀之意,也可指新的一天。但立指站立、登位,跟日合起来,岂不是也表新日登位? 想想老大出征归来后,那下巴都快扬上天的德行,胤礽就满心烦躁。 不就是个嫡子?瞧把他能耐的! 胤禔确实高兴。 那种多年屈辱一朝洗尽的感觉,怕全大清只有在庄亲王能懂。为此,胤禔大办洗三宴,广邀宾朋。什么抱孙不抱子的说法,早就被他扔到了九霄云外。 连福晋的月子房,他都厚着脸皮进去多少回了。 伊尔根觉罗氏怕血煞之气冲着他,撵了数次。却不防这人只笑:“无妨无妨,福晋莫忌讳那些个老令儿。据说阿大人福晋两次孕育,他从未无故离开哪怕一夜。庄亲王伯也频频出入产房,未曾有丝毫忌讳。可见那些说法信则有,不信则无。” “福晋莫多想,只安心休养,好生保重身体。有什么想要、想用的,就支会下头人去弄、去买。儿子重要,你也重要。有你这个亲额娘在,儿子能茁壮成长,格格们能有个好归宿。爷,爷也有个良伴。” 说到这儿,大阿哥俊脸通红,眸光都有些闪烁。 不好意思极了。 拼了五次,终于拼到了嫡子。日后都能挺直了腰杆的大福晋泪中带笑地点头:“好,妾身听爷的。不过……妾身琢磨着,此番能诞下麟儿,多亏了一等公阿灵阿福晋多番提点。前头那戒酒的说法,后头看诊与那些个食补的法子。妾身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若不是阿大人福晋,这孩子都未必能保得住。所以,咱们是不是得好生道谢?” 虽然人家自己的、跟庄亲王伯娘合伙的产业都做得风生水起,最不缺的可能就是金银外物。 但不能因为人家不缺,她们就没有什么表示吧? 胤禔微笑点头:“福晋放心吧!爷往宫中报完喜,就亲自走了趟一等公府。把早年皇阿玛赏给咱们那尺高的红珊瑚摆件给送去了,并告诉阿灵阿福晋,日后有什么为难之事可来咱们府上找你我。” 但凡不违反大清律,不违背他立场的,他都会伸出援手。 一切为了儿子。 唔,顺带着也为了些许大事。虽然阿大人铁杆皇党,不会轻易倒向任何一边,但万一呢? 伊尔根觉罗氏听罢非但没有丝毫反对,还对自家爷高高竖起大拇指。 胤禔骄傲昂头:“那你看看!爷可不是胤礽那个脑子有坑的,仗着自己是太子为所欲为。想拉拢人家的时候各种讨好,不想拉拢了直接把人推出去背锅。狼心狗肺的,忘了太皇太后多撑几个月到底哪个最受益!糟心玩意儿,也就仗着自己会投胎吧……” 眼看这人又要进入到吐槽起太子来没完没了模式,大福晋赶紧弱弱地喊了声疼。 霎时,大阿哥什么牢骚都顾不上了。赶紧一迭声地喊太医,生怕福晋有丝毫闪失,都没注意到他家福晋计谋得逞的坏笑。 不过抱着对孩子们的恻隐之心,随口指点了几句,给了些个食补的菜谱子而已。大阿哥就送来好大一棵珊瑚树,淑宁这心里头多少有些受之有愧。偏人走之前说了,若是不收就是瞧不起他。 无奈何间,她也只能苦苦算着,要找件什么价值相当的东西回赠回去。 正想着呢,小腹处那熟悉的隐隐作痛就让她叫了声糟。快步往净房一瞧,果然是好事儿来了。 唉! 淑宁遗憾摇头,康熙三十五年明明是个播种与收获的好年景。大阿哥喜得贵子后没几日,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就被诊出已有两个月身孕。冬月初六,三阿哥福晋董鄂氏也顺利诞下嫡子。翻过年,太子妃瓜尔佳氏也有了身孕。 只她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却只能瞧着好亲戚如期而至。 女儿梦频频破碎,让淑宁严重怀疑某人避子药吃多了,或者年纪大了,她的年纪也大了,所以才这般所愿无所成。 阿灵阿被她这忧伤的小模样弄得几欲破功,从抗拒到配合。 又长了一岁,又高了不少的虎威严肃脸提醒他,千万别忘了他们父子俩的击掌为盟,就算忘了也请瞧瞧这些个血淋淋的数字。为了让自家在额娘面前就不知道什么是立场的阿玛立场坚定,虎威也是煞费苦心。 竟还搜罗了些个部分京中孕妇难产数据。 那些个什么子夭折,母血崩,甚至母子皆亡的数字吓得阿灵阿瑟瑟发动,原有的那点子小松动立即又坚如磐石。 好大儿说得对! 他都已经有四个出息孩子了,不可再贪得无厌。小棉袄虽好,但小棉袄长大嫁人,脚踩鬼门关给别家臭小子生儿育女什么的,老阿玛可舍不得。 淑宁还不知道自家夫君那点小动摇已经被好大儿彻底震慑,还在殷殷期盼着。 翊坤宫中,宜妃则每日里吃斋念佛,为小儿子祈福。 她那生来就病弱的十一阿哥胤禌终于没熬过病痛折磨,殇在了康熙三十五年七月二十五,年仅十二岁。突如其来的丧子之痛,如巨浪般直接将宜妃拍晕。 让她怎么也不能接受现实,明明她好生将养,细细致致地把人都养到十二了啊!用不了几年便能娶妻成家,过上属于自己的和美小日子。怎么就…… 宜妃抄着抄着,眼前就开始模糊,泪珠子雨点似的落在纸上。 那叫个悲伤欲绝。 连康熙数度往翊坤宫劝慰都收效甚微,失去幼子的宜妃日渐消瘦,连素来最引以为傲的美貌都顾不上了。从未见过额娘如此的胤禟大为忧心,连无逸斋的课都不上了,只专心陪着自家额娘。 冬去春来,过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宜妃才略微能接受自家幺儿已经逝去,再也回不来的事实。而此番也彻底磨平了她的性子,让她忘乎所有,只惦着照顾好剩下的两个儿子。 正好五阿哥胤祺婚事将到,正需要她这个当额娘的帮着操持。 儿媳妇出身之低,已经成了诸皇子福晋中的垫底。婚事上头可不能马虎,更不能让老七那个跛子压下锋芒去。她的胤祺别说娶个小门小户,便是娶个宫女、农女,也是太后亲手带大的阿哥! 正准备贺礼的淑宁摇头:“不怪五阿哥心生不满,宜妃非要别这个苗头。两位阿哥同年指婚,同日完婚,这个中差距也太大了些。有道是不患寡,患不均啊。” 一样的儿子,五福晋小门小户,其父不过区区五品员外郎。 七福晋哈达那拉氏却是累世高官,且与宗室有亲。她曾祖母还是礼亲王代善的孙女呢,正经的宗室格格。其父法喀更官居副都统,堂堂正二品大员。前头皇上率军征伐噶尔丹的时候,那也是领过一路军马的。 阿灵阿也觉得皇上这个婚指的,嗯,多少有那么点儿…… 不过君王么,最讲究一个制衡。 五阿哥本就是宠妃所出,又被太后所养。若再娶个娘家得势的福晋,岂不是更如虎添翼? 很难不孳生些野心出来。 倒是七阿哥生来足疾,其母成嫔更打他出生后便绝了宠爱。皇上不管是从为君,还是从为父的角度,都不免为孩子多打量几分。 只是两位阿哥放在一起比较,对比就太过悬殊。 难免让宜妃母子意难平。 但是这些话一说出来,阿大人就不免被自家福晋拎着耳朵教训。嘱咐他绝不可学,要对孩子们一视同仁云云。 所以聪明的他只挠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话宁宁与为夫念叨念叨也就罢了,千万别与外人说起。免得因小言而犯大错,遭了皇上忌讳。” 淑宁直接给了他个娇俏俏的大白眼:“你说,你从哪儿看出来本福晋像个傻子的?” 阿灵阿细细打量,良久才道:“从哪看,宁宁在为夫眼里也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少时如莲,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如今似牡丹,灼灼盛放,好看的让为夫挪不开眼。” 淑宁脸上一红:“你啊,就知道油嘴滑舌。不与你说了,我啊,得好生准备给两位阿哥的新婚贺礼。” 尤其五阿哥。 虽然她跟宜妃很有些小龃龉,但自从虎威在战场上误打误撞的救了五阿哥一回后,就成了整个宜妃一系的恩人。 不但五阿哥频频造访,恩人长恩人短的。就连九阿哥胤禟都几度在无逸斋公开喊话,哪个若是敢为难法士尚阿,就是跟他这个九阿哥过不去。 虽然,当时无逸斋里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跟看傻子一样。 老十胤俄更是笑到打跌:“爷的亲亲好九哥唉,你是不是夜里睡觉没盖头,冻坏了脑子呀?咱们虎威天生神力,没去战场之前就打遍无逸斋无敌手。去了之后更被皇阿玛封为冠勇侯,有勇冠三军之能。为难他?是哪个觉得日子过得太过顺遂,想试试找死的感觉了么!” 哄堂大笑中,连胤禟都忍不住挠头笑了。 不过自此,他也就成了虎威身边的又一块牛皮糖。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虽然他跟老五关系淡淡,但毕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他残他伤不要紧,要紧的是那家伙真伤了残了甚至…… 咳咳,额娘会伤心欲绝。 众所周知,九阿哥虽然顽劣,却是个切切实实的大孝子。 因此种种,也因为前头收过宜妃、五阿哥甚至太后娘娘的诸多谢礼。适逢他婚礼,这礼物上自然要比寻常皇子厚上几分的。 就好像大阿哥家长子办洗三时,她送了太皇太后在世时赏下的福禄寿三色翡翠摆件,贵重到让众人侧目,皇太子目光沉沉。 她当即就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点名其是那珊瑚树的回礼,自那之后也跟大阿哥一家保持礼貌而又疏离的状态。才让大阿哥放弃了拉拢交好之心,太子爷不再防备甚至敌视。 嫡姐德妃现在提起这事来还摇头,说她到底年轻欠思量呢。 亏得大福晋一举得男,还真是个大胖小子。否则焉知昔日点拨,不会成为来日罪过? 现在瞧着,那两位之间龙争虎斗,好像旗鼓相当的样子。 实则太子占着正统,身后力量强横。又被皇上悉心教导多年,根本非大阿哥所能敌。就算退一万步,皇上有朝一日真的废了太子。比太子年长,轻率无谋的大阿哥也绝不会是第二人选。 不管日后江山跟谁姓,那位都九成九是个输家…… 淑宁连连点头,佩服极了嫡姐的通透。并郑重声明,当日她并没有其余的任何想法。只是同为女子,不忍大福晋为了拼儿子把自己拼到油尽灯枯。 否则,大阿哥续弦,那几个年幼的小格格还不知道要过什么日子呢。 为人母之后,她这心也软了不知道多少分。 “你啊!”德妃无奈摇头,伸手在自家妹子脑门上戳了戳:“总是过分善良。亏得当初没有入宫,否则的话,如今坟头草怕都得长你那么高。” 淑宁嘿笑,赶紧揽住她胳膊:“要不怎么说阿玛亲,嫡额娘亲,好姐姐更亲呢!多亏了您仔细为妹妹思量,费心跟皇上求肯。否则的话,焉有妹妹如今?” 谁不喜欢自己的付出被人珍视呢? 德妃嘴上说你呀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撒娇。实则暗暗调整姿势,让妹子抱得更舒服些。 宫廷沉浮多年,她可太知道从低位爬向高位要有几多辛苦了。 真·恨不得从尸山血海中趟过,踩着无数人的尸骨。 而且皇上后宫虽不乏姐妹花,但两姐妹同时在世时,可不带同时位居高位的。好一点就是宜妃跟郭贵人,不好,可就是元后跟平嫔了。 姐姐虽为元后,却早早就撒手人寰。妹妹初初进宫便被下诏封妃,虽没有正式的册封礼也没有个封号,但一应待遇却半点不虚。 结果她贪心不足作大死,如花年纪便被打入冷宫般,渐渐淡出所有人视线。直到三十五年没了,皇上才想起这个也曾惊艳了他的小赫舍里氏。 看在元后和太子的份上,草草追封了个嫔位,赐号平。 这姐妹俩,谁提起来不是一声唏嘘? 为了妹妹与自己,她当初才斗胆跟皇上请命,试图为妹妹争取个好姻缘,日后与自己宫里宫外也算互为依靠。 哪想着误打误撞之间,竟间接成就了他们夫妻这对大清第一恩爱呢? 德妃笑:“知道为姐好,你啊,就消消停停的,少让为姐操点心。别人家的皇子生孩子也好,大婚也罢,你礼节无差便是。多往自己家的府邸走走,两个一对的小年轻,头一遭当阿玛额娘,心中不知道有多慌乱呢,急需你这个过来人从中指点。” 噗 淑宁大乐:“妹妹还想着,看今日不主动提起,姐姐能忍多久。果不其然,说什么最重视妹妹,最疼妹妹。实际上啊,姐姐这心啊早就飞到乖孙身上了。” 说到这,她还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可怜本福晋被姐姐宠爱了十几二十年,却终于要被小家伙后来居上了。” 德妃笑得白了她一眼:“怪模怪样!都眼看着要当玛嬷的人了,竟还跟小孩子一般捻酸么?” “那当然!”淑宁昂头,一脸理直气壮:“所以跟妹妹争姐姐的,都是敌人!姐姐可别怪妹妹小题大做,就是这等小敌人才最防不胜防。” “你看他咿咿呀呀都没有个二,正正经经的无齿小人儿。但人家有辈分跟血脉大招啊!只想想,就能让姐姐你眉开眼笑,眉眼之间满是期待。还没出生就如此,日后白白胖胖、可可爱爱的抱到永和宫来还得了?” 德妃大乐,言说哪有刚出生的小孩就巴巴往宫里抱的? 不过儿媳妇去年七月左右怀上的,该是三四月间生。算算,也没有几日了啊。德妃瞧瞧那已经三月二十的黄历,心中期待愈浓。 只憾自己身为宫妃,不能轻易离宫,亲自守在四阿哥府等着小孙孙的到来。 不过她不可以去,妹妹该是无碍的吧? 被她这期待大眼看着的淑宁赶紧拍了拍她手:“好姐姐,你放心。我这次入宫来,除了跟您禀报大外甥媳妇的近况之外,也是告诉您一声。那孩子产期将至,虽有一众奴才等照看着,不亲眼瞧着我也还是不放心。” “所以此番出宫,我就直接往四阿哥府上小住了。直到小家伙洗三之后再回去,期间不能再入宫请安,姐姐不要太想我,也不要太嫉妒哦!妹妹这些年,你跟你那妹夫学了一手好工笔,到时候给你画小家伙的画像呀。” 德妃:…… 到了嘴边的谁稀罕三个字被生生咽下,她只气呼呼地捏了一把自家妹子的小脸,咬牙切齿地哼了声:“你这个坏丫头,就馋本宫吧!等你那好外甥媳妇十天半月不生,看我那好妹夫不冲进四阿哥府将你扛回去的。” 嘶 淑宁震惊,她温婉贤良以德字为封号的亲姐呀,怎么好端端就变促侠了呢? 还有她描述的那场景…… 淑宁瑟缩,好在小家伙体贴,二十四日后半夜里就开始释放他即将到来的信号了。 第138章 胤禛得子 福晋已经进入到预产期,随时可能发动,整个四阿哥府都处在枕戈待旦的状态。 厨下整日整夜地备着热水。 提前许久接生嬷嬷、奶嬷嬷与医女等,就已经住进了府中。二十日下晌,淑宁住进来后就跟大外甥提议,把外甥媳妇生母爱新觉罗氏也请了来。宫中太子妃亦有妊,最擅长妇产科的王李两位太医不能悉数全来,但也住进来一个。 胤禛还特意往康熙面前,求了一株足有四百多年的人参。 整个四阿哥府,可以说虽紧张但有序。 足可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当然这是在胤禛想象里,真睡到黑甜乡却被福晋哀哀痛呼惊醒,被梨花带雨地一句爷醒了?那快叫人,妾身可能要生了砸身上时。 外人面前一直淡定沉稳的四阿哥终究还是慌了神,只见他一身里衣,披头散发,连个鞋子都没顾得上穿。就光着脚丫子跑向门外:“来人啊,快来人,福晋要生了!” 眼看着全院子瞬间门灯火通明,所有人等快速向正院集结之后。 他才又匆匆跑回去,想要抱着福晋往产房。 已经疼到快要变形的乌拉那拉还顾及着他呢:“爷不急,趁着人还没来,您先穿衣服穿鞋。现在虽然已经到了春日,但还有些寒意。尤其夜间门,更是冷得不行,您仔细着些,千万别着凉了。” 胤禛无限疼惜地捋了捋她已经汗湿的额边碎发:“爷一个大老爷们,不惧这点微微寒意。倒是福晋你,怎么傻成这样?都已经发动了,竟还生生挺着……” 乌拉那拉氏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眸:“妾身瞧着离亮天也没多久了,想着横竖生产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先别劳师动众,惊扰爷休息。不想一个没注意,到底还是把您给惊醒了。户部忙乱,您都好些日子没好生休息了。” 眼见这福晋都这个时候了还这般惦记自己,胤禛怎能不感动? 匆匆穿了鞋,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在怀里,一步步往产房。等淑宁跟爱新觉罗氏一前一后赶来时,就看到小夫妻两个这样如画儿般和谐美好的画面。 一直为自家爱女悬心,唯恐她有丝毫不妥的爱新觉罗氏笑中带泪,终于缓缓放下心里的大石头。急忙忙到了跟前:“婉宁啊,你怎么样?如今疼得厉害不?羊水破没破,有没有见红?若没有,能自己走走不?产前适当走走,更有助于生产……” 噼里啪啦一大堆问题过来,乌拉那拉氏这个新手孕妇都有些懵了。 只无限求救地看着淑宁,委屈哒哒地喊了声姨母。 那眉眼间门的信任与期待哟,看得爱新觉罗氏都有些吃味儿。不过,她与淑宁前后脚到了四阿哥府。亲眼见着这个小亲家母对自家闺女是多关心体贴,面面俱到的。 据说,连往乌拉那拉府接她这个当额娘的过来陪产,都是这个小亲家母的主意。只这一条,她也对淑宁万分感激亲近,把她看得比德妃那个正经亲家母还要重要。 知道淑宁有一手好医术,尤其擅长妇科。 她也不敢怠慢,赶紧笑眯眯地让出了位置:“又劳烦小亲家母了。” 淑宁莞尔,边伸手探上大外甥媳妇的脉边说:“亲家母说的这是哪里话?咱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就是为了让四福晋顺顺当当娩下腹中胎儿,母子平安。” “对对对,小亲家母这话说的太对了。” 爱新觉罗氏微笑,还想着再寒暄几句,淑宁已经她家皇子女婿快着点,脚下稳健着些,赶紧把婉宁送进产房了。 这时,爱新觉罗氏才知道,自家那傻乎乎的小闺女儿到底有多胆大包天。竟然都已经疼了一个多时辰,才一个没忍住呼出了声。 才进产房没多久,产道便已经开了四指多。 就这,她还安抚皇子女婿,说自己无碍,哪个当额娘的都要走过这一遭呢! “你啊!”没等着爱新觉罗氏开口,淑宁就先戳了戳她的小脑门儿:“平时挺聪明机敏的姑娘,怎么这个时候就这般犯傻呢?竟然光知道心疼夫君,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呀!瞧瞧你这小脸,哪还有丝毫血色?” 乌拉那拉氏讪笑:“可是说出来,我们爷也无法妾身分担,只会让他徒增烦恼。最近户部事多且杂,他已经很忙了,都恨不得要通宵达旦……” 淑宁劝不了傻外甥媳妇,只能努力让大外甥有点良心呗。 别如梦里一般,被什么齐妃、年妃的迷得团团转,只留给垂髫便与他结缘的嫡福晋以基本尊重。 至少现在,这小子听了自家福晋的话后满脸感动,眼泪都含在眼圈了。 被推出产房之前还对自己深深一礼:“姨母,福晋和孩子就多多拜托您了。若,若有什么不谐,外甥跟福晋还小,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求您万万以福晋为念,必要……” 必要时候保大不保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淑宁烦躁打断:“呸呸呸,大喜的日子,你在说什么不吉之言?赶紧把心放回到肚子里,仔细在外边等着。用不了三两个时辰,就能条件健健康康的孩子跟平平安安的福晋。” 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蠢的胤禛懊恼地拍了拍脑门:“是是是,是外甥想岔了。” 回答他的,只有砰然在面前关上的房门。 一声声痛呼,一盆盆血水。 等虎威跟三胞胎匆匆赶到时,就看到这样堪称可怖的场景。以及产房门前,恨不得将自己站成一具木雕的亲表哥。 三胞胎齐齐惊呼:“这,这生孩子竟有如此危险么?” 虎威没好气地瞥了他们一眼:“额娘生你们三个的时候,比这还凶险百倍。” 哈??? 小哥仨齐齐看过来,试图在自家大哥眼里找到夸张甚至虚构的成分。结果不但没有,就连他们四表哥也点头。 言说三胞胎,便是三倍风险。姨母那时,确实艰难许多。 所以,你们哥仨才更应该牢记生养之恩,对姨母加倍孝顺。三胞胎齐齐点头,对再不能让额娘受苦的想法愈发坚定。 毕竟额娘可是能一胎生下三宝的非凡额娘,谁知道她再有孕的话,还会不会是双胞胎三胞胎甚至四胞胎呢? 产房里,淑宁正在积极宽慰外甥媳妇,指导她按着接生嬷嬷的节奏呼气吸气。哪知道自家三胞胎被亲哥和表哥忽悠着,也跟他们统一了阵线,导致她的女儿梦正渐行渐远呢? 夜色渐去,晨曦正来。 朝阳晨晖渐渐洒向大地之时,四阿哥府上终于传来了阵阵婴啼。 淑宁亲自抱了小襁褓去到外间门儿,对着一脸已急切的大外甥道:“恭喜咱们四阿哥喜得贵子,打今儿起,你可就是当阿玛的人了。以后不管再怎么忙,也要好生照顾福晋、教养孩子。” “再不可如今日般,忙忙碌碌的险些忽略了大事。” 嗯? 虎威跟三胞胎惊诧又佩服的看着自家额娘,人家添丁之喜呢,您怎么报个喜的功夫还不忘说教呢? 好在四阿哥最是孝顺,对额娘这个姨母又尊敬无比。 便是在这个当口被教训了,也半点不怒不恼。还规规矩矩行礼:“姨母教训的是,外甥记住了。此番多亏有您,孩子才能顺顺当当出生。外甥在此多谢姨母,只是不知道福晋如今如何了?” 见他这般表现,淑宁才眉眼含笑地点头:“放心吧,你福晋孕期调养得当,状态很好。只是如今力竭昏睡了,四阿哥快来看看小家伙吧。足足有六斤八两,生下来哭声就特别洪亮,瞧着就特别的健壮结实。” 嗯! 才刚刚升级的小阿玛抱孩子经验却意外丰富,只见他轻轻地一手搭在擎着小家伙颈部,一手托住他的小屁股。快而稳地接过了小家伙之后,还给他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 这才细细打量过去。 小家伙足月而生,胎发意外浓密。头部受产道挤压,略微有些发扁发长。眉毛淡淡,只略微有个形。 鼻子还有些塌塌的,眼睛闭着也看不出来眼形像谁。 虽没有三胞胎出生的时候那么的…… 咳咳,但也绝称不上漂亮。 可抱在胤禛怀里,却让他莫名激动,隐约间门有了那么点血脉相连的感觉。 这是他的儿子,福晋千辛万苦为他生下的嫡子。 日后会受他教养,继承他的衣钵。 是他的血脉。 康熙十七年出生,如今才虚二十岁,其实因为生日过晚,连十八周岁生日还没过的胤禛眉眼含笑,心里如是想着。 并决定以后肯定要做一个严父,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文学武功样样出众的人才。 日后好襄助皇阿玛,拱卫大清江山。 小苗苗才刚刚钻土成功,淑宁哪知道自家大外甥心里就已经有了全套的揠苗助长计划呢? 她回到自己暂住的小院之后,就开始依着承诺提笔细细描摹小家伙的形貌。 让人赶紧送到宫中,与嫡姐德妃一起同乐。 结果…… 德妃看过之后痛哭流涕,连晚膳都没用。那伤心欲绝的,让十四恍惚想起了刚遭遇丧子之痛的宜妃。慌慌张张往乾清宫,好一通撒娇耍赖地把他皇阿玛领去了永和宫:“好皇阿玛,求求您一定一定好生开解开解额娘。” 康熙挑眉,随口应付了句:“行行行,没什么事儿,你小子就跪安吧。” 这满是敷衍的语气,不但没让十四心安,还让他焦虑加倍。 依言告退后,便又悄悄摸了回来。从小在永和宫中长大的他,可知道在哪儿能偷听还不会被轻易发现了。 永和宫内,康熙瞧着德妃那通红的双眼微微叹息:“老四喜得麟儿,原是好事一桩,爱妃何故如此?” 看似随意的疑问,德妃却知道一旦答的不好,对自己跟胤禛都会带来很坏的影响。 于是,她只微微福身:“十四不懂事,搅扰皇上了。老四大婚少年终于得子,臣妾心中也算是了了一番牵挂,再没有不喜的。只是,只是臣妾之妹怜臣妾出宫不易,不能去看刚刚出生的乖孙儿。于是便手绘了一幅孩子画像送进宫来,臣妾看过之后想起胤禛刚刚出生时候,一时忍不住悲从中来。” 唯恐他不信,德妃还小心翼翼地展开了那幅画:“皇上瞧瞧,是不是跟胤禛小的时候一模一样?他刚出生的时候胎发就很浓密,嘴巴小小的,鼻子有点塌塌的。也是这般闭着眼,等闲都不怎么哭……” 德妃边说边流泪,细细回忆长子刚出生时的种种。 康熙瞧着实在揪心,便拿帕子与她拭泪:“爱妃莫哭,都过去了。你若实在喜欢这孩子,就让胤禛夫妻把他送进宫来养。” 德妃瞪眼,满是震惊地脱口而出了句:“那怎么行?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离得了额娘?臣妾谢皇上体恤,但臣妾吃了一辈子骨肉被抱离身边的苦,并无意将此再施加于人。” 康熙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乌雅氏,你要知道当时你只是区区庶妃,不是先皇后也会是别人。而且,当时祖制与规矩皆如此,九阿哥以前也没有哪个皇子是养在生母膝下的。” 情知自己失言的德妃赶紧跪下:“是,皇上所言极是。这么多年来臣妾也一直感念皇后娘娘恩德,谢她把四阿哥教养得那般出众。可是皇上,规矩是规矩,人心是人心啊!臣妾就算再怎么明白,也还是难免心中有憾。所以,您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臣妾才忙不迭拒绝。” “一则不愿老四夫妻如臣妾当年一般,频繁路过承乾宫只为了见四阿哥一面。二则,臣妾膝下还有七公主跟十四阿哥,哪有余力再照顾一个更小的?” 苦劝良久,才终于让康熙罢了这个念头也熄了心中怒火。 等他摆驾乾清宫时,德妃的冷汗都已经湿透了衣衫。 旁听了全场的十四讪讪挠头,偷偷溜回来与自家额娘道歉:“对不起额娘,儿子也是想帮您,没想到适得其反。” 德妃这才知道,皇上此行,竟然是自家这个大孝子之功。 孩子到底也是好意,她也没说什么。 只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十四长大了,知道心疼额娘了。不过你皇阿玛日理万机,整天忙于国事,以后可不许拿这些琐碎小事去烦他了,知道吗?” “可是额娘您……” “乖,额娘没事。只是想起过往,不免有些悲从中来。” 六次孕育,三子三女。长子被抱去了时任皇贵妃的先皇后宫中,次女抚养在太后膝下。六个孩子,如今也只有七公主跟十四还陪在她身边。 生离和死别都占了个全,让她每一想起都不免唏嘘伤感。只是这张酷似长子出生时的画像骤然出现,让她一时间门忘了克制罢了。 十四还待再问,德妃却已经无力再应对他了。 只摆摆手,让他先行退下。 十四无奈,忧心忡忡地出了永和宫。耳边不断回忆起额娘的泪与憾,心中对自家亲哥的嫌弃又多了一层。枉额娘为了他这般委屈隐忍,宁冒着被皇阿玛训斥的风险也不肯将小侄子抱到宫中抚养。 可老四呢? 只一心想着养母。 先皇后活着的时候事事紧着她,死了也要先给她上香再言其他。连大婚拜堂,高堂的位置上都要放上先皇后的牌位。 胤禛是不知道他这想法,否则非拉着他好好讲解一番。 讲道理,大婚事是皇阿玛圣意,谁都违拗不了。当时,他也满心震惊好么?而皇额娘在时尊卑有别,她去后不但尊,还死者为大啊! 就算现在,老八去延禧宫瞧亲额娘难道敢越过惠妃?十三来给章佳庶妃请安,也得先往永和宫正殿来拜见主位娘娘吧。 若真反其道而行之,才是给自己跟生母惹祸呢好么? 可惜十四没有把一切诉诸于口,胤禛自然也就没机会反驳。倒是虎威瞧着十四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出于表兄对表弟的关爱问了一嘴,然后这家伙就打开了话匣子。 好家伙,直接竹筒倒豆子。 然后,虎威这小眉头也能夹死苍蝇了:“你只站着姨母的角度去孝顺她,心疼她,自然觉得四阿哥怎么做都不够好。怎么就不试着易地而处,想想自己会不会比四阿哥做得更好呢?” 十四说他跟老四穿一条裤子,自然处处向着他说话。 虎威却只嗤笑:“我额娘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又没在生母养母之间门左右为难过,凭什么对四阿哥指指点点?真孝顺,你就自己多努力呗,攀扯四阿哥做什么?” 十四气得暴走,日后学文习武上果然更勤奋。老念叨着要当铁帽子王,要给额娘争脸。等太子被废,大哥圈禁后,他的理想也随之升级。想让额娘也当当皇额娘,让讨厌的老四对他俯首称臣。 虎威哪想到自己的一番训诫,还让十四有了如此壮志雄心呢? 他现在只在苦恼,大侄子出生,他哥肯定大办洗址果冻小说网 第139章 不同 “要精美些,拿得出手,四表哥也有面子!” “但不能太贵重,毕竟金帆船事不远。而且户部清欠事后,朝野之间都讲究个勤俭持家,可反对铺张浪费了。”毕竟没有没息没利没人催缴的国库垫底不说,还要分期还债……不勤俭,简直无法度日。 因为这,他们四表哥跟庄亲王伯简直成了满朝文武的公敌。私下里,他们都称四表哥冷面王,叫庄亲王伯那个混不吝的。 但三胞胎却很崇拜他们俩,觉得当官应如是! 所以恰逢四表哥喜得贵子,小哥仨就齐聚在大哥虎威的院子里,跟他商量要送给大侄子什么见面礼。 结果讨论许久,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的最后,还是虎威拿出制金帆船时特意学的金饰制作技巧,亲手给小侄子做了对儿竹报平安的金镯子,两个精致繁复又特别清脆的金铃铛。 还在三胞胎的软磨硬泡之下,代加工了柿柿如意的金锁片,精致小巧的金算盘与一对金脚镯。 淑宁瞧大儿子的手艺不下于积年老金匠,还也跟着凑趣,拿金子与几块成色上好的红蓝宝石让他帮着做了个赤金嵌宝的项圈。 等洗三那日,娘几个全套的冠勇侯亲手出品金饰一出,登时让所有人等惊诧。 接着彩虹屁便滚滚而来。 “啊呀,咱们冠勇侯也太能耐了吧?小小年纪便能随驾出征,击杀噶尔丹。听说在无逸斋也是文课武功皆优秀,连天文地理都略懂些。老身以为这都够多才多艺了,谁想着他竟还有这么一手绝活呢?” “可不是么!” “谁说不是?一等公贤伉俪可真会教养孩子,四个孩子各顶各的出类拔萃,一个赛一个的优秀……” 争相夸奖之间,又无数人要跟淑宁讨教生子、教子的法门了。 淑宁眉眼含笑地一一谢过夸奖,略微寒暄几句就转回了外甥媳妇的月子房,好一阵关心体贴。 别说乌拉那拉氏感动,便她额娘爱新觉罗氏也拉着淑宁的手称谢不停:“多亏了小亲家母,四福晋这儿才能一切顺遂。” 淑宁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德妃娘娘人在深宫,纵有千般思量、万般惦念,也终是往来不便。于是便嘱咐我多多往来,一定照顾好福晋跟小阿哥。我这被委托之后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唯恐托付不效,伤了娘娘殷殷期盼之心。好在咱们四福晋有福,一切顺风顺水竟是没有半点波澜……” 情真意切一顿夸,却生夸得爱新觉罗氏笑容微僵,屋内其他人等眼神渐渐微妙。 都琢磨着淑宁是个好妹子,半点不居功。只处处想着嫡姐德妃当年提携之恩,时时惦着帮她说话。 可德妃对四阿哥么…… 就好像二八月的天儿,忽冷忽热的。 只已经通过虎威知道婆婆拒绝,儿子才得以留在她跟爷身边长大的乌拉那拉氏认真点头:“姨母要谢,额娘也要谢。是我上辈子积德,才摊上您们两位好长辈。” 所有人愣,一时间连规矩都忘了。 只定定地看着乌拉那拉氏,试图从她眼角眉梢之间找出些许尬吹尬拍痕迹。 结果只见她星眸清澈,满眼真诚。 趁着旁人都去看孩子洗三的时候,乌拉那拉氏才小小声地与淑宁说了事情原委。 淑宁:!!! 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幅画,竟还让嫡姐经历了那么多。 满心自责之下,她第二天一早就匆匆入了宫。 想着当面致歉。 德妃只笑着轻点了点她额头:“傻,你明明是一番好意又有什么错呢?是我一时控制不住,悲从中来。好巧不巧的,就被十四看了去。” “那小混蛋好不容易孝顺了一把,却阴差阳错的差点孝死他老娘我……” 提及小外甥,淑宁就有些个无语在心头。 可能是嫡姐玲珑心思,生下的孩子们个个聪明伶俐,以至于耗费太过。到这小子的时候年纪大了,底子也空了,才生出这么个看着聪明伶俐,实则总差了那么点意思的家伙吧。 梦里,他就敌视亲哥,早年跟着八爷党后头玩命吆喝。 等毙鹰事件,八阿哥被康熙骂了个狗血淋头,彻底绝了争储希望之后。又把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捧他出来与时任雍亲王的胤禛斗。他仗着年幼受康熙宠爱,没少上蹿下跳。深信自己就是皇父心中的太子人选,只是四哥狡诈,趁着他在外领兵的时候谋害了皇父矫诏登基…… 什么杀父弑母的黑锅都往雍正身上甩,却没想想,若他皇父真有意传位给他,又怎么可能在风烛残年之际把看好的准继承人派去千里之外打仗? 若康熙正在盛年,还可以解释怕小儿子年幼难以服众。让他在军中先立些功劳,而后名正言顺地接任皇位。可那个时候,都已经康熙五十七年。六十五岁的康熙身有风疾,正经的风烛残年。能不怕儿子功劳还未曾立下,自己就先驾鹤了么? 在淑宁看来,康熙分明是拿俩儿子玩制衡之术。利用他们彼此牵制,达到皇权牢牢跟在自己手中的目的。到最后,基本选下的继承人时,临老临老又心软了。于是将素来疼爱的幼子远远打发到边疆打仗,免得他生乱也送他一场功劳。 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十四载誉归来。 但他肯低一低头,就自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好歹他与天子同母,又有功劳在身。 可没想到,他那么一条道跑到黑。 雍正又那么铁血冷酷。 淑宁轻叹,只能说十四阿哥也是好心。 “那倒是。”德妃微笑:“虽然那小子好心办坏事,但心意却不差。自小就嘴甜又心细,比他两个姐姐还都用心些。只是这个冲动又倔强的劲儿哟,是真不好板。好在有虎威,关键时刻能镇着他些,好歹让他走不了大褶子。” 阿嚏 莫名其妙就被委以重任的虎威狠狠打了个喷嚏,让他身边的虎头嫌弃地皱了皱眉:“咦,谁能想到呢?有赫赫之功的冠勇侯,私下里还是个喷嚏流鼻涕的小屁孩!啧,真该让那些见着你就两眼发绿,恨不得亲自下场给自家闺女、孙女与妹子甥女儿等保媒的夫人们瞧瞧。” “瞧什么?”虎威挑眉:“瞧本侯真的还小,毛都没长齐,虎头哥才该是她们的乘龙快婿吗?说起来,虎头哥你比十十还虚长一岁呢,算算今年已经虚十六岁了,也是时候该考虑人生大事了。” “正好明年选秀,要不要弟弟代你往御前求一求,请皇上给你赐一个德才兼备、貌美如花的好嫂子呀?” 调侃人不成反被调侃的虎头脸色通红:“呔,我打你个口无遮掩的小混蛋,竟敢调侃你哥啊,打你个没长幼的!” 一言不合,恼羞成怒吗? 虎威啧啧两声,轻易接过了他的攻势,边磋哥边关心他,试图打探出他到底有什么情况。 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什么时候过府提亲,又什么时候拜堂成婚,请他喝洗三酒。 舅舅跟虎头表哥取名水平都让人不敢恭维,如果有需要的话,他这个当表叔的可以帮忙云云。 直让虎头大呼后悔,怎么就老忍不住一时嘴欠惹上这个冤家。 有子万事足的胤禛笑看两个弟弟玩闹,三胞胎跟十阿哥等在一旁加油呐喊,场面那叫一个热闹。 他们满室喧嚣之间,乾西五所里,即将成婚的五阿哥却愁肠百结。 好像即将举办的是葬礼而不是婚礼般。 谁让他皇阿玛做事不地道呢? 同样的皇阿哥,福晋娘家势力相差悬殊也就罢了。偏还不知道这当老子的是吃错了什么药,生把这对比强烈的小哥俩安排在了同一天成婚。 都在今年的闰三月十五。 两人还同住乾西五所,正好是隔壁。 眼看着七弟整日欢天喜地,恨不得咻地一下子就到了吉日,好能马上拜堂成婚。 他的侧福晋与格格、通房们却在使劲浑身解数地争宠,生怕福晋进门就没有她们立锥之地了。 动静大的,连太后那边都听闻了。 忙不得使人把他唤去:“胤祺啊,皇玛嬷知道,因为被养在宁寿宫苦了你了。” 一句话说得胤祺忙不迭跪下,张口就是一串流利的蒙古话:“皇玛嬷万万别这么说,能被您抚养长大是孙儿毕生之幸。” 太后这辈子没开过怀,却意外的喜欢孩子,只把所有的慈爱都倾注在自己养大的五阿哥跟五公主身上。 听他这么一说,忙怜惜地拍了拍他的手:“好孩子,你皇阿玛若不是……” “不是!”胤祺摇头,特别认真地看着太后:“皇玛嬷您莫想多了,皇阿玛是疼惜孙儿才如此安排。毕竟知子莫若父,皇阿玛知道孙儿自小淡泊,对那个位置没有任何想法。福晋门第出生再高,对孙儿也毫无助益,弄不好还会掣肘孙儿,连累孙儿为人忌惮。皇阿玛是真正为孙儿打量过的,皇玛嬷您别误会了去。” 为防一直与皇阿玛保持一致,而深受皇阿玛敬重的皇玛嬷因为自己之故跟皇阿玛起了龃龉,胤祺急急开口,认真为自家皇阿玛背书。 太后抚养他多年,又岂会不了解他的秉性? 只如今圣旨已下,婚期将至,一切再无回转可能。她便也作被乖孙儿说服的表情:“如此,皇玛嬷就放心了。” 接着就开始翻箱倒柜,给乖孙子拿压箱底钱。 太后当年嫁妆颇丰。 后来又执掌过几年后宫,便先帝早亡,她这个母后皇太后也一直被以孝治天下的康熙荣养着。 大写的家资颇丰。 一出手就是十万两银票,她所有存银的一半。 胤祺拒不肯接,她却只道:“拿着吧,哀家当年不得天帝宠爱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么些年来,只最重视亲手养大的你和雅丽奇。如今乖孙子娶妻成家,当玛嬷的哪能不给点压腰钱?” “乖啊!然后成婚了,就是一家之主,要扛起家庭重任了,要花银子的地方多着呢。倒是哀家整日在宫中,有你皇阿玛孝敬着,贵妃又处处妥帖,再没有花用银子的地方。只这二十万两银,你跟雅利奇一人一半。只你们两个都好好过日子,皇玛嬷便是哪天去找太皇太后,心中也安。” 说着,太后便把银票塞进了胤祺手里。 怕他来回推脱,还直接以乏了为由,赶紧把人撵走了。 次日,太后还先后召见了准五福晋与准七福晋哈达那拉氏。一番叙话之后,赏了他他拉氏六抬嫁妆,只给了哈达纳拉氏柄玉如意。 气得哈达纳拉氏差点直接将之摔了去:说好太后良善慈爱,最是宽容大度的呢? 一样的皇子福晋,竟然差别待遇到这般程度! 可怜她好端端的八旗闺秀,正二品大员之女却只能屈就一个足部有疾再无任何机会的普通皇子。 更没等着大婚呢,就要受此折辱。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能被召见、能得这么个羊脂玉的玉如意。都是太后念着她跟自家孙媳妇同一日进门,若丝毫表示都没有,怕她太过难堪之故。 至于厚此薄彼? 在太后看来就只是寻常了。 毕竟胤祺是她亲手养大的,本来就不同于别的皇子。加之他在指婚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当玛嬷的安慰一二也是应有之意。 可惜世人多半执着,根本看不开。 有太后这般,再加上宜妃娘娘反复开导劝诫。胤祺的心情倒是和缓了不少,收起往昔荒唐,开始认真准备婚事。 大婚之后,才发现他他拉氏虽然出生堪称低位,相貌也只平平。 但却意外的,有一手好厨艺。 一问好么,人家好几年就认定了一等公阿灵阿福晋为自己的偶像。 数年如一日的坚持学习厨艺、刺绣、骑射与中馈等。想着自己家世低位,再没有一等公福晋那样的好福气。也能找个平头正脸,虚心上进的好男儿。 夫妻两个男主外,女主内,好好把日子操持起来。再养三两个孩子,未必不是好日子。 哪想着祖坟直接着了大火,竟还让她或者说她的家世入了万岁爷的法眼,直接点了她当五阿哥嫡福晋呢? 恍恍惚惚接到圣旨之后,她就开始默默为五阿哥默哀了。 这得被皇上防备成什么样? 当然最后这两句弄不好会掉脑袋的话,他他拉氏是坚决没有说出口的。只前几句,就让胤祺直咬牙了:“如今皇恩浩荡,已经让你进了爷的门,以前那些个不切实际的小想法就都忘了吧。” “好生管好后院,让爷能安心为皇阿玛办差才是正经事。” 五福晋:??? 管后院,可是,您的后院管家之权不是在侧福晋刘佳氏手里吗?听说,她还诞下了您的侧长子。 那可是全家长辈都殷殷相告,嘱咐妾身要谨慎对待,万万不可一上来就怼上的存在。 毕竟人家虽只是个侧,却已经生下了儿子,还颇得五阿哥喜爱。 结果我这还没隐忍不发,还没徐徐图之,您就自觉奉上了管家权吗? 那,妾身可就不客气了。 就这样,还没等着大婚九日回门呢,五福晋他他拉氏便顺利接管了五阿哥后院的掌家权。 让所有准备好了瓜子,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大跌眼镜。 也让淑宁意外非常。 直到她家好大儿给她带回来了第一手资料,淑宁才震惊地眨了眨眼:“这,这姑娘也算学有所成了吧?” 毕竟她才是一等公福晋,人家直接进了皇家玉牒。 开局就与梦中大大不同,日后也一定不会再像她梦中似的无子无宠,透明人般在五阿哥府苦熬一辈子了吧。 作为土生土长的大清人,淑宁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蝴蝶效应。 但却真真实实地为自己所带来的些微变化而高兴着。 直到八月里,太子妃瓜尔佳氏经过一夜苦痛挣扎诞下个瘦巴巴的小女儿。 让暗戳戳盼着嫡子的胤礽大失所望。 从开始就淡泊如水的夫妻关系急转直下,直到相敬如冰。 让乌拉那拉氏私下里跟胤禛念叨,说原以为大阿哥已经够什么了,为了嫡子差点把大嫂熬死。结果太子爷更甚,竟然因此而冷落太子妃云云。 外人面前的冷面王爷露出话唠本质:“所以说,后院花团锦簇的兄弟们,还是爷最好吧?从不贪花好色。” 乌拉那拉氏:…… 您岂止是不贪花好色?您都快兢兢业业,以户部为家了! 除了认真当差,就是努力鸡娃。 天知道她头一回见到自家爷给才百日的儿子念三字经、声律启蒙时,内心的震撼到底有多大。 跟额娘说起,竟还被安慰:“成啊,想开点儿。认真教养孩子,总比日日流连花丛,给你弄回来一屋子的姐姐妹妹强吧?” 当时,乌拉那拉氏只满心疲惫,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好像此时此刻,康熙瞧着痛哭流涕的胤礽,自己一手培养的皇太子。明明怒火欲炙,却生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140章 久违的预知梦 见康熙明显气得不轻,胤礽立即哭得更惨、更伤怀了。 “皇阿玛明鉴啊,儿子周岁余就被您册为皇太子,自小蒙您亲自教养,与您父子之情深厚。说句大不敬的,儿子从未担心过,若您有个什么不测,皇位可能旁落。如此前提之下,儿子又怎么可能有什么悖逆之心?” 胤礽赌咒发誓,极力想要让皇父相信自己。 不想却适得其反,让康熙想起了第一次亲征噶尔丹时半途染恙,高烧多日不退。万分思念胤礽,着人让他前往见驾。结果他却衣衫整洁,不见半点忧色的事儿来了。 当即冷嗤:“呵呵,你是不担心,你只盼着朕早日归西,好与你腾地方呢!” 这般诛心之言一出,吓得胤礽哭声都劈叉了:“皇阿玛,儿子冤枉,儿子实在冤枉啊……” 康熙皱眉,抬手打断了他。 随即传谕内务府总管海拉逊等,说膳房人花喇、额楚,哈哈珠子德柱、茶房人雅头等私在太子处行走甚属悖乱,着将花喇、德柱、雅头处死。 将额楚交与其父英赫紫圈禁家中。 如此重罚,朝野哗然。 只大阿哥撇嘴:“就胤礽,还用旁人带坏?他根子上就是坏的!与御膳房、御茶坊的人私下往来,其用意简直昭然若揭。亏得皇阿玛还能闭眼护,让他稳居太子之位……” 身为弟弟与皇阿玛当年亲手领到太子面前的未来贤王,于情于理,胤禛都得过去瞧瞧自家二哥。 并积极做好泥水匠的活儿,好好在中间帮着和稀泥。 助力他们父子早日和好。 结果他打算得挺好,却连人都没见着。太子身边的何柱儿言说太子身子不适,不便见客呢。 胤礽无奈,只能原路返回。 事发在随扈塞外的途中,一直到圣驾回銮父子俩都没和好呢。皇上每日阴沉着脸,底下的臣子们也都战战兢兢,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终于心愿得偿,可算随扈成功的胞胎被反复警告了又警告。 紧张得恨不得睡觉都睁一只眼。 终于回到京城,见到自家玛嬷跟额娘后,小哥仨齐齐长舒了口气:“天哪,能自由呼吸的感觉真好!” 淑宁笑着给了他们哥仨每人一个爆栗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结果人齐齐哀叫:“额娘,您是不知道啊……” 淑宁噗嗤一笑,她什么不知道? 她有预知梦这个金手指呢! 可知道自从康熙亲征噶尔丹大获全胜,几个年长的弟弟相继立下功劳。太子所受的威胁越来越大,于是剑走偏锋。私下里跟御膳房、御茶房这些个虽然身份低微,却在一定程度上精准知晓皇上身体状况、近来爱好等的内务府低阶官员联系。 结果好巧不巧的,被康熙抓了个正着的事儿了。 太子胤礽有没有别的想法不重要,但康熙显然认为他窥视帝踪,颇有些不轨之心了。 于是跟他大吵了一架,将涉事人等关押的关押,处死的处死。 还在次年第一次大封诸皇子。 可以说这个事儿不大,却是帝储之间矛盾进一步扩大的信号。自此之后,曾经亲密无间的皇家父子渐行渐远,再也回不到当初。 但是这些可不兴说,淑宁只以此等大事哪里瞒得住?早已经传遍京城,各府之间议论纷纷为由。 阿灵阿父子几个倒也没怀疑,胞胎还遗憾小侄子还小,四表哥又被点了随扈。新手阿玛万般不放心之下,求到了一等公府,请额娘时不时帮忙照看一二。以至于额娘都放弃了原定的随行计划,生生留在了京城。 嗐! 随扈哪有与未来皇后打好关系香? 若此番他外甥的嫡长子能顺利长大,那个前明后暗的乾隆妥妥没戏。那她们家就是交好现任、下任与下下任皇帝的节奏! 心中如是想着的淑宁给了胞胎的大白眼:“你们啊,就知道玩!亏得此番有你们阿玛、大哥跟四表哥等人在,时时嘱咐、处处叮咛的。不然依着你们仨,还不知道要捅出多大篓子来呢。” 胞胎齐齐不依:“额娘啊,您怎么能这么说儿子们呢?皇上都说阿玛和额娘教子有方,大哥和咱们哥仨一个赛一个的聪明俊熙,出类拔萃,都是大清的好栋梁。” “就是就是,皇上金口玉言亲自盖章,可不许额娘再这么妄自菲薄。” “人家说,过度谦虚就是骄傲呢!” 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积极给自己正名。 说完,还要拉着大哥虎威给他们作证。 对此,虎威只笑:“是是是,弟弟们都很优秀。惹无数蒙古姑娘侧目,什么荷包、络子的,你们可没少接。要不是阿玛坚持长幼有序,我不成婚之前绝不考虑你们婚事。你们啊,没准儿把小媳妇儿都给阿玛额娘领回来了。” 哈? 淑宁双眼晶亮,看着胞胎的目光充满了好奇。 就差把他们摁住,让他们赶紧坦白从宽了。 小只疯狂摇头:“并没有,绝不是!额娘您别听大哥胡说,那些荷包、香囊、络子的,多半是蒙古小格格们托咱们哥仨转交给大哥的。” “对对对!” “有英伟俊秀的冠勇侯兼一等公世子珠玉在前,那些小格格们才不会在我们个小孩身上浪费秋波呢。” 虎威康熙二十六年月底的生辰,胞胎则是康熙二十八年元宵节。 算算还没差到两年。 可因为天生神力也神饭量的缘故,虎威自小长得就高高大大。如今十一岁的他,都五尺半还有余了。 正经的翩翩美少年。 个小的就是正常小孩儿身高,也就勉勉强强到四尺的样子。 若有姑娘过来递荷包,确实不大会考虑个小的。倒是很有可能走迂回路线,先跟小叔子们打好关系,再徐徐图之。 虽说在旗女子原则上说都得参加选秀,在选秀之前不可以私议婚事。 可既然有规矩,自然就有破例。 赶着前两次征伐噶尔丹时,蒙古各部都没少跟着出力。在被皇上宴请的时候,借着微醺酒意提那么一嘴怎么了? 能成,自家就多个乘龙快婿。 便不能成,也不过白试探几句而已,又没有什么损失。 只是…… 淑宁喟叹,做完预知梦傻乎乎惦着退婚日好像还在昨日,恍惚间孩子们竟然已经长成少年。 “再过几年,我也是要当玛嬷的年纪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那么多蒙古姑娘,我儿有看中的没有?”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虎威扶额,对个臭弟弟投去危险一瞥。 这才无奈地看向自家额娘:“额娘啊,您别看儿子长得高高大大,实则才过了十周岁生辰几天呢?皇上就算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现在就给儿子赐婚呀。而且,经过那一番守株待兔之后,儿子这未来将星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响。皇上且盼着儿子戒骄戒躁,好生学文习武学兵法。才不会早早赐婚,让儿子沉醉温柔乡呢。” 就算要赐,会不会赐个蒙古福晋! 只是可怜的十十哦,要继五阿哥之后,成为又一个因为身后势力太强而被皇上忌惮的阿哥。 五福晋再怎么小门小户,也还是满洲女子。 未来十福晋直接就是个蒙古姑娘了。 淑宁:…… 默默同情夫家大外甥息,都已经藏拙至此了,还是没能顺利逃过此劫呀。 就,希望他能看开吧。 才康熙十六年,九龙夺嫡都还没正式开始,局势就已经渐渐紧张了啊! 为防自家那个冲动投机分子又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夫妻重逢第一夜,淑宁就积极展开机会教育。 直让阿大人目瞪口呆:“是为夫年老色衰,吸引不了福晋的注意了吗?小别胜新婚的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思跟雷夫说这个呀!看来,是为夫不够努力。” 淑宁刚待逃跑,就被饿虎扑羊。 不得以反复保证,阿大人经过岁月沉淀,风采更胜往昔。 只是小女子心忧全家,唯恐夫君在这风谲云诡之间一个行差踏错,连累全家万劫不复,所以不免多嘱咐了些。 可惜这后话还没有说出口,某个臭不要脸的就已经星眸晶亮:“既然爱妻都这般有眼光了,为夫就算再怎么累也得让你再领略一番。” 淑宁:!!! 深恨某人不要脸,更恨某人再怎么不要脸也还不忘吃药。 让她好好的女儿梦,至今难圆。 太子被康熙抓了个现行,还处死了一波人。旁人私下里都琢磨着太子之位摇摇欲坠,连索额图都空前紧张。 但阿灵阿却知道,皇上虽然对太子颇多失望。可那终究是他悉心教养多年,一手带大的嫡子。 便是有些不妥,只要太子能深刻认识到自己错误并悉心改正。 父子间这点小龃龉便可迎刃而解。 果然,几日后太子呈上了不眠不休多日抄写的孝经。父子见面,太子又一番痛哭流涕地解释。 皇上再度心软,父子两个重归于好。 冬至时,皇上甚至还为了帮太子巩固地位,消弭因为前头膳房花喇事而造成的不好影响,派他去太庙行礼。 可把胤禔酸的哟,吃饺子都没用上醋。 就不明白,同样的儿子,怎么嫡出的就格外香些。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笑着把虎头虎脑的弘昱往他怀里一推:“爷闻闻香不香?” 胤禔狠狠往自家好大儿的小嫩脸上香了一口:“香,怎么不香呢?这可是爷唯一的宝贝嫡子!” “那可不,皇上也是这么想的。” 胤禔:…… 行吧。 唯一的宝贝嫡子,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废了去。但事关大清江山呢,胤禔相信自家皇阿玛不是那糊涂蛋,不至于眼瞅着胤礽不堪托付,还硬要把江山交给他。 所以接下来,他就好生努努力呗。 让皇阿玛看清楚,胤礽那家伙到底有多不堪,多靠不住。大清江山若是交给他,不出几年,整个八旗都得被撵回关外放羊。 其实不用他这个小动作,康熙也心有惴惴。 觉得太子太欠磨砺。 若不改,很难撑起整个大清江山。 底下的皇子们,也该得到更好的锻炼。顺便好生甄选一下,其余成年皇子之中哪个可堪托付,哪个能作为栋梁。 正好二征噶尔丹时,几个成年皇子都曾从征,多多少少都立下了些个功勋。 也是时候封赏了。 而就在康熙想着给诸皇子封王的时候,久久不做预知梦的淑宁迷迷糊糊间又做梦了。 还是乾清宫大殿,皇上上朝的恢弘场面。 康熙决议大封诸皇子,并把大阿哥封为了直郡王、阿哥封了诚郡王,余下从四到八几位皇子俱封贝勒。 初封就是郡王! 太子党们做不住了,偏皇上还有理有据。皇阿哥们俱已成年,又颇有战功。不管从礼法还是功劳上,都无懈可击。力阻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加码。 于是乎,几位老大人纷纷跪下,提议将大、、四、五、七、八五位阿哥一体封王。 还不等她家大外甥跪下谦虚几句德薄才寡呢,龙椅上的康熙就先摆手:“诸卿提议朕也曾思量过,但朕于阿哥等留心已久,四阿哥为人轻率,七阿哥赋性鲁钝,朕意已决,尔等勿得再请,往后他们若奋勉有功再为加封不迟。” 登时,大外甥脸色煞白,七阿哥更直接羞愤得昏了过去。 被皇上亲自盖章赋性鲁钝,等于绝了一个皇子的所有希望。便七阿哥因为足疾故,从未有过任何逾越想法。那要不要跟给不给也是两码事,更何况被皇父按头不配呢? 淑宁气极,各种张牙舞爪。 恨自己梦中如游魂,只能旁观无法接触到任何人或物。否则的话,她肯定几巴掌过去抽康熙那个偏心眼金光灿灿瑞气千条。 不过她没招儿,四阿哥的好搭档却不是吃素的。 只见他啊呀一声,满脸诧异地拱手:“皇上恕罪,奴才实在心中郁闷,不吐不快啊。七阿哥赋性如何,奴才未曾深交不得而知。但四阿哥正经年少有为着!小小年纪主持户部清欠事,领着奴才等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可以说为了充实国库而呕心沥血,若没有他的努力,后续朝廷征噶尔丹的粮草供应都不能那么充足。” “随军出征,也是他跟冠勇侯一道守株待兔的呢!桩桩件件算起来,诸阿哥之中但有一个够资格封王的,也非四阿哥莫属啊……” 耿直深刻的好一番输出,连十个手指头再如何有长短,也都长在自己手上,皇上可莫太偏心的犯忌话语都甩出来了。 皇上龙颜大怒,要把他打入宗人府大牢。 阿灵阿急忙跪下,努力说情试图捞哥哥。被气头上的康熙一并下了宗人府大牢,让他们哥哥弟弟往牢里一家亲。 眼瞅着自家夫君让人扒了官袍,被那些个如狼似虎的御前侍卫押下去。 可把淑宁给急的哟,各种手挠脚蹬,可怜的阿大人又双叒叕生生踹醒。结果就听自家福晋梦中还咬牙切齿地骂着昏君昏君,活该你诏书飘零。 吓得他赶紧把人唤醒:“祖宗哎,你这是梦到了啥呀?竟连这等要命之语也敢顺嘴往出秃噜啊!” 这,这是不能说的呀! 淑宁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还能有啥?就上些日子看那话本子呗。狗皇帝心眼偏到胳肢窝,一个个昏招使得狗看了都摇头,偏偏还被奉为千古一帝,你说气不气?” “我啊,可心疼那个倒霉催的可怜皇子了。几辈子不修啊,竟摊上那么个糟心爹跟糟心儿子。一辈子兢兢业业,光顾着给老的补窟窿,小的攒家底了。生生把自己累吐血,结果那对糟心爷孙合称盛世去了,硬没带他……” 阿灵阿诧异地眨了眨眼:“果然,那么惨的人,就不该是现实所能存在的。” 错错错! 现实远比话本子更悲惨。 淑宁泪目,真心实意心疼自己大外甥。凭什么啊? 梦中也就罢了,他有因为富贵剪了九阿哥辫子的前科。随驾亲征也没有许多明显建树,不给封王就不给封王了。 可现实里头,剪辫之事虽然发生,但在她的干预下却并没有对他产生太大影响。接着户部清欠、随驾立功等,莫说郡王了,他就是亲王都当得好么? 阿灵阿哪儿知道她其实是在借话本子隐喻现实啊! 只以为好福晋是入戏太深了,忙把人抱在怀里仔细安慰:“乖啊,那些话本子都是假的。是些个落魄书生为了点子润笔而胡言乱语,故意惹你落泪呢!宁宁你这么聪明,可不能上这个恶当。” 呜呜呜,淑宁哭得更大声。心说康熙跟乾隆那俩烂笔头,把她家大外甥编排的可惨了。 阿灵阿心疼又无奈地轻哄:“乖乖莫气,最多为夫请人按着你的意思,好好把那个话本子改了,让可怜皇子应有尽有好不好?” 嗯嗯。 淑宁握拳:“改改改,狠狠的改。就是让踏踏实实办事的上台,让只会享受、叛逆又自大的玩意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还不信了呢……” 第141章 大封皇子 阿灵阿星眸微眯,笑着念叨了句:“宁宁何以对这话本子重视如斯?瞧这急慌慌要给那可怜皇子张目的样儿,不知道的还当那是你家大外甥呢。” “怎,怎么会?”再不防备他居然来了这么句的淑宁狠狠一颤:“你,你想多了,我大外甥才不可怜呢。他生母位居四妃之一,被先皇后抚养长大,正正经经的半嫡!” “他有我这个姨母疼着,虎威他们四哥、十阿哥、十三阿哥跟虎头、虎子几个好弟弟。跟福晋伉俪情深,刚喜得贵子。还有庄亲王兄那么个好搭档,自己还小小年纪就立了许多功劳,深受皇上器重……” 方方面面地好一顿夸,末了还要加句他才不可怜。 强调意味明显,像极了欲盖弥彰。 直听得阿大人心里发沉,越发确定了她有事儿瞒着自己。 夫妻多年,他了解淑宁,淑宁又何尝不了解他? 他只这么微一迟滞,淑宁就意识到自己露出了破绽。若不妥善解决,说不好就会信任崩塌,给他们夫妻关系带来着不可挽回的伤害。 为了她们美好幸福的家,淑宁只能硬着头皮将善意的谎言进行到底。 于是,她赶紧扶额,满满这都被你看穿的样子:“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是是是,话本子子虚乌有,只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跟着白担心罢了。” 阿灵阿拥着她,一脸的愿闻其详,愿为爱妻分忧解劳。 淑宁眨眼:“前头太子私下联络御膳房、御茶坊人,惹皇上不满的事儿你知道吧?” 阿灵阿点头。 那你还肯配合,还愿意听咱细说就好办了呀。 淑宁唇角轻勾,贴在他耳边用气音说宫里来的消息,皇上虽与太子尽释前嫌,但是心里却没完全释怀,太子呢,自从那以后也越发亲近索额图。皇上有意磨砺太子,也有心培养诸皇子。所以拟给几位成年阿哥封王唔…… 再不想她张口就是这等要命话的阿灵阿赶紧捂嘴:“此事皇上还没正式下旨呢,好福晋可千万莫乱说。” 淑宁:!!! 误打误撞蒙对了,这家伙果然知道些许。 “嗯嗯,夫君放心,为妻警醒着呢。就算梦里……”说梦话都不会说的淑宁脸上一红,显然是想起了自己刚刚才干的好事儿。 事实证明她不但说梦话,内容还挺劲爆。 阿灵阿笑着亲轻拍了拍她的背:“好福晋莫羞,为夫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担心四阿哥。” “可不嘛!四阿哥功劳赫赫,就该第一个封爵。延迟到如今都已经够过分了,居然还厚此薄彼啊,哪有这么当阿玛的。”淑宁赶紧嗔了句,九分真一分假,连阿灵阿也没听出什么不妥来。 只当自家福晋重情重义重诺,疼外甥,也放不下先皇后与德妃的嘱托。 “那怎么能忘?”淑宁给了他个娇滴滴的白眼:“多亏嫡姐出息,自己位居四妃还福及家人。才能让我从包衣变成正身旗人,有了参加选秀的资格,也是她跟皇上给我求了桩好姻缘。” “如此,才有先皇后提议你我结缘事。少了她们俩任何一个,你我都不可能结缘,自然也没有我如今的好日子了。如此山高海深之恩,当然得一辈子记在心里啦。” 这一点,阿灵阿倒是万分赞同的,也同意自家福晋这防患于未然的说法。 比起事发之后,再去玩命苦谏。脑袋磕破了也得不到想要结果,还不如先行动起来,把四阿哥的功绩大大方方摆出来。 让皇上觉得只给这孩子公平公正的待遇,都有些委屈他。 福晋的担心不就不成立了吗? 嗯嗯。 淑宁点头如捣蒜,还特别夸张地给阿灵阿揉了揉肩:“是是,就是这么个理儿。还是夫君你聪明,早知道我就该早早与你说的。何苦自己愁肠百结,憋到做噩梦的地步?” 享受着自家福晋难得殷勤的阿大人笑:“既然知道为夫的好了,日后可不准再这么自己闷着憋着了知道不?” 淑宁嘿笑:“倒也不是憋着,只是咱们家累世公卿,本就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你这个一等公且得慎之又慎,当好这个皇帝纯臣呢。我念着嫡姐与先皇后恩德,也真心实意疼我那可怜的外甥,却不愿意让你牵扯其中。” “不愿意让你因为我而左右为难,失去自己的立场。” 直接掺和夺嫡的事儿咱们最好还是别干,只坐山观虎斗。静待大外甥踏踏实实,一步俩脚窝地慢慢入皇上的眼。 免得一个弄不好皇子无恙,臣子祭天。 梦中,太子虽经两废两立,被圈禁失去自由,但一应待遇可不差。康熙还时不时赐个美人过去,临死都不忘嘱咐即位之君善待于他。去世后按亲王礼下葬,被追封理密亲王。 跟着他那些个太子党可就惨了! 一等公、议政大臣的索额图被康熙骂成天下第一罪人,一十八款大罪,生生饥馑而死。 九门提督托合齐死了都被挫骨扬灰,不许家人收尸。刑部尚书齐世武、兵部尚书耿额等都被绞死。就算顺利从龙,也未必就能有个好下场啊!梦中的隆科多、年羹尧…… 越想越觉得掺和这事儿没什么好下场的淑宁郑重点头,再度强调:“夫君只好好的,做你的纯臣即可。四阿哥踏实勤勉,十阿哥也志不在此。咱们家已经够厉害,无需锦上添花。” 千叮咛万嘱咐,把‘我很担心,你千万别乱来,更别为了我而为难自己’的话明晃晃刻在脑门上。 在阿灵阿听来却字字暖心,直让他之前那点的怀疑与被福晋隐瞒的不悦分分钟消失殆尽。只剩下满满的疼惜:“好福晋。我阿灵阿何德何能,竟能有此佳妻?” 被他紧紧拥在怀里的淑宁勾唇,特别俏皮地道了声彼此彼此。 此事说来复杂,做起来却可以简单粗暴。 阿灵阿知道大封皇子事事关重大,皇上都沉吟那么久了,也不会在三五日间门就下定决心。 时间门上足够。 操作起来就更简单,他都不用亲自出面,只把自家鬼精鬼精的大儿子招呼过来耳语几句。 次日,严厉的虎威夫子就把宝金这个勤奋学生给训哭了。庄亲王世子罢课,爱子如命的庄亲王也跟着罢工,专心致志在家哄孩子。足足三天,没在朝堂上露一面。 户部繁多的事物都压在了四阿哥身上,让他加班加点忙活,都没时间门回家鸡娃了。 等虎威师傅跟宝金徒弟重归于好,手拉手往无逸斋上课,庄亲王也重回朝堂后。第一件事就是上了个洋洋洒洒数千字的折子,把四阿哥从头到脚赞了个遍。 从他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到当初户部清欠时所表现出的聪明才智,再到当初随驾征伐噶尔丹时所立下的汗马功劳。 那叫一个详尽。 不过,庄亲王的风格一直都这么浮夸,康熙倒也没怀疑。只觉得他还真不愧姓爱新觉罗,真·爱之欲其生。 “哪有?”庄亲王瞪眼:“皇上可切莫冤枉奴才,咱这分明实话实说,不信皇上问咱那好兄弟。” 被点名的阿灵阿无奈颔首,一脸拿老哥哥没辙的生动表情:“别的不说,奴才那犬子之所以能守株待兔成功,全凭四阿哥支持。毕竟当日奴才率军出发之前,是将犬子托付给四阿哥的。若他不同意,犬子寸步都难行,更别说一枪攮死噶尔丹了。” “当时那个场景,若真放虎归山,皇上少不得还要三征。所需军力、财力、物力无数。说从这个方面来说,四阿哥确实居功至伟。” 对对对,就是这么个话! 庄亲王激动到拍大腿,朝堂之上现场发问,瞧瞧哪个敢说四阿哥在清欠事上功劳不大的。 所有被追着撵着要账的,哪有不烦庄亲王和四阿哥这对卧龙凤雏的? 但这话可念不可说。 所有被问及的人都果断点头,将四阿哥夸了又夸。 生怕有一点点不真诚被庄亲王那个老混蛋给抓到了,不依不饶的将问题升级到他是不是觉得皇上不该清欠,那钱就该让你无息无利无休止的花着上去。 很快,朝堂就变成了四阿哥表彰大会现场。 胤禛红着俊脸说大家太过奖了,他需要努力的地方还有很多。结果话才刚说完,就被庄亲王激动地拉住了手腕:“皇上您瞧瞧,除了咱们四阿哥,您还见过这么踏实谦虚的年轻孩子吗?” “啧,您是不知道,奴才耽搁这三天里,户部大事小情都找上了咱们四阿哥。瞧把他给忙的,眼下都有些青黑了。可却半点不曾抱怨,也不曾居功,就这么兢兢业业的忙活着。朝野之上,谁不想有一个四阿哥这样的伙伴呢?” 朝堂之上的诸位大人与皇子们:…… 谢谢。 比起四阿哥,咱们更想有个王爷您这样的伙伴。 虽然三不五时用种种堪称奇葩的原因旷值,不可避免的让搭档之人累一些。但皇子们表示不惧这样的累,只求同心同德。 处处不忘帮着邀功,时时惦着替扛事儿! 拥有这样超级队友的四阿哥局促摆手:“庄亲王伯实在过奖,能与您一道,才是侄儿的荣幸呢。” 伯侄两个互相恭维,语气真诚。 夸来夸去,心直口快的庄亲王就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找康熙这个皇上评理了。 康熙虽因为太子僭越而心生不虞,甚至对他颇有防备。但此时毕竟才康熙三十七年,八岁登基的康熙方四十五虚岁。正是年富力强时候,远没到诸子夺嫡,瞧谁都好像心有大宝的时候。 且欢喜着儿孙优秀呢! 闻言微带骄傲地点头:“胤禛的确踏实勤勉,屡有功勋。在户部几年,为朕分忧不少。” 哪个当皇子的不盼着皇父赞许呢? 胤禛闻言欢欢喜喜跪下:“儿子多谢皇阿玛肯定,日后定然再接再厉,绝不负您所托。” 康熙瞧着他越发清癯的身形还有那眼下青黑,不由开口安抚了几句:“差事重要,身体更重要。胤禛得注意劳逸结合,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废寝忘食,糟蹋自己身体。” “须知一张一驰,才是文武之道。” 胤禛微笑,脆生生答:“儿子多谢皇阿玛体恤。” 父子两个相视一笑,阿灵阿心中大安。不管是皇上真起过意,还是自家福晋忧思太过。总之经过今日之后,皇上除非改变大封诸皇子的想法,否则但凡有封就绝不会落下四阿哥。 如此,福晋就不会愤恨到梦中还骂皇上昏君了。 阿灵阿笑,事情也确实如他所料。 几日后皇上下旨意大封诸皇子,将大阿哥胤禔封为直郡王,三阿哥胤祉封为诚郡王,四阿哥胤禛为雍郡王。五、七、八三位阿哥俱为贝勒。 还是法子,还是那个调调。 几位大臣齐齐跪下,请皇上将诸位皇子一体封王。 这回倒霉的成了五、七两位阿哥。 素来温润又敦厚,身后还有太后、且为宠妃所生。还因为婚事让康熙多少有那么一点点愧疚,只无甚功劳四字打发。 七阿哥则在现实中也被亲阿玛卡上了赋性鲁钝的戳儿。 可怜孩子又羞又急又气,生生厥了过去。 康熙脸色铁青地命人传太医,接着就退了朝。朝臣领命而去,胤禛等作为手足兄弟的,则留下来看顾七阿哥。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特别晴朗明媚的好日子。 七阿哥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赋性鲁钝,好一个赋性鲁钝。”胤祐掩面痛哭:“皇阿玛带我一道出征、让我随扈塞外,还给我赐了个好福晋。我还……呜呜呜,我还以为自己努力得到了肯定,结果……” 结果在他眼里,我竟然是个蠢货? 兜头一瓢凉水,狠狠泼在了自从大婚后就一直意气风发的七阿哥头上。可怜孩子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呜呜咽咽哭得好不可怜。 胤禛轻叹,借着拿帕子给他擦脸的动作直接捂了他的嘴。 特别郑重地看着他:“七弟,四哥知道你甫一受封就是贝勒高位,心中震惊甚至喜极而昏。如今更激动到哭出来,但为免误会,你还是停一停。毕竟贝勒只是开始,你以后受重用的机会还多着呢。” 七阿哥只是一直被打击太过,又不是傻。 旋即明白了自家四哥用意,并对他投去感激一瞥:“是是是,弟弟欢喜太过以至于……实在没出息至极,让各位兄弟们见笑了。多亏四哥提醒,弟弟这就找皇阿玛请罪去。” 说完,他就略整了整衣衫,真往后头的昭仁殿给康熙磕了头。 生把自己的震惊、伤心、痛苦包了层激动的外衣。 康熙那本就是不想一下子封出去六个郡王推脱之语,说完后见儿子大受打击都有些后悔了。现在孩子主动上门,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好生安慰了一番,又把他派去了宗人府。 七阿哥跪地谢恩,父子两个叙了会子话后,他就急匆匆往户部,欲谢过四哥的提点之恩。 当时那么多兄弟在场,每个人都嘘寒问暖不停,仿佛自己是个配合他们展示兄友弟恭的道具。 只有四哥真心为他这个弟弟着想,把话说在了点子上。 可没想到,他追到了户部,向来勤勉的四哥却已经奉皇阿玛口谕回去歇着了。只有庄亲王伯在那里摇头晃脑,后悔自己没有多歇几日了。 “再没想到,最最勤奋的四阿哥也有撂挑子的时候呀!啧啧,真不按套路出牌。一般来说刚受此赞誉,不得更勤勤恳恳地酬谢皇恩吗?” 胤祐:!!! 所以,这才是您每每对四哥大夸特夸的真实原因吗? 庄亲王赶紧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以伯伯身份来让胤祐守口如瓶。 可刚刚承了四哥情的七阿哥哪能如他所愿?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实则转身就对所有人知无不言。 真·怕传不到他四哥耳朵里系列。 四阿哥有没有被误导不好说,但康熙却信了个十成十。 谁让庄亲王皇党形象深入人心,又素来是个直肠子呢!一贯有一说一,有时连皇上的面子都不肯给,更遑论小小的四阿哥呢? 只能说,所有人都低估了阿大人对庄亲王的影响力。 过后,四阿哥重礼登门拜访,谢过好搭档美言时。素来瞧不得自家好兄弟功劳被埋没的庄亲王嘬了嘬牙花子,皱了皱眉:“四阿哥不必客气,我这也是受人之托。你若要谢,就出门右拐再往南一等公府谢咱那好兄弟去!” “姨父?”四阿哥诧异挑眉,不明白这里面怎么又跟他扯上了关系。 庄亲王嘿笑,半真不假的消息张口就来:“那可不?就是他!四阿哥没想到吧?是我那好兄弟隐约听到了些风声,知道皇上打算封两个郡王。他怕皇上只以叙齿来,不论功劳。怕你因为年龄上的微弱劣势被刷下来,所以想着法的提前给你造势呢。” 四阿哥一整个蒙住,再次道谢之后,还真翻身上马往一等公府而去。 第142章 选秀赐婚 被四阿哥深深一礼的阿大人愣,闻听原委后又大摇其头:“再也没想到,我那老哥哥居然还是个大嘴巴。” 胤禛眉眼含笑,说庄亲王伯也是一片好心,唯恐自己不知道姨父的一番护持之心。 阿灵阿却直接嗐了一声:“不必不必,我啊,原也不是为四阿哥的谢意。只为让家中那小心眼的福晋能睡个安稳觉,别再为了这点事寝食难安罢了。” 等胤禛再问,他却如失言般地狠狠捂了嘴。 再不肯多说一字半句。 胤禛几度辗转,各种旁敲侧击,才终于一点点拼凑出了真相。 原来啊,姨母提前知道了皇阿玛要大封皇子的风声。唯恐皇阿玛只论续齿不问功劳,把他这个有功之臣封贝勒,倒叫大哥、三哥当了郡王。因而辗转反侧,噩梦不休。 爱妻如命的姨父见状,吩咐了虎威。才有了好表弟师徒失和,庄亲王旷值在家哄孩子把所有事物甩给他的事儿。 也才有那番洋洋洒洒数千言的溢美之词与皇阿玛的肯定,才有他这个雍郡王…… 万般感慨间,胤禛对自家姨母的感激亲近不免更上层楼。 连虎威都被谢了又谢。 又长了一岁,又高了些许。如今站起来比胤禛还要稍稍猛点儿的冠勇侯皱眉:“说好的一家子,哥谢来谢去的是要与弟弟生分?” “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别说这些个让人伤心的外道话,只说说你封王这样的大喜要怎么好生贺一贺吧。”虎威扬唇,火速转移话题。 胤禛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你这小子,这怎么能叫外道呢?分明是你哥我浓厚炙热的感激之情。这么些年,一直是姨母疼我护我,待我如亲生骨肉。我……” “你欲报之,昊天罔极么?”虎威眨眼,促狭一笑,再也没想到他那好表哥竟然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那……”虎威挠头:“那你就先攒起来,等日后有能力了再加倍回报呗!当然,有咱们哥四个在,肯定齐心合力把额娘和阿玛孝敬得好好的,根本轮不到你。最多你多笑笑,多往府中走走,权当彩衣娱亲呗。” “你知道的,额娘对你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子同病相怜的调调。可喜欢瞧你健康愉快,顺风顺水了。” 嗯! 胤禛重重点头,暗暗决定要仔细记着姨母的好,日后千倍万倍回报。 虎威只当他是应了彩衣娱亲那话。还坏笑着拐他胳膊,言说大侄子这都已经一周岁了,哥哥不妨多努力,再给他添些弟弟妹妹。 陡然被好弟弟这么一揶揄的胤禛俊脸通红:“你这小混蛋,竟还打趣你哥啊!今年你还小,等着四十年选秀的,看为兄不跟皇阿玛求情,好好给你选个嫡福晋的。” 已经被打趣过太多次的虎威已经渐渐淡定,闻言直接笑眯眯拱手:“如此,就多谢咱们四阿哥了。” 胤禛:!!! 再没想到,时间会让他的虎威变成这样的臭弟弟。 不过初初得到爵位,还是个郡王。四阿哥就算再怎么少年老成,也是难免欣喜。学着好搭档庄亲王那样,火速给自家已经被命名为弘晖的嫡长子请封为世子。 郡王俸银五千两,世子三千两,还有禄米、贡缎等,一年下来正经丰富的一笔收入呢。 等他写好了折子往乾清宫时,就发现自己竟然慢了一步。 大哥跟三哥也都早早的写好了折子,为自家嫡子请封。等同样目的的他进门时,不免被康熙狠狠一瞪:“朕看你们一个个的都被庄亲王给带坏了!” 日日与庄亲王一处,也学了几分油嘴滑舌的胤禛愣:“皇阿玛此话从何说起啊?儿子德薄,蒙您厚恩,小小年纪得封郡王。所思所想,都是要兢兢业业,回报皇阿玛厚恩。也努力教导弘晖,将他培养成咱们大清的栋梁之材。” “怎么瞧,都是越学越好了嘛!皇阿玛不夸奖就算了,怎么还这般冤枉儿子?” 胤禔跟胤祉双双侧目,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家的冷面四弟。 说好的冷漠公正,铁面无私呢? 胤禛眨眼:“大哥和三哥说的这是什么傻话?弟弟身在户部要地,掌管着皇阿玛的钱袋子。如此重中之重,自然得慎之又慎,唯恐哪个老奸巨猾的瞧弟弟年幼好欺。弟弟受些委屈倒不打紧,损伤了皇阿玛的钱袋子可怎么是好?” “无奈何之间,只得强作一张冷脸。现在自家父子之间说笑,自然用不着跟外人的那一套咯。只说些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 胤禔跟胤祉:!!! 不知道什么穿越,但总感觉四弟好像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 更让人惊诧的是,皇阿玛不但不恼,还好像颇为受用的样子。竟还大笔一挥,直接同意了他们的请封。 白借了回光的两人讪笑拱手谢过。 胤禛依旧笑容清浅:“自家兄弟,有什么谢不谢的?大哥和三哥太过客气。而且,这是皇阿玛的恩典不是么?咱们最该叩谢的是皇阿玛隆恩。” 说罢,他还率先撩起袍角跪下。 胤禔跟胤祉:…… 感觉以前二十来年的惊诧都没有四弟今儿一天带给他们的多。 但心里再如何腹诽,两人也都随后跪下。 谢过皇父恩典。 至此,康熙头一遭大封皇子事算是告于段落,淑宁提在嗓子眼儿的心也终于缓缓落下。 谢天谢地谢预知梦这个金手指。 让她能够料敌于先,然后先下手为强。简简单单一波造势,让康熙亲口承认了大外甥的功劳苦劳。 稍后大封皇子的时候,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自打脸。 生在直郡王、诚郡王之外,又加封了个雍郡王。让大外甥免了当朝被皇父盖章为人轻率、不堪大用的耻辱。 庄亲王兄跟自家夫君也不用因替大外甥说几句公道话而惹得皇上雷霆震怒,好端端去宗仁府大牢几日游了。 甚好甚好。 再一次的,她通过预知梦的金手指与庄亲王兄的积极帮助,避免了原该发生的厄运。 满心欢喜之间,淑宁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时令花宴。 请娘家阿玛、嫡额娘跟哥嫂侄子们,庄亲王一家,小姑子一家和大外甥三口共享美味。 接到邀请的庄亲王当时眼睛就亮了:“哟呵,还有这等美事?” 舅嫂厨艺冠绝天下,偏舅兄是个醋坛子,还极度护福晋。他若在家,舅嫂都难得下厨。更别说整治两三桌子,几十道菜了。 难得有这么个巧宗,费扬阿赶紧抱着女儿,领着福晋跟儿子匆匆往岳家。 乌拉那拉氏也特别期待,甚至为了配得上姨母这难得的好心情特意换了新制的衣衫与首饰。 打扮得清新雅致,再抱上玉雪可爱的小娃娃。 那眉眼间化不开的温柔,直看得胤禛唇角微弯,心中仿佛有融融暖日。 于是刚一上了马车,就开始给小弘晖念三字经。 只听得乌拉那拉氏嘴角微抽,就想问问他,有那个闲工夫做点什么不好呢?非要对着还不到周岁的小家伙白费力气。 结果,还没等着她的抱怨声出,刚牙牙学语的弘晖就在他的停顿中皱了眉:“一……而……十?” 乌拉那拉氏愣,胤禛则兴奋的都有些发抖了:“福晋,福晋,你听到了没?咱们晖儿才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哑巴孩子呢,他不但听得懂,还会接话!” “刚刚爷就在知某数,识某文后面停顿了一下。结果,他就接上了一而十。哈哈哈,我儿聪慧啊。” “也许就是凑巧呢?” 乌拉那拉氏为了宝贝儿子不被神童光环压伤,宁可在自家爷头上猛泼一瓢凉水。 “也对,万一只是凑巧呢。”胤禛笑:“还是福晋想的周到,如此,咱们再试试吧。” 说完也不待她回答,胤禛就开始了兴致勃勃的背诵。 背几句,停一下,试试看自家好大儿能不能再如刚才那般接出下一句。 结果,还不满一周岁的小家伙虽然口齿还不太清晰,说不出太复杂的话来。但是美在自家阿玛停顿的时候,总能说出其中一两个字的字音来。 比如胤禛念幼不学,他就能奶声奶气地续上老与何。孝于亲,小家伙就说个当执。就明显不是不会,而是口齿不够清晰限制了他发挥的样子。 这下不止胤禛,连乌拉那拉氏的眼神都开始灼热了。一下了马车,见到淑宁小夫妻就忍不住与她分享,并现场表演了一番。 认识这么久,淑宁还真第一次瞧见大外甥这般神采飞扬的样子。 明显要再接再厉,继续揠苗助长。 至此,淑宁才知道这倒霉小子是怎么样整天老和尚念经似的,让小弘晖日日水深火热。 顿时连锅铲都放下了,誓要给他讲讲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还以为能受到许多褒奖、佩服的胤禛眉头微皱。淑宁叹了口气,摸小孩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姨母直到四阿哥望子成龙,盼着咱们弘晖聪明伶俐,长成大清的栋梁之材。可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哪有一口就想吃成个胖子的道理?对于小家伙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健康成长。” 健康才是一切的本钱。 梦里头,小弘晖也聪明伶俐,小小年纪便在文课一道颇有见地。也曾让雍正寄予厚望,可是…… 小家伙八岁便早早夭折。 还有后头的弘昐、福慧、福宜,都因为身体缘故早早去了。后来弘时悖逆被过继给他八叔,弘昼又是个荒唐得出了名的,圆明园阿哥才刚蹒跚学步。生弄得雍正别无选择,只能把大好江山便宜了那个败家子。 如今,她们姨甥关系和谐,不管是从国家大义还是私人感情出发。淑宁都不可能袖手旁观,眼看着大外甥陷入那般尴尬。 于是各种举例子讲道理,苦口婆心地劝。 终于让胤禛松口答应,日后就算教子也不这么但有闲暇就给孩子安排上,连坐个马车的功夫都不放过他了。 至此,淑宁才终于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四阿哥今儿可是答应臣妇了,万万不许反悔。臣妇会请福晋、冠勇侯等从旁协助监督的。” 一口一个臣妇与四阿哥的,胤禛哪里还不知道她这是认了真呢? 当下失笑点头:“姨母放心,外甥最是信守承诺。既然答应了您,就绝不会再轻犯。不过这小子好歹是咱们雍郡王府的世子,偌大王府的继承人。也不可能一直都放任他这么不学无术下去,最迟六岁的时候他还是要往无逸斋念书。” “那是当然。” 淑宁笑,她只是想给孩子争取一个相对轻松些的童年,又没惦记着真的耽搁了他。 达成一致后,淑宁就转身回了厨房。 乌拉那拉氏把孩子往自家爷怀里一放,就也欢欢喜喜地跟了进去。边帮着打下手,边不停地跟淑宁道谢。 你道为何? 原来啊,她也心疼儿子,怕小家伙太累。甚至听了太多念叨,产生了厌学情绪。 可爷们愿意参与教子是他们娘俩的福分,别人求都求不来呢,她又怎么好坚定拒绝? 乌拉那拉氏福身一礼:“总之多谢姨母,谢谢您时时处处都不忘关心咱们府上,为弘晖张目。” 淑宁只笑:“你们两口子既然叫我一声姨母,那姨母关心外甥和外甥媳妇岂不是理所应当?快快快,客套不如干活。前头耽搁许久,再不快着些,一会子大家伙都聚齐了咱们这菜还遥遥无期呢!” 嗯嗯。 乌拉那拉氏点头,赶紧投入到紧张的忙碌之中。 京城的三月里春回大地,百花齐放,可以入菜的花多着呢。 随便在街边逮着棵柳树,捋一把上面的柳花,略清洗就能切碎入馅儿包饺子。新鲜得让乌拉乌拉那拉氏侧目:“这,这真的能吃?” 等一个个小元宝似的饺子煮好端到桌子上,她才确定不但能吃,还真香。 全员给淑宁竖大拇指,太会了。 柳花饺子,槐花面。 香喷喷的玉兰花摘下来,清洗好了,一半裹上一层面糊放在油锅里炸香。 又酥又脆,还带着玉兰花的鲜香。 另一半,则加上薄薄的肉片一起炒,务必让一样的玉兰花有两种截然不同风味。 先把米淘洗干净,煮成粥。待熟时,调入清洗好的月季花与冰糖。不但鲜甜美味,还能疏肝解郁,调经止痛呢。 各色花馔瞧着赏心悦目,用着口感独特。 再与亲人友人一道说说笑笑,喝着淑宁上一年弄好的菊花酒,或者品品她冬日里便存下的汤绽梅。 这气氛好的哟,简直无法言表。 多喝了两盏菊花酒的庄亲王妃皱眉:“亏得上苍没把本福晋升成一个男儿身,否则就算被世人唾骂,我也得抢一回亲。非把咱们淑宁抢回去,日日与我做饭。只与她一道,不愁每天的日子不如诗如画……” 还没等阿灵阿示意自家老哥哥管管他媳妇,雅利奇跟乌拉那拉氏就双双点头了:“谁不是呢?嫂子/姨母就是天下间最好的女子,哥哥/姨父实在有福。” 说起这个,巴雅拉氏可就想起自己口头禅了:“对对对,钮祜禄氏祖上冒青烟……哦不,着大火!瞧我儿媳妇这么好,他们钮祜禄氏的祖坟得着一场大火才够。” 塞和里氏直接激动哭了,说打从淑宁被赐婚的那天起,她就既喜且忧。就怕钮祜禄家高门贵族,累世公卿,瞧不上她们这小门小户。 如今看来,先皇后会做媒,皇上会指婚呢! 当然,对于这个说法,直郡王是不怎么认可的,他甚至觉得皇阿玛多少有些瞎胡闹。 三十七年是选秀年,刚分封完皇子,这选秀也就到了尾声。 皇阿玛给老八指了已故和硕额驸明尚之女郭络罗氏,一个丧父丧母,自幼寄居在外祖安亲王岳乐府中的小孤女,竟然还就成了堂堂皇子嫡福晋。 他老人家剑指安郡王府,想借老八收拢正红旗兵力的心思简直没有半点遮掩啊! 而因为其母住在延禧攻侧殿,自小也受自家额娘抚养长大,天然大阿哥党的老八想也没想就欢欢喜喜接旨。 除了谨遵皇父之命,愿意为皇父所想赴汤蹈火之外,胤禔还敏锐看到了他那好八弟渐渐兹生的野心。 这一刻,胤禔特别难得地跟太子二弟有了共同的想法:弟弟们大了,果然比较容易不省心。 八阿哥被指婚安亲王家的外孙女,九阿哥则得了都统七十的闺女,跟他三哥成了堂连襟。再加上三十六年巡幸塞外时就给胤俄定下的,□□锦噶喇普郡王之女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 几位已经或者即将成婚的皇子福晋就已经指婚完毕,其岳家助力也基本明确。 唔,不明确的,也就是拥有两个皇子女婿的董鄂氏会更倾向于哪一家。安郡王一系到底是靠近外甥女婿的八阿哥,还是跟表弟太子手足情深而已。 但康熙绝对是有个好记性的,时隔许久还记得给胤禛赐妾呢! 第143章 防备 甫一听到这消息,淑宁人都懵了,无边吐槽滚滚而来:“河道漕运、八旗生计,这些都还不够他忙么?嫡姐都没说往四阿哥院子里赐人,他个当老公公的是有多闲啊!眼看着人家小两口好好的日子不让人家好好过,非起幺蛾子……” 再不防备自家福晋竟大胆如斯的阿灵阿:!!! 二话不说捂住他的小嘴儿,接着就命满屋子的仆婢赶紧出去。等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他们夫妻了,阿灵阿才哀叫:“祖宗啊,奶奶,您这嘴上可千万留点把门的。” 淑宁悻悻,到底还是小小声嘟囔:“本来就是么!人家都是婆婆磋磨儿媳妇,又是立规矩,又是赏知心人儿,唯恐小两口恩爱情浓,把当额娘的忘到脖子后去。哪有老公公家家跟着裹乱的呀?” 瞧把他能的。 儿子立功了,加官进爵赏美人。受苦、受伤了,赐补药美人、良医美人。子嗣不丰?快多选两个好生养的美人。这边刚赐婚,那边人事宫女都选好了,绝不让儿子的童子身白白便宜了他嫡福晋。 啧,抛开这层子皇帝外衣,整个就是专注给儿媳妇添堵一辈子的糟心公公啊! 淑宁腹诽,嫌弃之意别提有多明显了。 阿灵阿皱眉:“你还说!那位是你我所能妄议的么?你啊,现在若有心,就去瞧瞧四福晋劝着她想开些。横竖事情已经定局,再无更改余地。与其别别扭扭的惹皇上不悦,还不如给自己留个贤良名声。” 反正有皇上赐婚,有弘晖。 不管哪个入府,她也是管着府中中馈,颇受四阿哥尊重喜爱的嫡福晋。 话是这么说的,可谁又愿意与旁人分享自家夫君呢? 淑宁叹。 心里有多疼惜外甥媳妇,就有多不忿康熙这做法。便往四阿哥,不,如今该叫雍郡王府了。便往雍郡王府上,这话也舌尖纠结许久,总难出口。只又怒又怜的,比乌拉那拉氏这个当事人瞧着还要激动些。 只看得乌拉那拉氏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不禁主动拉住她手:“外甥媳妇知道姨母疼我,为我抱不平呢。但我们爷不是寻常儿郎,我从被指婚的时候就清楚知道自己不会也不敢有姨母您这样的福气。” 毕竟太·宗爷与海兰珠、顺治爷与董鄂妃。 那爷俩的专情一度害大清摇摇欲坠,全靠太皇太后勉力周旋。政权才能顺利过渡到如今,否则…… 要不就根本打不进关内,要么便被打回关外放羊。 这般沉重的反例在前,让今上极为忌讳专情二字。乌拉那拉氏深知此事,自然不会顶烟上。 横竖她才是皇上圣旨赐婚的嫡福晋,她的儿子已经被册封为雍郡王世子。后院再怎么花团锦簇,只要王爷不宠妾灭妻都无妨。只是…… 乌拉那拉氏看着已经生养了四个儿子,眼神却依然明媚如少女的淑宁,心中到底万千艳羡。 若可以,谁不盼着是夫君的唯一呢? 就好像她们圆房前,两人同食同寝。连一个在房中温书,一个在旁边绣花,偶尔对视一眼、交谈几句都满满的温馨与踏实。如今府邸大了,她们也渐渐远了。 他有了他的前院,她也有了自己的正院。 但比起进门就当了嫡额娘的太子妃与五嫂,乌拉那拉氏依旧知足:“我们爷最是规矩懂礼,再不会让旁的哪个越过了我跟弘晖去。” “当然不会!”闻听姨母过府,匆匆过来请安却不意听到娘俩这番交谈的胤禛皱眉,眉眼之间满是郑重:“福晋莫多想,不管皇阿玛赐下多少妾室、格格,爷的嫡福晋也只有一个。妻者,齐也。终此一生,你才是能与爷携手并肩之人。咱们弘晖,也是雍郡王府的唯一继承人。” 碍着自家姨母在,还微带揶揄地瞧着他。 胤禛到底没好说出更深情更肉麻的话来,只伸手握了握自家福晋的。 便如此,乌拉那拉氏也跟吃了定心丸似的。满脸温柔地笑:“有爷您这一句,妾身心中所有的忐忑便尽消除了。” “您放心,妾身会安排好两位妹妹,也会管理好整个郡王府。好让您不至于在百忙之中,还为这些个琐事分神。” 胤禛轻咳了声,言说只有一个。 皇阿玛倒是信守承诺呢,张口就要在本届应选秀女中给他扒拉两个漂亮的。 可四阿哥素来工作狂,对女色上本就不多上心。有限那点时间,还要分出去大半鸡娃。再陪陪福晋,与虎威、三胞胎与他十弟、十三弟等联络联络感情。 每天忙得不亦乐乎,还哪有精神头应付什么美人啊? 于是当即跪地,表示自家后院已经有了福晋跟宋氏、李氏,再来一个也就差不多了。 纵欲伤身,本就该节制着些。而且,儿子趁着如今年轻精力足,还要多帮皇阿玛分忧,多为咱们大清做贡献呢! 康熙当时一脸复杂,但最后还是同意了,还拿了图册画像来让他自行挑选。 胤禛草草看了看,选了个样貌中上,家境普通但性子温顺的索氏。 一个淑宁梦中未曾出现的女子。 不过因为他们夫妻的循循善诱,自家大外甥很是清心寡欲了几年。一直到跟福晋乌拉那拉氏圆房之后,才又先后幸了宋氏和李氏。 以至于他府上如今情况跟梦中大不相同,宋氏没有接连诞下又夭折一双小格格。李氏也没有被特别宠爱,在嫡福晋生下嫡子之后没多久就生下红昐。 然后接连有孕,连生三子一女。 成为在年氏入府之前,成为府上风头无两的李侧福晋。 而梦中的康熙三十七年,简直就是雍正的耻辱之年,根本就没有被赏赐美人的待遇。 如今…… 淑宁回到府上还跟阿灵阿叹息呢:“女子生来多艰,能像我跟雅利奇一样,与夫君心意相通,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简直凤毛麟角。便做到宫妃、皇子福晋,需要忍受的也还是太多。想想,夫君不想要女儿也许是对的。” “至少如此,咱们虽然心中难免有一点点遗憾。但不用看着女儿受生育之苦,不用瞧着她强颜欢笑地忍着女婿一个又一个的小妾纳进门……” 阿灵阿不说话,只默默地抱着她。 等她把心中苦恼全都说尽,才轻轻一吻印在她额上:“好宁宁安心,为夫再不是那等贪花好色的。此一生,有你便足。咱们那些臭小子也一样,为夫都好好教着他们。保证他们的德行操守,不让他们的福晋既为他们受生育之苦,又得忍受他们的负心薄幸。” 再没想到他能把楼歪到这儿的淑宁笑:“若夫君真能做到这些,那大概就是天下间最好的公爹了,跟皇上犹如云泥之分。” 而且很明显,金銮殿上坐的那个才是泥! 阿灵阿扶额:感情这事儿是过不去了吗? 封郡王加上被皇上赐妾,雍郡王府这也算是双喜临门。胤禛夫妻也学着大阿哥跟三阿哥似的,摆了几桌子宴,请了些个亲友庆贺。 接着五贝勒、七贝勒跟八贝勒也都各自摆宴。 五阿哥还好,毕竟打从被赐婚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清楚了皇阿玛慈爱背后到底对他有多防备。 而且他随征噶尔丹,也确实没有什么功劳。 多亏了虎威那一枪挑开流矢,才让他免了破相甚至性命之危。能得一个拥有两千五百两年俸的贝勒,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七阿哥胤祐虽然背地里不知道哭了多少场,但被四阿哥那番点拨之后,总算及时反应过来。 宴会办得也是中规中矩。 到八阿哥这边就不免有些寒碜了。 毕竟这位爷的生母出身辛者库,可以说是所有皇阿哥之中最低。虽自小被抚养在惠妃的延禧宫,可惠妃终究有自己的亲儿子。 不苛责他就已经是善待,还想着人家在自己份例中抠出来贴补他么? 不可能的。 倒是前头大阿哥为了巩固他这个天然大阿哥党,没少周济他。但如今,大哥看出了这位八弟的野心之后,略加留难,想给他点教训还来不及呢,又怎么还会继续帮忙? 淑宁早八百年出手,拐跑了老十。 老九那个未来钱袋子还没长大,能动用的也只有自己那点可怜的月银。自顾还时有不暇,得跟额娘或者兄长打打秋风呢。 根本没有多余的周济他好么? 囊中羞涩的八阿哥自然把宴席弄得简单了些,让一口气参加了所有封爵阿哥酒宴的三胞胎齐齐撇嘴,小小声跟自家额娘分享八卦。 有这三个万事通在,倒让淑宁把宫中种种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并悄悄地为这位梦中的八贤王捏了把汗。 梦里,八福晋虽为孤女,却极得舅舅舅母宠爱。大婚之日十里红妆,比太子妃的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日后雍正奉命清理户部陈欠的时候,安郡王马尔浑就说这银子给八福晋置办了嫁妆。 如今,清欠事提前了许多年,安郡王府不但再借不到钱。前头还被庄亲王连连追缴,变卖了些许产业。 这把应该拿不出许多钱财来为外甥女置办嫁妆了。 果不其然。 除了彩礼中的钱物被如数带回来外,合安郡王府与郭络罗氏两家之力,才给她凑出了虚虚一百二十八抬嫁妆。 值钱指数-1-1-1。 可就是这,八福晋也依然不改骄傲本性。大婚没几日,就把八阿哥身边伺候的丫头们都赶了出去。 气得惠妃跟八阿哥生母卫氏先后找她说话,试图劝她好歹收敛点。 都被她几句话给顶了过去。 八阿哥院子里的喜字都还没褪色,八福晋擅妒的传言就已经甚嚣尘上。伴随而来的,自然也有八阿哥惧内说。 被揶揄多年,阿灵阿对这俩字可敏感了。当即轻嗤:“果然井蛙难见江海,夏虫不可语冰。你们一个个流连花丛,好大年纪还舔着脸纳妾,自然不知道一心一意的可贵。” “八阿哥龙子凤孙,自来贵气非常、霸气无比,岂有受制于女子的道理?错不过阿哥爷与福晋鹣鲽情深。家中自有凤凰,瞧不上那起子凡鸟罢了。” 说这话的同时,阿大人直接明晃晃把就跟爷一样几个字刻在脸上。 生听得周边那几位大人嘴角微抽,特别想开口问问他,哪儿学的呀?这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倒是八阿哥闻听之后满脸感动,直接引他为知己。 非要做东请他喝两盅。 等淑宁知道自家夫君竟然不声不响地跟八阿哥喝了酒时,那满脸的震惊哟,简直无法用语言表达了。 脑海之中同步了万千想法,每一个都与要致力将八阿哥跟自家男人分开,防止他们掺合掺合又傻乎乎试图夺嫡的想法有关。 为防越管束越叛逆,淑宁还认认真真的先夸了自己男人一波:“嗯,我就知道夫君特立独行,与旁的鲁男子根本不一样。那些人呀,自己不能好生清静修身,还把别人好好的夫妻打上恶名。” “夫妻感情太好,在他们看来就是宠妻无度。丈夫对妻子尊重了些,就是惧内、耙耳朵、夫纲不振。不管怎么都是罪名,倒把朝秦暮楚、贪花好色包裹上齐人之福的外衣,觉得是男子能力象征。好像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他们一个个嫡庶之间快要打破头似的。啧……” 好一番对比,听得阿大人眉开眼笑:“既然为夫这么好,福晋是不是该好好奖励一下?” 淑宁脸色爆红,啐他登徒子不要脸,什么事情都能扯到这上面来。 阿大人故作迷茫地眨眼:“宁宁在想什么?为夫只瞧着臭小子们新换的荷包怪好,想提醒你宁落一屯不落一人而已。” 淑宁:!!! 若你身边没有那抹坏笑,本福晋还就信了。 当然再怎么插科打诨,淑宁也还是没忘了正事。毕竟当年被赐婚之后,连续多日的惨烈梦境,早就让她对八阿哥三个字忌讳如深。 就怕这个梦中所谓的八贤王好一阵花言巧语,又把自家这个实心眼儿的给忽悠了去。 让他不顾自家亲外甥与妻外甥,一心一意地为八阿哥摇旗呐喊。 铁了心扶他上位,以至于被继位新君记恨。不但连累妻小,还让自己死后都不得安宁,墓碑都被改镌。 嘶 不臣不弟,暴悍贪庸什么的,简直难听极了。 拥有预知梦金手指的淑宁绝不允许这件事、这几个字再与自家男人有任何关联。 为此,她还组织儿子们开了个小会。 会议中心就围绕着他们娘几个拧成一股绳,积极阻止他们阿玛跟八阿哥过从甚密。 此话一出,最小的虎宵就先挠了头:“额娘啊,这不至于的吧?” “对啊对啊,八阿哥温润体贴,最是礼贤下士。唯一明显缺点的,也就是那笔字儿了,额娘完全不必担心阿玛与他来往后会被带坏。” 淑宁一个暴栗子敲在了小虎圆头上:“小混账,竟还敢调侃你老娘啊?肯定是夫子留的课业太少了,回头我让你阿玛去反应反应。” 一记绝杀,三胞胎齐齐惊恐。 争着抢着道歉,表示下次再也不敢了。额娘好歹先瞧瞧儿子们的行动,再决定让不让阿玛去。 见弟弟们实在可怜,虎威也忙不迭开口帮忙劝说:“既然他们都已经认识到自己错误了,额娘就网开一面,饶过他们这一回吧。” “若他们敢再犯,不需阿玛额娘动手,儿子亲自给他们一个狠的。” 三胞胎齐齐倒抽了口冷气,万分防备地看着自家长兄。语气颇有些惊惶地道:“那,还是不劳烦大哥了吧?” “比起被您管教,弟弟们宁愿多写些作业!” 毕竟,多写作业了不得手指头发酸。被大哥来顿狠的,他们可能、大概接下来的一个月都难下床。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们都是聪明人。 但是很不幸,他们额娘更喜欢他们威慑力最大的惩罚方式。 为了不被大哥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他们也得谨遵额娘教诲。积极盯梢八阿哥,让他没有机会与自家阿玛私下相处甚至引为至交。 见小家伙们还没有想通事情的严重性,淑宁就扯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谎:“你们可别觉得额娘小题大做,那有数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现在朝野之间都在私下议论,说八阿哥跟你们阿玛一样,也是个惧内的。太宗、先帝事,你们应该也听说过,知道今上最忌讳什么。那你们觉得,这流言愈传愈广之后,皇上会不会采取手段?比如给八阿哥赐几个美人儿,再顺手给你们阿玛赐两个……” 三胞胎:!!! 前头他们没往这方面想,现在被额娘这么一指点,就发现还真是大大的有可能啊。 毕竟今年选秀的时候直郡王府、诚郡王府跟雍郡王府都被赐了美人。 要不是庄亲王伯跟他们姑父认真谢绝,庄亲王府和镇国公府也得分别多出一两个妾。 再不想阿玛纳妾、生庶子,惹额娘伤心让他们家里也跟着乌烟瘴气的虎威跟三胞胎齐齐郑重。 誓要把自己变成一堵厚墙,严格隔绝自家阿玛跟八阿哥,绝不让他们暗通款曲。 啊呸! 惺惺相惜,好像也不对。 反正就不能让他们过从甚密,被视为一伙! 第144章 敏妃薨 阿大人很意外,自家没事儿绝不跟他这个老子多废一句话的臭小子们突然变黏糊。 只要他出现在无逸斋范围内,四个小家伙保准先后涌过来。 跟四大金刚似的,把他团团围住。 那感觉,好像在刻意隔绝他跟什么人接触一样。做的过于明显,让阿大人想要忽略都有些困难呢! 好大儿成长迅速,武力值已经高出了他这个老子太多。 无奈何之间,阿大人只能柿子捡软的捏。先把娇气包虎宵给控制住:“说说吧,你们哥几个到底在密谋什么?” 虎宵甜甜蜜蜜笑,眨了眨与他有几分相似的星眸:“阿玛在说什么?儿子怎么好像有些听不懂呢!” 呵呵。 阿大人冷笑:“给你机会,不肯坦白从宽是吧?信不信老子这就找几家已经取得免选资格的老大人喝酒,顺便给你小子定个亲回来?” 虎宵色厉内荏地看着他:“你,你这样额娘会罚你住一辈子书房的!” “比起这个,你小子更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吧?毕竟你额娘素来喜欢小姑娘,再不可能让人家好好的小格格因为你而声名狼藉。所以,只要老子一个酒喝多言,你小子这妻就娶定了。三个数考虑,到底要不要坦白从宽。” 虎宵表示不要,他不是那种出卖兄弟的人。 不过自家阿玛,也不是外人。 有些事情还是得说出来,好好沟通,免得伤了彼此间的和气。 阿大人撇嘴:“遭不住就说遭不住呗,还非得给自己弄一吧,你们几个这一天天的,到底在搞什么鬼?” “唔,其实不是我们,是额娘……” 阿灵阿:!!! 就不大相信,自家福晋还能发动孩子们对他严防死守。可威逼、利诱、诈问等方法都试遍之后,还真就是。 而且不止孩子们,连他家福晋都在不动声色之间,进行着阻挠计划。 真·不惜□□,也不愿意让他在外面多待一息。 尤其八阿哥大婚之后,被分配到了工部。 也彻底脱离无逸斋,成为朝廷一员之后。他家福晋紧张到都有些焦虑了,原还默默享受着福晋对自己这难得殷勤的阿大人皱眉,直接把人圈进怀里:“傻福晋,不愿意为夫跟八阿哥有过多相处,就直接说呗!何苦欲言又止的,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这话一出,淑宁哪还不知道孩子们已经露馅儿了呢! 她当即扶额:“我就知道,臭小子们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偏他们还拍胸口跟我保证,一定谨慎从事。还说捍卫家庭完整,人人有责。我这才放心把事情交给他们的,结果……” 出师未捷,还让对方把底子给摸了个干干净净。 阿大人笑,言说孩子们确实挺谨慎,是他太敏锐了。才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妥,进而把小家伙们各个击破。 淑宁:…… 要夸一句咱们阿大人真的好厉害吗? “那倒不用。”阿灵阿笑:“只要福晋日后能与为夫敞开心扉,少来点这些拐弯抹角。你只消说不喜欢为夫与八阿哥过多来往,免得皇上误会我或者他近墨者黑。甚至把我们打成一丘之貉,直接每人赐两个美女下来。那为夫就算再怎么欣赏其才华品行,也一定会对他退避三舍。” 真的? 淑宁眨眼,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阿灵阿却只笑:“千真万确。宁宁你要相信,在为夫这里,最最要紧的就是咱们这小家。任何妨碍咱们小家幸福安稳不利因素,都只有被铲除的份儿。八阿哥龙子凤孙,根系实在庞大。铲不掉,那只好躲着点咯!” 不能说因为他们有那么一点点的爱妻之人惜爱妻之人,就罔顾自家福晋的感受。而且…… 当今多少有点奇葩在身上。 确实比较喜欢以美人为奖品,时不时给给钟爱的儿子、有功的大臣等赏上一两个。 在别人看来,这可能是莫大荣耀。 是皇恩浩荡的证明。 是无上圣眷。 但一心只有福晋,只有他们这个小家的阿大人却对此敬谢不敏。 于是,八阿哥就有些郁闷了。明明前几天,一等公阿灵阿还与他欢声笑语,颇有几分欣赏的样子。 怎么好端端的没过几日,就从欣赏变成了排斥呢?更可怕的是,他这一排斥庄亲王、费扬阿等,也都开始若有若无地回避他。 八阿哥原还想着通过阿灵阿渐渐交好这些人,再把他们从坚定的皇党变成表面大阿哥实际八阿哥派。 如此,日后大哥若真能误打误撞,取太子而代之,那他就是明晃晃的从龙之功。 若不行,他也能另立山头,好好为额娘、为福晋也为自己争一争。 若成,额娘就不用再屈居于延禧宫那个小小侧殿里。不用在每日里忐忐忑忑,精打细算。 连母子见面都小心翼翼,仿佛做贼一般。 额娘与福晋都能扬眉吐气,再也不用向谁弯腰屈膝,被人品头论足。而他,也能实现心中抱负。 结果现在才刚刚搭了个头,就宣布失败了? 八阿哥不愿意接受这般结果,于是特意拦住了当事人,问他自己到底有什么冒犯的地方。 阿灵阿特别坦坦荡荡的说,因为自己不想成为池鱼。 再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原因的八阿哥嘴角狂抽:“你这……这会不会有点想的太多了?皇阿玛是古今难有点圣明之君,再不会因为此等小事难为于您。” 作为对朝堂后宫掌控力都极强的皇帝,八阿哥与阿灵阿这根本没闪没避的一席话很快就到了他耳朵里。 为此,他还特意嘱咐阿灵阿,说是让淑宁放宽心。 自己就算给满朝文武挨个赐美人,也一定会避开一等公府的。阿灵阿家的伺候过病笃的太皇太后,没少往太后和乾清宫送美食。 还有诸般贡献,算算都已达到若是个男儿身便可以列土封疆的程度。 “朕便不与她封侯,也绝不与她添堵。” 阿灵阿赶紧叩谢皇恩,接着就听说皇上欲指一两个官女子给八阿哥。结果被八阿哥给拒了,理由是他新婚才未久,正是积极努力要嫡子的时候。还是想集中精力,给皇阿玛添个小乖孙。 这话一出,皇上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只是这么一来,不免在心里对八福晋的不喜又多了两分。 至于说为什么是八福晋? 唔,民间有话,庄稼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乖。若有不乖,那肯定不是自己的孩子或者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而是那个名叫儿媳妇的外人,带坏了自家乖儿子啊! 在这方面,就算康熙贵为天子也不能免俗。 阿灵阿心中叹息,转身回府就巴巴给自家福晋奉上定心丸。 听完之后的淑宁震撼瞪眼:“果然,他自己也心知肚明,知道那行为纯属添堵吧!那他还……” 知道后边的内容过于僭越,淑宁没等着阿灵阿动手,自己就先捂了嘴。 但那眉眼之间,也还分明满是不屑。 阿灵阿笑点了点她的额:“你啊你!明知道这话不妥,还非要说一说吗?皇上都有此保证了,你日后也不用再因为这个事而担忧了不是?” 淑宁微笑,旋即又皱了眉:“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许再跟八阿哥私下有什么往来。第一,你要保持做坚定的不动摇,而他是天生的大千岁党。其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现在私下里,可都说他是个惧内的。你离他远着点,免得自己也被盖章,连累本福晋被人暗指不贤惠。” 书房警告已经拉响,阿大人还敢说什么呢? 连忙是是是,好好好,一切以夫人之命是从。亲近福晋所亲近的,疏远附近所疏远的,妇唱夫随。 如此,淑宁还不敢彻底放心呢,时不时就要表达下对八贝勒夫妻的小不满呢! 就怕某人一不小心,就如梦里般被八贤王的人格魅力折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帮人家摇旗呐喊,妄想什么从龙之功。 打从虎威有记忆开始,就从未见自家额娘对什么人防备至此过。 因此上,他也不由上了心。 悄悄观察着这位别人嘴里甚贤,除了出身和那笔怎么都练不好的字之外没什么缺点的八贝勒。 越瞧越觉得那就是个笑面虎,深不可测着。 才大婚多久啊? 就牺牲了些许微不足道的名声,哄得八福晋对他死心塌地。积极从中斡旋,与安郡王府的联系越加紧密。 虎威冷眼瞧着,怕用不上三两年安郡王马尔浑手中的正红旗就得被他蚕食殆尽。 为此,他还特意提醒了他哥。 让他小心提防着些,别以为对方谦谦君子就真的放松警惕。皇家不像寻常百姓家,那把椅子虽硌人,但也格外诱人。 忒容易让亲人反目,手足成仇。 纵观二十四史,平平顺顺即位没有任何流血牺牲的皇权更迭,真真少之又少。 当时,他那好哥哥一愣,继而如沐春风般笑。 特别欣慰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不错不错,咱们虎威长大了,心中有成算了。” 虎威:…… 早该知道皇家之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满心城府比迷宫还迷宫呢。偏他班门弄斧,白白让人笑话。 胤禛见他真的着恼,还赶紧出声安慰。 发誓自己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特别欣慰于自家弟弟的成长云云。 正经好一番赔情,才终于获得冠勇侯的大人有大量。 他们这手足情深,欢欢喜喜。十三却只觉得自己已经水深火热,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进了六月里,额娘身子就一直不虞。 使人往太医院传了几回太医,苦药汤子喝了不少。非但没有什么起色,瞧着病体还像还更沉重了些。 而且苦药汤子喝多了之后,额娘胃口被彻底败坏。 才用了两口,便说饱了,以至于原就羸弱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 胤祥心急如焚,跑去乾清宫求他皇阿玛给换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可收效还是甚微。 不管是吃食、药还是白水,喂进去之后,不消片刻便如数吐出来。 严重时甚至能呕出血。 十月里出生,虚岁才十三的胤祥又要伺候额娘,还要安慰两个年幼的妹妹。更得抽空背书写字,生怕功课被拉下太远。 他母家出生过于低微,郭罗玛法连个正经的官身儿都没有。只额娘走了大运似的小选入宫,得了几分帝宠。 却接连诞下一子两女,还是区区庶妃。只有他积极努力,日后封郡王、封亲王,才能成为额娘和两个妹妹的依靠。 一根蜡烛两头烧,很快便把十三折腾到形销骨立。 真·弱不胜衣,嘴角还起了一圈又一圈的大火泡。作为朋友的虎威跟三胞胎也跟着焦心不已,翻了几本医书,自觉有几分天赋的虎圆甚至还自告奋勇地要给章佳氏把个脉。 可把德妃给吓的,连话唠本性都暴露无遗了。 生怕他冲动莽撞,忙没帮上反倒把自己和家人都给连累上。 接着单训变群嘲,虽然好心却未免太欠思量也太自不量力的虎圆同学被训成霜打的茄子,直接蔫了秧。 回到一等公府,小子还有些闷闷不乐呢。 巴雅拉氏这么一问,他那么一答。淑宁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梦中导致三阿哥诚郡王被削成贝勒,让三阿哥与十三阿哥自此交恶的导火索──敏妃薨。 可是…… 如果她记得没错,梦中的敏妃也就是现在的庶妃章佳氏是康熙三十八年七月里头去的呀! 闰七月的时候,康熙才下旨,说妃章佳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久侍宫闱,敬甚素著,今已病逝,深为轸悼,谥为敏妃,尔部察例行。 将她从区区庶妃追封为敏妃,皇子公主与近支宗室们,就都有了百日孝期。 谁知道诚郡王是被人下了暗手,还是从未重视过这个后宫中寂寂无名的妃子呢?不出百日孝期就大大方方地剃了头,然后被十三抓了个正着。 直接闹去了乾清宫。 三阿哥还没坐热乎的诚郡王被撸成贝勒,本就挺受皇上喜爱的十三越发得圣心。达到但凡圣驾远行,几乎都随身携带,甚至曾着他代为祭天。 一度让太子都深感威胁。 可,那都是康熙三十八年的事儿啊!这怎么还提前了呢? 淑宁百思不得其解,遂决定往宫中探望一二。横竖自从她康熙二十五年进宫伺候嫡姐月子,做饭给同有妊的章佳庶妃带份起,两人的关系就一直不错。 这会儿闻听娘娘身体欠佳,她过去瞧瞧,倒也不显突兀。 见到她来,章佳庶妃还很欢喜。 只可惜身体状况实在不佳,竟连起身相迎都做不到。只在十三的帮助下靠坐在墙边,腰后垫了好大迎枕。 连说话的气息都微微带着颤:“劳烦……福晋过来……看我了。” “娘娘说的这是哪里话?”淑宁微笑:“向日里没少受您赏赐,如今您身子不虞,臣妇哪有不来之理?只是诸事繁忙,来的晚了些,娘娘勿怪才是。” 知道她出身微寒、位份也低,手头上怕不宽绰。 淑宁带来的都是上好养身药材、食材。 二百年头上的老山参、极品虫草、官燕等,林林总总地拿了好些个。 既多且贵。 直让章佳氏受宠若惊,连连说不可。 淑宁只握着她的手微笑:“娘娘收着吧,好歹也是臣妇的一番心思。希望多少能有些用处,助您早日康复。” 一句话,说得十三直接掉泪儿:“胤祥谢过姨母恩德,可是……可是额娘自打生病以来,便胃口欠佳。用什么,吐什么……” 边说,小伙子还满脸殷切地瞧着淑宁,直直跪下:“胤祥厚颜,只听说当年乌库妈妈病重之时,就是用了姨母您所制吃食才转危为安,顺顺当当到了次年春日。胤祥求姨母屈尊为额娘下一次厨,万一,万一额娘也如乌库妈妈一般呢?” 少年哭成泪人,看着淑宁的目光好像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仿佛他额娘的生与死,都寄托在淑宁的点头摇头之间般。 那股子哀伤绝望劲儿,直接看哭了已经为人母的淑宁。让她二话不说往永和宫的小厨房,为可怜少年煲一个希望。 知道章佳氏久未真正进粥水,淑宁只用上好的小米熬出浓浓的米油来。 再用南瓜蒸熟捣碎和面,做了个健脾和胃的南瓜蒸糕。 清清淡淡,滋补又养胃。等她略开些胃口,再谈其他。是的,因为她跟章佳氏的情谊加上对胤祥的怜惜,淑宁已经决定:但凡她这厨艺对章佳庶妃有用,这几天她就多跑几趟永和宫。 多为章佳庶妃尽尽心。 可惜,跟以往的每一次用膳般,章佳氏高度配合地用了碗米油,吃了块南瓜蒸糕。期间还几度盛赞淑宁厨艺,让十三眉眼含笑,满脸希望。 结果不到一炷香,又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十三边为她收拾边哭,求上苍保佑他额娘快点好起来。他还小,两个妹妹更小,他们都离不得额娘。 可是上苍无语,好像并未听到他的祈祷。 旬日后,十址果冻小说网 第145章 胤祉剃头 噩耗骤然传来,直接惊掉了淑宁手中茶盏。 三胞胎豁然起身:“遭逢此难,十三一定很伤心,求额娘带咱们一道往宫中。” “就算儿子们什么都做不了,也好歹能陪陪他,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对对,额娘就辛苦些,带儿子们一起吧。” 三脸,哦不,四脸请求。 连虎威都满眼期待,盼着额娘能带上他们,让他们能在好友最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淑宁哪有不应的呢? 娘几个匆匆换了素色衣衫,去了一应饰品,坐马车就往宫中。 再怎么有宠无封,章佳氏也诞下了一子两女,儿子十三阿哥胤祥还颇受皇上宠爱。 是以,闻她病故,除了如今掌管后宫的贵妃娘娘钮祜禄氏、永和宫之主德妃娘娘之外,所有宫妃也都聚集在永和宫侧殿,章佳氏的亡故之处。 “一等公阿灵阿福晋乌雅氏携子给贵妃娘娘请安,给诸位娘娘请安。”淑宁屈膝,虎威跟三胞胎也赶紧打千儿。 贵妃微笑着亲手把人扶起:“难为你跟孩子们这么快赶来,一路辛苦了吧?” 淑宁又福了福身:“多谢贵妃娘娘惦记,臣妇自来与章佳庶妃有旧,孩子们与十三阿哥有同窗之谊。惊闻此憾事,便忙不迭入了宫中。聊表哀思之外,也瞧瞧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 对对。 虎威跟三胞胎齐齐点头,满眼期待的看着自家三姑爸爸。 身为宫妃,靠娘家、靠儿子、靠圣宠。 娘家得力,就不用小选而是大挑入宫,起点就比旁人高出许多。娘家得力,便本人不如何得盛宠,也能高位无忧。 比如如今的太后娘娘与她妹子淑慧太妃,姐妹两个一辈子没怎么得过宠,但不妨碍锦衣玉食。 而如今的章佳氏连着生了一子两女,不能说无宠。但染恙后,还得儿子求到御前,才能招来宫中最好的太医。 由此可见,娘家与出息孩子才是宫中女子最大,最长久的靠山。 而像虎威这样出类拔萃的娘家侄子,不但是依靠,还是荣耀,是荣光,是笑傲其余宫妃的绝大脸面。 让贵妃娘娘一瞧见他们就眉开眼笑:“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特别有心。十三有福,才得你们这群好同窗。骤然失母,对那孩子打击很大。可逝者已逝,你们若能成,便劝劝他,好歹放开心心怀吧。” 虎威抱拳行礼:“如此,都在便多谢贵妃娘娘了。” 贵妃摇头:“你这孩子,跟自家姑爸爸还讲这么些个外道话。” “回娘娘的话,礼不可废。” 贵妃一脸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着白嬷嬷亲自带他们娘几个往章佳氏棺椁暂时安放的侧殿里走。 彼时,十三阿哥跟两个小公主都已经换了孝服,正直直跪在前面,流着泪与他们额娘烧纸。 几位年长阿哥、公主也在。 皆仔细安抚他们。 两位小公主哭到声音沙哑,十三则像个木头人一样,傻呆呆跪着,眼泪像那断线的珠子。 滴答滴答从眼角滑落,无声却更显悲苦。 虎威凑上前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十三,我们求了额娘,让她带我们来给庶妃娘娘上香。” 虽然淑宁的厨艺也没能救得了章佳氏,但她送药、送上品食材。与答应他,愿意成全他最后希望的心思却也仍令十三万分感动。 闻听她来,引起起身行礼:“不知姨母前来,十三有失远迎。” 淑宁赶紧避过:“十三阿哥言重了,臣妇何德何能?只臣妇当初宫中小住,与娘娘颇有几分缘分。如今闻听她故去,赶紧赶来悼念。万望十三阿哥节哀顺变,只有照顾好自己,才能不负娘娘所托,顾全两位公主。” “是,胤祥多谢姨母提点。”十三又是一礼,亲手帮淑宁捻了香。 等淑宁燃香祭拜时,他这个孝子又跪在蒲团上回礼。 虎威与三胞胎也都一一进过礼数。 然后虎威才略有些强硬地把人拉离了原地,试图进行劝说。可还没待他开口,十三就先带着浓重鼻音地说了一句:“虎威,额娘走了,从此后,十三就是没有额娘的孩子了。” “再穿不到她做的衣衫,吃不上她做的饭。听不到她说,儿啊,你念书莫念太晚,练武别太累。额娘不指望着你多争气,只盼着你好好的……呜呜呜,虎威,我没有了额娘了。以后便是表现的再多好,再如何受皇阿玛夸奖,也没有人笑吟吟地道一声我儿能耐了……” 一席话说得满堂涕泣,比他小了几个月,却比他高出快一头的虎威潮湿着双眼狠狠把人搂在怀里:“乖,不哭。大不了把我额娘分你一半,你知道的,她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额娘。” 十三苦笑:“可姨母再好再好,也不是我的嫡亲额娘啊!我只想让我自己的额娘长长久久的活着,好好地看着我跟妹妹们长大。偏偏苍天不允,早早地带走了她,额娘,额娘啊……” 十三哀号,字字泣血。 气得虎圆一把把他家大哥推开,自己拉住十三的手:“胤祥,或者我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你的苦,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得好好活着。毕竟你不止自己,还有两个妹妹。” “记得你自己曾经说过的吗?要努力上进,才能给额娘争气,给两个妹妹底气。南不封王,北不断亲,可是咱们大清的国策。亦是大清公主与生俱来的责任,你不收拾好悲伤,努力争气。日后又如何能说服皇上,让两位公主被赐个离京城近些、环境好些的部落,甚至直接留在京城呢?” 一句我猜,庶妃娘娘临终之前该是把两位公主托付给你了吧? 就让十三停止悲哭,通红双眼看着明显被吓得不轻的两个妹妹。缓步走到她们面前,兄妹三个相拥而泣,场面悲伤的让人站不住脚。 而康熙,就是在这个时候到来的。 亲眼见儿子女儿们是怎样伤心欲绝之后,康熙亲自撰写了诏书,追封庶妃章佳氏为敏妃。 帝辍朝三日,大内、宗室咸素服。三日不祀神,宫中女子剪,内监截发辫,成服…… 虽然淑宁觉得孩子死了才来奶,纯粹是迟来的爱。 但章佳庶妃,哦不,该是敏妃娘娘。 敏妃娘娘这也算死后哀荣。 而且,还远不止此呢。 一般来说,妃嫔若先于当朝皇帝离世。都得停陵十几二十年,等着皇帝大行了再一道随葬。 这也就给了梦中的雍正操作空间,让他能恩弟而荣及其母,生又把敏妃追尊成了敬敏皇贵妃,使其随葬帝陵。 生生让这个在康熙朝寂寂无闻的小透明达成了大清第一成就,成为大清朝第一个随葬帝陵的皇贵妃。 真·母以弟贵。 还惠及整个章佳氏,让他们阖族都被抬旗。 在淑宁的梦中,堪称刻薄的雍正大概把所有的宽容都给了他十三弟。对他,可比对结发妻子乌拉那拉氏好太多了。 淑宁啧了一声,继续往厨房里忙活各种素食。 没法儿,十三那孩子至孝。 整日哀伤,茶饭不思。别说虎威他们四个自认好友的,连淑宁瞧了心里都不落忍。唯恐他太过伤怀,伤了自己身子。 于是每每下厨,做些个吃食。等着举哀,或者孩子们往无逸斋的时候带给他。 那孩子良善,也因为虎威他们与胤禛缘故,一直喊她姨母,也对她颇为敬重。知道是她辛辛苦苦下厨所做,怎么也会给面子用一些。 两位小公主更是短短几日,就成了淑宁手艺的忠实拥趸。 大一些,便懂事一些的九公主甚至还请淑宁多少教授她几招。日后哥哥再不思饮食,她也好亲自下厨,好歹劝她用着些。 与虎威同年,只十一月底生人的小姑娘因为丧母而迅速成长起来。 誓要学好了厨艺,方便督促兄长进食、安抚妹妹。额娘走了,皇阿玛又有四海又有许许多多儿子女儿,只能他们兄妹三个相依为命。 “额娘临走之前,将我和妹妹托付给了十三哥。可我跟十三哥也只差了一年而已,所以不想做他的负担,而是成为他的臂膀,求姨母不吝赐教。” 小姑娘肖似其母,长得十分精致,小小年纪便可看出日后是何等花容月貌。 但眉眼之间,却有股子其母所没有的坚毅果敢。 让一直馋女儿却始终差了点儿女儿缘的淑宁喜欢得不得了,忙双手把人扶起:“公主如此可真真折煞臣妇了。些许小事儿,哪儿值当一个求字?但你所想,臣妇便尽力而教便是。” “只臣妇终究是外命妇,无法日日往来于宫廷。只能在入宫请安时,稍加说上几句,更多的,还得是公主自行领悟。” 想了又想,淑宁还是咽下了若不嫌繁琐,可将成品让令兄转交犬子,再让犬子带回府中,臣妇瞧着成品给予修改意见的话。免得为帮旁人家孩子,让自家孩子陷入瓜田李下的纷扰里。 这姑娘与虎威同岁,都虚十二了。 按规矩,都已经是能选秀指婚的年纪。传出点儿什么不妥来,对她,对虎威可都不好。 看明白淑宁这顾虑的小姑娘勾唇轻笑,再度谢过她的善意。 谁不喜欢少年英伟,才华横竖的冠勇侯呢? 尤其她养在宜妃膝下,五阿哥、九阿哥可都对他赞叹有加,更是听多了对他的溢美之词。可比起不可能的冠勇侯福晋,她更想多学些个厨艺针黹,日后下降也用得上。 意外她这坦诚的淑宁笑:“如此,公主更该勤加练习的是骑射弓马,不但锻炼身体还能更好适应草原环境。更得培养一两个懂医、擅医的医女,再学些个管家之道。” 在淑宁最初的预知梦里,这姑娘因生育双胎女婴难产而死,年仅二十三岁。 是整个康熙一朝唯一有记录可查亡于难产的公主。 所以她这提醒才字字句句不离公主健康,就盼着她能强健体魄,再备上可靠的医女。增加平安分娩的可能性,莫再陨落在如花年纪里。 小姑娘郑重称谢,不但自己练,还抓着幼妹一道。 每每把才虚八岁的十一公主练到哭啼啼,说自己堂堂公主,为何非要受这个委屈? 早就在淑宁建议下学得一手好骑射的七公主跟八公主齐齐眯眼:“因为再如何天潢贵胄,也扛不过生老病死。只有强健的体魄才能让咱们长长久久、欢欢喜喜地做金枝玉叶!” 两个在淑宁梦中都没活到成年的小家伙不但说教,还身教。 一人手执红缨枪,一人拧着九节鞭。 你来我往,热热闹闹地打了一架。这才在十一公主的星星眼里傲娇地哼了声:“雕虫小技罢了,没什么了不得的。只要你勤练骑射,就也可以做到。” 嗯嗯。 十一公主星星眼,往后都再没喊过累,生生把自己从娇气包练成了女巴图鲁。 下降一年便殒命,刚十九岁如花生命便走到尽头? 不存在的。 彪悍的公主可以适应任何环境,并打得孔武有力的额驸跪下来喊千千岁。 等十三略走出丧母悲伤,开始履行自己身为兄长的职责时。就发现大妹妹成长了许多,把小妹妹照顾教导的很好,还学了些个厨艺,练了骑射。 更在默默地关心他,帮助他。 试图用自己那稚嫩的双肩,跟他这个当兄长的一道,重新支起属于他们三兄妹的天。 胤祥感动万分之间,这才知道淑宁直接间接的到底帮了他们兄妹多少。 为此,他还特意找上了虎威:“胤祥重孝之身,不好贸然过府。些许心意,法士尚阿你帮忙转交给姨母。说十三谢谢她,谢谢她对咱们兄妹的提点与帮扶。” 虎威斜眼瞥他:“切,搞得这么正式,那你不谢谢小爷呀?” “也谢谢。也谢谢咱们侯爷慷慨,甚至愿意将额娘分给十三一半。更谢谢虎圆那番振聋发聩的话,有你们四个好兄弟是十三毕生之幸。” 虎威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少来!既然你说自己是咱们兄弟,就少扯那些没用的。好好照顾自己跟两位公主,别让敏妃娘娘在天之灵不安。让咱们这些当兄弟的夜里都辗转反侧,生怕你小子把自己哭死。” 胤祥唇角弯弯,拼命压抑住汹涌的泪意。只重重点头:“好,听咱们侯爷的!” “肯定好生收拾起满心悲伤,将之化为动力。继续认真学文习武,争取上为朝廷效力,给皇阿玛分忧。下挣得爵位,养好自己跟妹妹们,给她们攒一份厚厚的嫁妆。将来无论到哪,都不会被夫家小瞧了去。” 可惜,南部封王,北不断亲。 十个公主,几乎有十个都要去抚蒙不说。钮祜禄氏,尤其虎威这一支与皇室血脉太近,做不得他妹夫。 否则的话,有虎威这样的少年英杰为夫,姨母那般善良温润的女子为婆婆,该是多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姻缘? 十三略微遗憾了一小会子,将东西塞到虎威手里转身就跑。 边跑还边说下次再不会这样了,但此番都已经准备好了,哪还有在拿回来的道理呢? 虎威摇头,骂了声臭滑头。 到底拿着这包装精巧的小盒子回了府,亲手交到了自家额娘手上。 果不其然的,被唠叨了好几句:“你这孩子,怎么就忒实诚呢?他执意要给,你也可以固辞嘛!他本就没有许多例银,还得兼顾两个妹妹,日子都不知道有多难呢……” 其实被四哥、十哥、十四弟与虎威他们争相塞银子的十三:…… 想说谢谢,真的不用。 因为贵妃娘娘三不五时动问,唯恐内务府那起子拜高踩低的奴才怠慢了他们兄妹三个。 养了他的德妃娘娘、养了十妹妹的宜妃娘娘也都频频赐东西。 物质上,他们兄妹不但没受什么委屈,还隐隐比额娘在世时好了些许。只是失去额娘的痛苦,却要漫长的时间来愈合。 但他没想到的是,才这么短短时日,就有人敢来戳他的肺管子。 看到三哥胤祉那光溜溜的脑门时,十三瞬间就炸了,直接一拳头正中他面门,打得他鼻孔窜血:“混账东西,额娘才薨逝几日,你就敢剃头了?” 正想教训他,问问他还知不知道个长幼尊卑的胤祉:!!! 他,额娘,被追封的敏妃? 胤祉有些迷茫,试图细算那位什么时候薨的,到现在又多少日子了。可还没等算出个子午卯酉来,整个人就被十三薅着,踉踉跄跄地往乾清宫了。 也是三阿哥更偏重文采,又没什么防备。 一时之间竟然被十三裹挟着,怎么都挣脱不开,硬生生一路拽去了乾清宫。 还不等康熙问话,他就噗通一声跪下。 瞬间红了眼眶,眼泪如雨点般淅淅沥沥地流下来:“皇阿玛,您千万给儿子做主啊!额娘百日未过,三哥竟然就剃了头。这,这实在太过。皇阿玛您一直以孝治国,断容不得这等不孝之事吧?” 第146章 夺爵 三阿哥:危! 再没想到,一说一笑瞧着特别好说话的十三狠起来竟然这么狠。闹到皇阿玛面前不算,还给他扣了这么顶惊世大帽子。 不孝…… 若这两个字,真的落实到他头上,以后…… 他大概就没什么以后了呀! 胤祉大急,慌忙给太子二哥使眼色。接着便哭着跪下,忙不迭认错。 人在昭仁殿中坐,‘重责大任’天上来的胤礽:…… 讲真,确实不愿意管这些个破事儿。 但他虽名为皇阿玛亲自教养,可谁都知道他出生那会子朝廷正忙着跟三藩开战。皇阿玛每天忙到飞起,哪有时间时时刻刻地照顾他? 倒是荣妃马佳氏颇照顾了他一段时间。 这个情不能不念,三弟也在诸兄弟间对他最为恭敬。就算现在封了郡王,也未曾有半点逾越。 对这个弟弟,他还是基本满意的。 于是,当胤祉的求救目光传过来时,就算胤礽心里再怎么不甘不愿。也还是任命跪下,干起了泥瓦工的活计:“皇阿玛,此事三弟确实有错。但十三弟打也打了,骂了也骂了。他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 放过他这一遭的话还没有说完,十三就直接冷笑打断:“呵呵,太子爷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易地而处,您还能如此慷慨大方吗?” “便您能,不好意思,胤祥也不能。十三无能,没有在额娘生前便让她母以子贵,风光过哪怕一日。如今皇阿玛隆恩浩荡,将她追封为敏妃,享受祭飨。身为人子,胤祥自然也不敢替她去原谅不孝的冒犯之人……”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生让太子几度欲张口,却说不出合适的话语反驳。 那厢康熙就已经下达了处理结果。 直接将胤祉的诚郡王撸成贝勒,着他往敏妃神位前磕头认错,抄写孝经百遍。 听到结果的那一瞬间,胤祉简直要疯了。 拼命磕头道歉,可丝毫无济于事。皇阿玛心硬如铁,命令下达之后直接便转入内室,根本不听儿子如何哭嚎。 好不容易当上郡王,又被撸成贝勒的老三恶狠狠看着十三:“好歹是手足兄弟,十三弟非要如此毁了为兄才甘心吗?” “毁?”十三冷笑:“三哥多虑了,若我真的想毁了你,刚刚在皇阿玛圣谕之后再加一句。如此品行,真的堪在礼部么?” “你!”胤祉暴起,却被胤礽死死摁住:“事已至此,三弟快少说两句。好好静思己过,争取早日得到皇阿玛谅解。到底此次确实是你的疏忽,十三弟为母直言,也是他身为人子的孝道。”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吗? 十三心中冷哂,他可没忘刚刚太子爷是怎么试图为老三张目的。 只是冤有头债有主,他都已经闹掉了老三的郡王。 足够惩治他这个元凶之外,再杀鸡儆猴。好让旁人知道,他们兄妹三个虽然没有了额娘护持,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皇阿玛为了维护他们,能亲手废了他自己所立的诚郡王呢! 目标已经达到,心中那口郁气也出了大半。 十三又变回那洒脱开朗的十三,只见他微笑拱手:“臣弟多谢太子爷肯定。百善孝为先,臣弟会再接再厉的。” 太子:…… 有没有可能,孤并不是夸奖你,而是在随口安慰三弟呢? 但是十三不管,他道完谢后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只留太子跟老三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他这般怒刚诚郡王,使其好好的郡王变贝勒的壮举很快传遍了朝野。 以至于他刚刚回了无逸斋,就被好兄弟好同窗们团团围住。 还没等说几句话呢,工作狂的四哥又匆匆而来。 正在门边向他招手。 十三有些忐忑地过去,生怕四哥训他,嫌弃他的手段过于粗暴又莽撞。 断没想到,四哥只赞赏地拍了拍他肩膀:“干得不错,不但为敏妃娘娘撑了腰,还给自己立了威,至此之后便再无人敢随意轻慢你们兄妹几个了。” 刚想积极认错,但是下回还敢的十三:??? 反复确认,知悉自己耳朵没出毛病后,才嘿笑:“四哥懂我,但弟弟明显对哥哥了解浅了些。弟弟还以为,四哥过来是要指点弟弟几句的。” 不放心跟出来的虎威揶揄笑:“你那哪里是怕他指点,是怕他唠叨吧?” 毕竟他哥在自己人面前会变话痨,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十三讪笑:“甭管什么,横竖我就是不想被四哥否定嘛。一应兄弟中,四哥与我最投缘,我也最重视四哥,最不愿与他生分。” 虎威:? 我怀疑你小子要跟小爷抢哥,并且已经掌握了证据。 提起这个,胤祥就特别理直气壮了:“爷还用抢?那就是爷亲哥,便不同母也同父的亲哥!同为德妃娘娘之子,姓同一个爱新觉罗……” 那耀武扬威的小表情,生气得虎威牙根痒痒。但瞧着这样生动鲜活的十三,又忍不住满心欢喜。 至此,事情基本过去,诚郡王胤祉为此付出了史上最昂贵的理发费用。 好端端的,对手就断了一臂? 胤禔震惊之余,也是万分欢喜。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基本原则,他还尝试着像十三弟伸出了橄榄枝。 胤祥:…… 虽然那日太子试图当瓦工,想要掺合在我和老三之间和稀泥,确实不是个好玩意儿。 但人家好歹还占个正统。 你呢? 头一遭从征就犯大错,全仗着裕亲王伯宽仁才逃过一劫的家伙。不会真以为扳倒太子,阁下就能直接取而代之了吧! 啧,十三暗笑摇头,把手缩得紧紧的,绝不给老大正常兄弟外的多一个亲近眼神。免得皇阿玛心生疑窦,以为他想不开加入了大千岁党。 保持住这个原则,直郡王这个俏媚眼可不就抛给了瞎子看? 频频示好无果,生气得胤禔在府上骂,说十三竖子不足与谋。 知悉消息的虎团只笑:“明明是十三聪慧,知道不能与竖子谋。咱们可怜的直郡王啊,就是认不清,唔,可能也是不想认清自己的磨刀石位置。还想越俎代庖,直接把刀磨碎。也不想想,便真让他成功了,不趁手的家伙什还能讨了好去?” 阿灵阿心累,捂完了爱妻的嘴,又要捂臭小子们的嘴。 无限繁忙,直折腾得他骨软筋酥。 好在臭小子们不如福晋娇贵,不用好生疼着护着,唯恐哪句话说重了被撵去书房。只需一个字儿——打! 打他这什么都知道,还非要说出来的小欠嘴儿。 喜提父兄混合双打的虎团:“呜呜呜,人家就算是做错了,阿玛跟大哥不也该耐心解释?哪有不教而诛的道理啊!” 风很大,小家伙哭得很大声。 但父心、兄心都如铁,生让他比那日跪在昭仁殿阶前的诚郡王,哦不,现在该叫三贝勒。比那日跪在昭仁殿阶前的三贝勒还要哀伤绝望,至少,三贝勒还知道自己犯了什么蠢呐! 最后的最后,还是虎圆念着到底同根同源的情分上提醒他:“聪明是好事,但聪明过于外露可就不然了。就你所说那些,额娘不知道么?阿玛不知道么?我跟大哥可能不知道么?可咱们都没说,就说明这事儿可念不可说呗。偏你头铁……” 虎团:!!! 他也只是为好友成功避免一坑而小小欢喜了下,才在都是自家人的前提下多念叨了几句。 “嗯。”虎圆点头:“所以也只是阿玛跟大哥浅浅地揍了你几下,否则……呵呵,你自己去想自己会有多惨吧,我就不赘述了。只是提醒你,直郡王说的时候可也是在自家王府呢。” 虎团哀泣,都不敢尝试跟自家额娘求助了。 事实上,他求助也注定不会成功。 淑宁小事小情上十足慈母,为了惯孩子可以翻阅无数古籍,只为复原一道他们提过的稀奇菜品。 也愿意点灯熬夜地忙活数日,给他们亲手缝制衣衫。 但大是大非上,可从来都不含糊。一旦涉及,她不但不会偏袒,反而会亲自截住臭小子最后的逃生道路。 真·想尽一切办法,也绝不让她梦中惨境有在现实中上演的机会。 虎团无知无觉之间,做了对自己最最有利的选择。 但是此时此刻,他还毫不知情。 只在挨完打之后,又被罚抄家规三遍,写上一万遍的谨言慎行四字。那个成语还好,一共四个字,一万遍也不过四万个字而已。 可钮祜禄氏家规…… 想想那摞起来都有一尺多高的大部头,虎团就欲哭无泪。刚对同胞兄弟们投去求助眼神,大哥虎威就直接捏碎了手中杯盏。 武力威胁之后,紧跟着就是思想攻击:“但凡哪个同情他,私下里帮他抄写被我逮到了,就罚写双倍。一是明知故犯,二是不积极帮着手足改正错误,反而与他沆瀣一气,试图蒙骗父兄。” 原也没想帮他的虎圆、虎宵赶紧表态:“大哥放心,弟弟们都不是那愚笨之人。帮着监工都还来不及,怎么会与他同流合污?” 就这样,虎团求援不成,还多了两个监工,让他整张小脸都皱成一团。 无良额娘淑宁还笑:“你们瞧,这下子他是不是真的人如其名了?” 满堂哄笑之间,只有虎团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这还不止呢,转过年就是康熙三十八年。才将将正月,康熙就宣布了即将进行第三次南巡的消息。 作为军功封侯,备受康熙重视的将星,虎威自然在随扈之列。 淑宁早在梦中就依稀了解过康熙六下江南的事迹,只第一次她还只是乌雅家的区区小庶女。 第二次则虎威还小,她这当额娘的根本舍不得扔下孩子自己跑去外面潇洒。 这次孩子们都大了,行动无碍不说。 此番皇上还会奉太后同往,沿途肯定安排得更加妥帖。所遇风景、美食等,也必然会远胜从前两次。 就,特别让人心生向往。 所以消息一出,确定自己在随扈之列后,阿灵阿就赶紧把自家福晋跟老娘给安排上了。 这么难得增长见闻的机会,当然也不会落下三胞胎。 但是有前头虎团口无遮掩的例子在,夫妻俩就有意给三小只立立规矩。于是,阿大人就在孩子们充满期待的目光里轻叹了一声:“若依着为父,自然是要一个都不少,全部都带着。” “可你们也知道,此次圣驾南巡规模宏大,又涉及到圣驾与太后娘娘的安全。自然该慎之又慎,随行人员也是精简了又精简。咱们家,我跟你们大哥都有爵位在身,你们玛嬷跟额娘都是超品诰命,自然都在其列。” “你们三个么,阿玛努努力应该能带上一个。为公平起见,接下来直到圣驾启程,你们三个哪个表现得好,就让哪个同往。否则的话,就在府上等着咱们给带礼物回来吧。” 三胞胎:??? 再没想到等来等去,竟然等出如此残忍之局。 三选一什么的,是他们所万万没有想到的。但阿玛所言也确实句句在理,满朝文武何其多?宗室王亲更多如天上星子。 他们家能有五个名额,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只是这谁去,谁留下收礼物,听父兄滔滔不绝讲南巡种种呢? 三小只齐齐皱眉,良久后虎团才丧丧着小脸儿第一个:“去年儿子犯了错,家规才抄完没多久。如今方深刻意识到,若那番话传出去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怎样的伤害。儿子有错,愿意继续在家里反省。阿玛和额娘带虎圆或者虎宵去吧。儿子是兄弟四个里边的老二,三胞胎里的长兄,本也该友爱弟弟们的。” 虎圆笑:“大哥这是在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桥段么?还给自己加了个友爱弟弟们的好哥哥形象,啧,也是用心良苦了。” “就是就是。”虎宵点头:“二哥小心眼子最多了,偏偏还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我看你应该在学文习武之外,再练练兵法。” “不指望你上阵打仗,好歹学点诡道,别这么傻乎乎的被人一眼看穿。” 啧,也就是在自家没人跟你一样吧! 否则早都被生吞活剥,连骨渣子都不带剩一点点的。 三人一胎三胞,自小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玩。了解对方比了解自己都还更透彻,虎团倒也不意外自己会被看穿。 只嬉笑:“招不在老,有用就行,好歹也是种尝试嘛。万一阿玛额娘被感动,直接放弃了观察,你们两个不也能早早安心在家里等礼物了吗?” 切! 虎圆跟虎宵齐齐给了他个不屑的白眼:“叫你声二哥,你也别真的犯二啊!这种三岁小孩子都骗不过的把戏,还想让我们两个上套?” 就是就是。 娇气包虎宵点头,并同步展开了撒娇技巧:“额娘啊,你也看见了吧?二哥竟是丝毫都没改过,把小心眼放在了自家人身上。这个家规,还是没太抄透彻呀。三哥自来聪明,一向是我们三个里面的小诸葛。但也正因为他重要如斯,才合该在家中看守府邸。不然咱们都走了,大本营可就空了哦!” “嘻嘻,三胞胎之间儿子最小,最弱,也最没心眼。丁点都离不得额娘,您就疼疼儿子,带儿子一道同往呗。” 虎团跟虎圆一左一右按住他,你小子倒会安排啊! 这个问他几岁了,还没断奶? 那个说就算没断奶的话,要找的不也得是乳娘么! 就这么一个名额,闹得三胞胎同室操戈。几轮竞争,合纵连横,整日好戏连台。看得淑宁忍俊不禁,不但自己快乐,还与贵妃德妃一道分享快乐。 直笑得两位笑到打跌:“唉呀呀,你这当额娘的怎么这么不厚道呢?竟然如此为难我的好外甥们呀!” “谁说不是呢?我那可怜的小侄子们呀,竟被他们那促狭阿玛额娘这么个作弄法……” 淑宁扶额,天地良心,他们最初只是想用胡萝卜钓驴,让驴儿们乖乖干活。 不知不觉之间,改掉身上那点子小毛病。 哪里想着,臭小子们居然为了这个名额而上演的三十六计呢? 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都在想法子智取萝卜,谁也不肯按部就班地好好表现,用踏实勤勉去赢得萝卜。 竟弄得她们夫妻俩那‘虽然名额有限,但你们仨最近表现实在良好。阿玛跟额娘哪个也不忍落下,遂求皇上开恩,多赏了两个名额下来。咱们一家子终于可以全员随扈’的剧本硬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走下去了。 更出乎淑宁预料的是,今儿康熙例行往无逸斋考察诸皇子们功课。原本有意藏拙,故意不使自己的锋芒压过诸皇子的三胞胎还齐齐改变策略了。 争相举手,答题答得那叫一个流利又有深度,直让康熙连连颔首。 表扬不停,几度让几个皇阿哥向他们学习。 三胞胎谦逊而笑,只说也是赶巧,今儿皇上考的奴才们都比较擅长云云。然后还不要笔墨砚台等常规奖赏,只说从小听着万岁爷下江南的故事长大。惟愿也能随扈,跟万岁爷见识下您曾经走过的波澜壮阔…… 第147章 名额 康熙微讶,旋即用垂询的目光瞧着虎威。直看得他的冠勇侯脸上红扑扑,忙不迭跪下:“皇上容禀。” 深觉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趣事的康熙略抬了抬手:“冠勇侯且细细道来。” 静待好戏的表情甚至没有丝毫遮掩。 虎威能怎么办? 只能将臭弟弟们在家中顽皮捣蛋,惹阿玛额娘头疼不已。遂想着用他们最近最最感兴趣的随扈江南事做饵,试图诱导他们勤勉好学、循规蹈矩的事儿讲得尽量妙趣横生些呗。 什么互相使绊子啊,什么合纵连横的,听得康熙捧腹,所有人等哄笑。 作为笑料本身的胞胎脸色胀红,咬牙切齿:“要不是打不过,咱们个就要联手殴兄了!” “就是就是,别人家的兄长都护着弟弟,跟弟弟一条藤,你可倒好。直接倒戈,去了阿玛额娘那边,帮着他们一起坑害弟弟。” “还,还是以如此令人发指的方式!!!” 脸控诉,齐齐怒瞪虎威,还直接卖弟弟将弟弟们的糗事讲出来博皇上一乐这控诉没有诉诸于口。 但眼角眉梢之间门,也表露得明明白白。 虎威眨了眨眼:“这,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不孝啊!” 他也是受困于父母之命、君王之命。 而且之前那个事情,也确实是虎团欠打,胞胎都该引以为戒。 还是那句话,伴君如伴虎。 不但君威难测,在皇帝身边也充满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上一刻风光无限,国之栋梁,下一瞬被摘去顶戴花翎,死狗一样拖去天牢的屡见不鲜。 因此上,他和阿玛额娘才格外操心小只的规矩。 毕竟,对手永远不会疼惜你年纪小,思虑不周全,而对你多有忍让。而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在你成长起来之前,彻底摧折了你。 只是这些话,宫廷之中不好说。 他也只能紧抓忠孝二字。 把锅甩给老子和君主,表示他其实也不想的,但是君命与父命皆难违。 胞胎齐齐摇头,委屈巴巴地皱了眉:“皇上,您瞧见了吧,咱们个到底有多可怜!为了这个名额,智计百出。常挑灯夜读到更甚至四更啊!千辛万苦,才力压这么多的优秀同窗,奓着胆子求到御前。结果……” 个孩子齐齐捂脸:“结果这名额,阿玛竟然早就拿到手了。只是把咱们瞒得死死的,还拿着当胡萝卜,来吊我们这头蠢驴。呜呜呜,皇上您给评评理,哪有人这么做阿玛的呀?” 同样拿名额逗过十四的康熙有些尴尬地轻咳:“虽然你们阿玛这行为多少有些不讲究,可到底一片慈父之心。当阿玛的,咋能不盼着儿子更好呢……” 真·循循善诱。 表面开导胞胎,实则把在座的诸皇子也一并给教育了。 备受宠爱的十四连连点头,真心真意相信皇阿玛是为了他好。其余人等倒也跟着赞同点头,但心里究竟怎么想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胞胎对视一眼,接着便又跪下:“奴才等多谢皇上教诲,开我等心中茅塞,及时明白了阿玛额娘与兄长的一片苦心。让咱们一家没有因为此事,而生出任何嫌隙……” 从小就会察言观色,忒擅长成甜言蜜语的小家伙们齐心合力给康熙灌迷汤。 直夸得他云山雾绕,飘飘然之间门以为自己是什么教育大家。 然后,小家伙们的转折就来了:“既然咱们都已经有名额了,那求来这个也不能浪费。皇上最是仁慈宽厚,一定能答应咱们这小小的请求吧?” 再不防他们还有这招的康熙下意识点头,个小家伙欢欢喜喜跪下:“如此,奴才等就替十阿哥跟虎头表哥、虎子表哥多谢皇上隆恩了。” 嗯? 康熙错愕,还没等着开口,他那傻儿子就一脸白捡了万两黄金般的惊喜:“长生天啊!我也可以跟着去江南了么?我我我,我长这么大,就那年跟着去过一回塞外。之后就再也没出过远门,去江南……哈哈哈哈,我也能跟着去江南了!” 那一脸都能看到喉咙眼儿的傻乐,让康熙都不由把到了嘴边那一句朕可没这么说咽了下去。 只由着他小疯子似的,跟在场的每一个人宣布他要跟着去江南了。 至此,十四前头所有成年或即将成年的阿哥,只落下了老九跟十二。不过十二因为抚养他的苏麻喇姑身子不大妥帖,所以主动放弃了随行。 老九么…… 整天跟老十俩往乾清宫,鞋底子都快磨薄了,也没有得到皇父首肯。 如今看小伙伴胤俄都能同往,他却要独自被剩下,那漂亮的桃花眼都瞬间门暗淡了。 可怜的不行。 让康熙都不由有些恻隐,想给他也开个后门。 但偏偏平时机灵百怪,脸皮奇厚的胤禟今儿还来了缄默劲儿,生让想下台的康熙少了台阶。 好在冠勇侯能体贴圣意:“皇上,奴才听说民间门有句话叫宁落一屯,不落一人。” 早就盼着这个台阶的康熙笑得眉目舒展:“冠勇侯所言甚是,如此,老九便也跟着一道去看看咱们大清的大好河山吧。” 人在屋中站,惊喜天上来! 胤禟大喜,眼泪都刷地掉下来:“谢皇阿玛,谢冠勇侯。” 尤其后者,简直是恩人。 虎威:…… 真没那么严重,他其实也就是恰如其分地看出了皇上的小心思,顺水推舟了一把。 帮不帮忙的不要紧,重要的是加深自己在皇上心目中能干、忠诚又体贴上意的印象。 免得皇上以后想要重用他,却又顾及他的年纪、资历,轻易被那些个愚顽守旧的老臣劝阻。 甚至觉得钮祜禄氏枝繁叶茂,人才辈出。 他阿玛年纪轻轻,都已经是重臣中的重臣了。他这个当儿子的,不该也不能再执掌较大军权。 否则他们但凡有点反意,一番里应外合,则天下危矣等等。 要么压着他,要么让他阿玛当个闲职…… 不想耽搁自己,也不想委屈自家阿玛的虎威默默未雨绸缪。一步步稳扎稳打,可受康熙喜欢了。 骄傲虎威一回到府中,就看到自家阿玛那威慑性十足的眼神:“好小子们,越来越能耐了啊,抖机灵都抖到皇上跟前了……” 瞬间门骄傲虎变成蔫哒哒虎。 倒是胞胎勇敢地站了出来:“人做事人当,阿玛要收拾就收拾咱们兄弟好了,别牵连无辜。” “就是就是,事情是我们做下的,我们绝不逃避。不过……”虎圆窃笑:“我们也是受了阿玛教导呀!您说的,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咱们哥几个想了想,与其驴子一样努力甚至兄弟阋墙地抢夺您手中的可怜巴巴的一个名额。还不如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求求皇上,咱们一家子都带上。如此,不就不用烦恼了吗?哪里想着,您能干出来将儿子们当驴子逗弄的事情啊!” 说到这里,小只就齐齐控诉。 把‘阿玛,您这样可太不讲究了’几个字刻在脸上。 阿灵阿闻言一滞,理不直气却壮:“爷这还不是为了你们好?想着帮你们拔拔身上的娇毛,把规矩啥的都学好了,还能有你们亏吃咋的?” 小只眨眼:“那儿子们也是为了孝敬您啊!想着自己把事情给解决了,免得您还往皇上面前卑躬屈膝。” 噗 淑宁一个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既然都是为了对方好,那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再让他们临行前好好学学规矩,改改这一身小毛病。否则的话,我可能会临时不适,你们大概要留下来侍疾。” 谁说有名额就一定能去上呢? 当今天子以孝治天下。 胞胎:!!! 震惊,无奈又痛苦。再也没想到,额娘居然是这样的额娘。 但多年母子让他们深深知道,自家额娘温柔外表之下的执拗,与她在她们小家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反抗也注定无效的他们只能乖乖跟着林嬷嬷学规矩,在最短的时间门内让自己礼仪无缺。 那个认真与进步神速的劲儿,看得阿灵阿叹为观止。 高高对自家福晋竖起大拇指:“还得是宁宁出马,才能精准镇压,收拾得臭小子们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能踏踏实实苦学。瞧瞧这才几天啊,一个个就从小泼皮变成风度翩翩的小公子了。” “可惜早没想起来这招儿,否则的话,哪容他们嚣张至今啊?” 淑宁笑:“早想起来了,也不能早早用。那时候臭小子们对南巡虽然有兴趣,但还不是十分热情。倒是这么智计百出地争取、往御前抖机灵等之后,才让江南对他们有了超乎寻常的吸引力。让他们宁可死磕那些个他们最讨厌的呆板规矩,也一定要顺利成行。” 而小家伙们都是聪明孩子,真踏实起来学,又哪有不会的? 阿灵阿认同点头,又是一顿好夸。 连巴雅拉氏都说她教子有方,孙儿们个个出类拔萃。她如今再往各府之间门行走,见那些老姐妹们时都除了被羡慕,就是被羡慕。 无数人有意,想与她做个老亲家呢。 这会子也没人说胞胎无缘世子之位,长得太像日后怕是连仕途都怕会受到限制了。 皆言他们虽长得相像,但已经渐渐有了属于自己的特点。 再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被轻易弄混。 人在无逸斋,时不时就被皇上夸奖。有云骑尉,还有出息阿玛出息额娘跟出息兄长,再加上整个赫赫扬扬的钮祜禄氏府做靠。 本身也都允文允武,长得芝兰玉树。也就是八旗有选秀制度,秀女没经过大挑之前不许私下议婚。否则的话,这些个老人精们早就抢着先下手为强了。 只是胞胎出生的时候,实在过于惊险。 以至于儿子至今心有余悸,让儿媳妇再怀孕。否则的话,她都不知道还能再多几个这样的好乖孙啊! 初听这话的时候,淑宁心里还一咯噔。 生怕婆婆是嫌弃她多年未再开怀,想要给自家夫君安排两个好人儿了。 而长者赐不可辞,她呢,又绝不接受好好的小夫妻间门加上什么妾室甚至侧室。养一群庶子庶女的,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 连皇上都说不给她添堵,夫君也坚定不移站在她这边。婆婆便有什么打算也不可能实现,但多年相得的婆媳情却难免因此生隙了。 看出她这小心思的巴雅拉氏乐,抬手拍在她额头上:“你这个傻儿媳妇,一天天的都胡思乱想些啥?额娘又不是那唯恐家宅安宁的老妖精,好端端非要给你添堵。我,我就是有点贪心不足……” “谁让你把孩子们生得好,教得更好呢?” 淑宁笑,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悄悄放回原处。颇有些羞赧地看着巴雅拉氏:“额娘素来开明,是儿媳小肚鸡肠,小瞧您的胸怀了。不过,如咱们家孩子这样的,谁会不喜欢呢?儿媳也盼着趁年轻多生一两个,可惜……” “大概是我和夫君的子女缘分已经用尽了吧!” 前些年某人各种严防死守,一顿药都不肯少吃,唯恐她再有妊。后来偶尔有疏忽的时候,好消息也迟迟未至。 淑宁粗通医理,心中自然有疑惑。 夫妻俩乔装打扮去瞧过老大夫,得出的结论果然与她推测的一般无二。某人凉药用的太多,影响了子嗣。 若肯好生用药调养辅以针灸,一年半载的或能恢复个五成。 阿大人确定这副作用不影响他的身体、更不会影响寿数后,当即心神大定。毫不迟疑地拒绝了治疗,只停了继续服药。 只是这事儿说来不免有损他的男子雄风,夫妻两个对谁都没提过罢了。 而涉及到子嗣上,世人都习惯性地先怪女子。 这也是淑宁为何担忧的原因所在。 巴雅拉氏见她眉眼之间门似有忧郁之意,赶紧岔开话题:“好啦好啦,能有这四个宝贝蛋,已经是祖上积福了,还想什么别的呢?” “也是我这嘴欠,好端端的非提起这茬。来来来,咱们换个好事儿说说。这眼见着就要到二月里,圣驾就要启行了,咱们这些随扈的也该好生准备了吧!一大家子都要去,要准备的地方多着呢。” 可不? 光是如今北地还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南方已经渐渐春回大地。在南北之间门巨大的冷暖差异,要准备的衣衫被褥之属就不少。 此行多走水路,而她们一家子不说个顶个旱鸭子吧,也都没怎么坐过船。 晕车晕船的药物可得准备着些。 此次夫家娘家的侄子、外甥们都在随扈之列,还有庄亲王府一家子、费扬阿领着他们家小世子。 哥嫂、嫡姐、大小姑子都不在随扈之列,纷纷拜托她多看顾孩子几分。 淑宁只能把准备工作做得更充足倍数以上。 可怜见儿的,她连京城土都装了些个在行李里头,就怕赶着哪个孩子水土不服。淑宁摇头失笑,边说,边拿着单子让婆婆帮忙参详,好跟着查漏补缺。 再次清点所要带的行李。 依着她这丰富的相关准备工作经验,巴雅拉氏哪儿能挑得出错来呢?只有不停夸赞,称淑宁准备全面的份儿。 婆媳俩和和乐乐地正说笑着,门子就送来了宜妃娘娘的亲笔信与一张千两的银票。 突然到让淑宁满头雾水,看完信后都不改迷茫:“万分惦念两位阿哥,但因身体原因不能同往,遂请我帮着多看顾他们哥俩几分?” 事儿倒不是什么难事,但多少有些所托非人…… 啊呸! 是多少有些不大恰当吧。 毕竟那位与自家嫡姐几度冲突,算得上敌人了。而她与嫡姐素来亲厚,朝野皆知。 这,这不仅资敌,还容易把自家孩子至于危险之中。 宜妃:…… 本宫倒也不想呢!可怎么办?大儿子视人家为救命恩人,对法士尚阿的态度都快赶上庄亲王对阿灵阿了。 根本挡不住。 老九因为胞胎缘故实现了随扈南巡之梦,简直要把自家混成胞胎吹。张口闭口日后随行要与他们在同一条船上,好随时抵足而眠。当额娘的,只能好歹把饭钱给付了呗。 终于从虎威跟胞胎口中得到真相的淑宁:…… 默默为宜妃掉了两滴鳄鱼的眼泪,接着就又往行李里多加了不少秘制调料。试图把拉拢进行得更彻底些,挟皇子以令皇子额娘。让她以后都规规矩矩的,别再乱挑事儿。 梦中的九阿哥在宫中时相貌出众,出宫建府后就迅速胖成球,想来也是个贪嘴的。 这不巧了么? 她极为擅长各色美食啊! 淑宁唇角轻勾,露出阴谋即将得宠的笑意,对马上到来的南巡之旅越发期待起来。 康熙十八年二月甲辰,上南巡检阅河堤。奉皇太后启行,命多罗直郡王、多罗雍郡王胤禛、贝勒胤祺、贝勒胤祐、贝勒胤襈,与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俄、十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随驾,自大通桥登舟。 第148章 胤禟求合作 终于踏上了心心念念的旅途,不但孩子们欢欣鼓舞,淑宁也满心期待。 还没等着出发,就开始默念沿途的特色美食、琢磨着要买什么特产了。为了能欢欢喜喜逛吃、逛吃,连逛带吃。她可很为自己跟婆婆准备了些个适合外头行走时的衣裙呢。 “有低调不惹眼的,还有干脆利落便于行动的,连汉家衣衫都没忘了。” 准备得可周到。 淑宁骄傲昂头,颇有些邀功的味道。 巴雅拉氏也当真笑眯眯夸奖:“咱们淑宁可真体贴,处处替额娘想到头里。有儿媳如此,难怪那些老家伙们都眼红我……” 淑宁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唇,连说应该的,应该的。 婆媳两个温馨又和乐。 正说着话呢,就听着一片喧哗。原是老九、老十、十三跟十四乘小舟过来了:“给姨母/舅母请安,见过老太太。” 是的,十三随着老四喊姨母,老九跟自家好弟弟一样唤舅母。 全都自发认了亲。 淑宁几度劝解无果,阿大人都已经反映到君前了。康熙却只道皇家与钮祜禄氏世代联姻,早就是打折骨头连着筋。小的们叫姨母也好,舅母婶子也罢,总归莫错了辈分就是…… 皇上都如此表态,他们夫妻还能说什么呢? 只听之任之罢了。 相互见礼后,淑宁只笑问:“几位阿哥怎么一道过来了?” “找虎威哥跟三胞胎一起玩。” “给姨母请安。” “听说舅母带了好些个秘制调料,一定跟这水里的鱼很配。”被淑宁暗自定义为吃货的胤禟桃花眼弯弯,满是期待地道。他身边的老十不悦皱眉:“说好了只过来散散,找虎威他们玩一会子,你怎么还指派起姨母下厨来了?” 闻听他们来,刚从船舱里出来迎接的虎威跟三胞胎凝眸,看着胤禟的目光都有些不善。连跟在他们身后的宝金都昂首挺胸,好像随时要为保护婶子而战的样子。 五人站在一圈,威压扑面而来。满满但凡他敢说是,他们兄弟就敢捩胳膊的捩胳膊,搬腿儿的搬腿儿,直接把他扔到江里喂鱼般的样子。 胤禟被自己这突然而起的念头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赶紧解释:“没有,没有,你们别听老十瞎说。我只是,只是想管舅母讨些个您秘制的调料。拿回去,让我那嫂子做几道菜。嗯,五福晋擅厨,你们知道的吧?” 起初,五哥不满福晋才貌平平,出身低微。 还没等福晋进门呢,就先把庶长子给鼓捣出来了,还巴巴地为其母请封了侧福晋,连管家权都交到了对方手里。 那段时间,胤禟可没少听着自家额娘长吁短叹。 生怕五哥为色所迷,宠妾灭妻。直接被参奏,惹得皇阿玛龙颜大怒。毕竟嫂子他他拉氏再怎么着,也是皇阿玛圣旨赐婚,亲自选下的五福晋。 弄得太过,岂不是有对皇阿玛不满之嫌? 未曾想过,平平无奇的五嫂子竟然有一手上佳的厨艺。为人也温柔却不失立场,分寸拿捏的好着呢。 没过几日就顺利拿到了管家权,树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威信。 让额娘满意,太后喜欢。连胤禟这个素来瞧不得他五哥的,都愿意对嫂子笑脸相迎。 是以,提起这位,众人都微微点头。 虎威跟三胞胎的神色也都略缓了缓:“原来是这样啊,你早说嘛!” 胤禟白了他们一眼:“你们倒是给我机会呀?好家伙,我还没等开口呢,你们这杀人的目光就都齐齐瞪过来。好像我但凡说个不字,就会马上被扔到江水里去喂鱼一样。” 虎团惊呼:“怎么可能?你可 是天潢贵胄!我等小民,怎敢以下犯上?最多,也就是帮您洗个江水澡,荡涤下那些许要不得的。” 胤禟:!!! 换个婉转点的叙述方式,就能否定你小子要把爷扔江里的事实了么? 虎圆跟虎宵一左一右搂住他胳膊,让他别跟虎团一般计较。他啊,最喜欢玩笑了。 当然,他们没有说出口的是:若九阿哥再继续嚣张,会不会玩笑着玩笑着,就把人玩笑到水里就不好说了。 淑宁以为自家除了阿大人全员旱鸭子,实际上,虎威跟三小只凫水好着呢。 毕竟日后往南苑射天鹅用得上呀。 在皇宫那个大染缸里学习数年,他们可知道未雨绸缪的重要性了。 只是他们自小被阿玛教育着,要孝敬额娘、尊重额娘,不让额娘为了他们操心。所以有那么一点点善意隐瞒,导致他们额娘对亲儿子的了解多少有些不全面罢了。 ‘误会’解开,气氛立即和谐起来。 几个小的闹成一团,虎威跟胤禟摆出了棋盘。胤俄在身边帮他九哥出谋划策,试图双兄压一弟。 结果因为他那看似高妙,实则弄不好就给对家送菜的助阵,反而让原本旗鼓相当的局面渐渐有了一面倒的意思。看得胤禟直怀疑:“所以你这家伙,根本就是对方派来的卧底吧?” 胤俄一脸委屈,言说九哥你不能自己不低便把锅甩友军头上啊!横竖虎威能耐,输给他不丢人,输不起才让人瞧不上呢。 所有人都觉得十阿哥这话说得多少有些欠打,只仗着自己牛高马大,九阿哥根本打不过罢了。不过他们这一闹腾,旁人都顾不上玩闹了,一个个化身小军师,各自选定阵营进行场外支援。 玩闹之间,倏忽半日便过,淑宁转身入了专门准备着做厨房的舱间儿。 等他们这一局厮杀到尾声,阵阵菜香已经传来。 口水鸡、清蒸鱼、糖醋排骨、葱烧鹿肉,整整十道荤菜之外,还有六个清新又喜人的素菜。四阿哥最喜欢的清炒玉兰片,十三夸过的鼎湖上素…… 挤挤挨挨地一大桌子,瞧着丰富极了。 胤禟惊喜,一脸蹭到了的表情:“啊这,原只厚着脸皮来讨些调料,不想又厚着脸皮蹭了顿饭,劳烦舅母了。” 闻讯赶来的胤禛冷笑:“既然知道自己脸皮厚,然后就好歹收敛着点。再怎么不济,也是堂堂皇子阿哥,代表着咱们大清颜面呢。” 擦? 胤禟眼珠子冒火,恨不得打死这个嘴毒心黑的。 但是不行。 让皇阿玛觉得他们兄不友,弟不恭还在其次。最主要是这货投胎技术好,当了舅母的亲外甥,一向颇得舅母宠爱。 某些层面上,比虎威跟三胞胎都还受舅母偏爱重视。在她面前打讨厌老四,那以后可就再也没有蹭饭机会了。 贪吃九九绝不做这等亏本买卖。 所以他只嘴角微微抽了抽,深深垂眸,满满的委屈巴巴迎面而来:“四哥说的是,弟弟无状了,这就跟姨母赔礼道歉。” 淑宁连连摆手:“别别别,没什么好道歉的。九阿哥能来,能赏脸,便是臣妇的福气了。哪有厚着脸皮一说?是四阿哥来得晚,没听全,所以误会了去。” “九阿哥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才是。” 胤禟立即露出绝美笑脸:“舅母这么说,胤禟就放心了。” 嘿嘿,舅母也吃苦肉计。 日后…… 开心胤禟心里默默打起小算盘,想着该如何进一步拉近彼此关系。日后时时蹭饭,日日聚餐。像老四那家伙一样,把一等公府混成自己的第二个家。 这边饭菜还没好,那边阿大人就已经派人去喊了。 连老太太都问,招呼四阿哥一声没。 可见那厚脸皮在府上蹭饭频率之高,啧,竟然还有脸笑话他。 正腹诽着呢,他碗里就被夹了一筷子菜:“姨母说的对,确实是我断章取义,误会老九了。以菜代酒,向咱们九阿哥赔礼道歉。” 胤禟:??? 既然要赔礼道歉,做什么夹爷最讨厌的炒白菜呢? 但顶着淑宁那满是殷切,特别盼着他们哥俩握手言和的眼神。胤禟倒也不好揭穿他,而是硬着头皮谢过,然后夹起那筷子白菜。 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吞下去。 结果那鲜甜美味,不同于以往的炒白菜入口,他却立即改变了初衷。开始细嚼慢咽,好好品味这与众不同的感觉。 边用,竟还边把淑宁所用的调料猜了个七七八八。 落下的那样蚝油也只因为他从没用过,不知此物存在而已,所以才误猜成了高汤。 饶是这,也足够让淑宁惊喜了。 老餮遇名厨,名厨遇着老餮,竟有那么点子期伯牙的知音感:“再没想到,九阿哥小小年纪竟有这么个金舌头。” 胤禟笑:“舅母过奖了,不过熟能生巧而已。小九自小就爱美食,那点子份例银子,都被我偷换成了各色美食。偶尔入不敷出,还要往额娘那边撒撒娇,五哥和十弟那里打打劫。” “尝得多了,自然也略有些小心得。只是额娘觉得堂堂皇子有如此爱好,实在有些难登大雅。不免嘱咐我在外头收敛着些,别被人看了笑话去。” 淑宁这个蚝油味道过于独特鲜香,他一时没忍住就…… 嘿嘿。 胤禟笑,对在座所有人团团一礼,让他们务必保密。否则的话,日后回京,他怕自己耳朵上长茧。 胤俄笑着摆手:“不怕不怕,再等个一半年,九哥也该成婚了。到时候有九嫂子管着,宜妃娘娘自然就放心多了。” 大婚呀,单独出宫建府。 不但有安家银子,还有数不尽的自由。想想,就让胤禟心里美滋滋。 只是银子有限,美食无限。 如何将有限的银子变成无限,让他更好的投入到无边美食中,就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 尝过了个用鱼肉做馅儿,加了蚝油的饺子之后。九阿哥双眼骤亮:“这蚝油实在鲜味十足,口感独特。若能大量生产,卖到千万家,定然是比不菲收入。” “胤禟知道舅母您不缺钱,可谁会排斥银子更多呢,对吧!” 所以呢? 淑宁微笑看着胤禟,静静等待他的下话。 “所以舅母不妨考虑考虑,与外甥合作。咱们一道加工您这秘制调料们,再卖出去。当然,若您不喜欢与人合作,也可以将东西卖给外甥,容外甥在里头做个二道贩子,挣点饭钱。” 果然是合作!!! 淑宁惊呆,再也没有想到继庄亲王妃之后。她还能被梦里面铁杆八爷党,八爷钱袋子的九阿哥试图吸纳为合作伙伴。 只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应呢,宝金就先皱了眉:“想都别想!我额娘跟婶子合作多年,婶子才不会另外找伙伴。你再胡说八道,莫说本世子揍你!” 说着,小家伙还伸出肉乎乎的小拳头在胤禟面前晃了晃。 别人怕他这个皇阿哥,宝金可不怕。作为庄亲王府的独苗苗,在他有理的前提下,就算真揍胤禟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弄好了,挨打那个还得被皇上嫌弃没用,哭啼啼跑来跟他道歉呢。 同清楚这一点的胤禟唇角微僵,赶紧做了那识时务的俊杰:“是是是,宝金堂弟说得对,是为兄疏忽了。这就以菜代酒,跟你道歉好不好?回头我就去找伯娘,认真问过她意见。她允许了再谈合伙 ,否则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成不?” 虎威用公筷给他们一人夹了筷子江水清蒸的江鱼:“美食当前,你们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来来来,别等鱼凉了,有了腥气。” “就是就是。”虎圆也笑着帮忙打圆场:“额娘难得有兴致下厨弄了许多菜,你们不珍惜机会赶紧大快朵颐,还等什么呢?再等会子,十表哥都要把鱼吃完了。” 正积极挥舞筷子的胤俄咧嘴:“嘿嘿,这可不怪我,谁让你们佳肴在前不好生努力呢?” “舅母这鱼蒸得很真好啊,多一分则老,少一分则不熟。恰到好处,鲜嫩无比。这小鱼肉入口即化,极鲜中还带着点微甜。哎哟,我长这么大就没用过这么好的鱼。” 说话同时,他还赶紧帮十三忙活了一筷子。 自打去年夏天敏妃娘娘去了后,十三弟就哀毁过甚,形销骨立的。也就是十妹妹咬牙跟舅母学了厨艺,每每做好了再亲自送到乾西五所去。姐俩连说带劝再求的,才让他渐渐开了胃口,多少补回来些许,但也比以往羸弱太多。 不免让胤俄心生怜惜,自觉不自觉地多照顾了几分。 十三感激而笑,接着桌上就开始了抢菜潮。 淑宁还防备着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特意多做了几道菜,菜码也特别扎实。结果整整十六道菜也全被扫荡一空,然后除了她跟婆婆巴雅拉氏外,全员捧着消食茶。 金舌头胤禟挑眉:“舅母所做这个消食茶也酸酸甜甜的,口感特别好。不知……” 不知道有没有卖出去? 有的话,介意多个二道贩子么?没有,您看于我合作成么的话还没说完,宝金又冷冷一哼。在虎威的轻咳提醒下,他才有些别别扭扭地嘟囔了句:“那也不怪我啊,是他老试图挖墙脚……” 淑宁笑,想说其实不算。 毕竟她跟庄亲王福晋的合作只限于酸辣粉、炸面等范围。调料这些个,还真没有涉及过。不独与她,就是淑宁自己也没涉及过相关方面。 毕竟她这秘制调料里头,涉及不少的药材,价格可以说昂贵。 其实并不适合寻常百姓家使用。 而她因为手里挣钱的东西不少,也就没细致地考虑过这些,倒还真是个空白。但是与胤禟合作…… 淑宁有点迟疑,梦中他这个八爷钱袋子为了助其敛财,可没少使霸道手段。常有借身份便利欺压百姓之举,以至于屡屡被参,一个与民争利的罪名被定得死死的。 再有他□□药进宫,愿意死谏力保八阿哥事,也让康熙烦极了他。 终康熙这一朝,他也只得了个固山贝子的爵。 开创大清入关以来,皇子所受封爵最低记录,跟当了多年闲散宗室直到雍正朝才重见光明的十三组成一对难兄难弟。 越想,越让淑宁觉得不靠谱。 生怕最后不但没成功把这个八爷党骨干力量拐成中立,甚至四爷党。反而还跟他一道被弹劾,甚至间接,哦不,直接资敌。 收益远远低于风险,这生意大写的做不得。 迅速厘清了其中利害关系后,淑宁果断把锅甩给了康熙:“九阿哥能瞧上臣妇这点雕虫小技,实在是臣妇之幸。按理说,臣妇不该反对。只是兹事体大,你还是先问问皇上跟宜妃娘娘的意思。若皇上圣谕,明确对此事表示支持,臣妇便欢喜从命。否则的话,再怎么明珠蒙尘,臣妇也不敢担这带坏皇子、唆使皇子从事商贾贱业、与民争利的罪名。” 刚刚还为姨母担心的胤禛暗乐,忙不迭送去一个赞赏眼神:对,就得这么收拾这个异想天开的小混蛋。 让他自己往皇阿玛面前碰壁去,看皇阿玛不把他训到金光灿灿、瑞气千条。 这个时候,胤禛绝没想到,九弟为了完成 心中所想,竟能豁出去到那种程度。现在,他只微笑在灯下写信,跟福晋讲述途中趣事呢。 第149章 不允 而胤禟得了淑宁的‘准话儿’后,开始花样往康熙面前殷勤。 端茶递水,敲腿捶背。殷勤到几个御前大宫女都心生忐忑,唯恐自己的活儿被九阿哥给抢了去。 难得淘小子肯静下心来,好生孝顺他这个皇阿玛。康熙就算明知道他必有所图,也美滋滋地享受着,想着回头再看他所求合理程度予以支持或者反对。 哪想着,小子竟没耐心至此呢? 御舟才泊周家嘴,只献了三五日殷勤,这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知道他这个皇阿玛目光如炬,臭小子倒也不打那些个没用的马虎眼,直接平铺直叙。只把挣银子供自己享受改成了帮国库赚银子:“衣食住行,民之所需也,日日不离。这调料用量虽小,但若推行天下,也是个天文数字。且年年月月久长,岂不是个好进项么?” “儿子一眼相中,并向舅,咳咳,向一等公阿灵阿福晋提出了合伙意向。” 听到他这合作人选,康熙便有些严肃了:“阿灵阿家的?她应承你了?” 胤禟倒是想直接点头呢! 但他知道这事儿不能,也撒不了谎。于是有些蔫蔫地垂眸:“回皇阿玛的话,尚未。她说兹事体大,不敢擅自做主。非得皇阿玛您首肯,她才肯答应。不然怕落得个带坏皇子,唆使皇子从事商贾贱业、与民争利的罪名呢。” 嗯,这才像阿灵阿家的行事做派。 康熙满意颔首,看得胤禟心潮澎湃。以后璀璨商途就此开始,无数金银滚滚而来。他都开始畅想着,日后赚了银子要买多少好食材、请几个好厨子了。 结果这当皇父的就一瓢凉水泼下来:“算她还有几分识大体。此事朕知了,不允。你不必再提,跪安吧。” 胤禟:??? 不,不带这样的啊! 康熙凤眼微眯:“怎么着,你还嫌自己功课少?” 这明显‘再废话,老子立即给你小子布置几大车’的神情,吓得胤禟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被荡涤得一干二净。 来时有多意气风发,退下后神情便有多萧索。 那伤心难过的小表情,简直把请求失败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看得虎威好阵安心,天知道他在称赞额娘聪慧勇敢,竟在关键时刻把锅甩在皇上头上的同时。有多担心皇上万一被老九哄得昏了头,真个答应了他的请求。 唔,四阿哥与十四阿哥姨母、十阿哥外家的三重叠加身份。还弯弯绕绕的,也算与太子有亲。 他误打误撞救了五阿哥,十三也与他们交好。 再加上老九这块牛皮糖…… 他们家与诸皇子之间的关系本就已经够复杂了,还是不要掺杂着利益关系比较好。 尤其宜妃跟姨母德妃素来不对付,老九跟他哥也有剃毛剪辫之仇。现在老九见了他哥,还时不时拧眉瞪眼呢。 虎威如是想着,回头就积极给自家额娘敲边鼓:“这水太深,太混,可万万蹚不得。额娘您一定坚持住,别被九阿哥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去。” 淑宁连连点头:“好大儿放心,你额娘聪明着呢。让他征得皇上同意是第一道关卡,后续还有不得借用身份之便欺压百姓啊!保持诚信经营,不短斤少两、以次充好等等一系列准则。” “最重要的是,调料事儿虽小,却也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皇上是出了名的仁君,素来爱民如子。他身为皇子,又怎么可以大肆加价?” 噗 不许仗着身份便宜行事,诚信经营不能搞恶意竞争什么的都算了。 这还必须得走平民路线,不能加许多利润。 可老九这么积极努力,冒着触怒龙颜的危险往上冲,就是为了挣大钱 呀! 虎威乐:“额娘真是,把他所有路都堵得死死的。不过……” 那小子若是真认准一门,宁可薄利多销,也要勇敢尝试呢? 淑宁眨眼:“那,为娘只能请皇上用顿膳了。” 让皇上亲自体验一下蚝油的美好,看到其中蕴含的利润。亲自出手,截了自己儿子的胡。 如此,九阿哥就算再怎么不满,也无法多说一个字儿。 就是可惜了蚝油与一众秘制调料们,都不知道能不能再换康熙亲笔题字的一块匾。 淑宁叹息,虎威也沉默。 良久过后才微笑劝她:“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些许钱财外物,还是咱们一家子和顺安全更重要。额娘您这么些年操持家业,咱们家底子正经不菲了。” 好大儿像大人似的,循循善诱。 各种小心劝慰。 可把淑宁给欣慰的:“好好好,听咱们虎威的。额娘啊,肯定把持住咯,绝不掺和到那些乱七八糟里面。” “你呀,也乖乖顺顺的,不许搞拉帮结派的那一套。不管你与哪个皇子好,也不管你有多欣赏对方,觉得他更是有德者。你始终要记住,自己是皇上亲封的冠勇侯。效忠今上,才是你最该做的事情。” 如今太子,虽然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让人一言难尽。 但是康熙的耐心还远远没有用完,太子之位可以说稳如磐石。除了胤禔不服不忿,时时刻刻垫着取而代之之外。 其余皇子等,还都停留在好生学文习武,将来分个好差事。或者安心办差,争取日后再晋个好爵位的阶段上。 胤禛自己都没有这个心思呢,虎威自然也没惦着。 闻言自是认真点头:“额娘放心,儿子一直用心学武、学兵法,就为让这冠勇侯三字名副其实。让敌军听着便闻风丧胆,朝野之间谁再提起儿子的大名来,也不会再说冠勇侯啊?知道,就是那个走了大命,捡了大漏,一枪攮死噶尔丹而被封侯的小屁孩儿。” 淑宁鼓励地拍了拍他肩膀:“好小子你且努力,额娘相信你,用不了几年就能达成心中所愿。” 嗯嗯。 虎威激动点头,十分欣喜于自家额娘的信重。 也特别高兴而娘的听劝。 还在寻机会往自家皇阿玛面前献殷勤,试图再求首肯的胤禟哪儿知道,自己心目中的好友正在积极的扯后腿呢? 一路之上,他就往康熙所在的龙船跟淑宁她们一家子所在船只之间,来回穿梭了。 都顾不上与他八哥玩耍了。 被胤襈一说,他还特别振振有词:“这不是八哥新婚燕尔,当弟弟的不好多做打扰么?” 胤襈俊脸一红,有些语塞。 倒是他身边的郭络罗氏眉眼弯弯,颇为爽朗地笑:“瞧九弟这话说的,再怎么新婚燕尔,我们爷也不会疏忽手足之情啊。” “倒是你,整日往阿大人所在船只上,不知所求是否有果啊?若有,又介不介意带嫂子一个呢?” 哈? 胤禟愣住,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来。 那什么,八福晋虽然也姓郭络罗氏,但跟他额娘所在可不是同一支。两家虽然已经连了宗,可胤禟可没把这八竿子都不一定拨拉得着的所谓表妹瞧在眼里。 当即哈哈大笑:“八嫂子说笑了,弟弟这碗还没端上呢,哪有能力分你一杯羹?除非你舌灿莲花,说得舅母同意。” 啊这…… 郭络罗氏蹙眉,哪里不知道小叔子这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呢? 可不管是真困难还是假困难,总归安郡王府被迫还了户部那些个饥荒后。全家都实打实地艰苦了几年,就怕被庄亲王那个混不吝的抓到把柄。 一本参上去,说安郡王马尔浑假借给其父办丧为由向户部借银子,供自己挥霍实在其心可诛。然后一直忌惮安亲王岳乐的康熙再顺水推舟,来个斩草除根之类。 以至于马尔浑这几年都小心翼翼,连操办外甥女婚事都中规中矩。 合他与郭络罗两府之力,再加上内务府送来的彩礼等。才算是凑足了嫁妆,把八福晋还算不失体面地嫁了。 嫁妆少,体己银子一点点。 丈夫是所有皇子阿哥里面出身最低的,养婆婆惠妃有自己亲儿子,亲婆婆自打生产之后就彻底失宠。 至今还只是一个庶妃,一年到头不过几十两罢了。不但不能给她们丝毫助力,还得她们小夫妻省俭着些去孝敬她呢! 康熙提前清欠导致淑宁梦中风光大嫁,嫁妆丰厚的八福晋嫁妆微薄,处处捉襟见肘,特别急切的想要开源。 以至于胤禟的搪塞之语,在她看来也成了一条路子。 闻听八福晋郭络罗氏前来拜访的时候,淑宁整个人都懵了。不知道好好的,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但表面上,她还得迅速摆出一脸热情亲和的笑容。款款出迎:“臣妇见过八福晋,给八福晋请安。” 八福晋郭络罗氏朗笑,亲手把人扶起:“久闻一等公福晋大名,憾一直未曾得好生叙谈几句。如今皇恩浩荡,你我皆随扈江南。本福晋便忙不迭赶来,见见心中偶像。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淑宁一脸诚惶诚恐:“福晋客气了,臣妇何德何能……” “区区庶女之身,嫁当朝一等公,皇上肱骨之臣。上与婆婆相处融洽,中和妯娌,下抚育四个出息儿子。还能管住一等公,让他这么多年身无二色。条条框框加起来,福晋这简直活成了世间女子都想要的样子,怎就做不得我等偶像了?” 八福晋郭络罗氏笑:“福晋满身皆是华彩,让人心向往之,不能这般妄自菲薄。” 淑宁笑,连说过奖了过奖了。 真·万万没想到,八福晋是这么个热情爽朗的性子,看着她的眼神都有光。 临时被淑宁悄悄请过来支援的庄亲王福晋也愣,继而轻笑:“对对对,八福晋说得对。弟妹你样样都好,就是谦虚了些。” “就你那些成绩,随便拿出来一样都羡煞旁人了,何况你还集万千华彩于一身呢?以至于我时不时都想,自己上辈子到底烧了哪门子高香,才能得你这么个优秀的合作伙伴?” 被咬得重重的合作伙伴四字里,满满都是对八福晋郭络罗氏的提防。 当然她是没想到,才进门不到一年的八福晋不先琢磨养个嫡子,彻底站稳自己八福晋的位置。 而是忙着开源,还把目光特别精准的定在了淑宁身上。 她还当这位是被九阿哥请来的说客呢! 所以话没说几句,暗示就先来了。意在提醒对方,自己才是淑宁正正经经的合伙人。识趣的话,就免开尊口。否则动了我们宝金的媳妇本,你看我们王爷能不能发火就完了。 听懂了她这暗示的郭络罗氏笑,果然转移了话题,与淑宁聊起了厨艺、刺绣相关。 她阿玛明尚以为诈赌两千两被今上判了个斩监候,没过几年额娘也跟着撒手人寰。还是郭罗玛法,已故的安亲王岳乐怜她幼年孤苦,将她接回府中教养。 单看她个侧外孙女能打败许多人家正牌王府格格,独得安亲王岳乐宠爱。甚至在他过世后,继续让与她额娘并非同母所出的玛尔浑另眼相待,就足以证明她有多八面玲珑。 只她愿意,她能与任何人迅速打破陌生感,建立比较亲密友好的关系。 好在淑宁有预知梦的金手指,知道交好八阿哥、拥立八阿哥,就是梦中那人被小心眼雍正记仇, 导致她们全家遭殃的根本原因。 再怎么欣赏也不敢跟郭络罗氏深交。 否则的话,她真怕自己忍不住主动去与人家义结金兰,让孩子们因为自己的缘故再被坑一次。 头一遭认真交好一个人,却被持续礼貌疏离什么的,郭络罗氏心里可挫败了。 倒是胤襈特别想得开:“成年皇子与朝臣往来频密本就是大忌,尤其阿大人又是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皇阿玛的想法,需要顾虑的事情自然更多些。福晋莫气,你不是独一个,连爷都被阿大人避如蛇蝎过。” “竟还有此事?”八福晋震惊,那句阿大人什么时候瞎的直接脱口而出。竟瞧不上她家温文尔雅、经天纬地、文武双全……万字不足以形容其好的爷?! 那必然是瞎了啊。 胤襈唇角弯弯,眼中似有星河:“也就是福晋情人眼里出西施,才觉得爷处处都好。” 郭络罗氏被他瞧得红了明艳俏脸,嗔了句本来就好。 新婚夫妻对视,自有无限缠绵在心头。 而八福晋听劝,真不再来造访后,淑宁略失落了下,随即又无限期待起来。因为船行悠悠,很快就将至扬州。 天下址果冻小说网 第150章 三头宴 闻听圣驾会在此驻跸几日,可把淑宁欢喜坏了。早早与婆婆巴雅拉氏念叨着要去瘦西湖赏景、栖灵寺求签,遍赏江南风光。 已经准备好了银票,正待邀她一道吃遍扬州的胤禟:??? “扬州风景固然好,可更好的难道不是扬州菜?连尚书上都说,淮海维扬州。自先秦发展到汉晋,扬州就已经熟食遍列了。等隋唐再到明再到我朝,这扬州更成了盐漕两运的枢纽……” 在无逸斋上课都没这么认真过的胤禟各种滔滔不绝,就为了拐淑宁与他一道吃遍扬州。 顺便帮他甄选甄选,瞧瞧哪个厨子手艺更好、更正宗。 他好想法子把人拐,哦不,是礼聘回京城去。 淑宁闻言一整个愣住:“九阿哥是要改弦易帜,投身到酒楼饭馆之中了吗?” 如果是,这可是个不错的消息。 不料胤禟微笑摇头,表示自己只想两条腿走路。淑宁那些个秘制调料,他也惦记着呢。 并深深认为,那些东西发扬光大,必定是个源源不断的进财好路子。 而酒楼饭庄么? 民以食为天,衣食住行,总归是人最离不得的几件事。吃食生意好挣钱,也好收集消息。 唔,他虽然热衷于吃,也喜欢做生意赚钱。无意掺和到那些个乱七八糟里面,但身为皇子,岂能真置身事外,让自己耳不聪、目不明呢? 不过这个深层次的原因,倒不好让舅母知晓了。 淑宁看破但不说破,倒是虎团微笑摇头:“圣驾在扬州驻跸的时间可不长,额娘连陪咱们兄弟的时间都没有,哪有功夫应九阿哥之邀啊?” 胤禟困惑,虎团却让他别问,问也是家有无良阿玛,时时刻刻惦着忘崽儿忘亲额娘。 只想跟福晋一道赏美景,尝美食。 额娘刚不赞同地皱眉,他就长吁短叹。说自从生养了几个小绊脚石后,他都记不得到底有多长时间未跟福晋一道赏花用膳了。 男子汉大丈夫,竟那般作态。偏偏玛嬷还就信了,且心疼了。当即改变全家一起行动计划,让他们这些孩子都侍奉在她老人家身侧,与她一道赏玩扬州。 真成全+助力清除绊脚石。 他那无良阿玛倒是欢天喜地,他们几个小的却不免怨声载道。只可惜被四表哥跟亲大哥联手镇压,他们也不敢大闹。 只在背后酸酸。 无良阿玛,不讲武德。 再不防备臭小子居然揭她老底儿的淑宁脸上骤然一红,就很想暴打一顿熊孩子了。 虎团一脸委屈:“儿子以为,自己刚刚仗义执言,多少是得有点功劳在身上的。不然额娘真被赖皮九拉去,万一日后他做点什么不恰当的事情,还不得连累您被怨怪?” “那你也可以找一个别的理由。” “可以是可以,但总归不如儿子说的那个效果更立竿见影。您看我一说完,赖皮九脸都红了,连忙拱手说自己唐突。想来日后,他都不会再以同样的理由来烦额娘了,简直一劳永逸有没有?” 淑宁:…… 那也是一把丢光老娘的脸啊! 她今年都已经三十虚岁了,换作寻常成婚早的,这会子不当玛嬷,儿子也定下人家了。 偏她们还跟小年轻似的,扔下老人孩子自己去玩耍…… 多少沾点不孝与不慈。 被旁人知道,说不定还暗中讥笑他们一把年纪没个正经。 阿大人可怕她给自己盖着盖着章,就越发觉得不妥,直接反悔。将他厚着脸皮争取来的夫妻独处,又变成拖家带口一道逛吃逛吃了。 闻言赶紧把人拥在怀里:“咱们种好自己的地,管蝲蝲蛄怎么叫 呢?但凡酸言酸语的,定然是表面相敬如宾,实则相敬如冰。年纪轻轻,夫妻之间就只剩下相顾无言了。所以才羡慕我们宁宁,婆媳相得、母子和睦,还有我这么个非你不可的好夫君。” 说完,他还不忘把淑宁那随着年龄增长越发美艳成熟有魅力的相貌气质狠狠夸了一遍。 “花开荼蘼,还芳华不尽呢!更何况咱们宁宁花开正盛,国色天香时候?你啊,可不许妄自菲薄。不然……” 阿大人瞧了瞧窗外越发暗沉的夜色:“不然的话,别怪为夫不体谅你一路舟车劳顿。现在就让你用心感受一下,自己对为夫的吸引力到底有多大。” 这突如其来的孟浪之语,生让淑宁脸上一红。直接啐了口:“你你你,就不能要点脸吗?” 阿大人只笑:“不要脸,要福晋。” 就这么一句,仿佛跨越了无数光阴,让他们回到新婚蜜月往塞外随扈时的场景。 那时七月初七,正是他们夫妻两个的生辰。 弦月如钩,星光璀璨。 刚成婚没多久的小夫妻第一次放开彼此心中桎梏,全情投入。次年三月底,她就诞下了虎威…… 同想到昔日浪漫的阿大人被爱妻脸上的娇羞所惑,把前面的威胁变成了行动。 淑宁但有抗拒,他便用那低沉浑厚的嗓音诱哄:“乖,咱们努努力,没准用不上明年,你的贴心小棉袄就来了呢?” 女儿! 梦中那三个白白净净,可可爱爱的小女孩,可得淑宁喜欢了。一听某人终于不抗拒让她有妊,她赶紧把所有羞涩都忘到九霄云外。 连某人凉药用得太多,对子嗣很不利的话也一并忘了。 清清楚楚记得的某人再没有了任何顾忌。生忘了人家大夫说艰难,却没说绝对不会再有。 一夜疯狂后,再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虎威跟三胞胎已经陪他们玛嬷出发,去往瘦西湖上摇船了。 倒是某人还在案子边看书,听见动静立马转过身来,满脸堆笑地道:“福晋醒了?为夫让人准备了些扬州当地特色的早膳,也亲手把你外出要穿的衣裳拿出来了。你换了衣裳,先用点早膳,咱们再琢磨去哪儿玩好不好?” 淑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到底受了这般殷勤。 原本她还想着早起往栖灵寺去求签,为自己和家人们祈福,然后品一品寺里的素斋。 那栖灵寺原名大明寺,传说始建于隋朝仁寿年间。唐时,鉴真法师还当过其住持呢。 北宋庆历年间,欧阳修任扬州太守时曾在其中建了平山堂。后来苏东坡任扬州太守时,常来此凭吊,还在后面为欧阳建造了谷林堂跟欧阳河。 康熙二十八年,皇上第二次下江南的时候,还在此处留下墨宝。 千百年建建修修之间,如今的栖灵寺已经成为扬州八大名刹之首,香火极为鼎盛。便淑宁人在京城,都有所耳闻。 早就心向往之。 如今被某人一闹腾,哪还来得及呢? 又收获爱妻眼刀子一枚的阿大人摸了摸鼻子:“好福晋莫恼,圣驾在这驻跸三四日呢。回程的时候也会在扬州短暂停留,咱们有足够的时间上香拜佛,求到你想求的平安符。” “那今晚先去秦淮河边上听曲看美人?”淑宁星星眼,说出她之所以抛下婆婆跟儿子们随某人一道的关键理由。 阿灵阿轻咳:“这个恐怕不成。倒不是怕同僚参我一个内帷不修,带着妻子一道狎妓喝花酒。而是这边是淮河,离你口中的秦淮河小二百里。咱们随扈前来,不能擅离呀……” 这个时候,淑宁哪还不知道自己是被骗了呢? 当即追着某人,就要赏他一顿好掐。 偏偏昨晚过 于荒唐,以至于她今儿软绵绵的也没有许多劲儿。不像掐人,倒好像是在给人挠痒痒。 气得她咬牙切齿。 阿灵阿赶紧伏低做小,乖乖献上所有私房:“喏,皇上近来新赏的,加起来足有百两金。都给福晋买衣裳、买食材,买漂亮首饰。” “福晋就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好歹饶了为夫这回吧。” 淑宁:!!! 这厮居然早早都把退路想好了,可见蓄谋已久。 一看到这,她可就更气了。 可还没能说点什么,就被直接以吻封缄:“好宁宁,这也不能全怪为夫。谁让从打圣驾离京,你身边就围绕着一群孩子呢?” “虎头、虎子,咱们家那四个,雅利奇家的,还有宝金跟几位皇阿哥。八福晋、五福晋跟庄亲王福晋。偶尔还要被传到太后面前去,陪她老人家说话解闷。你自己屈指算算,咱们夫妻到底多久没好好说一会子话了?” 淑宁扁了扁嘴:“那有什么法子呢?嫂子和姐姐妹妹们出不来的出不来,没法随扈的没法随扈。这么多孩子都交托在你我手上,不多上点心又怎么成呢!” 尤其到了扬州地方,她这心里可就更忐忑了,连派出去的护卫都比其余地方多出两三倍。 就怕有个丝毫闪失,心疼不说也无法交代。 阿灵阿安抚地拍了拍她背:“好宁宁不怕,你能想到的,皇上跟我与扬州地方官员自然也想到了。早就妥贴安排,保证不会在圣驾到来之时有什么闪失。” “要不然,为夫也不敢这般大胆呀!” 淑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到底洗漱过将,简单用了点早膳。就着这难得的浮生半日闲,夫妻俩结伴走了走。 阿大人生怕往瘦西湖会碰上老娘跟孩子们,到时候一双璧人变成一对儿带群娃的艰难夫妇。还特意避开了瘦西湖方向,只与淑宁策马徐行,看遍这烟花三月,美轮美奂的扬州城。 知道回程的时候还会在扬州稍作停留,淑宁便也没急着买当地特产做土仪,留着赠送亲友。 只在逛累了后,被某人极力推荐着去食为天尝三头宴:“扬州好,佳宴有三头,蟹脂膏丰斩肉美,镬中清炖鲢鱼头,天味人间有。扬州好,佳宴有三头,盘中荷点双双玉,夹食鲜醇烂猪头,隽味朵颐留。来扬州不用三头宴,简直虚了此行啊。” “阿大人作诗力荐,妾身当然不能弗了你这番好意。不过咱们两个可用不了那许多饭食,还是着人把额娘跟孩子们都找过来吧。” 淑宁微笑,接着就给出了一个让阿大人欢喜又无奈的提议。 以为会被彻底抛弃好几天的三胞胎双眼齐齐看天,唔,下晌了,太阳确实在西边挂着。所以,阿玛为数不多的良心被发现了吗? 呵呵。 虎威瞧了瞧天真的弟弟们,一语道破真相:“是额娘派你来的吧?” 凌风有些尴尬地拱了拱手:“世子爷慧眼。” 三胞胎齐齐扶额,果然,就不能对天天忘崽儿的阿玛有过高期待。 亏得额娘靠谱。 四个亲孙一个外孙加上宝金、虎头与虎子,八人齐齐看着巴雅拉氏,等她做决定。 巴雅拉氏笑着挥手:“既然这样,咱们就赶紧的,去尝尝这所谓的三头宴。若好,就让咱们一等公再花点私房,吃够了为止。不好么,就好好嘲笑他一顿,找的什么破地儿!” 几个小家伙哈哈大笑,直说玛嬷/郭罗妈妈/亲家玛嬷睿智。 于是,老少九口子齐往食为天。 欲尝尝他们家久负盛名的三头宴,结果半路上就遇着好一阵熙熙攘攘。虎团撩开车帘子一看,好么,人潮涌动之间,九、十两位阿哥被围在最中间儿。 这还得了? 十十虽笨,那也是他们的亲表哥来着。 唯恐他被欺负的虎团赶紧喊他大哥救人,结果他只让人喊了几声衙差来了,众人就已经鸟兽散。 助他们摆脱困境之后,宝金就有了新乐子。 只见他捏着小兰花手,夹着嗓子有模有样地学道:“嘤嘤嘤,公子既然买下了小女子,那从今而后,小女子就是你的人了。自该伺候在您左右,以报重恩。” 那娇娇嗲嗲的,差点把胤禟恶心吐:“跟你说了多少次,那不是爷干的,不是爷!是老十那个憨子以为人家真是走投无路,卖身葬父呢。怎么说都不听,非抢了爷的钱袋子,给爷惹了一身腥臊。” 被点名的胤俄捂脸:“我哪知道小姑娘长得楚楚可怜,竟然还是个骗子呢?横竖五十两又不多,就当日行一善了呗。” “五十两不多?”这话说的,连三胞胎都齐齐震撼了:“十十啊,你知道一口薄棺都用不了二两银么?” “你知道普通三口之家,一年也花不了三五两银子么?” “而且那个姑娘虽然一声孝衣,妆容却十分精致。开口便是五十两,不像在卖身葬父,反而像在待价而沽。这五十两的数目,就够将那些个家境不好之人筛下去了……” 虎圆逐条说明,认真指点。 听得胤俄讪讪挠头:“嘿嘿,虎圆不说,为兄还真没注意到。只当这姑娘是真被逼到了绝境,才会明知道皇上驻跸扬州,当地知府必定会狠抓这方面的时候冒险求助。” 如今想来,人家分明是趁着圣驾驻跸扬州,城中颇多高官显要甚至龙子凤孙的时候,给自己找个好归宿呢。 至于为何选九哥不选他? 胤俄坚持是九哥荷包上那抹金黄的穗子惹了祸,绝不承认自己没人家长得好。 宝金就把这事当成了笑料,见了阿灵阿夫妻就好一阵竹筒倒豆子。 快到让胤禟都来不及阻止。 再没想到他们居然遇到这等事的淑宁蹙眉,赶紧问了又问,反复确定他们到底有没有受伤。 除了那五十两银子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损失。 确定都没有之后,还埋怨他们怎么自己悄悄出门,不带侍卫。 想见识最真实扬州风物的哥俩被训得老老实实:“舅母说得是,此番是外甥们不够谨慎。日后肯定引以为戒,再不犯同样的错误。求您大人有大量,好歹饶恕了咱们这一回。就别写信或者转述,让额娘再有嘲笑咱们的机会了吧!” 对此淑宁只笑:“这个么,我只能保证不主动提起。但若娘娘们问起,我却不会有丝毫保留。”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小哥俩齐齐松了口气。 还没等着开席,他们就已经在准备如何贿赂那几个知情小孩了,尤其是庄亲王家的那个宝金。 积极封口的他们绝想不到,最后出卖他们的,会是全程情绪稳定,从未笑话他们一点的巴雅拉氏。 目的? 她这目的就很简单,想让贵妃娘娘好生教育过于单纯善良的十阿哥,免得他在这上头再栽跟头。 自己吃苦受罪不说,弄不好还要连累外家。 这般小插曲之后,阿大人原定夫妻两个的盛宴终究还是变成了聚餐。好在食为天常有率众前来饮宴者,有小雅间也有大包房。 换个十六个人的大桌子,就能让他们轻轻松松坐下。 接着,小二就开始上菜,三头宴开始。 先是四个调味小碟,然后八个冷盘。 什么葱油酥蜇、凉拌双脆、出骨掌翅、椒盐素鳝、玛瑙咸蛋、水晶鱼条等摆了一桌子。 造型精美的菜品摆在同样精致的盘子,光看这个卖相,就让人食指大动 了。 等那扒烧整猪头,清炖蟹粉狮子头,拆烩鲢鱼头的三头相继而来时,连气到不轻的胤禟都迅速收拾黑脸,露出无限期待的表情。 无它,那油亮酱红、喷香扑鼻的胖猪脸儿往二尺细瓷大盘里面一装,轻轻往桌上那么一放。 真真是无处不写着美味二字。 还有那去骨之后依旧保持完整的肥美鲢鱼头,据说让隋炀帝都赞赏不已的葵花斩肉也就是蟹粉狮子头。 等席间年龄最长的巴雅拉氏挨道菜都夹了一筷子之后,金舌头胤禟的筷子就直奔那扒烧整猪头。 果然如他想象般的一样,肉质烂熟,肥而不腻。肥嫩香甜,软糯醇口,好吃到一举箸就停不下来。 拆烩鲢鱼头也鱼肉肥嫩,汤汁浓稠,别有一番鲜美滋味。 蟹粉狮子头蟹粉鲜香,青菜酥烂清口,里头的狮子头肥嫩异常,竟比宫中御厨的手艺还胜出不少去。 千言万语一句话:好吃。 宝金嬉笑:“看来让老太太说中了,我叔的私房不保。这么好吃的三头宴,咱们能吃到圣驾离开扬州。” 阿灵阿一个暴栗子弹在他额上:“喜欢呀?喜欢你就赶紧多用几筷子,少惦记你叔我的私房钱。” “哦不对,你叔作为正直顾家的好爷们,根本就没有那玩意儿。只是上些日子皇上赏赐了些,去了这顿饭,剩下的都已经给你婶子了。” 宝金诧异,继而真诚发问:“叔啊,您跟我阿玛是怎么做到穷得这般理直气壮,还隐隐带着几分骄傲的?” “啧,一个一等公加上个亲王竟都还没有我个小孩儿零用钱多。要不明天开始咱们一道玩,所有花销侄子报销好不好!” 呵呵。 阿大人狞笑,好大一口猪头肉送到他嘴里:“好好吃,别多话。否则的话,今晚回去我就把你塞回到你阿玛额娘的船上。说你小子乐不思蜀,要认我做阿玛呢。” 如此大杀招一出,宝金立即道歉。 不敢多耽搁一息,就怕他叔说到做到。他家那样样都好,只对儿子过于重视的阿玛为防微杜渐故,真不让他再往一等公府上跑了。 可是他第二个家来着! 有他最铁最亲近的兄弟,比额娘还温柔可亲的婶子呢。 万万生分不得。 一言威胁住小屁孩儿之后,阿灵阿熟练地用荷叶夹子给淑宁裹了一块肥瘦适中的猪头肉:“如此,别有一番风味,宁宁尝尝。若用得好,爷就派人往厨下问问,看看厨师是否有往京城发展的想法。” 淑宁还未说话,胤禟的眼睛先亮了:“这不巧了吗?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他前头被淑宁拒绝也提点过,不敢以身份压人,又恐自己年轻不得厨子信任。若阿大人出手,这成功率可就大大增加了。 一看他那闪闪发亮的桃花眼,淑宁就知道事情怕是要回到原点。 带坏皇子,唆使其从事商贾贱业、与民争利的大帽子正在扣过来。不想被怪罪的淑宁赶紧摇头:“菜很好,但妾身年纪渐长,维持身材纤细不易,再好的菜色也只浅藏辄止。可犯不着因此让大厨背井离乡,也免得传扬出去又是旁人弹劾你的罪状。不是妾身想得多,而是先帝与今上都致力于安抚江南。且容不得哪个满蒙贵族在江南地界上任性妄为,激化矛盾呢……” 第151章 再孕 生怕自家傻男人不懂,淑宁还借着桌布遮挡,连着踩了他脚两下。 可事实上,阿大人可了解她了。 见她这大眼睛一转,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并完美地打好配合:“啊,还真是。福晋不说,为夫都差点给忘了。果然家有贤妻夫无横祸,多谢皇上,给我指了你这么好个福晋。” 孩子们齐齐憋笑,淑宁脸都红了:“胡说八道什么呀?额娘跟孩子们都还在呢!” 对此,阿大人只昂头:“谁在,也不妨碍为夫说实话不是?为夫常这般感谢皇上。连皇上都说,这么些年指了这么多桩婚,只有咱们这桩最有成就感。因为啊,为夫是真无时无刻不从心里往外地感激他。” 这话一出,连巴雅拉氏都笑:“那你确实得感谢皇上。要不你这傻憨傻憨的,哪儿找我儿媳妇这么好的去?” 满室欢快的笑声中,淑宁红着脸喊了声额娘:“你再这么夸,儿媳可要待不下去了。” 巴雅拉氏微蹙了蹙眉:“实话实说,怎么了?” “对。”孩子们也都齐齐附和,连说额娘是天下间最好的额娘。 插科打诨之间,不但岔过了这个话题,也侧面提醒了胤禟:规矩些,别瞎闹腾。真被科道官员抓到小辫子,一状告到御前,没你的好果子吃。 胤禟:…… 所以问题回到了原点,不管是与人合伙,还是单打独斗,他首先得说服皇阿玛。否则能不能挣到钱是未知,但被御史台跟科道官员参照弹劾却是一定的。 可想想自家那所有好处殷勤都悉数收下,只是半点牙口缝都不露的皇阿玛,胤禟心里也是好一阵郁卒。 “要不就此放下?”胤俄真诚给出建议:“横竖日后皇阿玛也会给咱们封爵,有爵位,自然有俸禄。自可养得一家无忧,何必以皇子之身去经商,徒让皇阿玛申饬呢!” 胤禟不说话,只送给他个硕大的白眼。 再不疾不徐地,又订了一桌子三头宴。全都用食盒好生装了,亲手送到御前。 “皇阿玛别看这用料上不是特别考究,味道却很绝。让儿子惊为天人,想也没想地就打包了一桌子,献给皇阿玛尝鲜。” “嗯,老九有心了。”康熙微笑,特别享受臭小子的殷勤伺候。却照旧对他有心想开铺子、甚至跟阿灵阿家的合伙事不提不念。 胤禟微笑,与宜妃有几分相似的桃花眼中满是真诚:“皇阿玛过奖了,不管是为人子还是为人臣,这都是儿子应该的。只要您用得好,就是儿子最大的慰藉。” 康熙颔首,打算好歹给儿子几分薄面。 不想其味甚美,竟让他也生出几份将厨子带回京,好随时能用到这等美味的想法。 于是,楼外楼少了个大师傅,皇宫中多了个御厨。九阿哥这铺垫还没打好,就生生被自家皇阿玛截了胡。 听到这消息的虎威乐:“唉呦喂,得回弟弟我下手快,也给哥你跟十三来了一桌子。否则的话,日后想再用这等美味竟还不易了。唉,可怜的九阿哥,殷勤太过了也不好。谁能想到呢?” 胤禛眉头微蹙:“快把你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收收,否则待会子胤禟过来非与你动手不可。是是是,你不怕他。三个他加一块儿,也及不上咱们冠勇侯一根手指头。但随扈途中滋事终归不美,一个不妥被告到御前更是大不妙。” 再怎么深得圣心,也到底君臣有别。 谁知道皇阿玛会不会为更好地驾驭虎威,而选择恩威并施呢。 知道哥是为了他好的虎威忙不迭点头:“嗯嗯,我听哥的。只偷偷笑话,绝不让九阿哥听到。” 噗 十三一个没忍住笑出声,胤禛嘴角也不由轻勾 。 三人吃着三头宴饮着酒,唔,准确说应该是胤禛自己在小酌,十三只浅浅尝了几道素菜。虎威有些垂涎地瞧着他哥手里的酒杯,甚至还试图以身高服人,获得喝酒权限。 对此,胤禛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成。姨母说了,你再怎么牛高马大也终究是个虚十三岁的小屁孩。过早饮酒,容易对身体造成颇多损害。” 为了不让弟弟望而生馋,雍郡王直接令人收走酒水。 真·连个望梅止渴的机会都不给。 虎威摇头轻叹:“四阿哥样样都好,可就是忒听我额娘的话了。这很不好,得改,马不停蹄刻不容缓地改!比如……” 后话还没说完,他人就被他哥敲了个爆栗子:“瞧把你给出息的,为了喝酒,竟连自家额娘都想编排几句了?可真是,一点都不理解姨母的良苦用心。” 接着,专属于四阿哥亲近之人的话唠模式开启。 可怜巴巴的冠勇侯生被抓着,听了近一个时辰的酗酒有害论。只听得他头晕目眩,好像身边有万千只蜜蜂在同时嗡嗡嗡。 赶紧认错保证一条龙,只求别再絮叨。 次日,知道这事儿之后,淑宁还狠狠嘲笑了自家大儿子一通,然后命人去请大外甥一道用往外头去用早茶。 “咱们阿大人前头曾经随扈来过扬州,此番又提前找了以前曾在扬州外放过的同僚好生打听过。可以说备足了功课,咱们啊,就随着他一道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最大程度感受扬州风味与风景。” 唔,经过昨日九阿哥和十阿哥差被女骗子赖上的事后,莫说淑宁,连阿灵阿都不敢再惦着只与福晋一道把臂同游了。 虽然昨儿虎威做主,把那女骗子与其同伙都扭送去扬州知府衙门。吓得扬州知府火速连夜彻查与警戒,绝不在圣驾驻跸扬州之间再闹出别的事儿来。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于是众人携手同游,连庄亲王夫妇和费扬阿都跟着同往。二十来号人,马车都出动了四架。 往已经熙熙攘攘,几乎座无虚席的早餐铺子跟前一站。 不管是等位置的他们,还是正在风卷残云的餮客都愣住了。回想今儿陡然清静了不少的街面,增加了许多的衙役。 再瞧瞧这些人的衣着气度,与他们那分明的京城音。 惹不起三字,缓缓浮上心头。 各自加快用餐速度,然后结账走人。就怕贵人们等急了,再直接把他们撵出去。 那迅速的,让宝金都怀疑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 娇气包虎宵更直接撇嘴:“阿玛不是说,要带咱们吃顿好的吗?” 那在他印象里,至少也是昨儿食为天那个级别。 媲美于三头宴那样的美味呀。 “嘿,不懂了吧?”阿大人瞥他:“就是这小店做的小吃,才格外正经入味。要不你看刚刚怎么座无虚席?那些食客明明紧张极了,却也坚持着把各自的膳食都用完了才走的。其美味程度,可见一斑。” 虎宵开始还有些不信,直到袅袅香气随着虾籽饺面的上桌而来。 顾名思义,饺面就是饺子加面条。 不过虎宵瞧着,这饺子其实是馄饨。皮薄如纸,吃着肉馅儿鲜美饱满。面条也筋道爽滑,中间还夹杂着浓浓的虾籽鲜香。 吃个馄饨、挑上一筷子面条,再喝点汤。不知不觉之间,好大一碗饺面就尽数见了底。 再左右一看,好么,一个个王孙贵族都吃得津津有味。 哪还记得刚刚入门时那点子微妙的嫌弃呢? 只觉得饺面鲜香味美,灌汤包别具一格。翡翠烧卖、野鸭包和五丁包子都让人欲罢不能。 可惜这会子季节不对,吃不到那 据说能鲜掉眉毛的蟹黄包。 不过豆皮包子也别具一格。 还有鲜肉锅贴、蒸饺、青菜包、三丁包…… 光是个早餐,竟有如此多不同美味,连佐餐的烫干丝都好吃到让人停不下来。 那切到细如发丝的豆腐干跟鸡丝的香完美融合,浑然一体。再加上些许海鲜增味,自认不是个贪吃鬼的虎宵自己就吃了大半盘子。 餮客胤禟听说这些东西不同时候吃,有不同风味。单是一个烫干丝,就能春天海鲜增味、夏日脆鳝丝爽口,秋日里佐以蟹黄时眼中沉醉便分外浓郁。 等吃饱喝足后,再往瘦西湖边好生领略了下扬州风情后。 九阿哥直接叹气:“好可惜,咱们大清没照着大明似的直接分封诸王。否则的话,哪怕御前打滚呢,爷也肯定把自己争取到扬州或者扬州周边的地方来。” 活在山水画卷中,整日里美食不断。 多么神仙都难求的好日子呀? 呵呵。 一不小心,感叹到御前的九阿哥被他老子盖章太闲,才有功夫想这些杂七杂八。于是突然袭击,狠狠地考了他一番。 满脑子生意经,满肚子各色美食的胤禟:…… 皇阿玛,您这也太不按套路出牌! 然而帝心如铁,任由他怎么说也还是被罚得明明白白。接下来许久,九阿哥都在愤愤不平的学习中。 争取御船到达杭州之前,出色完成所有作业。 好让他瞧一瞧也品一品,西湖跟瘦西湖哪个更美?杭帮菜与扬州菜又孰优孰劣。 才不要将有限的随扈浪费在无限的课业里呢! 对此,淑宁也满心期待着。 当年她学诗词的时候,就对东坡词情有独钟。特别想瞧一瞧他曾经费心治理过的西湖,瞧瞧那三潭印月、苏堤春晓,再尝尝东坡肉、西湖醋鱼、龙井虾仁等杭州名菜。 扬州这几日逛吃,都让她获益良多。 灵感如雨后春笋般不停往出冒,再见过杭州山水美食后,她有理由相信自己会有更多进步。 扬州与杭州之间间隔甚远,途中还经过了苏州。 苏东坡虽未在其地做过官,却六次经过苏州,并都留下过诗词佳作的地方。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 就在这里,阿灵阿再度当了忘崽阿玛:“福晋喜欢的东坡先生曾云过苏而不登虎丘,俗也:登虎丘而不登小吴轩,亦俗也。福晋可愿与为夫一道,做对不俗人?” 淑宁没扛住他的盛情相邀,遂一道去了。 也许是多年养尊处优,鲜少奔波劳碌,再加上连日来的舟车劳顿?连着赏两日美景、用了两日美食后,淑宁便开始懒散。 后头圣驾欲启行,苏州府官员、士兵、百姓等齐齐在行宫门前跪留。生把康熙感动得推迟了行程,多在苏州留了三日。淑宁也没再趁机往哪儿散心,只蔫哒哒地留在行宫。 可把阿大人给担忧的啊,赶紧请了御医。 生怕她有丝毫不妥。 任由淑宁怎么解释,他也只道医者不自医:“好福晋,你就当让为夫的宽宽心成不?” 淑宁无奈,只能对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歉意一笑:“劳烦大人了。本福晋其实无碍,只是连日奔波有些疲累罢了。外子实在担忧,这才有了您之日之累。” 老太医急忙回礼:“福晋言重了,皇上命臣等随驾而来,就是为备不时之需,保证圣驾与诸位贵人安全无虞,这原就是老臣分内之事。福晋请伸手,容老臣与您诊脉。” 淑宁忙不迭将手放在脉枕上,就等着老太医宣布她身体无恙,好嘲笑某人草木皆兵。 结果,老太医眉头微皱,诊完了右手又让换左手。 一脸迟疑,似乎有什么不确定的样子。 到最后,甚至还问及淑宁上次小日子的时间。不等淑宁开口,阿大人就熟练报出来。 太医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微笑回道:“虽时日尚短,脉象上还摸不出来。但瞧着福晋形貌与天癸日期,该是有妊无疑了。” 啪嗒 正给福晋倒水的阿大人手上一滑,茶盏直接坠地。可他却管都没管,只黑沉着脸问:“此话当真?太医可瞧仔细了?本公没有怀疑您医术的意思,只是自从生了三胞胎之后,本公不忍福晋再受生育之苦连着用了几载避孕之药。前头大夫都言我凉药用的太多,恐对子嗣有碍。怎么……” 听闻额娘叫了太医,急急忙跑回来的三胞胎:!!! 是他们迈步的姿势不对吗? 怎么会听到这么令人震惊的内容? 落后一步,也听了七七八八的虎威咬牙:“所以呢,阿玛食言背诺之后,还要怀疑额娘吗?” 第152章 反差 天外飞锅,直直地扣在了阿大人头上。气得他目眦欲裂:“混账小王八羔子,你胡言乱语些什么?爷就是想问问太医,我当初用了那么些个凉药,可会对你额娘跟腹中的孩子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若会,能不能用些个安全无害的药,让你额娘……” “赶早不赶晚,孩子再如何,也不及我妻重要。我都有四个嫡子了,无所谓锦上添不添花,只要爱妻无恙。”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莫说虎威再找不出什么怨怪理由来,连太医都不禁动容。称自己行医数十载,见过无数生离死别。头一遭看到阿大人这样,重视发妻胜过子嗣传承的。 阿灵阿道大丈夫么,自然该封妻荫子,撑起门庭来。 此话一出,立即获得更多赞同。 淑宁却只瞪他:“不许胡说八道!不管怎么着,这孩子既然来了就是与你我有缘。自然好生待着,竭尽所能地留住。哪有你这样,不等怎么就要对自己骨肉下手的?” “可是……” “没有可是!”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小棉袄终于来到,淑宁只满心欢喜。坚决不许某人再说任何不吉之语:“否则,你就等着。看本福晋如何在额娘面前与你上眼药,让她老人家打得你上蹿下跳,使你颜面尽失。” 丢脸,阿大人是不怕丢脸的。 但老太医说是药三分毒,用来打胎的更都是虎狼之药,根本就没有安全无害这说。 至于他么? 老太医给他把脉之后笑言确实因过度凉药而有所损伤,但他到底年富力强,正是好时候。停药之后又调养得当,身体便慢慢恢复了些。机缘巧合之下,好消息自然而来。 阿灵阿:!!! 早知道这样,当初那药就不能停。 原本欢欢喜喜的一家子随扈南巡,就因为淑宁的再度意外有妊而蒙上了一层阴云。阿大人忧心忡忡,虎威跟三胞胎如临大敌。 连巴雅拉氏也在欢喜之外,多了几分愁绪。 毕竟一路舟车劳顿,劳累的地方多着呢。儿媳妇再怎么瞧着如二八少女,也是三十虚岁的人了。 且得小心仔细着。 被当易碎珍宝般小心翼翼护着的淑宁三番两次表示自己真的没事,只是前些日子微微有些倦怠罢了。 真的什么都不耽搁,还可以浅逛下苏堤,瞧瞧雷峰塔里到底有没有关着白娘子。 看是扬州的食为天声名赫赫,还是杭州的楼外楼更胜一筹。 可惜,她这说法连宝金都摇头:“好婶子,您可快乖觉些吧。瞧把我叔、我哥他们愁的。真·亦步亦趋,唯恐您有丝毫不测。我那天真的叔,甚至在琢磨您万一反应太大、路上太过遭罪。他就跟皇上请旨,求外放在附近当个将军之类,等您平安生产之后,再带您回京城述职。” “啧,当时给我家阿玛气得,都要拿刀把他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进了多少水……” 淑宁脸上微红,阿大人宠妻无度,甚至为了妻子不再受生育之苦而勇敢向自己下手的事情都已经传遍了。 昔日各家教子的优秀范例,迅速变成反面教材。 被无数家长对孩子耳提面命,切忌沉醉温柔乡。牢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断不可轻易毁损…… 有那懵懂小孩不懂便问:“可是,阿玛前些日子才说要学阿大人,娶妻娶贤,教子有方。夫妻和顺,官途坦荡,连皇上都夸他治家有方……” 结果话没说完,就遭遇一顿胖揍。 简直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想想,就让淑宁满心复杂。为防阿大人当真犯傻,好好的议政大臣不做,跑到南边当什么将军来。淑宁私下里,可没少劝说。 阿灵阿只笑:“ 京城之中,越发风谲云诡,能离开漩涡中心岂不也是好事一桩?” 话是这么说,可…… 虎威这个冠勇侯必然会留在京中,三胞胎也在无逸斋上课啊!便连婆婆都久居京中,无法随她们往地方赴任。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 淑宁特别郑重地看着自家傻男人:“重要的是,你不可以因为小情而失大义。爱妻护子是好事,但为了妻子身体故而拟将肩上重任卸下不顾,可就是大错特错了。皇上便不龙颜大怒,治你的罪,日后也别想有什么重用了。连带着虎威和三胞胎都得被怀疑是否肖似其父,过于感情用事……” 阿灵阿特别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发:“旁人家福晋听说自家爷为了她而不顾一切,放弃大好前程,心里都不知道得有多高兴。偏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这般清醒而又理智,处处考虑周全。时时提醒着,不肯让为夫行差踏错半点。” 那当然咯!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的一言一行,可关乎到咱们一大家子甚至整个钮祜禄氏呢。 预知梦中,反复看了多少遍这家伙因为欣赏八阿哥,以为对方是可以中兴大清的明主。所以不顾皇上反对,执意与揆叙等人上书议立八阿哥为太子。 结果因而招了雍正记恨,死后还墓碑都被改镌。甚至连累一家老小,死的死,入奴籍的入奴籍。 基于这个原因,淑宁对这家伙言行事上管的可严。 当下便抬手拍在他欠欠的爪子上:“那是因为别人家的福晋可以共富贵,落难时刻却要各自飞。能带着嫁妆回娘家,而我,是早就琢磨好生死都与你一处的,自然不能让你轻易犯错。” 被甜言蜜语了这么多年,阿大人也有一定免疫力了。 闻言没有找不到北,而是借高上梯子:“既然如此,福晋能不能也体谅为夫些,好生在船上或者行宫里呆着呢?咱们平平安安的,度过这最危险的前三个月。” 啊这…… 淑宁有点不大想放弃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杭州,只道现在脉相不显,她身子也没有任何不虞。 没准是太医误诊,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小棉袄呢? 阿灵阿轻拍了拍她的手:“傻宁宁你可别想美事,能在太医院任职还活到一把年纪的,医术怎样不说,却必定是个老油条,再不可能连简单的妇人喜讯都误诊。为夫如今已经不做那个美梦了,只盼上苍垂怜,瞧瞧如今越发炙热的天气,别一次性送三两件棉袄过来。” 这个,简直就是他们父子与胤禛共同的念想了。 为此,御舟到达杭州次日清早,四阿哥就早早往灵隐寺烧了香,求了签,请佛菩萨保佑姨母一切顺利。 回来时,还给淑宁带了个平安符与寺里的素斋。 让淑宁大为感动,当即就带上了。还特别给面子地用了两块素点心,接着便摇头轻叹:“带回来还这般美味,可想而知刚出锅的是如何让人垂涎欲滴。” 颇多言语赞美之间,简直把想要亲自去尝尝几个字刻在脸上。 素来孝顺到出了名的冠勇侯小脸一沉:“想都别想。额娘您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保护好自己身体,自觉避免一切可能劳累的事项,争取以最好的状态回到京城。” “否则就算阿玛放心,儿子也要跟皇上请求将儿留在京城任职的。等您顺利诞下妹妹之后,再一道回京。想来皇上宽仁,最能体恤臣子,一定不会拒绝儿子所求的。” 这简直就是威胁吧? 是吧是吧! 淑宁咬牙,气咻咻地看着自家好大儿。 试图将他盯出几分愧疚之心来,结果人家不闪不避地回视她:“额娘听话,日后但凡皇上再巡视江南,儿子定然再陪您来。就算皇上不来,儿 子也请旨陪您过来。什么扬州、苏州、杭州的,随您想去哪,想逗留多久都无妨。现在您好歹为了儿子们跟小妹妹忍一忍,免得再像在苏州时一样给累坏了。” 他这么一说,胤禛跟三胞胎也忙帮着敲边鼓。 又哄又劝,各种许诺的,好像淑宁是那不懂事的小孩般。 偏偏胤禛跟三胞胎还都跟着点头,连说对对,就是这么个话,就是这么回事。 现在一切都没有姨母/额娘的安全重要。 真·把她当成易碎的陶瓷娃娃般。 让淑宁又是感动,又莫名有几分焦躁。无可奈何之间,只能有事没事给太后请请安,陪婆婆与庄亲王福晋说说话。 每每被庄亲王福晋摇头虚点:“你呀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天知道,光这随扈队伍里就有多少家媳妇子羡慕你羡慕的都快哭了。” “婆婆慈爱,夫婿体贴,连孩子们都一个顶一个的孝顺。这都四个嫡子了,还能在三十岁头上又怀一个。不管是男是女,都绝对是好到不能再好的事情。” 毕竟连避子的药都出来了,还差点伤了阿大人身体。当婆婆的不怨不怪,还对儿媳百般照应。 这在别人家里,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好吗? 一经查实,怕不就得送那妒妇跪祠堂、捡佛豆。再马不停蹄地,以儿媳有孕,不方便再伺候儿子为由,赶紧送两个好人过去。 不把这妒妇收拾老实了,都算当婆婆的手软。 至于那药其实是她儿子主动吃的? 胡说! 那分明是受了妒妇蛊惑。我儿熟读圣贤书,岂能不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 横竖在绝大多数当额娘的眼里,千错万错,都是当儿媳的错。 万里也挑不出来一个像巴雅拉氏这样通情达理,还真从内心把儿媳妇当成闺女一般看待的。 淑宁有些尴尬地笑笑,她其实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做老蚌的机会。 毕竟某人严防死守多年。 如今三胞胎都已经虚十岁了,她也始终未见喜讯。嘴上不说,她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此生只有四个儿子,不见一件小棉袄的准备。 哪想着扬州府一夜荒唐,好消息竟然不期而至呢? 想想梦中那玉雪可爱的女儿们,淑宁眼中便充满期待。此后再也不用瞧着嫡姐、姑姐小姑子家的女儿们眼馋,甚至让她们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亲上加亲的想法了。 她啊,马上也是个能拥有小棉袄的人了。 嘿嘿。 一等公福晋眉眼弯弯,像极了捡到狗头金的穷汉。 越到即将月事的日子越忐忑,生怕那抹殷红如期而来,毁掉她殷切盼望。而阿大人呢,则与她恰恰相反。 虽知十有八·九,但还存着些许微末希望。 是,他也想要个与福晋一般漂亮乖巧,粉嫩可爱的宝贝女儿。但女儿再好,也不及爱妻身体重要。为了爱妻安全,阿大人情愿一辈子不穿贴心小棉袄。 对此,他们父子几个想法倒是难得的高度一致。 可惜事情的发展从不以人的意愿为转移。 一天,两天,三天…… 眼瞅着淑宁的月事迟迟不至,阿大人心里就越来越慌。那点微末的侥幸,彻底化为虚无。 果然,老太医再来就直截了当地拱手跟他说了句恭喜。 终于得了准信儿的淑宁眉开眼笑,连声叫赏。而后还特别期待地问:“好叫太医知道,本福晋第二胎一胎三宝,有过三胞胎事。不知道这次是否还有这般福气?” 这话一出,阿大人简直惊恐。 虎威的小脸瞬间煞白,蓦然想起额娘生三胞胎时那个危险与辛苦。一盆盆的 血水从产房端出来,吓得他还以为自己要失去额娘了。 几经周折,终于平安生产后,额娘也力竭昏睡…… 那一日夜,是虎威短暂人生所经历最漫长、最无助的一日夜。额娘若再怀三宝,对他来说简直是噩梦重来。 好在太医含笑摇头:“回福晋的话,从脉息所见您此番腹中只有一个孩儿。” “一个好,一个好。”巴雅拉氏第一个如释重负般开口。 阿灵阿也跟着笑出声:“对对,上次那是药物所致,误打误撞。不然按着正常来说,咱们两家祖上都未见多胎记录,是很难再有双胎、三胎的。” 滔滔不绝好一番医学科普,连太医都对他竖起大拇指,说了句阿大人渊博。 “那可不得?” 阿大人昂首挺胸,表示福晋两度孕育,他可正经跟着做了许多功课。 条条框框,总结出不少理论与规律来。 要不后来他那老哥哥上门取经,他能侃侃而谈,助他两度传来好消息。以至于后来那点子心得都被刊印成册,让许多家庭奉为圭臬么? 随着受益之人越来越多,他都渐渐传出送子男观音的诨号了。 此番福晋再度有妊,他这尘封许久的经验们也该重新掌握起来。好生照顾着她,一路平平顺顺回到京城、安安生生闯过生产那道鬼门关。 淑宁:…… 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给了这家伙误解,以为三十虚岁怀孕生娃的女人万般危险。明明她梦里边,某条渣渣龙的令贵妃、嘉妃、愉妃、惇妃还有他那继后,都是二十大几快三十的时候才初初有孕。 继后辉发那拉氏康熙五十七年生人,乾隆十七年才生皇十二子。算算,当时虚岁都三十有七了。而后她还生了皇十五女、皇十三子呢。 只这些不能拿出来为证,庄亲王福晋与自家嫡姐事还说服不了那个倔强的。 在不耽搁他正事的前提下,淑宁只能任由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事事亲力亲为,绝不允许她有任何涉险之处。 但有些许离开,也肯定会先喊巴雅拉氏或者虎威来陪着她。 一老一小两个管家,特别尽职尽责。 但凡淑宁有丝毫妄动,她们便展开谆谆教诲或者认真劝导模式。说着说着,婆婆便拿帕子擦干干净净的眼角。 好大儿则能真心实意地落下泪来。 平安还京,略在府中休息几日之后,淑宁终于被获准进宫瞧嫡姐与姑姐。 提起这段来,还不由大摇其头:“唉,怎么说呢?此番随扈,开始的时候真是千般欢喜,万般新鲜。尤其到了扬州府,又是饱览瘦西湖之美,又往栖灵寺拜佛求签、品素斋。还往楼外楼用了三头宴,品了地道的扬州早点。” “一路逛吃逛吃,简直乐不思蜀。到苏州时开始也成呢,直到圣驾要启行时当地官军皆在行宫之前跪求。皇上感于百姓厚意,决定多留三日,而我却累到不想再起来。” 然后就是阿大人担心,急急忙忙请来了太医。 她从被怀疑到被证实确实有妊,好好的自由人就彻底变成笼中鸟。 唉! 淑宁长长一叹:“自那以后,什么湖光山色都再与我无关。就算我说哪怕在外头走走呢,给姐姐们带些特产回来呢?也都被严词拒绝,接着就有人奉命带着无数的当地特产到我面前,供我挑选。” 那些被她念叨的美食,也都被打包回来。 连美景,都有大外甥、大侄子跟儿子们争相作画,供她欣赏。 心意满满,也吊得她越发心痒痒。 本着独不乐不如众不乐的心思,淑宁还把胤禛、胤祯跟胤俄的大作都拿出来,与他们额娘共享。 贵妃震惊:“长生天啊 ,再也没想到咱们老十除了打架旷课之外,还有这么笔好画。啧,你瞧啊,这飞来峰画得多形神兼备!” 德妃也拿着老四与十四的画反复欣赏,不但看,看完之后还欲直接截胡:“横竖你那里画作颇多,也不稀罕这几张。不如留给为姐这个没去过江南,没见过江南秀色的好生观摩。” 对对。 贵妃也直接卷起画作,连声叨咕着要好生裱起来。 再没想到会起反效果的淑宁:??? “那可不成,这是孩子们送给我的心意。就算要转赠,也要取得他们的同意。” 这算什么困难事呢? 立即、马上挨个使人传召,问问当事人意见。 难道他们还敢说个不字吗? 贵妃一脸傲娇,誓要把儿子这个大作留下,好生装裱起来。日后他有了孩子,她也好教孙子。 告诉他乖乖啊,不仔细学习不成的。不然像你阿玛一样,画个画都这般乏善可陈。全靠玛嬷硬吹,才得形神兼备四字啊! 还不知道额娘这番‘险恶用心’的胤俄嗐了一声:“额娘喜欢,儿子随时再给您画一个就是,何苦抢舅母的珍藏呢?她现在怀着小表妹呢,可不能生气。” 提起这茬,胤俄还一脸惆怅:“当年舅母怀三胞胎的时候,我就惦着。醒来梦中都盼着舅母能生个小闺女与我作福晋。得知竟生了三个臭小子之后,我还狠哭了一场。嗐,如今小表妹真要来了,我却也要大婚了……” 是的,康熙二十二年出生的胤俄如今已经虚十七岁。 三十六年夏就被指了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为嫡福晋的他,明年春日里就要大婚了。 直让胤俄摇头慨叹:“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啊!” 再瞧不得他这般胡言乱语的胤禛一巴掌差点把他拍了个趔趄:“收起你那怪模怪样,少耍点宝。眼看都是要娶福晋的大汉了,还不知道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么?” “打今儿起就给爷管好你那破嘴,免得伤了咱们小表妹的名誉。” 胤俄错愕,瞧了瞧自家舅母那还没显怀的腹部:这么早就要开始重视了吗? “那是自然,女儿家的名誉何其重要呢?而且……”胤禛肃容正色,颇有几分郑重地说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皇阿玛曾经派人仔细核查过。证实亲戚之间相互通婚,很可能会对子嗣不利。” “钮祜禄氏与皇家世代联姻,别说你,连宫中这些皇子也都无机会。” 德妃与贵妃:!!! 就算听了很多次,这两位也依旧不免震撼。谢天谢地,谢当年四阿哥的童言稚语。竟然误打误撞地,猜到了关键点上。 引得皇上亲自派人调查,至今深信不疑。 否则的话,依着当初小佟佳氏三不五时与皇上追忆其姐的劲头。依着皇上对佟佳氏的倚重程度,谁知道如今那位会不会成为妃、甚至贵妃呢。 他们都如此,淑宁只会更加感谢大外甥。 谢他一番出手,帮她们家解决了大小五个隐患。如此一来,除了虎威婚事肯定得被皇上过问外。余下的三胞胎与小女儿岂不是有了太多自由选择的机会? 第153章 琢玉 胤禛礼貌微笑,坚决不说自己当初只是瞧不得小十整天福晋福晋的,怕皇阿玛真一个…… 咳咳。 总之预防万一而大胆假设,不料皇阿玛检查信件后非但没对他的童言稚语一笑置之。还特意着人查了查,还真就证实了他的推测。 真·误打误撞。 虽然此后这个结果被按下,并没有广泛宣传于民间。 甚至于在朝廷征伐噶尔丹,稳定蒙古各部时,还有公主下降继续亲上加亲。但等局势稳定之后,这种情况就明显减轻了不少。 前头佟国维跟皇阿玛请求,为他长子叶克书留下的儿子舜安颜指桩好婚事。 虽未至于明言让其尚公主,但暗示到几乎明示。 而四公主已经在三十六年被指婚喀尔喀蒙古,嫁了郡王敦多布多尔济。如今宫中适龄的,首推养在皇玛嬷身边的五公主,他的同母妹。 佟佳氏因为天子母族与后族的原因,一个个骄矜着呢。又因他之故,与德妃一系关系僵硬。若真嫁过去,哪还有五妹妹的好日子? 当时,胤禛就愁眉紧锁,很为那个善良温暖的妹子忧心。不料皇阿玛想都没想,直接摇头,说舜安颜很好,但是佟佳氏与皇家血脉太近,让他尚主是祸非福云云。 好一番解释之后,又把裕亲王之女赐给了舜安颜为嫡福晋。 后来知道这事儿的德妃和五公主都特别感谢胤禛。 尤其五公主,原就对胤禛有几分善意的她,三不五时给亲哥送点针线。一来二去的,原本平平淡淡的兄妹关系都多了几分温馨之意。 私下里,德妃为此感动的不知道落了几回泪。 连十四都别别扭扭的跟他说了声:“这事儿算你干得漂亮!我也会努力的。额娘说,女子在这世道大不易,当兄弟的得努力成为他们的依靠。而我,会比你更努力!” 一直觉得亲弟就是个熊孩子的胤禛:…… 就,生平头一遭觉得,这孩子也还是有那么一点可爱之处的。只是生母过于溺爱,养得他颇有几分骄矜。 就好像少了雕琢的璞玉,虽良材美质,但也有不少杂质。 得下狠功夫,把那些陋习之类的全都弄掉。 才能释放出他本有的灼灼光彩。 为此,胤禛还自觉认领了琢玉师的角色,每每对十四严格要求。 气得十四跳脚又咆哮,刚一口出恶言,就被虎威镇压。每日里过的水深火热,对亲哥的厌恶程度不断加深。 尤其得知他被收拾的这么惨之后,始作俑者还被皇阿玛夸奖。说他勤于督促兄弟,使他勤勉好学,短短时日进步良多后,十四更是几度要气炸。 暗搓搓把自己练骑射的靶子都改名叫胤禛。幼稚的让三胞开头后退几步,免得被他传染上。 时隔多年再度有妊,整个一等公府都格外紧张。 恨不得把淑宁定在府中,周围扯上警戒红线。哪个都不能越雷池半步,给她带来丝毫风险系列。 前三个月,淑宁还能老老实实配合。毕竟体质再怎么好,也随扈一路舟车劳顿。又到底是三十虚岁的人了,多少还是要注意些。 但等满了三个月,太医诊脉说一切良好后,在府中憋闷许久的她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总想趁着阿大人上朝,虎威跟三胞胎都去无逸斋上学的时候,偷偷出府去巡视一下铺面、瞧瞧庄子上事物等。 每以庄户人家的媳妇都快临产了,还大着肚子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举例。 可把阿大人愁的,都忍不住偷偷找外援了。 接到援助请求的塞和里氏皱眉,次日就杀到了府上。一看她那双眉微蹙,满脸严肃的样。淑宁心里就忍 不住一个咯噔,偷偷跟嫂子使眼色:‘嫡额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倒是哪个惹了她?’ 她嫂子舒穆禄氏只笑,回了她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眼神。 我么? 淑宁瞪大眼睛,满是诧异的指了指自己。 结果被当场抓包,果断迎来了自家嫡母的笑骂:“就是你个小没良心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大家都小心谨慎,唯恐你有一点不妥。偏你倒好,整天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专给女婿找麻烦……” 好吧,破案了。 她就说嫡额娘怎么好好的带着几分怒气上门,原来是某人偷偷告了她的黑状。 哼! 看来是正院住多,想要尝尝书房的滋味了。 阿嚏 正在值房里处理公务的阿大人狠狠打了个喷嚏,心中陡然升起几分忐忑。就怕岳母大人劝谏不成,反而漏了他的底。 不过,她老人家反复保证会保守秘密,绝不出卖他,应该靠谱吧? 一等公府,听说亲家上门的巴雅拉氏赶紧从寿喜堂赶过来。舒舒觉罗氏也过来打了声招呼,浅浅寒暄了几句。 说了些个淑宁若再诞麟儿,可就五福临门了的吉祥话。 深知儿媳妇有多盼着子女双全的巴雅拉氏笑:“臭小子都能凑成一桌麻将了,再来,可千万给我添个乖乖巧巧的小孙女。顶好长得像咱们淑宁,白白嫩嫩、温柔娴熟。任谁一瞧,都忍不住打心眼往外的喜欢。到时候啊,我就天天带着她东家走,西家串,馋死那起子笑我没有乖孙女儿的!” 既说自己不是个重男轻女的,又说极为喜欢儿媳妇。好让亲家母放千百个心,她们全家上下都可宝贝淑宁了。 生虎威跟三胞胎的时候,塞和里氏不止一次在府中小住。 对此,哪还有丝毫疑虑? 连说亏了先皇后做媒,当今赐婚。一下就把这丫头赐到了福窝窝里,如今倒纵得她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嗐,话不能这么说啊。”巴雅拉氏笑:“你我都经历过孕育分娩之苦,哪能不知道其中艰辛?自打南巡回来之后,咱们淑宁只往宫中去了一趟而已。觉得府中寂寞,也是难免的。” 毕竟在这之前,她自由的像是飞鸟。 往铺子、庄子的日常巡视。去雍郡王府、庄亲王府别院和镇国公府别院等,偶尔还与阿灵阿一道踏个青、赏个景。 茶楼听听书,逛逛酒楼饭馆,买些胭脂水粉之类。 如今,为安全起见,她都好些日子没出一等公府了,更别说什么逛街听曲儿了。 落差如斯大,也不怪她心中烦闷。 尤其,南巡之后,没多少日子皇上又奉太后往畅春园避暑去了。庄亲王跟费扬阿、她家大外甥都拖家带口随驾。 连孩子们都三五日之间,才能回来一次。 阿大人心念家中怀孕爱妻,宁可往来多奔波一个多时辰,也要日日回来。 但也只有这么两个月,七月里头,皇上巡视塞外,他这个领侍卫内大臣免不了还要随扈…… 想想,就让淑宁叹气。 塞和里氏的手指就虚点过来:“你啊你,男人跟孩子都受皇上重用,是多少人梦都梦不来的好事呢?偏你还伤春悲秋,惦着那点离别小事。” “就是就是。”舒穆禄氏也笑:“自打虎头跟虎子两个借了三胞胎的光,也跟着跑了趟江南之后,整个心都野了。尤其虎子,废寝忘食地学,说什么也要去考侍卫。日后好随扈御前,走遍大江南北。” 以前恨不得鞭子抽都抽不上进的小儿子突然开窍,变成阖府第一努力。 进步明显到肉眼可见什么的。 可把舒穆禄氏给欢喜坏了,不停的语言鼓励、物质 鼓励。就盼着他有志者事竟成,早早考上侍卫。 哪怕是最末等的蓝翎侍卫呢,也有正六品衔。 若是能考上二等甚至一等,那就起步便是四品,甚至三品的官阶,正经的前途无量。 提起两个侄子,淑宁也眉眼含笑:“孩子们文课优异,武课扎实。又都心里有数,肯努力也能听得进去劝。皇上都夸他们是可造之才,好生成长必成大清栋梁。嫂子尽管放心,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咱们乌雅家的荣光啊也在后头呢!” 梦里,雍正与生母不和,弟弟反目成仇。她这个姨母都被贬入了奴籍。如此撕破脸的前提下,大哥博启还得了一等公爵呢。 如今一切向好,日后若还花落大外甥家。大哥得到的恩荫只会越厚,虎头跟虎子也绝不会被埋没了才干。 做人额娘的,哪能不盼着自家孩子被夸呢? 舒穆禄氏微笑:“如此,便借孩子们小姑爸爸吉言了。若他们两个真都能有个好前程,我与你哥啊,可得好生谢谢你和妹夫还有几个大外甥。若没有你们,虎头做不了十阿哥的伴读,虎子更不可能随扈江南。” “才不是呢。”淑宁笑着摆的事儿,可就全靠大侄子自己的赤子之心了。” 那小子当年舍不得她这个小姑爸爸出嫁,不愿意与她分开,更唯恐她受了欺负。 言语之间,可没少维护试探。 陪嫁侄子之名响亮到都传到了皇上耳朵里,这才有了让他入宫当十阿哥伴读的想法。 “该说不说,当时我还心存顾忌呢。想着当皇子伴读可不是什么美差,尤其十阿哥生母为贵妃,背靠整个钮祜禄氏。” 而且梦里的他就是个学渣,没少害伴读挨戒尺、被罚抄写等。 十阿哥摆的有多烂,他的伴读就过得有多水深火热。 哪想着自家大侄子还能另辟蹊径,与十阿哥处得跟手足弟兄一样。宁可少藏几分拙,也不害兄弟挨打呢? 生在一个天然受气包的位置,达成了无逸斋第一伴读成就。 连夫子都曾尝试过为督促十阿哥而交好他。 提及这个,舒穆禄氏便也笑。 皇子伴读虽苦,但也因此而能享受到天下间最好的教育资源。还能频频面圣,不等入朝或者科举,就能在皇上心里留下些许良好印象。 日后为官不说直接平步青云,也能少了许多坎坷。最重要的是,八个皇子伴读中总会择优免试地直接补入侍卫二到四个。 真·下了学堂,便能有官身。 因此上,她最近接到宴会的帖子都变多了。 “呀!”淑宁惊呼:“去年便是选秀年,有许多二轮撂了牌子的秀女可以自行婚嫁。咱们虎头二十一年生的,如今也十八虚岁了呢。正该考虑大婚,嫂子这时候接到的请柬多,可是有相中好的人选也发出了邀请么?” 舒穆禄氏笑:“妹妹果然聪慧,闻弦歌便知雅意。我这块木头啊,还得被额娘点拨到了头上才终于大彻大悟的。” 当然,舒穆禄氏私心里想着,这事儿也不能怪她。 陡然之间,接到接个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人家邀请,她都已经很意外了。再知道对方竟然还有意将女儿嫁过来什么的,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天呢?这有可能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会不会对方有什么隐衷? 比如身子不好,又比如名声有瑕。 甚至瞧上了什么穷苦书生、落魄表哥的。家里万千不同意,于是棒打鸳鸯,接着又快刀斩乱麻地给女儿定下婚事。 “当时啊……”被小姑子追问的舒穆禄氏有些尴尬地笑笑:“当时婆婆脸色很黑,怒气很大。一指头就戳在了我额头上,问我还能不 能盼着自家孩子点好?” 噗,哈哈哈 淑宁笑到打跌,巴雅拉氏也忍俊不禁。 若在前十多年,乌雅家门庭还真不显。毕竟当时德妃虽也在妃位,但存活在世的三个孩子被抱走了俩。 二十五年出生的七公主又只是个小格格,妃子本身都要晚景堪忧了,更何况她娘家?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皇后娘娘大行,本就没改玉牒的四阿哥顺理成章回到生母阵营。她自己又诞下颇受皇上喜欢的十四阿哥。 坐拥两个皇子的德妃水涨船高。 就算威武父子一个五品、一个六品,在京官遍地走,勋贵多如狗的京城依然连个水花都打不起来。 可人家背靠德妃和一等公府,小子与十阿哥交情莫逆,好到穿一条裤子。 还与诸位阿哥有同窗之谊呀。 又被皇上着实夸过几次,最是个不显山不露水却拥有绝对潜力的好女婿人选了。 绝对符合一些个不想女儿高嫁受拘束,又不愿太过埋没孩子的家长需求。 最难得的是,这孩子还浓眉大眼,身材挺拔。 特别的俊美。 天生带那么点招蜂引蝶的条件,偏还贼喜欢他小姑父,以他为偶像。都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身边连半个通房都没有。 咳咳。 这要是自家子侄,那些夫人们肯定自责或者指责,嫌弃自己与亲人做得不够。可转变到未来丈母娘视角,又觉得这孩子好,这家也家风清正了。 再怎么暗地里酸言酸语,觉得淑宁不是个传统意义上贤妻良母的。实际上,也盼着自家女儿能遇上个阿灵阿不是? 基于这些方方面面的原因,让额娘头疼的虎头立即变成了香饽饽。 差点让他额娘直接挑花眼。 就算小姑子女婿不往府上搬救兵,她们婆媳俩都要过来瞧瞧。关心小姑子之余,也跟她讨个主意。 “如此呀。”淑宁勾唇坏笑:“那回头阿大人回来的时候,我可得问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呢!” “可别介。”塞和里氏忙摆手阻止:“好丫头,这可不兴说啊。前头我跟女婿反复保证过了,绝对不露他的底儿……” 话说完,塞和里氏也意识到自己的不打自招。 一片欢笑之间,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亮明白了对自家女婿的回护。 虽,虽然他两度都在避孕的药丸子上出了岔子。 但他宁可自己吃药,也尝试着不让妻子受苦。更不会纳一屋子妾,说什么替妻子分担地恶心人。十几年如一日地,依然拿淑宁如珠如宝,始终身无二色。光这几样,就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还不得了啊! 为何容若那首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让无数女子为之潸然?还不是现实中遍寻不见,只能寄情于诗歌、戏曲、话本子之属么! 精准看透事情根本的塞和里氏再度劝说,让淑宁千万惜福。 淑宁连连点头之余,火速转移话题:“好好好,女儿一定听嫡额娘教诲。恪守妻道,规规矩矩。不过这都不要紧,现在咱们更该重视的是虎头的终身大事。” “我是个孤拐的,与各家往来不多。但架不住我有个与人为善、人缘上上佳的好婆婆啊。再加上庄亲王嫂、小姑子雅利奇。不说把京城各家都了解殆尽,也至少七七八八。您不妨说说,咱们跟着好好参详下?” 这感情好啊! 塞和里氏跟舒穆禄氏双双点头,先与巴雅拉氏道了谢。 巴雅拉氏巴不得有点什么事分散点儿媳妇的注意力呢,而且虎头日后发展好了,也是自家孙儿们的助力啊! 于是只摆手道无碍,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接着就拉上自家儿媳妇积极投入帮忙,真当成自家事般跟着用心。誓要帮虎头选个品行、才情、相貌样样出挑,家世也不拖后腿,还恰恰好是他喜欢类型的小媳妇。 第154章 武举人 虎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婚事,还能达到助力自家小姑爸爸安心养胎的效果。 惊喜之外,不免积极配合。 可等被唤到一等公府,当面问及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时,小伙子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只呐呐说了句:“一切听从长辈们安排,侄儿……” “少来。”淑宁笑着打断他:“你小子若真如自己所言,就不会啷当到现在了。快说快说,事关自己终身,没什么好害羞的。不然的话,咱们这些当长辈的乱点鸳鸯谱,到时候你可别哭。” 有被狠狠威胁到的虎头挠头:“其实,若从侄儿本心来说,侄儿觉得还不急。大丈夫何患无妻呢?大好年华,还是更该建功立业。而且侄儿若有些建树,婚事上也有更大的选择余地不是么?” 淑宁只是寻常一问,还意外发现了侄子高瞻远瞩的一面。 当即又惊又喜,像他小时一样,欢欢喜喜地拍在他肩膀上:“好小子,没看出来呀,你竟还是这么个有想法的。只是你有这般志气,怎么不与家中说?还累得你玛嬷跟额娘千般思量,万般惦念。” 从她起身的那一刻,虎头就一直提心吊胆着。 生怕她磕碰着,更怕她当着亲家玛嬷的面儿揪自己耳朵。偏偏又顾忌着她怀有身孕,连躲都不敢躲一下。 知道小姑爸爸如他幼时一般轻拍了拍他肩膀,赞好小子有想法时,他这悬到嗓子眼儿的心才算回到原位,恢复了扑通扑通热情的跳动。 让他如小时候般口齿利落地开始告状:“小姑爸爸冤枉啊,侄儿哪里没说?分明强调了很多次。只是被她们当成了推诿之词,可天地良心,侄儿真是认真的。” “咱们大清五年选一次侍卫,去年才选了一次。再选,就要再等三年。彼时侄儿还是十阿哥的伴读,再没有阿哥爷还在读书,伴读却去参加侍卫拣拔的道理。无奈何间,只能遗憾错过。但是,再等三年也太长,而且一等侍卫总共那么六十个,二等侍卫也就一百五十人。” 数量少,竞争也是相当激烈。 就算今上增设了御前侍卫、乾清门侍卫,也依然一职难求。他这皇子伴读之一的身份按例可以录为侍卫,但起点可不会太高。 并不满足于此的虎头笑:“所以,侄儿想试试今年的秋试。从武秀才考到武举人,再参加明年的春闱。这几年皇上虽未明文规定,但也渐渐有了些约定俗成的意味。每次会试,都会赐武状元一等侍卫,榜眼和探花二等侍卫。再从武进士里择十人,补为三等侍卫。” “侄儿在无逸斋苦学多年,也算享受了全大清最好的谙达。真刀真枪比过去,说一定能得到魁首未免有些狂妄,得个武进士应该还不在话下吧?” 虎头笑,满眼自信。 只是…… 玛法跟阿玛虽然赞同他这想法,但也觉得玛嬷跟额娘说的对。婚事与举业又不是鱼和熊掌,完全可以兼得。 可以趁着现在各家纷纷递出联姻意向的时候,赶紧择一个合适的闺秀定下婚事。 等明年武举结束,甭管他是否能够大登科,都一定得小登科。如此,后年这个时候,她们就可以再升一级,奔个四世同堂了。 虎头苦口婆心地劝,塞和里氏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 言说自己子嗣单薄,一辈子只得一子一女。亏得儿媳妇争气,养了两个儿子。以至于她常年期盼,就盼着什么时候当个乌库妈妈。偏好好的大孙子,文成武就,只不肯早早定下婚事,给她生个乖重孙。 天可怜见的,她都这么把年纪了,也不知这辈子还能否盼着四世同堂…… 被她这么一哭一念,孝顺虎头立即就没了辙。这才有前头淑宁问及,他说一切听凭长辈 们吩咐的回答。 淑宁哪知道爽朗大方的嫡额娘还能……还能为了催婚而这般无所不用其极呀? 闻听之后,她整个人都懵了。 看着好大侄儿的目光都充满了怜惜:“好孩子,苦了你了。你放心,这事交给小姑爸爸。保证给你办的妥妥当当,你呀,只管全心投入练习。不管是你玛嬷、额娘,还是无逸斋那边请假去应考,都包在小姑爸爸身上。” 再不想还能如此柳暗花明的虎头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小姑爸爸,还是您最懂侄儿,对侄儿最好。” “那是!”淑宁得意洋洋笑:“若小姑爸爸不好,当年你小子也不至于宁可做陪嫁侄子,也要随我一道来一等公府啊。” “岂止?”虎头红着脸笑,意味深长地瞅着某处:“侄儿那时懵懂无知,还说表弟们若将来不孝,侄儿便将您接回府中好生孝敬呢。” “诶?虎头表哥竟还有过如此狼子野心?”三胞胎齐齐震惊,都顾不上自己是在偷听了。 同在偷听,试图瞧虎头表哥笑话的虎威无奈扶额:“你们几个呀,也太沉不住气。定是刚刚听着陪嫁侄子四个字儿的时候呼吸重了几分,被虎头表哥发现端倪了。不赶紧藏好,还中他激将法。可真是……” 虎威摇头,把弟弟们还小,还需要狠狠地练写在脸上。 三胞胎齐齐瑟缩。 大哥跟四表哥走的太近了也不好,两个狼兄总惦着拿脆弱的弟弟们开刀。自己是个天才,就以为同根同源的他们也很有雕琢空间。 不能达到如他们一般优秀,就是还不够努力什么的,简直让弟弟崩溃。 不过…… 虎圆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虽然虎头表哥这个想法很不好,很不应该。但毕竟姑舅亲,辈辈亲,打折骨头连着筋。同为虎字辈,他有需要的时候,咱们还是要鼎力相助的。你们说对吧?” 被问到头上的虎团跟虎宵多少有些迷茫,但这时候跟着心眼多的走就对了。 于是小哥俩齐齐点头。 然后就见虎圆一脸热心地拉着自家大哥胳膊:“武状元考取不易。毕竟全大清范围之内,所有青年武学高手的比拼。为防强中更有强中手,我建议大哥多陪虎头表哥练练。唔,不往脸上招呼,不留余力的那种。” 虎头:!!! 我严重怀疑你小子寻衅报复,想弄死你虎头哥我。 但是,小姑爸爸和虎威本人都眼睛一亮,觉得此计可行。并决定赶早不赶晚,从今天开始就加练。 务必抓紧每一息,绝不让武状元跟一等侍卫的头衔花落别人家。 于是,当塞和里氏跟舒穆禄氏婆媳两个在家中望眼欲穿,从午后等到黄昏,再等到日落月初时,才终于见虎头被虎威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回来。 自打被皇上封为冠勇侯之后,虎威就彻底成了小忙人。 晃眼间都快有三个月未见郭罗妈妈了。 塞和里氏大喜,草草关心了孙子两句,就赶紧命人拿点心糕饼、果子蜜饯等款待自家外孙。 舒穆禄氏也对他夸了又夸,赞了又赞的。 就连虎威说自己才是造成虎头一瘸一拐的元凶,两人也都只问可是虎头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情。 偏心程度,简直让虎头泪目。 可没办法,谁让虎威是全大清孩子们的共同公敌呢? 讨厌的别人家孩子,带给无数小孩阴影的同时,总能让别人家的亲长万分欣赏。恨不得把人长长久久留下,好方便自家熊孩子近朱者赤。 就是基于自家嫡额娘这样的心理,淑宁才想也不想地将重则大任托付给了好大儿。 而虎威也确实不负所望。 入情入理一顿说 ,生把塞和里氏婆媳说得连连点头:“对对,时间紧、差事重,是得珍惜每一息,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横竖到明年,臭小子也才虚十九。虽不早,但也不算过分晚。嗯,听咱们虎威的,先全心全意备战武举才是正经事。” 虎头:??? 满脸震惊,满心五味杂陈。 再没想到自己反复陈述了许久,各种保证,都被玛嬷跟额娘当成小孩子脾气而拒绝的事情。换成虎威表弟这个真小孩来,竟然三言两语就给解决了? 对于他这控诉,舒穆禄氏只笑:“大清开国至今,万万子民里头就出了这么一个冠勇侯。他的话,能跟普通小孩一样吗?那可是几岁就能打死藏獒的主,一枪攮死噶尔丹,真真正正的巴图鲁。” “他能拨冗做你陪练,那是多少人梦都梦不到的好事?若这般,你还不能拿个武状元,老娘看你也别折腾了。耽搁别人家的好闺女干嘛呀?灶房烧火那春花就挺好,结实、健壮,一瞧就能扛事儿。” 一想想那个怕不是得有二百斤重,黑乎乎,散发着浓重柴火味的春花,虎头吓得连浑身酸疼都忘了。 赶紧又贪黑练了一趟拳。 从今儿开始,就展开了没日没夜好生练武的生活。 开始的时候,就算虎威收着力道他也只有被虐的份儿。每每被打得腰酸腿疼,连走路都变成巨大挑战。 但渐渐的,等他适应了这如此强度的训练后,进步也开始一日千里起来。 等到秋季里头武秀才选拔时,竟能在虎威全力以赴的情况下过上百招不止,能扛住三胞胎的车轮战而不败。 临进考场之前,三胞胎特别傲娇地与他挥了挥手:“去吧,考不上别说是咱们表哥,跟你丢不起那人!” 至于虎威? 人家根本连送考都没送考,直说闭着眼睛都能考上的事情,完全不必浪费时间。 果然,童试完事儿后,他得了头名,正式成为武秀才。 稍后的乡试中又蝉联冠军,成为头名武解元。 明年春日里的会试若能继续保持佳绩,可就是连中三元的武进士了。不出意外的话,还真能取得武状元,给自己争一个正经出身,起步就是官居三品的一等侍卫。 原还对他参加武举之事不大上心的乌雅家大喜,都说虎头这是要光宗耀祖了呀。必须好好摆几桌子席,热热闹闹庆祝一下。 那些个主动表示议亲意向,结果被孩子专心准备武举,暂时不考虑人生大事而婉拒的人家:!!! 长生天啊,原来人家不是虚头巴脑糊弄人,而是孩子真不走寻常路。不愿意恩荫入仕,而是要以武举正途,光明正大地步入官场。 而且一路以碾压之势,获得童试与乡试的头名。若明年会试还能如此,岂不是最少能占个三甲? 个人有出息,有强有力姻亲,还与四、十、十三、十四等几位皇子交情莫逆。更崇拜他小姑父,后宅清清静静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家世上也特别简单。 虽有两重婆婆,但塞和里氏是出了名的贤妇,舒穆禄氏也未见有什么不好名声传出来。 自家闺女再温柔贤惠点,岂不是有机会做一等公阿灵阿福晋第二? 一时间,原本行情就不错的虎头愈发水涨船高。 可把塞和里氏婆媳俩给乐的哎! 赶紧拿了许多好东西,双双赶往一等公府,跟好闺女/好小姑与好外孙/好外甥道喜兼道谢。 多亏了淑宁高瞻远瞩,也多亏虎威不辞辛苦。 怀胎已经近七月肚大如箩的淑宁狠狠皱眉:“都是一家子骨肉,嫡额娘跟嫂子这是作甚?” 这位如今可是两府的活宝贝,万万气 不得! 否则别说阿灵阿父子跟四阿哥他们是怎么个不依不饶法,就她们自己也会心疼欲死。 所以她这眉头一皱,塞和里氏赶紧解释:“不是外道,不是外道,为娘与你有什么可见外的呢?只是满心欢乐,无从言表罢了。” “我跟你嫂子到底短视,不如我儿聪慧通达。若没有你坚定支持,虎威外孙数月如一日地从旁陪练,虎头那臭小子也不会这般顺利。呜呜呜,多亏了你们娘俩,也多亏好女婿。当日若不是他往家里求援,咱们婆媳俩也不会匆匆来那么一遭……” 咳咳。 原本还在含笑倾听的阿大人顿时咳到惊天动地,明示丈母娘可千万别再说。不然的话,您前脚走,后脚您这好女婿可就要搬去书房咯。 淑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耍什么怪态呢?你那点底子,本福晋早就知道的清清楚楚了。只念着你当日也算一片好心,未曾深究罢了。” 事实上,她专心致志的投入到给大侄子把关亲事的亢奋里,直接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孔子都曰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更何况,这才区区几个月呢? 还以为可以逃过一劫的阿大人当晚就收到了丫鬟递来的小被子,虽不愿但却也无法地去了书房。 然后如年少时般,半夜偷偷爬了墙。 可怜兮兮地拉着淑宁衣袖:“好福晋,非是为夫不听话。而是没有你在身边,为夫真的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总是想着你,惦着你,唯恐你夜里有什么需求却没有人守在身边。” 诉衷肠后便是立保证,反正阿大人不要脸,只要福晋。 淑宁特别无奈地掐了掐他的脸:“你啊,都快五个孩子的阿玛了,怎么还这么……” 阿灵阿一口亲在她指尖上,把人拥进怀里:“那没法子,我啊,这辈子算是赖上福晋了。除非些个皇命等不能抗的理由与死,谁也别想把我与你分开。” 说完,淑宁没等着搭话呢,她腹中的孩子恰到好处地动了动。 淑宁赶紧指着那小鼓包道:“你看,女儿都笑话呢。” “怎么可能?”阿灵阿抬手摸在她肚子上:“女儿分明是赞同阿玛,给阿玛抚掌呢对不对?你乖,少折腾你额娘点。以后出来了,阿玛跟四个哥哥都疼你。让你过的啊,比所有贵女都舒心畅意。” 也许是动累了,也许是找到了更合适的角度?总之他那话落,小家伙也重归了平静。 但他们夫妻不管,只坚定地认为小棉袄孝顺又体贴。 福晋月份越深越艰难,就越不喜欢他当时疏忽。甚至曾经动过找太医问药,拿掉这小家伙的阿大人态度惊天大转变。破天荒地买了不少粉粉嫩嫩的好料子回来,还常对着淑宁的肚子喊乖女儿。 可把三胞胎给担忧的,生怕额娘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再来个带把儿的。 把这担忧跟大哥一说,竟还挨了一记铁砂掌:“闭嘴,少说些个不吉利的!额娘此番必能达成所愿,顺利诞下妹妹。” 否则她若不死心,想再拼一次怎么办? 三胞胎沉默,也跟着忧心忡忡起来。 塞和里氏动作很快,说给大孙子好生置办几桌,回去后就开始张罗。席开二十桌,正经邀请了不少宾朋。 只是这般热闹,注定与淑宁无关。 为防淑宁这个大肚婆瞎凑热闹,塞和里氏亲自往一等公府送了桌子席面。拟与淑宁同乐,但拒绝她参加。随后的太后千秋、四阿哥与庄亲王世子生辰宴等,都是这般依样画葫芦。 可把淑宁给郁闷的。 以至于腊月初九这天清晨,阵痛终于到来的时候,她都忍不住长出了口气:“天可怜见的,可算到日子要卸货了啊。” 第155章 小格格 彼时,一家子正坐在桌边用早膳。 啪啪啪 接连几声脆响,虎威跟三胞胎手里的饭碗相继落地,却谁也没顾得上瞧一眼。只团团围在淑宁身边:“额娘您怎么样?” “额娘没事儿吧?” “会不会很疼?” “额娘!” 七嘴八舌,关心中还夹杂着几许慌乱。看得淑宁心中微暖,忙露出安抚笑容:“莫怕,额娘没事儿,你们该用膳用膳,该往无逸斋往无逸斋。等散学归来,就能瞧见小妹妹了。” 嗐!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心思关心别的呀? 他们只想寸步不离地守在额娘身边,亲眼瞧着她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可惜孩子们才凑上来没一会儿,就被无良阿玛暴力推开:“边儿待着去,别让你们额娘受着累,还得忍疼安慰你们!” 说完,就见他拿帕子仔细又轻柔地给额娘擦了汗:“怎么样,还能坚持不?可用为夫抱你去产房?” 额娘摇头后,他就跟皇上跟前儿的梁九功一样,仔细中带着几分谨慎、温柔到近乎谄媚地扶着她,缓慢地往产房走。 腊月里的京城冰天雪地,呵气成霜。 院子里的地砖上都带着几分浓浓的霜气,踩上去还挺滑。 虎威不放心,便跟虎圆一左一右,亲自拿了扫帚扫地给额娘开路。虎圆跟虎宵两个仔细殿后,不过三五百步的距离,硬被他们爷几个整得有几分贵人出行的调调。 淑宁:…… 想说真不用,不至于,但爷几个不听,她也只好听之任之。然后试图加快脚步,争取又快又稳地到产房。 可步子刚迈大一点,阿灵阿就连忙惊呼:“姑奶奶,你可仔细着点儿。” 虎威跟三胞胎也都叮嘱:“额娘,您千万当心!” 每次淑宁怀孕,阿灵阿都如临大敌。 此番她时隔多年,在虚三十岁的档口上产子,他的紧张程度也无限加倍。 真·恨不得将她变小揣兜里,时时刻刻都带着。 自从她怀胎满了七个月,府上就已经做好了随时待产的准备。奶嬷嬷、接生嬷嬷、医女、太医等,早就准备就绪。 正院小厨房的热水日夜不停,贵妃娘娘那边又给琢磨了根四百年往上的老参。 德妃娘娘不如贵妃底蕴足、位份高,还掌管着宫务。 但也送了不少上好药材来。 连宜妃都记着南巡路上,托淑宁照顾她俩孩子的情儿,赐了根百年人参呢。 阿灵阿更是从进了腊月就开始频繁告假,尽可能地多陪在她身边。他这一紧张,原本就阴影浓重,小不点点时就与阿玛击掌为盟的虎威就更紧张的不行。 三胞胎也是陪四表哥在产房外等过的,至今想起那一盆盆的血水,一声声痛呼还心有余悸。又忍不住开口安慰:“额娘不怕,咱们有宫中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材,最厉害的接生嬷嬷,一定能让您和小妹妹平平安安的。” “对对,咱们和阿玛都在外面等着您,保证您平安无恙。” “您生三胞胎时那么惊险都过来了,小妹妹这么乖,一定也没事的。” “嗯嗯,一定没事的……” 淑宁不忍心再给孩子们添阴影,忙趁着阵痛的间隙再劝:“放心,你们额娘我是有些医术在身上的。孩子胎位正,额娘也有经验。肯定顺顺利利,没有任何问题。你们且去无逸斋上课,散学回来就能见着小妹妹了。” 虎威跟三胞胎齐齐摇头,再度表示自己哪也不去,只专心留下来守着额娘。 此时此刻,对他们来说什么都没有额娘重要。 淑宁还要 再说,却被阿灵阿拦住:“难得他们有心,宁宁你也就别阻止了。让他们都瞧瞧也好,知道你是如何千辛万苦将他们带来这世上的。然后也好好生孝顺你,莫娶了媳妇忘了娘。” “咱们才不会呢!”三胞胎齐齐开口:“您这大清头一号宠妻无度的,都没有把玛嬷忘在一边,我们又怎么会?” 匆匆赶来的巴雅拉氏一个没忍住笑出声,被儿子哀怨的眼神看过来才掩饰性轻咳:“听说我乖孙女儿要来了,当玛嬷的心中高兴才笑了笑。” 说罢,她这关切的眼神立即看向儿媳妇:“淑宁啊,你觉得怎么样?” 淑宁轻笑:“额娘莫担心,儿媳一切都好。” 然而话音落下不久,她就又疼到变形。 太医诊脉,接生嬷嬷检查。 好一通忙活之后,说还早着,让她尽可能的多活动活动,待会子生产时也好顺利些。 于是,等胤禛夫妻俩匆匆赶来的时候,就看着阿灵阿扶着淑宁亦步亦趋地走着。 虎威哥四个小心翼翼地跟。 一家六口,浩浩荡荡。 率先瞧见他们小夫妻的巴雅拉氏屈膝请安:“臣妇见过郡王爷,见过郡王福晋,给郡王爷跟福晋请安。” 乌拉那拉氏亲手上前把人扶起:“老夫人不必拘谨,却不知我们姨母如今如何?太医怎么说?” 也注意到他们到来的淑宁被前呼后拥着过来:“郡王和福晋怎么过来了?这个时辰,郡王应该在上朝才是。” 胤禛目光专注地瞧着她,确定她虽处于阵痛之中,神色间有些痛苦。但精神还好后,才恭声回答:“半路上就瞧见府上的凌云去给姨父请假,我就也赶紧让苏培胜往宫中告了假。再命人传讯给福晋,这才一道来了。姨母还好吧,太医怎么说?” 虎威安抚笑笑,拿帕子试图给自家额娘擦汗,结果半途就被他阿玛截了胡。他翻了个无奈的白眼,耐心给胤禛解惑:“哥放心,太医跟接生嬷嬷都说额娘一切良好。只需再耐心静待些许时候,自然瓜熟蒂落。” “那就好,那就好。” 胤禛如释重负地长出了口气,并说姨父忙活了许久一定很累了。不如稍事休息,让他陪姨母走走。 阿灵阿连个白眼都懒得给他,只坚定不移地守着自家福晋。 心里千百次后悔,当日怎么就听了那庸医的话,还真以为万年牢,彻底停药了。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让福晋再多受一遍苦楚。好在这次他花了大价钱,寻了靠谱的大夫。 重新给他配了药,连着用了一个月,算是彻底解决了隐患。 数名太医、名医的同情与怜悯目光为证。 如此番这般的意外再不会有了,就……希望太医把脉结果精准,福晋腹中的,真是个香香软软的小格格吧! 淑宁只当这人是过于焦虑,还微笑着握了握他的手:“夫君不必过于担忧,知道有这么多人在等她,咱们家小五肯定会顺顺利利而来。” 嗯嗯。 阿灵阿用力点头:“一定会的。咱们宁宁这么能耐,肯定顺顺利利,轻轻松松。我不紧张,只是四个臭小子之后,终于来了个贴心小棉袄,当阿玛的心中不免激动。” 淑宁:…… 你脸上若不这么白,握着本福晋的手若不这么用劲,我还真就信了。 无数安慰声中,淑宁终于被扶进了产房。 阿灵阿还想继续陪着,却被自家额娘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走走走,少跟这儿添乱!” 接着被礼貌却不能拒绝请出去的,还有四福晋乌拉那拉氏。 林嬷嬷微笑福身:“四福晋的一片关爱之意,咱们福晋自然铭感五内,也自然更惦念四福晋几分。” “您还 年轻着,说不上什么时候便再度有孕。此等场景瞧多了,不免在您心中留下不好印象,甚至对再度生产产生畏惧心理。若如此,可就是咱们福晋的不是了。您知道的,她素来最盼着您与四阿哥夫妻和睦,儿女绕膝。” 前头还微微有些不愉的乌拉那拉氏感动福身:“多谢嬷嬷提点,若不是您,我还不知姨母竟为我考虑了这么多。” 林嬷嬷匆匆闪身,又赶紧回礼。 确定这点小插曲不但不会影响主子在四阿哥夫妻心中的地位,还能狠狠拉一波好感之后,就赶紧急匆匆又回到了产房。 按照常理来说,一回生二回熟。 像淑宁这样相关经验丰富的,该比前两胎更容易些才是。 偏偏从早起一直到午后,也一直没有消息。期间,原本就阴沉沉的天空还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只盏茶功夫,就把等在产房外的几个变成了雪人。 可他们却都浑然不觉,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产房。听淑宁生生痛呼,一盆盆血水往出端。 孩子却还迟迟不肯出生。 再耽搁一会子,很可能就因为产妇力竭而发生危险。 急得三胞胎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产房门口团团转,四阿哥夫妻俩直念佛。阿大人就直白多了,沉着脸,拧着太医的领子郑重吩咐:“爷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一定要保住福晋。必要时候,一切以福晋为先。” 这,这就是明晃晃保大的意思了! 太医震撼,想说不至于,真不至于。虽然福晋这边没有预期中的顺利,但也没危险到保大保小的地步。 但是一等公爷俊脸沉沉,比这飘雪的天空还要黑。 吓得他硬没敢多说一字半句,只连连点头,保证自己会尽力而为。 正说着呢,就看冠勇侯搬了个三尺高的小缸来:“听说上次十三伴读达海的额娘难产,他阿玛就依着民俗,摔了个瓦盆,他额娘惊吓之中猛一用力,还真就顺利生下了他弟弟,就此转危为安。” 所以,你就二话不说直接搬了个缸来吗? 呃…… 虎威讪笑:“匆忙之间没找到合适的瓦盆,就顺手薅了个缸来。就是听摔碎那一响,效果应该都差不多吧?” 或者缸还能更好些呢。 毕竟物件大,动静也肯定大些。 病急乱投医的时候,也不管什么合理不合理了,只想着万一呢? 胤禛直接上手,二话不说举起那缸就猛地一砸。 砰地一声巨响,吓得产房里的巴雅拉氏猛一哆嗦。刚要出去呵骂两句,就听接生嬷嬷喊:“全了,全了,开全指了!都看着小阿哥头了,福晋再使把劲儿。” “一,二,好咧!终于顺利出生,是个漂漂亮亮的小格格呢。” 几声婴儿啼哭起处,纷纷扬扬的大雪也渐渐停止。天空慢慢露出碧蓝的本色,灿烂阳光将雪地镀上了一层金边。 “生了,哈哈哈,生了!别说,大哥你这随便听一耳朵来的偏方还真有用。” “多亏四表哥当机立断,二话不说直接砸出去。否则的话,额娘还不知道要因为这点子犹豫多受多少苦呢。” “是呢是呢,多谢四表哥。” 被谢谢了一脸的胤禛有些尴尬地挠头,当时他只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好好待待试一下子,总比什么都不做在外面干瞪眼的强。 哪知道误打误撞之间,还真有效了呢? 吱嘎一声,产房门被轻轻推开。接生嬷嬷欢天喜地走出来:“恭喜公爷,贺喜公爷,福晋刚刚诞下一位八斤二两的小格格。” 这个时候,阿灵阿哪还顾得上其他呀? 他只关心自家福晋到底如何了。 并 且就算接生嬷嬷再怎么反复保证,福晋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力竭睡着了而已,他也不能完全放心。 直接就要闯进产房,还是接生嬷嬷说他身上寒凉,贸然进去可能对福晋产生不好影响。他才去隔间烤了烤火,让自己变暖和些再进产房。 至于终于姗姗来迟的女儿? 他瞧都没瞧一眼,甚至没着意听孩子性别与基本状况。 试图讨赏却讨了个寂寞的接生嬷嬷:…… 无奈间,只能对距离最近的四阿哥道:“郡王爷可要抱抱小表妹吗?” 姨母心心念念多年,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小家伙呀! 胤禛就算再怎么嫌弃她这慢吞吞的到来,让自家姨母受足了苦楚,也还是手比心快地接过了襁褓。 并为防冻着小家伙,赶紧移步到了刚刚阿灵阿烤火的隔间。 确定自己浑身上下暖暖和和,再没有凉着小家伙的可能之后。胤禛这才小心翼翼打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襁褓,看到她那像极了姨母的杏核大眼。 “呀,这孩子长得可真齐整。”乌拉那拉氏惊呼:“瞧瞧这小脸白白净净,大眼生生的。竟比旁人家出了满月的孩子长得还好,像极了姨母。日后啊,肯定也是个天姿国色的大美人。” 胤禛抬手轻摸了摸她的小脸:“生来就八斤二两,可不是有旁人家出了满月的孩子那么大么?你啊你,日后可少吃着些,莫从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变成粉雕玉琢的小胖猪。” 也许是他动作再轻,也终究惊动了孩子。 也或者是这聪明孩子感受到了他的‘恶意’,竟还小嘴一扁,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刚还嫌弃她慢吞吞,害额娘受苦,决定晾晾她的三胞胎瞬间倒戈:“四表哥你多大个人了,居然还这么逗小孩啊?” “就是就是,你个糙爷们手那么粗,还往妹妹脸上放。女儿家的颜面多重要呢?你快远着点,别给我们碰坏了。” “宝宝不哭,三哥保护你!”虎圆伸手轻拍小襁褓,边有节律地拍着,边轻声低哄。 在娘胎里就常听几个哥哥读诗、弹琴的小家伙还真停了哭声。 甚至往虎圆的方向偏了偏头。 张了张小嘴。 让虎圆大乐,坚持认为妹妹是认识他,在找他,还要对他笑笑。只是她现在太小,还做不了这么高难的动作而已。 虎威对此嗤之以鼻,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 以把孩子包好再送回去为由,想抢占第二个进产房看额娘的名额。可惜,他家玛嬷跟郭罗妈妈双双坐镇,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直接把小襁褓接过去,门板甩在他脸上。 被抢了小表妹的胤禛见状朗笑,对抱孩子的塞和里氏与关门的巴雅拉氏印象都好极了。 一觉从下晌睡到黄昏,淑宁才终于迷迷糊糊醒来。 睁眼就瞧着某人双眸中那要满溢出来的担忧,她刚要伸手抚平他眉间纠结,身下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 她这刚痛呼,阿灵阿就立即紧张起来:“宁宁你没事儿吧?来人啊,福晋醒了,快去找太医过来给福晋诊脉。” 淑宁摆手,试图阻止:“诶,我没事,不必再劳烦太医。” 这怎么能叫劳烦呢? 阿大人厚着脸皮求到御前,让太医在自家府上住上些许时日,就是为应对福晋生产。一切跟福晋生产有关的,都是他们的分内之事! 知道这家伙在她身体健康方面的坚持,淑宁也不再说什么。 只等着太医诊完脉,确定她无甚大碍,只要好生坐月子、仔细调补即可后。才笑着瞥了他一眼:“我就说没什么大碍吧,还怀疑本大夫的医术啊?” “对了,前头我实在累极,只记得自 己恍惚间生了。但生了个什么,多大却没听着。你在外头肯定听得真切,怎么样?咱们的小棉袄来没来?长得俊不俊?” 阿灵阿:…… 这个,他能说一心都扑在福晋身上,瞧都没瞧那小家伙一眼,也没注意那接生嬷嬷都说了些个什么,他也不知道么? 第156章 团宠晴晴 淑宁摇头,抬手虚点了点他:“你呀你,可真是,说你什么好呢?” “当然是爱妻如命咯!”说完,某人还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为夫那时满脑子都只有宁宁你的安危,浑然没想别的。只嘱咐太医,不管怎样先顾着你。” “终于听见孩子啼哭,你却没了声息时,你都不知道我心里到底有多怕。当年在战场上,为夫都没有迟疑过哪怕一瞬。进得产房来之时,却迟迟也不敢将手伸到你的鼻下探探。” 那种比死还要难受的恐慌,阿灵阿发誓他此生都不要再遭遇:“所以,甭管小五是男是女,你都绝对绝对别想再生了!” 淑宁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都对自己下了那等狠手,我便再想也没机会了吧?” 阿灵阿:…… 就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露了馅儿。 淑宁却只扶额,理都不理总是忘了她多少有点医术在身上的某人。只拉了拉床边的银铃,林嬷嬷应声进来:“给公爷请安,给福晋请安。” “嬷嬷快免礼。”淑宁笑,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问:“生产之后,我就累极睡了过去。还不知自己到底生男生女,孩子状况如何呢。” 林嬷嬷诧异地看了看阿灵阿,随即又发自内心地笑:“回福晋的话,小格格身体健康,声音洪亮。足足有八斤二两,生下来便胎发乌黑浓密,小胳膊腿胖得跟藕节似的。特别喜人,而且肖似福晋。” 听说真是个小棉袄,还像极了自家福晋。 阿灵阿这精神立即就来了:“果然?快,快把咱们小五抱来爷瞧瞧!” 这前后陡变仿若川剧变脸。 差距大的哟,简直都让人无法直视。不过,连生四子,个个都像阿玛,让淑宁有种自己就是个搬运工般的憋屈感。 终于迎来了心心念念的小棉袄,还像极了自己。她这心里也是充满期待,都顾不上笑话某人了。 “公爷与福晋稍待,老奴去去就来。” 到了隔间,果然四亲一表五个大哥哥还在围着小襁褓,妹妹妹妹地喊个不停。倒是四福晋惦着家里的大阿哥,先回雍郡王府了。 一听说额娘/姨母醒来要瞧瞧小女儿,胤禛赶紧帮小表妹重新包好包被。连小脸都蒙得严严实实,免得风雪侵袭让她受了凉。 然后亲手抱着,试图复制之前虎威之举。 咳咳。 虽然那会子他也没成功,可现在两位门神老夫人已经去休息了呀,没准儿就让他偷袭成功。 但不存在的,老夫人们下去休息了,还有虎威这个冠勇侯啊。 他虽然感谢表哥对自家额娘的关心、孝敬之意,但拿出礼法之外,还有世人愚昧,总说产房凶煞不祥呢。 皇家对此更是忌讳尤深。 万一表哥今儿进了额娘产房后,遇到什么小概率倒霉事件。再被人牵强附会一下,影响了两家之间的关系可怎么好? 虽然已经积极练武,但跟冠勇侯表弟还是不能同日而语的胤禛:…… 再怎么仔细商量,都不被通融。 还待再开口,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他姨父一脸严肃地伸向他手中襁褓,顺利抱过小女儿之后才对他掀了掀唇角:“多谢四阿哥顶风冒雪而来,又如此关心吾妻。姨父言重了,这本就是外甥应尽之责。只是不知姨母可好,可能容外甥一见?” 见是不可能见的。 虎威都知道顾及的事情,阿灵阿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是可以听听声音,能让淑宁隔着窗子给他跟孩子们报个平安。免得臭小子们都聚集在产房外,像随时要准备叩关的样子。 将宝贝女儿放在床上,揭开脸上的遮挡之后。 阿灵阿就也看到了那双跟爱妻如出一辙的杏核大眼,看到了那白嫩嫩的皮肤,殷红的小嘴。 果真粉雕玉琢,可爱得不行。 尤其那花瓣般的小嘴往周围努了努,哼哼唧唧像要找食儿的样子。让阿灵阿赶紧唤奶嬷嬷进来,唯恐饿坏了他的宝贝闺女。 忙忙碌碌好一阵,终于把小家伙伺候好了,眼看着她睡得香甜了。 阿大人才想起来,门外还有五个傻等的臭小子呢。 这才给淑宁多披了件袍子,将她打横抱起。缓步走到窗边,轻咳两声提示:“宁宁你简单说两句,让他们安安心就行,可千万别累着了。” “对对。”虎威第一个点头赞同:“额娘千万保重,莫染了风寒之类。” 为防自己声音过于沙哑,让孩子们担心。 淑宁开口之前,还特意喝了点温水润了润喉:“放心吧,我睡了一觉之后,精神了太多。估摸再养个二十日,都不耽误与你们一道过年。” “那怎么行?” 胤禛跟虎威他们四个齐齐开口反驳,雍郡王甚至开启话唠模式:“姨母千万别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就不谨慎小心。小表妹足足有八斤二两,都快赶上寻常满月孩子重量了。您这一番辛苦之间,肯定对身体有莫大伤害,且得好好养着呢。不然年轻的时候可能不显,到老就难免伤病缠身了……” 淑宁会有些惊恐地打断他:“好好好,听咱们四阿哥的。今儿特别冷,听说中间还下了会子大雪。天冷路滑的,四阿哥回府的时候千万小心。” “唔,我有点累,再去睡会子。” 说完,都不听这家伙是怎么嘱咐她好好休养的,就指挥阿灵阿赶紧再把她抱回床上。 大外甥很好,很体贴。 但是开启话唠模式的大外甥,也真不是谁都能受用得了的。 能闪,还是快点闪开吧。 淑宁有些怕怕地摇了摇头,重又被阿灵阿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 窗外,胤禛微愣,继而失笑。 姨母都还有力气嫌他聒噪,应该确实无什么大碍。想清楚这点的四阿哥扬声:“既然这样,外甥就先告退了。姨母好好休息,明儿外甥再带您外甥媳妇跟小外孙来看您。” “可别介。”淑宁赶紧让阿灵阿代为喊话,言说天冷路滑,可不许再折腾乌拉那拉氏与小弘晖。 尤其弘晖,这腊月里的,孩子最容易风寒了。再怎么,都没有他的健康重要。 好一阵念叨声中,虎威跟三胞胎轻笑:“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再没想到,四表哥这个语重心长劲儿竟是得了额娘几分真传。” 淑宁咬牙:“臭小子们是嫌为娘唠叨了吗?” 那肯定不是,是也不敢说是。 虎威和三胞胎赶紧摇头,连连解释。就怕慢了一丝半点儿,阿玛不但代为传话,还要免费提供代打服务了。 倒是胤禛微笑,不觉得姨甥相像有什么不好。 一等公阿灵阿家继四个嫡子之后,又迎来了心心念念的嫡女。而且这小姑娘刚一落地,大雪便停,阴沉了数日的天空还迎来了冬日暖阳。 坊间不由窃窃私议,都说这闺女是个有福的。 何也? 抛开这点子可能是巧合的异相来说,人孩子生在凤巢之家,有出息阿玛、出息兄长们护着。 含着金汤匙出生,掉蛋壳就在福窝里。 也就是生得晚了些,辈分上也不太对。否则的话,配与太子或者是太子之子,这凤巢里可不又飞出只金凤凰来? 当然,这些暂时还没到阿大人耳朵里。否则的话,他说什么也得揪出那个乱嚼舌根的。好好整治一顿,火速厘清谣言。 他 家闺女这么乖,这么可爱。合该在家里娇养一辈子,嫁什么人嫁人? 谁还会比他这个老阿玛更对女儿掏心掏肺,如珠如宝?! 是的。 万千后悔、自责之后,阿大人特别迅速地变成了女儿奴。但有点闲暇,就哄着抱着。瞧这小家伙的睡颜,都能瞧得一眼不眨,并嘿嘿直笑:“怎么就这么招人稀罕呢?怎么能这么招人稀罕!” “阿玛的小乖乖哟,肯定是全大清最最可爱的小格格……” 不过短短一天时间,淑宁就从最初的震惊到如今的麻木。只好在这家伙虽然爱女如痴,但倒也没忽略她这个福晋。 这不,淑宁才轻咳了一声。某人就迅速过来:“宁宁怎么了?可是渴了、饿了、还是哪里难受着了?或者要去方便么?” “都不是。只想着这马上就要来到年了,咱们孩子这洗三……” 还要不要办,要不要大办的话还没问完,阿灵阿就已经表示要大办特办。非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对自家女儿的重视,回去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别大咧咧的,就说些什么想与他做亲家的屁话。 这一次,虎威跟三胞胎都难得站在了自家阿玛那边。 表示额娘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小妹妹,必须得认真仔细地宠着。 不遗余力。 淑宁撇嘴:“当初也不是谁哦,嫌弃咱们小五嫌弃的不行不行的。知道喜讯的时候,小脸紧绷绷黑黝黝,不见丝毫喜色,倒有点要磨刀霍霍向阿玛的意味。” 巴雅拉氏积极为乖孙子找补:“你啊,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乖孙这样,不也都是心疼你吗?以往,那孩子心疼你,所以不想让你再受孕育之苦。认认真真在无逸斋上课,文成武就,就是为了能撑起钮祜禄氏的门楣,他阿玛好能信守承诺。” 阿灵阿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确实信守了。 只没想到阴差阳错之间…… 咳咳,可能这就是他跟宝贝女儿之间的缘分吧? 巴雅拉氏只草草给了他个白眼,接着又为自家乖孙正名:“当初嫌弃咱们小五是因为你,如今疼爱她也是因为你。孩子们都说了,你自幼丧生母,也是多多少少吃了点苦的。如今,他们把所有的疼爱都倾注在小五身上,也算略微弥补你……” 再没想到孩子们还有这般心思的淑宁泪目,当即认真道了歉。 让婆婆千万转达,坦诚自己的疏忽,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对孩子们有如此误会。 巴雅拉氏笑。 蓦然间有些明白,为何儿媳妇与乖孙子们之间的感情会这般良好。 因为她从不在孩子们面前强调所谓的父母威严,不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遇到自己犯错的地方,二话不说就跟孩子们道歉。 从不觉得这会是件有失体面的事情,孩子们也喜欢她这样的真诚开朗。 久而久之,母子关系自然亲厚。 思索明白之后,巴雅拉氏当即表示要学起来。 积极争取与乖孙女第一亲近。 然而,她那糟心儿子只笑:“那额娘您可得多下下功夫了。别看咱们晴晴小,却是个一等一招人疼的。” “晴晴?是咱们小五的乳名吗?” 对。 本来,看着虎威的意思家里都是带虎字的乳名,妹妹自然也得跟着。结果话一出口,就被三胞胎齐齐否定。 “说你起名不行,你还真不行。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家家,叫什么虎呢?叫个花儿、朵儿的多好呢!”虎团撇嘴,勇敢打响了反对第一炮。 然后他也遭到反对。 理由是虎不好,花儿朵儿也没好到哪里去。不信,往庄子上一走。地头喊一嗓子花儿,十个姑娘九个敢应声。 四人激烈 讨论,等到四阿哥过来还未停。 然后,就是一人想两个,让小家伙抓阄做决定的环节。 好巧不巧的,这小手就抓到了四阿哥写的晴字。正好她出生那会子天晴雪停,于是这个晴字就被全票通过,成为小家伙的乳名。 再没想到还有这番故事的巴雅拉氏笑:“这个好,这个好。希望咱们晴晴啊就跟昨儿那天儿似的,瓦蓝瓦蓝,没有丝毫阴霾。” 刚吃饱喝足,正被阿玛抱在怀里的小家伙特别适时地打了个小奶嗝。 毫无意外地被当成了对自家玛嬷的赞同。 等已经虚十七岁,眼看着十八,院里都有人事格格的老十孩子般撒泼打滚,终于求来了获准去参加小表妹洗三时。 就发现臭老四不但抢在自己前面第一个抱了小表妹,还给小表妹起了名。 更能通过他七舅舅的重重封锁,熟练给小表妹换包被、拍奶嗝。 而重手重脚的他,甚至连抱一下都要商量好久。 气得他大眼圆睁:“我怎么就没有经验?三胞胎小的时候,哪个没在我身上尿过?” 被点名的三胞胎齐齐窘迫,直接问他是想群殴还是单挑? 群殴么,自然是他们三个打他一个。 单挑则是十阿哥一挑三。 就是看你不顺眼,想要好好收拾一顿几个字写在脸上。 阿大人更是毫不客气地说:“他们?他们能跟我们晴晴比么?糙小子家家的,摔一下也就摔一下了,我们晴晴可不行……” 其中省略好些句夸奖小姑娘娇娇软软,乖乖巧巧,就应该多疼惜几分的话。 那表情,胤俄毫不夸张地说,都快赶上多年前的皇阿玛对太子了。 现在想想,还让他忍不住牙酸。 因此,胤俄鄙视天下间所有的偏心眼。可等他另辟蹊径,直接求到巴雅拉氏面前,终于抱上小表妹。 被她那会说话似的大眼睛一瞧,什么怨念呀、腹诽啊,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小表妹这么好,多疼小表妹几分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直到参加完小家伙得洗三宴,又在一等公府用了晚膳。百般欲留未果,他才恋恋不舍地赶着宫门下钥之前回到了乾西五所。 翌日早上跟额娘请安的时候,就开始一顿大夸特夸。 把个才过了洗三的小家伙夸到天上有地下无,好像仙女临凡一样。 说得贵妃娘娘心里直痒痒,恨自己人在深宫进出不易。否则的话,说什么也得回娘家小住几日,把小仙女儿侄女抢过来疼几日。 相比之下,德妃就更加关注自家妹子身体了。 往来动问之间,句句都在淑宁的恢复情况上。又是派身边得用宫女待为探视,又是趁着乌拉那拉氏进宫请安时反复垂问的。 那个关心用心劲儿,让乌拉那拉氏都有些为自家爷不平。 胤禛摇头:“姨母最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讲究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当年德额娘封妃荫及家人,让姨母从包衣变成正身旗人。姨母一直感怀在心,处处惦记着德额娘。” 送针线、送吃食。 还拟把辛辛苦苦攒下的银子奉上,更用温泉加上玻璃花房等,硬是在北地捂出了荔枝来。 如此赤诚之下,可不就得了同样的真心护持? 至于他…… 胤禛勾了勾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说自家姨母月子中难免寂寞,福晋若有空闲不防往一等公府多走走,陪她略排解一二。 乌拉那拉氏自认受姨婆关照良多,便胤禛不说她也会常常探望。 更何况她们爷还特意交代了呢? 自然更加日日登门,未曾有一日懈怠。直到腊月二十 二日这早,她正与淑宁说着话呢,厨下送来了锅鱼汤。 只远远闻到,她这腹中就好一阵翻江倒海。 连往净室的时间都没有,直接把那点子早膳都吐在了地上。可把她窘的哟! 连连道歉,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淑宁冲她招了招手:“来,姨母与你摸摸,看看到底是你要道歉,还是我要跟你道喜。” 第157章 帮忙 乌拉那拉氏错愕,继而俏脸红透。 有些期期艾艾地答:“这,这不大可能吧?不瞒姨母,自打生了弘晖到如今,我这月事一直不如何准。弘晖都六个月了,才头一遭来。如今孩子都快二十个月,我也就来了六七回。” 这还是几度用药调理的结果呢。 不准至此,还能有孕? 事实上,太医虽然没有明说,但乌拉那拉氏都已经默认自己此生怕是难有第二个孩子了。 为此,她还早早停掉了后院姬妾的避子汤。 但这两年间,也只有宋氏生了个病恹恹的小格格,李氏得了个小阿哥。但好好歹歹的,皇上或者德妃再不会瞧着她们爷子嗣单薄,大选小挑地往进塞美人了。 在淑宁的梦中,雍正嫡妻乌拉那拉氏也只得一子。但如今情况与梦中大不同,也许她的子嗣运也因此而改变了呢? 毕竟梦中,雍正潜邸那个嫡福晋可没有自家外甥媳妇享福。 那位早早入宫,却没有跟雍正培养出两小无猜的感情来。反而有点强敌环伺、举步维艰的感觉。恨不得还未待圆房呢,宋氏就已经怀上了长女。好不容易有孕,李氏又也马上怀上。 虽顺利诞下嫡长子,但其中的心理压力也是不言而喻。 此后,她再未开怀,李氏却接连生下三子一女,被亲自上折子请封侧福晋。还有宠冠后院十几年,皇后在世便被册为皇贵妃的年氏…… 真·前有狼后有虎啊。 想想,就让淑宁叹息:“究竟如何还得等诊脉后才能得知,婉宁若信得过,不妨让我瞧瞧?” “那就劳烦姨母了。” 淑宁嗔她:“一家人,说得什么两家话?我跟你们夫妻可没这般客气过。” 可您总是默默照顾咱们,却从未索取过啊! 体贴又宽容,简直万千儿媳做梦都不敢想的好婆婆。让她每想起来,就特别羡慕虎威跟三胞胎以后的福晋。 淑宁把完她的右手脉,又换左手好生摸了摸。 然后才微笑道了声恭喜:“确实喜脉无疑,都有小两个月了。只是最近年关将近,你可能忙碌的比较多,多少有点累着了。接下来还是以好生修养为主,仔细莫动了胎气。” 乌拉那拉氏眼泪倏尔滑落眼角:“姨母是说,我真有孕了么?” “千真万确。” 乌拉那拉氏惊喜到掉泪儿,一个劲儿跟淑宁道谢。好像她能顺利怀上,淑宁在中间做了多少努力般。 “瞧姨母这话说的,您,您虽没做出什么努力,但却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啊。”乌拉那拉氏拿帕子擦了擦泪,接着就绽放出烦忧尽去的欣喜笑容:“不然我这稀里糊涂的,万一……”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我是说眼下接近年关,相关祭祀啊、宫宴啊、人情往来之事又多又繁琐。我这不明就里,自然也不会多加小心。” 没准这好不容易盼来的二胎,无知无觉之间就又走了。 可能她这个当额娘的从头到尾都没发觉。 听她这么一说,淑宁也觉得该慎重对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梦中的雍正总共十个皇子,活到成年的就只有弘时、弘昼、弘历与弘曕。 其中弘时被老八勾搭了过去,后来落了个削籍圈禁、郁郁而终的下场。 也走在了雍正前头。 老小的圆明园阿哥到他驾崩的时候都还是个奶娃娃,自然出局。弘昼可能是见多了父辈们为夺嫡而经历的种种腥风血雨,不愿深履其中。也可能看出皇阿玛对四哥重视,不敢与其争锋。 反正不知道是真疯,还是装疯卖傻。 但不管怎么着 ,在雍正眼里都不能寄以大事。以至于他选无可选,只能将大好江山留给败家子儿。 如今淑宁却绝不会让自家大外甥陷入梦中雍正那般窘境。 就,宁可九龙夺嫡,也绝不在一群矬子里面挑挑拣拣! 存着如此想法,淑宁简单安抚了乌拉那拉氏几句,就让人往户部把四阿哥请到府上来。她啊,要好好嘱咐他几句。 于是,等胤禛急忙忙赶来时,就被一路引着到了正院。 花厅里,已经大大小小买了不少碳盆子。 银丝碳缓缓燃烧之间,把偌大花厅熏得温暖如春。就这,淑宁还戴了抹额,披了披风。 被巴雅拉氏反复交代着,一定长话短说呢。 那阵仗,把胤禛脸都吓白了,还以为是遭遇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开口就是:“姨母你莫担心,只好生坐月子。不管什么事情,都交由外甥替您操持便是。” 意识到他想岔了的淑宁笑:“四阿哥莫担心,是喜事。” “啊?” 胤禛抬头,明显不信。毕竟他家姨母素来知分寸,从不会在他忙于公务的时候贸然打扰。 这得多急啊,都找到户部去了。 而且,那日他百般惦念,各种央求。姨母也到底没肯直接见他,只是隔着窗子说了两句话。 现在她都这么大费周折地直接面见了…… 眼见着他越脑补越严肃,淑宁赶紧摆摆手:“你这孩子,怎么想的忒多?跟你说了是喜事,是你们府上即将添人进口的大喜事,你福晋又有喜了。” “只是她最近过于忙累,多少有那么一点动了胎气。这些日子还是以好生将养为主,千万莫累着了。那什么年宴啊、往宫中请安聚会之类能免的便免了吧。” 所以…… 淑宁挥手:“所以我让人急急忙忙把你叫回来,就怕你福晋心疼你,不忍拖你后腿,勉力支撑。也怕你年纪轻轻不知道事态严重,误以为这也无碍,那也无碍的,好好的误了小阿哥或者小格格去。” “想当年,先皇后可是临终遗命,让我好好照看与你的。若因我没交代清楚,而让你福晋有了什么闪失,日后我可怎么有脸去见先皇后?” 已经扛了十几年的大旗,关键时刻必须安排上。 以期一击即中,让大外甥彻底无话可说。 只唯唯称是。 却不料,这一番话让小夫妻两个都感动万分。 乌拉那拉氏打心眼里感激淑宁,竟维护她至此。将她所有想说却不敢说,也不能说的话都一一说了出来。 胤禛则对她深深一礼:“多谢姨母如此厚爱关怀,外甥记下了。一定谨慎小心,再不让福晋操劳。年关将至,各种人情往来、诸事颇多也不怕,我把管家跟苏培盛都留给福晋。让他们听福晋差遣,把这大事小情都给安排妥当咯。如此,您总能放心了吧?” “这花厅再好,碳盆子再热也不如您房中床榻舒适。您这才生产几日啊,快回去好好休息。不然若您遭受一丝丝风寒,可就是外甥的不是了……” 眼瞅这家伙又要展开话唠模式,淑宁赶紧挥手:“好好好,既然你有安排,我就放心了。出来许久,我也有些累了,这就进去躺躺。你也仔细着些,好生把你福晋送回去。” 说完人就直接转入内室,真人上演落荒而逃。 巴雅拉氏见状还试图帮着自家儿媳打补丁,留胤禛夫妻午膳。 胤禛只含笑婉拒,还真小心翼翼地将乌拉那拉氏扶上马车。嘱咐车夫慢着些,莫颠簸着福晋。 等到了雍郡王府,他还亲自打车帘,又小心翼翼地将人一路护送回了正院。 乌拉那拉氏欢喜感动之余,还颇有些自责:“都是妾身糊涂,竟有 近两个月身孕而不知。差点儿铸成大错,也耽搁了爷的差事……” “嘘!”胤禛抬手虚按在她唇上:“福晋千万莫这么说,差事再要紧,也不如你跟孩子重要。稍后爷亲往宫中,与你告假。接下来,你就安心在府中养胎。争取明年给咱们弘晖添个妹妹。” 嗯? 乌拉那拉氏眨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除了姨父那个不走寻常路的,谁还不盼个多子多孙呢?嫡子自然更是多多益善。 尤其自家爷,为防日后伤感,都鲜少往宋氏那儿看小格格。 把宋氏给伤心的,都不知道哭湿了多少帕子,连对小格格都怠慢了不少。还是她瞧着不像,才处置了小格格身边惫懒的下人,又给分了几个忠厚可靠的去。更专门为小家伙延请了个擅长幼儿调补的大夫,从府库拨了好些药材、食材过去。这才瞧着她一天天的慢慢好起来,不再像刚出生时那般,好像随时都能挺不过去的样子。 看出她这诧异的胤禛只笑:“是说让你莫担忧,不管是凑成一个好字,还是再给弘晖添个弟弟,都是极好的。除非必要,咱们府上不立侧福晋,也不会让府中中馈旁落。你只管好生养胎,不必有任何旁的疑虑。” 这话在乌拉那拉氏耳朵里,胜过任何甜言蜜语。 只因这其中满含着郡王对她的认可,是她们母子几个地位的保证。 但凡她不行差踏错,做出有违雍郡王福晋身份的事情,触碰到他底线甚至是国法,她跟弘晖就会是雍郡王府毫无争议的女主子与小主子。 乌拉那拉氏轻笑,也曾忐忑过的心情迅速平稳下来。 闻听大儿媳妇又有身孕,德妃也分外欢喜。知道她多少动了些胎气,需要好生静养时,还赏了些个补身药材。连身边刚培养好的,精于调养之道的小宫女都一并赏下去了。 乌拉那拉氏连连道谢,却不知这事儿被捕风捉影,传得有多歪。 甚至隐隐有德妃果然瞧不得曾被先皇后养过的四阿哥好,这不,人家四福晋刚传出来喜讯,正该好生养胎的时候呢,她直接赏了个漂亮宫女儿。 这是怕四福晋胎养太好了吧? 爷俩同在户部供职,素来黄金搭档。关系本就匪浅,再加上因为淑宁的关系,庄亲王福晋跟乌拉那拉氏没少往来,彼此间印象也好着呢。 因此上,一听到这点子闲言碎语,她就直接往一等公府了:“婉宁那孩子怀着孕呢,我怕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反而刺激着她。就想着四阿哥对你向来敬重,你说的话他应该肯听。德妃娘娘那儿,你也是能说上话的。好歹居中调和一下,别让这等小事加深母子婆媳之间的嫌隙。” 风起于青萍之末。 又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我一个蒙古来的,能把汉话说好就不错了,不懂许多大道理。只觉得一些个细枝末节,也不能忽略了,任其增长。否则,皇上若觉得四阿哥连家事都处理不好,更何谈国事?那事情可就大了……” 好生念叨了一顿之后,她还说自己妇人浅见,让淑宁姑且一听。 淑宁只激动地抓着她双手:“这哪里是浅见?这分明是真知灼见!多谢嫂子提点。不然我这困坐家中,根本就无从知晓。说不得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了,我还蒙在鼓里。” 好一番感激之后,淑宁又使人把大外甥喊到自己家中。 胤禛匆匆而来,接着就被弄得一脸雾水:“德额娘瞧不得我们夫妻好,福晋前脚有妊,后脚她赐宫女?” “可那个宫女是真宫女,很擅长调养之道。是专门随身伺候福晋的,不是……” 一句不是伺候外甥的差点脱口而出。 好在胤禛及时反应过来,才生生憋住,将自己憋得俊脸通红。良久才, 在淑宁满是调侃的目光中道:“姨母千万莫生气,也莫跟着着急。外甥这就着手仔细查,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作祟,蓄意挑拨我跟德额娘关系。” 淑宁:…… 有没有可能,光是你这一声德额娘,就让我那姐姐如梗在喉呢? 只是他们母子两个早有默契,皇上对此也乐见其成。 淑宁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只轻叹:“短短几日,事情就能传扬到连庄亲王福晋都知道,可见必然有人推波助澜,甚至恶意策划。如此,便是你想查,都得有几分难度。” 弄不好才刚刚上手,相关线索就齐齐断掉。 所以…… “四阿哥不防从目的与得利两个方面思考一下,通常来说,得益最大的那个,才是最有可能的黑手。” 只是,淑宁沉吟:“只是从这个角度来说,可能、大概、八成,我才是嫌疑最大的那个。” 毕竟,若德妃母子失和,依着四阿哥对她的亲近尊敬程度,那她就是个无冕之母啊。绝对能牢牢占据他最尊敬长辈位置,无尽好处滚滚来。 胤禛捏了捏眉心,颇无语地看着自家姨母:“姨母何须大费周章?您原也是外甥心目中最尊敬亲近的长辈。” 突然被这般直白肯定的淑宁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等晚间阿灵阿回来的时候还不由挑眉:“早起不还闹腾着要提前结束月子跟咱们一道欢度新年无果,气得嘴上像挂了个油瓶。怎么这一日不见,还像捡了宝似的呢?” 是什么让我家福晋心情变化如此之大? 淑宁给了他个巨不屑的眼神:“捡到宝算什么呢?” 咱可是得到了来自未来皇帝的肯定。 嘿嘿。 最最尊敬亲近的长辈。 姨甥关系如此牢不可破,就算日后某人再鬼上身似的跑去举荐八阿哥当太子。大外甥也能看着她的面子上,秋后算账时少要点利息了吧? 当然,她会牢牢看着某人。 让他绝没有时间和精力跑去掺合那些乱七八糟事,甚至他就算跑去了,除了大外甥也没人敢跟他玩儿!!! 月子房里温暖如春,阿灵阿却不知怎么竟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总有那么点子似乎有人算计他的感觉。 嗯,一定是他这个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的位置太香了。总有贼偷,也总有贼惦记着。 他还是得兢兢业业,继续努力。 紧跟着皇上的步调。 争取当一个告老的议政大臣,而不是被罢免的议政大臣。 另一厢,胤禛查了一日,也只查到真隐隐有人试图将这脏水往姨母身上泼。更多的,便都指向宫中,非他一人之力所能解决了。 为除后患,胤禛次日往永和宫请安时,就与德妃说了这个事儿。 试图合他们母子之力,把真正主谋给揪出来。 不想德妃皱眉,开口便说:“最简单不过的栽赃陷害罢了,老四你可别听信有心人之言,误会了你姨母。” 真·毫不为自己解释,先给妹妹辩护。 舍己为人到让胤禛诧异。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生母还是……嗯,挺会为自己着想的。 可见姨母赤诚待人,也让人不忍负她。 德妃见他迟疑,还以为这白眼狼还真怀疑上淑宁了。当即决定小事大闹,直接使人往乾清宫请皇上。 让皇上派暗卫细查,看看到底是她不慈,还是有人伺机兴风作浪。 眼看着过年,难得松缓几天的康熙:!!! 二话不说,赶紧找人细查。说什么也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 结果查来 查去,竟查到了自家亲娘舅府上。 其中还有太子与大阿哥推波助澜。 消息呈上来的那一刻,康熙整个人都是懵的。甚至条件反射性地问了句:“这消息详实可靠吗?确定没有什么谬误的地方?” 第158章 恶性循环 不等暗卫回话,康熙自己就先反应了过来。 事涉太子、直郡王跟他亲娘舅,若没有切实证据,暗卫又哪敢下如此定论?自己的命不珍贵,家人甚至九族的也都不要了吗? 稍后暗卫的回答,也确实证实了这一点。他们虽然行事极为谨慎,但终究有迹可循。 几番比对之后,轻易得出结果。 虽说前两年,佟佳氏对胤禛的态度其实平平。 可小佟佳氏迟迟未见孕信,胤禛又被封为雍郡王后,佟佳一族的态度也渐渐微妙起来。偏偏胤禛对他们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倒与阿灵阿家的往来频密,以姨母称之。 佟佳一族记恨阿灵阿家的,又怕她从中说和,让胤禛跟生母重归于好。使他们这原就因为胤禛玉牒未改、先皇后已逝而显得有些飘忽的外家更有名无实。 所以精心炮制了这个流言,试图一箭三雕。 既坏了胤禛的母子、姨甥情,又能在恰到好处之际出现,让两方亲近起来。 而在胤禔眼里,胤禛是个太子党。削弱他,就等于削弱太子的实力。 太子…… 康熙扶额,真·不敢相信一国太子,目光竟那般短浅,手段那么拙劣。 因为胤禛表现好、颇受嘉奖,身后实力惊人而心生忌惮。那你不应该更谨慎从事,争取一击必中么? 这般不疼不痒只恶心人,难道只为了让他跟你离心? 是夜,昭仁殿的烛火三更未息。 康熙被气得辗转反侧,却还得苦哈哈帮两个儿子与亲娘舅善后。 再找出合适的理由来,给胤禛解释。 当日能查明的事情,硬是拖过了旬日。最后还是以一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姿态。 真是让胤禛想要不多想都做不到。 这之后,养母之父,他也叫声郭罗玛法的佟国维因为些许小事被罚了俸,当朝训斥。舅舅隆科多因为属下犯事而被免了副都统、銮仪使的职务,只在一等侍卫上行走。 真·小题大做。 让胤禛恍然想起那日淑宁与他说的话,若实在查不出来,就从原因与得利两方面思考。 而他与姨母、生母皆失和的话,受益最大的可不就是佟佳氏么? 为防冤枉好人,胤禛还稍微测试了一下。 请刚刚被罚,心情有些失落的隆科多喝酒。席间闲话家长般提及当年先皇后在时,对他的种种照顾。 言说虽然他玉牒未改,不管从事实还是礼法上来说,他都是德妃之子。 可事实上,他最最敬重皇额娘。 佟佳氏也是他永远的外家,舅舅不必担心外甥与家中离心,便使这些微末小道。免得弄巧成拙,对彼此都不好。 隆科多微愣,下意识露出你怎么会知道的震惊表情。 胤禛还哪有不明白的呢? 不等对方狡辩,就直接扯了他家皇阿玛的大旗。只说这调查,是他老人家跟前最得力的暗卫亲自着手。 发生误会的可能有多低,舅舅想必心知肚明。 隆科多脸色一颓,果然不再抵赖。只说自己多喝了二两黄汤,听人议论这事儿便忍不住动了歪心思。 等到酒醒,也悔之晚矣。 事到如今,他认打认罚。只求四阿哥别因他一时之气,疏远整个佟佳氏云云。 试探试出真凶。 胤禛整个人都是懵的,有种被自己人背后捅刀子的痛苦。虽然这刀子并没有捅实,可叫了这么多年的舅舅向他挥刀。这种行为,原就是深深的背叛。 当时他忍着满心烦躁,亲手将隆科多扶起。 机械而又标准的演 出了一场舅舅外甥握手言和,说好忘掉那些不愉快。日后,佟佳氏还是他的坚强后盾,而他,也是佟佳氏的好外甥。 可实际上,把隆科多送回一等公府后,他整个人都充满了茫然。 大正月里漫无目的地在街面上游荡,被恰好路过的虎威捡回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好的,把你打击成这样?” 把刚泡好的热茶塞进他手里后,武威拧眉,满眼关切地道。 胤禛:…… 只觉得有亿点点羞耻,都不好意思开口。 可虎威弟弟锲而不舍,不知不觉之间,就打开了他的话匣子。让他把想说的不想说的,全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包括他的纠结与茫然。 虎威嗐了一声,继而坏笑挑眉:“就这,也值当咱们雍郡王如此百思而不得解?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人间攘攘,皆为利往。” “都说我们钮祜禄氏是凤巢之家,可实际上佟佳氏才是靠着两代皇后青云直上,直到现在的佟半朝。” 而自从先皇后薨,小佟佳氏在后宫寂寂无名。一征噶尔丹,佟国纲阵亡,佟国维被降四级留用后。 偌大的佟佳氏就塌了大半边。 下一辈的夸岱不堪大用,鄂伦岱还年轻瞧不出什么来。法海倒是才华横竖都溢,但除了这个姓之外也跟佟佳氏没多大关系。 佟国纲一系平平,佟国维自己这边也乏善可陈。长子早逝,次子只当了个三等侍卫。三子隆科多倒是个人物,但出了这个蠢招后,这一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被重用呢。 余下那些年纪还小,看不出什么短长来。 他原本对长孙舜安颜寄予厚望,想着让他尚公主。以皇上女婿的身份,越过诸位叔叔挑起佟佳氏的大梁。 结果胤禛多年前的一封信,让康熙好奇之余查了查表情成婚的后果。 以至于一直心有余悸,直接把他们的天子女婿梦干稀碎。 驸马变郡马。 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可不就越发让他们重视四阿哥这个螟蛉义外甥了么?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万一呢。 万一他这个四爷也跟太·宗一样争气呢? 胤禛瞠目,火速捂住他嘴:“长生天啊,你可真敢!这等僭越之语,是可以随意述诸于口的吗?” 噼里啪啦一顿训,各种苦口婆心,足足半个时辰都不带重样的。 虎威含笑倾听,没有半点不耐。 期间还要给他续茶,免得他说太多了口干。 再次干杯之后,终于意识到的胤禛狠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压根就是故意的吧?” 虎威笑:“让你好生排解一下郁闷心思还不好?念完这一通,哥是不是觉得浑身都舒服多了?啧,哪找我这样舍身为兄的弟弟去?你呀,有幸遇到了,就要好好珍惜。” “珍惜我这份美意,恼过气过之后,万万别往心里去。横竖你已经‘化干戈为玉帛’,做到所能做到的极致了。还强求那些做什么呢?” 是他们自己好好的皇子外家不做,非要把自己称斤论两,扯利益关系。 那就明码标价呗。 不必讲究真心、感情之类的奢侈品,只是相互合作,相互利用。 这么一想是不是不但不气,还能更清晰地展开算计了? 虎威俏皮地眨了眨眼,甚至还对自家表哥说了声恭喜。 胤禛摇头叹息,倒真像被拨开了眼前迷茫般,整个人都轻松平和了许多。原本那些个羞耻也都悉数不见,还嘱咐虎威等他走了之后,一定把这个事跟姨母说说。 也让她心中有所防备,免得无知不觉之间被哪个算计了去。 预知梦金手指在手,还真不怕这 些乱七八糟的淑宁笑。不为别的,就为大外甥这份坦诚与体贴。 而且,依着儒家那为亲者隐、为尊者讳的思想。大外甥能把隆科多所做之事白帝告诉她和虎威,就说明她们娘俩在大外甥心里比那个什么隆科多舅舅重要多了啊! 那可是梦中雍正的三辆马车之一。 传说他能顺利登位的功首,被当朝皇帝叫一声舅舅的存在。 虎威不知道自家额娘的神奇经历,自然也不知道她心里弯弯绕绕的小想法。只有些揶揄地笑:“真姨母胜过假舅舅,那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也值当额娘高兴成这样啊!” 淑宁一个爆栗子敲在他头上:“臭小子知道什么呀?” 正说着话呢,小晴晴醒来,小嘴四下努了努。没有成功寻到粮食之后,便扁了扁小嘴儿哭了起来。 可把虎威这个大哥哥给心疼的哟,赶紧把人抱起来,拉铃儿唤乳娘。 生怕好妹妹多哭半声。 看得淑宁好一阵欣慰,自打她出了月子之后,好大儿和三胞胎就更加频繁地往来于正院。 每天早中晚三次不止地看望妹妹。 三胞胎甚至还妄图将妹妹抱到他们的院子里,让他们这些长兄来照顾妹妹长大。疼爱妹妹的同时,也好不耽搁额娘恢复身体。 结果这个话题才刚刚被提起,三个小倒霉蛋儿就被他们阿玛拎着鸡毛掸子追了好几条街:“混账王八羔子!爷和你们大哥还在,轮到你们几个长兄如父?” 不但不允,还让爱妻和奶嬷嬷们把小闺女看得严实些。 别老让那三个蠢蛋接触。 免得被笨蛋传染,也变成小笨蛋。每每想起三胞胎当初的闹腾,淑宁就忍不住会心一笑。 谢天谢地,小五是个小格格,还长得极为肖似她。 让虎威和三胞胎都喜欢极了。 否则依着她怀孕时每一受苦,他们四个就开始言语威胁她肚子里小家伙的那个劲儿,这兄妹感情就很堪忧。 哪能像现在,这么兄友妹娇娇。只要晴晴微微勾动唇角,就能把四个哥哥乐到找不到北? 日常为争谁是妹妹最喜欢的哥哥而唇枪舌剑呢! 相比于一等公府的岁月静好,宫中可就硝烟弥漫得多了。上次那个谣言事,康熙虽然考虑再三,还是出手护住了太子与直郡王。 只对他那个不争气的舅舅兼岳父小惩大诫,狠罚了表弟兼小舅子。 但不代表这事儿在康熙心里就翻篇了呀! 越是隐而不发,越能积攒他对太子跟大阿哥的不满。相对的,对德妃跟四阿哥也就更有几分愧意。 具体表现就是四阿哥屡得上意,赏赐频频。 而大阿哥跟太子则动辄得咎,不是在被挑剔,就是在被挑剔的路上。 太子稍有懈怠,就被劈头盖脸一顿狠训。严重时,康熙甚至万般失望地问:“你这样,在朕百年之后,如何能扛住大清江山?” 吓得太子跪地痛哭,连连认错。 就怕慢了一丝半点,皇阿玛那既然你不成,不妨换有德者居之的后话便接踵而来。 以至于他万般忐忑,换着法儿地见索额图,问计于他。 殊不知他越是这样,康熙心中就对索额图越忌惮反感。然后对太子越严格要求,吓得他越发忐忑。 整个一恶性循环。 康熙三十九年才刚刚开始,太子跟大阿哥就分别碰了一头包。 索额图跟胤礽都自认是干大事儿的,目光都着眼于大事儿上,很难也很少往细微之处聚焦。 只想着皇上是因为康熙二十九年事、膳房花喇事等,对太子起了芥蒂。 于是鸡蛋里面挑骨头,才让太子动辄得咎。 而太子妃热孝进门,刚成婚就有了一双侧子。与太子相敬如冰,如今只一心一意抚养自家女儿。 夫妻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必要之外的交流,自然也无从帮忙。 倒是大阿哥夫妻经历过那场生离死别之后,原本就不错的夫妻感情更进一步。有敏锐聪慧的大福晋从旁帮忙,大阿哥很快就知道自己是露了马脚。 于是万般真诚地进了宫,特别直白地跟康熙跪下赔礼。 并保证日后再无此事。 康熙一脚将他踹了个趔趄:“混账!畜生!别人家长兄如父,自觉帮衬阿玛教养、友爱下头的弟弟们。你可倒好,二话不说中伤弟弟,给臣子福晋泼脏水。怎么着,这不是你求上门,请人家阿灵阿福晋救你老婆孩子的时候了?” “恩将仇报,可真有你的!” 直郡王封号为直,性子里也是有几分直爽的。当即便道,他是推波助澜了没错,但可没往阿灵阿福晋身上泼脏水。 只是…… 只是四弟最近表现确实优秀了些,让他这当哥哥的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唯恐他后来居上,成为皇阿玛第二喜欢的儿子。所以…… 所以一时糊涂,才顺手火上浇油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康熙踹了一脚:“有能耐羡慕人家,没能耐自己努力赶超吗?” 胤禔被踹到没脾气,连连说皇阿玛教训得是,儿子一时鬼迷心窍。 康熙狠狠一眼瞪过去:“你跟老子道歉有用?你对不起的,又不是朕!” 啊这…… 胤禔虽有些为难,但想想确实也是这么个理儿。只好怀着如上坟般的悲壮心情,试探着问了句:“那儿子去找四弟负荆请罪?” 若这东西能摊开明面说,康熙当初又何必费力给他们这不争气的擦屁股? 赶紧有一个狠狠的刀子眼甩过去,告诉他下不为例。 知道事情至此就算彻底翻篇,胤禔还有什么话说呢?赶紧跪地谢恩,山呼万岁。 当晚就身体力行,好好感谢了大福晋一番:“难怪阿灵阿跟庄亲王伯总把家有贤妻,夫无横祸这句话挂在嘴边上。为夫能顺利逃过此劫,都全仰仗了福晋。” 伊尔根觉罗氏微笑勾唇:“爷过奖了,您素来胸有丘壑,只是甚少着眼这等小事,这才少了几分洞察。否则的话,哪能让妾身有机会听到这声谢呢?” 胤禔被夸到飘飘然,连道谢都更加真诚深入了。 老大那个鲁直不擅长变通的,都知道找他赔礼认错。太子应该也回过神来了吧?也该与他痛陈己过,保证改过自新了吧? 康熙如是想着,深切盼着。 那心情,就跟十阿哥数着黄历盼婚期似的。 只是随着日子一天天临近,十阿哥的未来福晋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都已经到了京城,只待吉日完婚。 而被康熙殷切期盼的太子却还依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没有半点主动坦诚迹象。 气得康熙差点变成喷火龙,让每天上朝的大臣都跟太子一样战战兢兢。 阿大人都有心告假了。 起早爬半夜地去挨皇上巨龙咆哮,哪如在家里哄胖闺女啊? 满月后,小家伙已经长到了十三斤。 小脸白嫩嫩,头发黑到发亮。眉毛、睫毛越发明显,小胳膊小腿更像藕节了。 跟额娘一样漂亮的杏核大眼已经能见到些许,为目光追随着他挥动的手臂。循着小拨浪鼓的声音,尝试着来回转头。 还会在他叫阿玛的好闺女时弯一弯花瓣儿似的小嘴儿,露出个甜死人不偿命的微笑给他看。 每每看到爱妻抱着爱女,阿大人这心都能化成一汪春水。长臂一伸,将他们娘俩拥入怀中,就好像拥住了整个世界。 难怪老十心心念念地盼大婚,盼着能早日出府。 可以时时往七舅舅家蹭饭,天天看到小表妹。若运气好的话,还能一炮得女。用不了明年这时候,就生个白白胖胖、乖乖巧巧如小表妹似的小仙女。 唔。 阿大人虽不认为憨外甥有这个福气,但却认同他的评价。自家闺女就是大清第一可爱,不类凡人,比观音座下童女还童女。 让他每天都能称赞爱妻无数遍。 为何? 阿大人嘿笑,特别有理有据的样子:“孩子长得好,自然是模子好呀!若没有福晋仙姿玉色,哪有咱们晴晴这么可爱出挑?” 第159章 十十大婚 别看某人前头在淑宁怀孕的时候好像塌了天,甚至动过让她堕胎的想法。但等女儿出生,并越发肖似爱妻后,立即变身女儿吹。 闺女干什么都是好的。 有机会要夸,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夸。 那个浮夸程度,就连盼子多年终得子的庄亲王见了,也得甘拜下风。 起初,淑宁还尝试劝说,让他一碗水端平。 毕竟不患寡患不均。别因为他这当阿玛的过度偏爱,弄得几个小的兄妹阋墙。结果素来对爱妻言听计从的阿大人直接皱眉:“宁宁莫胡说,那几个臭小子怎么能跟我们晴晴比?” 被嫌弃的虎威和三胞胎不但不以为忤,还颇为认同地点头。 表示他们兄弟粗枝大叶,四个绑一块儿也抵不上香香软软的小妹妹半根手指头。阿玛偏心也是应该的,他们更偏。 只要妹妹对他们勾勾唇角,他们能高兴一整天…… 土生土长的淑宁不知道什么叫女控、妹控,只虚点了点自家女儿可可爱爱的小鼻头:“为了防止你这小家伙将来不长歪,看来还是得额娘我担起这严母的重责大任啊!” 当时,小家伙大眼睛眨了眨,唇角无意识地勾了勾。 淑宁心里立即软了又软。 什么严母不严母的,彻底被抛到九霄云外。只抱着自家小棉袄哄了又哄,心肝肉地叫个不停。 一个多月下来,小家伙顺利成为全家最宠。 阿大人更是但有点闲暇便抱着小家伙轻哄,淑宁早就见怪不怪。她现在啊,只在心里好奇。 如今跟梦中情景大不相同,四阿哥跟大阿哥都更优秀、更受重视,以至于让太子每每相形见绌,越发有那么点不堪大用的意思。 皇上对他的不满,也一日胜过一日。 长此以往之下,会不会让太子提前被废?又有没有可能,根本不会再有什么两废两立呢? 她个妇道人家,不懂许多朝堂争斗。 却因为刚赐婚后,那反复观摩了不少时日的梦境而有所发现。隐隐觉得,后期若不是康熙像养蛊一样,引着诸皇子之间内斗不绝。 朝臣之间来回站队,党争严重。 以至于雍正即便奉旨登基,也被多方攻讦,被疑为矫诏。更有甚者,将康熙之死、德妃之死都往他身上推。 逼着他写大义觉迷录试图自证清白,结果却越描越黑。 以至于好好的九龙,任意挑出来一个,大抵都是有为明君的九龙,却多半折在内耗上。 想想就让人无尽唏嘘。 若是今上能干脆果断地废了太子,明确继位之君。没有龙椅这个大胡萝卜吊着,皇子们也就不用打生打死。 说不定退而求其次,好好辅佐新君,给自己争取争取铁帽子王的位置。 九龙夺嫡,变成同心合力,大清国力不知道能上多少个台阶。 可惜,事与愿违。 事实只会再一次证明,康熙到底有多重视胤礽这个中宫嫡子。别个皇子都在绞尽脑汁,为康熙万寿节礼恨不得呕心沥血时。 太子亲自下厨,做了一碗长寿面。亲自端到了康熙面前,好一番深情表露。感动得康熙热泪盈眶,父子俩执手相看泪眼,提及当年。 胤礽说自己从小没有额娘,全靠皇阿玛又当爹又当妈,千辛万苦将他拉扯大。以往他年少无知,不知父爱如山。如今养儿才知父母恩,才知道心疼阿玛云云。 几句说到康熙心里,还顺势提点了几句。 胤礽只是没往那方面想,又不是个傻的。康熙都已经几近挑明,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呢? 当即磕头认错,言说自己是被惶恐迷了眼。 怕四弟表现太好,越过了自己。 不等康熙愠怒,他就先泪眼朦胧地抱住康熙大腿:“皇阿玛,儿子不在乎什么太子之位,却不容哪个弟弟在您心目中高过儿子。因为四弟有生母、养母,还有视他如亲生的姨母。皇额娘早早撒手人寰,儿子只有皇阿玛呀!” 这一句儿子只有皇阿玛,不禁让康熙穿过悠远时光想起当年保清跟胤祉刚被接回宫中时。 小小的胤礽也是欢喜中带着微微惶恐,拉着他衣角怯怯地问:“大哥和三弟都回来了,皇阿玛还要胤礽么?” 他处置了胤礽身边几个不晓事的奴才,又拉着小小的太子好一番劝慰。 胤礽却只拦着他袍角,谁都不要,哭着说只有皇阿玛。让他就算喜欢大哥和三弟,不要超过了胤礽去,因为胤礽只有皇阿玛。 当时自己疼他没有额娘,连连与小小的他保证。接连几日都未入后宫,只在昭仁殿搂着儿子入眠。 如今…… 时隔多年,再听这般话语。康熙就算明知道胤礽是为了勾动他心思,以期获得原谅,也还是不由软了心。 罢罢罢。 到底是皇后拼命为他生下的嫡子,而且太子预立,关乎国之兴衰,万不能草率从事。 再者,胤礽自小便由他亲自教养。稍大又安排良师,便最近两年有些浮躁,但才华能力等也远胜其他皇子。 他如今还年富力强,且有时间好生教导。 一番思索之后,康熙终于忍不住还是给他递了条帕子。当晚还留他歇在昭仁殿,父子两个抵足而眠。 翌日清早,太子亲自伺候着康熙用了早膳。 父子两个握手言和,康熙那些个无名火自然也都散去。朝堂之上,重又恢复往日祥和。 文武百官都忍不住按松了口气。 胤禔却回到府上就猛灌了一盏凉茶,接着就把杯盏狠狠摔落在地。那偏心二字在舌尖滚了又滚,到底没好直接说出来。 饶是如此,也吓得一应仆婢瑟瑟缩缩。 伊尔根觉罗氏赶紧摆手让众人退下,然后才拉着胤禔的手温温柔柔笑:“爷何必生气,横竖早在预料之中的事情不是吗?兹事体大,大到关乎国家兴衰。那位……” 便迎着胤禔吃人般的眼光,伊尔根觉罗氏也还是淡笑:“那位虽有些不妥,但说起来不说无伤大雅,也远不到轻言废立的地步。皇阿玛能坚持这些日子都已经出乎预料,爷还想什么呢?” 胤禔满心怒火,但却无法反驳。 伊尔根觉罗氏又笑:“听说当日一等公阿灵阿福晋送给四弟一幅字,上书借急用忍四字,妾身觉得也极为适合王爷。毕竟小不忍则乱大谋,戒急戒躁,才能行稳致远。爷爷,您说呢?” 胤禔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把人狠狠抱在怀里:“是是是,福晋说得是。爷戒,爷忍!就算忍成乌龟王八,也等良机来了再一鼓作气,争取一举成擒。” 其实依着伊尔根觉罗氏来说,当个亲王也没什么不好。 可自家爷与针锋相对许多年,就算他肯激流勇退,皇上也未必能放过这块磨刀石。一旦太子登基,自家爷更别想落到什么好下场。 兵临城下,也只能一战。 过了康熙万寿,九跟十两位阿哥的婚期也就到了眼前。 自打淑宁被指婚后,贵妃娘娘又是送嫁妆、又是频频赏赐,还屡屡与她撑腰。十阿哥更是整日里舅母长、舅母短,与她百般亲近。 如今孩子大婚在即,淑宁这个当舅母的自然也得好生对待着。 早早进宫,奉上两万六千六百两银票。 数额大到莫说贵妃惊讶,连胤俄都往后躲了躲:“舅母的一番美意,小十心领了,这银票可不成。此番小十成婚,随后虎头也得当武状元、定亲大婚。一个外甥一个侄儿,你若不同样对待难免被人诟病厚此薄彼。若一样对待,虎威他们的彩礼、晴晴的嫁妆可怎么办?” 说话的同时,胤俄还不禁用‘您可长点心吧’的眼神瞧着她。 直看得淑宁憋不住乐:“你不是最喜欢与四阿哥比个短长,争做谁才是我最疼爱外甥么?当初四阿哥大婚,我给的就是这个数目。如今你大婚,我都来一碗水端平,你怎么还不要了呢?” 胤俄摇头,那能一样么? 四哥养母年轻轻走了,生母又…… 皇阿玛心里有愧也要脸,知道舅母赠银后忙不迭又赏了七舅舅三万两。里外一算,舅母不但没有实际上的损失,还小赚了一笔。他母家厉害,额娘疼宠,连福晋陪嫁都丰厚异常的。皇阿玛不克扣他就挺好了,还指望补贴? 因此上,给他压腰是干赔。 还容易起不好的头儿,后头虎头、虎子还有那个老十四。一二三四,二四得八,三六十八…… 四个侄子外甥一路打发下来,竟就要十万六千两!!! 都快到他一半安家费了。 再者不患寡而患不均,娘家侄子跟外甥等都这么大方了,婆家的要不要给?他这个外甥给了,外甥女的? 三大姑姐家孩子给了,大姑姐家的呢?小姑子家的呢? 钮祜禄氏说别的瞎话,人丁绝对旺盛。 七舅舅行七,上面还有六个舅舅,嫡亲的姐妹也足有六个。除了早亡那一两个之外,剩下的子嗣繁多。 略略一想,胤俄就忍不住替自家舅母肉疼,当下抗拒的动作也更加明显。 深深被他可爱到的淑宁笑,如多年前一般轻拍了拍他肩膀。 只是时光荏苒,当年的小家伙已经长成昂藏少年。 她这个当舅母的,得微微踮起脚尖,才能拍到他宽厚的肩膀了:“好外甥莫急,这只是舅母与你舅舅一番心意。好歹你大婚,有自己的小家庭了,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皇子安家的银子虽不少,但也不扛种种花销。” “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但凡我把这银票拿来,就没有再拿回去的打算。至于别的吗?胤俄没听说过亲戚有远近,朋友有厚薄吗?我啊,抠着呢。只愿意给自己愿意花钱的晚辈钱花。其余的,只八十两聊表心意也就是了,再耽搁不了给虎威他们成婚、给晴晴攒嫁妆的。” 生意都快做到全大清的一等公福晋阔着呢! 这句只愿意给自己愿意花钱的晚辈钱花说得胤俄眉开眼笑,好像得了什么认证一般。 当即放弃抵抗,把那厚厚一叠银票悉数收下。 瞧得贵妃娘娘满眼急切:“嘿你个扛不住话的,怎么你舅母才浅说了两句,你就直接缴械者投降了呢?” 数落完儿子,抢过他手中银票。贵妃娘娘忙又试图塞给淑宁,理由是她们娘几个根本不缺银子,再者府上也送来了一万两呢。 哪有儿子才大婚一次,刮了娘家三万六千多两地皮的道理? 淑宁只说府上那公账里头的,是阖府对阿哥大婚的贺仪。而她这个,只代表她们夫妻对大外甥的祝福。 “当年我大婚的时候,十阿哥才那么一小点,就知道送我福禄寿翡翠苹果做添妆。如今外甥娶妻,当舅母的给点压腰银子又怎么了?旁人不知,娘娘该依稀知道我这家底到底有多厚呀!这压腰银子,真的只是个小小祝福。而且,这是我们夫妻跟十阿哥之间的事情不是吗?” 对对。 胤俄点头,赶紧趁自家额娘不备又把那些银票抢了回来:“这是舅母的心意,必须好生领受着。日后也好百倍、千倍回报,好好孝顺舅母……和额娘。” 眼看大姑姐的眼神有些不对,淑宁赶紧轻咳提醒。 免得胤俄这马上要大婚的人了,等她告辞后,再被额娘棍棒教育。 可以说这初衷是相当好的。 可憨儿子还得舅母提醒,才能加她他这个额娘。那场景,让贵妃想想就心里发堵,手发痒。 想暴揍一顿不孝子。 毕竟再不打,儿媳进门,可就不好动手了。 跟五阿哥和七阿哥那时一样,九阿哥和十阿哥的婚期也定在同一日。悄悄给十阿哥塞了压腰银子后,在两位阿哥不偏不倚地送上些个礼物。 这礼数也就全了。 但胤俄觉得舅舅舅母天下无敌的好,四个表弟还得加强。怎能厚此薄彼呢?四哥乔迁的时候,他们可还掏干了自己所有积蓄合力打造了个金帆船。 到他大婚,当然也不能懈怠呀。 “哦!”虎威点头:“按理说是这样,可自从四阿哥乔迁之后咱们就吸取了教训,戒掉了奢靡之风,改走礼轻情意重的路线。” 于是,虎威用自己那时学会的金器制作技巧,亲手给十十做了个比铜钱也大不了多少的金心。说是祝他们夫妻一心一意,情比金坚。 然后,三胞胎也默默拿出了同款。 直接把胤俄气乐:“说好的一心一意,你们足足拿出来四个?好歹爷一辈子就这么一回的大婚,你们就不能稍微多用哪怕一点点的心思吗?” 切! 三胞胎齐齐给了他个大白眼,表示同样一颗金心想出截然不同的祝词来可不容易了呢。 而且大哥一点友爱手足的意思都没有,不但不帮忙,还拒绝提供样品方便观摩。天知道他们要把这一心一意做得一模一样,费了多少心思。 绞尽脑汁的抄吗? 胤俄抬手,挨个在三胞胎脑门上狠狠戳了戳,特别自然地避开了虎威。 被三胞胎讥笑欺软怕硬。 胤俄也只无所谓地摊手,天下有几个不怕冠勇侯呢?那可是小小年纪,就能随军出征,立下赫赫之功的存在。 那么让皇阿玛都头疼的噶尔丹,就被他守株待兔成功,随手一红缨枪给攮死了。 如果真有六道轮回,神界地府。 那家伙死后被带进地府都得震惊万分,望乡台上什么都不看,也得好好瞅瞅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死的那么儿戏的。 因为不敢太为难自家冠三军的侯爷表弟,胤俄没怎么挣扎就放弃了照葫芦画瓢,也让他给自己滚滚床的危险想法。 转而让他跟三胞胎都换上大红袍子,与他做伴郎,替他去迎亲。 依着皇室规矩,没有皇阿哥亲自去接亲的说法。 但胤俄觉得自家福晋是蒙古郡王之女,代表着满蒙和谐,略微隆重一些也未尝不可。 只话还没说完,他五哥就对他高高竖起大拇指:“旁人家都是绿叶衬红花,老十你这想法却与众不同。不怕十弟妹误会虎威才是新郎,直接芳心暗许。也不怕新娘子见了伴郎之后,遗憾你的长相么?” 有被笑话到的胤俄大怒,直接对他五哥发出挑战,要与他往演武场切磋一回。 想着把他按在地上,好好磋一回。 教他学个乖。 就算为保护自家恩人不遗余力,也不带这样拉踩自己亲弟弟的。 虎威笑着把他们俩分开,并表示接亲就算了,但是闹洞房可以。 吓得胤俄各种小心防范。 可事实上,到了他大婚那天,虎威不但没整他,还把他的酒里掺了不少水,用眼神杀吓住了不少要灌他酒的。 亲手扶他回洞房时,还塞给胤俄一个晴晴巴掌大小,精巧无比的金帆船。 在他怔愣的目光中,虎威轻笑:“喏,知道你心心念念许久,就用仅有的金子做了个。十十,日后一心一意对嫂子,两人一道同舟共济,自然一帆风顺,白头偕老。用不上明年这时候,就能给我添一个白白胖胖的大侄子……” 第160章 别样花烛 再没想到还有这般意外之喜的胤俄笑,抬手一拳捶在虎威肩膀上:“你小子,故意来赚我眼泪的是吧?” 虎威挑眉:“那看样子,我是赚到咯!” 何止赚到? 简直大赚特赚。胤俄抹了抹眼角,天知道他有多羡慕老四那个金帆船,多眼红虎威表弟对四哥的特殊。 再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拥有这么一个。 小怎么了? 秤砣小压千斤,胡椒小辣人心。 四哥那个倒是大呢,大到直接让皇阿玛给截胡了,现在还在他老人家的御案上摆着。听说四哥每次去奏事时,都要恋恋不舍的看上几眼。 稍微立点功劳,皇阿玛要赏时,就会意有所指地望着御案上的金帆船看去。 暗示到近乎明示。 几年过去,至今都未曾如愿。 嘿嘿,还是小的好。 虎威无奈扶额,所有安慰的话都被他这傻样儿卡住。只拍了拍蠢表哥肩膀:“十十你喜欢就好,一刻值千金,我就不打扰你了。” 最后的最后,虎威还是没忍住在他耳边用气音交代了句:“你既然没有旁的心思,就好好与嫂子过日子,别欠欠儿地掺和那些乱七八糟。” 每天恨不得被额娘耳提面命无数次的胤俄愣,进而失笑:“你小子!别看你牛高马大,实际上我才是哥好么?再不用你这样小老头似的,处处替我惦记着。放心放心,我啊,保证躺得平平的,安心当富贵贤王。” 说到最后,胤俄也变成了气音,眉眼之中也满是郑重。 见他如此虎威才算彻底放了心。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虽然皇上对论外家助力可以说皇子之中第一的胤俄有所防范。包括但不限于不那么严格要求他学业,他指蒙古福晋。 但事实上,只要胤俄不起什么别的心思。乖乖巧巧地做一个纯臣。就算看在钮祜禄氏跟他岳家的面子上,也能混个亲王来。 同样的道理,胤俄也打算说给好表弟听。 两人就在老十的新婚洞房外,殷切地相互嘱咐着。直到胤禛黑着脸,来抓自家表弟回去,被他手里那小金帆船晃花了眼。 胤俄这才得意洋洋地转身入了洞房,那雄赳赳气昂昂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奔赴的是什么前线呢! 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生于草原,长于草原,整个人都带着股子草原的自由率性之感。像胤俄曾往南苑行猎时,看到的那翩跹水上的骄傲天鹅。 只是如今天鹅离开了湖面,被关到完全陌生的豪华牢笼里。 再怎么极力掩饰,眉眼之间也难免有几分局促之感。 胤俄对她微微点头,和善一笑。接着珍而重之地将小金帆船放在桌上,打算找个漂亮锦盒装起来,仔细放在库房里。 就见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起身行礼:“见过爷,给爷请安,这小船好生精美。” 意外她竟还能说得一口流利汉话的胤俄挑眉,得意洋洋地道:“是吧?爷表弟,就算那个有名的冠勇侯,亲手给爷做的。” “冠勇侯?就是那位一枪攮死噶尔丹的巴图鲁吗?长生天啊,他可真能耐。听说他自小在无逸斋上课,文武双全。第一次随军出征的时候,甚至还是个半大孩子……” 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眉眼弯弯,如数家珍般地说起自己所了解的冠勇侯。 当初噶尔丹横行之时,草原各部也深受其害。 提起除害的大英雄来,她这眉眼之间自然少不了几分欣赏之意。 若换了别个,哪能待见自家新娘子在洞房之中夸别人呢? 但胤俄这个奇葩非但不以为忤,还兴致勃勃地跟着补充。并在小福晋的提示之下,改了原本珍而重之但束之高阁的想法。 而是专门给它做了个玻璃罩子,就放在卧房里。 日日都能见着,夜夜伴他入眠。 无时无刻不想着虎威表弟对他的好,嗯,那四个黄金的心也得一并陈列上。 就这样,新婚小夫妻从谈虎威开始。渐渐打破陌生,各自简单交代了一下彼此的基本情况。 至此,胤俄才知道,他家小福晋自从被指婚之后。就苦学着汉语、满语、各种宫规礼仪等。 就为了能与他交流无碍,日后妯娌们一道,也好不给他丢人。 可把咱们十阿哥给感动的哟,当即挥手:“你既然被皇阿玛指给了爷,就是爷嫡福晋。除了叙齿外,不低于任何皇子福晋。日常别走了大褶子就成,再不用这般谨小慎微。只要抓住了理,就算太子妃也不敢太与你为难。” 出身尊贵,母族强横又没有夺嫡之心的十阿哥底气可足,可有依仗了。 不管是太子还是大阿哥,没有尘埃落定正式坐到那把椅子上时,都得仔细讨好他,试图拉拢他。 就算拉拢不到,也绝不会轻易把他惹毛。 这会子的十阿哥可不是淑宁梦中那样,母妃早薨,被内务府那帮拜高踩低的奴才欺负。亲舅法喀被夺爵,侧舅阿灵阿也在免职不得重用中。还得靠老八、老九回护。 额娘管后宫,七舅舅官拜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还有冠勇侯表弟、能耐舅母的他啊,就算皇阿玛想绝了他继位念头都得指婚蒙古郡王的掌珠。而不是像五哥那样,随随便便打发一个五品员外郎的女儿。 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笑:“汉人有句话叫天字出头是夫字,说丈夫就是妻子的天。又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我与爷拜了堂,那就是爷的妻。自然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奉命傲慢,谁都不惯着。 胤俄可喜欢她这干脆劲儿了,赶紧沐浴更衣,欢欢喜喜入了洞房。 翌日,人家九阿哥夫妻都敬完茶了,他们小两口才姗姗迟来。 康熙不好说新媳妇如何,只对自家懒散儿子嘱咐几句。 说他是成了婚的大人了,日后也要往六部办差,还是得勤勉些,才能为大清效力,为他这个皇阿玛分忧。 已经决定躺得平平的胤俄赶紧摆手:“哥哥们一个赛一个出类拔萃,六部都不够分了,哪有儿子争光添彩的空间?能者多劳,皇阿玛还是多给四哥他们加点担子。南巡塞外之类,倒是能多带带儿子。尤其塞外,儿子如今也是个蒙古额驸了。想来能为和睦朝廷和蒙古之间的关系出点力。” 康熙:!!! 虽然他盼着这个儿子能单纯些,别恋栈权力,起不该起的心思。但也没想着把他给养废啊!骤然听到这等懒散之词,可不就直接震惊? 守着新媳妇,他也不好说这逆子什么。只是喝了茶,赏了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接着又嘱咐他们赶紧去宁寿宫给太后敬茶,再往永寿宫给贵妃敬茶。 完事之后,别忘了带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见见太子与诸兄弟。 胤俄自然连连称是。 火速把该拜见的都拜见了之后,翌日还往一等公府见了舅舅、舅母。 当日,淑宁着人大开中门,与全家老少一道恭迎十阿哥与十福晋。 已经被胤俄说了又说,万分清楚也仰慕淑宁的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给两位郭罗妈妈见礼后,就热情地拉住了淑宁的手:“外甥媳妇在草原的时候,就没少听过舅母能耐。特别佩服您变废为宝,感谢您给咱们草原各部带来的种种便利与实惠。再没想到,此生还有幸能成为您的外甥媳妇。” 说罢,她还深深一礼。 可把淑宁惊的,把法喀福晋等人酸的哟! 都是同样的舅母,三四五六就被忽略的彻底。尤其老三法喀家的,那才是与贵妃娘娘同根同源,十阿哥的嫡亲舅母呢。 但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是刚从蒙古来的,根本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 而胤俄又何曾在乎过这些呢? 他只知道舅母救了他妹妹,救了他额娘。若不是舅母医术超神,早早把出了额娘喜脉,也许他妹妹就…… 若不是舅母入宫请安,误打误撞发现额娘有肠痈之患。可能如今,他跟妹妹都已经是没有额娘的孩子了。 敏妃娘娘走后,就算有额娘秉公处理,德妃娘娘多番照应。十三跟两个妹妹还伤心欲绝,浑浑噩噩了好一阵子呢。 是舅母让他们兄妹免了那般伤心欲绝,他一辈子感激、尊敬舅母。 热热闹闹地进了一等公府后,胤俄还非闹着要给两位郭罗妈妈跟舅舅、舅母敬茶。 虎威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他这个所谓的舅舅舅母里面,绝不包括他三舅、他四舅、他五舅跟他六舅。 但他敬完茶走了,自家阿玛和额娘却要承受着所有的羡慕嫉妒恨。 孝顺虎威能让这种事在自己眼前发生吗? 当然不。 于是,一句阿哥跟福晋既然有心,玛嬷不如成全一二,各位伯伯跟伯娘也赶紧准备改口红封。 后知后觉自己落了啥的胤俄笑,点头说对对对,要多准备些。 前头的哥哥们都封爵了,只他和九哥还是光头阿哥,俸禄少的很,且指望舅舅们贴补呢。 阿灵阿笑:“嘿,你个贪心不足的!分明你大婚的时候,府上才拿了万两白银。” 胤俄嘿笑:“多多益善嘛,哪个还嫌银子多呢?” 是日,法喀他们几个齐齐出大血。 生把寿喜堂弄成了斗富现场。 亲舅母的法喀福晋全套赤金镶红宝头面,颜珠福晋则给了一对羊脂玉镯子。富保福晋拿出块暖玉佩,尹德家的给了个南红玛瑙镯子。 然后,几人的目光就聚焦在了淑宁身上,明显是想瞧瞧她这个最被亲近重视的舅母能拿出什么好玩意儿来。 焦点淑宁轻咳:“嫂嫂们可真富有,真舍得。我就不行了,即将有四个儿媳要娶,还得给我们晴晴攒嫁妆。喏,随手刻的,多少是个心意。给十阿哥跟十福晋,愿你们金玉良缘,永结同心。日后相互扶持,白头偕老。” 一对儿巴林鸡血石印章,用料考究,雕刻精美。 胤俄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好宝贝。 丫鬟才捧出来,他就迫不及待地拿起,小心翼翼地将福晋那个系在自己身上,再把自己那个交给福晋。 光这句让福晋陪着爷,爷也陪着福晋就让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俏脸绯红,心里吃了蜜似的甜,更遑论其他呢? 在场所有人等齐齐震惊,显然是没想到平日里多少带点憨气的十阿哥竟这么会! 胤俄扬眉:“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守着七舅舅这么个大清第一好夫君,当外甥耳濡目染,再怎么也能学会一些。” 一团爆笑之中,阿灵阿理直气壮:“夫妻和合才能平安康泰,生福生财。人丁兴旺,百害远离。你小子若能一直如此,将来必然有数不尽的好处。” 哈哈哈。 笑声愈大,法喀甚至还揶揄了句:“怎么着,耙耳朵之名传天下吗?” 胤俄却认认真真拱手,言说外甥记下了。 一等公府席开十余桌,请部分直近亲属来共贺十阿哥新婚。席间,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首次见识到了钮祜禄氏人丁到底兴旺到何种程度。 也见到了在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冠勇侯、长得十分相似的三胞胎。还有他们如珠如宝般护着的小晴晴。 在回宫的马车上,夫妻两个都还对虎威他们兄妹几个夸赞不已。 爽朗不似京城闺秀的十福晋直言自己若能有舅母几分孕气便好了,也生几个那么健康强壮的小阿哥。 相比之下,老十更喜欢水水嫩嫩的小表妹。 觉得先开花后结果也是美事一桩。 时下都有养儿防老的观念,天然觉得有儿子才有倚仗,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自然也不例外。 但想想那白白嫩嫩、可可爱爱的小晴晴,她也不由认真点头:“嗯嗯,都生,都生。” 敢想更敢做的两人随即便投入了积极的播种之中。 不等着春闱之后的武会试开始呢,他们的小苗苗就已经萌芽。 让一直担心,怕儿子来了那驴劲儿把儿媳妇晾在一边,甚至搞宠妾灭妻那一套的贵妃娘娘长出了口气。 接着流水般的好物件就往十阿哥府上送。 是的,十阿哥府。 胤俄早就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想着从逼仄的乾西五所搬出来,去往他自己能当家作主的阿哥府。 新婚刚满月,就忙不迭地搬了过去,还美其名曰地要给后头的弟弟们腾地方。 毕竟皇阿玛龙精虎猛,十七弟之后,不知道将有多少弟弟呢! 原还打算多留他一段的康熙笑骂,直接允了。 着老九老十一并搬了。 胤禟接到口谕的时候人都懵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他并不急着搬出宫呢? 毕竟他还心心念念地要与淑宁合伙,还在持之以恒地往皇阿玛跟前献殷勤。试图水滴石穿,慢慢磨得他老人家点头同意。 这一搬出宫去,他还怎么近水楼台呀? 讨谢没讨成,差点讨了一顿打的胤俄挠头:“有没有可能,皇阿玛就是腻了九哥你这样不依不饶,才索性把你打发出宫的?” 毕竟真允你经商,赔赚不一定。但御史台和六科官员的折子会像雪片般飞向御案,将皇阿玛淹没却是一定的。 那些人甭管私下里挂在信得过的奴才名下多少买卖,又在多少买卖里参了股。明面上却一定一个赛一个的道貌岸然,咬准了旗人不能经商,利用身份之便与民争利。 堂堂皇子从事商贾小道,更是千万个不行。 胤禟:!!! 生气,手痒,更想打人了。 那暴怒的神色都破坏了精致的容颜,让原还想使人给他画个画像的胤俄瞬间改变了主意。 转道往一等公府,去讨他虎威表弟、三胞胎跟晴晴的画像去了。 赶着庄亲王世子宝金也在,赶紧也求了一幅。 宝金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好奇地问了嘴:“不知道十阿哥要我等的画像做甚?” “嘿嘿。”胤俄挠头笑:“这不是我福晋怀上了吗?听说孕妇怀孕的时候多看看俊美少年与漂亮娃娃的画像,之后孩子长得也俊美或者漂亮。” “晴晴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娃,你是最好看的男娃儿。有你们……” 有你们两个的画像在,爷家闺女或儿子的长相可就妥了的后话还没有说完,虎威跟三胞胎就闭眼为他默起了哀。 三,二,一! 最讨厌旁人说他好看的宝金果然发飙,拧着拳头就冲胤俄面门砸了过去。 好在他小,胤俄高。 否则这么一拳下去,胤俄的门牙都注定无法陪他到老。后知后觉想起他这禁忌的胤俄赶紧道歉,却依然还被撵得绕柱走。 等虎头过来的时候,还不禁好奇:“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会试将近,为保万无一失,虎头每天都来找虎威切磋,然后每天被磋得彻底。 两大高手过招,场面精彩而又激烈,已经成了宝金跟三胞胎的每日最爱。也就是精彩即将开始,胤俄才逃过一劫。 至于画像? 想都别想。宝金一句话,替所有人都拒绝了胤俄:“孩子日后长得像咱们,你倒是欢喜了,可想过咱们跟孩子的感受?” 第161章 连中三元 胤俄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到那臭小子脑门上:“小小年纪,哪来那些乱七八糟的歪心思?毛都还没长齐,想的倒是不少!庄亲王伯知道你知识如此渊博吗?” 冷不防间挨了个结结实实地宝金大怒,扬言要跟胤俄拼了。 但近十年的年龄差在那里,他个赖十岁,实际连八周岁都没有的,哪儿打得过十八岁的胤俄? 几招过后,双手就被反剪:“行了行了,小小年纪气性怎么那么大呀?你二话不说一拳抡过来我都没生气,轻轻拍你一下,你还急眼了……” 宝金咬牙:“你出言不逊!” 胤俄挑眉:“那你还言语无状呢,好歹爷也是你堂兄。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你的规矩呢?” 宝金轻嗤:“我乃亲王世子,位比郡王,你却只是个光头阿哥。见到本世子不行礼,还敢拍本世子的头,你的尊卑呢?” 胤俄:??? 虽然但是,你跟一个正经皇子讲这个? 宝金瞪他,直言是你先开的口。没道理只准你做初一,不准小爷做十五吧! 两人齐齐冷哼,谁也不理谁。 一个赛一个幼稚。 看得旁观诸人叹为观止,都特别想问问十阿哥今年几岁。眼瞅着都要当阿玛的人了,怎么还能跟真小孩儿怼起来? 只有虎宵轻笑:“这算什么?明年这个时候,我都怕十十跟咱们大侄子或者大侄女怼起来。” 噗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爆笑,胤俄也憋不住笑了。 到底还是开口跟宝金道了歉,说自己一时大意忘了他的忌讳。宝金也不是那不依不饶的,见状便说也是他反应过激了些。 两人握手言和,齐看虎威跟虎头之间的龙争虎斗。 从康熙三十八年秋一直到三十九年春,虎威但有点闲暇就陪表哥练武。 哥俩比斗不下千次,早就对彼此的实力、路数等,有了清晰的认知。虎威天生神力,武功路数刚猛无比,最讲究个快刀斩乱麻。 虎头则走轻灵路线,最擅四两拨千斤。 哥俩一快一慢,一刚一柔。 你来我往之间,打得特别热闹。直打了近一个时辰,虎头才终于力有不敌,以一招之差惜败。 三胞胎递巾帕的递巾帕,捧水杯的捧水杯。 好像虎头不是输家,而是什么得胜归来的大将军般。 尽得三胞胎赞赏目光,看得胤俄目瞪口呆。 正给好大儿拿暖蜜水的淑宁笑:“十阿哥不觉得比起常胜将军,屡败屡战也一样让人敬佩吗?最开始的时候,虎威全力施为,虎头根本就扛不住几招。经过半年多反复捶打,他都已经能坚持近一个时辰了呢!” 彻底打败好大儿这个天赋异禀又努力的,可能机会渺茫了些。 但当个武进士应该十拿九稳。 可事实证明,淑宁的推论还是有些过于保守了。 春闱结束后,武会试也在南苑举行。 春闱结束后的两个月,武会试也在南苑顺利召开。虎头马步射、拉硬弓、舞刀、举石等,表现几近完美。稍后的笔试部分也相当出彩,放榜之后,果然高居魁首。 消息传到乌雅府时,威武直接泪洒当场:“好,好啊!这小子,这小子还真中啊!嘿嘿,前头中了解元我都以为是长生天保佑,祖宗有灵了。不想他竟然这般能耐到拿下了会元,这就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了吧?” 嗯嗯。 博启重重点头,兴奋到不可抑制:“可不咋的?若这小子殿试时不出差错,应是掉不出三甲之外去。” 甚至直接连中三元,成为武状元。直接一等侍卫,起步就位居三品。 除非皇上喜他年轻俊美,让他去当探花。 那也是个二等侍卫呢! 嘿嘿,也是正四品的官儿。好小子,起步就比他们父子两代努力多年还要能耐。博启笑,一脸的骄傲自豪。恨不得现在就大排筵席,好生给宝贝儿子贺一贺。 怎么就那么出息啊? 塞和里氏白了他一眼:“怎么那么出息?那不还多亏了咱们虎威么!以往虎头虽也出类拔萃,但能走到会试的,又哪个是泛泛之辈?亏了虎威不辞劳苦,半年如一日的辛苦陪练。” “对对,虎头这个武会元啊,得有咱们虎威七成之功。另外三成,归妹妹跟妹夫。若没有他们,虎头可当不了皇子伴读,享受不着这天下间最好的教导……” 舒穆禄氏认认真真说道,眉眼之间全是对大外甥、小姑子的深切感激。 接着就对儿子耳提面命,让他千万记得姑父姑母重恩与小表弟的深情厚谊:“老娘可不管你日后能走多远,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只嘱咐你小子不能给我忘恩负义。若敢对你小姑爸爸一家半点不妥,别说老娘不认你这个臭小子。” 随着她这话音一落,其余人等也都认同点头,看着虎头的目光就不由多了几分审视与警告。 虎头:…… 千思万想没料到,喜登科后收到的第一件礼物竟然是自家额娘亲手扣过来的大黑锅。 少年武会员无奈扶额:“额娘啊,您可是儿子亲额娘,就不能想着儿子点儿好?诚然,儿子确实没长十阿哥那样的好嘴,处处把小姑爸爸挂在嘴边上。” “但这么多年,儿子对小姑爸爸的亲近与孝顺,那也不是假的呀!您忘了?头两年,还有那心怀叵测之人在您耳边挑唆。让您长点心,别好好的儿子再被小姑子哄了去。” 舒穆禄氏脸上一红,接着狠狠瞪他:“没有就没有,你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作甚?” 虎头眨眼,还能为什么呢? 只求自保呗! 以最快时间应付完自家亲长的喜悦与警告之后,撂下殿试还未进行,尘埃尚且未落定,现在摆宴为时过早的话。 虎头就一个箭步穿出了自家府门,策马往一等公府狂奔而去。 已经知悉他这好消息的门子笑呵呵行礼:“给表少爷,哦不,给会元爷请安,会元爷吉祥。” 虎头有些脸红地将手中缰绳交于他,便从兜里摸出个小银锞子来。 那门子欢天喜地谢了赏,并言今儿早起福晋知道喜讯之后就遍赏全府。世子爷跟三位小少爷还在大门口放了不少鞭炮,为会元爷遥祝呢! 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茬的虎头微笑,到了正院就给自家小姑爸爸跪下磕头:“侄儿不负众望,到底拿下了武会元,特来向小姑爸爸报喜。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疼爱鼓励,支持与包容,也谢谢虎威表弟半年如一日的辛苦陪练。” 淑宁笑得见牙不见眼,亲手把人扶起来:“你这个破孩子,就知道讲这些虚礼。你是谁?我是谁?咱们俩,那可是打折骨头连着筋的嫡亲姑侄。我不惦着你,又惦着哪个呢?” 虎头微微皱眉,颇有些郑重地说:“小姑爸爸错了,这怎么能是虚礼?这分明是侄儿发自内心的感激。额娘说得对,若没有您和小姑父,侄儿当不上皇子伴读,享受不到如皇子般的良好教育。没有虎威的辛苦陪练,侄儿也不能在那些人中龙凤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总之侄儿有今日,都是您和小姑父还有虎威的功劳。” 说着,他又深深一礼,再度表示自己的感激。 虎威一巴掌拍了他个趔趄:“跟你说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怎还磨磨叨叨?那有数的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便有泼天机缘,自己蠢笨如猪或者不好生努力,也都是浮云。善于抓住机会好生学习,艰苦努力,百折不回。这些才是你今日能脱颖而出,成为武会元的根本原因。” 对对。 淑宁赞许点头,连连给自家好大儿鼓掌:“虎威一语中的,中肯极了。虎头你有今日或者少不得方方面面的因素,但最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肯坚持、肯努力。” “被选入皇子伴读的不少,但如你这般想着走科举正途的却不多。你能有这般未雨绸缪的心思,就已经远胜同龄人许多。若能不骄不躁,踏实当差不冒进,未必不能创造一番祖上都未曾有过的荣光。” 虎头迎着自家小姑爸爸期许的目光重重点头:“多谢小姑爸爸教诲,侄儿一定铭记在心。这就好生努力去。” 说完,他赶紧拉着虎威,让好弟弟一定一定再帮衬哥哥些时日。 殿试在即,他可不能有半分懈怠。 否则会元未入三甲,不但丢人丢到姥姥家。还容易惹人怀疑,他这个会元是不是有什么水分。 毕竟乌雅家虽然不显,但姻亲却一个赛一个厉害。 他小姑父就是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呢! 虎威:…… 严重怀疑,他家虎头表哥都虚十九的人了还没有他高,就是被脑袋里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给压住了。 不过努力终究不是坏事,万一皇上听说表哥能与他交手近一个时辰才惜败的事儿,殿试时心血来潮,想看看诸位进士与会元的车轮之战呢? 这个时候,虎威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还真有那么点类似于乌鸦嘴的潜质。 只不厌其烦地陪着他表哥练习。 不但比武过招,还帮他抓骑射、步射等。 真·精益求精。 就这么稳扎稳打地练了些时日后,再到殿试时,虎头浑身上下都在看不到丝毫忐忑与紧张,只有满满的斗志昂扬。 临出发前,他含笑对家中亲长行礼:“玛法、玛嬷与阿玛额娘,您们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争取拿回咱们家第一个武状元,日后再让弟弟拿第二个。” 突然之间被泰山压顶的虎子:??? 震惊,迷惘但毫不怯懦:“来就来!大哥只要开了这个好头,弟弟拼尽全力也要跟上。错不过你被虎威打半年,我被他打上三年!百炼成钢,再怎么废物被这般教导,也该能糊上墙了吧?” 想了想,小小少年还又给自己加了条保障:“武状元不敢说,进士还是没有多大问题的吧!” 威武看了看两个意气风发,英姿勃勃的孙子微笑颔首:“好,好啊!在生养儿子这方面,博启比老子强。” 博启:…… 总觉得这夸奖之中,还有些若有若无的贬低。 但谁在乎呢? 他如今只看自家好大儿以会元之姿参加殿试,若一切顺利的话,那可是在三甲之列。有能被皇上磁铠甲、腰刀的荣耀,能参加会武宴,能在御街打马夸官呢。 想想,就让博启与有荣焉。 不禁抬手拍上儿子肩膀:“好小子,你可要多多努力。不负咱们这些人的期望,也不负自己这这些年的辛苦努力。” “阿玛放心,儿子定当全力以赴。”说完,少年就翻身上马,潇洒离去。怀着激动心情,开启殿试之旅。 才到皇宫门口,就被小伙伴们团团围住。 好一番加油打气。 胤俄嘿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好虎头,你只管多努力。我都跟皇阿玛求过情了,让他老人家务必公平公正。不能因为你年轻长得好,就让你屈居于探花之位。” “只要你力压群雄,就一定能达成连中三元成就。” 再没想到他还能干点儿正事儿的三胞胎齐齐侧目,连宝金都夸:“成啊!看不出来嘛,十阿哥也有灵光一闪。” 胤俄咬牙:“你小子可别仗着庄亲王伯疼你,老这么出言不逊了。否则把爷惹急了,宁可挨一顿胖揍,也要先胖揍你一顿可如何是好?想当年,汉景帝可是打死了吴王太子,也好端端没用偿命呢!” 宝金咻地一下跑到虎威身后:“哥,你看他!小气巴拉的一点都不禁逗,竟还威胁要打死我呢。咱们给虎头哥送完考,你就护着我去户部吧。把这事儿跟我阿玛说说,看他老人家怎么跟十阿哥沟通,让他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 胤俄:……再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告状精。 宝金白眼,言说自己还没想到,十阿哥居然以大欺小呢!啧,都已经成了婚,眼看着要当阿玛的人啊。 胤俄气呼呼:“谁让你说我灵光一闪?还难得灵光一闪,这不就是说本阿哥是个憨的吗?” 所有人:…… 可这难道不是公认的吗? 不过当着矬子不能说短话,否则这送考现场就成群殴现场了。愤怒的十十一个,殴他们这一群。 也深深知道这个道理的宝金都艮着小脖子:“那你还说我好看呢!” 整个无逸斋谁不知道他最讨厌旁人夸他好看? 因为五官过于精致,小家伙从小就不是在怀疑是个女孩,就是在被怀疑是个女孩的路上。 初入无逸斋的时候,就有个宗室小郡王世说他这么好看,一定是个小格格,该给他做个小媳妇儿。 宝金百般解释,却被认定了是在掩饰。 非让他脱了裤子露个鸟,好生证明一下自己确实是个站着屙尿的。 那小混账还趁着宝金不注意,直接拽了他的裤子,引起一片哄笑。气得宝金用他跟虎威哥学的三脚猫功夫,把那小混账按在地上好一阵毒打。 小牙都给打出血了。 那小子还委委屈屈的哭,说他那么好看,怎么会真是个带把的? 得,就这么一句,让他小牙彻底不保,也让这好看两字成了宝金的禁忌。胤俄高兴过头,直接一脚踩在了他禁忌上,可不就被特别针对了吗? 也知道这点的胤俄瞬间从占理变成理亏,只能利落道歉,再度握手言和。 共祝虎头旗开得胜,连中三元。 康熙最为重视皇子功课,没什么重要政务之时,一天两次考校皇子功课。对于虎头这个最牛皇子伴读自然印象深刻,见他笔试言之有物,文采斐然。 骑步射等也都表现你为了更好磨练自身,连着半年找咱们冠勇侯切磋,并且已经能与之对战达一个时辰之久?” 虎头微笑行礼:“回皇上的话,是。” 连赞了两声好后,属于虎头的车轮战正式开始。从第二、第三名轮流奉命与他对战开始。到第十名、二十名、三十名直到第五十个人…… 一个个从各地选来的武科精英陆续惜败在他手上。 现场掌声雷动,欢呼不停。 连康熙都说他这个武状元实至名归,绝不掺半点水分。 虎头略擦了擦满脸汗水,再度行礼:“皇上过奖了,奴才需要努力的地方还有很多。” “如此傲人战绩为证,武状元不可太谦呐!”康熙笑言:“只是你本为十阿哥伴读,素日里文课武课都表现优异。按规矩,原就能下次侍卫拣选的时候被补为侍卫,怎又起念来考武举了呢?身为武状元,你对如今的武科有何看法或者建议?” 第一个问题,原就在虎头预料之中。 也早早就准备了相应答案,自然说得真诚而又大气。让康熙颔首,在场的所有官员、考生们都赞叹不已。 而第二个…… 虎头微微皱眉,某个遗憾顿时涌上心头。令他撩起袍角,再度跪下:“启禀皇上,对此,奴才还真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群臣愣:这不是该狂拍龙屁,狂表忠心的时候么,你怎么还真有想法呢? 倒是康熙微笑:“你且讲来。” 第162章 御前侍卫 阿灵阿跟庄亲王等都不禁替虎头捏了把汗,虎头本人却从容不迫地行礼:“奴才遵命。奴才仰仗天威,有幸以皇子伴读身份在无逸斋聆听当世名师教导多年。方学得满身文武艺,又得表弟辛苦陪练许久,才一步步走到如今。虽有辛苦,却也荣幸万分。” “但真正从童试到乡试再到府试,奴才方觉寻常考生想以武举入仕有多难。” 因为朝廷虽有武举,却没有专门的武学。 虽然满人以弓马夺天下,八旗兵以骑射为本,兼习、刀牌等。但朝廷取士,本就以骑射为本,左文右武的原则选拔文武兼备的人才。所以只在官学强调文武兼习,未单独设武学。而是将武生附入儒学。 为防备旗人疏于骑射,今上还曾下过明旨。着旗人科举者,必先考骑射。 如此,倒是培养了一批文武兼修的人才,却也将更多偏擅于武科者拒之门外。自明末以来,民间武学兴盛,高手颇多。但是武举不考拳脚功夫,比试考的武略兵书等,又是寻常百姓所接触不到。 很显然,注意到这种情况之后,虎头也是狠下功夫做过一番了解的。 而今才能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 然后中肯建议,将武学从官学独立出来,使朝廷有一个更全面系统培养武道人才的机会。 康熙再没想到,随口一问,还问出来这么大个惊喜。 当即亲自上前,把虎头扶起来:“难为你小小年纪,竟还对武举相关了解的如此清晰透彻,并有相对解决良方。只是兹事体大,朕也不能立即予以回复。但肯定会派专人对相关情况作出了解,然后与诸位大臣商议。” “看看如何才能把这个问题解决掉,会朝廷吸纳更多武道人才。” 虽然奓着胆子建议,但着实没想到皇上能如此重视的虎头笑:“奴才一点浅见,能被皇上认真听完,已经是万般荣幸。若皇上使人调查之后,能完美解决此事,更是天下习武者之性。奴才待未来武科后进多谢吾皇,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么一跪,在场所有朝臣与考生们也赶紧跪下,山呼万岁。 康熙就在这一片赞扬声中,给虎头发了铠甲、腰刀等,确定了他今科武状元的身份,命为一等御前带刀侍卫。 且在太和殿唱名,由巡捕营护送武状元归第,赐宴恩荣。 虽然早在殿试结束,皇上定了三甲名额的同时。宫门外的大红榜上,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但直到乖孙孙身着铠甲,佩戴腰刀,被巡捕营护送归来,威武跟塞和里氏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才双双热泪盈眶地看着他,想要摸摸他身上的铠甲,却又生怕给弄花了般,怯懦着不敢伸手。 还是虎头拉着两老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铠甲上:“玛法,玛嬷,孙儿被皇上点了武状元,授了一等御前侍卫。” 威武一辈子就盼着能恢复当年祖上荣光,可惜汲汲营营多年也只是个五品,儿子博启还不如他呢。 再没想到,好大孙能出息至此。 去年这个时候,还没起意参加武举呢。今年就已经连中三元,成了堂堂武状元。太和殿唱名,兵部参加会武宴。 才十九虚岁的娃儿,就已经是堂堂正三品一等御前侍卫。 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挣回来个爵位…… 只想一想,威武就兴奋到颤抖。他都这样,博启这个当老子的可不就更激动?一家老少把虎头团团围住,一个个眼中都闪着激动的泪花。 唯独虎子在激动之外,头皮有些发麻:大哥还真考了个武状元回来,那他,是不是就得去一等公府找表弟揍三年了? 说曹操曹操就来,一家子正欢喜激动着呢,淑宁就带着一帮儿女赶到了。 已经知道消息的淑宁眉眼含笑,稀罕地摸了摸侄子的铠甲:“好大侄儿,小姑爸爸就知道你是个出息的。如今果然金榜题名,成了堂堂正三品高官。等回头御街夸官,往兵部参加完会武宴。再仔细选个好亲事,大登科之后小登科,举业婚姻两相得。” 淑宁发誓,她绝对没有催婚的意思,只是日常打趣。 但是好大儿的婚事已经成了舒穆禄氏的一块心病,恨不得日日悬心、夜夜惦念。只是怕孩子分心再耽搁了武举,这才勉强按捺。 如今已经尘埃落定,好大儿金榜题名,这婚事可不就又得即刻提起了? 是以,淑宁这话音刚落,就收到她家嫂子的赞同眼神:“妹妹果然懂我,这话简直说到了嫂子心里。不过这婚事得抓紧,但也不能捞筐就是菜。到底是咱们乌雅家的长孙媳,可得小心谨慎。偏嫂子我是个没什么大见识的,这事儿少不得还得妹妹你多帮着把把关。” 对对。 这话一出,威武、塞和里氏跟博启都赞同点头。 淑宁顿觉压力满满:“我这小小年纪的,能靠谱吗?要不,我还是帮着整合一下消息,从旁给点意见?具体人选之类,还是得虎头自己也跟着参详吧。毕竟他的婚姻大事,关乎他一生幸福呢。” 话是这么说,可时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如此大事,哪有让小孩子自己做决定的? 万一臭小子为色所迷,只看容颜,不看品行。一个弄不好,可是要娶妻不贤,为祸三代的。 但如今,虎头身穿铠甲、佩戴腰刀。刚刚新鲜出炉的武状元,却已经是整个乌雅家的官职天花板了,倒也不能完全罔顾他的意见。 是以,威武点头:“淑宁这话说的有理,确实再怎么千好万好也不如跟咱们虎头投情对意。如此,等忙活完了这阵,咱们再一道与他仔细斟酌吧。” 说这个话的时候,大家长威武丝毫也没注意好大孙脸上的微红与一闪而逝的不自在。 只想着如此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儿,必须得好生操办。 热热闹闹地贺一场。 哈哈哈,他的好大孙儿,连中三元成了武状元了!!! 大人们欢欢喜喜地研究着该如何操办喜宴,几个小的们就欢欢喜喜围住虎威,问他讨红封。 追问殿试到底怎么回事,皇上和群臣都说了什么,榜眼和探花都是谁等等。 问题一个接一个,问得虎头口干舌燥。只虎威始终抱着自家小妹妹,含笑倾听着。 等虎头应付完了叽叽喳喳的弟弟和表弟们,才含笑到他跟前,郑重与他一礼:“好弟弟,大恩不言谢。为兄只把你的帮助都牢牢记在心里,日后但有所用,绝不推脱。” 虎威抱着妹妹不好动手,只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净说些没有用的!若无此事,我找你帮忙难道你还会拒绝吗?” “当然不会。”虎头一脸郑重:“但我力所能及,定然全力以赴。” 虎威轻笑:“那不就得了?咱们可是姑表亲,要辈辈亲,打折骨头连着筋的。” 嗯嗯。 虎头重重点头:“弟弟说的对,是为兄着相了。但这也不能怪我,实在此一番,为兄实在受益良多。” 尤其后头那个车轮战,若没有虎威半年如一日的辛苦陪练。别说五十几个,能撑到第五个,就已经算是他表现不俗了。 虎威眨眼:“我的傻表哥唉,你就没想过吗?若不是皇上知道你与我每日切磋,大概就不会起心动念。自然而然的,也就没有什么车轮战了呀?” 虎头当然想过,可这么一来,难免有那自觉武艺超群、天赋异禀却出身不够高、门路不够广的心生嫉妒,觉得他是占了姻亲与皇子伴读身份的便宜。 如今这么一场打过,所有人都叹为观止。 再有哪个狐疑,也狐疑不到他身上。就连日后往御前当差,大抵都遇不到所谓的欺生现象了。 总之,他有如今,多亏了小姑爸爸和小姑父还有虎威表弟。 虎威摇头,不想跟这个认死理儿的家伙再多费一颗唾沫星子了。有那个空闲,他还不如多逗逗自家小妹妹。 虎威轻车熟路地给晴晴换了个更舒适些的姿势,小家伙甜甜一笑。 立即让他酥了心。 几脚把扑过来的臭弟弟们都踢到一边,坚决不允许他们打扰自己跟妹妹的相处。 气得三胞胎齐齐控诉,去额娘年前揭发坏大哥的暴行。 然后,小家伙就被郭罗妈妈抱走。 他们大哥也能腾出手来,好好指导他们,连中三元的小技巧了。 三胞胎顿时鬼哭狼嚎:“你不要过来啊!” “我们身上都已经有云骑尉的衔儿了,不想也不需要去参加武举,就不用大哥费心指导了!” “就是就是,不劳大哥以指导为名,花样虐弟弟了。” 虎威笑:“既然知道是花样虐弟弟,那你们又怎么会觉得我能轻易放手呢?” 说罢,冠勇侯就发挥了自己力大无穷的天赋技能。 手臂夹一个一手拎着一个。 一步运走了三个弟弟,直奔乌雅家那个小小的演武场。很快,三个小告状精就齐齐认错,连声说再也不敢了。 吓得虎子瑟缩,有点想打退堂鼓:表弟凶残至此,找他虐三年,自己还能活得出来吗? 家有喜事,他们母子六个又难得来,素来勤俭持家的塞和里氏直接让人往致美斋叫了两大桌子菜。 再使人去告知阿灵阿,还试探性地往雍郡王府送了个信儿。 不想四阿哥与阿灵阿一道前来,还备了礼,并派人往府上接了弘晖。只乌拉那拉氏身怀六甲,未曾前往。 可把塞和里氏给喜得哟! 悄悄抹了泪,言说这么些年,自家头一回人这么齐,还有这么大的喜事儿。 淑宁笑:“嫡额娘莫哭,这啊,才刚刚开始呢。以后咱们家,自然会如芝麻开花般节节高。好事一桩连着一桩,人丁也一代代兴旺。” “对对,小姑子说得对。”舒穆禄氏含笑给自家婆婆拭泪:“额娘莫哭,咱们家只会越来越好。” “前面虎头去参加殿试前,虎子不还说要紧跟着他大哥的脚步,争当家中第二个武状元吗?为这,他还宁愿被虎威打上个三年呢!” 瞬间,三胞胎的目光就向虎子聚焦:“勇士啊!” “厉害厉害,我辈不及。” “真·找打啊,还一找三年。光凭这个韧劲儿和勇气,弟弟就佩服虎子表哥你!想来大哥也会成人之美,不吝赐教的。” 被点名的虎威微笑:“那是自然。只要虎子表哥愿意,我随时随地奉陪。绝对不喊苦,不喊累。” 虎子心中腹诽:那确实,你只会让我喊疼。 但看着大哥那英姿飒爽模样,再想想玛法、玛嬷跟阿玛额娘那激动落泪、欣喜若狂的场景。 他又觉得努努力也没什么不好,起步三品官呀。 可以穿明黄马褂,在宫廷配刀,还能戴单眼花翎。穿貂皮端罩蟒袍、佩戴朝珠。一年有一百三十两的禄银,还有加俸、赏赐等。 最要紧的是,御前侍卫常在君前。表现好了,特别容易被提拔重用。 远的不说,索额图、纳兰明珠、他家小姑父,可都是从侍卫营里走出去的朝廷重臣。连前头被清算的鳌拜,那也是当过一等侍卫的。 越想越心热的虎子压住内心恐惧,赶紧顺势起身拱手:“如此,就多谢虎威表弟了。日后但有闲暇,为兄肯定多多上门叨扰。” “好说好说。” 表兄弟几个说话之间,就把这事儿给定下了。可把威武父子高兴的哟,连喝了几大杯。 淑宁也乐见孩子们守望相助。 但她现在还顾不上这些,她啊,正喂弘晖小家伙用膳。 康熙三十六年三月里的小家伙已经过完了三周岁生辰,虎头虎脑,口齿清晰,正是可爱时候。 因为两府之间常来常往故,他可太熟悉也太喜欢淑宁这个姨祖母了。 甫一见她,就松开了自家阿玛的手,欢欢喜喜地跑过来:“姨祖母安安,晖儿想您了。” 谁能抗拒萌娃撒娇呢? 尤其这个小萌娃,简直就是大外甥的翻版。只是乌拉那拉氏养得好,小家伙也不挑食。 自然不像他阿玛小时候那么清癯。 反而白白胖胖,甜甜糯糯,像个含糖量超标的小糯米团子。 只奶声奶气的喊一声姨祖母,就让淑宁整颗心都泡在暖蜜水里。忙张开双臂把他捞起来,在那小胖脸上亲一口:“好晖儿,姨祖母也想你呀。” 小家伙迅速捋杆往上爬:“那,姨祖母带晖儿回去小住?嗯嗯,就是小住。晖儿帮您,帮您看妹妹啊!” 淑宁失笑,第无数次试图纠正他。告诉他那不是妹妹,是小姑爸爸。 无奈萌娃坚持,说那么小就是妹妹。 哪有那么小的姑爸爸呢? 小小的他不管什么辈分不辈分,只坚持着自己的坚持。一叠声地喊妹妹,看到晴晴唇角微弯就高高兴兴指给淑宁看。 说妹妹笑了,肯定是也觉得自己小小的,该是妹妹。 这个固执劲儿,连胤禛都不免头疼。言说训也训了,打手心儿也打了。臭小子就是屡教不改,他也是没了辙。 结果话还没说,就被自家姨母劈头盖脸一顿训。连你再打他,仔细我打你的威胁之语都出来了。 胤禛赶紧乖巧认错,保证日后都讲究方式方法,再不盲目对才三周岁的幼子体罚。 接着,他就看到了自家儿子那眼中分明的得意。 发现自己暴露的小家伙甜甜一笑,立即就黏上了保护伞。姨祖母长,姨祖母短的,想方设法要去姨祖母家住上几日,避避风头,等阿玛气消了再回来。 聪明到让胤禛有些肝儿疼。 塞和里氏跟舒穆禄氏却只全然眼热,稀罕之余也恨不得明儿就给虎头订亲,后儿就洞房。用不上明年这时候,家里也能添上这么个聪明可爱的小宝贝蛋。 但正如舒穆禄氏所言,虎头媳妇可是乌雅家长孙媳妇。 日后要跟虎头一道儿,扛起整个乌雅氏。 这人选上可得慎之又慎。 家世上略微差一点倒无妨,品行必须好。长相也得好一点,如此才不耽搁下一代容貌。最好还得有些才华,这样才能与虎头有淑宁说的那个什么共同语言。 不过虎头参加武举之前,愿意结亲的好人家都有不少。如今小伙子连中三元,直接被指为御前一等侍卫,可不就更明晃晃的金龟婿了? 如今有意帮着做媒的只会更多,姑娘的条件也都更好。 一些个以往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人家,都透出愿以嫡女许嫁的意思呢。可把她们婆媳俩给高兴的,忙精挑细选,尝试着优中选优,赶紧给虎头扒拉个好媳妇。 结果还没等她们挑出来个子午卯酉呢,虎头自己就红着脸坦白从宽了。说其实自己早就心有所属,只碍于自家门庭略……他自己也没有个建树。是以迟迟未敢表露心思,如今三元及第,好歹也算有了点前程。 所以斗胆请玛嬷跟额娘找官媒尝试一二,若不成,他就此忘了这茬儿,任凭家中如何安排。 提亲 我把他当兄弟,他却想当我姐夫?…… 淑宁一口水呛到嗓子眼,咳得惊天动地。就这,她还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家嫡额娘与嫂子呢:“虎头什么时候接触过姑娘,我怎么不知道?” 舒穆禄氏摇头:“莫说你,连我跟额娘也一点风丝儿都没听见啊!臭小子瞒得忒紧。” 虎头俊脸微红:“女子名声大如天,我……我也是怕事有不谐,再平白误了人家姑娘名声。” 所以瞒得死死的,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丝毫。直到如今,他已经连中三元,当了正三品御前侍卫。那姑娘也依旧云英未嫁,他才又想起了当日心思。 在被玛嬷跟额娘问及的时候,尝试着提了一声。想着甭管成与不成,也算是给自己数年心动个交代。 淑宁抬手虚点了点他:“你呀,可真沉得住气。” 虎头垂眸,那沉不住也不成啊! 毕竟在这之前,他连一提的资格都没。便说出来,也不过徒增一段笑料罢了。 看他这个小表情,淑宁心里就微沉:好小子,这是瞧上了哪家贵女啊?竟然没信心成这样! 都到这样儿了,虎头也不再隐瞒:“回小姑爸爸的话,是已故康亲王杰书之女,现任康亲王椿泰同母姐。” 淑宁≈舒穆禄氏:!!! 就难怪这小子那嘴跟蚌壳一样紧,从未吐露过分毫。 原来是礼烈亲王代善一脉,在平三藩时立过汗马功劳的康亲王杰书之女。 大清国策,南不封王,北不断亲。公主与宗女多半会被指婚到蒙古,成为满蒙和谐的重要纽带。就算如康亲王杰书家的淑慎格格一样得以留在京城的,额驸人选也得万千甄别。 那位和硕格格最后就花落纳兰家,适了明珠之子揆方。 而这位现任康亲王椿泰的同母姐,淑宁也是见过几面的。小姑娘与虎头同年,长得仙姿玉貌,擅诗文、精骑射,颇有孝名。其父弥留之际,亲口向皇上求了允她自行婚嫁、按着自己意愿择婿。 因守父孝故,这两年倒是极少见她入宫。但淑宁可没少听那姑娘帮衬着年幼承爵的弟弟,把偌大康亲王府管得怎生井井有条的。 就,极为符合塞和里氏跟舒穆禄氏对孙/儿媳妇的一切幻想。 只是这门第忒高了些,高到让她们婆媳俩只想想都觉得自家不配。但好歹是虎头头一遭心动,横竖给个死心,日后也好踏踏实实成家生子啊! 舒穆禄氏自来与淑宁姑嫂相得,向不与她外道。当着虎头这个当事人的面儿呢,就如此开门见山。 直白到让塞和里氏皱眉:“你啊你,都已经武状元的额娘了,说话咋还不讲究个方式方法呢?” 舒穆禄氏只嘿笑:“那怎么说,不也是这回事儿么?您那孙儿眼光倒是真好,可……” 咱这家世,多少给孩子拖后腿了。 单论才华人品与相貌,舒穆禄氏敢说自家远胜揆方。可纳兰家是叶赫那拉氏,其翁库玛法是太·宗母舅,玛嬷是英亲王阿济格之女。 其父明珠更是国之重臣,就算康熙二十八年因为朋党之祸被免了武英殿大学士等后大不如前,但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对此,淑宁只微笑,心说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乌雅家如今不显,但日后也是个皇帝母族呢。 纳兰家那个惊才绝艳的纳兰性德早早没了,揆方也不是个长寿的。梦中,他只活到康熙四十八年。 揆叙跟她梦中的阿灵阿就是一对卧龙凤雏,拼命捧着八阿哥,请立他为太子的哼哈二将,连改墓碑的待遇都是他俩同享的。 贪庸暴悍,不臣不弟阿灵阿之墓与不忠不孝,阴险柔佞揆叙之墓。 亏得其子早亡,名下两个儿子都是揆方与淑慎格格所出。多少跟皇家沾亲带故,这才免于被入奴籍等诸般凄惨。 略微晃了晃神后,淑宁只问自家侄子是怎么跟人家格格认识,又钟情人家的。 虎头俊脸通红,倒也不遮不掩。 原来啊,他跟如今的康亲王椿泰同龄,同在无逸斋。只他是十阿哥伴读,椿泰是正经学生。 按说因着身份之别,两人不该有太大交集。 但虎头读作十阿哥伴读,写作十阿哥兄弟。绝对大清第一伴读,拥有让皇子言听计从的能耐。而椿泰呢,又是个出了名的豁达大度,与人交不计身份。 他善舞枪,手法矫健,也是个能敌十数人的。 因此上,特别喜欢与人比武切磋。因而跟虎头、虎威关系都不错。尤其与同龄的虎头,交情可以说莫逆。 康熙三十六年,康亲王杰书病故,椿泰袭爵。 那时,康熙二十一年生的椿泰才虚十六岁。旁人只道他少年亲王,有多风光无限,而他却只伤怀阿玛的骤然离世。偌大王府之中明争暗斗,种种算计层出不穷。 虎头没少安慰于他,敦促他自强自立,把肩上重担扛起来。 因此被他姐郑重相谢。 数年未见,当年敢上树掏鸟蛋的野丫头出落成仙姿玉貌的大美人。一见,就让虎头闪了神。 后来陆续从椿泰口中得知格格才情,绝佳骑射,与管理王府时的果断利落。 少年情怀总是诗。 谁能抗拒这般美貌、才情又能干的大美人呢? 只是对方乃亲王同母姐,身份卓然,而他那时候只是个小小的皇子伴读。有些心思,便存在,都是亵渎。 所以,虎头只极力压制,努力学文习武。可康亲王孝期满,椿泰那小子研究着要嫁姐姐了。 他还明言,自己位及亲王,就这么一个同母姐。一切以姐姐福祉为主,首重人品才华,并不如何看重家世。 毕竟认真计较起来的话,再没有比爱新觉罗家更尊贵的门庭了。 因此上…… 淑宁戏谑勾唇:“因此上你小子才孤注一掷,匆匆考了武举。宁可被咱们虎威日日磋磨,也要锲而不舍夺得武状元之位吗?” 虎头被自家小姑爸爸逗得俊脸通红,刚要说点什么。接着就被他小姑爸爸那坦白从宽,否则不与保媒的威胁吓到,到底连连点头。 虽然这事儿跟王康亲王府提亲一样机会渺茫,可万一呢? 谁料想有志者事竟成,还让他达成了连中三元成就。 因此上,他这小胆儿都大了不少。在玛嬷跟额娘再度提及自己婚事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这么句。 淑宁伸手虚点了点他:“你啊,小时候那个厚脸皮劲儿呢?都能豁出去给我做陪嫁侄子,竟不好意思问问椿泰还缺不缺个姐夫吗?” 虎头讪讪,言说那时候童言无忌,而今却不得不知道要脸了。 而且女儿家名节…… 淑宁只摆手,咱们寻媒人往康亲王府问询一二的事儿,成则两相欢喜。不成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侧面证明人家格格优秀。 跟名不名节的有什么关系? 最多你小子被讥笑两句癞·□□想吃天鹅肉罢了。如此,虎头才算长出了口气。 微笑中带着几分忐忑地目送自家小姑爸爸往庄亲王府别院。 是的。 淑宁打算让庄亲王福晋帮忙问问康亲王府那边的口风,若实在不可商量,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若康亲王真如自己所言,只看重对方才华人品,也觉得虎头这小子堪为他姐夫的话,再让虎头往御前请旨赐婚。 听明白她这来意的庄亲王福晋笑:“啊呀呀,我还说呢,你这好侄子年纪轻轻便连中三元,官居三品。更难得家风清正,后院连根杂草都没有。这般乘龙快婿,不知道日后便宜了哪家闺秀。却没想到这一转身的功夫,我就要当上这大红媒了。” 淑宁微笑摇头:“好嫂子,这媒人可不好当。弄不好,您怕不是都要被奚落两句。但虎头那孩子自小与我姑侄情深。孩子这么些年,头一遭对哪个闺秀动了心。就算双方差距大了点,多半不成,也请您好歹帮着提一提。” 如此,被拒绝之后,她那好大侄儿也能收拾心情,过个一两年再娶妻成家,过点安稳小日子。 不然日后老是悬心,琢磨自己当初但凡勇敢一点点…… 非但平添伤怀,也对他福晋太不公平。 庄亲王福晋连连赞她心细,竟为孩子想了这么多。言说就冲着她这份慈姑母心思,也得硬着头皮往康亲王府走一趟。 淑宁起身行礼,再三谢过。 庄亲王福晋只笑着摆手:“少扯那些没用的,若我此行不顺,真个被小辈儿给嗤笑了,你呀,就赶紧亲自下厨为我炒几个。” “若顺利呢,你也亲自下厨,为我整治上一桌子谢媒菜。” 横竖不管怎么着,都得宴请你呗? 淑宁笑:“好说好说,嫂嫂想吃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这还像话。” 雷厉风行的庄亲王福晋当即便写了帖子,言说次日往康亲王府,找二侄女说话。 帖子一送到康亲王府,椿泰就挑眉:“好好的,庄亲王婶找姐姐叙话。不用问,叙得也得是姐姐婚事。只不知道到底是哪家才俊瞧上姐姐,或者是庄亲王婶瞧着哪家后生好,想与姐姐保个媒。不过,世人皆知,庄亲王与一等公阿灵阿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庄亲王婶与阿灵阿福晋也以妯娌相称,而且……” “而且什么而且?”玉录玳一个满含威慑的眼神过去:“你个堂堂亲王,怎就跟个市井妇人般,老着眼于这些微末之处并津津乐道呢?” “这阵子差事太少闲着了么?那行,上半年的账本子才刚送上来,你没什么事儿就都好好过目,算算有无误差吧。” 最不喜欢算账的椿泰眉头一皱,刚想说我不,他姐清凌凌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生吓得他把不字变成了好:“能为姐姐分忧,弟弟自然义不容辞。” 呵呵。 玉录玳冷笑:“你倒是挺会说嘴,还帮我分忧。难道不是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兢兢业业帮你守着康亲王府吗?” 是是是,姐姐辛苦了,这些年全仰仗姐姐。 椿泰小鸡啄米式点头,彩虹屁疯狂输出。 就怕姐姐一来气,直接猪八戒摔耙子──不伺候他这只猴了。到时候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摞起来比他还要高的各项账册,不就统统压在他稚嫩的肩膀上了吗? 椿泰拒绝。 所以等他姐有意无意说出,若她婚事订下可能很快成婚。府上诸事得暂时交与他,等着明年选秀皇上为他赐下嫡福晋。什么时候嫡福晋进门,熟悉府中事物了,再慢慢接管过去时。 他想也不想地就一脸严肃道:“婚姻大事,关乎姐姐终身幸福,可不好草率从事。想要当我姐夫,必须人品才华相貌样样无缺,没有红颜知己、青梅竹马或者情投意合的表姐表妹,也没有俏丫鬟红袖添香。” “家世上,门第可以不那么高,那可不能有不省事儿的婆婆、坏心眼的妯娌,更不能有闹事的大小姑子……” 林林总总一大堆,听得玉录玳连连点头,心知她若不同意,大概这辈子都嫁不出去系列。 结果次日,等庄亲王福晋上门,相互见礼后。 玉录玳姐弟屏退了左右,庄亲王福晋也直接开门见山:“原本这事儿,该与你姐弟两个直说。无奈你们情况不同,对方又实在。” 姐弟两个双双行礼,态度恭敬而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激。 礼仪丝毫无缺。 庄亲王福晋轻抿了口茶,这才笑盈盈地道:“说来,这人椿泰你也认识,也算与你有同窗之谊。对,就是威武家的长孙虎头。刚连中了三元,被点为金科武状元,授御前一等侍卫那个。” 椿泰似惊似喜,内容都有些扭曲了:“他?” “对,可不就是他?”庄亲王福晋笑:“大侄子别瞧他不是什么著族大姓,门第不如何显贵,但他两个姑爸爸厉害啊!” “德妃娘娘位居四妃之一,膝下两名皇子、两名公主,盛宠不衰。一等公阿灵阿福晋立功颇多,连皇上都给三分颜面。阿灵阿更是朝中中流砥柱,冠勇侯也是简在帝心……” 夸完了姻亲,夸人家小伙子自身交友广阔。 连椿泰本人都与他交情莫逆。 十九岁位居三品,前途必然不可限量。最难得的是,小伙子洁身自好,都已经虚十九了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一心以其小姑父阿灵阿为榜样,只愿得一心人呢。 这要是答应了,岂不成了一等公阿灵阿福晋第二?直到现在,阿大人还万般皆不怕,只恐福晋命他睡书房呢! 说到这里,庄亲王福晋不由拉住了玉录玳的手:“咱们这样的出身,原就富贵已极。比起那些个珠玉锦绣,还是真心可贵。那小子啊,早几年就相中了侄女儿你。只是自忖身份低微,不敢高攀。只把这心思牢牢隐藏在心底,唯恐误了你名节。还是此番高中,心里才微微有了一丝勇气……” 玉录玳垂眸,泪瞬间滑落眼角,俨然立即就要点头应下的样子。 吓得椿泰赶紧拍桌:“混账,这竖子!爷拿他当兄弟,他却想当爷姐夫?简直岂有此理。多谢婶子告知,等侄儿教训那臭小子几回,问问他到底是何想法,然后再给婶子答复。” 这个时候,若玉录玳对虎头无意,那就得训诫弟弟两句。 然后再跟庄亲王福晋致歉,言说劳烦她白跑一趟。 但她没有! 她只擦了擦眼角,对庄亲王福晋福身一礼:“舍弟顽劣,让婶子见笑了。” 庄亲王福晋忙笑着摇头,说他这也是护姐心切。 好生寒暄了会子,才在康亲王府留了饭。眼瞅着日影西斜,才在姐弟两个相送里往一等公府。 才一见到淑宁便笑:“我看这回,弟妹你少不得要与我好生整一桌席面了。” 哈? 淑宁惊喜:“这,这还竟真有门儿?” 已经做好失望准备的虎头闻言也狂喜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庄亲王福晋。 庄亲王福晋促侠之心大起,笑盈盈点头:“嗯,反正自始至终,他们姐弟两个也没说犬子焉配吾家金凤,婶子你给咱们提的什么人家。还安排厨下做了好一桌丰盛膳食,热情款待。” “只椿泰那小子愤怒拍桌,说务必要找虎头算个账。再没有他把你当兄弟,你却觊觎人家姐姐的道理。” 虎头俊脸红过天边晚霞,心里半是忐忑半是期待。 如庄亲王福晋所说,没有直接拒绝,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希望的吧? 椿泰的行动很快,当日晚就在乌雅府门口堵住了晚归的虎头,说什么都要与他切磋一番,就看他到底怎么敢的。 虎头知道这一仗避无可避,只求打完后给他阐述心思的机会。 结果,乒乒乓乓挨了一顿揍之后。 还没等虎头对椿泰说自己对他姐是真心的,就被椿泰薅住了脖领子:“你个傻缺、二货、没心眼的,既然有此心,为何不早早说出来,空让我姐白等了许久?” 虎头:!!! 刚刚我好像是幻听了,你再重说一遍,你姐怎么我了? 懿旨赐婚 来自小舅子的威胁 少年慕艾,少女又何尝不思春来着? 多年前,玉录玳还是个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虾的淘丫头时,就认识虎头。 知道他是十阿哥伴读,与弟弟同在无逸斋。也听说过陪嫁侄子事,还曾羡慕过他与他小姑爸爸之间深厚的姑侄情。 后来听说那小少年以伴读之身与诸位皇子交情莫逆,让自家混世魔王弟弟跟十阿哥都俯首帖耳。 玉录玳还不服不忿过,她弟弟被她欺负也就算了,哪有旁人欺负的道理? 结果还不等她给弟弟张目,额娘跟阿玛就相继离世。 年又年的孝期里,只比椿泰大一岁的她差点把眼泪哭干。却还得护着更小的弟弟,勉力支撑着偌大的王府。总算在阿玛弥留之际,让他向皇上提出了允许她自行婚嫁、自主择婿的话。 皇上虽然觉得有些不合常规,但念及阿玛赫赫战功与对女儿的一片慈爱之心,到底点头应了。 至此,玉录玳拥有了当朝公主也可望而不可即的婚姻自由。 也在不久后对与弟弟同岁的虎头上了心。 偏她能感觉到虎头对她有意,却迟迟不见他有任何表示。天知道听说乌雅家要给他相看的时候,她心里有多难受。差点儿放弃女儿家的矜持,也寻人往乌雅府上探问一二了。 结果那家伙又偃旗息鼓,转而考起了科举。 连中元后,玉录玳知道他家定然还会给他张罗婚事,这才让弟弟椿泰在他耳边提了一嘴。 方有了如今。 虎头:!!! 所以,不存在什么单相思,他们根本就是双向奔赴? 啪! 虎头狠狠拍了下自己的笨脑子:“还真是够拙啊,若是早点看出来……” 何苦虚度光阴到如今呢?没准去年就大婚,这会子都娇妻在怀,爱子在望了。 椿泰直接呸了他一口:“长得不怎么样,想得倒挺美!去年我姐才出孝期多久?怎么可能就火急火燎地下嫁与你,白白污了自己如白雪般的名声?” “是是是,椿泰兄说得是,不才太心急了。” 呵呵。 椿泰斜眼瞅他,说了句我瞧你不是心急,是太心机了。还很无耻,枉爷拿你当兄弟…… 从一等公府回来前,虎头就被自家小姑父传授过独家绝招。如今可知道想要娶媳妇,就得不要脸的真谛了。 闻言不但不恼,还认同点头:“没办法,令姐太好、太可人。便是神佛下界,怕也难免对她动凡心。” “油嘴滑舌!” “没有没有,这绝对是真心真意,发自肺腑。”虎头举手做发誓状,满脸认真。各种详述心上人的好,让他明知道飞蛾扑火,也依旧义无反顾。 不想上天垂怜,竟然还能让他有心愿得偿的机会。 那满脸傻笑的样子,可把椿泰给气坏了。 再想想自家姐姐为这个棒槌担心悬念的日日夜夜,越发觉得不能便宜了他。免得他轻易得到重宝,反而不知道珍惜。 于是,康亲王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光说不练假把式。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事到临头就拒不履行也是白费。” 对对对,虎头一脸赞同。 刚要再顺势夸一波,出自小舅子的难题就迎面而来:“刘备请诸葛亮还要顾茅庐呢,你这混账东西想当我姐夫,还不得五求、六求,把心意尽得足足的,才终于得到我首肯,再去皇上面前请旨赐婚?” 啊这…… 虎头整个人都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那神思不属的模样看得他额娘舒穆禄氏好一阵心焦:“儿啊,可是那康亲王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他小小年纪没了阿玛额娘,全仗着姐姐护持。姐弟情深之间,对未来姐夫要求高那也是有的。” 到底咱们有些奢求了,不然就算了吧的后话还没有说完,虎头就轻笑摇头:“不是额娘,椿泰他没有为难儿子。只是此事过于简单,让儿子有些茫然不敢相信。” 再没想到,他心怀明月的时候,明月也在默默地照着他。 等他鼓起勇气来,率先迈出这一步。 嘿嘿。 只要能抱得美人归,别说五求六求,就是每日一求,他也甘之如饴。 闻听事情始末的舒穆禄氏猛一拍大腿:“亲家母常说妹夫娶了咱们淑宁,简直是祖上冒青烟。咱们乌雅家是祖坟着大火了吧?竟能跟礼亲王一脉攀上亲,娶到皇家格格?” 万分欣喜之间,舒穆禄氏直让博启快给她一巴掌。好让真实的痛感证明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她发的美梦。 博启:…… 打媳妇这事儿他是下不了手,也不敢下手的。但他可以先掴自己一巴掌,声音响亮、痛感明显之后。 再对媳妇憨憨一笑:“孩子他额娘,你没听错,就是真的!” 舒穆禄氏心疼地给他揉脸,威武跟塞和里氏则齐齐转身。不明白到底当年出了什么错,竟生下这么个憨玩意儿。 明明两个女儿一个赛一个聪明伶俐,宫里的德妃更是一句话的功夫就能给旁人挖百八十个坑。保准把你埋的严严实实,还让你感恩戴德。 怎么到了小子这里,就这么一言难尽了呢? 不过傻人有傻福。 这憨货还就养了两个聪明儿子,眼瞅着乌雅家复兴有望。 光凭着这一点,威武就不好跟大功臣计较太多。只当自己没见着他这傻样,转而跟乖孙孙研究怎么五求、六求,给自家求来那么个色色样样都好的长孙媳。 然后,淑宁就被赶鸭子上架,当了这一求的媒人。 言说自家有个好侄儿,年已十九虚岁还未婚配。仪表堂堂,文武兼修,如今刚中了武状元,当了御前一等侍卫,勉强算是年轻有为云云。 椿泰只道谢过福晋美意,只是令侄儿与我同龄,比姐姐还小了一岁。 瞧着好像不怎么适合的样子。 第一求失败。 接着便是雅利奇这个镇国公福晋,再就是庄亲王福晋。然后四阿哥、贵妃娘娘。到最后第六求的时候,姐弟俩都被唤到了宁寿宫。 椿泰刚起了个熟练的开头,说了多谢xx美意,只是…… 玉录玳就已经微笑福身:“原本小女长武状元一岁,是不考虑与之结为连理的。毕竟民间俗话说女大一,不是妻。可武状元求亲之心甚笃,都已经托到太后娘娘当面。可说诚意十足,如此,小女还还有什么迟疑的呢?” “只多谢太后娘娘保媒,若武状元初心不变,小女也愿意。” 万般周折,终成所愿,虎头哪还会变? 他只会叩谢太后娘娘恩典,并直言自己老大不小了。因为这婚事,已经让玛嬷跟额娘愁白了头发。 可算如今尘埃落定,只盼着能早定佳期,大登科之后小登科的意愿可以说特别强烈了。 就怕小舅子再出幺蛾子。 刚给出第一个考验的椿泰瞠目,心说爷看你是在想屁吃。 不想这货深谙打铁趁热之道,干脆一事不烦二主,直接请太后娘娘懿旨赐婚了。 对于这种亲王之女与朝中新贵结亲的大事儿,太后可不敢擅专。 赶紧使人将这事儿转达给了皇上。 康熙匆匆而来,很是取笑了虎头两句:“怪道往年朕要给你小子赐婚的时候,你总说自己学业未成,不敢考虑这些。结果前脚才参加完会武宴,后脚就几大媒人轮番上阵,关系都托到了太后当面。” “现在全满蒙都知道今科武状元心系已故康亲王杰书之女,当今康亲王椿泰的姐姐了。” 不知道的,还当这里边有多少制造舆论逼迫人家姑娘就范的肮脏算计呢。 哪想着就是小舅子想突出自家姐姐优秀难得,而虎头这当准姐夫的也积极配合啊! 真·康熙八岁登基到如今,都没瞧见过的极致折腾。 大折腾椿泰挠头:“皇上明鉴,自从额娘和阿玛相继撒手人寰,奴才与姐姐连着守了两个孝期之后。就有不少嘴贱的说阿玛当年简直胡闹,怎么就给孩子求了个自行择婿的口谕呢?” “否则还能赖着皇上您,给指个不错的夫家。如今这花期已过,可哪儿找二十几的大小伙子云云。极尽恶毒无耻,让奴才怒火中烧。务必得让那起子人瞧瞧,鸾凤永远是鸾凤。我家姐姐得非但嫁得好,还得让他们心中的乘龙快婿百般恳求!” 说到最后,他还特别孩子气的哼了一声。 眼角眉梢之间,都在替自家姐姐不平。明明她那么好,那么优秀,值当天下最最好的男子。 玉录玳眼中满满笑意,无限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便罢,你管那起子小人怎么捻酸呢?” “我就是气不过嘛!” 玉录玳微笑,一脸的云淡风轻:“那就着人查查,看谁在藐视皇亲。穷的罚银子,富的打板子,狠狠给个教训。然后便开开心心,别因为这点小事影响了自己的心情。你如今可是康亲王,得继承阿玛的遗愿。好生学文习武,安心办差,为匡扶大清做出属于自己的贡献。” 椿泰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亲姐诶,这可还在宁寿宫中。当着太后、皇上和您那心上人的面呢。 你张口闭口就这么杀伐果断,真不怕把好不容易等来的人再给吓跑了吗? 玉录玳并不怕,虎头也没有。 人家非但不觉得心上人心狠手辣,还露出赞赏目光,觉得自家未婚妻简直聪慧极了。 简简单单一句穷的罚银,富的打板子就捏住了那些蜚语者的命脉。 让他们一次教训,一生牢记。 再也不敢轻犯。 康熙也觉得这个大侄女是个有主意的,跟虎头也算郎才女貌。 只是虎头这家世到底低了些。 但他当年曾经答应过康亲王杰书,允许玉录玳自行分配。既然她自己已经做出选择,当皇帝的自然一言九鼎。 再次问过她的意愿,确定她欣赏虎头的才华人品,愿意与其结成夫妻之后。 康熙就对太后点了头,太后赶紧命人准备懿旨。 然后又请了钦天监正。 咳咳,虚岁十九的虎头都说自己不小了,那玉录玳还比他大一岁呢,可不就更不小了吗? 是该早早成家,也好早些传出喜讯。 生两个如虎头小时那样虎头虎脑,或如玉录玳这样仙姿玉色的可爱孩子。 可巧,再过两个月就有个上上大吉的好日子。 不然的话,就得明年年尾。 这话一出,连椿泰也不敢强梁了。毕竟前头就是他非让虎头五求、六求,搞得如今沸沸扬扬,全京城都在议论今科武状元到底能不能吃上这块天鹅肉。 心上人被比喻成那个啥,玉录玳可不高兴了。 私下里可没少收拾倒霉弟弟。 要命的是,众人称赞号称可敌十数人的康亲王再怎么厉害,也是姐姐的手下败将。 为给姐姐造势,造出了他好多把辛酸泪。 若再耽搁了她婚期,椿泰都怀疑自己还能不能顺利活到大婚。 当事人都万千同意,椿泰也没有反对意见。康熙当然也乐得成全,直接拍板将两个多月后的吉日定为了虎头的婚期。 按规矩,亲王之女可封和硕格格,位同郡主。还有揆方福晋,椿泰他们的异母姐姐封号淑慎。 康熙也就按着她的封号,给玉录玳封了个淑和。。 打从今日起,玉录玳就是和硕淑和格格了。且如愿与心上人被懿旨赐婚,钦天监监正亲自算了婚期。 再过两个多月,两人便能一双两好,相守终生。 只想一想,虎头就走路都带风。 策马疾行刚回到府上,就听着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响,全家都喜气洋洋的。 虎头还诧异:“消息传的这么快吗?你们这就开始庆祝了呀!” 威武感动得老泪纵横:“当年你们翁库玛法缘事被削爵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我曾发誓,一定好生建功立业,将爵位再重新挣回来。” 只可惜理想远大,世事多舛。 以至于他忙忙碌碌到如今,也还只是个区区五品,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好大孙身上。 希望他能再现阿玛官至正一品内大臣的荣光。 不想皇恩浩荡,竟然恢复了他们以往的男爵。虽然公侯伯子男,这就是一个最末等的爵位。 可对他们乌雅家来说意义重大呀。 所以刚接完圣旨,一家子就欢天喜地的放起了鞭炮。等虎头回来,他们才知这六求之后,不但有太后懿旨赐婚,还有钦天监正亲自给选的黄道吉日呢。 再过两个多月,色色样样都好的新媳妇就要进门了。 接了太后娘娘懿旨后,塞和里氏婆媳就开始准备重礼谢媒人。 一等公府、镇国公府、雍郡王府、庄亲王府、贵妃娘娘和太后娘娘处皆有重礼,多谢大家为乌雅家能娶到如此贤妻而劳心费力。 早就相中了康亲王府,试图联姻以拉拢的太子与直郡王:??? 这难道不是哗众取宠,那什么还真就吃到了天鹅肉?! 痛失助力的两人没少在姐奴椿泰面前扼腕,言说那今科状元虽说也有几分本事,但出身实在太低。 哪里堪配堂堂皇家郡主啊? 是纯但不蠢的椿泰皱眉:“可不就是嘛,便宜了那狗小子!可惜如今懿旨已下,婚期都定了,再没有反悔的余地。除非太子和直郡王肯替家姐出这个头,求皇上收回成命。” 太子≈直郡王:!!! 你当他们是不想吗?是根本做不到啊喂! 皇阿玛前几年才因为结党营私事,处置了好些朝廷大员,明珠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劲儿呢。 这般血淋淋的教训恍然还在眼前,他俩哪敢再明目张胆? 只道懿旨已下,谁都无力回天。 不过心疼淑和妹妹,替她不平几句罢了。 椿泰想说那倒是大可不必了,我姐盼着这一日都不知道盼了多少年。心愿达成,直接喜极而泣。 日后几十年,都是夫妻恩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好日子,才没有什么不平呢。 但事关自家姐姐名节,他还是咬紧了牙关没有说。 只道谢谢太子与直郡王,某这就再去收拾那家伙一顿。让他家世不行,从品行、前途上找。 莫把好好的姻缘弄成悲情话本子,谁瞅了都不免跟着掉两行泪。 在太子和直郡王的目瞪口呆中,椿泰还特意保证绝不抹杀他们两人的功劳。 把告刁状说的清新脱俗极了。 果真收到警告的虎头笑:“好小舅子,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你姐可是我心心念念多年,终于求回来的宝贝。便是委屈了自己,我也不会让她受丝毫委屈的。” 椿泰扬了扬钵大的拳头:“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爷这铁拳专打狗姐夫!太后懿旨赐婚不能和离、不能休夫,总不妨碍丧偶吧?” 说着,他眸光狠厉,眉眼中满是认真:“咱们姐弟一母同胞,打从额娘和阿玛相继离世之后,她就又是阿玛又是额娘,时时惦着我,处处为我操心。我不争气,能为她做的事情不多,但清理一下门户却还是可以的。” 好兄弟变成小舅子后非但没有更亲密,还总想弄死他什么的。就让虎头叹息:“傻小子,你别那么偏激。人多好干活儿,有了姐夫后,你姐就不用又当阿玛,又当额娘了啊!我可以分担,甚至代劳。” 四四再得子 弟弟妹妹好慢啊,晖儿都等…… 话刚出口,虎头就意识到了不对。可还没等着解释与赔情儿呢,小舅子愤怒的大巴掌就来。吓得他赶紧躲避,万不能让俊脸受伤。历尽千辛万苦才终于得来的赐婚,可不能因为他说错话被小舅子打破相再给毁了去。 见他这么一躲,椿泰可就更气了。 直接喊他有种站住别跑,是爷们儿就跟他好生打一架。 再有俩月就要大婚了,虎头正心心念念着以最好状态面对心上人呢,哪个肯跟他打? 闻言跑得更快,边跑还边喊:“好弟弟,咱们不论爷们儿,论姐夫小舅子!” 气得椿泰绝倒,回去就跟玉录玳碎碎念。 没少加油添醋地污蔑虎头。 昔日好兄弟,如今却因为虎头的动机与嘴,给他使上些个好绊子。就等着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让那混账行礼作揖好生跟他求放过,大叫三声再也不敢了。 结果事与愿违。 每次他稍一起心动念,就能被亲姐看穿。 接着么,自然少不了一顿语重心长。各种教育他,不能因为兄弟变姐夫而心生愤懑。一则虎头从未借着他好友的身份跟她献殷勤,试图近水楼台。 二则,她们姐弟同根同源,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影响到她们之间的姐弟情。就算她不日大婚,也只是多了个姐夫疼他而已。 听到姐夫二字,椿泰脑门就一阵抽疼,内心充满抗拒。 可是,他姐如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似的,一护他这么多年。都已经二十虚岁的大姑娘了,才终于找到这么个如意郎君。 当弟弟的就算万千不舍,也得十里红妆,体体面面地将她嫁出去。 想到此,椿泰不免重重点头:“姐,你说的对,不管如何,咱们都是同根同源的亲姐弟。以往你护着我,我给你撑腰。” “那混账若是日后变心不肯对你好,你可千万别惯着他。只管门府中捎信儿,弟弟亲自上门接你回府。再把他那虎头打成狗头,废了他那狗身板。让他往后余生,都活在忏悔里。只能哭着,看姐姐如何笑。” 臭弟弟终于长大,知道护着姐姐了。 玉录玳满心欢喜感动,与虎头往来书信之间不免提及此事。 虎头只笑,铁画银勾地写下玉儿放心,我绝不让他找到这机会。咱们两个是太后娘娘懿旨赐婚,连皇上都不好再行反驳的。这世上,除了生死,再没有什么能把咱们分开的话。 看得玉录玳俏脸绯红,心生甜蜜。 写的回信也自然越发情意绵绵,让虎头瞧着脸红心跳,心中万分期待。恨不得光阴真如箭,岁月果是梭。咻地一下子,就到了佳期。 好与心上人朝夕相处,永不离分。 那迫切的心情,跟弘晖盼弟弟是一样一样的。 虽然府上已经有了大格格跟二阿哥,严格说来,他早就是当了哥哥的人。可是大格格体弱多病,恨不得微微见点风,回去都能吃上几服药。 二阿哥又被他额娘护得死死的,除了必要的请安之外,鲜少往正院。 以至于弘晖有弟弟妹妹也约等于没有。 因此上对自家额娘肚子里的小家伙分外期待,日夜盼着弟弟妹妹赶紧出来好陪他玩。 自打乌拉那拉氏孕期到了九月,小弘晖每日三问:“额娘什么时候生弟弟妹妹?额娘要生弟弟妹妹了吗?弟弟妹妹好慢啊,晖儿都等了这么久,他们什么时候才肯来?” 乌拉那拉氏也每日不厌其烦地回答着,直到熟悉的阵痛终于到来。 她才微笑着摸了摸自家儿子的小脑袋:“晖儿乖,额娘派人送你往姨祖母家,陪她家小姑爸爸一块玩好不好?” 弘晖摇头:“不是小姑爸爸,是妹妹!”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乌拉那拉氏也没有精力再与他掰扯,只顺从点头:“好好好,妹妹妹妹。那额娘派人送你往姨祖母家,跟妹妹一块玩好不好?” 坚持许久,终于取得阶段性胜利的弘晖点头道了声好。 乌拉那拉氏赶紧让苏培盛亲自抱着小主子往一等公府,为保安全,还特意带了好大一队侍卫。 介于虎威守着淑宁生产,留下多年阴影的教训。淑宁早早就提醒过,然后就被大外甥夫妻拜托。 双方约好,等乌拉那拉氏发动之时,就把孩子送到一等公府去。 然后淑宁再度前去,陪伴外甥媳妇生产。 所以一看到苏培盛跟小弘晖,淑宁就知道外甥媳妇是开始阵痛了。赶紧把孩子们都交给自家婆婆、虎威跟阿大人,她自己急急忙忙往雍正王府。 彼时,接到通知的四阿哥也匆匆回来,正耐心地陪着福晋在院子里走动。 原本还力持镇定的夫妻俩看淑宁一来,就齐齐露出脆弱表情。 一个喊疼,一个喊福晋很疼。 那感觉,让淑宁误会自己是什么止疼神药。先交代了弘晖情况,让乌拉那拉氏放心之后。 淑宁就伸手给她诊了脉:“放心吧,脉象很不错。前头接生嬷嬷不也说胎位很正么?你这又是第二个,肯定会越发顺利的。” 嗯嗯。 乌拉那拉氏点头:“只是这么一来,又劳烦姨母了。” 淑宁只笑:“一家人说的什么两家话?有多少人排着队,想为你们夫妻效力,还找不到庙门呢。说起来,还得是我的荣幸呢。” 两度陪伴未来皇后生产,被帝后双双道谢。这个待遇,可不是谁想有就有的哟。 胤禛夫妻哪知道她心中想法? 他们只看得到自家姨母满眼真诚,没有任何忌讳排斥。满心满眼都想着他们夫妻,尽心尽力地帮衬他们。 让他们满心感动,越发觉得日后该好生孝敬姨母,回报她多年恩情。 正如淑宁所说,已经有过一次生产经验的乌拉那拉氏此番特别顺利。辰时开始阵痛,午时就顺利诞下了个六斤重的男婴。 雍郡王府大门口上,再度挂上了小弓箭。 雍郡王三阿哥,第二个嫡子宣布诞生。淑宁亲自抱着小襁褓给自家大外甥报的喜:“喏,你福晋千辛万苦,一脚踩在鬼门关上,又给你生了个儿子。你日后……” “外甥日后一定好生对福晋,尊之重之,怜之爱之。姨母放心,外甥一定谨记您的教诲。与福晋相敬如宾,争取举案齐眉。” 胤禛微笑,直接截过她的话头,做出如是许诺。 还心心念念惦着争宠的李氏、宋氏等心下齐齐一酸,那点子刚刚升起的野望瞬间破灭。 只能心里流着泪,脸上含着笑。 听她们惯常冷冰冰,减少露出笑容的郡王爷眉眼温柔地接过小襁褓,轻声询问福晋情况。 遍赏阖府上下,甚至不避产房血污地去看福晋。 相比于李氏等人心中无限酸楚,淑宁却对大外甥和外甥媳妇感情和睦颇觉欣慰。以至于她直到下了马车,还哼着欢快的小调呢。 “姨祖母这么开心,是因为额娘已经生下小弟弟了吗?”弘晖歪着头,下巴上的小肉肉都跟着动了动。 可爱无敌。 看得淑宁都没忍住罪恶之手,赶紧往那小胖脸上掐了掐:“是啊!弘晖跟姨祖母说说,是哪个大嘴巴告诉你的呀?” 小家伙摇头,表示谁都没说,是自己猜到的。 见淑宁不信,他还积极举证:“真的哇!额娘肚肚大起来以后,晖儿每天都问,弟弟妹妹什么时候来,额娘每次都跟晖儿说快了快了。” “今天她没有说,还让苏公公带晖儿来姨祖母这里。晖儿每次来,姨祖母都不会出门,今天就走了。丫鬟姐姐说,是额娘快生小宝宝,被晖儿听到……” 小家伙扳着自己的小指头,条条细数。 最后得出自家额娘快要生小宝宝了,但是怕吓到他。所以就把他送到一等公府,姨祖母陪着额娘生小宝宝。 现在姨祖母回来了,还哼着小曲儿。 那肯定是额娘一切顺利,已经生了小弟弟的结论。 只听得淑宁目瞪口呆,默默计算小家伙的年纪。康熙三十六年三月到三十九年七月初,只三周岁零四个月罢了。 不但口齿清晰,还有条有理,逻辑满分。 这若是好生培养,再顺利躲过命里那道劫,平安长大。某条渣渣龙再有什么大富大贵的命格,不也白搭吗? 想到那家伙的前明后暗,间接造成大清渐渐没落,以至于…… 淑宁就双眉紧皱,觉得不管从情感还是理智上,都该好生护着弘晖。 正琢磨着呢,就感觉腿上一沉。 低头一瞧,小团子已经紧紧地搂住了她大腿,跟大外甥如出一辙的丹凤眼眨巴眨巴地看着她:“姨祖母还没说,晖儿猜的对不对呢。” “对对对,对极了。就在今天,咱们晖儿又当了大哥哥,多了个六斤重的嫡亲弟弟。” 哇哦 小家伙欢呼,积极为自己鼓掌。立即请求回转家中,第一时间去看额娘和弟弟。淑宁与他商量,看是可以看。 但额娘刚生完弟弟身体虚弱,弟弟也还小着,需要好生照料。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弘晖就留在一等公府,陪姨祖母一道哄小姑爸爸。 让额娘省心加上为姨祖母分忧的双重大责任加持,小家伙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不过…… 弘晖背着小手,跟四阿哥如出一辙的严肃认真:“晖儿都说过多少次了,晴晴小,是妹妹。姨祖母不要记错,更不要固执哟” 淑宁:!!! 固执的,难道不是你这个小豆丁吗? 但小家伙一脸你要是不答应,今儿我就哭给你看的小表情。 淑宁无奈,只能暂时压下这个矫正,留给无逸斋的夫子们头疼去。现在,娘俩各退一步,只以晴晴称之。 然后,刚从雍郡王府回来的她又重新坐上马车,带着小弘晖一道儿往雍郡王府。好让小家伙看看额娘,瞧瞧弟弟。 结果…… 震天动地的一阵哭嚎,向来开朗乐观,还有点其父那小话痨属性的弘晖暴风哭泣:“哇哇哇,姨祖母啊!额娘辛苦了那么久,流了好多血血,竟然生了那么个丑蛋呀!” 从良心上说,小家伙足有六斤重。 胎发浓密,连头型都因为产程顺利没经过太大挤压,而显得不那么细长。便因为刚出生的原因没那么好看,也绝谈不上丑。 只是弘晖期待了太久,满脑子都是白白净净、粉雕玉琢的弟弟妹妹形象。 如今再看那包在大红襁褓里,显得越发黑,还眉毛睫毛都看不太分明、鼻子塌塌的弟弟。 不免深刻感受到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巨大差异。 因而难过到拒绝接受,直接以丑蛋称之。 任由乌拉那拉氏跟胤禛再怎么劝,他也拒绝接受。只一个劲儿的心疼额娘,辛苦那么久,居然生了个丑的。 还是淑宁拿帕子与他拭泪:“晖儿不哭,弟弟长长就漂亮了。姨祖母跟你保证,你那三胞胎叔叔出生的时候,也一个赛一个丑。小小的一只只,像是没毛的耗子。黑黑瘦瘦,难看极了。可他们现在。也都又高又俊对不对?” 小家伙皱眉,努力想着三胞胎表叔们的长相。 良久才迟疑地看着淑宁:“真的吗?姨祖母不骗人?” 淑宁笑:“晖儿不妨好好想想,姨祖母何曾骗过你么?或者你不信的话,咱们娘俩拉钩钩?等会子,你就跟姨祖母一道回去。咱们旬日回来看一次额娘,保证回来一次,你额娘就比以往健康许多,弟弟也会一次比一次漂亮。” “三次之后,就让你回王府来住,整天陪着阿玛额娘和弟弟好不好?” 再聪明的孩子,也只是孩子。 三两下之后,小家伙就怀着无限郑重的心情伸出小手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混蛋!” 特别轻易地,就被淑宁哄回了一等公府。 然后,小家伙就爱上了淑宁亲手给晴晴做的辅食。每日四餐,餐餐不落。等乌拉那拉氏出了月子,终于可以妥善照顾一双儿子的时候。就发现好大儿已经被姨母的高绝厨艺彻底俘获,根本乐不思蜀。 发现姨祖母自己悄悄回府之后,小家伙还扯嗓子嚎:“姨祖母啊,你忘了带晖儿啊!没有晖儿,谁帮着你看晴晴啊?” 乌拉那拉氏抱着又长大了不少,还跟三胞胎学了不少五言律诗的胖儿子耐心安慰。 表示自己厨艺也不错。 姨祖母不用帮忙,她需要啊,晖儿可以帮额娘看弟弟。 弘晖瞧了瞧襁褓中的小弟弟。 经过一个月发育,弟弟小脸白了,眉毛和睫毛也略明显了些,鼻子也不那么塌了。瞧着,确实有那么点儿粉雕玉琢的意思了。 但跟晴晴还是天渊之别。 别说比了,那就不在同一个赛道上。 以至于弘晖小脸沧桑,连连摆手:“弟弟就算了吧,还是再等大一些,直接当晖儿的小兵好了。就像三胞胎表叔看到虎威表叔,跟耗子见猫一样,乖乖听虎威表叔的话。” 看就不看了,除非额娘也能生一个像晴晴那么好看的妹妹。 乌拉那拉氏:…… 虽然很有那么点直接应下来的冲动,但她到底对自己跟自家爷的形貌还有点数。所以只沉吟,说让儿子稍安勿躁,等她跟他阿玛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一天,两天,三天…… 虎头表叔都快成婚了,他们两个还没商量出结果。弘晖大急,终于堵住了自家早出晚归的阿玛。 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履行承诺,跟额娘再给他添个妹妹。 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茬的胤禛皱眉:“这两三年之内是不行,你额娘生养你们两个就已经历尽千辛万苦了。如今她又得管理偌大郡王府,诸事繁多……” 拉拉杂杂一大堆,听得弘晖有些晕乎乎。 但有一点他听明白了:至少二三年之内,他都别想有自己嫡亲的妹妹!!! 小家伙扁扁嘴就要哭,却被他阿玛拍了拍小肩膀:“频繁生产对你额娘的身体特别特别不好,晖儿这么孝顺,一定希望额娘好好的对不对?” 那当然喽! 弘晖虽小,但也知道有额娘的孩子是个宝,没有额娘的孩子是根草。宁要讨饭的娘,不要当官爹的道理。 小家伙重重点头,随即就把要妹妹的希望先寄托在自家叔叔舅舅们身上。 嗯,一直以来,都是他给人当表弟堂弟,还没有自己的表弟堂弟、表妹堂妹呢。 想当堂哥的小弘晖四处催催催,看到几个婶子就问什么时候给他添个堂弟或者堂妹。 重点问九福晋。 惹胤禟都好奇,问他怎么就盯着九婶子呢? 弘晖笑眼弯弯,特别郑重地道:“因为所有叔叔里面,九叔长得最好。九婶子生的堂弟堂妹,也肯定最漂亮。不像我家弟弟生出来像只小猴子,好努力好努力才变漂亮……” 再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的胤禟大乐:看不出来,老是那么冷冰冰、笔管条直的讨厌货,竟生出这么个招人疼的好侄子。 啧,小家伙眼神怎么那么好呀? 所有皇子中第一网 虎头大婚 没错,我也觉得自己和玉儿天…… 两个嫡子,一个庶子再加上一个庶女。 胤禛夫妻可以说后来居上,在子嗣方面不亚于任何皇阿哥了。至此,乌拉那拉氏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再不用担心宫中甚至皇上,以子嗣单薄为由批发似的往她们府上赐美人儿。 像隔壁八阿哥府似的,但逢大挑、小选,总会赐下环肥燕瘦,不同类型的美人来,八贝勒府盛不下了。 就这,八福晋善妒的说法还甚嚣尘上。 甚至八阿哥生母先晋良嫔,旋晋良妃,成为妃主子后的第一件事儿,也是给儿媳妇赏了个漂漂亮亮的宫女。 气得郭络罗氏大骂出口,杯盏摔碎的脆响连她在隔壁都听得清清楚楚。 常为此唏嘘感叹。 若说八弟妹自己专房专宠,许多年来未见开枝散叶,那或者是她的问题。但八贝勒府来来去去的美人那么多,哪个也没孵出个蛋来,很难说八弟…… 咳咳。 乌拉那拉氏赶紧压住自己内心某些要不得的小怀疑,含笑整理着礼单,琢磨着稍后虎头表弟成婚,郡王府该送上怎样的贺礼。 纵然两方交情远不如与姨母家,但那也好歹是自家爷的嫡亲表弟呢。 太过怠慢,旁人瞧着都笑话。 她这做表嫂子的都这般慎重,淑宁自然要更仔细在意些。 尤其先康亲王杰书夫妇先后离世,全靠准弟妹帮衬着弟弟。因此上现任的康亲王椿泰对其姐感情与感激都颇深,真·掏空家底地给亲姐置办嫁妆。 光是良田一项便有千顷,京城进的宅子六座,还有临街旺铺上百间。再加上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一万零一两黄金的押箱银子。 据不完全统计,玉录玳的嫁妆与产业等,至少值五十万两。 直接搬了大半个康亲王府。 谁见了不得说一声康亲王阔绰,今科武状元有福呢? 当了这和硕额驸之后,不但位比公爵,还有这好大笔金银入账。简直一夜从赤贫到巨富,软饭香到惹红人眼。 早知道如此,别说是六求、就是六十、六百求他们也得舔着脸一试云云。 酸气儿直冲九霄,真·恨不得以身相替。 无尽的羡慕嫉妒恨之中,乌雅家上上下下只觉压力深重。唯恐拿不出分量相当的彩礼来,日后自家麒麟儿在对方面前这辈子都直不起腰。 真成了那个所谓的软饭男。 连德妃娘娘都开了私库,直接赏了二十抬的彩礼来。 淑宁在两万六千六百两的押腰银子之外,还又准备了五万两。想着借给哥嫂,免得他们想要大办侄子婚礼却因为钱财故无法实践。 连雍郡王府都送了五千两银票来。千给虎头压腰,两千作为贺仪。 贵妃娘娘、十阿哥府、庄亲王府、镇国公府等,全部重礼相送。颇有点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伙把台阶给它垫起来,绝不让虎头在婚事上掉链子的意思。 感受到大家善意的虎头心中又酸又软,万分感动。 费尽寸不烂之舌,才终于把所有人都安抚好。一一谢绝了重礼:“我知道,大家都是为我好,唯恐旁人笑我高攀甚至吃软饭。可是再怎么多的彩礼,也改变不了我确实高攀的事实不是吗?” 苍天不负,祖宗有灵。 让他这个区区五品官家的小子成了皇子伴读,有幸接受天下间最好的教育。被好表弟半年如一日地辛苦陪练,助力他一路从童试连中元。 成为武状元,一等御前侍卫,官居品。还真揽明月入怀,有幸能与心上人共结连理。 说此生于愿已足,再没有什么别的奢求夸张了些。但虎头打从接到赐婚的那一刻起,就无时无刻不在欢喜之中。 至于未婚妻那些天价嫁妆? 那是小舅子对亲姐的一片心意,是小舅子给亲姐撑腰壮胆,也是对他这个姐夫的震慑。 虽然不很必要,但虎头只有感动与感激的份。 并鞭策自己好生努力,绝不能给小舅子长驱而入,直接揍他一顿,他媳妇接回娘家去的机会。 至于旁的…… 虎头只笑,认认真真给所有关心自己的亲长行礼:“别说椿泰了,就是我们玉儿都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千万别因此而感觉压力。再不必掏空自己与亲友的家底子,来成全我的婚礼。” “我啊,只给玉儿自己所能给的最好的,她也只要这个。” “可是……”舒穆禄氏皱眉,不能因为儿媳妇善解人意,就让孩子成为旁人眼里的谈资啊! 舌头无骨埋死人呢,流言蜚语的杀伤力可大。 虎头微笑摇头:“额娘别担心,我们可是懿旨赐婚。旁人再有几多心思,也不敢在我们面前说道四。至于旁的,我们把自己的地种好,管蝲蝲蛄怎么叫呢?” 接着,虎头挨家拜访,仔细谢过,再将超出的重礼一一送还。 最多每家只留一两样,算是讨个好彩头。 连着给福晋锤了好些日子腿,才终于搞到这些好东西的胤俄怒:“给你的,你就好生收着。怎么着?当上额驸了,就瞧不上爷这瓜俩枣了吗?” 虎头与他读作皇子与伴读,实则肝胆相照两兄弟。 长久相伴,自然早就忘了客气二字怎么写。 虎头二话没说,当即一拳擂到他胸口:“净说这些屁话!我就算当上啥,还能断了与你这混账交往么!” “只是大婚之外,我以后生子、高升、乔迁等的好事儿多着呢。让你留着点好东西,一回一回慢慢给。不然这一把都给了,日后再有喜事喊你,你小子还空俩爪子来吗?” 胤俄被他那‘这辈子已经掉进泥坑,不想爬也爬不出来’的眼神逗到失笑:“可是……” “听话,没有什么可是。”虎头郑重说道:“我们玉儿知情达理,早早写信明说过。甚至为了全我颜面,愿意只六十四抬嫁妆简单出门。” 但虎头因为家庭条件所限,不能给她一场旷世婚礼已经颇为内疚了。又怎舍得她因为自己,连个郡主该有的体面都没? 头一遭听到好兄弟说起其中内情的虎头瞠目:“原来七舅舅说的没错,皇阿玛确实是个会指婚的。” “七舅舅和七舅母,你和淑和,这都多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嗯嗯。 虎头认同脸点头:“没错,我也觉得自己和玉儿天生一对,地设的一双。是再适合不过的一对好夫妻。所以,为了不让咱们夫妻新婚即被蒙上尘埃,好阿哥就赶紧把东西如数收回吧。我只留那白玉葫芦,做个念想就是。” 尘埃? 十阿哥皱眉,虎头笑笑没说话,只目光示意了下毓庆宫方向。 这两年,皇上对太子越发失望,也越发倚重大阿哥。以至于太子危机感爆棚,大阿哥野心勃勃。不管是防守还是反击,都在积聚属于自己的力量。 而皇上稳坐朝堂,一手平衡术玩得炉火纯青。 前脚大阿哥小胜一把,还没来得及庆祝呢。后脚,皇上就把多年无宠的庶妃卫氏封了嫔,旋即又封了良妃。 使其成为一宫主位,彻底搬离了延禧宫。 也等于将八阿哥从大千岁党里摘了出去,让他拥有了自立山头的能力。 贵妃娘娘八面玲珑,约束着十阿哥绝不与这些争斗沾染半点。没有派系的虎头当上御前一等侍卫开始,就备受皇上重用。 按理说,他该是两方都积极拉拢的人。可谁让他不声不响之间,就娶了康亲王最最重视的同母姐,让他们两方的筹谋都功亏一篑呢? 被小小报复一下,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新娘子出自礼烈亲王一系,已故康亲王杰书也是个战功彪炳,被频频赏赐的。 如今的康亲王对姐姐情深意重,宁可搬空大半个府邸也要与她为嫁妆。虽然手笔大了些,但也合情合理。 乌雅氏小门小户,哪来许多银钱大办嫁妆呢? 虎头可不希望因为这些害自己和关注自己的亲长们被查账。 说到此处,连胤俄都不敢固执了。 人选都安排好,下面折子都准备利落的太子与直郡王气到跳脚,却也只能宣布停止计划。 改小惩大诫到认真着装,好好以堂舅子身份去参加堂妹与堂妹夫的婚礼。 最后就知道这消息的虎头:…… 很难不为自己的神机妙算点赞。 然后,小伙子特地往御前请假,亲自去捕了雁。连康熙都说他诚意甚笃,从私库里选了两样好东西,与他充做聘礼。太后也紧跟其后,赏了尊好大的碧玉送子观音。 如此,有御赐之物,太后、贵妃与德妃所赐。 再加上那对欢蹦乱跳的诚意活雁,不管是排场还是心意上都很到位。 连椿泰都不由点头:“不错,倒是个有心眼的。也不见钱眼开,该拿不该拿的,没一股脑悉数拿着。” “就是这样有心又有原则的,姐姐嫁过去,我才不那么担心。” 玉录玳昂头,想说自己瞧上的哪还有不好的? 但连她都没想到,虎头还能好到这个程度。按照祖宗规矩,在大婚前一晚,内务府还该准备一试婚格格送到额驸宅邸。 使其与额驸成就好事,以此来试额驸天赋水平与习惯秉性等。 是所有公主与宗室格格们的排斥与无可奈何。 偏宫女到了乌雅府后,虎头这个准额驸非但没有欢欢喜喜地谢恩受用。还建议将此改为太医把脉、太监检查等。 说什么也不肯将保留了十几年那童贞葬送在所谓的试婚格格身上。 听说童贞两字逗得皇上都直接喷了茶,乐了好一阵子,才笑着摆手:“罢罢罢,既然如此,就让他继续保留到大婚吧。若届时有恙,朕再秋后算账不迟。” 消息传到康亲王府,自打赐婚后提起准姐夫都少不了阴阳怪气一番的椿泰当即大乐:“好好好,如此,才不枉我姐下嫁于他。来人啊,本王今儿高兴。再取两万两来,与我姐姐做压箱。姐夫刚刚步入官场,官小俸禄低,可千万别委屈了他。” 玉录玳笑,赶紧拦住他:“行了啊你,可不许再这么花样给我塞钱。以后我要过日子,你自己就不要了吗?总不好我把什么都带走,只留个空空旷旷的王府给你,让你和你日后的福晋大眼对小眼,双双叹无银吧!” “亏了你小子得是皇上指婚,否则就这么个拼命贴姐姐的劲儿,哪家闺秀敢嫁你?” 相依为命了多年的亲姐就要出嫁,椿泰只想变着法地多贴补她些。 哪想其它呢? 所以听到玉录玳的话赶紧嬉笑:“既然都不怕未来王妃挑剔了,那索性再多给姐姐些吧!我个糙汉子一年万两俸银就花不了的花,姐姐仙姿玉色,可不能少了花用……” 这边姐弟两个依依惜别,那边乌雅府上,阿灵阿正跟虎头两个相对无言。 作为全家甚至全京城最最恩爱的夫妻,阿大人被大舅哥亲自拜托,给虎头这个新郎官传授闺房经验。 再厚脸皮也没跟大侄子交流过这些的阿大人直接惊呆,还没等着拒绝就被偷摸下手的大舅子一把推进了虎头房里。 真·被迫上岗。 偏偏大侄子刚刚拒绝了人事宫女,这个事儿还真得认真详细着些讲解。免得事有不谐,被皇上责问不说,还影响他们小夫妻感情。 但是…… 阿大人红着脸拿起那春天的小画图,嗓子清了又清,也只反复地叫了几声虎头啊,你听姑父跟你说。 洗耳恭听了好半天,到底什么有用东西都没听到的虎头沉默。好一阵子才说:“要不,小姑父你还是跟侄儿讲一讲夫妻相处之道吧,那个您比较有经验。至于旁的么……” 虎头脸色微赧,明明无逸斋里最不缺的就是屋里姬妾成群,十多岁刚成人就被安排了通房丫头的皇室与贵族子弟。 家人怎么还能担心他纯洁的像一块白纸,新婚夜甚至连地方都找不着。 天地良心。 虽然他洁身自爱,到现在也没尝过猪肉滋味。但可怜见的,他生活在猪圈,每天看猪跑、猪歇好么? 可以说理论经验相当丰富的。 阿灵阿被他这重口味的比喻逗得前仰后合:“既然如此,那小姑父就不多打扰了。你早些休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椿泰那小子极为重视亲姐,唯恐你轻轻松松得手之后便不珍惜。可是高价寻了不少题目要为难你,连挡门的都是他亲自求到御前,在侍卫营挑了百来个好手。” 虎头:…… 原来小舅子说的如果可以,宁愿姐姐不嫁,一辈子留在康亲王府作威作福是真的。 不过盼望多年,终于梦想成真,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娶妻的脚步。 虎头握拳,翌日迎亲的时候就把好表弟一同带上了。 他自己能敌五十个,表弟能打败他。他们哥俩联手,何惧百十号侍卫? 虎威满眼鄙夷,但也还是乖乖翻身上马。 虎子、十、胞胎跟宝金他们也都跟着,再加上虎头在无逸斋结交的一群小伙伴。 几十号英俊少年众星捧月般,拱卫着一身大红吉服的虎头。 那场景,何止一个赏心悦目啊? 可惜姑不娶,姨不送。否则的话,淑宁说什么也得跟着去迎亲,亲眼瞧瞧这盛景。 同被落下的弘晖满脸小问号,不明白接亲这么热闹的事怎么可以落下他:“虎威叔叔那么好看都去了呀!” 诶? 胤禛有些困惑地瞧了瞧自家胖儿子,然后就听到了让所有人等差点笑不活的终极理由:“虎头表叔说虎威叔叔太好看了,一道去接亲容易盖住他这个新郎官的光芒。所以不但迎亲不建议他去,连闹洞房什么的也得离这远点。” 然后呢?人群中不知道谁追问了句,小弘晖奶声奶气地答:“虎威叔叔气呼呼,说不去就不去,谁稀罕?” 然后今天,虎威果然寻常打扮,离得远远的。 结果还被新郎官又求到了头上。 后知后觉自己坑儿了的阿灵阿笑,赶紧把小弘晖抱起来。说他到底还是小了点,接亲当伴郎不合适。 做个滚床童子,再端个饺子碗之类的重则大任倒是非他莫属。 喜提两样差事的弘晖瞬间精神。 伸着小脖子时时张望,眼看着花轿近了,鞭炮响了,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新娘子被扶下轿子了。 走麻袋路、跨马鞍、跨火盆,再欢欢喜喜拜了天地。 完成挑喜帕、结发、合卺酒等一系列的礼俗之后,终于到了他闪亮登场的时候。 小家伙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小碎步一点一点地蹭到新郎新娘跟前。听喜娘唱喜词,请新娘吃子孙饺子。眼看着新娘子咬了一口之后,小家伙才脆生生问道:“婶子,婶子,生不生呀?” 新娘子俏脸绯红,低低地说了个生字。 他还装作没听见似的,把小手放在耳边,又脆生生地问了句:“婶子,婶子,到底生不生呀?” 非等着新娘连说个生字后,还笑眯眯点头:“好吔!婶子连说了个生字,最起码要生个弟弟妹妹,到时候就有人陪晖儿玩咯!” 165. 四四再得子 弟弟妹妹好慢啊,晖儿都等…… 话刚出口,虎头就意识到了不对。可还没等着解释与赔情儿呢,小舅子愤怒的大巴掌就来。吓得他赶紧躲避,万不能让俊脸受伤。历尽千辛万苦才终于得来的赐婚,可不能因为他说错话被小舅子打破相再给毁了去。 见他这么一躲,椿泰可就更气了。 直接喊他有种站住别跑,是爷们儿就跟他好生打一架。 再有俩月就要大婚了,虎头正心心念念着以最好状态面对心上人呢,哪个肯跟他打? 闻言跑得更快,边跑还边喊:“好弟弟,咱们不论爷们儿,论姐夫小舅子!” 气得椿泰绝倒,回去就跟玉录玳碎碎念。 没少加油添醋地污蔑虎头。 昔日好兄弟,如今却因为虎头的动机与嘴,给他使上些个好绊子。就等着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让那混账行礼作揖好生跟他求放过,大叫三声再也不敢了。 结果事与愿违。 每次他稍一起心动念,就能被亲姐看穿。 接着么,自然少不了一顿语重心长。各种教育他,不能因为兄弟变姐夫而心生愤懑。一则虎头从未借着他好友的身份跟她献殷勤,试图近水楼台。 二则,她们姐弟同根同源,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影响到她们之间的姐弟情。就算她不日大婚,也只是多了个姐夫疼他而已。 听到姐夫二字,椿泰脑门就一阵抽疼,内心充满抗拒。 可是,他姐如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似的,一护他这么多年。都已经二十虚岁的大姑娘了,才终于找到这么个如意郎君。 当弟弟的就算万千不舍,也得十里红妆,体体面面地将她嫁出去。 想到此,椿泰不免重重点头:“姐,你说的对,不管如何,咱们都是同根同源的亲姐弟。以往你护着我,我给你撑腰。” “那混账若是日后变心不肯对你好,你可千万别惯着他。只管门府中捎信儿,弟弟亲自上门接你回府。再把他那虎头打成狗头,废了他那狗身板。让他往后余生,都活在忏悔里。只能哭着,看姐姐如何笑。” 臭弟弟终于长大,知道护着姐姐了。 玉录玳满心欢喜感动,与虎头往来书信之间不免提及此事。 虎头只笑,铁画银勾地写下玉儿放心,我绝不让他找到这机会。咱们两个是太后娘娘懿旨赐婚,连皇上都不好再行反驳的。这世上,除了生死,再没有什么能把咱们分开的话。 看得玉录玳俏脸绯红,心生甜蜜。 写的回信也自然越发情意绵绵,让虎头瞧着脸红心跳,心中万分期待。恨不得光阴真如箭,岁月果是梭。咻地一下子,就到了佳期。 好与心上人朝夕相处,永不离分。 那迫切的心情,跟弘晖盼弟弟是一样一样的。 虽然府上已经有了大格格跟二阿哥,严格说来,他早就是当了哥哥的人。可是大格格体弱多病,恨不得微微见点风,回去都能吃上几服药。 二阿哥又被他额娘护得死死的,除了必要的请安之外,鲜少往正院。 以至于弘晖有弟弟妹妹也约等于没有。 因此上对自家额娘肚子里的小家伙分外期待,日夜盼着弟弟妹妹赶紧出来好陪他玩。 自打乌拉那拉氏孕期到了九月,小弘晖每日三问:“额娘什么时候生弟弟妹妹?额娘要生弟弟妹妹了吗?弟弟妹妹好慢啊,晖儿都等了这么久,他们什么时候才肯来?” 乌拉那拉氏也每日不厌其烦地回答着,直到熟悉的阵痛终于到来。 她才微笑着摸了摸自家儿子的小脑袋:“晖儿乖,额娘派人送你往姨祖母家,陪她家小姑爸爸一块玩好不好?” 弘晖摇头:“不是小姑爸爸,是妹妹!”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乌拉那拉氏也没有精力再与他掰扯,只顺从点头:“好好好,妹妹妹妹。那额娘派人送你往姨祖母家,跟妹妹一块玩好不好?” 坚持许久,终于取得阶段性胜利的弘晖点头道了声好。 乌拉那拉氏赶紧让苏培盛亲自抱着小主子往一等公府,为保安全,还特意带了好大一队侍卫。 介于虎威守着淑宁生产,留下多年阴影的教训。淑宁早早就提醒过,然后就被大外甥夫妻拜托。 双方约好,等乌拉那拉氏发动之时,就把孩子送到一等公府去。 然后淑宁再度前去,陪伴外甥媳妇生产。 所以一看到苏培盛跟小弘晖,淑宁就知道外甥媳妇是开始阵痛了。赶紧把孩子们都交给自家婆婆、虎威跟阿大人,她自己急急忙忙往雍正王府。 彼时,接到通知的四阿哥也匆匆回来,正耐心地陪着福晋在院子里走动。 原本还力持镇定的夫妻俩看淑宁一来,就齐齐露出脆弱表情。 一个喊疼,一个喊福晋很疼。 那感觉,让淑宁误会自己是什么止疼神药。先交代了弘晖情况,让乌拉那拉氏放心之后。 淑宁就伸手给她诊了脉:“放心吧,脉象很不错。前头接生嬷嬷不也说胎位很正么?你这又是第二个,肯定会越发顺利的。” 嗯嗯。 乌拉那拉氏点头:“只是这么一来,又劳烦姨母了。” 淑宁只笑:“一家人说的什么两家话?有多少人排着队,想为你们夫妻效力,还找不到庙门呢。说起来,还得是我的荣幸呢。” 两度陪伴未来皇后生产,被帝后双双道谢。这个待遇,可不是谁想有就有的哟。 胤禛夫妻哪知道她心中想法? 他们只看得到自家姨母满眼真诚,没有任何忌讳排斥。满心满眼都想着他们夫妻,尽心尽力地帮衬他们。 让他们满心感动,越发觉得日后该好生孝敬姨母,回报她多年恩情。 正如淑宁所说,已经有过一次生产经验的乌拉那拉氏此番特别顺利。辰时开始阵痛,午时就顺利诞下了个六斤重的男婴。 雍郡王府大门口上,再度挂上了小弓箭。 雍郡王三阿哥,第二个嫡子宣布诞生。淑宁亲自抱着小襁褓给自家大外甥报的喜:“喏,你福晋千辛万苦,一脚踩在鬼门关上,又给你生了个儿子。你日后……” “外甥日后一定好生对福晋,尊之重之,怜之爱之。姨母放心,外甥一定谨记您的教诲。与福晋相敬如宾,争取举案齐眉。” 胤禛微笑,直接截过她的话头,做出如是许诺。 还心心念念惦着争宠的李氏、宋氏等心下齐齐一酸,那点子刚刚升起的野望瞬间破灭。 只能心里流着泪,脸上含着笑。 听她们惯常冷冰冰,减少露出笑容的郡王爷眉眼温柔地接过小襁褓,轻声询问福晋情况。 遍赏阖府上下,甚至不避产房血污地去看福晋。 相比于李氏等人心中无限酸楚,淑宁却对大外甥和外甥媳妇感情和睦颇觉欣慰。以至于她直到下了马车,还哼着欢快的小调呢。 “姨祖母这么开心,是因为额娘已经生下小弟弟了吗?”弘晖歪着头,下巴上的小肉肉都跟着动了动。 可爱无敌。 看得淑宁都没忍住罪恶之手,赶紧往那小胖脸上掐了掐:“是啊!弘晖跟姨祖母说说,是哪个大嘴巴告诉你的呀?” 小家伙摇头,表示谁都没说,是自己猜到的。 见淑宁不信,他还积极举证:“真的哇!额娘肚肚大起来以后,晖儿每天都问,弟弟妹妹什么时候来,额娘每次都跟晖儿说快了快了。” “今天她没有说,还让苏公公带晖儿来姨祖母这里。晖儿每次来,姨祖母都不会出门,今天就走了。丫鬟姐姐说,是额娘快生小宝宝,被晖儿听到……” 小家伙扳着自己的小指头,条条细数。 最后得出自家额娘快要生小宝宝了,但是怕吓到他。所以就把他送到一等公府,姨祖母陪着额娘生小宝宝。 现在姨祖母回来了,还哼着小曲儿。 那肯定是额娘一切顺利,已经生了小弟弟的结论。 只听得淑宁目瞪口呆,默默计算小家伙的年纪。康熙三十六年三月到三十九年七月初,只三周岁零四个月罢了。 不但口齿清晰,还有条有理,逻辑满分。 这若是好生培养,再顺利躲过命里那道劫,平安长大。某条渣渣龙再有什么大富大贵的命格,不也白搭吗? 想到那家伙的前明后暗,间接造成大清渐渐没落,以至于…… 淑宁就双眉紧皱,觉得不管从情感还是理智上,都该好生护着弘晖。 正琢磨着呢,就感觉腿上一沉。 低头一瞧,小团子已经紧紧地搂住了她大腿,跟大外甥如出一辙的丹凤眼眨巴眨巴地看着她:“姨祖母还没说,晖儿猜的对不对呢。” “对对对,对极了。就在今天,咱们晖儿又当了大哥哥,多了个六斤重的嫡亲弟弟。” 哇哦 小家伙欢呼,积极为自己鼓掌。立即请求回转家中,第一时间去看额娘和弟弟。淑宁与他商量,看是可以看。 但额娘刚生完弟弟身体虚弱,弟弟也还小着,需要好生照料。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弘晖就留在一等公府,陪姨祖母一道哄小姑爸爸。 让额娘省心加上为姨祖母分忧的双重大责任加持,小家伙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不过…… 弘晖背着小手,跟四阿哥如出一辙的严肃认真:“晖儿都说过多少次了,晴晴小,是妹妹。姨祖母不要记错,更不要固执哟” 淑宁:!!! 固执的,难道不是你这个小豆丁吗? 但小家伙一脸你要是不答应,今儿我就哭给你看的小表情。 淑宁无奈,只能暂时压下这个矫正,留给无逸斋的夫子们头疼去。现在,娘俩各退一步,只以晴晴称之。 然后,刚从雍郡王府回来的她又重新坐上马车,带着小弘晖一道儿往雍郡王府。好让小家伙看看额娘,瞧瞧弟弟。 结果…… 震天动地的一阵哭嚎,向来开朗乐观,还有点其父那小话痨属性的弘晖暴风哭泣:“哇哇哇,姨祖母啊!额娘辛苦了那么久,流了好多血血,竟然生了那么个丑蛋呀!” 从良心上说,小家伙足有六斤重。 胎发浓密,连头型都因为产程顺利没经过太大挤压,而显得不那么细长。便因为刚出生的原因没那么好看,也绝谈不上丑。 只是弘晖期待了太久,满脑子都是白白净净、粉雕玉琢的弟弟妹妹形象。 如今再看那包在大红襁褓里,显得越发黑,还眉毛睫毛都看不太分明、鼻子塌塌的弟弟。 不免深刻感受到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巨大差异。 因而难过到拒绝接受,直接以丑蛋称之。 任由乌拉那拉氏跟胤禛再怎么劝,他也拒绝接受。只一个劲儿的心疼额娘,辛苦那么久,居然生了个丑的。 还是淑宁拿帕子与他拭泪:“晖儿不哭,弟弟长长就漂亮了。姨祖母跟你保证,你那三胞胎叔叔出生的时候,也一个赛一个丑。小小的一只只,像是没毛的耗子。黑黑瘦瘦,难看极了。可他们现在。也都又高又俊对不对?” 小家伙皱眉,努力想着三胞胎表叔们的长相。 良久才迟疑地看着淑宁:“真的吗?姨祖母不骗人?” 淑宁笑:“晖儿不妨好好想想,姨祖母何曾骗过你么?或者你不信的话,咱们娘俩拉钩钩?等会子,你就跟姨祖母一道回去。咱们旬日回来看一次额娘,保证回来一次,你额娘就比以往健康许多,弟弟也会一次比一次漂亮。” “三次之后,就让你回王府来住,整天陪着阿玛额娘和弟弟好不好?” 再聪明的孩子,也只是孩子。 三两下之后,小家伙就怀着无限郑重的心情伸出小手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混蛋!” 特别轻易地,就被淑宁哄回了一等公府。 然后,小家伙就爱上了淑宁亲手给晴晴做的辅食。每日四餐,餐餐不落。等乌拉那拉氏出了月子,终于可以妥善照顾一双儿子的时候。就发现好大儿已经被姨母的高绝厨艺彻底俘获,根本乐不思蜀。 发现姨祖母自己悄悄回府之后,小家伙还扯嗓子嚎:“姨祖母啊,你忘了带晖儿啊!没有晖儿,谁帮着你看晴晴啊?” 乌拉那拉氏抱着又长大了不少,还跟三胞胎学了不少五言律诗的胖儿子耐心安慰。 表示自己厨艺也不错。 姨祖母不用帮忙,她需要啊,晖儿可以帮额娘看弟弟。 弘晖瞧了瞧襁褓中的小弟弟。 经过一个月发育,弟弟小脸白了,眉毛和睫毛也略明显了些,鼻子也不那么塌了。瞧着,确实有那么点儿粉雕玉琢的意思了。 但跟晴晴还是天渊之别。 别说比了,那就不在同一个赛道上。 以至于弘晖小脸沧桑,连连摆手:“弟弟就算了吧,还是再等大一些,直接当晖儿的小兵好了。就像三胞胎表叔看到虎威表叔,跟耗子见猫一样,乖乖听虎威表叔的话。” 看就不看了,除非额娘也能生一个像晴晴那么好看的妹妹。 乌拉那拉氏:…… 虽然很有那么点直接应下来的冲动,但她到底对自己跟自家爷的形貌还有点数。所以只沉吟,说让儿子稍安勿躁,等她跟他阿玛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一天,两天,三天…… 虎头表叔都快成婚了,他们两个还没商量出结果。弘晖大急,终于堵住了自家早出晚归的阿玛。 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履行承诺,跟额娘再给他添个妹妹。 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茬的胤禛皱眉:“这两三年之内是不行,你额娘生养你们两个就已经历尽千辛万苦了。如今她又得管理偌大郡王府,诸事繁多……” 拉拉杂杂一大堆,听得弘晖有些晕乎乎。 但有一点他听明白了:至少二三年之内,他都别想有自己嫡亲的妹妹!!! 小家伙扁扁嘴就要哭,却被他阿玛拍了拍小肩膀:“频繁生产对你额娘的身体特别特别不好,晖儿这么孝顺,一定希望额娘好好的对不对?” 那当然喽! 弘晖虽小,但也知道有额娘的孩子是个宝,没有额娘的孩子是根草。宁要讨饭的娘,不要当官爹的道理。 小家伙重重点头,随即就把要妹妹的希望先寄托在自家叔叔舅舅们身上。 嗯,一直以来,都是他给人当表弟堂弟,还没有自己的表弟堂弟、表妹堂妹呢。 想当堂哥的小弘晖四处催催催,看到几个婶子就问什么时候给他添个堂弟或者堂妹。 重点问九福晋。 惹胤禟都好奇,问他怎么就盯着九婶子呢? 弘晖笑眼弯弯,特别郑重地道:“因为所有叔叔里面,九叔长得最好。九婶子生的堂弟堂妹,也肯定最漂亮。不像我家弟弟生出来像只小猴子,好努力好努力才变漂亮……” 再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的胤禟大乐:看不出来,老是那么冷冰冰、笔管条直的讨厌货,竟生出这么个招人疼的好侄子。 啧,小家伙眼神怎么那么好呀? 所有皇子中第一网 166. 虎头大婚 没错,我也觉得自己和玉儿天…… 两个嫡子,一个庶子再加上一个庶女。 胤禛夫妻可以说后来居上,在子嗣方面不亚于任何皇阿哥了。至此,乌拉那拉氏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再不用担心宫中甚至皇上,以子嗣单薄为由批发似的往她们府上赐美人儿。 像隔壁八阿哥府似的,但逢大挑、小选,总会赐下环肥燕瘦,不同类型的美人来,八贝勒府盛不下了。 就这,八福晋善妒的说法还甚嚣尘上。 甚至八阿哥生母先晋良嫔,旋晋良妃,成为妃主子后的第一件事儿,也是给儿媳妇赏了个漂漂亮亮的宫女。 气得郭络罗氏大骂出口,杯盏摔碎的脆响连她在隔壁都听得清清楚楚。 常为此唏嘘感叹。 若说八弟妹自己专房专宠,许多年来未见开枝散叶,那或者是她的问题。但八贝勒府来来去去的美人那么多,哪个也没孵出个蛋来,很难说八弟…… 咳咳。 乌拉那拉氏赶紧压住自己内心某些要不得的小怀疑,含笑整理着礼单,琢磨着稍后虎头表弟成婚,郡王府该送上怎样的贺礼。 纵然两方交情远不如与姨母家,但那也好歹是自家爷的嫡亲表弟呢。 太过怠慢,旁人瞧着都笑话。 她这做表嫂子的都这般慎重,淑宁自然要更仔细在意些。 尤其先康亲王杰书夫妇先后离世,全靠准弟妹帮衬着弟弟。因此上现任的康亲王椿泰对其姐感情与感激都颇深,真·掏空家底地给亲姐置办嫁妆。 光是良田一项便有千顷,京城进的宅子六座,还有临街旺铺上百间。再加上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一万零一两黄金的押箱银子。 据不完全统计,玉录玳的嫁妆与产业等,至少值五十万两。 直接搬了大半个康亲王府。 谁见了不得说一声康亲王阔绰,今科武状元有福呢? 当了这和硕额驸之后,不但位比公爵,还有这好大笔金银入账。简直一夜从赤贫到巨富,软饭香到惹红人眼。 早知道如此,别说是六求、就是六十、六百求他们也得舔着脸一试云云。 酸气儿直冲九霄,真·恨不得以身相替。 无尽的羡慕嫉妒恨之中,乌雅家上上下下只觉压力深重。唯恐拿不出分量相当的彩礼来,日后自家麒麟儿在对方面前这辈子都直不起腰。 真成了那个所谓的软饭男。 连德妃娘娘都开了私库,直接赏了二十抬的彩礼来。 淑宁在两万六千六百两的押腰银子之外,还又准备了五万两。想着借给哥嫂,免得他们想要大办侄子婚礼却因为钱财故无法实践。 连雍郡王府都送了五千两银票来。千给虎头压腰,两千作为贺仪。 贵妃娘娘、十阿哥府、庄亲王府、镇国公府等,全部重礼相送。颇有点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伙把台阶给它垫起来,绝不让虎头在婚事上掉链子的意思。 感受到大家善意的虎头心中又酸又软,万分感动。 费尽寸不烂之舌,才终于把所有人都安抚好。一一谢绝了重礼:“我知道,大家都是为我好,唯恐旁人笑我高攀甚至吃软饭。可是再怎么多的彩礼,也改变不了我确实高攀的事实不是吗?” 苍天不负,祖宗有灵。 让他这个区区五品官家的小子成了皇子伴读,有幸接受天下间最好的教育。被好表弟半年如一日地辛苦陪练,助力他一路从童试连中元。 成为武状元,一等御前侍卫,官居品。还真揽明月入怀,有幸能与心上人共结连理。 说此生于愿已足,再没有什么别的奢求夸张了些。但虎头打从接到赐婚的那一刻起,就无时无刻不在欢喜之中。 至于未婚妻那些天价嫁妆? 那是小舅子对亲姐的一片心意,是小舅子给亲姐撑腰壮胆,也是对他这个姐夫的震慑。 虽然不很必要,但虎头只有感动与感激的份。 并鞭策自己好生努力,绝不能给小舅子长驱而入,直接揍他一顿,他媳妇接回娘家去的机会。 至于旁的…… 虎头只笑,认认真真给所有关心自己的亲长行礼:“别说椿泰了,就是我们玉儿都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千万别因此而感觉压力。再不必掏空自己与亲友的家底子,来成全我的婚礼。” “我啊,只给玉儿自己所能给的最好的,她也只要这个。” “可是……”舒穆禄氏皱眉,不能因为儿媳妇善解人意,就让孩子成为旁人眼里的谈资啊! 舌头无骨埋死人呢,流言蜚语的杀伤力可大。 虎头微笑摇头:“额娘别担心,我们可是懿旨赐婚。旁人再有几多心思,也不敢在我们面前说道四。至于旁的,我们把自己的地种好,管蝲蝲蛄怎么叫呢?” 接着,虎头挨家拜访,仔细谢过,再将超出的重礼一一送还。 最多每家只留一两样,算是讨个好彩头。 连着给福晋锤了好些日子腿,才终于搞到这些好东西的胤俄怒:“给你的,你就好生收着。怎么着?当上额驸了,就瞧不上爷这瓜俩枣了吗?” 虎头与他读作皇子与伴读,实则肝胆相照两兄弟。 长久相伴,自然早就忘了客气二字怎么写。 虎头二话没说,当即一拳擂到他胸口:“净说这些屁话!我就算当上啥,还能断了与你这混账交往么!” “只是大婚之外,我以后生子、高升、乔迁等的好事儿多着呢。让你留着点好东西,一回一回慢慢给。不然这一把都给了,日后再有喜事喊你,你小子还空俩爪子来吗?” 胤俄被他那‘这辈子已经掉进泥坑,不想爬也爬不出来’的眼神逗到失笑:“可是……” “听话,没有什么可是。”虎头郑重说道:“我们玉儿知情达理,早早写信明说过。甚至为了全我颜面,愿意只六十四抬嫁妆简单出门。” 但虎头因为家庭条件所限,不能给她一场旷世婚礼已经颇为内疚了。又怎舍得她因为自己,连个郡主该有的体面都没? 头一遭听到好兄弟说起其中内情的虎头瞠目:“原来七舅舅说的没错,皇阿玛确实是个会指婚的。” “七舅舅和七舅母,你和淑和,这都多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嗯嗯。 虎头认同脸点头:“没错,我也觉得自己和玉儿天生一对,地设的一双。是再适合不过的一对好夫妻。所以,为了不让咱们夫妻新婚即被蒙上尘埃,好阿哥就赶紧把东西如数收回吧。我只留那白玉葫芦,做个念想就是。” 尘埃? 十阿哥皱眉,虎头笑笑没说话,只目光示意了下毓庆宫方向。 这两年,皇上对太子越发失望,也越发倚重大阿哥。以至于太子危机感爆棚,大阿哥野心勃勃。不管是防守还是反击,都在积聚属于自己的力量。 而皇上稳坐朝堂,一手平衡术玩得炉火纯青。 前脚大阿哥小胜一把,还没来得及庆祝呢。后脚,皇上就把多年无宠的庶妃卫氏封了嫔,旋即又封了良妃。 使其成为一宫主位,彻底搬离了延禧宫。 也等于将八阿哥从大千岁党里摘了出去,让他拥有了自立山头的能力。 贵妃娘娘八面玲珑,约束着十阿哥绝不与这些争斗沾染半点。没有派系的虎头当上御前一等侍卫开始,就备受皇上重用。 按理说,他该是两方都积极拉拢的人。可谁让他不声不响之间,就娶了康亲王最最重视的同母姐,让他们两方的筹谋都功亏一篑呢? 被小小报复一下,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新娘子出自礼烈亲王一系,已故康亲王杰书也是个战功彪炳,被频频赏赐的。 如今的康亲王对姐姐情深意重,宁可搬空大半个府邸也要与她为嫁妆。虽然手笔大了些,但也合情合理。 乌雅氏小门小户,哪来许多银钱大办嫁妆呢? 虎头可不希望因为这些害自己和关注自己的亲长们被查账。 说到此处,连胤俄都不敢固执了。 人选都安排好,下面折子都准备利落的太子与直郡王气到跳脚,却也只能宣布停止计划。 改小惩大诫到认真着装,好好以堂舅子身份去参加堂妹与堂妹夫的婚礼。 最后就知道这消息的虎头:…… 很难不为自己的神机妙算点赞。 然后,小伙子特地往御前请假,亲自去捕了雁。连康熙都说他诚意甚笃,从私库里选了两样好东西,与他充做聘礼。太后也紧跟其后,赏了尊好大的碧玉送子观音。 如此,有御赐之物,太后、贵妃与德妃所赐。 再加上那对欢蹦乱跳的诚意活雁,不管是排场还是心意上都很到位。 连椿泰都不由点头:“不错,倒是个有心眼的。也不见钱眼开,该拿不该拿的,没一股脑悉数拿着。” “就是这样有心又有原则的,姐姐嫁过去,我才不那么担心。” 玉录玳昂头,想说自己瞧上的哪还有不好的? 但连她都没想到,虎头还能好到这个程度。按照祖宗规矩,在大婚前一晚,内务府还该准备一试婚格格送到额驸宅邸。 使其与额驸成就好事,以此来试额驸天赋水平与习惯秉性等。 是所有公主与宗室格格们的排斥与无可奈何。 偏宫女到了乌雅府后,虎头这个准额驸非但没有欢欢喜喜地谢恩受用。还建议将此改为太医把脉、太监检查等。 说什么也不肯将保留了十几年那童贞葬送在所谓的试婚格格身上。 听说童贞两字逗得皇上都直接喷了茶,乐了好一阵子,才笑着摆手:“罢罢罢,既然如此,就让他继续保留到大婚吧。若届时有恙,朕再秋后算账不迟。” 消息传到康亲王府,自打赐婚后提起准姐夫都少不了阴阳怪气一番的椿泰当即大乐:“好好好,如此,才不枉我姐下嫁于他。来人啊,本王今儿高兴。再取两万两来,与我姐姐做压箱。姐夫刚刚步入官场,官小俸禄低,可千万别委屈了他。” 玉录玳笑,赶紧拦住他:“行了啊你,可不许再这么花样给我塞钱。以后我要过日子,你自己就不要了吗?总不好我把什么都带走,只留个空空旷旷的王府给你,让你和你日后的福晋大眼对小眼,双双叹无银吧!” “亏了你小子得是皇上指婚,否则就这么个拼命贴姐姐的劲儿,哪家闺秀敢嫁你?” 相依为命了多年的亲姐就要出嫁,椿泰只想变着法地多贴补她些。 哪想其它呢? 所以听到玉录玳的话赶紧嬉笑:“既然都不怕未来王妃挑剔了,那索性再多给姐姐些吧!我个糙汉子一年万两俸银就花不了的花,姐姐仙姿玉色,可不能少了花用……” 这边姐弟两个依依惜别,那边乌雅府上,阿灵阿正跟虎头两个相对无言。 作为全家甚至全京城最最恩爱的夫妻,阿大人被大舅哥亲自拜托,给虎头这个新郎官传授闺房经验。 再厚脸皮也没跟大侄子交流过这些的阿大人直接惊呆,还没等着拒绝就被偷摸下手的大舅子一把推进了虎头房里。 真·被迫上岗。 偏偏大侄子刚刚拒绝了人事宫女,这个事儿还真得认真详细着些讲解。免得事有不谐,被皇上责问不说,还影响他们小夫妻感情。 但是…… 阿大人红着脸拿起那春天的小画图,嗓子清了又清,也只反复地叫了几声虎头啊,你听姑父跟你说。 洗耳恭听了好半天,到底什么有用东西都没听到的虎头沉默。好一阵子才说:“要不,小姑父你还是跟侄儿讲一讲夫妻相处之道吧,那个您比较有经验。至于旁的么……” 虎头脸色微赧,明明无逸斋里最不缺的就是屋里姬妾成群,十多岁刚成人就被安排了通房丫头的皇室与贵族子弟。 家人怎么还能担心他纯洁的像一块白纸,新婚夜甚至连地方都找不着。 天地良心。 虽然他洁身自爱,到现在也没尝过猪肉滋味。但可怜见的,他生活在猪圈,每天看猪跑、猪歇好么? 可以说理论经验相当丰富的。 阿灵阿被他这重口味的比喻逗得前仰后合:“既然如此,那小姑父就不多打扰了。你早些休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椿泰那小子极为重视亲姐,唯恐你轻轻松松得手之后便不珍惜。可是高价寻了不少题目要为难你,连挡门的都是他亲自求到御前,在侍卫营挑了百来个好手。” 虎头:…… 原来小舅子说的如果可以,宁愿姐姐不嫁,一辈子留在康亲王府作威作福是真的。 不过盼望多年,终于梦想成真,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娶妻的脚步。 虎头握拳,翌日迎亲的时候就把好表弟一同带上了。 他自己能敌五十个,表弟能打败他。他们哥俩联手,何惧百十号侍卫? 虎威满眼鄙夷,但也还是乖乖翻身上马。 虎子、十、胞胎跟宝金他们也都跟着,再加上虎头在无逸斋结交的一群小伙伴。 几十号英俊少年众星捧月般,拱卫着一身大红吉服的虎头。 那场景,何止一个赏心悦目啊? 可惜姑不娶,姨不送。否则的话,淑宁说什么也得跟着去迎亲,亲眼瞧瞧这盛景。 同被落下的弘晖满脸小问号,不明白接亲这么热闹的事怎么可以落下他:“虎威叔叔那么好看都去了呀!” 诶? 胤禛有些困惑地瞧了瞧自家胖儿子,然后就听到了让所有人等差点笑不活的终极理由:“虎头表叔说虎威叔叔太好看了,一道去接亲容易盖住他这个新郎官的光芒。所以不但迎亲不建议他去,连闹洞房什么的也得离这远点。” 然后呢?人群中不知道谁追问了句,小弘晖奶声奶气地答:“虎威叔叔气呼呼,说不去就不去,谁稀罕?” 然后今天,虎威果然寻常打扮,离得远远的。 结果还被新郎官又求到了头上。 后知后觉自己坑儿了的阿灵阿笑,赶紧把小弘晖抱起来。说他到底还是小了点,接亲当伴郎不合适。 做个滚床童子,再端个饺子碗之类的重则大任倒是非他莫属。 喜提两样差事的弘晖瞬间精神。 伸着小脖子时时张望,眼看着花轿近了,鞭炮响了,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新娘子被扶下轿子了。 走麻袋路、跨马鞍、跨火盆,再欢欢喜喜拜了天地。 完成挑喜帕、结发、合卺酒等一系列的礼俗之后,终于到了他闪亮登场的时候。 小家伙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小碎步一点一点地蹭到新郎新娘跟前。听喜娘唱喜词,请新娘吃子孙饺子。眼看着新娘子咬了一口之后,小家伙才脆生生问道:“婶子,婶子,生不生呀?” 新娘子俏脸绯红,低低地说了个生字。 他还装作没听见似的,把小手放在耳边,又脆生生地问了句:“婶子,婶子,到底生不生呀?” 非等着新娘连说个生字后,还笑眯眯点头:“好吔!婶子连说了个生字,最起码要生个弟弟妹妹,到时候就有人陪晖儿玩咯!” 167. 弘·滚床童子·晖 糯米团子般白净净、…… 一片善意的哄笑声中,新娘子当即红了俏脸儿,生让虎头看直了眼。 稍后,就是全场围观弘晖滚床。 糯米团子般白净净、糯叽叽的小家伙着一身大红袍子。边滚动边还自己给自己唱词儿:“滚床滚床,两头鸳鸯。先生儿子,后生姑娘” “一滚金来,二滚银,麒麟送子送上门……” 念到九滚天长又地久时,小家伙累到气喘吁吁,浑没注意到屋子里早就没有了喜娘的声音,所有人等也都从含笑倾听到满脸惊异。再看小家伙那目光嘿,生吓得弘晖小胖身子微抖。 赶紧对自家阿玛张开双臂,被阿玛结结实实抱在怀里后。弘晖才依恋地用小脸儿蹭了蹭他的,开始奶声奶气告状:“阿玛,晖儿乖哟圆满,完成任务!可是,不夸夸,还凶凶。” 小胖手环指了一圈儿:“他们眼神都凶凶的,亮亮的,好像大灰狼,要把晖儿啊呜一口吃掉!” 噗哈哈哈哈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先绷不住笑,接着整个洞房就都成了欢乐的海洋。 胤俄这个凶凶的大人还凑过去香了大侄子一口:“好晖儿,咱们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大灰狼,没有吃小孩儿的爱好。只是想把你偷走,回去好生养在家里呢。” 弘晖越发惊恐,又往自家阿玛怀里靠了靠:“不要不要十婶子已经有小宝宝了,十叔马上就有更聪明、更俊俏的亲生阿哥了,不要偷晖儿。晖儿要留在咱们雍郡王府里,好生学文习武,当雍郡王的顶梁柱!” 再不想大侄子居然说出这么番话的胤俄惊呆,扳着手指头开始做算术题:“乖乖,这小子是三十六年三月生的,满打满算现在也才三岁半,怎么就聪明成这样?” 啧,还雍郡王府的顶梁柱呐! 可真有志气。 谁说不是呢? 所有人等跟着点头,那么长一串的喜词儿,小家伙利利索索就背下来了。 还机灵百怪地告状、甜言蜜语求饶。 三岁半,这都快有旁人家五岁半孩子的聪明劲儿了吧。 雍郡王实在教子有方啊。 被接连夸奖的胤禛摆手,嘴上谦虚,心中满满骄傲。直到舒穆禄氏欢欢喜喜地笑着过来喊人:“前头酒席都已经准备好了,各位嘉宾都赶紧入席吧!” 众人才都鱼贯而出,连新郎官都被拉着出去敬酒。 偌大新房之内,只剩新娘子。 还不等玉录玳好生打量一下自己的新房呢,门口就传来两下轻柔的敲门声:“侄媳妇,小姑爸爸来看你咯。” 话音刚落,房门就应声而开。 一身绛色衣裙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款款走进来,声音明快,笑容温暖。 正是玉录玳倾慕已久,却只缘吝几面,未曾有幸深交的一等公阿灵阿福,她如今的姑婆婆。也是今科武状元六求和硕格格,终于抱得美人归的佳话中,第一求的媒人。 想到此处,新娘子便粉面含桃,羞涩却也大方地欲起身见礼。 淑宁忙手疾眼快地把人摁住:“好孩子,小姑爸爸知你礼数周全。不过今儿可是你新婚大喜的日子,且不需讲那诸般繁琐呢。” “咱们自家姑侄,日后常来常往,有的是机会让你给小姑爸爸请安呢。今儿天大地大,新娘子最大。” 说完,她就笑着拍了拍手,马上就有几名美貌婢女应声而来。 挪桌子的挪桌子,摆碗筷的摆碗筷。很快就在这喜床前,摆布了好大一桌子美味佳肴。 已经五个孩子额娘,年逾三十却不见丝毫岁月痕迹。只满脸艳光灼灼,犹如盛放牡丹的姑婆婆正眉眼含笑地看着她:“我也是从大婚日过来的,知道这光鲜底下到底有多折磨新娘子。从早起到天黑,几乎水米不打牙。饿的哟,胃里简直都要冒酸水,连那半生不熟的子孙饺子都是好的。” “我吃过那苦之后,可不就想着造福后来人了吗?四福晋、十福晋,还有钮祜禄家小一辈的亲嫁娘们,可都被我照顾过。如今到了虎头这儿,当然也不能厚此薄彼。我啊,早早就准备着了。就这,还被大侄子反复叮咛呢!” 啧啧,再没想到,大侄子说要跟他小姑父学习的话竟然不是随口说说。 淑宁笑,不等着新娘子问,自己就竹筒倒豆子。 遍说大侄子为侄媳妇所思所想的一切,也是为了和谐侄子和侄媳妇感情不遗余力了。 自打额娘撒手人寰之后,玉录玳又要强忍着悲伤帮衬弟弟、又要孝敬阿玛帮弟弟加分的。 正经没少殚精竭虑。 就怕爵位旁落,让她们姐弟变成当年的阿大人第二。 唔,或者她们还不如人家。 毕竟阿大人虽然年幼,但老福晋尚在,且牢牢地掌握着内宅之权,占着正室位置。便连孝昭皇后和如今的贵妃娘娘,都得恭恭敬敬叫人家一声嫡母。 皇上以孝治国,礼法大于天。 她们姐弟可没有这个天然的道德制高点,只有拼命讨好阿玛、孝敬阿玛,让他能多撑些日子,让弟弟羽翼再丰满些罢了。 后来阿玛离世,弟弟承爵。如何将王府彻底把持在手里,使其变得水泼不进。而不是在自己家中还危机四伏,能遭遇下毒暗杀等,连睡觉都不敢闭眼,又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 为了这些,玉录玳简直从碧玉鸟变成了喷火龙。 一直悍不畏死地护在弟弟身前,哪想着有朝一日也会被这般仔细惦念着呢?那种酸酸软软,温温暖暖的感觉蓦然涌上心头,舒服得她都要掉泪儿。 淑宁微笑摇头,轻轻拍在大侄媳妇手上:“好丫头莫哭,你们可是拜了天地、喝了合卺酒的正经夫妻。当丈夫的惦着妻子,时时处处把妻子放在心上本就是应当应份的。你入了咱们乌雅家的门,就是乌雅家最最宝贵的大孙媳妇。再如何疼爱护持,都不为过。” 正说着话呢,舒穆禄氏跟塞和里氏也相继而来。 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个偌大食盒。 看到淑宁和那好大一桌子饭菜,就不由狠狠表扬她。 被两重婆婆跟姑婆婆争相疼爱的玉录玳俏脸微红,心里跟喝了暖蜜水似的。隐忍许久的泪水,终于还是掉下来。 时隔数年,她终于又有了被长辈疼爱的感觉。 喝到醉醺醺,又不放心自家亲姐,吵着闹着来洞房瞧瞧,顺便与姐姐话别的椿泰也汪地一声哭出来。 连说这个婚算是结对了,亲家玛嬷跟亲家婶子都是好的。 虎头特无奈地扶住他:“好小舅子你放心,姐夫会更好的。你啊,不管擦亮眼睛好好瞧瞧。我和你姐是如何心意相通,相互扶持,甜甜蜜蜜把日子过好的。” 已经醉得有点分不清南北东西,但依然惦着姐姐的椿泰点头:“好,你小子要是说话算数,别说给我当姐夫,就算给我当老子都成!” 很显然,他是想起了曾经那句代劳之语。 但虎头明白,其余人等不明白呀。 他们只哄笑,言说这小子是亲姐大婚心中不舍,喝得有些忒高了。七手八脚把人架走,绝不让他耽搁新郎新娘。 小年轻们都这么识相了,淑宁等人更不会拖后腿。 很快,偌大新房之内就只剩下一对新人。 刚刚还醉眼朦胧的虎头立即眼神清明,看不出丝毫醉态:“自打我十五之后,玛嬷跟额娘就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我早日大婚。太后懿旨赐婚之后,她们婆媳两个不止一次的结伴往庙里还愿。如今千盼万盼的,可算把你盼进了门。不免欢喜激动了些,没有吓到我的好玉儿吧?” 玉录玳脸上刚刚散去的红晕又迅速聚集,比方才还盛:“你,你瞎说的什么孟浪话?” 虎头直接抓着她手,按在了自己胸口位置:“喏,事实为证,分明发自肺腑。为夫真的欢喜激动,这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不瞒玉儿说,我啊,昨儿晚上一宿都没睡踏实。就怕自己觉沉,错过了吉时。” 同辗转反侧了一宿的玉录玳:…… 小手像被火烫了一样,条件反射似地赶紧抽回。还自觉凶狠恶辣,实则娇羞无比地瞪了他一眼:“谁,谁是你的?” “你啊。咱们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的结发夫妻,玉儿可不能不认账!”已经拜了堂,合了法的新郎官才不要那没用的矜持呢。 赶紧把那抹想了很久的纤腰揽在怀中,热烈而又虔诚地吻上那娇唇。 浪费可不是个好习惯,一刻值千金呢。 玉录玳直接被亲了个晕晕乎乎,手脚发软间就被轻柔地放在了床上。 龙凤喜烛高照,百子千孙帐子飘摇。 面对许多豺狼虎豹都从未胆怯过的和硕淑和格格紧张地舔了舔唇:“妾身初初……还请夫君怜惜。” 朦胧烛光中,新郎官也温温柔柔笑:“无妨,为夫也是生瓜蛋子一个。咱们夫妻两个谁也别嫌弃谁,好生学习,仔细探讨便是。” 初时,玉录玳还为他的温柔而欣喜。后来…… 她觉得小闺友是对的。 不管多温柔的男子,到了闺房中,也难免会变成禽兽。而自家这个连中三元的武状元,更是体力超群。 如开柙的猛虎,折腾起来没个头! 说好的浅尝辄止,可她迷迷糊糊之间分明听到了四更梆子响。害她这自幼弓马娴熟,正经文武双全的八旗闺秀都差点误了第二天早上的敬茶。 好在两重婆婆都是慈和的,玛法跟公爹也都是明事理。就连小叔子都嫂子长,嫂子短,把他当亲姐姐般。 等她们小夫妻九日归宁回来,府上中馈就直接交到了她身上。 干脆利落的让玉录玳万分诧异:说好的婆婆对儿媳万般防备,恨不得不死不交权呢?怎么自家婆婆还有了点迫不及待的意思? 果然,寒暄过后,舒穆禄氏就提及自己早就想享享清福。无奈儿子不争气,竟好大把年纪才终于给她迎回佳媳之语。 实际上比虎头还大一岁的玉录玳:…… 就,很难不忐忑。 唯恐她这一推辞,婆婆下句就说也好。这些个琐事我先管着,你们只管好生努力添丁。于是从善如流,高高兴兴接下账本与库房钥匙:“既然额娘如此信重,儿媳就却之不恭了。” 还在搜肠刮肚,想着更多说服之词的舒穆禄氏笑着抚掌:“对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不用那些虚的假的客气。为娘是个蠢的,向来不擅长也不耐烦这些。但你玛嬷年事已高,无奈何间我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如今有你,我可算能舒口气儿。听说你在康亲王府的时候就主理大小事务,那么大个王府都能如臂使指,咱们这小小的男爵府想必更如砍瓜切菜……” 终于找到接档劳动力,舒穆禄氏那叫一个欢天喜地。 嘴里跟抹了蜜似的,把儿媳妇一顿好夸。 只夸得玉录玳身边的老嬷嬷好一阵心惊肉跳,生怕这乌雅府不止门口挂红灯——外面红,里面空,它还有无数外债,是个烂到不能再烂的烂摊子。那已经贴不起的婆婆这才找家世更好、嫁妆更多的她们主子接盘,使她继续填坑…… 真·分分钟脑补出一场宅斗大戏来。 但她知道自家格格才大婚,跟额驸如胶似漆着。对两重婆婆也相当恭敬,从不要求她们行国礼。只叙家礼,恪守晚辈之道。是以,没有实证之前,她可不敢多说什么。 很快,这嬷嬷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有多正确。 因为乌雅家虽然不如王府巨富,但也绝对跟贫苦扯不上半点关系。相反还经营了不少铺子,也买了几座宅子,账面上的存银过万两。 至少也是小康以上,富庶到超乎玉录玳预料。 被问到头上的虎头一愣,继而笑着点了点她的小鼻尖儿:“你啊,难道忘了咱们小姑爸爸是做什么的?她简直就是个点金手,最会变废为宝。什么羊毛、土豆、辣椒的,提起哪个都是一本万万利的买卖。小姑爸爸最孝顺,自己吃肉,当然也要带着娘家吃肉咯!” 他们只安心做那跟着凤凰飞的俊鸟,就已经大赚特赚了好么? 只知道姑婆婆厉害,但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厉害的玉录玳星星眼。赶紧拽着自家夫君的衣袖撒娇,让他赶紧再多说些姑婆婆的光辉事迹。 虎头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这个么,倒也不是不行,不过玉儿你得有所表示。” 玉录玳直接骑在他腿上,双手扯着他脸颊:“如此,夫君觉得够了么?愿意坦白从宽了么?” 虎头瞧了瞧外头骄阳,到底暂且记下了这笔账。 转而细细跟她说起了自家小姑爸爸的种种丰功伟绩,听得他怀中娇人儿满眼佩服,越发把小姑爸爸当成心中偶像。但有闲暇,就一定会拉着他往一等公府给小姑爸爸请安。 侄媳妇跟姑婆婆之间的感情迅速升温,恨不得抵足而眠。直让醋坛子小姑父连连皱眉,几度扬言要与他闭门羹。 虎头:!!! 天可怜见的,他还新婚燕尔着,也无比期望跟新娘子你侬我侬好么? 无奈他家玉儿深深折服于小姑爸爸风采、沉迷于小表妹可爱。甚至产生挖一挖九阿哥墙角,趁着他还没商量好皇上之前,先跟小姑爸爸琢磨个主营调料的买卖。 结果合作事宜还没研究出个子午卯酉来,如小表妹般精灵剔透的孩子就在要赶来的路上了。 颁金节这日,玉录玳刚喝了口粥,吃了点夫君夹过来的高邮咸蛋黄儿,一股子腥气就直冲脑门儿。连跑去净室的时间都没给她,就呕地一口直接吐了。 可把虎头给急的哟,赶紧喊人请大夫。 很快,婆婆跟太婆婆都来,片刻功夫全家老小就都集中在他们的小院。玉录玳嫌他小题大做,很是给了某人几个眼刀子。 哪料想那老大夫诊完脉就笑着说了声恭喜呢? 说她如今已经有了近两个月身孕,母体健康、孩子也很活泼。然后那老大夫就被她家额驸缠住,跟那要赶考的举子有机会接受盖世名儒指点般。那叫个问题连连,简直恨不得刨根问底。 问完还要拿小本本记下来,免得有所疏阙。 你说他不必如此如临大敌,他还觉得远远不够。口口声声说小姑爸爸有妊时,小姑父如何如何体贴,学而习之的态度明显。 慎重到不能再慎重。 好像玉录玳怀的不是个小娃娃,而是什么炸·药·包似的。人家十福晋都身怀六甲了,十阿哥也没像他这么夸张。 提起那家伙,虎头就不由冷哼。 孩子都还没见着影儿呢,就拉着他说两人情比兄弟,福晋又都差不多时候怀孕。这就是天赐的缘分啊!若有幸一男一女的话,不如让俩孩子指腹为婚的屁话。 一心想生个跟福晋那么仙姿玉色小闺女的虎头大怒,当即就以切磋之名,将胤俄收拾了个服服贴贴。让他谨记八旗选秀拴婚的规矩,再不敢七早八早地就试图越过皇上自行给孩子议婚。 168. 女儿奴胤俄 这叫防患于未然。咱们凤凰…… 原以为绝好主意,结果却被收拾得彻底的胤俄:!!! 万般沉痛,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他家福晋给他生了个漂漂亮亮,被他跟额娘当成心肝宝疼的小格格。而好兄弟虎头福晋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给他添了个胖小子。 那时候再提及曾经事,虎头可就不是那大义凌然脸了。 而是唇角轻勾,满眼真诚:“当初是我思虑太多,过于笔管条直了。如今想想,若两个孩子能有这么段缘分,倒也是美事一桩。别不别的,生子肖父,现如今全满蒙谁不知道,我是小姑父第二呢?宠妻爱子,身无二色。无任何不良嗜好,忠君爱国又踏实勤勉……” 咕咚! 他这滔滔不绝的自夸与夸子还没进行完,就被胤俄一脚踹倒:“想都别想!我家凤凰儿要一辈子留在阿玛额娘身边,谁都不嫁。哼,再好都不嫁!” 想想自家心尖尖儿,命根根的乖女儿嫁到别家去。以旁人的阿玛为阿玛、旁人的额娘为额娘。为那个不知道是圆是扁的玩意儿生儿育女、管理中馈。甚至还得忍他小妾通房的,胤俄就好一阵怒火钻天。 不免严正警告虎头,赶紧打住这个危险的念头不许提。 否则的话,这哥们儿没法当了。 女儿奴到令人发指。 原本还因为只生了一个女儿而忐忑不安的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终于长舒了口气,放开胸怀与他一道好生宠着小格格。 常带她去一等公府,找淑宁家的晴晴一起玩。 因此与淑宁这个舅母、乌拉那拉氏那个嫂子而越发亲厚。整日里舅母说、嫂子说的,简直把那两位的话奉为圭臬。 起初胤俄还没少说她傻,后来才知道什么叫傻人有傻福。 自家福晋才是躺赢的最佳典范呢。 乌拉那拉氏温柔贤淑,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活泼开朗。弘晖、弘旻跟被胤俄取名嘎鲁玳意思为凤凰的小格格也都一个赛一个可爱。 淑宁巴不得她们天天过来,与自己聊天说笑呢。 再加上小姑子、大侄媳妇跟恨不得长在一等公府的庄亲王福晋。一大帮子热热闹闹,一等公府都快变成了小型幼儿园。 以至于胤俄时常担忧,生怕自家闺女被哪个臭小子来段青梅竹马,直接给忽悠了去。 为此三令五申,一定让自家福晋小心在意。 少让他的凤凰儿与虎头家的丰生额接触,不然闺女被那臭小子给骗走了,可就哭都找不着调了。 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特别迷茫地瞧了瞧自家还在牙牙学语的女儿,到底迟疑:“爷这心操的,会不会太早了些?” 胤俄一脸沧桑:“你不懂,这叫防患于未然。咱们凤凰儿出身好,长得俏。特别的机灵聪慧,谁瞧了不喜欢呢?” 虎头那鸡贼的,不就早早变了腔调么!以往还义正词严,他刚起了个头,丫就以切磋之名直接动手打人。 如今却说什么青梅竹马,不失为一段佳话了。 呸! 每每提及,都让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无奈摇头,淑宁等笑到头掉。偏偏玉录玳还是个促狭的,听到这话就对襁褓里的儿子唉声叹气。 直说儿啊儿,若日后追妻路上荆棘密布、举步维艰。你也别太难受,到底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要怪就怪,你那不作为的阿玛早早给你栽满了刺儿…… 总之康熙四十年的上半年都平静无波,幸福而又恬淡。 直到圣驾巡幸塞外。 七月里,领侍卫内大臣一等功公费扬古在随扈途中患病。皇上为之停銮一日,亲自过去探病。可依然没挽留住这位社稷之臣的离去,只能赐鞍马、赏银五千两。 遣大臣护送还京,予祭葬,谥号襄壮。 九月里简亲王雅布也随扈薨逝,又遣大臣送还京。直郡王胤禔、多罗贝勒胤祉出迎。皇上遣官治丧,赏银四千两,皇子们合助三千两。 一趟巡幸塞外,竟折了一公一王,两位社稷之臣。 十二月里,广东连山瑶匪作乱,虎威这个食君禄已久的冠勇侯请旨出征,愿为皇上除了这疥癣之患。 康熙闻言大乐:“爱卿既然知道那是疥癣之患,又怎至于杀鸡用牛刀呢?只派都统嵩祝讨之便是。” 虎威还待再求,康熙却言朕意已绝,爱卿勿复多言。 可把冠勇侯给愁的哟! 倒是阿灵阿颇为庆幸皇上英明,没不管不顾的,就把这初出茅庐的幼虎直接送到那瘴疬之地。 淑宁更欢欢喜喜地上了几柱香。 毕竟孩子不知道,她梦里可看得真真的。那地界儿瘴疠重重,易守难攻。一个弄不好,儿子还没找到人家老巢呢,就先因为水土不服而被撂倒了。 虎威:…… 他真不是贸然行事,而是仔细做过功课,然后才御前请命的啊喂! “是是是。”淑宁小鸡啄米式点头:“额娘知道咱们虎威最是勇猛,满腔忠君爱国之心。皇上也有皇上的考量不是?” “身为人君,皇上每日思考的便是如何用最小的代价赢得最大的胜利。你再勇猛,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呀。等你万里迢迢到了广东,那些贼子们早就鸿飞冥冥不知去向了。就算他们不跑,傻乎乎等在原地被你打。那从京城到广东一路上的辎重耗费等,也是个天文数字呀……” 不懂军事,但懂生意的淑宁从经济方面给自家好大儿算账。 直说得他心悦诚服,哀愁尽去。 乖乖重新拿好武器,继续勤学苦练。争取平时多多流汗,战时不流血、不受伤,免得玛嬷跟额娘惦念。 亲眼旁观全程的阿灵阿对自家福晋高高竖起大拇指:“我们宁宁就是聪慧,三言两语就让那小子不再钻牛角尖儿,胜过我两个时辰耳提面命。” 淑宁还没说话,小弘晖先笑了出来:“天哪,两个时辰?那姨祖父您就不是耳提面命,是唠唠叨叨了。唔,就跟我阿玛一样!” 正来一等公府接孩子,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了个清清楚楚的胤禛咬牙:“怎么着?在你眼里,老子就是个碎嘴子么?” 好巧不巧被抓了个正着的弘晖瞪眼:“怎么可能?阿玛您可别误会儿子了!您虽然有些唠唠叨叨,但儿子知道,那字字句句都是对儿子爱的叮咛。” “姨祖母说,那叫爱之深而责之切。谁会为无关紧要之人浪费口水呢?嘿嘿,儿子很庆幸有阿玛这般悉心教导的。” 唔,就是凡事有度,你要是能掌握这个精髓就更好了。 但自家阿玛眼看着就在怒火边缘,小家伙可不敢再随意挑衅。否则的话,这里言语唠叨之外,很可能会被再加些爱的大巴掌。 作为雍郡王府备受关注的大阿哥,弘晖小小的肩膀也是承载了许多。 胤禛冷哼,抬手点上了他的小脑门:“你呀,也就再嚣张这么几日。再过几天,爷为你延请的先生就到了。届时背书识字,有你小子忙活的。” 一百二十遍,保证你身心俱疲。 夜里躺床上连个身都懒得翻,没时间与你老子油嘴滑舌。 弘晖震惊,一脸如遭雷击。小短腿飞快倒腾,赶紧到了淑宁身边:“姨祖母啊,您瞧瞧阿玛!明年开春,晖儿就要往无逸斋里吃苦受罪了。只剩下这么一点悠闲时光,他都肯让我好好过呀……” 那‘您可怜可怜我,我真的好可怜’的小表情,看得淑宁失笑。不由自主地便跟了句:“这会子开蒙,会不会早了点?” 毕竟梦里头,这孩子就只活到八虚岁。 可能是因为梦里的四福晋危机四伏,怀孕的时候也忧思满满?那孩子生下来体格就不是特别健壮。 彼时后院里头李氏风头无两,还早早封了侧福晋。 使乌拉那拉氏压力倍增,更加严格要求儿子。身体加上劳累再遇上点疾病,好好的孩子就早早折了。 以至于淑宁各种防微杜渐,唯恐梦境中的种种在现实中重演。 不知不觉之间,就对小家伙多了几分偏宠。 而小孩子呢,又向来敏锐。 可知道谁对他好,谁能护住他了。这不,他阿玛才刚刚起了个头,他就牢牢抱住了淑宁大腿。 把晴晴都气坏了。 只见小家伙挣脱了乳母束缚,小鸭子似的一拽一拽到了淑宁面前。小小身子,大大霸气地拍了弘晖一下:“额娘,我的!” 说来也奇怪,明明淑宁怀她的之后也没有类似于饭量大增、力气大增的情况。 偏偏小家伙生下来后,也有股子非同凡响的力道。 虽然不如虎威那么夸张,但这一巴掌下去,也能直接把弘晖小嫩手拍红了。 打得他眼泪汪汪,居然还说不疼不疼。 姨祖母千万别怪晴晴,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还小,掌握不好自己的力道。结果话音未落,小晴晴就已经皱着小眉头开始纠正他了:“不系晴晴,细小姑爸爸。” “不能,嗯,不能差辈儿!” 那嚣张中带着满满认真的小表情,可把胤禛给稀罕的哟。直接把人抱在怀里:“对对,是小姑爸爸。晖儿记住了?以后可不能再弄混了。” 弘晖皱眉,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可阿玛眉头紧皱,满脸但凡你不乐意,老子就要耳提面命至少两个时辰的样子。 为了自己的耳朵,弘晖也只能乖乖听话。 声如蚊蚋般地低低小姑爸爸。 就这,也让晴晴特别开心。马上示意自家四表哥把她抱得低些,再低些,好让她能摸着弘晖的小发声乖侄子。 哇哇哇。 刚刚挨打都没哭的弘晖当场表演了个嚎啕大哭,非坚持各论各的。别人怎么着他不管,就得跟晴晴两个晖儿、晴晴地叫,谁也不占谁便宜。 淑宁瞧他哭得可怜,还想劝劝闺女来着。 结果小家伙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小脸上,竟然露出了跟胤禛一样严肃认真的表情:“不行!人情归,人情,规矩细规矩。” 口齿都还不伶俐的小豆丁还一口一个规矩。 偏偏她四表哥不但不以为忤,还特别赞赏地点头:“对,咱们晴晴说的对。人情归人情,规矩是规矩,辈分是辈分。” “晖儿你跟你小姑爸爸好生学着点,莫自己不对还是图撒泼打滚地蒙混过去……” 目的未成,还挨了一下子、被说教一顿的弘晖眼满脸蔫哒哒,无精打采地回了雍郡王府。 可把乌拉那拉氏给稀奇的哟,忙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想上学的弘晖一脸委屈,试图拉拉自家额娘的同情分。结果,话一说完,额娘就安抚地摸了摸他头:“好孩子,你最崇拜的武威叔叔四岁就开始学文习武了。你现在都马上六岁了才开始,已经落后许多了。再不好生努力,等回头往无逸斋,别的皇子皇孙都能倒背如流,你却连字儿都认不全……” “害伴读挨打不说,也惹人笑话呀!你可是咱们雍郡王府世子,日后要撑起整个门庭来的。” 又一番耳提面命。 听不听得进去,听不听得懂的不要紧,最起码弘晖知道他是跑不了要日日学习。再不能三不五时跑去一等公府,与晴晴她们一起玩了。 呜呜呜。 更可怕的是,转过年三月,六岁的他就得往无逸斋念书了。 卯入申出,一年也就个五,哦,七天假。 皇玛法讲究个以孝治国,让他这个当皇孙的比普通皇子多了个阿玛额娘的生辰假期。 这让一直快快乐乐成长,了不得就被额娘教导着背个三百千,写些个常见字的小家伙特别不适应。 几度拉着还在牙牙学语的弟弟仔细教导,让他千万千万长得慢一些。 否则到了六岁被弄去无逸斋,快乐就啪地一下子没了。 厌学程度浓重的,让乌拉那拉氏无比担忧。 就怕到了无逸斋里,这小子成为全班最后进。让爷丢尽脸面,下狠心让他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 淑宁却只笑,让她把心放在肚子里。 孩子不但长的肖似其父,性子里的执拗其实也一般无二。 且要脸着呢。 这不,小晴晴拍了拍他肩膀,告诉他好好学,考第一。他就满脸郑重应下,而后积极努力学习了? 说是非得考个魁首回来,让晴晴心甘情愿地喊他声哥呢! 晴晴当即转身,用小屁股对着他。 满肚子类似于小姑爸爸就是小姑爸爸,永永远远都不会管臭侄子叫哥的宣言在心里却说不出来。 她哦,还是太小了。 小家伙双手托腮,怎么看怎么有那么点点沧桑。 看得淑宁摇头失笑。 时光荏苒,转眼就滑到了康熙四十一年。 正月里头,皇上就命雅尔江阿袭了简亲王爵,然后巡幸五台山。五月里头,显亲□□臻薨,皇上派大臣与皇子治丧。 赏银万两,谥号为密,着其子衍璜承爵。 一切都跟淑宁们梦里毫无二致,以至于她万千紧张,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六月里头,贵州葛彝寨苗人为乱。虎威再度请旨随军征讨,而这一次,皇上没有再拒绝。 直接命冠军侯法士尚阿带军出征,马思哈副之。 消息传回一等公府的时候,淑宁眼珠子都瞪圆了:“不可能!好好的,皇上怎么会派个黄口小儿率军?还远赴贵州之地?” 阿灵阿笑,言说就是因为事情不大不小,才好锻炼虎威这个将星啊。 成了就是积累经验,败了则为当头棒喝。 让他从当年捡漏攮死噶尔丹的荣光中醒过来,踏踏实实一步两脚窝地好生学着。 横竖有马思哈在,怎么也走不了大褶子。 只是说这个话的时候,阿灵阿也没想到,自家好大儿竟能耐到那个程度。 不但日夜兼程,用最快速度赶去贵州,平了当地苗人作乱。 还与马思哈一道儿,把沿途数百上千里的山匪都荡涤了个一干二净。缴获无数,解救了许许多多被劫掠的商贾与普通百姓。 捷报频传,源源不断的宝贝被进献到京城。 不知道给康熙赚了多少好名声。 唔,虽然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太不受了,就很容易让皇上怀疑是不是有了异心,甚至惨遭卸磨杀驴。 打下第一个匪寨后,虎威就八百里加急派人送信回去。好生说了说民生疾苦、匪徒富庶,与被劫掠之人得到救援后对朝廷军马的感恩戴德。 什么面朝京城虔诚下跪呀,山呼万岁说皇上真雄主啊的。彩虹屁一箩筐,拍得康熙心花怒放。轻易的就准许了他们暂缓还京,再接再厉地解救更多受土匪侵扰的百姓。 并命当地官员配合着做好善后工作。 将匪首枭首,明正典刑。 其余按律处罚后,悉数罚去做苦役。受害百姓给予基本抚恤,分田地,保证让他们尽快恢复正常生活。 双管齐下之中,不但康熙在民间的名声迅速好转。 还让好不容易得以重建家园的可怜百姓们倍加珍惜如今生活,不轻易受任何蛊惑。 不但匪患清了,连某些反清组织的活动都展开的更艰难了。 原本抱着陪太子读书心思的马思哈竟还跟着捡了个大大的功劳,加之几个月的相处,早就让他对这个少年冠勇侯有了翻天覆地般的改观。 从不屑到隐隐有些崇拜。 回京后,阿灵阿跟他道谢,感谢他这些日子以来对犬子照顾。马思哈却只微笑摆手,言说那可没有,咱们冠勇侯少年英伟,文武全才,智计百出…… 好一番滔滔不绝的夸奖之后,马斯哈才红着老脸,有些扭捏地问:“老夫若记得不错,咱们冠勇侯是康熙二十六年生人,如今也吃十六岁的饭了。老夫如他这么大的时,长子都出生了,也不知道阿老弟你给他定了亲事没?” 169. 毛遂自荐 怎么样?阿老弟有没有兴趣与…… 好大儿十岁开始,阿大人就要时不时面临这样或者直接或者婉转的问话。 亏得八旗秀女都要大挑,亏得旗民不婚。否则想与他做亲家的,怕不是要从京城排到塞外草原。 但阿灵阿从未想过,眼前这位马思哈会成为自己的亲家预备役。 同为满洲八大姓的富察家,纵不如钮祜禄氏有他玛法额亦都这样的开国五大臣之一,又频繁与皇家联姻,但也不差。 其先祖旺吉努从太·祖初年便率众来投,并受到重用,被任命为牛录额真。其祖父哈什屯累封一等男,加云骑尉、太子太保,当过顺治爷的内大臣。 其父米思翰历任内务府大臣、户部尚书,位列议政大臣。曾力主撤蕃,深为今上信重,一度以其英年早逝为憾。 到了马斯哈这一辈就更了不得,他本人二十八年迁镶黄旗满洲副都统,后任内务府总管、领侍卫内大臣,还监管火器营。 康熙三十五年征讨中噶尔丹时立下大功,位列议政大臣,后又授昭武将军…… 他出息,三个弟弟也不遑多让。 二弟马齐二十四年出任巡抚,历任左都御史、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兼任理藩院尚书,任议政大臣、武英殿大学士。 三弟马武如今是镶白旗汉军副都统,四弟李荣保都官至察哈尔总管。 一门四兄弟,个个都是朝廷重臣。 最次现在都是正三品。 如此显赫之门庭,其女便做个皇子福晋,被指婚的皇子都得珍而重之,恍若得了什么好宝贝。康熙四十年选秀时,他二弟马齐的闺女被指给了十二阿哥做嫡福晋。被苏麻喇姑养得无欲无求,颇有几分佛性的十二阿哥都欢天喜地,连着宴了三天客呢! 连皇子阿哥都如此,更何况寻常人家? 只有千求百求,断没有被女方亲长主动提及的。是以,马思哈这么一说,阿灵阿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哈?还没有。今年才十五周岁,正年少轻狂不定性呢。” 我跟他额娘都琢磨着,晚两年再琢磨这事儿的后话还没说完,就被马思哈打断:“哎,阿老弟此言差矣。虽则咱们冠勇侯年少,但绝不轻狂。等闲少年人恃才傲物,惯听不得劝谏。咱们冠勇侯就没那个毛病,同行数月,他一直身先士卒,与普通兵士同餐同宿,不搞任何特殊。极能关注底层官兵困苦,积极为他们谋福祉,也特别能听得进去咱们这些个老家伙的意见……” 滔滔不绝好半晌,句句都是对虎威的极致赞赏。 那程度…… 阿灵阿觉得,比自家好大儿对四阿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冠勇侯拥趸的诞生与蓬勃生长。 咳咳。 阿大人轻咳,连连摆手:“夸张了,夸张了,马将军实在夸张了。犬子年幼,头一遭率军出征。能如此圆满地完成任务,都多赖您从旁协助。他在府上也常夸您。说您胸有丘壑,不但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能耐。还能提携后辈,一心勠力于大清后辈武将培养。没少如师如父地指点他,使他获益良多。” “果真?” “千真万确!” 得知自己欣赏的后辈也这般崇拜自己,马思哈当即大乐,心里比喝了暖蜜水还舒坦。 连着说了三个好字:“老夫就知道自己眼光好,断不会看错人。怎么样?阿老弟有没有兴趣与我做个亲家?我那嫡幼女虽然名声不显,但却是个长得俏、性子好,还文武双全的。只我与老妻只得这么一女,自小百般疼爱,再舍不得她早早嫁为人妇。遂四十年选秀时,我就厚着老脸跟皇上求了个恩典,让她免选……” 原本打算着,孩子十七八了再仔细挑个好人家,二十来岁风风光光嫁了。 哪想着皇上这神来一笔,让他与虎威有了这番联手作战的缘分呢? 数月相处之间,足够他把这少年英才看得透透彻彻。 并想着先下手为强,替闺女把这家世好、长得好,文武双全有出息。品德无瑕疵,还特别重视亲情,且祖传不贪花好色的小女婿给捞碗里来。 不想明示暗示的,小家伙就是不接招。 只说自己还小,暂时没考虑过这些。再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自己冒冒然去想,既失礼于女方,又不孝于双亲。 拒绝都拒绝的让马思哈满眼赞叹,想要捞个好女婿的心思更加迫切。 这不,才与阿灵阿寒暄了几句,这人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突然到让阿大人震惊。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按说老哥哥你这般看重,小弟就该即刻应下。毕竟你们富察家家风严谨,人才辈出。哪家有儿子的,不与跟富察家联姻为荣呢?但关乎孩子一生的大事,我怎么着也得跟孩子、跟孩子额娘商量一二。” “再者便是法士尚阿有侯爵在身,素来颇受皇上看重。他的婚事,必得禀报皇上,征求皇上意见。免得圣上有别的安排,再耽搁了令爱。” 嗯嗯,马思哈点头如捣蒜,言说还是阿老弟你想的周到。 这个事儿确实得跟弟妹好生商量,最好还得让两个小人儿见一见。他们彼此同意了,我再豁出去这张老脸,往御前求一求。 竟主动如斯吗? 阿灵阿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摆手:“别别别,若两个孩子能看对眼,自然是由我哦不,是犬子亲自去求,方显诚意,可不好因此而让贤侄女被人诟病。” 就是这一句,让马思哈进一步认识到了阿灵阿的厚道。连连应诺之间,对促成这段婚事的意愿又强烈了无数。 却不知阿灵阿回府之后,就开始拷问自家好大儿。 怎么好端端的打了回仗,立了点子功不说,还能给自己招惹回来一个老丈人呢? 虎威错愕:“这……这马大人确实没少夸我,还问我订没订下婚事。我只以为他年纪大了,喜欢做些个保媒拉纤事儿呗,随口敷衍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想着他还真能找上我父母啊?” 更要命的是他老人家还不给别人保媒拉纤,而是毛遂自荐,想当他老丈人呢! 想想他那虎背熊腰,圆脸豹眼的模样,虎威心中就好一阵忐忑:“阿玛,亲阿玛,你没有一个冲动,就把儿子给许出去了吧?” 听他这么说,淑宁关注的小眼神也biu地一下聚焦在自家夫君身上。 原本还想调侃儿子两句的阿灵阿瞬间老实:“怎么可能?虽然你小子时常不为人子,但老子可是亲老子。不但没有草率答应,还给你争取到了个私下相看的机会。若你与富察氏投缘,就是段佳话。否则的话,也绝走露不了半点风声,不会对双方名声造成什么不好影响。” 始终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的虎威:!!! 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跟相亲二字扯上关系。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并积极拉拢盟友。 却不料一直坚定支持他的额娘竟率先倒戈:“见见也好。虎威你现在十六,若合适的话定下来,等个两三年再成婚。正好你与未婚妻能好生相处了解,两家也能有足够的准备时间。” 所以这不光是订婚,连成婚都给安排上了吗? 虎威大为震撼,十分抗拒。 深觉自己该在大好年华里,好生努力拼搏。而不是英年早婚,早早磨灭了雄心壮志。 感觉被内涵到的阿大人气,直接以切磋之名,狠狠修理了某不孝子一顿。 空有无限神力,却半点不敢跟自己亲老子用的虎威:…… 就郁闷,特别的郁闷。 直接打马往雍郡王府,找他哥倾诉心中委屈。 检查完了长子作业,正逗弄幼子的胤禛挑眉:“你小子,多少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如今这世道,都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莫说寻常百姓家,就是皇子阿哥,在正式赐婚前也不知道未来福晋是圆是扁,姓字名谁,又是个什么脾气秉性啊!” “姨父能想着让你与富察氏见上一面,采取你个人意见,已经特别难能可贵了。” 道理的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可是…… 虎威有些气闷地指了指自己:“我康熙二十六年三月生,如今才十六虚岁,还是个孩子呢,又怎么能担负起另一个孩子的一生?” 呵呵。 胤禛冷笑:“我康熙十七年十月三十生,康熙三十年成婚。算算当时也就虚十四岁,连十三周岁还没满呢,你嫂子比我还小三岁。” 一对儿真小孩儿! 可又怎么了呢?耽搁他们夫妻合顺,儿女绕膝了吗? 不! 反而因为两小无猜,让他们成了所有皇子阿哥之中感情最好的一对。因此上,胤禛真不觉得早早大婚有什么不好。 而且虎威弟弟都已经十六了,寻常人家莫说订亲,便大婚甚至已得贵子的都不在少数。 求安慰不成,还被好一阵絮絮叨叨的虎威简直头大。 还没等见面呢,就对富察家这个小闺女充满了排斥。同样的,人家闺女也老大不愿意。 今年才十四虚岁的格佛贺小眉头皱得死紧,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家阿玛:“您瞧瞧,仔细瞧瞧,女儿哪像嫁不出去的样子了?知道您这当老子的亲自出马,巴巴为女儿求个夫婿来?” “就是就是。”马思哈福晋也跟着愤愤点头:“不怪孩子生气,爷这事儿办得确实不地道。那钮祜禄氏凤巢之家,功勋之后,咱们家也没差多少啊!哪有你这当阿玛的亲自张口,还把好好的格格任由人相看的?” 就算满洲格格不如汉女那般矜持,也不兴这样的啊! 期间万一有丝毫差池,伤了自家爱女的名声,那可就哭都找不着调了。 马思哈瞪眼,粗声粗气地道:“那一家有女百家求,好男儿也是一样啊!好闺女,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晓得阿马有多疼你?从小到大,阿玛何曾舍得我的宝贝爱女受丁点委屈了?抛开家世与成就不谈,那法士尚阿本人也是个极为出众的少年。大高个,如松柏般挺直。长得也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特别俊秀。” “小小年纪文武双全,还特别重视亲情。更有父辈传下来的专情传统,再不是个贪花好色之人。若说这世间还有谁能让阿玛舍得将爱女下嫁,那也就是他了……” 从脑瓜顶到脚跟底下的一顿狠夸,让格佛贺怀疑那什么冠勇侯是否给自家阿玛下了迷药。 不然怎么才搭档了这么几个月,就能让出发之前还嘟嘟囔囔,隐隐抱怨自己满身功勋却要给个毛都没长齐臭小子作配的阿玛对他认同至此? 身为人女,格佛贺不愿将谄媚二字与自家阿玛画上等号。 可,他滔滔不绝夸奖法士尚阿的样子,真·像极了皇上跟前的梁九功。 让本就气恼的她无形中又加几分嫌恶,非要不顾自家额娘的反对,与某人见上一面。 看看他到底何方神圣,并找机会戳穿他。 千躲万躲,躲不过之后,虎威也决定敷衍一下。不但没按着额娘说的精心打扮,只穿了身七八成新的朝袍,还在出门前抱起了自家妹子。 阿灵阿皱眉:“这等重大场合,你带她干什么?” 虎威轻笑:“就是这样的场合,才应该把我们晴晴带着呀!万一,儿子说万一,这事成了,那可是咱们一等公府的嫡长媳。” “相貌家世还在其次,最主要得温雅大方、善良柔和。能以儿子的父母为父母,以儿子的弟弟妹妹为弟弟妹妹。再不能因为儿子娶妻,让咱们原本和睦的家庭产生诸多龃龉吧?” 虽然俗话说树大分枝,儿大分家。 但事实上,但凡父母在都不会轻言分家的。他玛法都走了多少年,因为玛跟侧老福晋仍在之故,也始终没分家。这嫡侧庶的一大家子尚且如此,何况他们兄妹几个同根同源呢? 因此上,这个强大的理由一出,连阿灵阿都不再反对了。 可巧,格佛贺也以同样原因抱上了自家表小侄子。 心想阿玛不是滔滔不绝,把那法士尚阿从脑瓜顶夸到脚跟底下吗?她就领个熊孩子过去,瞧瞧他是如何有耐心、有爱心的。 不想到了地方,两家甫一见面,她家表侄子就直接语出惊人:“这个妹妹好漂亮,与我做小福晋好不好?” 晴晴虽然小,但架不住有个爱女心切的阿玛加上四个专业防狼的哥呀。 以至于小家伙早早就被教导着,遇上这样的登徒子不要怂。直接一巴掌拍过去,打坏了家里管赔,打死了哥哥们管埋。 特别听话的小家伙扬起白白嫩嫩的小爪子,狠狠照着他脸呼过去,奶声奶气地骂道:“登徒子,还敢,还敢欺负你姑奶奶?” 惊天动地的哭嚎声起处,小家伙那脸都肿了好高一块。 小嘴儿都是血。 晴晴也被吓得哭起来:“哇哇哇,大哥哥,他出血血了,会不会死啊?” 格佛贺与虎威双双惊愣,再没想到连招呼还没打上,就出了这等事。赶紧边各哄各带来的娃儿,边各自道歉。 话还没等说完呢,孩子额娘,也就是格佛贺的表嫂子便呼天抢地过来:“哎呀呀,额娘的心肝宝啊,快让额娘看看!长生天呐,这是什么仇什么怨?竟然对个黄口小儿,出这么重的手啊……” 格佛贺脸上微僵,满满尴尬:“表嫂,这事儿怪不得人家小姑娘。是咱们图里先出言不逊……” 话还没等说完,就被她表嫂嗷地一声打断:“我说他表姑爸爸,你想找个乘龙快婿的心情当嫂子的理解。但也不至于为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就先把心偏到胳肢窝去吧?孩子脸都被打肿了,你还在说他的不是?” 那一脸你狠心、你绝情、你为了攀个好高枝泯灭人性的表情可把格佛贺给羞坏了。 尤其虎威这个当事人还在身边。 但再怎么着,小姑娘也依然挺直腰杆:“是非曲直,到底该讲一个理字。不能因为图里伤了,就无视他的错吧?表嫂将孩子托付给我,没把他照顾好,让他受伤是我的不是。您有什么气儿,冲着我来,别对人家小闺女。” “毕竟他出言不逊在先,人家小姑娘保护自己在后。就算力道大了些,也不能说有多错。” 几句话,差点把她表嫂子气疯。 她却充耳不闻,认认真真地与虎威兄妹道歉。毕竟为了稳妥故,两家见面是在她们府上。扯了阿灵阿夫妻感念马思哈马大人对自家儿子诸多照顾的幌子,结果才刚刚见面,就遇上了这等事,还把人家小姑娘给吓哭了。 晴晴人小鬼大,可知道自己这回来的目的所在了,也知道这个漂漂亮亮的姐姐是在护着她。 当即破涕而笑,娇娇地拉着格佛贺裙角:“嗯嗯,不客气。晴晴手重,也错错。但是,晴晴好孩子,不打好人哒嫂嫂别怕,别因为这个,不做晴晴嫂嫂哦!不然,晴晴会很伤心,很伤心的呜呜呜……” 170. 虎威请旨 原来所谓的孝心,全靠自己脑…… 为了突出自己这伤心程度,晴晴还特意假哭了几声。 生让格佛贺害羞,虎威窘迫,连连鞠躬作揖,说些个小妹还小不懂事,若言语间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姑娘多多包涵之语。 气得晴晴掐腰:“我才不小呢!可懂。庄王伯说,有花花,就折折。不然没有花花,就折不到了。漂亮姐姐这么好,大哥再不抓紧,就要便宜别家咯” 轰!虎威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往头部汇集,让他这脸热得能当煎饼鏊子用。窘得他赶紧捂住自家妹子的小甜嘴儿,再度道歉。 言说自家就这么一个小姑娘,阿玛跟他们哥几个不免万般护持。唯恐她年幼,不知人心险恶。 所以相关教导方面,不免严厉了些。这孩子力气又稍微大了一点点,以至于…… 终究是自家妹子伤了别家小孩,该有的歉意也得有。 否则的话…… 虎威垂眸,眼角余光瞥见少女纤细却挺直的腰杆。看她瓷白的小脸儿上,那抹淡淡的红晕。 真·万万没想到,马思哈嘴里特别好看、颇有乃父之风的小蝴蝶竟是这般秀美灵动模样。 咳咳。 不得不说,他那老搭档与庄亲王伯如出一辙的坑。 一个坑儿,一个坑女儿,也或者可以说俩一对的对自己容貌没有个清晰认知。 若没有自家阿玛提出的相见,他这辈子都不知道铜铃大眼的马将军能生出这么个秀美可人的姑娘来。 不过虎威这会子满心尴尬,又是哄妹子又是替妹子平事儿的,倒也没心思想其他。 只琢磨着便是婚事不成,还有他跟马将军数月共事之情呢。 可别因为自家妹子的缘故,害人家姑娘被责罚了。 原本格佛贺那表嫂子还不依不饶,知道虎威身份与事情始末之后,态度立即大转弯。 一口一个侯爷,那叫一个谄媚。 连格佛贺都替她脸红,更何况那家伙还说什么若事有不成,侯爷不妨瞧瞧她家妹子呢? 奇葩到格佛贺都惊呆了,那冠勇侯却还依旧谈笑风生,甚至问及她那表哥的具体消息。 等套完话,才一脸严肃地道:“如此,本侯心中便有数了。今日之事,还希望这位夫人你守口如瓶。莫因为口舌之快,影响到尊夫前程。” 格佛贺那表嫂子目瞪口呆,指着虎威的手都有些发颤:“你……” 虎威轻笑:“我的婚事自有皇上做主,不需你多操心。倒是你,务必谨言慎行。今日之后,有任何不利于富察姑娘的流言,我都当是你所为。本侯虽年纪不大,但也须眉男儿,自不屑对女子动手。但夫妻一体,有事丈夫服其劳合情合理对不对?” 这话简直就把但凡你敢搞事儿,小爷就让你一家老小跟着倒霉刻在脑门上。 偏偏他能做到! 童年封侯,少年挂帅,皇上对他的宠爱信重从来无遮无掩。 而他除了被皇上重用之外,还有个她家夫君直属上峰的阿玛。真·给她夫君穿小鞋,都不用惊动皇上系列。 多番脑补,吓得那妇人瑟瑟发抖,连半句不好听的都不敢说了。 赶紧道歉,直接拽着哭闹不休的儿子就要离开。 虎威喊了声等等,从荷包里摸出来个小金锞子塞在那孩子手里:“不管事情起因如何,到底是吾妹手重了些。些许心意,与孩子买些补品吧。” 终于挣开亲哥大手的晴晴气呼呼:“可是,晴晴打人,晴晴没错阿玛说,有的人,嗯,就是欠!” 就是欠打,遇见了千万别含糊。 懂事晴晴特别听话,将这一条贯彻得很彻底。就是那小胖子的脸嫩了点儿,轻轻一下就肿成发面馒头了。 晴晴摇头,直到回到一等公府还在叹息:“现在的小子,可真不大行轻轻一拍,就肿了!” 再没想到好好相亲,竟然会被如此破坏的阿灵阿难得揪了揪自家爱女的小啾啾:“你呀你,都把人打成那样了,还好意思怪人家弱吗?” “可是……”小家伙对手指:“他说,要晴晴,当小媳妇儿!” “什么东西?”还不知道有这么一茬的三胞胎齐齐愤怒,立马要去找那小登徒子算账。不但把金锞子要回来,还得给那小子重茬! 哪来的小混账呀? 耍流氓,竟然耍到他们宝贝妹妹身上了!如此,老大都没好好教育对方一顿,是前头出征又剿匪的杀戮太过,开始吃斋念佛,修身养性了吗? 虎威那点不多的耐心都给了自家妹子与额娘,到臭弟弟们这里真是涓滴不剩。 当即一人一脚踹过去,又好生考校了他们三个一顿。 以有心考无心,很快就把三胞胎烤得外焦里嫩,垂头丧气地去完成大哥布置的作业。 等偌大房间内只剩下阿灵阿夫妻与虎威跟小晴晴之后,淑宁不由问女儿对富察家闺女的初印象。 不想小家伙登时星星眼:“嫂嫂好看啊” 一句话说得虎威面红耳赤:“晴晴莫乱说,不是嫂嫂,是富察姑娘。” 诶? 晴晴困惑眨眼,你拉我去富察家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力气大,记性也不错的晴晴开始三五个字一组地慢慢复述:“晴晴乖,一起去。嗯,晴晴不喜欢,就算算。喜欢,就大嫂” 像是佐证自己并没有记错般,小家伙还用力点头:“对对。晴晴喜欢” 喜欢漂漂亮亮,大大方方。没有为了讨好大哥而装成对她好样子的漂亮姐姐,希望她成为自己的大嫂。 同样见过那可爱姑娘的淑宁笑:“乖女儿有眼光,额娘也喜欢那孩子。娇娇俏俏,大大方方的,还有自己的想法与坚持。只是不知我儿是个什么想法,要怎么回复富察家那边?” 虎威想说没什么想法,儿子还是觉得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 可是…… 马将军上赶着与他阿玛求亲,就已经让姑娘在面子上很过不去了。若再被他拒绝,岂不是更雪上加霜? 意识到了嘴边的拒绝之语被生生咽下,改为先看看女方家那边是个什么态度。 毕竟那姑娘今儿带着熊孩子而来,多半也是存了跟自己同样的心思。 想礼貌而又不伤地让对方知难而退呢! 然而,他只猜对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 未见之前,格佛贺确实对虎威颇多审视。可能是听阿玛夸得太多,生让她有些逆反心理了吧?总觉得那少年英豪,很可能盛名之下,其实难负。 可真正见到之后,姑娘才意识到自家阿玛夸人的语句到底有多匮乏。 什么大高个,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呢? 人家分明少年英伟,出类拔萃。只往那一站,就有股子岳峙渊渟般的气势。远胜那些十几岁还在斗鸡走狗,甚至眠花宿柳的纨绔子弟们千万倍。 偏偏这么个杀伐果断的人,却意外的温柔。仔细维护她名声,温柔地照顾幼妹。 天知道当他从袖口里拿出小姑娘才用的鹅黄绢帕细细给小家伙擦嘴,又在随身荷包里摸出小点心时,格佛贺有多震撼。 可小晴晴却骄傲昂头:“大哥,还会做饭饭、号脉脉、算数、说书……” 一箩筐格佛贺想都没想过能与少年将军有任何关联的特长。 那少年却不羞不恼,只说额娘善厨,每每不辞辛苦地为他们全家准备饭菜。而额娘总有不适之时,他们这些做儿子的自然也得学上那么几道。闲来无事时,好向阿玛额娘尽孝。 医术也是同样理由。 算账则是因为额娘名下店铺极多,加上整个一等公府的大小琐事,每年的账本摞起来都有小晴晴那么高。 他不忍额娘辛苦,就多少接手了些账目。 说书么,其实是讲故事,专门为了哄弟弟妹妹们而练会的技能。 言谈话语之间,他眉眼温柔,满目欢喜。只说自家兄妹同根同源,感情远胜过普通兄弟姐妹。想娶个知书达理,能与弟弟妹妹们友好相处的福晋意味明显。 可巧,格佛贺也是个蜜罐子里长大,特别重视亲情的。 闻言非但不以为忤,还深以为然。 因此上,被阿玛额娘追问到底如何,她是怎么想的,要怎么跟钮祜禄家那边回话时。 小姑娘蓦然红了脸颊,福身一礼:“女儿全凭阿玛额娘吩咐。” 马思哈这个大老粗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皱着眉头说:“好乖乖,这关系到你一辈子幸福的大事儿呢!最主要是你的意见,可不能全凭阿玛额娘吩咐。” “阿玛额娘虽然一心为你,但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哪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马思哈福晋都快被他这粗枝大叶给整不会了。 直接一巴掌拍在他那大胳膊上:“去去去,孩子都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了,你还刨根问底个什么劲儿?只继续发挥你那不要脸的精神,让钮祜禄家那边该请旨请旨,该安排安排吧。” 生挨了一下子的马思哈皱眉,表示福晋不给解惑,今儿他就哪儿也不去。 深悔自己怎么就嫁了这么个棒槌的马思哈福晋摇头:“女儿没有意见,所以才说全凭阿玛和娘做主呀!” “不然的话,那就是女儿很小,还想陪在阿玛额娘身边多尽几年孝了。啧啧,这话熟悉不?前头你那不靠谱的外甥媳妇言说要与她做媒时,还没等开头,你闺女就这般说辞了。” 啊这…… 已经听惯了乖女儿如此表态的马斯哈后知后觉:原来所谓的孝心,全靠自己脑补。事实上,只是女儿没看上那些歪瓜裂枣吗? 被揭了底儿的格佛贺脸上羞红,使劲跺了跺脚:“额娘啊,再没有您这样打趣自家女儿的。” 接着就转身除了正院,小速度快的哟,怎么瞧怎么有点儿落荒而逃的调调。 马思哈原本还愧疚爱女小小年纪,当阿玛的就开始张罗婚事。现在却只捂脸,叹了句女大不中留。 翌日就找上了阿灵阿,问他们家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若没有其它意见的话,就让虎威赶紧往御前求赐婚。 免得皇上哪日兴致起来,直接乱点鸳鸯谱,那他们两家可就进退为难了。 遵旨吧,可惜了这对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小鸳鸯。不遵旨的话,皇上被下了面子,可能两家都讨不了好去。 还以为这事儿没戏,不想峰回路转的阿灵阿笑,言说今儿回去就跟儿子商量。要怎么着,才能把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 虎威:!!! 千思万想没想到,那般初见之后,小姑娘还能点头应下婚事呀。陡然被问到当面,他只挠头,沉吟着问出了句:“确定是富察姑娘自己的想法,而不是马将军的意见吗?这话说来唐突,但如果可以的话,儿子还是想着再与富察姑娘见上一面。” “确定她没有任何勉强之意后,再谈请婚不迟。毕竟婚姻之事,乃结两姓之好。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家族的结合。三伯跟三伯娘之事不远,儿子可不想重蹈覆辙。” 阿灵阿嘴角微抽,想说不带那么干的。 可是儿子举的例子又过于扎实,让他想要反驳都有些无力。甚至想想前些年三哥法喀与三嫂赫舍里氏的种种糟心,他都有些絮烦。 完全不能想象此类事情发生在自己家中时,会是个什么场景。于是,他到底冒着挨打的风险,把这事儿又跟马思哈提了一遍。 前头因为自己的草率从事,就被福晋和女儿埋怨了又埋怨。 这回马思哈可不敢擅作主张了,闻言忙讪笑,说兹事体大,要去跟福晋商量商量。 然后毫无疑问的,又被自家福晋跟女儿埋怨了。 小伙子都这么有心了,你还犹豫个什么呢? 自然是赶紧答应他。 马·怎么做都不对·思哈:!!! 只能认命地当起了信使,再度妥善安排了两个小年轻的单独会面。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打扰。 只他们两个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说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谁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到底说了什么,但见格佛贺俏脸娇羞,虎威直接往宫中。 彼时,皇上正在昭仁殿考校诸皇子。 闻听他求见还微愣了下:“朕不是体谅他远征归来,很放了几天假,让他与家人团聚吗?怎么好端端的,还往宫中求见了呢?快传!” “嗻。”梁九功恭声应诺,亲自往殿外喊了一嗓子:“陛下有命,传冠勇侯法士尚阿觐见。” “奴才冠勇侯法士尚阿见过皇上,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谢皇上。” 如此这般见礼之后,康熙才笑问:“爱卿匆匆进宫,可是有何要事啊?” 虎威瞧了瞧那黑压压一片的皇子阿哥们,俊脸难得红了红:“回皇上的话,无甚要事。只一些私房话要说与您听,您只管忙着正事。待有闲暇,再赏奴才几息便是。” 好不容易脱离无逸斋,却好端端又被皇阿玛考。 胤俄早就水深火热了,如今见了救命稻草,哪还有不赶紧攀扯上的道理呢? 当即惊呼:“那哪成呢?咱们冠勇侯不但平叛成功,还剿了那许多恶匪。不但充实国库,维护一方治安。铲除许多毒瘤,规避许多风险。还让皇阿玛的善名传遍云贵大地,百姓思安。如此赫赫之功,依我看着都不弱于当年一枪攮死噶尔丹。真社稷之臣也,你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哪有让你久等的道理?” 其余人等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虎威功在社稷,该被适度谢谢,但是真的不必啊! 结果却让康熙越发好奇,想知道他所求何事。直接命他当殿讲来,若不有违国法与规矩,便直接允了。 原还担忧两大武将之家强强联手,会让皇上有所忌惮的虎威心下一喜,都顾不上羞涩了。 只恭恭敬敬跪下:“皇上有命,奴才敢不从之?此事说来话长,因皇上您恐奴才年幼冲动冒进,将马思哈马大人委屈在奴才副手上。” “以至于咱们爷俩相处数月,感情莫逆。马大人觉得奴才虽年幼,却有几分可造。遂毫无保留地指点,使奴才受益良多。也让他对奴才有了更深了解,拟将爱女托付。奴才喜不自胜,遂匆匆赶来,请皇上赐婚。” 前脚还夸马思哈忠心为主,虚怀若谷。为奉皇命,即便给个黄口小儿做副手也无怨无悔的康熙:!!! 所以不是不负皇命,是教导自家女婿么? 与他同样震惊的,是早就相中富察家这块大肥肉,试图通过联姻方式来增加己方实力的太子与大阿哥。 虎威话音刚落,这俩就先后开口,说犹记当年冠勇侯说外患未灭,何以为家的话。不想转眼数年,印象中的孩子就已经请旨赐婚了。依稀记得,冠勇侯康熙二十六年生,至今也才十六虚岁? 那富察家的姑娘是马思哈的老来女,比你还小两岁呢吧! 去年选秀时,马思哈就老泪纵横,言说此生只得这么一女,实不忍她早早嫁了。求皇阿玛予以免选,好让爱女能在身侧多陪伴几年…… 171. 诸皇子帮忙 君无戏言啊,皇上 这几年,太子与大哥整日明争暗斗,活像两只乌眼鸡。一般的时候,胤俄也不与他们一般计较。只好歹离远着些,免得他们闹大了,溅他身上血。 但今儿不一样了啊。 这俩缺德货在试图坏他虎威表弟姻缘!!! 天可怜见的,他家虎威长到十六了,都还只知道学文习武,不知娇妻美妾的好。他都担心那小子真跟西汉那冠军侯霍去病似的,一辈子…… 呸呸呸! 横竖铁树开花,公鸡打鸣,他家虎威表弟终于惦着成家了。作为表哥,他必须得站弟弟,绝不允许他的婚事遭遇任何破坏。 只是还没等他措好词,向来佛系的五哥就先开炮了:“大哥和太子二哥这说的是什么话?尤其大哥,你也是当人阿玛的。旁人不懂马思哈的心思,有四个嫡女的你也不懂吗?” “家有娇女,可不就如珠如宝,瞧这谁家儿郎都是登徒子么?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伦理人性皆使然,再不乐意也只能捏着鼻子优中选优,给爱女选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呗!” 上来就戳胤禔肺管子,连胤俄都不由给老五竖根大拇指。 勇,太勇了。 而五阿哥用实际行动证明,他还能更勇。只见他面带微笑,轻轻跪下:“刚刚皇阿玛龙心大悦,可是说了只要冠勇侯所请不违大清律法、合乎规矩,就直接准奏。儿子在旁边听得真真的,是吧,九弟、十弟、十二弟、十三弟、十四弟?唔,四哥也听到了吧?” 被点名的几个争先恐后跪下:“是,儿子们也都听到了。” 康熙咬牙,这帮小混账!!! 富察家跟钮祜禄氏强强联手,他这个皇上也得谨慎考虑好么?不然他们真拧成一股绳,站在某个皇子身后…… 那后果,连康熙向来也只觉得好阵棘手。 偏胤祺打头,胤禟跟胤俄跳得欢。老四跟十三看似劝说,实则句句精准地火上浇油。 都咬准了君无戏言,他这个帝王刚刚已经答应了这茬儿。 康熙无奈,只得道:“婚姻之事看似寻常,实则关乎两个人甚至两家人,岂可草率从之?” 虎威笑:“启禀皇上,马将军观察了奴才数月之久,正经深思熟虑,可不算草率。奴才虽碍于礼法,未能与富察姑娘多做接触。但是富察家自从先祖归附咱们大清之后,英才辈出。深受四代君王信重,家风必然是无可挑剔的。” “皇上也知,奴才兄妹都是一母同胞,感情甚笃。因此上,奴才最怕娶妻不贤,伤了这难能可贵的手足情。而马将军兄弟四个同朝为官,除了政见之上偶有不同外,私下里可没什么龃龉。子女肖父辈,富察姑娘入门后也肯定是个好长嫂……” 虎威四岁开蒙,自小在无逸斋打滚。往来所见,人均八百个心眼儿,自然也早早学会了一肚子弯弯绕绕。 但是千好万好,不如皇上看好。 他知皇上最喜欢他少年英武,一心为国,只忠于皇上,又热情豪爽没有许多算计。 所以一直以来,他在康熙面前都是个坦诚的。 有什么说什么,绝不隐瞒。 就连来御前请婚,也没考虑过两个超级大家族联姻龙椅上的皇上会怎么想。只是马思哈喜欢他,想为女儿定下这个乘龙快婿。 他呢,瞧着富察氏家风严谨,马思哈跟马齐、马武、李荣保几个兄弟和睦。 料想着富察氏也不是个掐尖要强的,不会破坏他们好好的家庭气氛。所以想也不想的,就过来求赐婚了。 围绕着这个中心思想侃侃而谈了好一阵子之后,虎威又撩起袍角跪下:“奴才诚心所求,皇上就同意了吧,快免了奴才这七求八求之苦。” “当然娶妻嘛,多费些周折不丢人。可虎头表哥虎六求之名已经声震朝野,且带坏了些许风气。奴才还是别推波助澜,给天下男儿们添负担了吧!” 意气风发的少年侯爷苦了脸,神色之间满满抗拒。 让康熙不禁好奇:“虎六求?” “可不就是嘛!”虎威无奈摇头:“康亲王叔叔敬重相依为命的姐姐,处处与她撑腰张目。唯恐她被怠慢了去,于是百般考验虎头表哥,原也是段佳话。可架不住京中女子争相效仿,言说人家堂堂额驸都不厌其烦,你个升斗小民怎就不能有点诚意了?” 于是,一家有女,百家反复求。 佳话可不就变成了负担? “因为即便到了如今,逢年过节的,表哥表嫂都要给当初的六个媒人都送节礼。表嫂于掌家之道上颇有研究,府上今非昔比,倒也不显。寻常百姓家若也如此,可不就成了正正经经的负担吗?当然,奴才倒也不以这个为念。只是单数不吉利,虎八求也太难听了。” 虎威苦恼,满堂爆笑。 连胤禛都眉眼含笑地冲康熙拱手:“咱们冠勇侯都已经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皇阿玛就快允了吧。到底从他打小被人惦记到如今,可是头一遭动了心。而且……” 下话他没说,只想留个眼神给自家皇阿玛慢慢体会。 但架不住老十勇猛啊! 放弃对皇位争夺的他跟五弟一样,在某些事上简直无所顾忌。皇阿玛也不以为忤,日常宠惯着。 纵着他们越发胆大。 这不,胤俄就坏笑:“而且,少年慕艾嘛,总是积极而又热烈。若您一个不允,他却豁出去脸面跑到富察家当那虎八求。您不就成了棒打鸳鸯的棒吗?还不知道被怎么非议呢!啧啧,没准儿连弟弟妹妹都跟着吃挂落。” 人家俩小人情投意合,皇上云何不许? 不是瞧中了人家小闺女,要便宜自家儿子。就是瞧中了冠勇侯,要把他留给自家闺女啊! 毕竟屈指算算,宫中与冠勇侯年龄相当的公主可不止一两位。 康熙:!!! 别说,若没有当年胤禛那封信,他没有兴之所致地派人查了查与之后那触目惊心的结果。 他还真想着亲上加亲,让虎威当自家女婿来着。 如今,他只能狠狠地瞪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胤俄一眼。然后又把一众皇子遣散,着人传马思哈、阿灵阿。 先问问双方亲长意见,再看这婚要不要赐,要怎么赐。 马思哈有些羞惭地跪下:“回皇上的话,原本奴才是想着多留爱女几年,至少等她十七八再开始慢慢择婿,二十岁左右嫁了。” “谁想着皇恩浩荡,直接让奴才与冠勇侯一道出征呢?这几个月,奴才从不放心到满心感佩。对咱们大清这个后起之秀,栋梁之材有了更深了解。” 好一阵夸奖之后,马思哈直言作为阿玛,他不能眼睁睁错过如此佳婿。 于是连矜持都顾不得了,直接毛遂自荐。 若皇上问他意见,他肯定千万个同意,再没有半个不字儿。甚至按着他原本的计划,若冠勇侯点头,他这把老骨头就要往御前请婚的。 他这话音方落,阿灵阿就连连摆手:“那怎么行,那怎么行呢?世人多饶舌,如此,容易让那些嘴上无德之人诟病令爱,还得是让咱们虎威来!” “说句僭越的,皇上向来视他如子侄。千般宠溺,万般疼爱的。如今那小子走了大运,被老哥哥你瞧上,能娶得令爱这般好姑娘,皇上也只有为他欢喜的。是吧,皇上表哥与姐夫?” 为了加大成功率,阿大人还百年难得一见地与皇上攀起了亲。 康熙轻叹:“你呀!” 阿灵阿只挠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呗,总是惦着让孩子们好些,再好些。皇上您儿女成群,相关经验丰富,想必也能明白奴才这一片慈父之心。” 康熙:…… 前有他这金口玉言,后有双方老阿玛的一致赞成。 三人的共同恳求之下,康熙到底还是点了头:“既如此,朕也不再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只是这么一来,你们翁婿两个可就不适合再一主一副了。原本,朕还琢磨着法士尚阿年幼,需要打磨之处甚多。正好马思哈你老成持重,能从旁辅佐、好生教导的同时也为他掠阵。” 几番磨合之间,将这大清将星彻底锻炼出来,使其名副其实。 哪想着才刚刚开始,马思哈这老小子竟还坚守自盗了呢? 就没往这上想过的马思哈狠狠咽了咽口水,脸上惋惜之色明显。甚至想让皇上压一压,两年之后再给俩孩子赐婚。 嗯,等他完成教导磨砺将星的重则大任再说! “那可不行!”阿灵阿连忙拒绝:“日长事多,夜长梦多。贤侄女那般优秀,往富察府提亲的怕不是要从京城排到盛京。好不容易让我儿赶到着巧宗,可不能轻易错过。” 两年后,谁知道皇上是个什么态度,又会不会有人从中作梗呢? 若不是富察氏太小,自家儿子也不大。 阿灵阿都恨不得他们赶紧原地成婚,再不起任何变故。 就这样,康熙四十一年,虚十六岁的虎威被圣旨赐婚。未婚妻沙济富察氏,昭武将军马思哈之女。 钮祜禄氏与富察家的强强联手,震惊朝野。 淑宁却只瞧着穿了侯爵朝袍的儿子,跟阿灵阿惆怅摇头:“还真是岁月如梭呀!一晃眼的功夫,当初还在襁褓中的小家伙,如今已经是能娶媳妇的少年郎了。” “跟小鹰初飞一样,一个个的都要飞离咱们身边了。” 阿灵阿握住自家爱妻的手,眉眼中满是缱绻:“宁宁莫忧,不管怎么样,为夫都始终在你身边。疼你宠你,不离不弃。” 淑宁心里微甜,手上却不免挣了挣:“你啊,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不怕孩子们笑话呀!” 阿大人虎目圆睁:“敢!哪个不孝子若真如此放肆,为夫便罚他去抄孝经,抄到地老天荒。” 横竖他是要与爱妻一道举案齐眉,相守百年的。 虎威原本还要安慰额娘两句,发誓绝不做那娶了儿子忘了娘的白眼狼。听到他家阿玛之语后,却果断溜了。 免得打扰阿玛额娘相处,再被小心眼的阿玛打击报复。 定亲宴结束完没几日,昭武将军马思哈就又被派去镇守宁夏了。皇恩浩荡,特许他一家子都能跟随,免得将军只身在外受思乡之苦。 臭小子们便罢了,马思哈却舍不得娇娇软软的乖女儿跟着一路奔波受苦。 直接往阿大人府中,商量着是不是将婚期提前。趁着他还在京中,就把俩孩子的喜事儿给办了。如此,女儿成为别家妇,自然不必离开富庶京城,再与他往宁夏受苦。 仓促得让阿灵阿一整个懵住,刚待开口就被淑宁悄悄踩住了靴子。 怔愣中,只见自家爱妻巧笑嫣然:“不瞒亲家你说,自从咱们两家定亲后,我是日思夜想时时盼着。只惦着你们家那只小蝴蝶啊,能快快飞到咱们府上。” 一句话说得马思哈心花怒放:他就说,没有人能不喜欢她家格佛贺! 淑宁浅笑,表示低头娶媳妇,她们家都听亲家意见。这婚事虽仓促,但好在她们夫妻也都是有成算的,从儿子往无逸斋念书,就开始准备新房、彩礼等。 转眼近十年,该准备的东西早早都准备好了,几日间便能操持起来。 只是婚姻大事,不止是两家之事,更是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你还是得回去跟亲家母与格佛贺商量一二,再给咱们个准信儿。 把千恩万谢的马思哈送走后,阿灵阿才颇怨念地瞧着自家福晋。 怨她下脚忒狠,答应得太痛快。 原本两家仓促订婚,坊间都议论纷纷。若再匆忙忙成婚,赶巧再如他们似的来个过门喜,还不得这辈子都抖落不清? 淑宁:…… 首先,订大婚不等于圆房。其二,是为了成全亲家这一片爱女之心。 至于她那说不出口的其三么? 在预知梦里,马思哈没在康熙四十三年。若命中之劫躲不过去,两年后,未来儿媳妇又得迎来二十七个月孝期。算算,就是五年内都没法子成婚啊! 到那时候,好大儿都二十一了。 而依着长幼有序的基本原则,家里岂不是要有一排四个大龄光棍? 想想,就让淑宁怪愁得慌。所以马思哈上门来求,她才直接顺水推舟。宁可仓促点,也赶紧把人娶进门。了不得做大外甥与外甥媳妇第二,盖着被子纯聊天个两三年,还培养夫妻感情了呢。 不料这阿玛疼闺女,闺女也同样孝顺阿玛。马思哈这提议一出,就遭到了格佛贺的强烈反对:“既然是皇恩浩荡,许阿玛便驻军在外也能享受天伦之乐。女儿又怎么可以只身留在京中,让阿玛额娘颇多想念呢?” 而且…… 阿玛去年才在皇上面前给她求了免选,今年就巴巴自己给自己闺女提亲的,都已经很下皇上脸面了。现在前脚皇上开恩,允许你带着家眷一起赴任,后脚你就要匆匆嫁女? 怎么瞧,怎么在致力于触怒龙颜的感觉,格佛贺可不能让阿玛因为她而去冒这个险。非但怎么说都不听,还找了虎威做外援。 还以为自己很快就要被结婚的虎威:??? 就,特别意外准新娘子的决定。硬是愣了好几息才问:“你想好了,不与我成婚,而是随伯父一道往宁夏?” “当然!”格佛贺笑,俏脸上满是坚定:“阿玛哭到皇上面前说舍不得我,要多留我几年,哪有言犹在耳,却匆匆将我许嫁了的道理?皇恩浩荡,让阿玛驻守地方的同时还能尽享天伦,他又岂能前脚谢恩,后脚嫁女呢……” 洋洋洒洒地说了数条,最后她才笑言自己出身武将之家,文武兼修,不同凡俗女子。自然不愿意被困囿一处,此生只在一府一城之地打转。 如此天赐良机,当然要跟着往宁夏转转咯! 正好她们也可以鸿雁传书,对彼此有个更深层的了解。日后成婚时才好琴瑟和谐,而不是瞧着相敬如宾,实则同床异梦。 虎威愣,继而缓缓笑开,对未来小福晋又多了几分欣赏。 感谢未来老丈人,他不但在军事上指导自己良多,还亲手给他送了个好媳妇来。美貌、温柔、聪慧,果敢又坚强。还特别有心,捏着那神似鸭子的鸳鸯荷包,年轻的冠勇侯心中好一阵热血沸腾。 连夜里梦中,都难得有了那么些许旖旎之色。结果翌日,就看到了阿玛揶揄的目光:“真不用给你准备一两个晓事的丫头?” 呵呵。 虎威连个白眼都懒得翻。 做什么你宁缺毋滥,一辈子守着额娘宁愿对自己下狠手,却觉得儿子是个贪花好色的呢? 知晓未来儿媳妇竟选了一道往宁夏后,淑宁就开始张罗着给备吃食、这备药品等。那叫一个面面俱到,甚至还怕当地缺医少药,把自家府上重金聘请的退役太医都打包送去了宁夏府。 旁人只道她这个当未来婆婆的太过贴心,富察家那姑娘实在有福。却不知淑宁旨在保住未来亲家的命,让他别再如梦中那般直接折在任上。 172. 再度南巡 多好的女婿人选呀,怎么就便…… 保住未来亲家,也保住大清武将。免得后头的时候,大外甥无将可用,只能如梦里般重用年羹尧。甚至以恩人称之,养得他骄奢淫逸,功高盖主。 但这些深层次的原因,她可哪个都没说。众人能看出的,也只是她对未来儿媳的看重。 万千艳羡间,马思哈福晋难得夸了夸他:“嘿,你这老货惯来不要脸,这把还赖正道了,竟给咱们家小蝴蝶赖来这么好个婆婆。未成婚便如此,日后肯定也错不了。我儿有福啊!” 终于扬眉吐气的马思哈笑:“那你瞅瞅呢?皇上刚下了旨,把咱们家格佛贺指给法士尚阿的时候,你都没看着朝堂之上那个热闹劲儿。那些个老大人、老贝勒甚至老王爷的,都不拿好眼神瞧爷。更有甚者,直接当面说爷老奸诈子,不讲武德。” 也就是这个时候,马思哈才真正意识到,未来女婿到底有多抢手。 亏得他近水楼台,先下手为强。 如今亲家母这热热闹闹的一准备,还不知道又有多人红了眼珠子呢。 毕竟婆媳天敌,孝道大于天的时候,能体恤儿媳的婆婆比阿大人那样不贪花好色只守着老妻的男人还难找。 想想,就让马思哈忍不住自得。 见格佛贺推门进来,赶紧自己争取福利:“今儿阿玛可看见了,法士尚阿那小子腰间的水鸭子荷包。不用问,就知道是小蝴蝶你的手艺。没别的,赶紧给阿玛也弄一个,绝不能让那小子专美于前。” 格佛贺咬牙:“您要不是我阿玛,女儿都要杀人灭口了,还想什么荷包呢?便是水鸭子,也不给你绣!” 什么嘛?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当着矬子还不说短话呢。 哪有当阿玛的,笑话闺女绣活儿是水鸭子的? 就是就是! 刚夸完人的马思哈福晋瞪眼,转而狠狠掐了他一把:“不会说话就闭嘴,瞧把我们小蝴蝶给气的。不过乖女儿,你那未来婆婆出了名的擅刺绣、长厨艺。咱们好歹也学学,莫在这方面被挑剔了吧?” 格佛贺生来就白白净净,乖巧可人。 所以马思哈才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希望她像小蝴蝶一样整日徜徉在花丛中,美丽又快活。 不料想,这丫头却是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 小小年纪练得一手好鞭法,骑射也特别了得。诗书策论等,比几个哥哥还强些。 真·文武双全。 该女儿家所长的厨艺、针黹却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下厨能火烧厨房,鸳鸯绣成鸭子。 马思哈福晋精心教导几年,也只是能让她能鼓捣几道凉拌菜、弄两道羹汤,勉强撑撑场面罢了。 以往,他们舍不得,也没打算让女儿高嫁。 只琢磨着找个家世略低一些,人品好、踏实上进会疼人的女婿。有富察家做后盾,倒也不愁会委屈了她。 哪想着缘分这般奇妙,竟让她有缘嫁入钮祜禄氏家呢? 虽然同属镶黄旗,都是朝廷重臣。 但人家额亦都是开国五大臣之一,遏必隆为先帝爷的托孤之臣。虽然后头鳌拜生乱,他有那么点儿首鼠两端的意思,因而被今上所厌。 可架不住人家养了两个好女儿啊! 孝昭皇后乃是皇上亲口称赞的内廷良佐,太后娘娘亲自哭灵的存在。贵妃娘娘自打二十八年孝懿皇后薨后,一直牢牢管着后宫之权。 再加上太·宗元妃,人家可就是正正经经的凤巢之家。 阿灵阿年纪轻轻就当了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素来简在帝心,未来姑爷更是小小年纪便以战功封侯。 左看右看,横看竖看,自家女儿也是多少有些高攀。 自然不能再以低嫁的姿态来对待未来夫家。 格佛贺闻言红了脸。 她倒是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高攀之处,只……只单纯地不想让某人被人嘲笑,拿着个水鸭子荷包当成宝。 不就是刺绣吗? 有什么难? 小姑娘有些意气风发地想着,她连刀剑都能玩得溜,都能驯服烈马。这么点针头线脑的小事,肯定也不在话下。 可人才到宁夏,就已经认了怂。 连信中都没少哀叹,说自己实在没有那个天赋。索性她是做一等公世子福晋、冠勇侯福晋,又不是当府上针线房的大丫鬟。针线拿不出手,也无妨的吧? 已经因为那水鸭子荷包被整整笑了两个来月,却依旧珍而重之戴着的虎威笑。 提笔回信道:当然无妨。 生子肖父,阿玛全京城第一疼福晋,我作为其子,日后定然也能排上三甲。多安排两个针线丫头便能解决的事情,何故让福晋这般劳累呢? 为防未婚妻听话,未来丈母娘却老思想,虎威还又提笔给自家未来岳父岳母写了封长信。 言辞之间万般恳切。 只说府上针线好的丫头多着呢,且不用未来女主子百般辛劳。他自幼与额娘学了几道拿手好菜,日后可以做给格佛贺吃…… 态度恭敬,言辞恳切。 简直要把‘千万莫为了什么女德、女工的,为难我未来福晋’几个字写脸上。 随信寄来的,还有京城新晋时兴的料子、首饰,甚至小女孩家可能会喜欢的小玩意儿。 那叫一个面面俱到。 让马思哈福晋这一大把年纪的瞧了,都忍不住羡慕女儿。怎么就误打误撞的,得了这么个好未婚夫呢? 再没想到他会如此的格佛贺脸儿红红,心里甜甜。 生平第一次认认真真、仔仔细细,以一种近乎于虔诚的心情认真聆听刺绣师傅讲解。 历时数日,终于鼓捣出个像是鸳鸯的鸳鸯荷包。 可把马思哈给酸的哟! 直说女大不中留,这还没嫁出去呢,一颗心就已经彻底飞到了一等公府。 而京城,一等公府,淑宁正调侃儿子:“啧啧啧,也不知道是谁呀!反复强调自己还小,当以事业为重,万般抗拒相亲。结果如今啊,日日盼着宁夏来信,小脖子都快抻长了。” “事到如今,也不知某人是否感激我与他阿玛积极促成了这桩相亲啊?” 被调侃了太多次,早就习以为常的虎威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笑微微拱手:“是是是,儿子多谢额娘您千叮咛万嘱咐,迫着儿子去了富察府。等日后儿子大婚了,肯定与格佛贺一道,好好孝敬于您好不好?” 阿灵阿冷冷一眼扫过去:“你额娘生你的时候可是遭了大罪,你小子若敢娶了媳妇忘了娘,老子打折你的腿!” 虎威:…… 严重怀疑无良阿玛是在针对他,并且掌握了证据。 好大儿婚事终于定下,还是现在与未来三朝都长盛不衰的富察家。儿媳聪明灵秀,又不失可爱讨喜。事情头上,还格外有担当。 最难得与儿子情投意合。 就算年纪轻轻就要晋级当婆婆,甚至再过三年五载没准就当上玛嬷,淑宁这心里也是止不住的欢喜。 每每京城有了什么时新玩意儿,便也都想着给未来儿媳和亲家母准备一二。 殷勤到让德妃都不由提醒,让她千万搂着点:“些许小物倒在其次,只是人性本贪,当婆婆的,还是要有些婆婆威严。免得小辈儿得寸进尺,反倒欺压在你这婆婆身上。” 淑宁:…… 这难道就是姐姐你对大外甥媳妇万千关心,却始终绷着一张脸的原因吗? 难怪小弘旻都三岁了,乌拉那拉氏在你面前还跟刚过门的小媳妇一样。战战兢兢,小意讨好。 以至于恭敬有余,亲近不足呢。 被戳了肺管子的德妃狠狠瞪她:“好你个坏丫头啊!枉本宫惦着你,唯恐你吃了亏去,跟这耳提面命、掏心掏肺的。结果你却反过来,笑话本宫呀?” “怎么可能?”淑宁一脸我可真是太冤了的小表情:“娘娘要是这么说,那可真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妹妹分明是在试图开导您,让您跟四福晋间的婆媳之情更上一层楼。” 德妃摆手,做了个得了吧的表情:“比起那个,本宫更关心稍后皇上南巡都带着谁去。老听你说江南风景有多美,我也盼着能随驾而去呢。看不见苏堤春晓,瞧瞧断桥残雪也是好的呀。” 这个就别了吧? 淑宁心里咕哝着,梦中,四十一年九月底,圣驾南巡阅河。结果刚走到德州,就因为太子有疾而半途回銮。 谁也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自那以后,太子地位更加危如累卵。 甚至到了动辄得咎的地步。 次年,圣驾再度南巡,五月里,太子党的中心人物索额图就被下了宗仁府大牢。 少年随侍在帝王身侧,辅佐他智擒鳌拜、平定三藩,代表朝廷与沙俄签约,又两度从征噶尔丹的朝廷重臣,生生被饿死在禁所。 其子格尔芬与阿尔吉善也被处死,牵连者众多。 只想想那一段,淑宁心中就好一阵排斥。万般不愿这些东西,与自家扯上丝毫关系。 可惜事与愿违。 作为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是必不可少的随扈。虎威这个冠勇侯、虎头那个御前一等侍卫,也都在其列。 连三胞胎都没被落下。 大孝子们还记得淑宁上次南巡因为途中怀孕故被颇多限制,好好的江南之行来了个虎头蛇尾。 于是这遭便又都不约而同地,为自家额娘争取了名额。 连阿灵阿都慢了他们一步。 淑宁面对着他们几个邀功的小眼神,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了句:“我可真是谢谢你们啊!” 虎宵挠头:“自家母子,额娘不必客气啦。您辛苦养育咱们兄妹五个,孝敬您,就是咱们兄妹最该做的事情。” 虎圆垂眸,满满关切地问:“额娘这般不愿,是舍不得妹妹吗?的确,一家子出行少了她总归是少点什么。可如今都是九月底,眼看着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妹妹这么小,可不适合往来奔波。” 虎威认同点头,积极补充:“而且,妹妹还没种过痘,更得谨慎小心。此番就留她在京中陪伴玛嬷。等日后她种了痘,也在大一些,再带着她江南塞北的好生长长见识。” 其实根本就不是担心这个的淑宁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如今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虽然留在京城更安全,可男人和四个儿子都随扈了,又是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候。她不跟着去,也无法安心啊。 至少有预知梦这个金手指在,万一有什么万一。 她与他们一道,也更容易从容应对。只是这么一来,小晴晴就要多劳烦婆婆了。 被送上丰厚礼物,反复拜托的巴雅拉氏狠瞪了淑宁一眼:“去去去,我这当玛嬷的看自家乖孙女,还用得着你又送礼又拜托的呀?” “有那个功夫,你不如好好整饬整饬,想想看你们随扈南巡都带些个什么。这可不像春日里,越走越暖,回来也春暖花开了。这时节里,便是南边也有几分凉意了。待你们回来,更得是数九寒冬,准备的不充分可不成。” 是是是,淑宁恭声回答。 就算明知道圣驾只是到了德州,也得仔细准备着,切不能让旁人瞧出不同系列。 她这还有巴雅拉氏可以托付,乌拉那拉氏可就不放心将一双儿子交给任何人了。 只好任命留守雍郡王府,尽可能周全地帮自家郡王爷准备行装。 并将宋氏给他带上。 免得爷身边无人照料,再被地方官员送上一两名美人儿,或者被皇上随手指个美梦宫女之类,可就得不偿失了。 皇家容不下妒妇,她膝下已经有两子了也犯不上做这小心眼事。 但为防她们恃宠生娇,生出些个不该生的心思来。 她反复权衡间,还是选了年纪最大、最其貌不扬,性子也最软弱好拿捏的宋氏。 九月癸酉,圣驾启銮南巡阅河。命皇太子胤礽、雍郡王胤禛与十三阿哥胤祥随扈,当日驻跸于海子行宫。 自从女儿出生以来,就从未与之分别过的阿大人无精打采,万般惦念。 一天没到黑,就已经跟淑宁念叨了不下十多遍:“也不知道晴晴在家有没有好好听话,是不是想爷跟宁宁你,哭得嗓子都哑了?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带着她一道来。” “横竖你跟虎威都会一些医术,皇上也带了不少太医来,足可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还有丫鬟们伺候着,想来也能顺顺利利来,平平安安归。何苦把孩子自己扔家里,担心得辗转反侧,觉都睡不着?” 淑宁:…… 一等公府里正在被四嫂子投喂,吃得不亦乐乎的晴晴:“还是四嫂嫂好,是好额娘。为了晖晖,哪也不去。不像我,小可怜。阿玛、额娘、哥哥们,全都走!” 想起这个,小晴晴就一脸控诉。 表示自己也不能留在家里。 非也出去串串,让阿玛、额娘跟哥哥们着急去吧! 她这个主意一出,弘晖眼睛登时就亮了:“既然这样,你不如跟我们回雍郡王府吧!既能气着姨祖母她们,还能跟我和旻旻一起玩。” 说着,小家伙还如数家珍,一样一样说起他们哥俩的各种宝贝。 连他磨了胤禛许久,才终于磨来的小马驹都舍得给晴晴看了。还表示会带她一起摸阿玛的老富贵,喂额娘养的那只画眉鸟。 自打那只名为富安的兔子寿终正寝后,一等公府就再没养过什么宠物。 这马驹、狗子跟画眉鸟,自然都对小晴晴有着非同寻常的吸引力,让她当即闹着要去雍郡王府串门子。 巴雅拉氏再怎么劝都是徒劳无功,只能给小家伙收拾了些衣服用品。 对乌拉那拉氏拜托了又拜托。 胤禛最是敬重淑宁,乌拉那拉氏更把她看得比自己亲婆婆还亲婆婆。晴晴在她眼里,就是亲小姑子般的存在。 她来府中小住,乌拉那拉氏自然万千欢迎,当天就高高兴兴的把人领走了。 然后这小住就变成了常驻。 小姑姑就成了大侄子的小老师,天天敦促他勤练武功。多少有点随阿玛,喜文不大喜武的弘晖:!!! 万千抗拒,总有些推辞在心头,直到他被小了自己三岁的晴晴打败。 才终于发了狠地跑步、扎马步、布库等。 功夫有没有长进且不说,这饭量确实大增,连有些虚胖的小身板都紧实了不少。让乌拉那拉氏大为惊喜,越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大大正确的决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阿大人辗转反侧许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终于迷迷糊糊睡着。翌日就被皇上命与诸皇子、擅射侍卫等比试射箭。 皇上连射五箭都正中红心,太子跟十三阿哥也都取得了骄人成绩。就连出了名不算擅长弓马的四阿哥都五中其四。 向来弓马娴熟,凭自身实力考到一等侍卫的阿大人却发挥不佳。 好在冠勇侯箭法高绝,直接在百步之外来了个五星连珠。一箭射穿箭靶,接下来的四箭也都从那同一个箭孔中穿过。 完美展示了什么叫力道、箭法、眼力、准头皆绝。 让皇上大喜,狠狠夸奖加厚赏。 一众王公大臣们欣赏之余又扼腕:多好的女婿人选呀,怎么就便宜了马思哈那个老不要脸呢? 173. 太子重病 相比与那些个王公大臣们…… 相比与那些个王公大臣们的复杂纠结,三胞胎可就纯粹多了。 只为大哥欢喜。只见他们三个围在淑宁身边,叽叽喳喳地与她讲述着自家大哥的种种厉害:“阿玛失误,现场不说嘘声一片。某些人瞧着他的眼神也很有几分揶揄的,大哥就是这个时候站出来的!” 为了绝对还原现场,虎团还命人准备了靶子与弓箭。 也如自家大哥那般,连射五箭。 可惜,同一个阿玛,同一个额娘。他却没有他大哥那般的天生神力,也没有那般高绝的眼力。达不到百米外,无法箭透靶子,自然也没有那流星赶月般的效果。 只能堪堪将五箭全都射在靶心处。 他自己摇头叹息,自嘲东施效颦。阿灵阿满满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好小子,你能如此便已经难能可贵。” “就是就是,咱们还小着呢,还有很大进步空间。” “而且,满大清就那么一个大哥。” “因为独一无二,所以他才是冠勇侯啊!跟他比力道,那简直是自寻烦恼。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咱们有咱们的好处,至少杯盏、桌子之类的,比大哥院子里省很多。” 虎团嘴角抽搐,特别无语地瞧了自家三弟一眼:“这还算什么好处吗?我怀疑你小子就是在调侃我!” 虎宵满含鼓励地看着二哥,想让他自信点,把怀疑去掉。 虎圆却只无辜地耸了耸肩:“这怎么能不算呢?一粥一饭当思得来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前些年大哥还不会控制自己力道的时候,可没少毁损物件儿。玛嬷说,他小时的襁褓没有一个能躲过他的脚脚” 虎威很有几分大力的巴掌直接拍在他肩膀:“好小子,你既然知道为兄力气大,且容易控制不住,怎么还敢以身试法?” 虎圆咧嘴:“看到了吧?这也就是同根同源的亲兄弟,否则的话,谁愿意与他肝胆相照呢?狂暴的时候被拍一拍,欢喜的时候被拍一拍……” “啧啧,这不被拍散架的概率也太低了吧?与咱们三个普通人相处,可就没有这样的烦恼。” 说起这个,虎团和虎宵就不免双双嘴角微抽,满眼一言难尽了。 虽然但是,大哥的人缘一直是全家最好。 四表哥、虎头表哥与十表哥都最喜欢他。十三与他交情莫逆,宝金跟十四甚至视他为偶像,儿时甚至为了争夺他的关注大打出手。 连晴晴和弘晖、弘旻都更亲近他。 甚至四表哥那个姓李的格格所生的二阿哥弘昀都积极讨好他,失败后还哭着问他额娘。他也管武威表叔叫表叔,为何虎威表叔不喜欢他? 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的虎圆叹息:这大概,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吧。 大哥真·天之骄子。 生来便天赋异禀,饱受各方疼爱。连婚姻大事,都不用自己操心。自有慧眼识珠的未来岳父主动凑上来毛遂自荐。 就这,还有无数人扼腕叹息。 直骂马思哈是个老奸诈,竟然这般偷摸下手。 种种差异大如山岳,让虎圆觉得自己跟大哥的差距好像月亮与星辰。 “傻。”虎威轻笑:“刚还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怎么才这么一会子功夫自己就入了迷障?星星也好,月亮也罢,横竖都在天幕上闪闪发光!” “而且,冠军侯悍勇无匹,所向披靡。但是比起对大汉的贡献来说,还是霍光更胜一筹吧?当然,我非冠军侯,你也不是霍光。但你小子自小聪慧,文采昭昭。事后若有意仕途的话,成就必然不在为兄之下,可不好这般妄自菲薄。” 如虎圆了解虎威一样,虎威也能脱口而出说出弟弟的种种夸张了,夸张了。 全程旁观他们这兄友弟恭的淑宁笑,伸手把四个宝贝儿子都拥在怀中:“好了好了,别争了。在额娘心里,你们几个都是额娘的宝贝乖儿子。每一个都至贤至孝,无可替代。额娘啊,只盼着你们日后不管走到多高多远,始终记得这同根同源几字。能一直守望相助,互为臂膀。” 还没等害羞的四兄弟回话呢,他们阿玛那充满威胁的眼神就跟上了:“听到了没?你们额娘的想法,就是爷的想法。你们几个臭小子最好给老子谨记于心,不可轻犯。否则的话,老子但凡有一口气在,就铁定把你们打到半死。” 四兄弟:…… 一家兄妹五个,大抵他们四个都是抱来的,只有酷似额娘的晴晴才是阿玛的心尖尖儿。 所以人家才为离开宝贝女儿而辗转反侧。 却对他们哥四个冷硬如冰,极度推崇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理念。 竟差别待遇至此。 同样的感叹,也在大阿哥胤禔心里。 原本,此番南巡他也有心想要同往,但是皇阿玛二话没说就给拒了。反而是太子尝试过监国的感觉后,有心想要留在京城。结果,却被皇阿玛第一个点了随扈。 嫉妒多年,他倒也没想这其中有多少是君父对于太子的防备。只想着太子果然是太子,不管犯了多少错,都被皇阿玛宠着、护着、包容着。 一次次的给机会。 许多他求都求不来的事情,轻轻松松被送到太子手中。 就连南巡途中,太子染恙,皇阿玛都赶紧派人回来召索额图前去侍奉,唯恐太子身边之人伺候得半点不如心。 接到皇上口谕的索额图心急如焚,草草收拾了些东西就火速往德州奔。 生怕慢了一丝半点,太子再有什么万一。 自从襁褓中的小婴儿被立为太子之位后,他这个元后娘娘亲叔父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这么多年来,一直为太子爷冲锋陷阵,从未有过丝毫懈怠。 若太子爷有个什么不测,他别说实现打造第二个佟半朝了,能不能寿终正寝都是个未知。 好端端的,太子爷突然重病。 皇上龙颜震怒,太医传了一波又一波。方子换了一个又一个,依然收效甚微什么的,整个南巡队伍都停滞在了德州。 作为朝廷重臣,亲眼看见太子如何病容憔悴、面容枯槁的阿灵阿与虎威都忧心忡忡。 当然,始终记得那位当年甩锅,差点害了自家福晋的阿大人绝不具备为仇家担忧般善良。他跟好大儿想法特别一致,就怕皇上病急乱投医。 想起当年太皇太后事。 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淑宁派去给那位做饭。 如果那样,才是恶心额娘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呢。 淑宁:…… 别说,这个她还真的梦见了。 自打太子如梦中所见般猝然病倒,皇上果真宣了索额图过来伺候。淑宁就满心危机,唯恐被抓了壮丁。 然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 还真梦见某一日,皇上去见太子的时候。担忧难过,太子脆弱却坚强地安慰皇父。安慰着安慰着,就掉了泪。 哭着说起自己曾梦到乌库妈妈,但见她老人家虽身着寿衣,却依然慈爱如昨。说乌库妈妈的好保成啊,你怎么就自己累成这样?果然没有额娘的孩子是根草,还是过来让你婆娘照看你吧云云。 祖母+爱妻的双重重锤,轻易勾起康熙情思。 然后这位还哭啼啼问道:“皇阿玛,儿子梦里如此清晰,是不是……是不是要先皇阿玛一步,当了那朱标第二了?若是的话,皇阿玛能不能也安排一等公阿灵阿福晋给儿子做几日饭菜?便不能如乌库妈妈那时般逃过一劫,也好歹做个饱死鬼。” 皇上心中大痛,连忙安慰。 且为了爱子的性命之故,将什么体统规矩的都暂时放在了一边,真命一等公阿灵阿福晋为太子整治药膳。 后来索额图星夜兼程,终于来到了德州。皇上御驾先行回銮,留索额图伺候。她这个给太子做药膳,且起了不菲效果的也被留下。为避嫌故,他们一家都暂时留在了行宫。 不想太子养病期间也不消停,还与索额图多番密谋。没想到,所有事情悉数进了皇上耳朵。为日后废太子埋下伏笔,也给索额图之死种下祸根。 而同在行宫,却未能及时发现就成了阿灵阿的原罪。 没等着雍正即位改墓碑呢,康熙就亲自将无能二字刻在了他的脑门上。 可把淑宁给恶心的哟! 而更恶心的是,她的预知梦一直奇准无比。若不及时改变,那些恶心事儿就会在不远的将来变成现实。 所以千防万防的,她自己倒成了那个坑货吗? 孩子们这次,真滴要孝死她。 淑宁叹气,又想想安坐京中却又被星夜兼程传来的索额图。觉得太子那坑货要坑人,她就是在海角天边也依然躲不过。 要不怎么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呢? 淑宁叹气,向来爱惜自己身体的她竟要自伤一次了么? 当日,一等公阿灵阿福晋心系太子与诸位染恙之人身体,拟发挥所长,为太子爷制作药膳,结果却不小心被热油烫伤,使阿大人父子几个心急如焚的消息不胫而走。 酝酿了好几日,自觉已经打好了铺垫的胤礽终于哭啼啼说出了梦中情景。 康熙满眼沧桑地安慰他:“保成莫哭,梦都是相反的。梦死即生,说明你很快就将好转,定然能否极泰来。” “可是皇阿玛,那个梦,真的太真实,太真实了……”胤礽哭,连太皇太后寿衣上的种种细节都描摹得一清二楚。 真如亲眼所见般,听得康熙都有几分惊疑:莫非是这两年太子越发急躁,让他磨砺之心大起。因此上,让孩子压力过大了吗? 胤礽见状,不免越发卖力。 如今依着他这个病体,不管是皇阿玛继续南巡,还是就此打道回京,他都十成十会被留在德州行宫养病。 就算有索额图的护持,他也无法彻底放心行宫安全。 毕竟此情此景,若换了他是胤禔也免不了要多打些心思。而且,因为睿亲王与豪格当年做的孽。这些年来,民间反清复明势力一直不绝。 若圣驾离开,再带走绝大部分的侍卫…… 不放心自己的胤礽哭着说出淑宁梦中的句子,惹康熙动容。刚要传口谕下去,胤禛便急匆匆求见。 对于这个踏实勤勉又孝顺的儿子,康熙还是颇有几分看重的。 闻言便直接将人宣了进来。 结果就见儿子急慌慌跪下:“姨母担忧太子二哥病情,想着亲自下厨与他整治些药膳。并不能根除顽疾,也好歹帮太子二哥减少些个苦楚。不要想多日行舟,她这身体本就疲累不堪,再加上神思不属。以至于竟然被热油所伤,帮忙不成,自己倒要先叫太医了。” 但皇上关注太子病情,几乎所有太医都集中在胤礽这里。所以胤禛匆匆而来,帮自家姨母求医问药。 正打算一招多个厨娘外加五个侍卫的胤礽震惊,脱口而出一句怎么会这么巧,孤刚刚才说要让她帮孤做一段时间药膳。 那句莫不是装的吧虽然没有问出口,却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让康熙再次见识到了他的凉薄程度。 胤禛更觉得荒了个大谬:“太子爷怎么会有这般想法?姨母受伤在前,您想提议让她伺候膳食在后。她总不至于先知先觉,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就先做了安排吧?” “皇子多疑不是坏事,可您这……” 也太过了些。 毕竟寻常人的脑回路哪能想到,你一个成年皇子,居然好意思在御厨云集的德州行宫里,让一个外命妇伺候膳食呢? 还真是为了一己之私,毫不考虑旁人啊! 胤禛垂眸,深深地记下了这一笔。等康熙拨下了太医,就赶紧带人往淑宁暂住之地跑。 胤礽嘀咕了句四弟可真关心小乌雅氏,康熙却直颔首:“阿灵阿家的一直谨遵先皇后遗命,对胤禛万般照顾,胤禛也因而心存感恩。” 那被加重的感恩二字听得胤礽脸上一红,但心里仍怀疑这个巧合或者并非偶然。 胤禛带着太医一路疾行,将老太医累得气喘吁吁。才终于到了目的地,看到被众星拱月般团团围住的姨母,眼泪刷地一下子滑落眼眶。随后赶来,也求了御医的十三脚下一晃,身子都有些发软:“姨母啊,胤祥是来晚了么?” 174. 阿大人出手 那个仇,阿灵阿记到现在。…… 这个时候的十三有点憨,但真的不能全怪他! 只能说阿灵阿父子几个太严阵以待,吓得胤禛以为淑宁受了好大伤。再想想,前头胤礽那起子混账发言,忍不住悲从中来。 而四阿哥素有冷面王爷之称,出了名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他都伤心成这样,姨母这伤还能轻了? 如此思维之下,十三一个迷糊就直接给想偏了…… 亲眼见了这俩泪目的淑宁噗嗤一声笑出来:“四阿哥跟十三莫急,臣妇没什么大碍。只是再没想到,做了多年的饭,竟然给烫了手。” 阿灵阿虽不知道太子的骚操作,但知道预防万一啊! 闻言忙虚点了点她:“你啊!手都快被烫成猪蹄儿了,还跟着报喜不报忧呢?” 秒懂他这意思的虎威也赶紧道:“四阿哥跟十三阿哥都不是外人,额娘就莫逞强了。快让太医好好瞧瞧,赶紧该喝药喝药、该抹药抹药。千万别再沾水、累着的,以免加重伤势。” 对对对。 三胞胎也都跟着点头,对于他们来说,额娘就算烫个小水泡都是天大的事儿。更何况手腕上烫红了那么大一块呢? 几人轮番劝说,淑宁才无奈地伸手让太医号脉。 她几岁下厨,钻研厨艺二十几年。对火候、油温等的掌握早就妙到毫巅,又粗通一些个医术。 保证能达到实际没什么事儿,但瞧着伤势不轻。需要好生休养,这些日子手都不能沾水、不能累着,但又不至于因为‘伤势过重’而被留在行宫的程度。 可非专业人士胤禛被骗了个结结实实,心疼之余,对太子的不满又加深了几许。 不管姨母是碍于皇上,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总归是帮太子做药膳而受了伤,消息传出去之后,太子没有半点感激关怀,还怀疑姨母故意烫伤自己? 简直岂有此理! 为防姨母良善,宁可带伤也要不负皇命。他毫不犹豫地,就直接坦言了。 气得阿灵阿一个没控制住,直接把手中杯子捏碎:“好,真是好啊!” 好一个卑鄙无耻,忘恩负义的太子。 当年就这样。 宁宁那般不辞劳苦,扔下襁褓中的虎威进宫伺候太皇太后。可以说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作为实际上最大的受益人,太子不但不心怀感激。有事儿的时候,还第一个跳出来甩锅。 那个仇,阿灵阿记到现在。好家伙,如今这混账竟然又来! 他以为他是谁? 别说是太子,就是他现在已经坐上了那把椅子。也没有罔顾礼法与臣妇伤势,强召一等公福晋、冠勇侯之母与他伺候三餐的道理吧! 虎威脸色漆黑,三胞胎也齐齐色变。 虽然如今在行宫中,恐隔墙有耳故,父子几个都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在他们心中,却都狠狠给太子记了一笔。但凡有些许机会,肯定落井下石。 务必不能让这号人成为大清的下一任君主,否则的话,他们就不止口称奴才,还是他随手生杀予夺,转念便可连根拔起的真奴才了。 胤礽还不知道自己这所思未成后的随口一言,给自己招来了怎样可怕的敌人们。 他现在只无限烦躁中。 病体迟迟不愈,所念皆未有所成不说。皇阿玛还越过他与老四,派老十三去祭拜泰山! 前有老大与他龙争虎斗,接着老四又是国库清欠、又是从征噶尔丹的立下功劳。连八旗生计等事,都因为庄亲王跟那小小的土豆有了不少改善。 年老八旗将士被早早替换下来,年轻的及时补缺。不但八旗战斗力有了大幅度提升,街面上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都少了。治安大大改善,皇阿玛在民间的名声都好了许多。因此种种,四弟便常年冷着张脸,处处刚正不阿。被戏称为冷面王,也有不少人赏识,甚至试图追随。只是他一心勤于王事,从不结交朝臣罢了。 倒是老八年纪轻轻,手段老辣。 将安郡王马尔浑收拢得服服帖帖,还在朝臣之中颇有些好人缘,隐隐传出八贤王的美名来。亏得皇阿玛直接将其生母卫氏封嫔又封妃的,一招就轻轻松松瓦解了他和老大的联盟。 结果还没等他喘口气儿呢,老十三又起来了? 又急又气之间,太子的病都重了几分。 闻听消息的阿灵阿勾唇,不枉他费尽心思,特意将消息递到太子爷面前啊! 让他急,让他气。 越急越气,就越会失去镇定。等他的好叔姥爷来了,爷孙两个才好凑在一起商量对策。然后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淑宁自那日以后,夜夜酣睡到天明,再没有做过什么梦。她就知道,自己这个法子虽然伤了点,但终究还是起了作用。 果不其然,从太医那里确定了她受伤的事情后。太子虽然还觉得有点过于巧合,但他终究临时起意,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 故意之说,本就有些牵强。 再加上康熙那日说起老四知恩图报事,多少有些敲打他的意思。胤礽琢磨过味来之后,自然再不敢提及此事。 他不提,康熙也跟这事没发生过般。只着人给淑宁送了些个烫伤、去疤之类的上好药膏。 淑宁千恩万谢之余,不免叹息:“上次随扈南巡,结果半途有妊,来了个虎头蛇尾。如今想着一补当年遗憾吧,结果还又伤了去。看来我与江南,多少差了那么点缘分。” 所以未尘埃落定之前,她可不打算再来了。 尤其明年那个多事之时。 阿大人人就出了名的疼福晋,淑宁受伤后他可不就更亦步亦趋了?除非随侍在御前,实在无法赶回来时。 否则但有闲暇,一定陪在自家福晋身边。 端茶倒水,事事亲力亲为。 一度让淑宁身边的大丫鬟充满危机感,唯恐哪日男主人瞧她无用又碍眼,直接给撵了去。 如今听淑宁这么一感叹,他再这么一琢磨:“别说,真有那么点意思。日后除非必要,否则可别来了。瞧瞧这小嫩手,差点给烫成了虎皮凤爪。瞧着就疼极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淑宁:??? 所以,男人,你的名字叫夸张吗? 不过红了块儿,略有几个泡而已,哪有严重到虎皮凤爪的程度。 那阿灵阿可不管的,在圣驾继续南巡或者回銮,彻底离开那个狗太子之前。他还就叫夸张了,还就千般着急、万种心疼了。 顶好人人都知道他福晋伤着呢,且需要好好静养。哪个也别上门打扰,更别起什么要不得的心思。 他如此,虎威跟三胞胎也有样学样。 四阿哥跟十三阿哥亦频频探望,还从德州地方寻了几位积年老大夫。连被乌拉那拉氏安排过的宋氏都频频拜访,欲主动帮忙伺候淑宁汤药了。 没办法。 虽然单独跟着出来随扈是所有阿哥后院妾室格格们梦寐以求。 既能走出小小的后院,看看从未看过的景色与天空。又能专房专宠,运气好的话没准借此良机得个一男半女。 可如今太子染恙,一等公阿灵阿福晋受伤。 一个是半君,她们主子爷兄长;一个是主子爷最最敬重的姨母。主子爷担心焦虑还来不及呢,哪还有什么其余的花花心思? 这节骨眼上,宋氏可不敢造次。只能夜里乖乖巧巧地待在自己房间里,白天积极找机会往淑宁身边殷勤。 一等公福晋领不领情的无所谓,只要主子爷看到她用心。 淑宁虽然有那么一丢丢同情她,但却明确知道,自己哪怕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都是给自家外甥媳妇平添一些不必要的压力。 是以,略被殷勤了两次,配合得当了两回工具人之后就以乏累为名,早早把人打发了。 宋氏倒也知趣,日后再也没往她跟前凑过。 只是偶尔会看人送点针线过来,算是聊表孝心。也是不管淑宁收不收,只求胤禛瞧见她的用心。 跟索额图一样,甭管如何,只求长生天保佑,让太子爷快点好起来。 所以才一到德州,他连气儿都没喘匀呢,就先奔行宫。 那满身风尘,劳累不堪的模样,让康熙不由想起二十九年他出征噶尔丹时途中患病,来势汹汹。唯恐不起间万分思念太子,着人传他往军中相见。结果千盼万盼终于把人盼了过来,却见他满身从容,不见半点忧色的模样。 再想想阿灵阿家的与他做药膳烫了手,他不但不感激关切,还怀疑人家是故意的情景。 直让康熙心中五味杂陈,万般不是滋味。 赶紧皱眉挥手,让索额图先下去梳洗一番、略作休息再去面见太子。 索额图这会子都快急得火上房了,哪儿还顾得上这些个琐事呀?当即跪地:“回皇上的话,奴才心急如焚,只想速速见到太子爷!再让奴才带来的太医、名医们给太子诊治一二。万一这几个人里面,就有人正擅长太子爷的症候呢?”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康熙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微微颔首,让人带他去见太子。 甫一相见,索额图就哭得老泪纵横:“奴才来迟,太子爷您受苦了!” 康熙看到索额图那风尘仆仆的形象还感慨良多呢,更何况是胤礽本人?热泪滚滚之间,一声叔姥爷喊出来,便有无限依赖在其中。 到底不放心,又过来探望的康熙脸色漆黑如锅底。 连屋都没有进,就转身离开了。 胤礽浑然不觉,还在感动于叔姥爷对自己的情深意切,并在隐隐间对自家皇阿玛有了些许怨念。 他患病期间,皇阿玛虽然日日过来探望,但别的事儿也一样都没停。 又是往领着老四和十三射箭,又是带他们一起写大字的。还赏了张玉书手书的千字文,更派十三祭拜泰山。 虽然说自从宋真宗之后,历代帝王都以泰山封禅为耻,自他以后再无泰山封禅。 满人也更重视自己龙脉兴起的长白山。 但泰山也依旧有着无与伦比的象征意义。这不就皇阿玛刚命胤祥祭拜完太山,往他身边阿谀的臣子们就明显增多了? 那小子肉眼可见地张扬了许多。 胤祥:…… 这大概,就叫疑心生暗鬼吧。他从一个小透明皇子,到如今颇得圣宠。皇阿玛往哪儿都带着,常让十四羡慕嫉妒恨。 他高兴几分又怎么了? 到底是生平第一次,皇阿玛委托如此重责大任呢! 顺利完成之时,他甚至遗憾如今太子身体违和,姨母也在静养中,否则的话,非往膳房要上桌子席面好生庆祝一二。 在淑宁的梦中,十三终康熙这一朝都没得到任何爵位。只闲散宗室般地熬到了雍正年间,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 只是被关在养蜂夹道那段时间,让他患上了严重的鹤膝风。 后来又为报答雍正的知遇之恩一个人干着好几个人活计,还要给雍正寻墓地、帮他养孩子。以至于积劳成疾,早早撒手人寰。 任由雍正哭得手帕上沾满血泪,也依旧无济于事。 所以见小可怜这般兴致勃勃,淑宁不由提点了几句。让他千万千万小心谨慎,不可得意忘形,切切谨记诚郡王之事。 敢于在他额娘孝期之间剃头的老三绝对是胤祥最最讨厌,没有之一。 一经提起,他那眉头就皱成了一个川字。 只是他感念淑宁当初恩情,对她向来敬重。这才忍着不悦听完,并认认真真地与她道谢。 索额图来了之后,不但带了不少名医,还直接住在了胤礽隔壁。每日里汤药亲尝,处处亲力亲为。也不知道是名医确实有效,还是索额图这般周到起了效果。 总之,他才到没几日,太子的病情变略有好转。 康熙松了口气儿的同时,也决定再次阅河。然后留胤礽在德州行宫养病,索额图从旁伺候着,等太子彻底痊愈了再行回宫。 而他阅河之余,还给山东官员画了个当官好,当清官更好的大饼。 言说尔等为官,以清廉为第一。为清官甚乐,不但一时百姓感仰,既离任之后百姓追思建祠尸祝,岂非盛事? 官员们心里如何是想不得而知,但表面上都得山呼万岁,言说皇上果然英明。 如此君臣相得之后,康熙又言,自己南巡出来已久,也是时候回京了。 自此,康熙四十一年这次南巡到底半途而废。淑宁没有代嫡姐德妃瞧见断桥残雪,倒是自己无奈受伤差点流了血。 回京后头一遭往宫中请安,便被太后、贵妃与德妃轮番说教。 连宜妃娘娘都不由皱眉:“你说你,从几岁就开始下厨,怎么都二三十年的老厨子了,还能让自己落个烫伤?” 淑宁尬笑:“回娘娘的话,臣妇也无数次后悔自己鲁莽。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大概人总是会在自己擅长的方面掉以轻心,然后悔之晚矣吧。” 轻轻一叹之间,让毒舌如宜妃都不好再说什么了。 只摸出来一盒子药膏来:“宫中秘制的舒痕胶,听说是用珍珠粉、鱼骨胶、当归、苏木、红花等三十几种药材精心秘制,最擅祛疤。你留着用吧,免得留疤了,皇上再给他的心腹之臣赐美人。” 德妃狠狠皱眉,赶紧呸了两声:“你这人,怎么这般不会说话?” 宜妃只呵呵。 当年她能未曾生育便居于嫔位,刚生下五阿哥没多久就当了四妃之一,能是个不善言语的?只是瞧不得德妃,也不愿跟淑宁玩虚与委蛇那一套罢了。 就是因为有舒痕胶才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淑宁笑,跟宜妃晃了晃自己没有留下任何伤痕的手:“多谢娘娘关心,不过这药臣妇也有,且早就用上了。如今悉数恢复,没有留下任何疤痕。此药珍贵,臣妇……” 宜妃给了她个娇俏的大白眼:“亏你还是某人妹子,怎么一点也没学到她的厚脸皮?” “既然是好东西,那就好生收着吧。本宫给出去的东西,哪有在收回来的道理?而且,只要你不跟老九合伙,且能引着他不退而求其次,就什么都好说。” 淑宁:…… 虽然这个实在有点难,但不努力,老九若又做了老八的钱匣子,岂不是给自家大外甥平添困难吗? 哪怕是为了自家大外甥呢,她也得尽力而为。 见状宜妃才满意点头,懒懒的告了声辞,径直回了自己的翊坤宫。 人才一走,德妃就狠狠皱了眉,低低说了几句不礼貌的。并三令五申,耳提面命地对自家妹子。让她千万千万长点心,可不许再下劳什子厨了。 已经被夫君、儿子、外甥们反复劝说,连婆婆都语重心长了的淑宁痛苦面具。 连说真不是厨艺的锅,是她自己不小心:“而且妹妹我自己下厨,不也一直平平安安吗?只是意外,意外罢了。如今伤口都已经彻底长好,半点疤都没留下,姐姐就不要跟着担心了。” 说完,她就赶紧瞧了瞧外面的天空。 言说时间不早了,她得赶紧回去往雍郡王府接晴晴。 谁能想到呢? 被阿大人万千惦念的晴晴其实在他们离开的当日就去了雍郡王府,小住变长住,还直接给她们来了一个乐不思蜀。 直言想要把她接过去也行呢,必须带着弘晖跟弘旻。 这些日子她们三个同吃同住同玩,早已经成了密不可分的异姓三胞胎。她在哪儿,他们就得在哪儿。 再没想到还有这等事的德妃瞠目:“竟还有这等事?” “可不呗!”淑宁无奈摇头:“我们爷那叫一个气啊,直说这也就是个姑娘,还是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否则的话,他这个当阿玛的早亲自下厨,给小家伙来顿竹笋炒肉了。” 小小的晴晴,真是靠着长相占尽了便宜。 连冷面王胤禛看到她那可爱的小模样时,都要忍不住心软几分。得吓唬住这所谓‘异姓三胞胎’其中的另外两胎,再与小表妹讲道理,并略略透露了淑宁南巡时受过的伤。 晴晴撇嘴:“得了吧,我是小又不是笨。额娘最擅长厨艺了,怎么会被烫到?” 胤禛摇头:“可能也是因为想你,所以走神了吧?你阿玛还最擅长射箭呢,不也因为太惦着你而走神,差点垫底?” 晴晴杏眼圆睁,小嘴儿张得大大的。 反复确认之后,简直多一息都不能再在雍郡王府多呆了。见她这么利落,弘旻直接哭出声,弘晖也满脸不舍。 特别讲义气的晴晴还问胤禛能不能把两个侄子都带上? 胤禛不会跟小表妹说不,他只用充满威压的眼神看着自家两个儿子:“你们呢,也想去吗?” 弘·想去但是不敢说·晖连忙摇头:“不了不了。圣驾回銮,皇玛法肯定又恢复每日早晚两次对皇子皇孙功课的考校。儿子积极努力都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往姨祖母府上做客啊?” 弘旻这是直接被吓得哭出来,然后被自家无良阿玛定义成也不想去。 到最后,小哥俩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冷面阿玛满脸温柔地抱起晴晴,亲自把人送回了一等公府。 说是要给他们姨祖母个惊喜。 不用频频往雍郡王府哄闺女回家,淑宁确实开心。可等小姑娘仔仔细细检查了她的双手,没发现有任何一点伤之后,就立即哇的一声哭出来。 直说她是个骗子,大骗子。 就如同康熙虽然回了宫,将太子暂时安置在德州,还特意将索额图传过去伺候着。也依然还是不放心,常着人看他情况。结果却发现太子,他精心培养多年的太子竟对他颇多怨言,甚至在索额图的撺掇下,隐隐有谋反意时。 康熙心中那个狂怒,简直要择人而噬。 与此同时,相关信息也悄悄到了浙江绍兴府余姚县高士奇的案前。查明真伪后,年初被升礼部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加正一品都以母老未赴的高士齐高大人不顾年关将至,匆匆入京。 方一面圣,就跟皇上痛陈了索额图的几大罪状,使得才刚刚护送太子回京的索额图就被逮去了宗人府大牢。 175. 礼尚往来 他动我挚爱, 我砍他一臂,…… 才刚刚被索额图精心照顾,百般安慰找回点信心的太子:??? 恍若晴天霹雳兜头而下,让他整个人都懵了。急匆匆往昭仁殿:“皇阿玛,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您可莫偏听偏信,被小人给蒙蔽了!索额图之父索尼乃是先皇托孤重臣,他也自幼伺候您身侧。” “当初平鳌拜、灭三藩、从征噶尔丹,与北边的鄂罗斯签订盟约,那也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您再不能如此草率从事,寒了忠臣之心啊,皇阿玛。” 胤礽跪下,膝行到康熙身前。 言辞那叫一个恳切,眼角眉梢之间那叫一个焦急关切。好似宗人府大牢里头关的不是怂恿他谋逆的恶贼,而是他亲老子一样。 直让他怒火欲炙,却还隐忍不发。 只冷冷勾唇:“偏听偏心?草率从事?在太子眼里,朕竟是那么容易被蒙蔽的昏聩之君么?” 这话胤礽哪里敢认? 当即磕头:“不不不,儿子不敢。只是索额图素来忠心耿耿,儿子担心您一时……误了股肱之臣!” 股肱? 他索额图是哪门子的股肱? 康熙冷笑,再也忍不住一脚踹过去:“索额图便稍有前功,朕又何曾亏待过他?当初他就因为贪恶而被格退,是朕不计前嫌又复用之。结果他不思悔改,不念朕恩。便是养条狗,尚知主恩,也还强过他许多呢!太子只道朕偏听偏信,却不问问你那好叔姥爷到底犯下了什么累累罪行吗?” 说罢,康熙便将龙案上的折子、密报等,劈头盖脸朝太子砸了过去:“你且瞧瞧这些,再决定要不要继续求朕开恩饶过他吧。” 太子:!!! 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跟索额图在德州行宫的一言一行,悉数被记录下来,送到了皇阿玛案上。 直吓得他瑟瑟发抖,涕泪交流:“皇阿玛,皇阿玛,您听儿子解释。我没有……” 康熙冷冷地哼了声:“你若有,此时此刻,也不会留在此地为索额图那厮鸣冤叫屈了!” “我……” “朕意已决,你勿复多言,跪安吧。”康熙摆手,示意他赶紧退下。否则再多为索额图说个一字半句,今儿可不光是索额图活不出来,太子也肯定会被扒去一层皮。 可这个时候,太子哪里敢走? 皇阿玛虽早早让他入主中宫,给他请最好的先生教导。但也严格限制他的储权,多亏索额图勉力维持。为他提供大笔金银,笼络朝中之臣。 就算索额图有千错万错,那也是太子党的骨干力量,也为他这个太子呕心沥血。若他刚一下狱,他这个太子便明哲保身、袖手不管。日后,又有谁肯真心追随于他呢? 于是,皇上震怒,以索额图不思悔改,妄议国事,结党营私。欺凌威逼其余大臣罪名,将其下狱。 太子爷百般求恳不成,生生将自己跪到晕厥。 消息传出,淑宁整个人都懵了:这,这不是梦中康熙四十二年的是去那个么?如今皇上还没有再度南巡,没见着与索额图有大仇的高士奇呢,怎么就……突然被下了宗人府大牢呢? 不懂就问。 当晚,淑宁就把亲手绣的小荷包给了自家阿大人。在他眉开眼笑,心情特别愉悦的时候轻问各中情由。 “也不是说妾身妇道人家,却要关心朝政大事了。只是……”淑宁有些苦恼地扶了扶额:“那索额图也是勋旧之臣,元后叔父、太子爷叔姥爷。这么些年一直兢兢业业的护持太子殿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代表着太子的尊荣体面。” “这得犯多大的事儿,才让皇上雷霆震怒之间,将他都下了宗人府大牢啊?” “若没有什么妨碍的话,夫君与我好生说说呗。咱们也好拿他这个前车之鉴,吸取经验教训,莫稀里糊涂的就掉进了同一个坑里。” 这话一出,阿灵阿就笑了。 果然,了解消息什么的全都是顺带,福晋最怕他飘了,跟着瞎掺和。 生生把好好的一等公给作成阶下囚。 知道爱妻这心结的阿灵阿笑,赶紧安抚地亲了亲她额角:“宁宁放心,有三哥法喀那个例子在,有你这个贤妻整日里耳提面命。为夫肯定谨小慎微,绝不掺合这些乱七八糟。你啊,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做你的一等公福晋便是。” 嗯嗯。 淑宁点头,继续追问。 阿灵阿倒也不瞒着,贴在她耳边用气音说:“谁让咱们太子爷心思灵动,整日里七想八想呢?好好的,居然把主意打在我家福晋头上,真以为我阿灵阿是泥捏的?他动我挚爱,我砍他一臂,也算是礼尚往来了吧。” 什么东西??? 淑宁瞠目,再没想到千防万防,这家伙还是…… 敢对太子党头一号核心人物索额图下手,他到底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呀? “你你你,你怎么就这么胆大包天?竟然……唉!你这……也太莽撞了吧?到底怎么做的呀?会不会让太子记恨上你,从而对全家出手?” 虽然那家伙两废两立,到最后也没登上那梦想了一辈子的龙椅。 可是毕竟一人之上,万人之下那么多年,还是有一定实力的。若孤注一掷,只为了弄死他们一家,也是没什么悬念的啊! “不会不会,宁宁莫怕。”阿灵阿搂住她,一下下温柔地给她拍背:“放心,为夫知道自己是有家室的人,再怎么也不敢拿你跟孩子们的安全冒险。” “所以,才使的借刀杀人之计。利用了高士奇跟索额图之间的龃龉,自己丁点儿都没沾惹,再不会有事泄被清算的那天。” 真的吗? 我不太敢信。 淑宁满脸狐疑,非逼着阿灵阿彻底坦白。好让她全面而彻底地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阿灵阿便跟她说起索额图跟高士奇的宿怨。 言说高士奇当过索额图的门人,没少受轻慢。就算是高士奇被皇上破格提拔,高官显贵。但见索额图的时候,还得长跪启事,不令其坐。旁人再怎么也得称其一声高相公、高大人,索额图向来直呼其名。稍有不如意处,就罚其跪于当庭。甚至时有切齿大骂,甚至辱及其父母妻子。 便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高士奇心里又怎会不恨? 只碍于索额图势大而不敢与其争锋罢了。 后来甚至直接以母亲年老,不能远离的理由直接辞官回家孝敬老娘。便被皇上多番倚重,予以高官厚禄。他都以母老为由,不肯就任。 孝顺也许真孝顺,忌惮也是真忌惮。 阿灵阿不信有机会报复,甚至直接扳倒索额图,他会不狠狠心动。 于是遣人将索额图与太子事跟索额图的许多罪状直接送到他案上。果然,‘大孝子’不顾年关将至地主动进了京,一状告到了御前。 “皇上素来信重他,听他涕泪相告,自然心中惊疑,必然会仔细查证。”而他虽然手法上称不上光明磊落,但可没有半点冤枉索额图那厮。 保准皇上一查一个准,越查越来气。 少说像上次那样革退他,如此,太子可不就断了一臂吗? 趁他病要他命。 后续种种,都不用他教,大千岁与他身后的党羽们自然会跟上。就算不能一把结束太子的太子生涯,也够他焦头烂额、左支右绌了。 如此境况之下,他哪里还敢再树强敌? 那日后直到他侥幸即位之前,可不就得好生敬着自家福晋这个关系网密切,丈夫和儿子都贼出息,自身在皇上面前也有几分颜面的一等公福晋了? 淑宁再三确认,这家伙所用之人全都是自家心腹。生死荣辱都寄托在他身上,不敢也不容易背叛。 扫尾工作做得也极好,未露出丝毫端倪。 也跟高士奇那个老狐狸没有任何接触,更未做出哪怕一点点落井下石的行为。 只跟其余人等一体震惊,甚至还为索额图叫了两声屈。问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等等,被康熙呵斥了两句后。 淑宁这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算暂时放回了肚子里。 只扯着某人的耳朵,狠狠威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夫君再不可如此鲁莽,否则的话,你就是下半辈子都睡在书房,我也绝不原谅你。” 嘶! 被上扯耳朵之刑都没吭声的阿大人倒抽了口冷气:“使不得,那可舍不得呀宁宁。我……好吧,我都听你的,你莫生气了好不好?” 原本,他也没想着掺和这些乱七八糟。 谁让那位放着好好的太子不好好当,偏想那些歪门邪道呢?想也罢了,还将矛头指向他家爱妻。害他家宁宁辗转反侧,夜不成寐,不得不用自伤的方式来保全自己和他们父子几个。 想想,就让阿灵阿心中生恨。 恨不能再火上浇油,直接让太子变成废太子、死太子。 不过,为了不后半辈子都与书房为伴,他还是信守承诺,莫再让福晋操心的好。 至于太子那边? 他相信大阿哥党跟其余有壮志雄心的皇子,必定会再接再厉,绝不错过这等好机会的。就算是皇上,这次也厌恶极了索额图。 太子求情求得越真切,索额图的下场就越狠。 果不其然。 太子生生把自己跪晕后,就被康熙着人送回了毓庆宫。着人好生伺候着,不得擅离半步。 等同于禁足。 之后,康熙与早朝之上还说索额图并无退悔之意,背后怨尤,议论国事。他的党羽,朕也都知晓。阿米达、马尔图、额库礼等,与所谓图解党,议论国事,威赫众人…… 好一番指责痛骂之后,被点名的许多人都战战兢兢跪下。 深谙抓大放小之道,最讲究宽严并济的康熙言说温侍、额库礼俱犯重罪,本该流徙,因其年老所以放回京中,结果不好生颐养天年,却在背后颇多抱怨,与索额图结党妄议国事。 此番都将严加看管,不可疏放。只阿米达实在年老,格外宽恕。 并言自己不是嗜杀之人,只要与索额图绝交,并将所行之事举出。便可轻放,不然必被索额图诛连,甚至有被灭族之祸。 索额图的几个主要党羽与他们的直系亲属,都被革退。 接着,索额图前头往德州伺候太子时,乘马至皇太子中门才下的事情也被翻出来。言只此一事,就足矣以论其死罪。 再一边回顾前情,说起索额图任大学士时,因贪恶革退。然后又复起用,却并不思念圣恩。前头跟太子说过的,便是养条狗,还知道主恩,尚强过索额图许多的老话又被提起。 “朕也曾想过,差人到索额图家中搜查。但被其连累之人甚多,举国都不得安宁,因此而终止。朕若不先处置他,他必先负于朕。朕也深思熟虑,只略将其行事指出一端来,就可以直接正法。但念其往日也算有些功劳,实在于心不忍。但若如此轻纵又恐其结党生事、背后议论……” 好一番感慨之后,康熙才下定决心将索额图羁押在宗人府。把索额图之子跟家中紧要人都交给心裕、法保仔细拘禁,听候处置。 若期间别生事端,就将心裕、法保等族诛。 这安排一出,连淑宁都忍不住要为心裕跟法保鞠一把同情泪:“皇上这圣旨一出,他们两个就算再怎么念着自家三哥,想要徇私一二也不敢贸然下手了。” “可不是吗?”阿灵阿笑:“非但不敢下手,他们还将成最兢兢业业的看守。绝不敢让格尔芬、阿尔吉善等生出半点事端来。” 偏树欲静而风不息。 与索额图为敌、被他欺压恐吓,早就盼着他倒大霉的;与他同党但见他失势,得了皇上准信儿,急吼吼等着出卖他,保自己平安的;还有欲通过打击他来打击他背后太子的。 几方人马共同使劲之下,不愁事情不越闹扯越大不是? 甚至连索额图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赫舍里氏,怕不是都在琢磨着如何牺牲他一个,平安大家伙呢吧! 176. 警示 从龙之臣不好当不是真的功高震主…… 索额图入狱,太子禁足,大阿哥自然狂喜。恨不得赶紧添油加醋,一棒子打死索额图。让太子痛失臂膀,实力大减。威望之类的也都如江河日下,再也找不回来。 而宝贝太子若有个什么闪失,皇阿玛总能看到他了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胤禔可没少找自家幕僚们商量。看如何才能快狠准地来上一手,使得索额图再无翻身余地。 对此,不用幕僚,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就能告诉他:“皇阿玛龙颜大怒,却偏碍着此事牵连甚广,也碍着太子,不好骤然下狠手。” “依着爷您平日里与太子的明争暗斗,此时不管做什么都是火上浇油,都会被皇阿玛怀疑目的。所以,依着妾身浅见,一动不如一静,横竖有高相公在不是吗?” 他害索额图至此,不彻底扳倒他又如何安心? 胤禔微愣,继而大乐:“是,是啊!福晋果然聪慧,一语惊醒梦中人。有你在,爷竟少走了许多弯路。” 伊尔根觉罗氏垂眸:“爷谬赞了,您素来英武不凡,只是当局者迷罢了。妾身跳出诸般纷争之外,自然能看得更明白几分。” “不过妇人浅见,最重要的还是爷您能博采众长,听得进去不同的声音。否则妾身便再如何智计百出,也是枉然呀。毓庆宫的那位,可是皇阿玛特意着人朝着未来国母的标准培养。不管是礼仪、眼光、见识、手腕,还是对以应事物的处理上,都是妾身拍马所不能及,可惜……” 可惜太子重颜色,一直与嫡妻相敬如冰。 任由太子妃瓜尔佳氏便如诸葛再生,也依旧徒劳无功。 空守着金饭碗要饭吃。 这形容听得胤禔哈哈大乐,颇为自得地道:“所以说光娶妻娶贤也没有用,还得是当人夫君的有那个识贤、重贤、亲贤的本事。” 陡然被亲的伊尔根觉罗氏俏脸绯红,说爷过誉,妾身哪算得什么贤? 然而此时此刻,在胤禔心里,自家福晋就是天底下最最好的贤妻。而当年救了他贤妻,助她顺利生产的淑宁就是头一号恩人。 于是乎,在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的康熙四十一年年底,心怀感激的胤禔大手一挥,着人给一等公府送上了一份颇重的年礼。 阿灵阿却但没却了,就直接将礼单子拿上,直接找康熙定夺去了。 经过德州行宫一事后,皇上明显加强了对诸皇子的掌控。连向来佛系的五阿哥跟早早躺平的十阿哥府上都有暗卫出没,更何况一直将‘我要夺嫡’几个字刻脸上的大阿哥呢? 阿灵阿可不想因为这点子身外之物,就被稀里糊涂的打成大千岁党。 于是,康熙惊呆了:“你说保清送了你些个新奇玩意儿当年礼,你们家孩子多,还都是正贪玩的时候。你怕他们玩物丧志,所以直接将礼单子拿来了,看朕内库里有没有地方?好你个阿灵阿,找借口也不找个恰当些、不容易被挑出错儿来的吗?” 阿灵阿直接嗐了一声:“奴才哪有那脑子?只想着索额图之事不远,我等都应该引以为戒。得管好自己,莫给皇上添气儿。” 反正不管怎么说,咱不干结党营私那回事。 只专心致志,当一辈子的皇党。 皇上在,奴才就以皇上之命是从。把自己当成皇上手中剑,您指哪,咱就打哪。皇上若不在,奴才就只听命于皇上选定的继任之君。 感谢大阿哥这些重礼,让阿大人有了展示忠心的理由。 只见阿灵阿双膝跪地,满眼赤诚:“奴才福薄,即便侥幸身为嫡子。却早早没了阿玛,连本属于自己的爵位都因年幼之故旁落在侧兄身上。是皇上您选了奴才做一等侍卫,让奴才小小年纪就位同品高官。让奴才有信心,就是没有祖上遗留下来的爵位,也能靠自己闯出个人样来。” “等奴才到婚龄,也是皇上赐给奴才天下间最最好的福晋。哥因故被夺爵后,又是皇上立排众意,越过前头几位兄长让奴才袭爵……” 很是回忆了一番前情之后,阿灵阿言说康熙对他的恩德如山高似海深,万死亦难报万一。 所以他一直铭记于心,只想做最最坚定的皇党。 这话,当年他初初承爵的时候就曾对康熙说过。当时才康熙二十五年,太子才十几岁,正是崇拜皇父的时候。 父子两个感情甚笃,大阿哥也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康熙刚平了藩没几年,又收复了鲲岛,正年富力强,豪情万丈时候。倒也不以为然,如今时光荏苒,他已经年介五旬,胤禔跟胤礽也都已经或即将而立。 早就明里暗里笼络了一帮大臣,双眼灼灼地盯着他屁股底下这把椅子。 尤其太子…… 想想那些个奏报,与太子这几日在毓庆宫中的担心焦虑,更想方设法营救索额图等,康熙心中就是满心郁卒。 再看到阿灵阿这双虽经过岁月侵染有些微沧桑,却依然火热坚定的眸子。 饶是康熙,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自有无数感动在心中。 “行,你这心意朕知了。这些东西,既然大阿哥有心,你就且收下。与你福晋斟酌着,该如何回礼。朕虽反感朝臣之间结党营私,交好皇子。但也不至于矫枉过正,连正常礼尚往来都要干涉……” “是,皇上英明。”阿灵阿再度行礼,颇有几分懊恼地道:“是奴才过于谨小慎微了。” 康熙拍了拍他的肩:“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谨小慎微可不是什么坏事。爱卿身为领侍卫内大臣,负责宫中安危,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这就几乎明示,让阿灵阿继续保持这份警惕心。 若胤禔果有异动,真异想天开地觉得自己能够收服皇父身边头一号皇党。就赶紧再来告发,好给他在宗人府大牢里也留个位置。 阿灵阿恭声应诺。 可实际上他这‘背刺’行为根本未曾遮掩,不等他出宫,大阿哥跟其余耳聪目明的皇子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消息。 淑宁轻笑:“如此一来,虽然会把大阿哥得罪的彻底,但也跟皇上表了忠心,还能让其余皇子能引以为戒,千万别往你这儿来自投罗网,也算是一举数得了吧?” “算算算,当然算。”阿灵阿勾唇:“宁宁放心,只要是为夫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尽力做到,绝不食言,更不给你将爷撵去书房的机会。” 除非皇命或者些个人力无法抗拒的原因,否则的话,但凡阿大人在府上,就绝不跟自家宝贝福晋分开哪怕一宿。 真·只是心血来潮,想表达一下自己深刻谢意的胤禔:!!! 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是个大清男版的窦娥。 或者比窦娥还冤。 毕竟窦娥还敢在刑场上哭一哭,骂骂这地,骂骂这天,赌咒发誓来一遍。 他却明知道阿灵阿那厮做了什么,也不敢往一等公府扯着他的衣裳问问:好好的,你这到底是发的什么疯? 更不敢跑去昭仁殿,扑通一声跪下,跟皇阿玛赌咒发誓绝对没有拉拢阿大人之心。 不然的话,就算这个解释清了,他这消息来源又成重罪一条了。 伊尔根觉罗氏只叹:“看来这回的索额图事,遗毒不浅,连阿大人这样的国之栋梁都有些杯弓蛇影了。爷莫气,如他那样的身份,原也不是任何皇子所能拉拢。” 所以,他不站咱们这边,也不用担心他站在其余另一边。 若将来大事可成,那位自然会效忠新君。 不成…… 那他们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管什么其他呢? 于是,在这位大福晋的劝说之下,暴躁胤禔迅速调节了心态。不但没因此记恨上阿灵阿,试图利用身份之便找他麻烦,还特别客气地收了回礼。 并在某日与康熙闲谈的时候主动提及,言说自己瞧着福晋跟爱子,想起当年凶险,感念阿灵阿福晋恩德。正赶着年关将至,于是着人送了份厚礼去,结果对方给回了份儿价值相当的。 结果啊,胤禔叹:“好好的言谢,硬给整出点礼尚往来的意思了。” 康熙闻言轻笑,直说阿灵阿是个重情重义重礼节的。他可能觉得当年那株珊瑚树,已经贵重无匹了。什么恩义都足以抵消,不好再占你便宜了吧。 啊,竟是这样吗? 胤禔瞪眼,一脸大彻大悟的样子:“儿子原还困惑,经过皇阿玛这么一点拨可算茅塞顿开。既然如此,儿子以后可不给阿大人送礼了,免得心意表不成,还得连累他费心准备回礼。” 至此,这个兴之所起,却被小题大做的送礼事件就算彻底翻篇。 康熙四十二年的新年也正在悄悄到来。 因为索额图被下狱,太子如今还在毓庆宫静养。皇上时不时龙颜大怒,前朝后宫都噤若寒蝉。 如此敏感之际,各家自然也心存顾忌。 不敢大肆欢庆。 因为南巡时那个‘伤’,淑宁算是被彻底剥夺了下厨自由。连向来宠惯她的阿灵阿都难得固执:“乖,额娘都掏嫁妆高薪诚聘了几位各地名厨。保证能把年夜饭给咱们整治得色香味美,妥妥当当。再不用宁宁你大过年的,还要往厨房奔波了。” “就是就是,厨房又呛又累,弄不好还会受伤,额娘离着远些也好。” “您如果实在用不惯厨子的手艺,儿子也可下厨给您做几道拿手菜来。”虎威微笑,开启毛遂自荐模式。 胞胎也都赶紧跟上,唯恐大哥专美于前。 连小晴晴都举手:“晴晴,晴晴可以给额娘炖汤!” 厨下人把一应材料准备好,清洗改刀。然后放在砂锅里,小火炖煮。等到要得了的时候,才取恰到好处的盐等放在小碟子里。 让嬷嬷仔细抱着小格格,握着她的小手,将雪盐等一一放在汤里,就炖好咯! 简单的很。 被一双双真诚关切的眼睛看着,淑宁到底也没坚持。 只想着若今年,宫中没有年宴,她就要留在府上用一回男人与儿子闺女们合力打造的年宴。 然而,康熙气也气了,罚也罚了。 正准备过了年就再续那个去年只进行了一半的南巡呢,且得把太子带上。若不举行年宴,他可怎么不着痕迹地将太子放出来呢? 于是,康熙四十二年的年宴不但有,还特别隆重热闹。 身为一等公福晋议政大臣夫人的淑宁不但得列席,位置还挺靠前。 让她能特别清楚地瞧见太子那笑容中的牵强,神情中的焦虑。还有大阿哥眼神中的欢喜与对大福晋、四个格格与小世子的默默照顾。 迥异于梦中大福晋为拼儿子拼到油尽灯枯,早早撒手人寰。大阿哥一心夺嫡,将府上种种都交给继福晋。结果嫡没夺成,大福晋拼命给他生的五个孩子也个个年纪轻轻就走了的情景。 看来不止有额娘的孩子是个宝,有嫡妻约束的大阿哥也能少犯不少错。 希望有大福晋在,他不会再如梦里那样,傻fufu地跑到御前去请杀胤礽。结果对手无恙,却把自己给送了吧。 淑宁有些唏嘘地想着。 四十二年是今上五十整寿,但皇上即将出发南巡。所以群臣奏请在驾发之前预行庆贺,并送了好些个鞍马缎炖疋等物。 却被皇上给拒绝了,言说他这寿辰在京官员如此进献,在外督抚的官员们也将纷纷效仿,固不能受。但他素喜文学,若诸臣有诗文献者,必须留下御览。 于是大学士与部院诸臣又进万寿无疆屏,又被皇上推却。诸臣无奈,只能将祝万寿屏的屏文缮写册页敬上,这才被皇上留下。 如此艰难的送礼环节中,虎威亲自狩猎,淑宁操刀缝制的虎皮斗篷不但被收下,龙舟启行南巡的时候,甚至还被皇上给穿上了。 父子俩再度双双随扈江南,怎不叫人万般羡慕? 然而事实上,皇上甚至还想带他们一家七口,将小晴晴也给捎上呢!去年那一出,让阿大人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可记住了自家福晋与江南怕是八字不合这茬儿,忙不迭谢绝了皇上好意。 胞胎也被留下保护额娘跟妹妹。只他跟虎威同往,拱卫圣驾安全。 初初听到这话的时候,康熙诧异极了:“啧,咱们全大清最最离不得福晋的阿大人竟然主动开口不带家眷随扈?” 阿灵阿无奈叹气:“若可以,奴才何曾想呢!只是两度南巡,福晋一孕一伤,至今还心心念念着要再度下厨呢。奴才拢共就这么一个福晋,可不得惜着点儿么?可不敢让她再跟着啦!否则她一准儿能报出许多让人垂涎欲滴的菜名来,要为皇上尽忠。” 康熙略想想,别说,这还真是阿灵阿家的风格。 于是,为了成全阿大人这一番爱妻之心,皇上便改了把他们一家七口都带去江南瞧瞧的心思。 如此,淑宁提起来的心才算放下了一半。 另一半么? 就着落在阿大人会不会信守承诺,好大儿能不能安分守己的基础上。 介于前头阿灵阿那个突如其来的神操作,使得淑宁警戒全开。对几个小的都各种耳提面命,恨不得明言可以纨绔、可以败家,就不许仗着自己跟某个或者某几个皇子关系好而妙想天开,惦着那什么从龙之功。 为此,淑宁还带着孩子们遍翻二十四史。 让各种史实佐证,古往今来,皇位纷争不绝。但能狠得下心来让儿孙、手足等人头落地的少之又少。倒是站错队,直接祭天的臣子们多如天上繁星,数不胜数。 而且就算侥幸成功,也没有几个君王能容得下所谓的从龙之臣。 不是真的功高震主,就是被疑心功高震主。 能寿终正寝的都少。 亦或者本身好不容易寿终正寝了,其子孙也有样学样,还空有胆识无有眼力。事败后自己身死,还要连累亲长与后辈子孙。 唐朝时候的名相房玄龄,就是被他那个棒槌儿子房遗爱给连累的。 虎威与胞胎齐齐拱手:“虽然不知道好端端的,额娘怎么会跟儿子们说起这些。但请额娘放心,儿子们不管入不入朝堂,都跟阿玛一样心思。只做皇上的忠臣,不想其他。” 淑宁皱眉细问:“当真?” 虎威与胞胎齐齐点头,特别的斩钉截铁:“果然!” 毕竟虽然索额图下狱,太子一系受到了不小损失,但太子之位依旧稳固。与他们交好的老五早早出局,十十躺得平平的。 十…… 虎威皱眉,十这几年来被皇上宠的多少有点飘。或者朦朦胧胧之间,有那么点微妙想法。但是皇上对他的宠爱太过流于表面,没什么实际性的东西,却给他招来了不少敌意目光。 而且,十外家太弱,本身也太年轻,有些锋芒毕露。 跟额娘翻了几日二十四史的虎威可不觉得这种情况,他扳倒前头那些如狼似虎的哥哥,顺利上位的机会有多大。 这种前提下,就算他跟十私交再怎么好。不可能因为他,而罔顾自己与家人姓命。 横竖他们钮祜禄氏开国勋臣之后,凤巢之家。 有他这个足以彪炳史册的功劳在,只要他们父子不傻乎乎的去站什么队,还倒霉催地站错。以至于被新君蓄意报复,认真清算,那他们一等公府的荣耀就至少还能再绵延个两代。 做什么想不开去当那从龙之臣呢? 等着新君即位礼贤下士,主动伸来橄榄枝不好么! 这个时候,虎威可没想过他家口口声声当贤王的哥会渐渐产生自己的小想法。然后九龙夺嫡,诸王之战,纯臣的生存空间被无限压缩,使得他根本无法保持中立。 倒是淑宁私下里被他这么一分析,立即双眼晶亮,倍加安心:“不愧是额娘的好大儿,看事情就是这么通透而全面。答应额娘,不管日后如何,要始终保持这份冷静,绝不因为任何人而轻易改变这个态度。” 那有什么好说的呢? 虎威连连点头,极力让额娘安心。 有了他跟阿灵阿这个态度,淑宁也确实放松了很多。 彻底停止带孩子们通读二十四史的行动,转而给阿灵阿跟虎威父子俩准备好换洗衣裳、行李、常备药品与些个方便食品。 等她准备好,圣驾启程的日子便也来了。 四十二年春正月壬戌,皇上再巡南河,命太子胤礽、四阿哥胤禛与十阿哥随扈。 一路从京城到江南,月里方归,遍巡河道。 而这时候,已经快到万寿节了。 是日,皇上往皇太后宫问安,停止朝贺筳宴,遣官祭皇陵,恩诏天下。群臣还热热闹闹地,请皇上上徽号。便是皇上没有允许,心情也相当不错。 毕竟淮黄河道都已经修检完,日后对抗水患的能力大大加强。 沿岸百姓欢欣鼓舞,感激之语不绝。 康熙登基四十余年,也从未被百姓,尤其是江南地区百姓如此盛赞过。 直到他发现时隔月,太子仍试图联络在宗人府大牢的索额图,营救之心不绝。更一直命人悄悄照拂索额图妻小儿女等,让格尔芬、阿尔吉善稍安勿躁,他一定想法营救云云。 气得康熙火冒丈,当即把太子唤去昭仁殿一顿痛骂:“明知道索额图有反心,蓄意离间你我父子之情,其罪当诛。你还这般明目张胆地违抗君命?” 对此,胤礽有无数解释,康熙却连一个字儿都懒得听。 只停了他上朝听政的资格,着他回无逸斋再多读一阵子书,好好学学忠孝之道。 至于那个人被严格看管,还能怂恿太子营救乃父的格尔芬与阿尔吉善? 康熙想也没想地就直接命人处斩,将结果告知索额图。数日后,断水断粮的索额图直接饿死在禁所。曾经权倾一时的辅弼重臣,落得那般堪称屈辱的下场不算,还被皇上亲自盖章本朝第一罪人。 连阿灵阿跟淑宁闻听消息都不由唏嘘,更何况是记事起就被他全心护持胤礽呢? 177. 裕亲王弥留 处处短板但能力出众的八贤…… 太子悲伤痛苦之余,还有深深自责。总觉得若不是他不放心,试图联络索额图,也不至于激怒皇阿玛。让他老人家雷霆震怒,直接杀了格尔芬跟阿尔吉善。 索额图也不至于…… 不至于堂堂一品大员,椒房贵戚,勋臣之后,竟落得个饥馑而死的下场。 想想这个死因,胤礽就不免悲从中来。却偏被拘在无逸斋,跟一群小阿哥们念书,什么都做不到,也做不了。只能收拾好所有心情,好生念书,争取快点得到皇阿玛宽恕。 他这一沉寂,索额图身死,整个太子党都有那么点群龙无首般的慌乱。 直郡王趁机浑水摸鱼,没少从中渔利。 整个大千岁党都欢声雷动,胤禔更是恨不得走路都带风。并控制不住地,想要往胤礽身边去,想要刺激刺激他。一扫这么些年,自己身为长子,文武双全却因为一个庶字被他狠狠压制的郁气。 太子素来骄傲,岂容他这般挑衅? 二话没说一顿锤,动静大的,直接传到了康熙耳朵里。 近日来,老哥哥裕亲王福全身体违和,弟弟恭亲王常宁也不大爽利。再加上太子跟索额图弄的那么一出,康熙心里本就十分郁燥。 如今听说两个而立之年的儿子竟不顾皇子体面,直接大打出手,可不就更一股火冲到了天灵盖? 赶紧把两人都喊过来,劈头盖脸一顿训。 胤禔悻悻:“皇阿玛,这可不能怪儿子。虽说……太子最近心情不好,脾气难免暴躁了些。可儿子再怎么,也是他的手足兄弟。再没有好端端关照弟弟几句,却被暴打的道理。” 谁说大哥耿直,没有心眼儿来着? 这挖坑技术半点不差嘛! 匆匆赶来的胤祉心里吐槽,果然,能在皇宫平安长大的,就没有一个善茬儿。 但凡皇阿玛把太子二哥心情不好这事儿,跟索额图之死稍加联系…… 还想跟着太子二哥好好混,当裕亲王伯第二的胤祉赶紧开口:“大哥还委屈了吗?有道是当着矬子不说短话,太子二哥被罚着回无逸斋读书,与儿子同窗都已经够郁闷了。你当大哥的不说心疼着些,往皇阿玛面前帮着说说情,还跑去往人家伤口上撒盐。这,这不是找揍吗?” “你!”胤禔咬牙,看着胤祉的目光仿佛要喷火。 从来坚定太子党,就没跟老大和睦过的胤祉哪会怕他呢。当即冷哼:“我怎么?我就是实话实说。二哥动手是不大和气,可大哥挑衅在先。莫说二哥堂堂一国太子,就是有点血性的男儿也受不了你这个吧?” 梯子都搭成这样了,胤礽还能不知道怎么下来? 果断搂起袍角,重重跪下:“皇阿玛见谅,儿子实在是……实在是悔愧交加,无法言表。” “这些日子读书静心,儿子也想了很多。回首往昔,儿子实在……” 胤礽落泪,好一番慷慨陈词。 尽说自己的悔与愧,与幡然醒悟之间想要改正的种种。特别能体谅皇阿玛深意云云,正待沉下心来好生学习,争取让皇阿玛早日看到一个全新的胤礽呢。 大哥便阴阳怪气而来,全无兄弟手足之爱。只有嘲讽讥诮,半点不曾体谅皇马的良苦用心。儿子辩解无力,一气之下便对大哥动起了拳头。 总而言之一句话:人我是打了,但他活该,他欠打,我也是为了维护皇阿玛的尊严与慈爱。 这简直就是打了人,还要让对方含冤无处昭雪。 气得胤禔差点跳脚:“你,你胡说八道!” 胤礽云淡风轻地勾了勾唇:“当时无逸斋那么多人在,皇阿玛随便问问,就能知道始末。到底是我无故殴打兄长,还是你这个当兄长的讨嫌欠揍一目了然。” 哥俩各执一词,康熙自然要找旁观人等问具体情况。 然后,近来风头无两的直郡王就被罚了俸。还被皇上一顿痛批,差点儿也滚去无逸斋跟儿子做同窗。 太子虽没有直接结束无逸斋的学习生涯,再度回到朝堂。 几日后,内务府总管出缺,皇上却点了胤礽乳母的丈夫凌普,等于是把内务府的钱袋子向他敞开。只此一举动,就让有些浮躁的太子党们瞬间安定了下来。 看来,皇上虽因为索额图事而对太子有些不满,但终究还是属意于他,不曾放弃。 直郡王府上又换了批新茶盏。 连阿灵阿都有些扼腕:“咱们那位爷,可真像那灶头上的蜚蠊啊!除不尽,灭不绝,就算被打掉了半拉脑袋,也能迅速支棱起来。” 那个什么大千岁,还真是弱极了。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不知道怎么闷声发大财。非要上蹿下跳,把把柄往对方手里塞。生怕皇上找不到机会,玩不来平衡之术一样。 可真是…… 淑宁摇头,有点被某人的形容给恶心到。 不过作为九龙里最先落幕的其中两条,他们俩的功夫还真就是差了点,远不如八阿哥。 那位因为户部提前几年清欠,八福晋的嫁妆都乏善可陈。又因为她若有若无的影响,导致贵妃娘娘依然健在。 未曾落魄过的胤俄可不会以贵妃之子的身份,去无怨无悔,不惜搭上身家性命地给皇子中出身最低的胤襈摇旗呐喊。 九阿哥跟他关系倒是不错,但至今还未成功下海。 自然也就做不得某人的钱袋子。 几乎左膀右臂都被砍断的前提下,那位却依然在朝臣中混得如鱼得水,隐隐传出八贤王的名声来。 这边,大阿哥跟太子明争暗斗,轰轰烈烈。那边他都已经开始常来常往裕亲王府,让裕亲王开始对他刮目相看了。 可惜啊! 这位八贤王出身可以说皇子之中最低,自身也不是特别得皇上待见。还娶妻多年,连个蛋都没孵出来。可以说处处都是短板。 否则鹿死谁手,还真未可知。 淑宁轻叹,第一千一万次地嘱咐某人:“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你都已经跟本福晋保证太多太多次了,可不许给我食言而肥。” “否则的话,往后余生,咱们府上书房的大门都永远向你敞开!” 嘶 又双叒叕被威胁的阿大人倒抽了口冷气,赶紧举手表态:“好好好,我发誓!绝对绝对言出必行,没有丝毫违背。否则的话,不用福晋,爷自己打包行李卷往书房好不好?” 淑宁轻伸小手,要与他击掌为势的意思明显。 阿灵阿:!!! 万千不愿,到底还是被自家福晋威慑着就犯。 打这以后,别说大阿哥和太子那对卧龙凤雏。就连自家亲外甥、妻外甥跟十三那个自己认上来的外甥,都要被阿大人定为拒绝往来户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万一他们出什么幺蛾子,再连累到他呢? 胤禛跟胤俄:…… 就挺冤的。 天地良心,他们一个想当大清的贤王,一个生怕自己躺的不够平,能出什么幺蛾子呢? 十三自打被派去祭了泰山后,整个人都特别神采飞扬。 心里也曾隐隐约约地有过些许小想法。 毕竟太子屡失圣心,将来如何尚未可知。万一……他彻底磨平了皇阿玛对他的所有期待,真以大清江山为重改立太子。 那么自己只要够得宠,够优秀,未必没有可能呀。 虽则他外家完全帮不上他,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这是劣势的同时,又何尝不是个优点? 五月底,圣驾巡幸塞外,命太子胤礽、直郡王胤禔、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随驾。 康熙素来自得于与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之间的兄友弟恭。 偏赶着要巡幸塞外,无法常伴于兄长与弟弟的病榻之前。是以,临行之前,便嘱咐几位留京皇子务必殷勤探望,绝不可有丝毫懈怠。 几人连连称是,康熙这才颇不放心地启行。 结果才走了没几天,方到两间房,恭亲王府便挂起了白幡。兄弟三个里头,年纪最小的常宁最先回了长生天怀抱。 御驾还未走到一半,也没有再行返回的道理。 康熙哀痛之后,直接下诏命诸皇子经理丧事。并命朱皇子每日齐集至丧次,直到发引。还赏了一万两银子,命内务府郎中监修坟茔立碑。 作为亲侄子,留京皇子中叙齿第二的胤禛与妻子乌拉那拉氏自然也在其列。 便弘晖跟弘旻,也是要三不五时去上香的。但更多时候,两个小家伙都被留在一等公府,被托付给了淑宁。 弘晖有三胞胎轮流教导武艺学问,弘旻被晴晴拉着在府中疯狂疯玩。 学累了,淘累了,还有淑宁亲手所做美味又清凉的冰饮。 两个小家伙简直像回到了快乐老家,哪还有丝毫不适应啊?只盼着阿玛额娘能忙活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好让他们能在姨祖母家,多享受些时日。 乌拉那拉氏无奈地手抵眉心:“这两个皮小子,给姨母添麻烦了。” 淑宁只笑:“你们夫妻忙着,德妃娘娘又随扈去了塞外,那我可不就责无旁贷了吗?若咱们四阿哥跟四福晋放心,小世子跟三阿哥就算在府上住个三年两载也无妨。” 这话说的,连胤禛风都忍不住轻勾唇角:“若连姨母都不放心,外甥又还能再放心哪处?只是这两个小子一个赛一个顽皮,少不得要给姨母添些麻烦了。” “怎么会?”又大了一岁,说话越发流利的晴晴掐腰:“四哥哥莫胡说八道,大小侄子们乖着呢!” 弘晖:…… 真不想认这个比自己还矮一头的小表姑爸爸啊! 可是如今,他已经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子了。念了书识了礼的他,已经深深明白了年纪不等于辈分的道理。 再怎么每被较大侄子一次就羞耻一次,也得乖乖喊表姑爸爸。 胤禛一如既往疼这个跟自家姨母高度相似的小表妹,被挑理就从善如流地道歉:“是是是,是四哥哥错了。晴晴莫生气,哥哥以后不会了。” 嗯。 听到他这话,晴晴才小大人似的点头:“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四哥哥还是好孩子!” 康熙十七年生,如今已经二十大几的胤禛:…… 眼神杀让福晋跟两个臭小子止住笑后,才颇为无奈地瞧着笑到前仰后合的淑宁:“姨母!” “好好好,不笑不笑” 淑宁笑着摆手,转而语气认真而又郑重地看着胤禛:“皇上跟裕亲王、恭亲王兄友弟恭,感情非比寻常,尤其是裕亲王。” 毕竟康熙二十九年首征噶尔丹的时候,裕亲王可是为他心爱的大儿子背了锅呢。 以至于被罚了俸、免了议政王大臣的职务。 打那以后,裕亲王就一直有那么点郁郁寡欢的意思,康熙心理自然而然的也就对老哥哥有那么几分愧疚。 而且比起常宁来,福全才是真的忠心耿耿,踏实勤勉。 梦里头,康熙四十二年六月,康熙先后送走了弟弟和老哥哥。同在巡幸塞外的路上,恭亲王身死,皇上只是赐银、命诸皇子协理丧事。 可闻听裕亲王病笃之后,康熙就立马下令让随行皇子星夜赶往京城,他随后便到。 紧赶慢赶,没赶上最后一面。还数度亲临丧次,居于便殿,五日不理朝政,赏赐频频。连后续袭爵的时候,裕亲王家都是亲王,恭亲王家则降一等按着郡王来的。 胤禛虽然无从知道淑宁梦中这种种,但平日里皇阿玛如何对待王伯与王叔的,谁又不清楚了? 是以闻言后,他直接微笑点头,言说姨母说得是。 见外甥听劝,淑宁当然要多说一点。 再不让八贤王专美于前,等日后皇上往裕亲王府吊唁的时候,只听着保泰如何夸奖他。言说他父王在世时,也常说八阿哥宽仁厚道,人品贵重云云。 让皇上对其印象更好,更为重用。 “既如此,四阿哥就该多往裕亲王府瞧瞧。毕竟手足一场,恭亲王这么一薨,裕亲王肯定格外伤怀。本来他就病体沉重,万一再因此沟动心绪,有个什么不妥,对皇上而言也是个巨大打击吧?” 那肯定是的! 不止胤禛,连他身边的乌拉那拉氏也这么认为。 夫妻俩赶紧双双道谢。 淑宁只微笑摆手:“不过白嘱咐两句,能对四阿哥有所帮助,我便心满意足了。道什么谢呢?显得怪生分。” 听她这么说,胤禛便也笑:“那好,外甥不与姨母生分。只等忙完这阵子,好生与姨母聊表孝心。定然亲手给姨母画个头面图样,让金玉楼打了来,给姨母戴着玩儿。” 在淑宁梦里,雍正就是一个被皇帝耽误了的设计师。 给狗子设计衣服啊、画首饰钗环图样等。 水平还相当不错。 至少特别符合淑宁的审美,而且潜龙之作,那也妥妥的御制款儿好么? 拿出来一件都是可以传家的好宝贝。 足足有五个孩子的淑宁表示:这样的好宝贝多多益善。 于是当下微笑:“如此,我可就却之不恭了,只等着咱们四阿哥的大作。” “成,姨母您就瞧好吧!” 说完之后,夫妻两个便相携离去。打那以后,胤禛就变成了陀螺。在必须齐集的时候齐集给恭亲王叔举哀,结束之后便草草脱下孝衣,赶往裕亲王府。 别问,问就是恭亲王叔猝然离世,连我这当侄子的都痛彻心扉,更何况是王伯这样的手足弟兄? 尤其王伯如今身体违和,怕是忧思更甚,自然得愈发小心。 皇阿玛离京之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一定要看顾好王叔和王伯云云。 可把保泰给感动的:“以往我只道四哥你铁面无私,最冰冷无趣。再没想到,您竟如此面冷心热,体贴周到……” 夸奖之言一箩筐,说得胤禛快站不住脚了。 赶紧摆手:“保泰谬赞了,皇阿玛反复交代,王伯素日里也对我等百般疼爱。如今王伯病体沉重,可不正是咱们这些当侄子的尽心尽力时候?” “不独我,三哥、五哥、八弟、九弟、十弟、十二弟,也都很尽心。你们兄弟几个更是废寝忘食,恨不得每时每刻地守着……” 保泰摇头,他们当儿子的,再怎么孝敬老子都天经地义。 四哥这个侄子才真的难能可贵。 稍后没几日,他四哥又给他来了个更可贵的。到底裕亲王缠绵病榻多时,本就犹如风中烛火。再遭遇老弟弟走在自己前头的巨大伤怀后,身体情况急转直下。 四阿哥力排众议,命人八百里加急将裕亲王病笃的消息传到了御前。 比淑宁梦中足足提前了五日。 康熙接到信儿后,立即从喀喇和屯启行。一路疾行到了和硕裕亲王府,见到了他奄奄一息的老哥哥,眼泪刷地一下子滑落了眼眶。 连抬手都费力的福全勉力扯动嘴角:“皇上莫哭,能在最后瞧着你一面儿啊,我就比常宁有福多了。这一次啊,真该谢谢咱们四阿哥。亏他惦着我这个老伯父,唯恐我这临终有憾呐!八阿哥也好,也没少往来照料……” 178. 受益 而这点小小不同,给她大外甥带来…… 被点名的胤禛忙拱手,说自己只是略尽绵薄。唯盼着王伯心情欢悦之下,能转危为安,沉疴尽去。 病榻缠绵许久,福全哪能不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 闻言只微微颔首,无限留恋地看了眼康熙:“此番,我怕是凶多吉少,再不能披坚执锐,帮衬吾皇拱卫大清河山了。” 只此一句,便说得康熙潸然泪下:“皇兄莫再出此不吉之言,朕命太医院全力诊治,开御药房尽出一切上好药材……” 裕亲王摆手:“自从我病以来,皇上何曾少用心?何曾缺过我医药?只是命数使然罢了,皇上不必伤怀。我走之后,自有我儿子承父志,为皇上、为咱们大清江山呕心沥血。” 说着,他便招手将哭成泪人儿的保泰唤到跟前。嘱他与皇帝叔父磕头,效忠于他,以他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 保泰情知阿玛是在用最后的光景帮自己铺路,哪敢拒绝? 当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康熙面前,几个头磕得脑门子上都见了血。 康熙大为疼惜,亲手把人扶起。 握着老哥哥的手柔声许诺:“二哥放心,福全与玄烨自小一起长大,一同往无逸斋念书。自来手足情深,五十年来相互扶持。若二哥终是逃不过此劫,玄烨一定将保泰视为自己亲子。除非他犯上作乱,做出危害大清之事。否则但我在,我之儿孙在,就一定特别看护他几分。” 福全也老泪纵横地喊了声玄烨。 老哥两个紧握双手。 所有人等悉数退下,将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他们。直到半个时辰左右,康熙殊为悲痛的哭嚎了一声二哥,二哥呀…… 保泰才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伏地大哭。 裕亲王府悲声大作,裕亲王福全薨。 不到半月之间,痛失两位手足,康熙哭得不可自抑。诸皇子等都跪求请节哀,保泰更是膝行到他面前:“皇上能于巡幸塞外途中匆匆赶来,见阿玛最后一面。阿玛虽死,亦含笑九泉。奴才只请皇上万万节哀,莫毁伤龙体。否则阿玛在天有灵,也一定免不了伤心自责。” “请皇上万万以龙体为重,以社稷为重。” “裕亲王英魂不远,也必不愿看到皇上如此毁伤自身。” 七嘴八舌的一顿劝慰中,康熙哭得不能自已。 谁能想到呀? 自己临行之前,瞧着状态还不错的弟弟跟兄长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先后离世。甚至刚刚,二哥还在含笑与他说起当年种种。 说着说着,便道他终究是要先走一步,先去孝敬皇阿玛,与常宁团聚。然后就…… 半月之内痛失两个手足! 这种猝然,就算康熙御极四十余载,早已见惯了生死,也依然有些扛不住。尤其他这之前还匆忙赶路,一路奔波劳碌。 再怎么养尊处优,他也是五十岁的人了。 瞧着皇阿玛鬓边微霜,胤禛心中不由五味杂陈。赶紧双手扶住康熙:“儿子知道皇阿玛心中痛苦,但人终有一死。裕亲王伯一辈子为大清尽忠职守,与皇阿玛君臣相得、手足情深。临终还能得您路远迢迢,特来相见,也算死而无憾,皇阿玛好歹节哀,多少疼儿子些。” 在康熙略微怔忪的目光看过来时,胤禛有些无奈地摇头:“您再如此,哥哥弟弟们可要打死儿子了。毕竟是儿子一意孤行,才让您匆匆而来却逢此骤别。” 是了。 二哥临走之前,也说多亏了四阿哥,才让他们得见最后一面。虽说伤怀无比,但也远胜过他跋山涉水回来,却只见老哥哥冰凉尸体…… 眼泪再度划过眼角,康熙却只皱眉:“朕看哪个敢!” “是是是,没人敢。可您要继续这样下去,便没人敢打儿子,儿子也要自己打自己了。而且,王伯丧讯已经传至宫中,皇玛嬷凤驾正在赶来路上。她老人家年事已高,可经不起这诸般伤怀。您得先打起精神来,方能劝慰她老人家不是?” 康熙微微点头,果然不再沉湎伤怀。 而是亲自随从劝慰皇太后,陪着她老人家给已故裕亲王福全焚香烧纸,殷勤劝慰。好不容易才把人劝回了宫,而不是继续往恭亲王常宁府上再哭一回。 就这,皇上将太后送回了宫后,也没回乾清宫。而是从苍震门,入了景仁宫。诸王大臣齐集宫门奏请,求圣驾回乾清宫少息,然后再回塞外。 康熙只道是惟恐皇太后过于哀伤,心中不安,干脆等着裕亲王出殡后再返回。 让他回乾清宫,他就说是不是他自己孤例,只循太·祖、太·宗旧典。之后便着宗人府仔细办裕亲王葬礼,命同旗皇子穿孝。 大阿哥胤禔、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祐与八阿哥胤襈都穿了孝衣。 一切都与淑宁梦中大差不差。 所不同者,大抵就是胤禛听了她那番话之后对裕亲王身体格外重视。并且当机立断,力排众议地先给康熙送了信儿。 让康熙得以及时赶来,老哥俩见了最后一面。 而这点小小不同,给她大外甥带来了大大福利。裕亲王临终亲口哦,说是多亏了四阿哥。 其子保泰也说,以往只道四哥脸黑心冷,再不是个好接近的。如今方知,四哥面冷心热,最是有心有担当。 自从其父薨的那一天起,他就仿佛变身四阿哥小跟班。 四哥长,四哥短,听得老八满心憋闷。颇有种辛辛苦苦播种施肥,兢兢业业伺候着。眼看着春种秋收,却在最关键时被别人摘了桃子的感觉。 明明在圣驾巡幸塞外之前,保泰整日里叫的都是他这个八哥。裕亲王伯在皇阿玛面前反复夸奖的,也是他这个八侄子。 结果四哥这么一力排众议,裕亲王伯说得感谢四阿哥,保泰直接琵琶别抱。 他就只剩下个八阿哥也好了? 亏得他这点小不满,没有当着保泰的面说出来。否则的话,小子非得喷他一脸:平日里常来常往,你倒是殷勤仔细呢! 哄着咱对你掏心掏肺,敬你如嫡亲兄长。可到了关键时候,你在哪儿呢? 四哥都能为免阿玛临终遗憾,而力排众议。你倒好,竟还觉得他多少有些草率了。毕竟巡幸塞外是国之重事,没有贸然打断甚至折返的道理云云。 说的好冠冕堂皇的样子,当谁没看出来你根本就是怕阿玛不死,皇上回来之后问你们贸然传信的罪过呢? 能说一句八阿哥也好,都是阿玛善良了! 皇上几日不理朝政,只在景仁宫少歇。期间数度往裕亲王丧次哭临,待到举殡之日,皇上还奉皇太后到裕亲王府,扶棺好一阵痛哭。 诸王与群臣们又劝,皇上才奉太后回宫,并在次日又往塞外。 至此,两王的丧事才算是告于段落。 胤禛夫妻才能往一等公府,接自家俩娃回府。在一等公府待得如鱼得水的弘晖与弘旻:!!! 该说不说,阿玛额娘实在不必这般迫切。 您们完全可以先回府休整一两个月,再来接我们不迟。横竖圣驾又回塞外了,连无逸斋的夫子、谙达们都不那么严格了。 还不如直接留在一等公府,被三胞胎表叔轮番指导呢。 对对。 弘旻积极给自家兄长拍手:“大哥说的太对了,就该这么干!不过……阿玛额娘要是不同意,可以先把大哥带走” 嗯? 弘晖充满威胁的小眼神看过来,吓得弘旻腾腾后退了两步。把自己胖乎乎的身子藏在晴晴身后,小小的晴晴大大气势:“晖晖你那是什么眼神?不知道旻旻是我罩的么?” 弘晖:!!! 有点气,但是毫无办法。 开了蒙后,他成天到晚学习。再不如弘旻能像匹野马似的,整日陪着晴晴瞎玩儿。自然被臭弟弟后来居上,抢走了晴晴小表姑。 小家伙失落,偏偏弘旻还得了便宜就卖,非在晴晴身后对他吐舌头略略略。 这弘晖哪还能惯着他呀? 当即跟自家阿玛额娘拱手:“虽然万般不舍,但是这一段时间以来晖儿跟弟弟也是给姨祖母添了不少麻烦。别的不说,姨祖母每日里为咱们兄弟两个洗手做羹汤,也很劳累。” “咱们兄弟两个回府后,姨祖母应该也能轻松不少。” 弘晖虽小,但心眼儿可不少,可知道他家阿玛最最尊敬姨祖母了。 肯定舍不得她劳累。 果不其然,他这话音刚落,臭弟弟就被阿玛亲手抓了出来:“打扰你姨祖母许久,你这小混账也该回府了。” 弘旻哭着喊着要留下,要跟晴晴一起玩。 可胤禛又岂能让这臭小子留下来,继续劳烦自家姨母?是以,不管他如何哭嚎,也依然不肯放手。直到小家伙蹦出句石破天惊的话来:“呜呜呜,我不走。我要留下来做晴晴的小上门女婿,我我我,我已经是她的人了!” 咕咚。 胤禛一个没注意,小儿子就成了滚地葫芦,疼得哇哇大叫。 可把乌拉那拉氏给心疼的,赶紧把人抱起来好一阵安慰。等小家伙止住哭声,说还是额娘好时。乌拉那拉氏才温温柔柔笑:“那旻儿能不能告诉额娘,你是怎么知道小上门女婿的?又为何说自己是小表姑姑的人了?” “姑祖父说哒” 正随扈往塞外的阿灵阿狠狠打了个喷嚏,竟炎热夏季里,莫名有了那么点后背发凉的感觉。 莫不是有小人要害他? 小人儿弘旻举手手:“真,真哒旻儿没有说谎!姑祖父说,晴晴这么好,才不便宜别个。实在不成,就给她招个小上门女婿,让她一辈子留在父兄眼皮子底下。” 也好幼时有父兄护着,日后有侄子们撑腰。保准把那小子压得死死的,一辈子不敢跟他家娇女说半个不字。 那些话太长,太难记,弘旻没有完全记住。 但小上门女婿可以跟晴晴同吃、同住、一辈子住在一等公府? 他可以!!! 三胞胎齐齐运气,再想不到这小胖墩儿还长了个狼子野心啊。当他们妹妹的小上门女婿? 呵呵。 看来小孩子也不能放松教育,不能任由他疯玩傻玩儿。 至少得学些个伦理纲常,才不容易变禽兽。 严格算起来,跟福晋也算是舅甥之别的胤禛尴尬轻咳:“臭小子莫胡说,你们姨祖母视我若亲子,晴晴自然就是你们的亲姑姑。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不许再有,更不许再说。否则的话,爷打断你的腿!” 四爷一怒,许多淫浸朝堂多年的老油条都要瑟瑟发抖。更何况弘旻个虚四岁的小孩儿呢? 当即被吓得小脸煞白,再度哭嚎出声。 但是这次,就没有任何人护着他了。连小晴晴都拧着小眉头连连追问:“还有,还有,你为什么说自己是我的人了?” 这一问,顿时让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小家伙身上。 吓得弘旻打了个哭嗝儿:“大,大哥说的!男女瘦瘦不亲嘴儿,亲了都得两口子,更何况咱俩还在同一个床上住过呢?” 噗 也不知道哪个率先忍不住笑了出来,接着偌大厅堂都成了欢乐海洋。 小晴晴长出了口气,轻拍了下自己的小胸口:“还好,还好,你是个胖的,我又是你姑。住,那是,那是胆小怕打雷,自己跑到我房里的啊。不是你是我的人,是表姑爸爸对你这个小辈儿的疼爱!” “可是……” “没有可是。”晴晴小脸儿郑重,比了个七的手势:“男女七岁才不同席,算周岁,咱俩加起来也才勉强够。不算不算。再说,去年在你们府上的时候,都是晖晖咱们仨一块睡。要选小上门女婿,也该选他啊,长幼有序” 童言稚语,笑出大人们的眼泪来。 也差点儿把弘晖窘哭。 小家伙郑重拱手:“姨祖母、阿玛额娘跟三位叔叔,依着弘晖之见,小表姑跟三弟的启蒙已经刻不容缓。免得这童言稚语传出去,再影响了小表姑名声与三弟聪慧与否可就不好了。” 在阿玛额娘双双点头的同时,弘旻仿佛看到了他愉快童年的正式终结。 天可怜见的。 虎威表叔那样的天才也只四岁正式开蒙啊,他才四虚岁就要开始接受如此鞭挞了么? 但阿玛脸上一黑,额娘温柔一笑,就代表这事儿彻底没有回旋余地。因此上,小家伙跟晴晴告别时挥的小手都特别无力。 他们一家四口才走,三胞胎就立即开始商量草创宝贝妹妹与臭侄子们的疏远计划。 一边适当拉开距离,拒绝任何两小无猜情绪萌芽的土壤。一边直接、间接地教导俩侄子,让他们把晴晴是他们亲姑,起任何妄念都该天打雷劈的概念死死印刻在心版上! 淑宁虽然觉得三胞胎多少有点过了,但是事关闺女呢,确实不能大意。 到底皇家是天下间最讲规矩的地方,也是最最不讲规矩的地方。 好在不管现实中的大外甥,还是梦中的雍正帝,都对自己人万般看重、极尽容忍。他今儿说了晴晴就是弘晖跟弘旻亲姑姑,那晴晴以后就只能是那俩的亲姑姑! 听哥哥们讨论得热烈的晴晴对手指:“那,那我乖,可以晚些再开蒙么?满语、汉语、蒙古话,还有诗书、骑射、算数、天文、地理的,太多太多了,晴晴的小脑袋暂时装不下,也不想装呢” 噗 虎团率先笑出来:“傻晴晴,那是哥哥们才需要受的辛苦。你个小姑娘家家的,只要略学些个诗词陶冶下情操、稍学点管账莫被刁奴坑骗了去。随便学点骑射啊、女红等些个自己感兴趣的,再不用卯进申出的一年恨不得学三百六十三日呢!” 虎宵豪气摆手:“哥哥们努力学文习武,阿玛跟大哥频立功劳,就是为了把你跟额娘护得好好的。让你们往来应酬时,能少对旁人行礼磕头。妹妹怎么乐呵怎么来,余下的都交给哥哥们。” 还有这等好事? 晴晴双眼晶亮,问询的目光看向自家三哥虎圆。却见他也温温柔柔地摸了摸她头:“妹妹高兴就好。” 这下,小家伙高兴,淑宁就不免叹气了。 “旁人家只愁慈母多败儿,咱们家却要担心慈哥哥败妹么?”为了避免好闺女被儿子们宠废,淑宁也赶紧尝试着给小家伙启蒙。 于是,赖五岁的晴晴与虚四岁的弘旻有了同样的忧伤。 当然,有严父严母的弘旻比晴晴被管的严多了、教的规矩、认的字儿都多多了。圣驾还没回銮,小家伙就能用手指头蘸着墨水给晴晴写信求救了:“小表女古,我钅昔了。再也不古月兑了。女尔邦巾求求情女子不女子?开圆圈,真的太圆圈了!” 晴晴小脸迷茫,真·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鬼画符。 虎圆直接将信交给了自家四表哥,大赞特赞了下小家伙的聪慧机灵。认字儿才多久?居然会写这么多,还能使唤人送到一等公府。这不好好教教,可太暴殄天物了。 胤禛深以为然,回府就难得温柔地跟小家伙聊了聊,让他原本就艰难的开蒙变得更雪上加霜。 第179章 文武双秀才 知道自家三哥干了什么好事的晴晴赞许而笑:“嗯嗯,三哥棒棒!连开蒙好难,我好累都要画圈圈,让我猜好久的小笨蛋,就是该再接再厉,好好努力。” “只有真累了,才知道好好认错,知道我是他小表姑。” 不是什么上门小女婿!!! 三胞胎深以为然地点头,淑宁也只好默默给小弘旻点蜡了。可怜的小家伙,只想在府上多赖几日罢了。童言稚语那么两句,结果就给自己挖了那么个惊天巨坑。 小小年纪就被开蒙,还有无良表兄积极添砖加瓦。 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学了几个字,跟小伙伴求救,结果援兵没到,新坑就已经挖好了。 “活该!”终于随驾归来的阿大人悻悻:“算那小子命好,赶着爷没在家。否则的话,非收拾他一顿,好让他知道东西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讲。” 就算给爱女找小上门女婿,那也不是随随便便,摸着筐里就是菜的。 他家骄女,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小屁孩都堪匹配。弘旻那样的,就算是不差着辈分、不碍着亲眷关系也不成!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已经是皇子福晋中头一号幸福和乐了,还不是有李氏、宋氏跟皇上赐的美人儿们? 庶子庶女哪样都不少。 他家晴晴可不受那个委屈。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阿大人决定,日后自己但有立功,头一件事儿就是求皇上给自家爱女一个自由择婿的权利。 就好像当初的虎头福晋一样。 “表嫂么?”晴晴眨眼,想想永远有说有笑,特别温馨和睦的表哥表嫂。笑得眉眼弯弯,赶紧抱着自家阿玛的胳膊摇了摇:“阿玛果然是世上最最好的阿玛,晴晴好喜欢您哦” “就是,就是您在家的日子也太短了吧?” 春起跟着圣驾一道去南巡,夏天又跑去了塞外,这才回来几天呀?听说,皇上又琢磨着准备西巡啦! 晴晴皱眉。 觉得自家阿玛不是在随驾,就是在随驾的路上:“二哥,三哥和四哥去考试的时候,旁人家都前呼后拥,全家出动地去送考。咱们家就只有三个哥哥,各自带了所需物品和随从。” 孤零零的,想想都可怜。 现在回忆起来,晴晴都还忍不住为哥哥们喊冤呢! 是的,时光荏苒之间,三胞胎也已经是十四岁的小少年了。虽然自小同进同出的他们其实有着不同理想,未来发展方向截然不同。 但有一点是一致的。 不管如何,都得给自己谋一个正统出身。 所以,三胞胎都参加了今年的童生试,成功晋级成秀才,再加上去岁武生童试。他们三个都已经达成了文武双秀才的成就。 咳咳。 某年某月某一天,爱看书的虎圆翻开了平阳县志。发现只北宋一朝,平阳就出了足足十九位文武双科进士。 真·文武双全。 不但让他叹为观止,也让虎团跟虎宵跃跃欲试。有一个大胆的,超越前人的,直接承包文武三鼎甲的构想。 兄弟三鼎甲,文武状元,榜眼和探花。 不仅前无古人,后也不容易有来者不是么? 为此,他们还在康熙往无逸斋考教皇子皇孙功课的时候,大胆表露了心中志向。 康熙对这个若达成后,必然会古今流传的佳话狠狠心动了。当即表示,若他们兄弟三个真有此能耐,朕必然不顾任何避讳,直接让他们金榜题名。 当然,若没有,他也不会为了促成这段佳话而拿大清举才之根基的科举玩笑。 兄弟三个当场叩谢皇恩。 回去之后就更加积极努力,如今算正是迈出了科举路上的第一步。 儿子们如此雄心壮志,还有实现着雄心壮志的能力。当老子的,又怎么不欣喜若狂? 背地里,阿灵阿都不知道骄傲自豪了多少次。说了多少回好小子们,真有种,像爷。可到了儿子们跟前,却又绷起一张严父脸:“行百里者半九十,更何况你们这才刚刚踏上科举之途呢?” “一定一定要戒骄戒躁,莫因为这小小成绩就失了平常心。要知道,你们可是打无逸斋里出来的。受过天下间最好的夫子精心教育,若是过不了区区童试,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三胞胎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齐齐拱手:“阿玛说得是,儿子们记下了。日后一定更积极努力,绝不骄傲懈怠。好生准备考举人、考进士。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达成心中理想。” 争取哥三个结伴而来,也一道意气风发地御街打马,让只供皇帝进出的大清门也为他们而开一次! 日后世人再说起阿大人与爱妻之子时,也不止想起他们能耐的冠勇侯大哥。 见他们如此,阿灵阿才满意点头。 至于三个廪生要用自己发的饷银请全家大吃一顿的建议? 阿灵阿摇头:“这好意呀,阿玛额娘心领了,摆膳就算了。七月里头,山东大雨,受灾正经不轻。皇上发帑金三十万两,又截漕五十万石赈济。山东有司不理荒政,直接停了升转。再加上六月里头,两位王爷薨逝,皇上一直伤怀。这个节骨眼上,咱们还是低调些。” 对对对。 淑宁也跟着点头:“你们阿玛说的对,你们年纪虽小,但已经考过了秀才,这也就算是正式踏入科举之路。这些事情,还是要多多了解。有什么不懂的,多与你们阿玛和大哥请教。” 到底家人怜惜你们小,敌人却不会因为你们小而格外宽容。而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在你们没成长起来之前彻底摧毁。 这道理,自小就在无逸斋打滚,也算耳濡目染了许多的三胞胎又怎么能不知道呢? 连忙点头称是,谢过阿玛指点。 阿灵阿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老子可是你们的亲老子,指点你们、帮扶你们,岂不是应尽之责?与其假假咕咕,谢来谢去。你们一个个的不如给爷省点心,让爷少长两根白头发。” 分明同年同月同日生,宁宁却如盛放牡丹,万分光彩鲜艳。 好看的让他挪不开眼。 而他自己…… 阿大人瞧了瞧镜中那被塞外风沙吹得黑了不少、糙了许多,还冒出不少胡茬的老脸。怎么看怎么觉得,至少比自家福晋老十岁开外。 健硕仍在,却再找不回当初那种阳光的少年感了。 一定是被臭小子们给气的。 淑宁就很无语地看着他:“如今康熙四十二年,咱们虎威都已经虚十七岁了啊!若不是亲家还远在宁夏,且舍不得格佛贺早早嫁人。这会子,你可能不但已经当上了公爹,连小孙孙都在望了。还阳光,还少年?” 怎么想的呀? 离谱到淑宁一个没忍住,都伸手去抚他额头了。 试试看,到底有没有发烧。 然后她的双手就被禁锢住了,整个人都被某人紧紧搂在怀里:“在为夫心中,不管臭小子们多大,宁宁还是当年那个为了不被充入后宫装傻充愣、藏拙扮丑的小姑娘。年轻娇媚,风华绝代。一颦一笑都能让为夫万般沉沦,九死无悔……” 无数溢美之词之后,某人的脸色就渐渐哀怨:“我以为在宁宁心中,为夫也是一样的。结果……现实总是让人伤心。原来,在宁宁心里,我已经是个快当爷爷的糟老头了。” ‘伤心不已’的阿大人怒,非要实力证明一下自己。 老夫也能聊发少年狂。 被反复折腾的淑宁咬牙:“去去去,初初赐婚的时候,我才没注意你阳不阳光,少不少年呢!只没几日,你就成了一等公,我越发觉得齐大非偶。想着你必不愿意低就,惦着试试看能不能退婚呢!” 若非后续那个吓得她肝颤的预知梦,可能大概八成…… 她就狠狠心直接跪到御前,求皇上开恩了。 毕竟人生最怕先甜后苦。 先享半辈子荣华富贵,临了临了儿子们被杀的被杀,没入奴籍的没入奴籍。当了一辈子公福晋,黄土都埋到脖子了再做包衣奴才什么的。 想想就虐,恨不得连那半辈子荣华富贵都不要了。 宁可退婚后婚事潦草,甚至无人问津。 她这么一说,阿灵阿可就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往乌雅府瞧她的情景了。气得咬牙,又一个饿虎扑羊将她压住:“不能不能不能,你想都别想!” “咱们两个可是先皇后做媒,当今圣旨赐婚的佳偶。注定今生今世生同衾,死同椁。你啊,活着是我福晋,死了牌牌上也得被刻上故一等公阿灵阿福晋乌雅氏之位。你啊,别想离开我,我也离不开你。” 淑宁被累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翌日毫无意外的起晚了。 才往寿喜堂请安,就遭遇了自家小姑子无限揶揄的眼神。大风大浪都走过来的淑宁能惧她这个? 当即回了个更加露骨的眼神:“此次妹夫不也随扈塞外了么?这小别胜新婚的,妹妹怎么这么早就过来给额娘请安呀!” 调侃人不成,反而被调侃了一脸的雅利奇脸色通红:“额娘,您看嫂子呀!” 被拉住了胳膊的巴雅拉氏还真抬头,仔仔细细地瞧了瞧自家儿媳妇:“嗯,看了看了,我儿媳妇还怪好看。雅利奇啊,你也该跟你嫂子学着点,好生打扮打扮。” “莫以为孩子都生了四个,就不注意这些。仔细姑爷瞧不得你这不修边幅的样儿,给你找两个美人作伴。” 虽然这个可能不大,但是万一呢? 三妻四妾的大背景之下,能守着嫡妻好生过日子的男人简直如凤毛麟角。 有幸遇见,可得好生珍惜。 雅利奇哭笑不得地摊手:“额娘偏着自家儿媳就偏着呗,怎还贬低自家女儿呢?我怎么就不修边幅了呀!” 只是年届三十,又整日里养尊处优,不免有那么些微发福罢了。 至于自家费扬阿? 雅利奇自信一笑,或者自家孩子们没有虎威跟三胞胎那么出类拔萃。但是自家夫君对自己的心,却丝毫不下于她哥对她嫂子! 原本,雅利奇想着自家男人亲缘单薄,试图多生几个。 结果前面两子一女都顺顺当当,没想到第四胎的时候出了点小岔子。 吓得那人涕泪交流,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再生了。 还当机立断,毅然决然的学了他哥。 让雅利奇至今想来,也还是不免感动又微带遗憾呢。 唯一的爱女能幸福至此,巴雅拉氏又岂能不由衷开怀?只边拍着她的手,边微笑嘱咐:“好好好,你跟你哥都好好的,额娘就算即刻闭眼也心满意足。不过你得记住了,你能有今日,多亏了你嫂子和你哥。你呀,可别仗着你哥嫂疼你就整日里没大没小……” 殷殷嘱咐好一阵,淑宁跟雅利奇却只齐齐皱眉:“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好好的,额娘可不许再说这等不吉之言。” “就是就是,我可知道我哥嫂的好了呢!要不也不能与嫂子处的跟亲姐妹一样,相互调侃,相互惦念呀!” 淑宁也道那是她们姑嫂之间亲密而又特别的相处方式,额娘再不必担忧。说话的同时,她还给巴雅拉氏把了个脉。 非得确定她没事儿,才能彻底放心。 有媳如此,怎不让巴雅拉氏欣慰感动,越发对淑宁掏心掏肺? 连雅利奇都叹:“若我能有幸得嫂子这般的好儿媳,也肯定将她眼珠子疼。可我这感叹还未完,臭小子们就齐齐喊我醒醒。说想找舅母那样的儿媳,得先有个像舅舅那么出类拔萃的儿子。不够优秀的儿子配那么好的儿媳,您那麻子不是麻子,是坑人嘞” 哈哈哈。 巴雅拉氏跟淑宁直接被她这绘声绘色的描述给笑出了泪儿,雅利奇自己也忍俊不禁,直说好在他们是姓爱新觉罗的日后自有皇上指婚。 否则的话,非得出现侄子们被各路闺秀亲长争抢着毛遂自荐,自家这些送天价彩礼都无人问津的惨烈对比。 淑宁瞪她:“哪有这么贬低自家儿子的额娘啊?三胞胎都说,外甥们在无逸斋表现颇好。上课认真听讲,课后仔细背书、勤练骑射,再没有那些个纨绔子弟们的通病……” 第180章 救弘晖 雅利奇笑:“这还不多亏了我的好侄子们对那三个臭小子的帮扶与管教?可惜啊,如今不兴姑做婆,亲上加亲了。不然的话,我说什么也得厚着脸皮替自家闺女或者儿子求一求。” 这说到这儿,雅利奇双眸中满是遗憾。 真的特别可惜。 淑宁则不免千万次感激大外甥,他当初那灵机一动,可让自家孩子们受益匪浅。否则的话,这亲上加请不成不算,还不知道要让多少原本和睦的亲戚渐渐疏远呢! 阿灵阿听到她这番感慨也叹:“确实,谢天谢地谢四阿哥。眼看着他生辰快到,咱们给他准备些个好礼?” 淑宁微笑点头:“别说,夫君若不提醒,我还真差点儿给忘了。不过今年,皇上先是处置了索额图。接着又逢恭亲王跟裕亲王先后病逝,至今也未必多释怀。这节骨眼上,雍郡王府应该也不会大操大办,咱们这个礼物自然也不能过于贵重。” 不然一个不小心,可就要蹈隆科多那厮的覆辙了。 虎威他们掏空了自己所有积蓄所制的金帆船,可如今还摆在皇上御案上呢! 阿灵阿莞尔:“福晋所言极是,所以,咱们就趁着皇上奉皇太后往畅春园的时候,赠四阿哥个浮生半日闲吧!两府一道儿往庄子上,好好松散松散。” 就如宝贝女儿说说,他这一整个康熙四十二年,不是在随扈,就是在准备随扈的路上。 可太久没有抽出空来,好好陪陪妻小了。 四阿哥虽说没有跟着去塞外,接下来的西行应该也没戏。但是留在京中的事物也不少,他又是个兢兢业业,恨不得累死也不偷奸耍滑的性子。估计也好长时间,没好好松散松散了。 借着他生辰将来的引子一道聚聚,泡泡温汤、打打猎。再用些个野味,品品福晋在温汤池子边加上玻璃花房鼓捣出来的反季节蔬菜水果。 想想就美。 姨父姨母的盛情相邀,胤禛当然不会拒绝。只可惜消息不密,凑上来的赖皮太多。以至于原本的两家小聚,升级成了聚众大联欢。 庄亲王、费扬阿、十阿哥还有虎头、虎子,连椿泰都闻讯而来,非要也跟着放松一二。 虎威一嫌弃,他就喊淑宁这个亲家姑母。 一口一个小姑爸爸,叫的比虎头和虎子这亲侄子还要亲。他都来了,十三跟十四自然也不肯落下,连五阿哥都要凑趣给四哥过个生日。 胤禛冷脸:“谢谢,但大可不必。” “要的要的。”胤祺微笑:“兄长生辰这么重要的日子,当弟弟的怎么可以缺席?你说是吧,十四弟?” 胤祯心里呵呵,但却在虎威充满威慑的目光下利落点头:“嗯,五哥说得是,所以五哥准备礼物了吗?虽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但弟弟瞧着,你好像特别重视的样子。” 只是略微调侃一下,就被逮着放血的胤祺:…… 早知道,他就不皮了。 好在十四弟不禁逗,四哥却一如既往的面冷心热:“能小聚一二就已经颇为难得,并不需要什么礼物的。” “那怎么能行?”庄亲王大乐,直接把手中匣子塞进他手里:“欢聚得有,礼物也不能少。来来来,四阿哥素来风雅,我也不免投你所好。唐寅的春树秋霜图,花了我不少银子呢,你瞧瞧稀罕不?” “竟是如此佳作吗?让庄亲王伯破费了。” 庄亲王嘿笑摆手:“这一年来,随着皇上江南塞外的四处巡游,户部主事多亏了四阿哥。这眼看着又要西行了,可不得好生贿赂你?” 不然的话,户部那积压如山的公务可怎么办哟! 庄亲王深信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说法。自从自家宝贝金儿子十岁后,以往对随扈事兴致缺缺的他就反常积极起来。 变成了他家福晋口中那属穆桂英的,阵阵落不下。 但有随扈,绝不缺席。 起初,康熙还纳闷,知道他目的之后就不由长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为了教好庄亲王府这千顷地里,唯一的一根独苗苗,庄亲王夫妇也是不遗余力。 胤禛也知道老搭档的这份苦心,唏嘘之余,无限配合。再没想到,老搭档一直心中铭记,还送出了如此重礼。 使他诧异之余,不免连连拒绝:“些许小事,王伯不必挂怀,更无需如此……” 庄亲王直接摆手:“要的要的,如此,接下来的西巡,我才好更多劳累咱们雍郡王啊!这几年南巡北狩的,还头一遭往西边呢,可得带你宝金弟弟好好瞧瞧。” 庄亲王笑眯眯,大谈特谈自己寓教于乐的教子方式,让在场所有的小孩们都对宝金投去羡慕的目光。 他们年纪小,也看不出来教得到底好不好。 但是真乐啊! 江南塞北,五台风光,这眼看着又要去西边儿了…… 恨自家阿玛不是庄亲王,也没有那个见贤思齐,跟人家庄亲王学学的明智。连小晴晴都拽着自家阿玛的袖子摇啊摇:“阿玛有五个孩子呢,轮也该轮到晴晴了吧?” “大哥哪哪儿都去过,二哥,三哥和四哥也去过江南塞北。只有晴晴,连北京城都没出过呢!阿玛就不能想想法子,也带上晴晴么!” 那跟她额娘一模一样的水润杏眸中满是期待,看得阿大人瞬息心软,差点当场点头。 还是淑宁及时轻咳,才唤回了他差点离家出走的理智。 改为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小丫髻:“西行可不行,现在九月底都得穿夹袄了。等着十月间,圣驾启程的时候更得漫天飞雪了,回来时更得隆冬腊月。小风像刀子似的刮脸上,可不适合咱们晴晴。等着晴晴再大一点,皇上再往江南的时候,阿玛一定求情带着你好不好?” 小家伙严肃脸:“说真的,不骗小孩?” “当然。”阿大人一本正经点头:“乖女儿不信就好生回忆回忆,阿玛什么时候答应你的事儿没仔细完成了?” 那好像确实没有。 不过为防万一,小家伙还是郑重地与他击掌为誓,然后又拉钩。童言稚语地念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混蛋” 逗得全场爆笑,边笑边看明显是在敷衍小孩的阿大人。 顺利度过此劫的阿大人丝毫不以为忤,大大方方的接受着乖女儿殷勤,听她夸奖自己是天下间最好的阿玛。 稍后行猎时,虎威这个冠勇侯不负其名,一箭射了头鹿。 烤鹿肉的时候,晴晴还亲手端着小盘子,将最好最嫩的部位献给她阿玛呢,连淑宁试图截胡都失败了。 淑宁捂脸做假哭状:“说好了跟额娘天下第一好呢?晴晴如今,竟重视阿玛胜过重视额娘了啊!” 以往,她只要这么一说,晴晴必然赶紧跑过来,甜滋滋地百般哄劝。 今儿小家伙却一反常态地点头:“嗯嗯。因为阿玛也疼女儿,额娘只会说晴晴还小,出不得远门。阿玛就不会,他还要带着晴晴去江南呢。” “晴晴也要去看如烟的柳色,看如画的江南,吃许许多多好看又好吃的菜菜……” 小家伙扳着手指头如数家珍,看得淑宁失笑:“这样啊?那你就等着吧!” 晴晴气呼呼,坚定又执着:“我就等着!” 然后,等呀等,盼呀盼。 直盼到冬雪掩盖了秋华,春风又吹化了冬雪,吹开了百花,盛夏都悄然袭来,皇上还是没有半点再去江南巡幸的意思。 倒是往南苑、祭陵又巡永定河的,也没少折腾。 但只要晴晴一说起,阿大人就微笑着举起那只跟女儿击过掌的手:“乖,咱们击掌为誓,又拉过勾勾,说好的是南巡哟!就是小女子,也要说话算话,不能出尔反尔对不对?” 让她无尽憋屈,但也只能乖乖称对。 坚决不做那食言自肥的小胖子。 被阿大人忽悠得明明白白。 让淑宁每每见到便不由失笑,轻点某人额头:“你啊你,可真是,连自家闺女都骗。” 某人只无辜摊手:“哪有?皇上那般注重治水与朝廷对于江南的统治,再次南巡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怎么能说是骗呢?” 最多一竿子支个两三年,甚至十年八年罢了。 淑宁哑然失笑,只略有些担忧地瞧着黄历。梦中,她那亲家马思哈就是康熙四十三年六月卒的,弘晖那孩子也是。 眼看着五月已了,日子一天天逼近。她这心啊,也七上八下的满是忐忑。 进五月开始,她就恨不得长到雍郡王府,按早午晚一天三次地给弘晖把脉。就怕庸医误人,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还曾找机会去了弘晖所住的前院,一点点细细查探。 唯恐看似风平浪静,妻妾和睦的雍郡王府里头,藏着些个肉眼看不见的龌龊,白白坑害了弘晖那个好孩子…… 往来频密间,让胤禛都有些狐疑了。直到后院传喜讯,他家福晋再度有妊。 他才万般感激地看着自家姨母:“怪道您往来频频,言语之间让福晋多小心在意。却原来是瞧出她又有喜讯,怕她莽撞么?” 乌拉那拉氏也一脸欢喜激动:“我就知道,姨母最疼我,最惦着我了!” 稀里糊涂被感谢的淑宁:!!! 就想说,我这一颗心都系在弘晖身上。生怕那孩子如梦中般,大好人生在八岁戛然而止。然后你们两口子正伤心欲绝呢,皇上就心疼四阿哥子嗣单薄,赐下了好生养的钮祜禄氏。 让她沉寂几载后,凭着侍疾有功,顺利诞下弘历——那个阿玛赞同什么,他就反对什么的家伙。 所以,根本就没注意过旁的,更没发现大外甥媳妇又有妊了好么!但这么一来,倒是给自己这段时间的反常找到了绝对理由,也给保护弘晖添了无尽难度啊。 淑宁这一沉吟,让乌拉那拉氏直接误会:“可是我腹中胎儿有何不妥?姨母但说无妨,我都受得住。” 她这话一出,胤禛也立即紧张起来。 淑宁摇头失笑,简直佩服极了他们夫妻俩的脑补能力。 乌拉那拉氏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眸:“皇家子嗣难得,遍观所有皇子福晋里头,也就是大嫂生育最多,五个孩子还都养住了。三嫂子生了两子两女,如今只剩下一子一女。我膝下都已经有弘晖、弘旻了,再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等福气。欣喜之外,也不免患得患失了些。” 唯恐腹中胎儿有丝毫不妥。 淑宁理解点头,并当场给她把了个脉:“脉象圆滑,往来流利,如珠走玉盘。确实有妊无疑,孩子大人都健康着呢。当然,这前三个月至关重要。你若不放心,我便留下小住几日,给你好生调养一二。” 乌拉那拉氏着实心动,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不妥不妥,这太劳累姨母了。” 倒是胤禛不跟自家姨母客气,当即深深一礼:“如此,便劳烦姨母。” 淑宁摆手:“你既叫我一声姨母,又与我客气什么呢?等日后孩子出生,多带着往一等公府转转,莫生分了便是。” 胤禛忙拱手,言说自己与谁生分,也不可能与姨母生分的。 淑宁笑:“喏,这话四福晋也听到了,到时候与我作证哦!咱们四阿哥可说了,再不会与我生分。” 再没想到还能得她帮着调养几天的乌拉那拉氏心中大定,自然也有心情说笑了。闻言忙点头:“是是是,妾身听得真真儿的,肯定与姨母作证。也极力规劝我们爷,不让犯糊涂。” 相视而笑间,雍郡王府气氛分外温馨祥和。 闻听她这个决定的阿灵阿却整个人都不好了:“眼看着皇上又要巡幸塞外,为夫跟虎威一准又得随扈。也就是说马上分别在即,你都不留下来好好陪陪为夫?” 这事儿说来确实淑宁理亏,可人命关天,甚至关乎整个大清未来的走向啊! 万一弘晖有个三长两短,正在孕中的乌拉那拉氏能受得住这个打击?万一,咱说万一她也一个撑不住。小弘旻都不一定能顺利活到长大…… 那一切岂不是兜兜转转,又变成梦中模样了么? 坚决拒绝这等凄惨的淑宁眨眼,咬咬牙,狠狠心。超级难得地主动了一回,这才在某人迷迷糊糊,忘乎所以的时候哄他应了下来。 结果被回过神来的某人疯狂报复,第二天差点儿没起不来床。 就这,某只餍足的兽还炸毛呢:“大外甥,大外甥,你只心心念念想着你那大外甥。真不知道我跟你那大外甥同时掉河里,你会先救哪个!” 已经知道,并在某人亲自教学下习了一手娴熟泳技的淑宁不按套路出牌。只瞪他,狠狠质问他:“你不赶紧帮我把大外甥捞上来,还让我也下水劳累?” 阿灵阿:…… 被问到哑口无言的同时,只能看着福晋包袱款款,直接往雍郡王府。 小晴晴一听这还了得? 必须跟上,撒泼打滚也要跟上啊!再没有额娘去照顾旁人家的宝宝,却把自己小心肝儿扔家的道理吧。 无奈之下,淑宁也只能跟她约法三章:听话,听话,一定要听话! 包括但不限于不可毛毛躁躁伤到四嫂子,更不能缠着弘晖、弘旻一起玩,误了人家学业等等。 晴晴举手做发誓状:“额娘放心,晴晴肯定乖,绝不捣蛋。” 淑宁狠狠威胁:“你最好说话算话,否则日后别想我再带你去任何地方了!” 六月初二的这天起,淑宁带着小晴晴住进了雍郡王府。每日给乌拉那拉氏调理之外,还以习练医术为名给所有人把脉。而弘晖自小健康活泼,开蒙后又勤练武艺,没有任何生病迹象。 健康得让淑宁怀疑,是不是一切都已经在无知无觉间改变,他的那个死劫早就悄然消失于无形了? 直到六月初五晚,淑宁夜来入梦。 朦朦胧胧间看着弘晖大清早的,跑去给他额娘摘荷花,脚下一滑直接掉了下去。惊慌失措间连呛了几口水,正拼命挣扎呢,同溜过来摘荷叶试图让额娘做荷香鸡的晴晴看见后大急:“弘晖莫怕,表姑爸爸来救你了!” 噗通一声,小家伙就跳了进去,试图用自己那三脚猫的凫水技巧救大侄子。 结果自然目标未成,还差点搭上了自己。 生生被吓醒时,淑宁正听着五更鼓响。吓得她连衣服都没顾得上穿,趿拉着鞋子就往隔壁晴晴房间跑。看丫鬟昏昏欲睡,床帐里却只有个盖着被子的枕头后,淑宁赶紧喝住她哭嚎:“赶紧,多喊几个人往荷塘!” 说完都不等那丫头回复呢,就如脱缰野马般狂奔而去。正正好瞧见她那小傻闺女噗通一声跳了下去,边游着边哭喊:“晖儿你别怕,小表姑来救你了。” 淑宁赶紧喊:“晴晴听话,赶紧往回游,你救不了弘晖,放着额娘来。” 说完,她也就噗通一声入了水,游鱼似的快速滑向弘晖身边。 等胤禛匆匆赶到时,就看到了他这辈子都绝不会忘,也不敢忘的一幕:冰冷荷塘里,弘晖跟晴晴都落了水,姨母却毫不犹豫地游向弘晖,率先救了弘晖…… 第181章 感恩 虽没有实战过,但淑宁是草草知道些个溺水救援相关的。 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慌。否则一不小心就要被当成救命稻草般狠狠抓住,从而导致施救失败,两人一起变成塘中浮尸。 只见她游鱼似的,迅速接近尤在扑腾的弘晖背部。 接着便使其仰卧,面部露出水面,然后两手拖着他的腋窝带着他上岸。 这时候,晴晴已经听话地游了回来,刚被苏培盛抱上岸。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小家伙积极给额娘鼓掌:“好棒啊,额娘好棒,真的把弘晖救上来了!” “是是是,福晋真是棒极了。”苏培盛激动地抹了把泪,简直不敢想若没有一等公福晋舍身相救,自家小主子会遭遇怎样的厄运。 天可怜见儿的,亏得有一等公福晋! 见晴晴已经平安上岸,淑宁所有的关注就都又集中在弘晖身上。 先仔细查看有没有什么受伤之处,又赶紧给把脉。唯恐他虽脱离了溺水危险,却也留下隐患。被她按住手腕,弘晖才终于回过神,哇地一声哭出来。 淑宁赶紧把人拥在怀中:“不怕不怕,晖儿不怕。咱们都已经成功上岸,彻底脱离危险了,小孩子不怕啊” 弘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紧紧搂着淑宁,拉都拉不开。 无奈之下,胤禛只好让人传了肩舆,将他们娘俩一路抬回了淑宁暂住的春晖园,再让人给世子取换洗衣裳。 此时,乌拉那拉氏也终于得了信,哭哭啼啼地赶过来。 进屋就给淑宁跪了:“姨母此番救了晖儿,就等于是救了外甥媳妇跟我腹中孩儿的命啊!此恩此德,恩同再造,我……” 淑宁赶紧喊自家的大外甥:“婉宁还怀着身孕,你不快把人扶起来,还跟她一道胡闹什么?快快快,赶紧起,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日情景,若换成你们夫妻,难道还瞧着晴晴在水中挣扎吗?” 那当然不会! 夫妻两个齐摇头,可当时…… 淑宁摆手打断了他们:“这紧关节要的时候,扯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呢。赶紧该问的问,该查的查呀!晖儿院子离花池那么远,他一个孩子家是怎么脱离许多太监、宫女和嬷嬷。又是如何绕过那么些守卫,自己到荷塘边的?府上孩子多,且都是顽皮时候。荷塘那么危险的地方,居然没安排守卫吗?如果安排了,人又在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乌拉那拉氏不哭了,胤禛也顾不上别的,两口子分头展开调查。 倒要看看,这里头,到底是哪个在弄鬼! 淑宁趁着这个空档,好说歹说的把弘晖商量好。让苏培盛亲自服侍他沐浴更衣,喝上两大碗苦汤药。一碗安神定惊,一碗预防风寒。 淑宁特地开的方子,保证药效的同时也苦到无法言表。 同样得了两大碗的晴晴苦到小脸皱成一团:“额娘啊,女儿身体棒棒,胆子大大的。肯定没有任何事情,是不是就不用喝这苦药汤了呀?” “当然不是。”淑宁凉凉地瞧了她一眼:“这药可是为娘特意开给你们两个小家伙的,防病的同时,也让你们好好长长记性。” “知道点天高地厚,莫仗着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天不怕地不怕的。否则,这两碗药就只是开始。以后你们有个头疼脑热的,开方抓药的事儿,都包在我身上,保证良药苦口。” 特意加重的苦口二字听得两小只头皮发麻,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别别别,姨祖母/额娘您可千万别,弘晖/晴晴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真的?”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要真!”两个小孩齐齐点头,还双双举手作发誓状。 可见这苦药威力之大。 如此,淑宁才满意点头:“那成,你们先把今日份的苦药喝了,以后的话,就看你们实际行动了。” 晴晴还想撒娇,给自己求求情。 弘晖却已经拿出壮士断腕般的勇气,咕噜咕噜真把两碗苦药都喝了个彻彻底底。喝完之后还跟晴晴分享经验呢:“小表姑莫多想,只大口大口吞,很快就好啦!” 浅尝一口就被苦到舌尖发麻的晴晴:…… 谢谢,但并不很想用。 可惜额娘心硬如铁,硬是监督她干了两碗苦药汤,才去问她弘晖大侄子,好端端的为何溜去荷花池。 而这个问题,也是胤禛跟乌拉那拉氏想知道的:“是啊,晖儿,你好好的往荷花池那边去做什么?” “摘荷花,晖儿要在清晨第一缕光到来前,摘一朵最美的荷花送给额娘。让额娘开开心心的,肚子里的小妹妹也能长得漂漂亮亮,顺顺利利生产!可是……” 可是他没有想到,清晨荷塘边湿滑,让他一个没注意就给踩空跌进去了。 今上是个重视国语骑射的。 每年都要往塞外秋狝,也常去南苑行围。都知道南苑多水泽,行猎也主要是射天鹅等,少不得乘舟、用火铳等。 为了安全故,就很有必要娴熟水性。 所以,弘晖也是会点凫水的。可事发突然,他再怎么聪慧也只是个才虚八岁的孩子。骤然之间落水呛水,腿还被晨起冰冷的塘水激得有些抽筋。 可不就更加慌乱,只记得玩命挣扎了吗? 亏得淑宁及时赶到,果断一捞。否则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弘晖小脸一白,赶紧又给淑宁道谢。还问她怎么那么早,也去了荷花池。淑宁没好气地瞪了晴晴一眼,小家伙怕怕地缩了缩脖儿:“我,我只是想着折点荷叶,让何娘给我做荷香鸡。没想到还没等摘荷叶,就看到弘晖大侄子正在水里扑腾。那我当小表姑爸爸的,肯定要去救人对不对?不然大侄子淹着了,四哥哥跟四嫂子多伤心呢” 淑宁冷笑:“这么说来,我跟你四哥四嫂还得表扬你这见义勇为的精神喽?” 额娘的眼神过于冷厉,让晴晴瞬间失去了顺杆往上爬的勇气。 小胖手连摇:“不了不了,那倒不用了。额娘只看着女儿虽然没有救人成功,但终究一片好心的份上,别罚晴晴就好了!” 不罚是不可能不罚的。 她前脚话音刚落,后脚小屁股就遭了殃。 自打出生以来,家中团宠的小晴晴第一次挨了打。疼不说,还特别特别的屈辱。吓得她狂哭:“额娘,额娘别打了,晴晴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哇哇哇……” 见她哭得太惨,就算明知道孩子得收拾的胤禛夫妻也忍不住跟着求情。 弘晖还张开小手臂,牢牢地护在她身前:“姨祖母要打就打晖儿吧!若非我任性妄为,也不会失足落入荷花池。若非我落入荷花池,小表姑也不会情急之下跳水救人。” 若不是姨祖母及时赶到,不独他,就是小表姑今儿怕也凶多吉少。 想想这么聪明可爱的小姑娘因为自己之故,生命戛然而止,生生陷落在那冰冷荷塘里。弘晖就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像断了线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生让淑宁不好意思再继续动手了。 只长叹一声,掏出帕子来与他们两个拭泪。然后再把哭得抽抽嗒嗒的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揽在怀里:“你们呀,可真是……” “亏得我梦中惊醒,习惯性地往晴晴房里瞧了瞧。看她那小床铺上只有个枕头时,福至心灵般想起她昨儿曾念叨过要弄荷香鸡。生怕她不知深浅,自己偷偷跑去了荷花池,忙不迭追去看看。否则的话,怕不是明年今天,就是你们两个的忌日了!” 胤禛跟乌拉那拉氏素来深信她,这会子听到这合情合理的说法,自然更不会怀疑。 只心中齐念阿弥陀佛,多谢列祖列宗保佑。 亏得姨母心细,否则的话…… 越想越怕之间,小两口直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竟还双双梦到,弘晖身死,乌拉那拉氏伤心过度而流产。缠绵病榻许久,几年后也溘然长逝。 没有了她的护持,小弘旻也早早陨落在后院倾轧里。 诸般惨烈让两人生生被吓醒,皆以为这就是事情原该有的走向。若不是晴晴和姨母,等待他们的,就将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乌拉那拉氏泪目:“从今以后,姨母就是我亲额娘。哦不,我要比孝顺亲额娘更孝顺她。多谢她奋不顾身,救了我们娘几个的命!” 胤禛轻笑点头,在他心里,淑宁这个姨母早就是比生母养母都要重要的存在了。 姨母对他,也胜过自己亲儿子。 冰冷荷塘中,姨母想也不想的就直奔弘晖,赶紧把他救上来的画面深深印刻在他心里,久久难忘。 若不是重视他这个外甥,唯恐他受丧子之痛,姨母又怎么会不先救晴晴? 春晖园里,到底还是知道了信儿的阿大人跟虎威、三胞胎急急赶来,围着晴晴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恨不得将小家伙脱光光地瞧瞧她到底有没有受伤。 吓得晴晴赶紧抱住自己:“晴晴没事儿,连点油皮都没伤着!” “可是……” “没有可是!”小家伙怒吼,一脸坚定:“弘晖大侄子是失足落水,我是跳水救人,跳水救人知道吗?虽然额娘及时出现,让我这个小英雄没有用武之地。但听额娘的话,赶紧游回来却还没有问题的。” 说这个话的时候,小家伙眼角余光一直瞄着淑宁。 直接说额娘我乖,您别打我。 小状告的可利落。 可是这一次,没有任何一个人向着她。连素来宠惯她的阿灵阿都恨恨地捏了捏她的小脸颊:“就你?踩着块豆腐都没有仨大钱儿高的小豆丁,还跳水救人呢?这个时候,你就该扯着嗓子喊,赶紧喊人来救命,而不是傻乎乎地跳水救人,差点把自己都搭进去!” 虎威也一指头戳在她的小脑门上:“都这样了还不好好眯着,竟敢试图告状呀?小破丫头得庆幸自己是个格格,否则的话,不但额娘打你,咱们哥几个还得给你重茬呢。” 三胞胎齐齐点头。 俗话说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梗啾啾。 大哥对他们三个可狠着呢。 抓着理儿就是狠狠一通收拾,每每整得他们欲哭无泪,且告状无门。因为阿玛和额娘早就说了:身为兄长,就是得好生教导底下的弟弟们。 小妹也就是占了是个姑娘家,且肖似额娘的光。 告状不成还被团批的晴晴咬了咬唇,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好嘛好嘛,晴晴知道错了,下次……呜呜呜,再也没有下次了。如果有,就让额娘打烂晴晴屁股!” 趁着全家都在关心与教育小妹的时候,虎威找到了自家哥。详问了事情始末,然后才皱眉问:“确定只是意外、巧合,没有任何人在后头推手?” 不能怪他阴谋论,实在是大侄子素来乖巧。从未有过这般主动抛开身边人,自己单独赴险的行为。 而且,皇家素来风谲云诡,连根草都没有简单的。 他哥府上虽然出了名的妻妾和睦,家风严谨。可嫡庶、妻妾之间原本就是一字之差,地位千差万别。事关自己与孩子的切身利益,谁敢保证每一个作妾的都安安分分,不起任何心思呢? 事发之初,胤禛跟乌拉那拉氏也都这么想。 所以,梳篦似的,把府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好生彻查了一遍。虽未查到直接证据,证明有人唆使弘晖,使其只身赴险。 但也查出了许多脏污,直让胤禛叹为观止。 因为他本身不多好女色,又与福晋夫妻和睦故,往来后院妾室格格们院子的时候可不就更屈指可数了吗? 想要得宠、要个孩子傍身的妾室格格们各出花招。 有苦练秘术,想要牢牢勾住他的。故意让孩子生病,借机邀宠的。还有求什么桃花符,甚至私下购□□酒的…… 歪招儿迭出,气得胤禛当即一顿狠罚。 转身就往宫中,求皇阿玛开恩。前头说的那个宫女,赶紧算了吧。这三两年内,都莫往雍郡王府中指人了。弘晖险些遭难,儿子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呢。 这节骨眼上,可不敢再往府中添人了。免得万一进个心大的,再伤了福晋腹中胎儿。 横竖纳妾立侧,目的就是繁衍子嗣。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一双嫡子、一个庶子外加一个庶女,福晋这又有妊。怎么算,多不算少了云云。 事关乖孙生命安全,康熙也不好坚持。 到底他是示恩,又不是执意与儿子生隙。自然大手一挥,直接收回成命。原本长相平平,只瞧着特别有福、好生养的钮祜禄氏转而被指了个子嗣艰难的镇国公为继室。 入门见喜,转年便生了个大胖小子。喜得那镇国公见牙不见眼,把她宠上了天。 当然这一切,已经给胤禛没关系了。 上次彻查暴露出了太多问题,甚至还发现了几个太子、大阿哥等人安在他府上的钉子。他这会子,正积极排查防范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免得被当成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知道府上二三年都不会再进新‘妹妹’,乌拉那拉氏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只全心全意地,为爱子挑选新的太监、宫女与嬷嬷等。还花了不少银钱,在荷花池边上砌了圈儿高大、结实又美观的栏杆,派人日夜巡逻,从根源上杜绝此类事再度发生的可能。 终于护着弘晖平安度过了这个死劫后,淑宁悬着的心也就放下。 眼看着大外甥跟大外甥媳妇夫妻同心,扫清了所有隐患后,她也就在阿大人与孩子们的簇拥下上了回府的马车。 想着趁圣驾启行前,给阿灵阿与虎威父子俩准备些个行李与方便携带的吃食等。 结果马车才一到大门口,门房就殷勤地送上了封信。言说宁夏那边刚送来的,正要往正院送呢,就见了公爷马车。 自打格佛贺随父母往宁夏后,未婚小夫妻就频频鱼雁传书。 多的时候,门房甚至能每天收信,众人早就见怪不怪,连调侃下虎威的兴趣都没了。 但送往正院,很明显这是写给阿大人的啊。 淑宁皱眉,心中涌起诸般不祥。就怕做了诸般部署后,未来亲家还是如梦里般,死在康熙四十三年的六月里。 阿灵阿只笑着撕开信封:“总不能是那老小子在宁夏又遇见更好、更适合他家闺女的小伙儿,又厚着脸皮来退婚吧?” 淑宁轻咳,虎威望天,三胞胎摇头,连晴晴都叹:“阿玛别闹,圣旨赐婚退不得。” 阿灵阿打开信纸,未来亲家熟悉的字体就映入眼帘。洋洋洒洒好几大篇子,中心思想就那么几句:感谢亲家母,多亏她仔细。这一个大夫、许多药材不起眼,真真救了我这条老命啊! 只是老哥哥在鬼门关前走了这一遭,身体大不如前,怕是不能再为吾皇戍边了。 赶紧祈了骸骨,皇上已经允许,不日便回京。届时咱们两家好好坐下来,把俩孩子的婚事好好谈谈吧,哥哥我想喝女婿酒,盼外孙儿了…… 第182章 虎威议婚 “咦,亲家伯父着急喝女婿酒,盼外孙了呢!那咱们不就能收到嫂子礼,抱上亲侄子了?”三胞胎有唱有和,看着虎威的眼神要多揶揄有多揶揄。 晴晴更直接抱住了阿灵阿胳膊:“阿玛,您会同意的对不对?不会耽搁咱们抱亲侄子的对不对?”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算算,康熙二十六年生人的虎威如今都虚十八岁了。便马思哈不提,阿灵阿也琢磨着该跟儿子商量商量这大婚事宜了。可没等他开口,就又被亲家抢了先。 嘿,这个老哥哥,性子也太急躁。 阿灵阿好笑摇头,正要跟淑宁好好商量,这个婚事要怎么办。钮祜禄氏跟富察氏的强强联手,皇上最钟爱的冠勇侯娶妻,算算,那也是一大盛事呢! 务必认真仔细。 结果一抬眼,就看到自家好大儿那紧张得不行的小表情:“伯父这提议虽然突兀了些,但也是人之常情。而且儿子和格佛贺定情已久,也该到谈婚论嫁时候了。您说是吧?阿玛。” 阿灵阿微愣,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小子,该不会以为老子会驳了你老丈人的面子吧?” 虎威被这你老丈人几个字囧得俊脸通红:“没,没有……” 阿灵阿瞥他:“那我回信,就说婚事不急,最重要的是老哥哥你的身体。回京后,咱们多找几个太医好好瞧瞧,把身体疗养好了才是正格。两个孩子都还小着,再等三年五载不迟?” 三,三五年! 虎威俊脸一僵,忙把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家额娘。 并暗暗示意三胞胎也赶紧帮忙。 不然长幼有序,等三五年之后,你们也老大不小了,仔细找不到如意美娇娘。 将他这眼神动作看在眼里的阿灵阿嗤笑:“以后谁再说女大不中留,爷就一拳打扁他,再带着他来看看咱们家这不中留的儿。” 三胞胎和晴晴笑到前仰后合,虎威已经在寻找地缝了。 淑宁艰难忍笑,努力当一个慈母:“再没想到,时光荏苒,咱们虎威也是要娶媳妇的大小伙子了。安心安心,你阿玛逗你呢。他啊,一直把这事放在心里。便你丈人不先写信过来,他随扈塞外回来也是要写信过去与那边商量的。” “横竖你跟格佛贺通信已久,彼此也有了足够的感情和了解。已然水到渠成,正该择日完婚了不是?” 虎威俊脸再度红如滴血,颇有些羞恼地喊了声额娘。 阿灵阿又一巴掌拍在了他另一边肩膀上:“叫额娘做什么?跟你阿玛来!” 哈? 不止虎威,所有人都愣了。 阿灵阿对自家好大儿毫无顾忌,却不会让爱妻心有疑惑,赶紧扬了扬手中信:“带这傻小子去找皇上,让皇上瞧瞧老臣的满心迫切,从而格外开恩。免了这臭小子随扈,让他快马加鞭,赶紧去恭迎自家岳父呀!” 都要娶妻的人了,不积极主动些怎么行? 遥想当年,他那么木讷,还知道把自己全部身家都给福晋呢!这小子倒好,订婚许久,竟没见他主动提过哪怕一次大婚事。 若不是刚刚那一调侃试探,阿灵阿还以为他是对人家格佛贺有什么不满呢! 阿大人嫌弃撇嘴,觉得这小子可比自己差远了。 淑宁只捂嘴笑,给了他个‘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厚脸皮’的眼神,让他自己去体会。 阿大人骄傲昂头:“宁宁没听说过那句有名的俗语么?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当年楚霸王若不那么要脸,何至于乌江自刎呢?” 同样的道理,他当年若是君子,又哪来这相亲相爱的一大家子? 孩子们窃笑,淑宁脸上通红。 临近启行,康熙正在抽查皇子皇孙们功课。嘱咐没随扈的那几个,让他们千万仔细认真。莫以为圣驾离京,他们一个个的就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 “等朕回来,不但要继续考察尔等功课。还会向先生与谙达们询问尔等日常表现。若哪个敢怠慢功课,还不敬先生……” 康熙凤眼微眯,格外冷肃的目光巡视一周,看得所有人都乖乖低头了才说出朕一定严惩不贷的后话。 还以为圣驾离开,他们这假期就来的皇子皇孙们一个个都变成霜打的茄子。 正在这时,梁九功报一等公阿灵阿跟冠勇侯求见。 “他们爷俩怎么来了?”康熙狐疑,随即想起前头马思哈大病初愈乞骸骨,他已经点头应承的事情,心里也就有了个大概。 挥退那些个如蒙大赦的皇子皇孙门后,他们父子两个进来:“奴才阿灵阿/法士尚阿参见皇上,给皇上请安。” “起磕吧。” “谢皇上。” 康熙微笑:“临近启程,你们爷俩不在府上好生整饬,怎还匆匆入宫了?” 阿灵阿满脸堆笑地拱手:“提及这个,奴才倒是有一桩喜事要说给万岁爷听了。您还记得吧?早年您着犬子与马思哈马将军一道出征,结果他们爷俩不但顺利完成了任务,还沿途剿匪,收获颇多。甚至马思哈还瞧着咱们虎威好,欲将爱女许之。然后虎威跑到宫中来,求您圣旨赐婚……” 康熙微微颔首:“何止?马思哈那老家伙唯恐女儿跟着去宁夏受罪,不还与你说起过要早早完婚吗?” “嗐!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上您。” 阿灵阿拱手,立即送上一大串诸如皇上您可真慧眼如炬的彩虹屁。 捧得康熙眉开眼笑后,才适时拿出那封长信:“您瞧瞧,我那未来亲家疼闺女的心,简直跟他能征善战一样,始终未曾变过。” 所以咯! 人家都已经为大清奉献一辈子,差点把老命搭上。可算能告老了,如今唯一愿望,就是想看着女儿风光大嫁。 您这当皇上的,得给新郎官足够假期吧? 事实上不止。 被阿灵阿目光灼灼的一盯,康熙半点磕绊都没打。就让虎威赶紧出发,好生把他未来岳父接回京了。惦着马思哈大病初愈,康熙还大手一挥,直接派了两位善于调养的太医,开御药房赏了不少补气养生的极品药材。 虎威跪下替未来岳父道谢,康熙却只摆手:“应该的。马思哈这么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屡立功勋,与我大清有功,朕一直记在心里呢。既然他这般惦记爱女,一心想着让她风光大嫁。朕这便宣钦天监正,寻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再让内务府给马思哈那小闺女准备一副嫁妆。” 阿灵阿哎哟了一声:“皇上如此实在皇恩浩荡,不过我那未来亲家跟我一样,最是个疼闺女的。听到这好消息,他一定很开心。关山路远,还是奴才先替他磕个头感谢一二吧。” 康熙伸手虚点了点他:“接下来,咱们阿大人是不是又要说如此大喜,你不跟着张罗一二也委实过不去。横竖朕都已经开恩一次了,不妨再接再厉。让你也不必随扈,留在京中与咱们冠勇侯操持婚事?” 阿灵阿嘿笑行礼:“皇上英明,皇上慧眼如炬。若能如此,真真再好不过。” 然而帝心如铁,笑微微地说了句:“想都别想!听说你福晋给你们父子两个准备了不少行礼吃食等,也不好都浪费了去。”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康熙皱眉:“就算马思哈那老货再怎么急,婚期也不可能在朕回銮之前。余下那些琐事,不是有胤禛、胤俄在?让他们多帮衬些便是。” 圣意已决,阿灵阿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对自家福晋长吁短叹:“皇上只肯通融一半,剩下的便得宁宁你多操心点了。好歹咱们家头一桩大喜,虎威又是公府世子,又有冠勇侯爵位在身。娶得还是富察家嫡支嫡女,马思哈的掌上明珠。听皇上那意思,怕不是还要驾临。所以一定准备上,还是要隆重些再隆重些。” 淑宁无奈扶额:“好好好,你都已经说了八百遍,我都会背了。肯定牢记于心,不带出丝毫差错的。” 毕竟现实中的她虽然从未经过如此阵仗,真·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可梦里头,她,着手操办过三子三女的婚事呢。其中一女还嫁入皇家,成了皇十七子的嫡福晋。 相关经验丰富着。 不过前脚圣驾启行,后脚婆家娘家两位大外甥就齐齐上门帮忙,致力于不让她劳累丝毫。 淑宁只笑:“不必不必,四阿哥跟十阿哥有这份心,我就已经万分欢喜了。” “那怎么成呢?”胤俄皱眉摆手:“这可是皇阿玛口谕,外甥们一定要严格执行的,七舅母务必好生配合哟” 胤禛也笑:“外甥从未与姨母客气过,姨母也千万莫与外甥客气。虎威表弟身份非比寻常,他的婚礼定然也会热闹非常。需要准备的东西既多且杂,且有一分忙累呢。” “如今姨父随扈,表弟前去接马将军。三胞胎还小,有什么事,姨母只管指派我跟老十。” 对对对。 胤俄连连点头,满脸只要舅母您说,外甥就算赴汤蹈火也把事给您办了的敞亮。 淑宁失笑,三胞胎却齐齐怒目相视:“瞧四表哥这话说的,三胞胎怎么就还小了?明年咱们去参加乡试,过了之后,可就是举人老爷了。” “后年参加会试,过了之后,就是进士老爷!” 小晴晴点头,积极帮着做出最后总结:“都已经是老爷了,怎么可能还小?唔,四哥哥,这确实是你的不对,得给三胞胎哥哥们道歉。” 对于跟自家姨母长得一模一样的小表妹,胤禛向来有那么股子超乎寻常的包容。更何况,这姑娘前些日子还奋不顾身地跳下荷塘,试图营救他好大儿呢? 是以,看她眉毛一皱,大眼睛一瞪,可可爱爱地看过来,胤禛就忍不住轻笑。特别从善如流地跟三胞胎拱手,说对不住。 当然这道歉之外,还免不了要嘱咐他们一通。 让他们戒骄戒躁,别因为童试的顺利就放松警惕,直接来个清朝版大意失荆州。 刚放过厥词的虎团跟虎宵都直接呸呸呸,念叨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倒是一直没跟着起哄的虎圆微笑:“四表哥放心,明年考了乡试之后,我们不会继续考会试的。或者只考武会试,等下一届再考文试。做好充分准备,争取一击即中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咱们确实还小。早早取得功名,进入朝堂,对我们来说或者是祸非福。这些我都已经跟阿玛和大哥说过,他们也都很赞同。” 胤禛欣慰的拍了拍他肩膀:“好小子,四表哥就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若能一直保持初心,日后定然能行稳致远。” 虎团嘿笑:“可不是吗?一肚子心眼儿。一样的哥仨属他最矮,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虎宵嘴角微抽:“你这么说,是没看清楚自己也是个黑芝麻汤圆的本质么?” 无限欢快笑声之中,虎团满是威慑地扬了扬拳头:“那你这小混账,又看得出自己即将挨打了吗?” 虎宵赶紧站在晴晴身后,跟妹妹撒娇。 晴晴特别仗义地将他护在身后:“二哥别恼,四哥也不过实话实说而已吖” 虎团:!!! 无尽笑声之中,虎宵宵却只满心激动地策马狂奔,星夜兼程。恨不得化作离弦之箭,咻地一下子射到心上人身边。 还京路上,格佛贺也是满心激荡。 悄悄扳着手指头算日子,算阿玛那封手书是不是已经到了京城。琢磨着接到信之后,未来公爹会是个什么反应。 还有那人…… 如今他应该已经随扈往塞外了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两人才能相见。 将爱女这欢喜忐忑看在眼里的马思哈气呼呼:“你瞧,你瞧,这能怪爷着急吗?分明是这丫头也盼着能早日大婚,快些尘埃落定呢!” 他福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快闭嘴吧,就没有你这样的。当年就上赶着找人家阿灵阿,非要与人家做儿女亲家。后来临往宁夏前,你又主动提亲事。就算你乞骸骨成功,咱们一家子都可以回京城了,你又急吼吼主动。这也就是亲家厚道,我那好女婿人品贵重。” “否则就因为你这不靠谱的老子,孩子就不知道得受多少委屈呢!” 已经不知道被数落了多少遍的马思哈悻悻:“那若不是我,她能找到这么好的亲?当年皇上圣旨赐婚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扼腕叹息,骂老子奸贼呢。” 马思哈福晋:…… 再有万千不满,也不得不承认这话有理。 未来女婿出身好,长得好,战功赫赫,文武双全,还特别难得地不沾花惹草。连阿玛额娘都特别通情达理,弟弟妹妹们都各有各优秀。 真·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人选,亏得这老货赖皮赖脸。 否则这好亲事,还真轮不到自家闺女。 不过这事儿她心里知道便是,可不能说出来助长这糟老头子嚣张气焰。 于是,沉默片刻之后,马思哈福晋又开始殷殷嘱咐。 让自家这老货千万千万矜持些,别回到京城面见皇上时便扑通跪下,求皇上赶紧给闺女选个黄道吉日之类:“你那老脸要不要不打紧,咱闺女名声不能有瑕!” 翻来覆去说,马思哈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正想不耐烦地嘟囔两句时,就听着下人来报:“闻听老爷跟福晋回京,未来姑爷特意从京城赶过来迎接呢!” 从京城一路过来吗? 马思哈惊喜,没等马车停稳就直接跳下来。吓得他福晋惊呼,他却只豹眼环顾,声音如雷:“哪呢,我的好女婿呢?” 虎威被这声好女婿叫得俊脸通红,到底还是翻身下马:“侄儿见过伯父,数日奔波劳碌之间,伯父身体可还好?皇上闻听您大病初愈,特意赐下了两位精于调补的太医,还赏了些个上好药材。” 马思哈登时满脸感动,忙问些许小事,怎还惊动了皇上。 虎威轻笑,将接到信后,自家阿玛如何带着他匆匆赶往皇宫。跟皇上面陈了此事,求皇上将他们父子俩从随扈人员中剃出来,好让他们能安心在家操办婚礼,结果皇上只同意了一半儿的事。 听得马思哈眼中异彩连连:“皇上着钦天监与你们选黄道吉日,还说要赏咱们小蝴蝶套嫁妆?嘿嘿,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爷没看错你,你小子果然是个好的。再不会因为爷这诸般急切,而轻瞧了咱们小蝴蝶去。” “怎么会?”虎威满脸郑重:“虽然我与令嫒还未成婚,但有圣旨赐婚在,我们实际名分早定。自古夫妻一体,轻瞧她,岂不是轻瞧我自己?” “再者说,蝴蝶家世好,长得好,人品贵重,文武双全。还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算一笔好账……” “好处多得三日三夜都说不完,得妻如此,分明是我赚了。闷声发大财都来不及,怎会有丝毫轻瞧之意?若不是您总说要多留她几年,她也至纯至孝,晚辈早就重礼上门请期了!” 第183章 亲迎 来之前,阿玛、姑父、他哥、十十跟虎头表哥可都耳提面命过。让他一定一定牢记,要福晋就不能要脸的奥义。 庄亲王伯激动的脏话都飙出来了:“跟和和美美的小日子比起来,脸面就是个屁!当着你老丈人那样的女儿奴,你就得狠狠夸他闺女。把他闺女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夸到他自己都觉得过了,赶紧把女儿塞给你。为啥?因为,除了你,再找不到这么眼神不好的,咳咳,再找不到对他闺女这般如珠如宝的了!” 当时虎威还笑,特别不以为然。 被未来岳父这么一说,登时心中紧张,嘴巴自动就抹了蜜。 马思哈瞪他:“你这小子,几年不见怎还学得不实诚了?” 只话虽如此,他那眼角眉梢之间却盈满了笑意与得意,有意无意地瞧着老妻,眼神要多挑衅有多挑衅。 日常与格佛贺通信,深知未来岳父岳母与众不同相处方式的虎威笑。 明白自己这马屁拍到了正地方。 果然,接下来的一路,未来岳父都对他这个准女婿万分满意。虎威长,虎威短的,让虎威仿佛回到了爷俩一道去出征、剿匪的时候。再没有被皇上赐婚后,那时而亲近欣赏,时而又狠狠威胁的极致反复。 他如此,未来岳母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满意到甚至将她素来最重视的礼法都暂时抛在一旁,各种创造机会让他与格佛贺见面,助力他们迅速打破许久未见的生疏感。 他这边仿佛老鼠掉进米缸里,各种舒心适意。 京城,一等公府上下就各种忙碌不休了。 姨父随扈塞外,亲家玛嬷年事已高。胤禛担心自家姨母受累,但有些空闲就往一等公府跑。不但自己积极努力,还将老十的军:“从小你就跟爷比,整天嚷嚷着要做姨母最疼爱的大外甥。以此为由,处处要与爷看齐。怎么干活的时候,瞧不见你这么积极努力了?” “皇阿玛临行前着你我二人多多帮衬的,你可别给我抗旨不遵!” 否则的话,四阿哥表示不但会告状,还会质疑他这个所谓大外甥对舅父和舅母的用心、与表弟感情。 老十哪受得了这个呢? 当即停下暂歇的脚步,继续撸胳膊挽袖子忙起来。 绝不落臭老四半步! 没等虎威把人接回来呢,一等公府上下就已经焕然一新。相应彩礼、婚房与婚宴那日要用的器皿等,都已经准备完毕。 胤俄摸了摸下巴:“我觉得还应该虎威那院子的库房再扩建一倍。毕竟,坊间传闻天下三大宠闺女,我跟七舅父、马思哈那可是稳占前三甲。掌上明珠订婚,马思哈的嫁妆还能少了?” 淑宁摇头失笑,再没想到,回头家中设宴,给未来亲家接风洗尘的时候。参观了府上的未来亲家与亲家母哪儿哪儿都满意,只说新郎官院子里的库房得扩建个几倍。 此时,淑宁才知道胤俄那说法非但不夸张,还很有些不足。 马思哈福晋有些歉意地笑笑:“让亲家母为难了吧?没办法,我们爷老来得女,一直珍爱非常。连带着孩子那几个叔叔们,也都高看咱们格佛贺一眼。” “我们自己就给孩子准备了一百二十八嫁妆,再加上皇上赏的六十四抬。她叔叔们和族里的添妆等。送过来的彩礼,除了留一两样讨个吉利外,余下也是要都给孩子带回来的。” 同为满洲八大姓之一,富察家也是根深叶茂。 马思哈他们兄弟就四个,四人又生了三四十个子女。再加上堂亲、表亲、姻亲、族亲等。 自然声势浩大。 前头十二阿哥大婚时,光是族人给十二福晋的添妆就有数十抬。 后来实在无法,只能特别定制的超大嫁妆箱子。 又高又深,一抬抵旁人四抬恨不得还有余。以此来和那一百二十八抬的数儿,免得在抬数上越过太子妃与前头那些皇子福晋去。 马思哈作为这一辈的大家长,素来颇有威望。他捧在掌心里的乖女儿成婚,便在排场上不好越过皇子阿哥。但实际上,该给闺女的,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亲家母说的这是什么话?”淑宁笑着拉住马思哈福晋的手:“你跟亲家能这么重视咱们格佛贺,我与我们爷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哪有什么为难?” “不就是再扩建点库房么?小事一桩,我回头就吩咐下去。” 说完,淑宁还道自己到底年轻,经验少。 空有把儿媳妇当成自家闺女般,处处给她最好的心。等到底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给人当婆婆。忙乱之间,难免有些不周到。 婚礼相关的准备上若有什么不妥,亲家母千万不吝赐教。 格佛贺这边若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说说看。 横竖未来儿媳妇喜欢,又无伤大雅的事情,她这当婆婆的都愿意从善如流。 这小态度一出,原本还担心自家那老货几度不靠谱,生生坑闺女的马思哈福晋感动到直接抹了泪。 才知道她这几年忐忑的淑宁笑:“亲家母多虑了,都是为人父母的,我们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亲家这一片拳拳爱女之意?” “因为他这份急切,咱们钮祜禄家才能得这么完美无缺个儿媳妇。感谢他都感谢不来呢,再不可能有丝毫轻慢之意。亲家母快把心放在肚子里,从今而后,咱们就是百年不散的亲戚!” 嗯嗯嗯。 马思哈福晋笑中带泪地连连点头,回去就把马思哈一顿好夸。 说再没想到他鲁莽了一辈子,临了临了,却因为这个鲁莽给自家闺女找了个这么好的亲事。 马思哈眉头微皱,满是不认同:“这怎么能叫鲁莽呢?分明是老夫慧眼识英才,当机立断,掌握了先下手为强的精髓……” 在他这滔滔不绝的自夸中,马思哈福晋只拉着自家爱女的手,嘱咐她一定好好的。 过门之后与女婿好生相处,上孝敬公婆,下和睦小叔子们与小姑子。争取把这大好开局牢牢把握住,从大婚那天起,一直幸福到最后。 格佛贺娇羞点头,连连称是。 特别聪明地没有跟额娘复述虎威那些个‘过了门之后,也无需太压抑自己。阿玛额娘都是通情达理之人,玛嬷更是隔辈亲。在弟弟妹妹们面前你是长嫂,但凡无差错,就只有他们敬着你。否则,我这当哥的就去教他们学规矩’的不同寻常之语。 只心里微微泛甜。 想着若真能如此,就算受些委屈,她也愿意磨平自身棱角,做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媳妇。 正与弟弟们约法三章,说好了若日后叔嫂或者姑嫂有什么不和睦,先与他说,不许闹腾到阿玛额娘面前的虎威狠狠打了个喷嚏。 晴晴坏笑捂嘴:“都说一想二骂三惦记,大哥打了一个喷嚏,是说未来大嫂在想你吗?嘿嘿,莫急莫急,皇上回銮在即,佳期也在即。” “对对对!”虎宵嘿笑:“晴晴说得对。用不上一个月,大哥大嫂这两地鸳鸯就能修成正果了。咱们就小侄子、小侄女的也指日可待。” 啪! 话音刚落,他这肩膀一沉,就立即遭遇了来自他大哥的大力神掌。 抬头就看到自家大哥凉凉的笑:“敢调侃我?真以为我舍不得打晴晴,也舍不得打你么!再胡说八道,仔细为兄按着一日三餐地考校你的文武课。” 文课嘲讽鄙视加上武课的狠狠摩擦! 这等严重威胁一出,直让虎宵心中升腾起一股子类似于曹植的忧伤:“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虎威不说话,只微微扬了扬拳头,就吓得三胞胎齐齐闭嘴。 想当年,虎头表哥半路出家去考武状元,取得最后胜利的密钥就是自虐般地日日找大哥切磋。也就是大半年的功夫,就被助力连中三元。 塞外草原上被拳打死的藏獒,被一枪攮死的噶尔丹,无不侧面说明着大哥的勇。 晴晴:…… 就好庆幸,自己长得像额娘,又是个小格格。所以有幸做了大哥手里的宝,而不是随时可以拎出去切磋的沙包弟弟草。 不用像三胞胎哥哥们似的整天祈祷,盼着岁月如梭。做着赶紧到十月,佳期来到,嫂子进门。沉醉于温柔乡之后,大哥也能温柔几分的美梦。 转眼虎威院子里那库房扩建完毕,随时可以用来盛放准新娘的十里红妆。 圣驾回銮,佳期也将至。 虎威已经带着自己精挑细选狩猎而来的活雁将六礼走完了五礼,就只剩下最后的亲迎。 阿大人回京之后,稍作休息就带着不少补品往富察府去探望未来亲家。 进屋就先道歉。 话还没等说完,马思哈就先摆手:“老弟说笑了,身为人臣,自然一切以公事为重。你这风尘仆仆的才回来,就惦着来我这儿瞧一眼,老哥哥这心里就已经很是安慰了。” “应该的,应该的。” 本就挺投缘,又都为了自家孩子好而愿意敛尽自身锋芒的两人言笑晏晏,气氛特别良好。 末了,阿灵阿还邀请他们夫妻一道坐于高堂位置之上,共同接受新人叩拜。 当即让马思哈狠狠心动:“这,这可以吗?” “有何不可呢?”阿灵阿笑:“犬子从出生到长成如今这般玉树临风少不得我们夫妻辛苦栽培,你们家那掌珠千好万好,又何曾离得了你跟老嫂子的万般疼爱呢?既如此,他们小夫妻两个喜结连理,又怎么能少得了你们的见证与祝福?” “当然,参不参加,坐不坐那高堂之位,完全取决于老哥哥你和老嫂子的意见。若你们觉得这不合规矩,不大妥当,就当我没说过。” 马思哈豹眼瞪圆:“男子汉大丈夫,吐个吐沫都是钉儿,怎能当没说过?” 横竖这个邀请他接了,别想反悔! 本也没想反悔,只恐他们心有顾忌的阿灵阿笑着保证说话算话。到时候绝对在高堂位置摆四把椅子,他们夫妻坐两把,剩下的两把留给亲家和亲家母。 说好这个事之后,因为爱女婚期将至而各种烦躁的马思哈一扫心中憋闷,重又精神焕发起来。 向来不重视衣着,恨不得冬夏都穿一身朝袍,最多战时再套个铠甲的他频频催促自家福晋,一定一定给他做几身体面衣裳。 马思哈福晋好笑又感动,特别感激亲家的大方体贴。 私下里不免又对女儿嘱咐了又嘱咐,让她千万做个好媳妇。以孝治国的时候,百善孝为先。这一个孝字,都快成了父母统治子女、婆婆压制儿媳的不二法宝了。 真·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一个,如亲家和亲家母这般对儿媳妇包有无限善意的。 格佛贺万分无奈,虽然但是…… 明日,女儿就要成婚了呢,当额娘的难道不该抓紧时间,好生教导女儿一些该教导的吗? 咳咳。 马思哈福晋刚要说我儿只要乖乖听话,将一切交给姑爷便可。 却陡然想起,亲家是个洁身自好的。 少年忙于上进,屋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娶了妻之后,更是一心一意都在她那亲家母身上,一辈子身无二色。 受他们两个的耳濡目染,她那未来女婿也秉持着宁缺毋滥的原则。 怕不还是个童男子。 交给他,他保不齐还得半懂不懂呢! 为了爱女的幸福顺遂,马思哈福晋到底忍了羞赧,拿着工具书细细给女儿讲了讲。 一等公府上,抽签中奖,抽到给表弟科普的胤俄坏笑:“真只用图解,不用着人好生与你掩饰一二?” 呵呵。 虎威熟练扬拳头:“十十再胡说,我可就要与你切磋一二,好好热热身咯!” 胤俄嘴角微僵,怕怕举手,火速告辞。 诚不想进行这名为切磋,实为人型沙包扮演者的活动。 当然告辞之前,他还塞给了虎威一张万两银票:“结婚成家,日后就是个大人了。人情往来、各项花费之类激增。多点银子,总归多些应对。” 虎威还想着拒绝,他却一溜烟跑了。 之后他四哥,五阿哥、九阿哥、十三、十四、宝金与虎头、虎子、三胞胎等。 都轮着班地给他送银票。 个个面额不菲,想拒绝都不成的那种。 让旁观了后半程的晴晴大眼羡慕:“大婚真好,也不知道晴晴什么时候才能大婚!” 那么多的银票票,得买多少好物件啊? 阿灵阿悚然一惊,赶紧献上自己为数不多的私房。实力告诉乖女儿,想要银票票找阿玛就成,再不用琢磨什么大婚不大婚的。 那紧张兮兮的样子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庄亲王再提两家结为亲家事:“别院离你们府上近,用不了几步就能从婆家到娘家。宝金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品行也有保证,我跟你嫂子还保证好好对待着……” “不行!” 他话还没说完,两个小当事人齐齐反对。一个说妹妹是妹妹,一个说哥哥是哥哥,不能结婚!!! 宝金为了不被他叔跟几位哥哥疏远,甚至上了绝不乱/伦的严重嗑儿。 所有人…… 按着大清习俗,大婚前一日,女方就得将陪嫁吹吹打打地送去新郎家。耀妆完毕后,再将贴了红双喜的家具一一摆放在新房内。 虎威就在满眼喜庆中入睡,翌日天刚蒙蒙亮就被小厮推醒,说时候不早了,该去给祖宗上香、给老福晋跟爷、福晋磕头。再换喜袍,往富察家迎亲去了。 听说富察家的几位公子擅文的擅文、擅武的擅武,都憋着劲儿给侯爷您下马威呢!好让您知道,富察家的女婿不好当,日后把招子放亮点,对他们家姑娘好点。 如此么? 给祖宗们上了香,叩谢了父母恩后,虎威崭新吉服十字披红,翻身跨上了某次随扈时力压蒙古群雄,凭本事赢回来的汗血宝马。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连素来以俊美闻名于世的庄亲王世子在他面前,都多了几分稚嫩。 看到他这英姿的晴晴星星眼:“以后,晴晴也要找个像大哥那么俊、那么好看的新郎!” 听到这话的胤禛忧伤:小表妹跟弘晖一样,多少有些看脸。得好生教导着,莫再重色轻性情、人品,被登徒子所趁。从这一刻起,胤禛就不知不觉地操起了老父亲的心。 富察府门口,百多号少年团团围住大门口,誓要结结实实地给新郎官个下马威。 有要讨教功夫的,有要比拼酒量的。还有猜谜、对对子、飞花令等等…… 真·拼着以多欺少,也得做那个让冠军侯说一声服了的男人。 结果…… 比试武功环节,新郎官说时间宝贵,不如大家一起来? 三十多个少年冲出去,无一例外都被叠成了罗汉。虽狼狈却丝毫无伤,还真点到为止,新郎官更连个袍脚都没脏。 得,这个福字还是他们先写了。 比拼酒量有十三爷。 对对子、猜谜、飞花令,那都是三胞胎的保留节目。让新郎官作催妆诗? 嘿,虽没考过科举,但才华横竖都溢的冠勇侯连七步都用不上! 轻而易举地突破重围,对早已梳妆好的新娘子露出比窗外骄阳还要灿烂的笑容:“小蝴蝶,我来接你了。” 第184章 虎威大婚 这满含柔情与愉悦的一声,喊得格佛贺心里发甜,忙隔着盖头笑盈盈地道了声好。 引得屋内笑声一片。 都说新郎官文武双全,且玉树临风,难怪新娘子迫不及待。把格佛贺羞得哟,俏脸儿比那盖头还要红三分。 虎威舍不得她被这般打趣,忙说新娘子天仙化人,让他思慕万分。这才御前请婚,有今日仙姝降临到钮祜禄氏,成为他福晋的福音云云。 维护之意明显。 这回不但格佛贺心里发甜,连马思哈福晋与她那几个儿媳妇都眉眼含笑。说皇上英明,可是给自家姑娘赐了个好女婿。 在场所有人:…… 谁不知道这所谓的赐婚,是马思哈马将军豁出去老脸求回来的呢? 当时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家骂他老奸诈,又有多少家笑他上赶着。把好好的富察家嫡女,弄得像嫁不出的寒门小户般。 现在…… 没结婚的姑娘们都暗暗扼腕,叹自己怎么没有一个像马思哈那样全心全意为女儿考量,连多少年老脸都能豁出去的阿玛。 又俊,出身又好,前程远大,文武双全,还这么温柔体贴的相公,谁不想要呢? 白便宜了富察氏! 在无尽的羡慕嫉妒恨之中,格佛贺吃了宽心面,拜别自家阿玛额娘。被大哥背着,一路送到了花轿上。一手拿着虎威亲手雕刻的彩绘葫芦,一手拿着同样出自他手的翡翠玉苹果,满眼幸福期待笑意地被抬到了一等公府。 鞭炮声声之中,只听着铎铎铎三声箭响,接着就是雷鸣般的掌声。 轿子轻轻被压下,喜娘欢快地与她道喜:“恭喜新娘子,贺喜新娘子。这就要下轿了,您拉着这红绸,跟着点新郎官的脚步。” 葫芦跟翡翠玉苹果被接过去之后,格佛贺手中被塞了段大红色的绸缎。 她刚微微点头之间,就听着锦缎另一头某人温柔到能拧出水来的声音:“福晋莫慌,只随着为夫就是。” 格佛贺心尖儿一颤,刚想嗔一句谁是你福晋? 又马上想起来今儿就是他们大喜之日,这等会子就要拜天地、喝合卺酒。在双方亲朋的见证之下,成为夫妻。 打今儿起,她还真是他福晋了! 这样的认知让她脸上一红,低低地应了声好。 果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被他提示下走过了那象征传宗接代的麻袋路。跨过象征平平安安的玉马鞍。还有能趋吉避凶,远离不祥的火盆子,一路来到了正堂。 满堂喜庆之中,原本该红木八仙桌两侧分别一把太师椅,此刻却多了两把。 左边坐着阿灵阿夫妇,右边坐着新娘子双亲。 这般别开生面的拜堂现场,连来参加婚礼的康熙都有些惊讶。 阿灵阿只笑:“皇上也知道,奴才的老亲家独爱嫡幼女。便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最惦着的也是为爱女完婚。奴才也是有掌珠的人,哪能不知道他这一番爱女之心?” “于是便跟福晋商量了一下,也邀请他们夫妻一道来见证小夫妻新婚之喜。相信在我们两对父母的殷切祝福中,小两口一定能和和顺顺,举案齐眉。” 康熙默,良久才叹:“咱们的冠勇侯好,你们夫妻两个更好。马思哈这辈子做得最对一件事,怕就是当初厚着脸皮要亲自跟你给自家女儿提了个亲。” 可惜呀,若没有当初那番调查。 若钮祜禄氏跟爱新觉罗家不这么频繁联姻,血脉太近。他就是说什么,也得让虎威让孩子成为自己的女婿。 当然,他这遗憾一直都是阿灵阿夫妇心里最大的庆幸。 皇家女婿不好当。 他家儿子自有经天纬地之才,无需靠任何关系都能大放异彩。何苦对着妻子称奴才,行君臣之礼,连夫妻敦伦都要受个老奴才安排? 阿灵阿心里再如何千回百转,却也不会傻傻地表现出来。 只道若皇上这么说,那奴才做得第二对的,岂不就是答应了我这老亲家吗? 接着便是滔滔不绝一顿夸奖,积极树立格佛贺聪慧知礼又孝顺的形象。 至于为何是第二对? 阿大人表示,自己生平做得第一对的事情,永远都是康熙二十五年,先皇后说他与淑宁同年同月同日生,是最难得一段缘。主动要与他们做媒,皇上问他意见的时候,他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不然的话,哪有如今这诸般美满? 那一脸满足的样子,瞧得康熙都失笑。他这个心腹之臣样样都好,只是太儿女情长了些。这要是让他率兵打仗,被敌方抓住了他福晋于阵前威胁,天知道他会不会也冲冠一怒为红颜。 不用阿灵阿开口,淑宁就先一脸果敢刚毅地道:“皇上放心,若真有那等场景,臣妇绝不会让我家夫君有被威胁的机会。求生不易,求死,对一个精通厨艺从庖丁解羊的人来说却是不难的。” 阿灵阿也说若真如此,他不会独活。 但临死之前,肯定是要所有敌军都为他们夫妇陪葬的。 扯闲篇扯出生离死别,可把康熙给尴尬的。 但经此一事,他也算是又一次见识到了阿灵阿夫妻的深情与默契,还有对大清的忠心。 自此之后更加偏爱信重。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就说两位新人各自扯着大红绣球的一边,来到厅堂中央。随着那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唱喜声虔诚跪拜。 终于瞧着掌珠大婚的马思哈欢喜得直掉泪,不停跟阿灵阿说谢谢。 阿灵阿摆手:“老哥哥你这就客气了不是?你闺女是我儿媳,我儿子是你半子。他俩恩爱百年,咱俩就是百年不散的亲家!相互体谅,相互包容,那不是应有之义吗?” “对对对。”马思哈福晋也抹了抹眼角:“亲家这话说的对。打这以后,咱们就是百年不散的亲家。务必好好相处,莫让俩孩子在中间为难。” “对咯,老嫂子这话说得才对。”阿灵阿笑,赶紧引着他们去见皇上。 叩谢皇上隆恩,屈尊往一等公府参加两个孩子的婚礼。 天可怜见的,这可是等闲皇子都没有的殊荣。 康熙伸手虚扶了扶他们:“法士尚阿年纪虽小,却为大清屡立战功,数度为朕解除心腹之患,有功劳也有苦劳。朕自然得惜着些,再者说,他们小两口能成还亏得朕赐婚呢!” “当时命钦天监选九月以后的佳期,为的就是朕巡幸塞外回来,能来得及参加咱们冠勇侯的婚礼,喝上杯喜酒。” 虎威夫妻双双跪地,年轻的冠勇侯还当场给他效忠的君王来了个热泪盈眶、感激涕零。 然后,在贺礼之外,皇上就又亲笔提字给他们写了个佳偶天成的条幅。 并当真留下来用了酒席才离开。 如此皇恩浩荡,以至于虎威新婚消假之后再回去上朝,都收获了无数羡慕嫉妒恨的小眼神。 这头龙凤喜烛高照,新婚小夫妻鸾凤和鸣。 那头正院里,淑宁满心复杂。 恍惚间她参加选秀,走大运似的被指婚给凤巢之家的嫡公子。结果圣旨下了,预知梦也来了。好婚事变成催命符,折腾得她辗转反侧,甚至抱着必死的心情嫁到一等公府好像还没几年。 转眼间,大儿子都娶妻成家了? 阿灵阿笑:“要不说岁月催人老呢?再过几年啊,三胞胎也都有各自的小家,甚至连晴晴都得被某个臭小子拐走。只有为夫永永远远陪在你身边,就算死,也没办法把咱们分开!” 正惆怅之间,突然被表了一白的淑宁脸上微烫,赶紧推开他:“去去去,你个老不正经的。都已经当公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口无遮掩?” 嗯? 意思是说,当了公爹的人都不能跟自家福晋说些小情话了吗? 如此,阿大人可就有些不满意了。 但事实上,非但如此。 他家福晋还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浑话,竟暗示他开始修身养性。因为跟她同龄之人,基本跟夫君盖着棉被纯聊天儿的机会都少了。 气得阿大人咬牙:“你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听她们放什么酸屁呢?那些人倒想不节制,可她们那些个贪花好色的男人也得愿意啊!也就爷实心实意,死心塌地,这辈子只与你,也只想与你。偏你个傻的,还听一些个酸言酸语,把这么好的男人往外推。” 淑宁:…… 往外推是不可能往外推的,只让你跟我一样动心忍性。医书中都明明白白写着呢,如此才能健康长寿。 眼看着某人渐渐狼化,淑宁有些怕怕的往里缩了缩,赶紧软语温言提醒:“咱们可说好了的,要一起相守百年呢。” 阿大人嘿笑,直接一个饿虎扑羊:“相守百年是恩爱情浓,蜜里调油的相守,而不是跟你一起做和尚尼姑。” 翌日,天光大亮,格佛贺才睁开困顿双眼。 吓得她哎呀一声,又羞又急地锤了身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某人一拳:“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不早叫醒我?跟你说了呀,今天要敬茶,万万迟不得的!” 虎威轻轻攥住了她的小拳头,并在她颊边轻轻一吻:“乖蝴蝶莫忧,前头阿玛派人传信。说额娘这些日子为咱们操劳婚事劳累太过,得好生休息,敬茶时间推迟到巳时。为夫瞧你好像也挺累的,就没舍得叫醒你。” 格佛贺脸上一红:“那你不早说?” 虎威摊手:“你也没给为夫机会不是!好好好,别气别气,千错万错都是为夫的错。错哪儿了?错在与乖蝴蝶了,家是讲情的地方,不是讲理的地方。男子汉大丈夫,若非原则之事,该让媳妇的就麻溜让着。” “尤其我这行伍之人,说不定什么时候战事起,就又被皇上派去哪里出征了。只留你在府中上要孝敬玛嬷跟阿玛额娘,下要抚育年幼子女。恨不得所有重担,都压在你这柔弱双肩上。平日里头,自然能多疼你几分,就多疼你几分咯!”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脸上,好想给他整个人都镶了层金边。 越发衬得他眉眼柔和,目光专注。 好像自己便是他的唯一。 直让格佛贺俏脸绯红,心跳如擂鼓:“早年你曾说过,但凡我好好的,做好为人福晋所该做的一切。你就非但不会宠妾灭妻,还可以宠妻而没有妾。如今,这话还算数不?” 那忐忑而又期待的小模样,看得虎威失笑。 拉过她的小嫩手轻轻亲了下:“当然!我们家的小蝴蝶就已经够天人之姿了,再不用别的凡花来搅扰你的美。” 终于听到想听之言的格佛贺欢欢喜喜笑,眼睛里仿佛有跳跃的星:“那好,我一定会努力的!” 娇女握拳,满脸斗志昂扬。 然后,虎威就看着她颇为利落地下了床。穿上早就让丫鬟准备好的寻常衣裳,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厨房方向? 别问,问就是新晋一等公世子福晋兼冠勇侯福晋的新娘子要依常例给翁姑做早饭。 这真心倒是真心的,可…… 虎威扶额,他家小福晋的厨艺,也是真心让人不敢恭维呀。苦练多年,依旧停留在只能几道凉菜的水平。 无奈何之间,冠勇侯也只好亲自下场,夫妻共同合作的方式帮她过了这第一关。 “你,能行吗?”格佛贺有些质疑。 虽然向日里鱼雁传书时,这人也曾夸耀过自己的厨艺,称深得婆婆真传。可她想也不想地,直接打入到了吹嘘的范畴。 男人嘛。 在喜欢的女子面前或者酒后,总是能把两成功力吹出十二分来。 自己嫁过来之后的第一顿饭,且至关重要着,格佛贺有点不太愿意被拖后腿。 虎威抬手轻戳了戳她的额:“把吗字去掉,就是能行。你啊,就好生瞧着,什么叫神乎其技。” 知道自家阿玛跟额娘都对肉燕馄饨有种别让情结,有心帮着自家小媳妇儿取巧的虎威想也不想地就选了它。 先取新鲜猪腿肉,熟练地剔去筋膜。 然后用擀面杖快速而均匀地反复锤打,敲出其黏性来。然后再制作燕皮,调制肉馅。 格佛贺起初还不以为然,武将嘛!还是天生神力的武将,把肉敲打成泥,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么? 直到眼看这人将那肉糜弄成薄薄的燕皮,然后十指翻飞之间,一个个漂亮又精巧的肉燕摆满案板。 她才惊讶地合不拢嘴:这,这绝对是个被武将耽搁的好厨子吧? 说出来谁信呢? 她出身好,长得俊,才华横竖都溢,小小年纪就以武功封侯的夫君还愿意不辞繁琐地帮她做新婚后的第一顿饭。 万千欢喜感动之间,格佛贺眼泪都汇聚在眼圈儿了。 不想一块馄饨皮就被塞在她手里,抬眼间,正看着某人对她如春风拂柳般笑:“既是夫妻同心,好蝴蝶也该捏两个才是。等会子送到玛嬷跟阿玛额娘面前时,也是你我夫妻的孝心啊!” 嗯嗯,是这么个理儿。 格佛贺连连点头,快手快脚地捏了好几个小馄饨。 虽然,她煎炒烹炸样样不行,至今只停留在调几个凉菜的阶段。但手头上的活,到底还是练出来了的。 小馄饨包的又快又好。 欢喜雀跃之间,格佛贺完全没有注意到欲当人师的某人那满脸失落。 等她换好衣裙,夫妻俩拎着肉燕馄饨并两款小菜往寿喜堂时,那里毫不意外地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 格佛贺有些羞赧地行礼,言说自己来晚了。 话还没等说完,巴雅拉氏便笑着摆手:“不晚不晚,是咱们这些老的年纪大、觉少,才早早过来扯闲篇儿。如今才辰时,离着说好的巳时还远呢,你们阿玛额娘也还没到。” 说完,巴雅拉氏就着人去催,言说不能让孙媳妇的孝心久等。 片刻之后,阿灵阿夫妻跟三胞胎、小晴晴一道过来。所有人一道,分享了新婚小夫妻的孝心之作。 让格佛贺才一进门,就受到了无数褒扬。 还有人打趣,不怪老话说门口一条河,媳妇儿随婆婆。阿灵阿家的就厨艺冠绝京城,如今小媳妇竟也是个中好手,日后两位老太太有福了云云。 没等巴雅拉氏搭话呢,小晴晴就笑着摆手:“不对哟!阿玛和额娘说,大嫂嫂也是亲家伯伯的掌上明珠,就好像晴晴是全家的小宝贝一样。” “疼着宠着都还来不及呢,怎么可以使唤她做饭?就最讨厌旁人指使额娘做饭了!” 小家伙说着说着就掐起了腰,一脸严肃。 好像谁要指使她额娘和大嫂下厨做饭,她就要跟谁急的样子。 满堂善意笑声之间,无不羡慕格佛贺这个新妇:怎么就这么有福呢?出身好,长得好,嫁得好也就罢了,竟还得了这么对儿善解人意的公婆。 连想象中最为得宠,肯定娇气无比,对新妇怎么挑剔的小晴晴都一个照面之间,便大嫂长大嫂短的,把她护了个严严实实。 至于比她更幸福美满的一等公福晋? 呵呵,大家伙旁观了人家的幸福生活十几二十来年,早就羡慕麻了。 第185章 三年 晴晴如此,三胞胎自然也随后跟上,一家子上下都对格佛贺释放了满满的善意。 连她最为忌惮警惕的舒舒觉罗氏都眉眼含笑,痛痛快快喝茶,大大方方赏了个羊脂玉镯子。祝她跟虎威感情和睦,早生贵子。 和善到令人诧异。 整个敬茶环节下来,都喜庆而又热闹,根本没有预想中那些个勾心斗角。 虎威笑着虚点了点她的鼻尖:“傻蝴蝶,一等公府,自然以阿玛这个一等公为尊咯。侧老福晋虽生了三伯,但最大的依仗却是继后与贵妃。” 继后已逝,贵妃视自家额娘为恩人。 阿玛跟他都简在帝心,一等公府爵位再没有重回三伯身上可能。侧老福晋不是糊涂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才对自己跟儿孙更有利。背靠贵妃娘娘的她都消停了,旁人自然更不敢造次。以阿玛额娘的态度马首是瞻,对他的新娘子热络却又不失尊重。甚至隐隐之中,还有那么几分巴结。 听他这么说,格佛贺才恍然大悟般地微笑点头:“还是要感谢阿玛和额娘,要好好孝顺他们。” 尽孝这个事情么? 武威挑眉:“蝴蝶态度好点,为夫就教你两个小妙招。” 初初进门,一心想融入夫家的格佛贺做贼般四下瞧了瞧。确定所有丫鬟婆子都退下,偌大房间内只剩下她们夫妻俩后。还真咬咬牙,狠狠心,重重一口亲在虎威脸上:“如此,夫君总能指点妾身一二了吧?” 那可可爱爱的小模样,勾得虎威差点原地狼化。 只瞧了瞧外头的如火骄阳,才遗憾地压住满心悸动,认真授艺:“其一么,蝴蝶你要记得。阿玛跟额娘感情极好,所以但凡阿玛在府中,咱们这些个做小辈儿的,等闲都别去打扰。” 少请几回安无妨,频频妨碍阿玛额娘独处事儿就大了。 格佛贺虽有些意外,但还是认真记下并追问其二。 不料虎威坏笑勾唇:“其二就是,阿玛额娘当初十七成婚,我就更晚些。与他们同龄的些个伯伯叔叔们都体会到含饴弄孙的乐趣了,只他们还没有。福晋若有孝心,不妨多多努力?” 啊这…… 格佛贺虽羞,但想想夏日里阿玛患病,命悬一线。亏得婆婆派去那名医与许多珍贵药材,这才力挽狂澜。在危急时刻救了她阿玛一命,让他老人家还能有个祈骸骨的机会。 阿玛病笃时,言自己唯有两憾。一是因心疼爱女故,非要多留两年。不料病来如山倒,这要是有个万一…… 不但耽搁爱女花期,还容易坑苦她。虽则两家圣旨赐婚,再无轻易毁损的道理。但若再耽搁三年,别说女婿纳妾,就算立个侧、养个侧出来,他们富察家都找不到半点指摘之处。 毕竟你们闺女要守孝,人家老福晋也年事已高,就盼着个四世同堂怎么了? 因此种种,马思哈病笃时说自己有两憾。一憾没早早张罗着让女儿风光大嫁,二是没瞧见外孙。好大命逃过一劫后,立即修书乞骸骨。得到准信儿后,又使人快马加鞭地送信儿跟亲家论及两个孩子婚期。 顾及着他这份急切,格佛贺也早早地将生子列入计划。 纵然脸上烫的能煎蛋,也还是郑重点头:“好,妾身记下了。” 说罢,她还拿出来当初阿灵阿给广为分发的小册子。要与新婚夫君一道,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受孕成功。 但是! 虎威瞧着那上头龙飞凤舞的凡事有度,过犹不及。若想早获佳音,更应修身养性,不能过于虚耗自身等字样,整个人都不好了。 更不好的是,小福晋对此深信不疑。 还要遵章办理。 天可怜见的,他才刚刚大婚,刚刚开荤。就要过上七天都未必轮得上一回的修身养性生活了吗? 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晚上等小两口过正院用膳的时候,格佛贺刚要侍候婆婆用膳,就被一把按在了椅子上:“乖,额娘知你孝顺,但也更知新嫁娘初入婆家门的种种忐忑。” “前头我跟你额娘说的,将你当自家闺女疼可不是敷衍之词,你见哪家姑娘还要立规矩呢?好生坐着,咱们一家子热热闹闹用个团圆饭。日后没什么特殊时,你们小两口就可以在自己院子里用早膳。三不五时地,全家一道用个晚膳便是。” 为此,淑宁还早早在他们院子里安排了小厨房。 新婚前夕,还在被额娘教导着要乖巧听话,尽可能收敛自己娇小姐脾气,以柔顺为要的格佛贺:…… 就很懵,下意识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虎威。 虎威借着桌布遮挡,轻握了握她手:“蝴蝶还不快谢过额娘?咱们阿玛额娘最不耐烦那些繁琐规矩,自然也不会以此来要求你。时间长了你就知道,咱们家是那些无用规矩,只讲亲情关爱。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让家人更舒服自在的。” 真·规矩为人服务,而不是束缚于人。 除了归宁前的几天不好回娘家外,之后只要跟额娘打个招呼,随时可以回去探望或者小住两日。 还没适应好婆婆角色的淑宁并不想那么快升级,坚决不给儿媳任何压力。 闻听格佛贺有积极备孕之心,还伸手给她把了个脉。 接着开了些个调养身子的药膳。 着小厨房给她三不时地炖着,让她莫着急,先把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再说。笑言自己还年轻,且不那么着急当玛嬷呢! 格佛贺原还有些忐忑,对这个药膳的药字充满踟蹰。偏偏婆婆之命,她个新成婚的小媳妇也不敢说什么。 等真正入口,方知什么叫疗效与美味的极致结合。 几天下来,小脸红扑扑的,特别精神满满。 九天归宁的时候,让一直把心悬在嗓子眼的马思哈夫妇长舒了口气:“看来婆婆言出必行,真的对你不错。” “何止呢?”提起自家婆婆,格佛贺就一脸崇拜,各种滔滔不绝。 从不让她立规矩,到给她准备小厨房。开药膳方子,帮忙调养身体。到不催她,给她任何压力。短短几日间,就彻底变成淑宁的小迷妹儿。 提起她来,那双眼都闪烁着小星星。瞧得虎威嘴角微抽,多少有那么一丝丝莫名酸意。 倒是马思哈大乐:“早知道一等公府是这么个福窝窝,阿玛还何苦非要多留咱们小蝴蝶几年呢?往宁夏之前就该不顾你的反对,早把你给嫁过去!” 格佛贺跺脚:“阿玛!额娘,您瞧他呀” 暌违已久的爱女撒娇让马思哈福晋万分受用,赶紧一个刀子眼过去:“姑爷还在呢,你这老货信口开河些什么?” 马思哈认怂捂嘴,乖巧转移话题。 就是不肯按着福晋的示意,带女婿往书房喝茶聊天。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自家爱女,恨不得寸步不离。 知道他爱女心切的虎威笑,赶紧拉着他胳膊:“如今已经到了归宁之日,往后就没有那么许多讲究。两府相隔不远,小婿会常陪着福晋回来看望二老的,岳父大人再不用急于这一时。” “您啊,还是带我和舅兄侄子们往书房小聚,或者往院子里练练射箭等?好歹给她们娘几个点说私房话的时间啊!” 起初,马思哈还怀疑这小子只是嘴上说的好听。 可到那以后,小夫妻两个确实三不五时上门,四时八节送礼。他跟福晋的生辰,更是从未忘记过。 好女婿有一手精湛的金匠手艺,小两口相互配合着。 一个画图,一个动手制作。 生给他老妻弄了副独一无二的赤金嵌宝头面,喜得她那段时间内频繁接受邀约,出席各家宴会。 但有谁问起那副头面相关,就能得到详细介绍。 惹众人好生眼红。 非但如此,等半年后,闺女有孕。他跟老妻辗转反侧,又是欢喜又是担忧。生怕那小子嘴上说的千好万好,实则却忍不住犯了男人的通病。 小蝴蝶有孕没几个月呢,他就奉祖母命、母亲命甚至皇上赏赐,同僚馈赠地弄了环肥燕瘦一院子美人。 而自家那傻蝴蝶哟,又早早把一颗心尽数系在了那小子身上。 所幸亲家婶子与亲家母都不是那不着调的,不会因为心疼孙子/儿子就排着队地给送美婢。皇上倒是曾有过那意思,但刚刚提及,他那好女婿就扑通一声跪了:“奴才谢过皇上好意,不过福晋正千辛万苦给奴才孕育子嗣。奴才不能帮忙分担便也罢了,又如何舍得与她添堵?” 非但如此,他还主动处置了试图爬床的丫头。 一举拉高了大清好女婿标准,也让三胞胎水涨船高。被各家夫人瞧上,想为女儿攀上这门亲。 虽然三胞胎没有爵位传承,但小子们本身争气啊。 四十四年乡试,三人再度拿下前三,成为京城所有文武秀才的噩梦。 虚十六的小少爷们,就已经是举人老爷了。 还文武双科,真·文武全才。 本身出息,又背靠着钮钴禄氏这么棵参天巨树,前途也是不可限量。再加上父兄的专情加分,怎么瞧怎么都是优质女婿人选。 可惜,三胞胎一心想着包揽文武三鼎甲,根本无心婚事。而阿灵阿跟淑宁也都支持他们,非等着他们完成举业了再谈婚论嫁。 让无数人扼腕叹息。 康熙四十四年冬月底,腊梅飘香的日子里,格佛贺经过半日挣扎,生下了虎威的长子。 已经缠绵病榻些日子的巴雅拉氏开怀大笑:“再没想到,临了临了的,我这老婆子还能瞧见四世同堂的盛景。我好大孙轻轻松松挣开绑带,一脚踹坏小襁褓的事好像还在眼前,转眼间,小虎威都有小虎崽了。” 虎威笑着给她擦了擦脸:“这孩子像孙儿,也是个力气大的。没准能子承父业,也小小年纪便封个侯呢。玛嬷千万耐心些,好生看着他长大。” “不了吧。”巴雅拉氏摇头:“当年你玛法走的早,爵位旁落在侧枝头身上。玛嬷这心中不甘,只严加管教你阿玛。想着他若能成才,我便死也甘心。不想他被赐婚之后好运连连,不但爵位回来了,还深受器重,简在帝心。更生下你们几个出息孩子,让咱们整个钮祜禄氏都更上一层楼。如此,就已经足够让玛嬷骄傲的去见你那偏心玛法去了!” 虎威皱眉,劝她可别再说些个不吉之言。 巴雅拉氏却说自己的身体自己知晓,果然,又撑了两个多月。她就在康熙四十五年的二月初含笑离世。 一等公府阖府举哀,康熙拟让阿灵阿夺情起复,他却只跪下,哭成泪人:“皇上如此重用,奴才自是感激涕零。只是奴才福薄,生下来没几年阿玛便撒手人寰。全靠额娘又当爹又当娘地辛苦养育,严格教导,方有奴才今日。” “如今慈母骤然离世,奴才心中悲痛万分,只想尽人子之孝陪她老人家最后一程……” 声泪俱下至此,连康熙也跟着感动不已:“既如此,爱卿便安心操办老夫人后事吧。待孝期满了,再回来与朕君臣相得。” “皇恩浩荡至此,奴才敢不从命?” 康熙亲手将他扶起,好生安慰了一通,还给巴雅拉氏赐了丰厚的祭葬。 也许是巴雅拉氏早年殚精极虑的,损耗太过吧?便有淑宁帮着精心调养,也只让她比梦中多活了三五年光景。 此番淑宁梦到她病重不起,便赶紧请太医好生诊治。自己也亲下厨房,每日里汤汤水水地伺候着。人都累瘦了十多斤,但也终究是治病治不了命。 正唏嘘苦恼间,淑宁手中便被塞进了盏热茶。一抬头,就看着儿媳妇那充满关切的脸:“额娘,逝者已逝,您可千万保重身体啊。玛嬷生前最疼您,定舍不得您这么糟蹋自己身体。” 淑宁捧着茶杯喝了两口,这才微扯了扯唇角:“你也是。才刚生完孩子没多久,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呢。一定小心在意着,莫留下什么症候。” 嗯嗯。 有被关心到的格佛贺连连点头,实际上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帮衬婆婆更多。 她有这个心,淑宁自然万般欣慰。 见儿媳妇虽然年纪不大,处理相关事物的经验却很老道。知道她在娘家的时候,就没少帮着额娘管家后,淑宁便也放心将部分事物托付给她。 锻炼她的同时,也好多腾出来点时间陪自家阿大人。 如那人在御前所言,他孩提时代便没了阿玛。是婆婆又当阿玛又当额娘的,辛苦将他养大,严格教导他。让他在未承爵前,就靠自身实力考到了一等侍卫衔上。 婆婆慈爱,他也素来孝敬。 母子之情格外深厚,如今骤失慈母,便不说,淑宁也知道他心里是怎么个伤心欲绝。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整整二十七个月,这人就一直在亡母坟前结庐而居。 三年期间,未曾吃过一口肉,喝过一口酒。 但他如此,却舍不得淑宁陪着他一起吃苦。只道府中事务众多,他们夫妻两个不能都不在府中。还是得福晋留下,主持府中大事。 淑宁瞪他:“说好了生同衾,死同椁,如今却连同甘共苦都做不到了吗?要回都回,要留都留。额娘在时对我如亲女,多番包容,百般体谅。便病榻之中,还屡屡宣讲我的至贤至孝,不知道给我赚了多少好名声。如今慈母亡故,为之守孝三年本就是我这做儿媳应尽的孝道不是吗?” “可是……” “没有可是!”淑宁皱眉,满脸坚定。回头就把府上大小事物多半交给了儿媳妇,自己再三不五时地回府去查漏补缺,教导与陪伴晴晴等。 夫妻俩就这么结结实实地给巴雅拉氏守了二十七个月孝,等结束时候两人便没有形销骨立,也都瘦了好大一圈。 可把大家伙给心疼的。 轮流坐庄,宴请他们两口子。 宣布戒酒多年的庄亲王都不免又端起了酒杯,与好兄弟痛饮。铭酊大醉之时,抱着阿灵阿就是一阵狂哭:“好兄弟呀,你这守孝三年不起眼,可想煞了老哥哥。你说你咋那么狠心呢?弟妹还三不五时回府,好歹能见个人影。你可倒好,整整二十七个月不出那草庐。” “你倒是孝了,憋着一肚子话没地儿说的老哥哥我就再也笑不出来。不管不管,我都跟皇上说好了,这把随扈塞外,说什么也得带着你们两口子。咱们往草原上喝酒吃肉,把这三年的亏空全都补回来!” 天地良心,庄亲王真的是对好兄弟拳拳一片爱护之心。 只他这话一出,直接惊掉了淑宁手中的酒杯。 随,随扈塞外? 长生天啊!如今可是康熙四十七年,在她最初的预知梦里面,就是在这一年,就是在巡行塞外的途中皇上怒而废了太子,将素来受宠的十三阿哥关进了养蜂夹道。 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抽的大阿哥请杀太子,结果目标没达到,喜提圈禁余生待遇。别那么喜欢给人平反的乾隆,都硬是没敢给他平反…… 第186章 风雨欲来 “宁宁怎么了?没事吧?”阿灵阿火速挣脱他家老哥哥,对淑宁嘘寒问暖。 淑宁惊魂未定,直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只是手上不稳,竟滑落了酒杯,平白搅扰了你们的兴致。” “王兄好心,不过……巡幸塞外自来便有演武、加深与蒙古各部关系等深远目的,绝非儿戏。夫君丁忧三年,早就卸了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之职。如今空有一个一等公爵,再拖家带口而去,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不如任外头再怎么波涛汹涌,咱们只好生留在家中吧。 免得风大雨大,再无端端被淋湿。 “哈哈,弟妹莫忧。”酒醉庄亲王舌头都有些大了,却还在用力摆手:“你别看我这好兄弟暂别朝堂,但一直简在帝心,从未被忘记过。” “老哥哥我刚提起一个话头,皇上便说早算着阿灵阿该满了孝期。便你不说,朕也是要把人召来的。忠臣孝子,我这好兄弟可都是占齐了的!再有咱们虎威这么个好儿子在,但凡他不犯些什么忤逆的大罪,这一辈子保准不带有什么大褶子的……” 那倒是。 就算梦中这家伙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八觉得老八才是人中龙凤。跟明珠家的揆叙两个拼了命的为其摇旗呐喊,上下串联。 人家皇上废完太子之后,隐隐有后悔意。老往他或者得了疯疾上扯,要不就说是被胤禔给魇镇的。连后头那个公推太子的提议,都是为了给太子复立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民心所向,群臣认同。 结果他们几个罔顾圣意,直接推举八阿哥。惹皇上雷霆震怒,他们所看好的八阿哥也倒了大霉。 就这,也没耽搁康熙对其信任。 梦中那人病重的时候,皇上正巡幸塞外,还颇为惦念他。命人每日将他病情好坏上奏,时不时派人探视。皇上行猎所得之物,也常赐予他,数次派西洋大夫给他问诊。听闻他因为用药之故不思饮食,还命固伦荣宪公主制饭赐之。 死后也颇多哀荣,谥号敏恪。直到雍正上位秋后算账,他的墓碑与还在世的妻子儿女们才倒了霉。想想那不忠不孝,不臣不弟,贪庸暴悍的碑文,淑宁就好生唏嘘。 本能般地想要逃避此番随扈。 然而正如庄亲王所说,不出两日,皇上就招他们夫妻两个入宫。好一阵嘘寒问暖之后,无数滋补佳品赐下来。 阿灵阿泪目,当场给皇上来了个感激涕零。 康熙温声安慰:“借用苏东坡那句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老太太在世时,爱卿贤伉俪便事母至孝,朝野咸知。老太太身故之后,你们二人又结庐守孝整整二十七个月。不说古今罕有,也是当世难以匹敌了。便老太太在天有灵,也必然不愿意你再沉勉伤怀。” 阿灵阿跪地谢恩,又被康熙亲手扶起:“以前不管是江南塞北,五台还是西行,皆有爱卿护佑身侧,朕心实安。这两年多来爱卿守孝,朕也一度好生不适应。偏虎威和三胞胎都说他们虽然已经出了孝期,但阿玛额娘还在结庐,他们身为人子又怎么好太过远离?” 几度想带着,最后都不了了之。 如今阿灵阿孝期结束,可以回归朝堂,康熙自然而然的琢磨起来要把他安置在何处。 自从索额图被处死之后,太子一系受到惨重打击。直郡王一系得以迅速发展,八贝勒也凭出众的人缘得了个八贤王的雅号。 屡屡跟随圣驾的十三,颇受皇上喜爱的十四。还有最近风头正劲,敢仗着年幼赖在皇上怀里,生生受了太子一礼的十八阿哥…… 你有你依仗,我有我坚持的,已经隐隐有了各自派系,很有点点龙争虎斗的苗头了。 虽然人在守孝,但仍在京城,对一应是物了然于心的阿灵阿每天被自家福晋耳提面命,依然是个坚定的皇党。 就如四阿哥仍然兢兢业业,跟庄亲王配合着,认真经管户部一样。 都是贤臣中的贤臣。 忠诚到让康熙都有心将阿灵阿任命为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三营统领,也就是寻常所说的九门提督了。 只是阿灵阿丁忧前是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九门提督虽除了衙门本部之外,还下设八旗步军营、巡捕五营、内外城十六门管理、白塔山信炮管理等部门。 主要负责内城九门内外的守卫和门禁,负责巡夜救火,编查保甲、禁令、缉捕、断狱等,实际上的皇室禁军统领,长期统帅三万左右精兵。 真·位高权重,能让皇上以身家性命相托。 但却终究只是个二品,再者现在的九门提督托合齐干得也挺好。 所以思量再三,康熙还是让阿灵阿官复原职。 再度当了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并命他们一家子都随扈塞外:“朕听说,早年你们家晴晴就想着随扈出去走走。你也答应了要带人家往江南,结果朕两三年没去江南,去的时候你又在孝期,以至于你失信至今。今年的江南你算是错过了,改为往塞外吧,也带着孩子瞧瞧塞外风光。” 阿灵阿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跪地谢恩,感激皇上皇恩浩荡,竟还记着他家小女的小小心愿。 淑宁:…… 眼瞅着是成定局,再也没有任何回旋空间。也只能好生准备,并对自家闺女耳提面命。让她一定一定,千万仔细莫任性妄为,胡乱闯祸。 已经虚十岁,长得明眸皓齿、分外娇俏可爱的晴晴皱了皱鼻子:“在额娘眼中,女儿竟如此让您不放心么?人家又不是弘阳跟塔斯哈那两个小混蛋!” 康熙四十四年春,四福晋乌拉那拉氏生下了第三个嫡子,与虎威家塔斯哈同岁的弘阳。 两个淘气包联手,常能把一等公府或者雍郡王府淘个底儿朝天。 让晴晴又爱又恨。 喜欢的时候恨不得宠上天,气狠了也直接抓过来挨个打屁股。以至于两个小家伙见她黑脸,连喊快跑,别让黑脸姑爸爸追上了,否则今儿又要竹笋炒肉! 淑宁虚点了点她的小鼻尖儿:“就冲你说这句话,额娘瞧着你也不会太老实了。反正你记住了,此番不像在家中,可以由着你胡闹。真不听话,额娘保证此次随扈就是最后一次。非但如此,你那小弓箭、小马驹儿的,通通都得没收。你呀,以后就只学规矩礼仪、琴棋书画、女红厨艺这些个。” 此等威胁一出,向来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晴晴立即老实。赶紧举手做发誓状:“额娘放心,女儿保证乖乖巧巧,绝不让您多担一丝丝心。” 就怕额娘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决定将她留在府上。 你说皇上已经下令? 开玩笑,皇上虽然提及此事,但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啊?偏感着不巧,孩子身体不好。正临行之前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便是皇上也不好勉强呀。 不然弄得像先简亲王雅布一样,随扈之间薨了。岂不是自己倒霉,皇上也觉得晦气么? 小小的晴晴心中有大大畏惧,因而特别乖巧。 看得虎威跟三胞胎都特别诧异,齐齐对淑宁竖起大拇指:“还是额娘有法子!” “这个小魔星呀,只有在额娘面前才会乖乖巧巧。”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吧?” “嘿嘿,我仿佛看到了小晴晴在家中称王称霸时代的终结。” “好耶!”跟虎威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塔斯哈用力鼓掌:“玛嬷好棒” 还没到四十岁,依旧艳光四射但孙子已经满地跑的淑宁:…… 就满心复杂地做起了准备。 一家子的行李被褥,路上可以吃用的零食果干,必不可少的独家秘制调料等等。老少八口子一道出行,光是这个行李就足足装了六大车。 是的,八口子。 闻听好女婿要随扈,马思哈夫妻两个赶紧上门抱走了乖外孙。好让女儿腾出空来,也能跟着一道去。趁着孝期满了,塔斯哈也大了,抓紧时间给他添个弟弟妹妹。 在巴雅拉氏去世的次年,舒舒觉罗氏也撒手人寰。 两位长辈都去世之后,一等公府也就彻底迎来了分家。其余几房虽然不大情愿,但阿玛没了,嫡母、侧母都没了,他们也就再没有继续赖在一等公府的理由。 只能说些个虽然分家了,还是手足弟兄,依然同气连枝的话。 然后带着各自家眷与分到的产业,搬去自己另外置办或者公中分下来的房子里。 如今这个偌大的一等公府也就是阿灵阿夫妻跟五个孩子,再加上格佛贺跟小塔斯哈,大大小小九个主子罢了。 格佛贺管起府上事物来,都觉得特别得心应手。现在他们一走,只吩咐好府中管家等好生看守也就是了。 康熙四十七年五月丙戌日,皇上巡幸塞外。 命皇太子胤礽、多罗直郡王胤禔、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十七阿哥胤礼跟十八阿哥胤衸随驾。 启行之前,胤禛带着弘晖他们三个过来送行。 小弘阳还眼巴巴地冲着晴晴伸手要抱抱:“小表姑爸爸呀,我可是你最最疼爱的表侄子哟你,你难道就能舍得不带我同去吗?” 弘晖无情地抱住他:“对,她舍得。就算不舍得,为兄也会牢牢抱住你,绝不让你同往的!” 弘阳惊恐瞪眼,显然没想到大哥居然是这样的大哥。 倒是晴晴摸了摸他的小脑瓜,仔仔细细安抚。说塞外太远,马车太颠簸。你这小身子骨,根本就扛不住。 还是乖乖在家好好等着,等小表姑爸爸大发神威,射一匹头狼。将它的牙掰下来,给你趋吉避凶。 吓得弘晖赶紧连连嘱咐,让她千万千万仔细莫逞强。 别狼牙没掰到,自己却成了狼的口中餐。 为防万一,弘晖还仔仔细细地叮嘱了虎威夫妻跟三胞胎。 气得晴晴跳脚:“好你个混账臭侄子,早知道你这么忤逆,当初荷花池边本表姑爸爸就不该奋力一跳……” 话还没说完,所有人等严肃脸:“原本你也不应该!” “不合时宜的英勇不是英勇,是蠢蛋。当年若不是额娘机警,及时发现了你们。如今啊,你这个小蠢蛋坟头草怕是都比弘阳高了。” 虎威轻笑,屈指弹在妹妹额上。 好整以暇地瞧她气得小脸鼓鼓,却又不敢反驳,生怕又引起新一轮说教的小模样。 看得胤禛无奈摇头,对虎威殷勤嘱咐:“姨父和姨母这几年受了颇多苦楚,身子还没补养过来呢,就又要随扈塞外。你在身边多孝敬些,好生照顾着……” 就慢了一步,虎威便被他哥拉着叮咛嘱咐了足有一刻钟。 直到车马粼粼,宣告启行,他还边挥手边喊呢:“照顾好姨父姨母,看着些三胞胎和晴晴!” 等马车走起来,终于把他们父子几个甩在身后时,晴晴都不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小心口:“长生天呀,四表哥这么个唠叨法,亏得四嫂子能忍他!” 换了她这小暴脾气,保准盏茶功夫都不到,就要动手打人了。 淑宁抬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尖:“你这混账丫头,你四表哥关心咱们,还关心出错来了?想是我这段时间忙于守孝,疏忽了对你的教导,让你哥嫂们都快把你这小破丫头宠上天了。” 刚还说教妹妹的虎威跟三胞胎眼看着妹妹要吃亏,赶紧又开启了维护模式。 格佛贺也说额娘别误会,妹妹乖巧着。只是咱们府上与雍郡王府往来频密,亲如一家。妹妹拿四阿哥当自己嫡亲哥哥一样,自然就不那么笔管条直。可这也正是她难能可贵之处,云云。 连随扈而来的德妃都使人传唤,要让外甥女往她那说话呢! 五公主由太后亲自抚养,皇上恐其远嫁后太后思念,所以便在京中给寻了个额驸。感谢四阿哥当年那封信,使康熙好奇心大起,真个派人调查且查出了些个了不得的内容来。 以至于佟国维为孙儿求婚失败,让温宪公主免了入佟佳府早早亡故的苦。而是选了索绰罗氏的一个英俊后生,如今小两口蜜里调油的,都已经生了一子一女了。 她留在京中,同母所生的七公主自然便没有这个殊荣了。 不过好在她生母得宠,自己也算伶俐。两年前被封了和硕公主,被指给了个科尔沁郡王,如今也怀了身孕。德妃就是不放心她,才特意求皇上允许她也一道随扈的。 有她在,晴晴那小机灵鬼算是又找到了一大靠山。 恨不得能皮上天。 让淑宁皱眉不已,常让嫡姐轻着点宠。德妃只笑:“那可不成,本宫就这么一个宝贝外甥女,不疼她又疼哪个呢?再者说了,咱们晴晴大方爽朗,弓马娴熟,多有满洲姑奶奶风范啊!”连皇上都夸,说她是闺中典范,颇有其母之风。” 淑宁扶额:“我的好姐姐哎,皇上客气客气而已,您怎么还当真了呢?” 德妃笑:“那我可不管!我啊,真打心眼里喜欢晴晴,若不是那个表亲也是近亲,成婚可能会影响子嗣的说法。两个孩子年岁又实在不匹配,我都巴不得将晴晴抢回来做我儿媳呢。” “停停停!”淑宁赶紧正色拦住她:“姐姐既然知道不行,可就千万莫胡说了。免得传到十四福晋耳朵里,再横生事端。那孩子出身好,长得好,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更难得一颗心在十四阿哥身上,过门次年便生了个小阿哥。上孝敬你这婆母,下管着整个十四阿哥府。对那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也颇为礼让,对侧长子弘春视若己出……” 狠夸一波十四福晋完颜氏的同时,也点出嫡姐那宝贝小儿子妻妾成群,嫡子庶子一堆的事实。 她家闺女皮是皮了点,但也不至于找个嫡妻还没进门就鼓捣出侧福晋、侧室子的小渣渣啊!在她的梦里头,甚至十四那个郡王爵位都是侧长子弘春承袭的。 此后,德妃再无类似感叹,但也依然视晴晴如亲女般。 十四也姨母长、姨母短的,对淑宁颇有恭维。只其中有几分真心未可知,想要借势却是百分百的。只他非为自己而借,而是万般推崇他的好八哥。 淑宁:…… 就没想到,老十被贵妃管住,老九被宜妃管住。十四这个憨憨倒是如梦中一样,做了老八的小尾巴啊! 为防被算盘珠子崩脸上,淑宁不免又拉着闺女儿子们好一番叮嘱。恨不得把谨慎小心,只低调旁观绝不掺和几字刻在他们骨子里。 可朱三太子被抓,十八阿哥抱病,皇上为之停銮,命太医多番诊治。 梦中的一切,都在现实中一样样发生。 终于,十八阿哥没熬过去,其生母庶妃王氏当即哭晕了过去。 老年丧爱子,康熙也受了不小打击。偏太子胤礽不见半点悲色,让康熙勃然大怒间回想起康熙二十九年他第一次出征噶尔丹时重病。倍加思念太子,命人传之相见,他也是这般不痛不痒的样子。倒是索额图身死,他几度大哭。 第187章 一废太子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本是该酣然入梦的时候。 康熙却满心焦躁,不得入眠。 外人面前再怎么说自己干系甚重,上恐让年迈的皇太后跟着担忧,下身负天下黎民。咸赖予一身。区区稚子有何干系?朕乃割爱。实际夜阑人静的时候,也不免被丧子之痛折磨。 想着临行前还欢欢喜喜,要给他猎兔子、猎山鸡的爱子此刻却…… 正伤心难过间,他只恍惚瞧着账外似有人在窥视。 康熙惊怒,赶紧喊侍卫去追。结果自是徒劳无功,但影影绰绰之间,所有痕迹都指向太子。 嘭 这事儿就像是个导火索,将此前康熙积压的,所有对太子的不满统统点燃。就看着他那惊骇又狂怒的神情,阿灵阿都知道太子这把怕是完了。 果然,次日,皇上便召文武官员等齐集这行宫前,命太子胤礽跪。 亲自哭着宣布了废太子的决定:“朕承宏业至今,一直兢兢业业轸恤臣工、惠养百姓,惟以治安天下为务。今观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暴戾□□难出诸口。朕包容二十年……” 好一阵痛骂之中,昔年让他骄傲无比的太子仿佛连出生都是一场错误。 且胤礽生而克母,此等人古称不孝。 就这么一句,就让胤礽弯下了骄傲的脊梁。似哭似笑地跪在当地,一声不吭。任由他素来尊敬的父皇将他从头否定到脚。 盼了好久,终于盼到这天的胤禔则深深低头,指甲死死地抠着掌心。 生怕眼神中露出半点雀跃,一个控制不住再笑出来。 他就说,皇阿玛英明神武,怎么可能真将祖宗基业交到胤礽手里? 啧。 虽然生而克母,此等人古称不孝有些太过,连他听着都…… 但胤礽性喜奢侈,早年在索额图等支持下,一应用度甚至比皇阿玛还要奢侈。节流蒙古贡品,肆意鞭挞王公大臣。自打他奶公凌普当了内务府总管之后,内务府更成了他的私库般。 偏他贪,凌普更贪,竟还逼勒属下。 前头十八弟重病,他们兄弟与文武大臣哪个不着急上火,唯恐皇阿玛因此而有什么不妥。偏胤礽不痛不痒,好像没这回事般。 全无兄弟手足之情。 至于他每夜逼近不成裂缝向内窥视?记着索额图事,有心为他复仇? 胤禔觉得皇阿玛大概是想多了,不管是从感情还是从胆量上说,胤礽没有那个直接造反的勇气。但皇阿玛应该是真的怕了,不然也不会琢磨着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惶惶然寝不安席。 不过这时候,作为对家,他听着便也罢了,难道还冒着触怒皇阿玛的危险为仇人说情么么? 思忖间,康熙已然越发愤恨:“胤礽一应用度远超于朕,却还犹以为不足。恣取国帑干预政事必致败坏国家、戕贼我万民而后已。以此不仁不孝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论?” 话音甫落,康熙便又痛哭伏地。 诸位大臣又说又劝地将人扶起来,不料他又开口说:“太·祖、太·宗、世祖之缔造勤劳与朕治平之天下,断不可托付此人。的回京,昭告于天地宗庙将胤礽废除。” 胤禔忍了又忍,终究还是不免露出了些微笑意。 毕竟苦巴苦业这么多年,他最最盼望着的,也就是让胤礽那厮倒台啊! 如今皇阿玛终于说出了废太子之语,怎不让他欣喜若狂? 未曾想着乐极生悲,转眼大刀就砍在了他身上。 “朕前命直郡王胤禔善护朕躬,并无立胤禔为皇太子之意。胤禔秉性躁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 如一记重锤,狠狠的敲打在胤禔头上。 砸得他脑瓜子嗡嗡的,又昏又沉又疼,说不出的难受。后面,他已经听不清康熙又说了些什么了,只机械地随着群臣跪、随着群臣哭。 游魂似的晃回了自己所在营帐后,才伏在自家福晋肩头哭起来。 至此,伊尔根觉罗氏才知竟出了这般大事。 忙宽解劝慰。 言说皇上既已经说出如此决绝之言,太子被废已成定局。越是这个时候,爷越应该小心谨慎,不露丝毫喜悦之色。 “皇阿玛遭此晚年丧子之痛,又亲手废了培养多年的太子。其内心之痛苦,非言语可尽述。爷身为人子的,此时不尽孝,又更待何时?” “可……” 伊尔根觉罗氏轻笑:“这个时候,爷就甭说什么可不可了。只抛开所有,当一个孝顺儿子便是。寻常富家翁若废掉了继承家业的长子,还得在其余诸子中间好好观察,看哪个才能更好地继承家业呢。更何况,皇上要托付出去的是整个家国天下?” 所以就算太子被废,短时间之内,皇上也绝不可能再立新太子。 这期间,哪个跳得越高,哪个死的越快。 皇上二十几个儿子,但在伊尔根觉罗氏瞧来,真心疼爱过的也就那么两个。一个是自幼抚养长大,倾注了许多心血精心培养的太子。 一个么,就是庶妃王氏所生,天天烂漫,参与不了任何党征只全心依赖、敬重他的十八阿哥。 如今两个心爱儿子一个幼年夭折,一个被自己亲手而废。 其中苦楚,简直难以想象。 所以这个时候,务必务必谨守低调二字。按照这个原则来说,前头皇上那句无意立胤禔为皇太子,真真是福非祸。 胤禔:…… 不得不承认,福晋所说那些,是他想都没想过的方向。被她这么劝慰一番之后,胤禔整个人都通透理智了许多。 他安稳了,淑宁可就寝不安席了。 因为帐殿夜警之后,皇上彻底没了安全感。直接将她勇武又忠诚的好大儿直接带在了身边,随时随地贴身防卫。 连夜里,都得守在皇上营帐之外,三胞胎与他们的大哥打替班。 加之昔日太子地位稳固,底下的大臣、侍卫等或者因其身份而不得不从,或者瞧着皇上年事渐高存心在准新君面前卖好。 虽则皇上怕牵连太多,只诛首恶,不打算深究。 也着实杀了些、革了些。 倒是自来皇党,又因为守孝而拒绝夺情,在皇上眼中越发显得忠孝两全还跟太子没有任何勾连的阿大人被委以重任。 连看押太子与十三阿哥这样的‘重责大任’都交付于他。 可是…… 皇上放心,淑宁这一颗心心都要悬在嗓子眼儿了好吗?就怕自家那个不省心的趁机落井下石,以报前仇。 别看皇上现在如何指天誓地,恨不能将胤礽杀了一消心头之恨。实际上过了这个气头,他就开始给宝贝儿子找理由啦! 梦中废太子之后,就有废而复立来着。而且被废而再立之后的太子行事越发横行无忌,没有半点遮掩。敢在他弱势时落井下石的,一个也别想好了去。 以至于淑宁忧惧惶恐,唯恐自家那人一个想不开真对皇上的心尖尖下手。 也怕儿子们与十三相交莫逆,又年轻热血。 宁可顶着被皇上申饬的危险,也要为十三据理力争。最后救人不成,连自己也搭里面。 别说,三胞胎还真为十三着急上火来着。 只是还没等付出行动,就被老子跟大哥相继敲打。 阿灵阿说什么,他们这当儿子的就算心里再如何,也不敢表露出来。换了虎威,三胞胎就不免齐齐艮着小脖子:“十三虽然贵为皇子,但向来视我们如手足,最讲侠义。就算有一块饼子,也舍得给咱们大半块。如此深情,赶着他落难的时候,咱们却连说都不能帮着说一句吗?” “这般冷血,看在皇上眼里,是不是也不堪大用、堪也不敢放心用?” 时间紧迫,虎威哪有功夫跟蠢弟弟们掰饽饽说馅儿? 只严肃脸看着他们:“皇上经天纬地,英明亘古罕有。事关自己亲生血脉,更得审慎小心,唯恐有丝毫误判。三贝勒与二阿哥向来交好,皇上也召其来有所质问,但都未曾拘执。因为三贝勒虽然与二阿哥交好,却未曾作恶,还屡屡劝谏。十三……” “总之皇上如此处置,必定有皇上的理由。咱们身为臣子的,只管好生听命便是。遇事切不可莽撞行事,更不能徇私枉法。若你们是寻常百姓,那为朋友仗义执言,甚至两肋插刀都不为过。但如今,你们虽未入仕却也随侍在皇上身边。所思,所想,所虑皆以听从皇命为先。” 见三人虽未再言语,但眼角眉梢之间依稀还有些不服不忿。 虎威忙又加了一句:“闻听这几日,额娘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嘴角长了一圈燎泡,连晴晴都乖巧了许多。” 言下之意,分明是在问你们不会连小妹都比不上吧? 她都知道乖巧懂事,不让额娘担心。 三胞胎嘴角齐齐抽动,赶紧拱手:“大哥放心吧,弟弟们心里有数了。” 嗯。 虎威微微颔首,重又回到康熙面前。 已经连续几日未曾安寝的康熙难得露出几分笑意:“再没想到,咱们冠勇侯不但勇冠三军,让贼寇闻风丧胆,就连教养弟弟上都远胜寻常。朕瞧着,在三胞胎面前,你竟然比你阿玛说话还管用。” 这话一出,虎威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和弟弟们刚刚之言已经悉数入了皇上耳朵呢? 经历过帐殿夜警之后,皇上果然加大了对自身安全的防范程度。日后怕是对诸皇子甚至文武官员的掌控力,都更上一层楼吧。 如是念头在虎威心头闪过之后,他忙战战兢兢跪下:“皇上恕罪,奴才弟弟们年纪还小,总归天真意气些。因在无逸斋上课故,格外敬重十三阿哥文采武功与人品。见他被皇上下令收押,一时间心中惶急,所以才……” 康熙摆手:“朕也不过随便感叹两句,瞧把你给急的。就如你所说,你们都与十三同窗,向来感情深厚。若真半点不担心他,朕才不免为他叫屈呢!” 虎威又跪,言说皇上英明,自然会有最公平公正的论断。奴才们便是担心,也是白担心。 而且…… 虎威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康熙:“奴才自幼被皇上您破例选为无逸斋正式学生,有许多皇子阿哥、宗室亲王子嗣享受同等教育。又在幼年之间带奴才出征,让奴才有机会捡漏,小小年纪得封冠勇侯。后来更让岳父那等积年老将为副地锻炼奴才……” “高恩厚德,简直无以言表,胜过汉武帝对霍去病。因此种种,奴才心中也是感激涕零。早就发誓将以此生报皇上知遇之恩,莫说这会子被关押的是十三,便是奴才亲表哥胤禛与胤俄,奴才也绝不置喙半句,只严格遵循皇上之命。”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少年那英勇无畏,赤诚如砥的眼神,饶是这些天遭遇连连变故痛彻心扉、夜不能寐,宛若喷火龙的康熙也不由动容。 连说了三个好字:“乃祖额亦都当年就是这般忠心耿耿,为我大清立下汗马功劳,位居开国五大臣之一。当初你小子天生神力,朕便视你为未来将星。不想你还真冉冉升起,为朕除掉心腹之患,立下不世之功。若你能始终如一,朕也必将托付最大信任……” 然后,就在这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的时候,冠勇侯被大赏特赏。 连梁九功都忍不住要为他献上敬服的膝盖。 偏被赏的那个腼腆一笑,屈膝跪下:“这话说来,有点不知进退。可是……奴才之母为了抚育咱们兄妹五个,吃尽了千辛万苦。这几日日日悬念,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皇上能否开恩,允许奴才用这些个金玉之物换奴才之母一个安心呢?” “哦?你且说来听听!” 虎威嘴角笑容越发腼腆,连俊脸都微微有些红:“不知皇上可曾听过一句诗?人生莫作妇人身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女子出嫁从夫,一应福祉都寄托在夫婿身上,因此上更有人将出嫁比作女子的第二次投胎。好则得皇上赐婚,得我母、我妻、我虎头表嫂那样的美满幸福。不好……” 虎威长叹摇头,没有再举例说明,只道自己唯有一妹,只盼着她也能遇良人,得平安喜乐。 所以愿意用一切金银赏赐,换皇上一句金口玉言。 允许她可以自行择婿。 再不料他小小年纪,还对妹妹有如此体贴关怀之意的康熙笑。直接大手一挥,赏赐给了,恩准也给了。 喜得虎威当即大乐:“奴才叩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瞧着人家出息又孝顺,还友爱弟弟妹妹的好儿子,想想自家那些为了他屁股底下那把椅子而斗死斗活的逆子,康熙哪还有什么欢喜之意? 只给虎威放了半天假,让他亲自禀告这个好消息。 自己则命八阿哥胤襈为内务府大臣,又把诸位大臣喊来说话。言自己遍观史书,一直深以为戒。从不令外间妇女出入宫掖,也不令姣好少年随侍左右。守身至洁,毫无瑕疵…… 胤礽所行若此,朕实在不胜愤懑,至今六日未曾安寝。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诸位大臣也都哽咽奏请,言说天下臣民所仰赖者,唯我皇上。伏愿皇上以祖宗宏业为重,暂释痛愤,颐养圣躬。 跪在人群中的阿灵阿却敏锐地发现了皇上那满腔悲痛之外,或者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疼惜。 当年他对索额图下过暗手之后,自家福晋那番苦口婆心的劝说猝然回荡在耳边。 让真曾想过趁机为福晋报个仇,落井下个石的阿灵阿瞬间警醒。 不管皇上过后气消了,想要复立太子也好。为江山社稷之故,将废太子进行到底也罢。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绝不会任由旁人作践他一手养大,疼了三十多年的宝贝儿子。 罢罢罢,横竖惦着太子之位的皇阿哥多着呢。 只要他们夺嫡之心不死,就绝不会让胤礽这个‘嫡’再死灰复燃。就算没有他推手,胤礽也这个兔子尾巴──长不了。 既如此,他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去画蛇添足? 想通了这个关窍的阿灵阿赶紧停住了自己跃跃欲试、想要落井下石的手。非但没利用职务之便磋磨胤礽,还按着普通皇子的待遇他准备膳食等,严管下头人杜绝吃拿卡要现象。 只做皇上最忠诚的狱卒,绝不允许任何人在他眼皮底下违规与胤礽取得任何联系。 十三那边也是一样,绝无半点偏颇。 因此而让康熙越发满意,觉得他们父子几个都是可堪托付的。 稍后,皇上将看守胤礽哥俩的事儿事交给了胤禔,他终于可以回去抱抱自家爱妻时还由衷感叹:“妻贤夫祸少,古人诚不欺我。” 正给好大儿做衣裳的淑宁嫌弃皱眉:“哎呀,你都挡着我光了!” 嗯??? 阿灵阿震撼瞪眼,正待反省自身,就听到好大儿除了赏赐之外,还给晴晴求了个能自主婚事的恩典。 已经想好了怎么措辞,就等机会面见皇上的阿大人怒,特想跟那不懂事儿的混账小子切磋一二,将他摁在地上狠狠摩擦。 第188章 悬崖勒马 八旗闺秀十三便能选秀,十五嫁人甚至当了额娘的都大有人在。 虚十岁的晴晴虽被全家团宠,多少有些单纯。但该懂的,大多也懂了。知道自己再不必参加选秀,货物似的被人挑来拣去。再不用担心皇上脑门一热,就不知道把她终身指给了哪个衣冠禽兽。是以高兴得跳起来:“大哥,你真是天下间最最好的大哥!” 虎威被夸得眉开眼笑,满心欢愉。却还矜持摆手:“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这丫头开心。大哥时间有限,且有正事儿要交代你嫂子呢,你且去玩会儿。” 略略略,晴晴做了个羞羞脸的动作。人却乖觉地退出,且不远不近地守在门外,绝不允任何人打扰她哥嫂。 懂事到让虎威赞赏点头。 时间有限,虎威自然长话短说。先交代那些个金玉珠宝,都是皇上所赐。让格佛贺瞧着拿上些许分享给三胞胎跟晴晴,瞧瞧额娘跟岳母喜欢些什么。余下尽数收起来,自用或者留着给他们日后的小闺女。 儿子? 男子汉大丈夫,不是该以自身优秀建功立业么! 格佛贺被他那理直气壮偏心眼的样子逗笑:“你啊,可真是的,都不怕塔斯哈知道怪你啊?” 虎威挑眉,给了她个‘老子是他老子的,老子如何安排小子便只能如何受着’的眼神。而后狠狠地抱了爱妻一下:“要让岳父岳母失望了,这把可没机会再给那小子添弟弟妹妹。阿玛忙碌,我跟弟弟们也都随扈御前。福晋不免要忙累些,替为夫多孝敬额娘、约束妹妹。” 格佛贺俏脸绯红:“瞧夫君这话说的,这不是妾身的分内之事么?额娘和妹妹这边有我,你且放心。只安心王命,万万照顾好自己。” 虎威认真点头,深深吻了爱妻一阵。 这才头也不回地重又离开,格佛贺脸红似火烧,低低地啐了声登徒子。 心里却比吃了蜜还要甜。 此情此景,还不忘惦着她,跟她说辛苦了。这么大一笔赏赐,就这么毫无保留地交在她手中,任由她如何分配。 这份疼宠,这份信重,都让她深深动容。 觉得这个男人算是嫁着了。 感谢阿玛。 嘿嘿。 格佛贺笑,将所有东西都带上,交给婆婆处置。 淑宁只笑:“晴晴的婚事自由便是最大,最好的礼物。有这个,额娘心中便已万千欢喜,再不用其它。你只好生收着,留待自用吧。” 知道好大儿不但自己有分寸,还能劝阻三胞胎,淑宁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等皇上把看守胤礽跟十三的任务交给直郡王,阿灵阿终于可以归来时,她更差点喜极而泣。给好大儿做衣裳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只某人致力于吃儿子的醋,未曾注意罢了。 如淑宁梦中所见般,过了最初那极致痛苦的阶段后,皇上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开始替太子推脱。 先说自己已经预知今年怕是要有事要发生,早前就跟胤礽说过。后头朱三、一念和尚事后,胤礽还说皇阿玛之言果然应验了。 他还道恐未尽于此也,那时不知所发何事,不意竟有此事。 又过了几日,康熙与内大臣、大学士、翰林官员等言,说近日观胤礽行事与人大有不同。昼多沉睡,夜半方食,饮酒数十大觥不醉。对神明惊惧不能成礼,遇阴云雷电则畏沮不知所措。居住失常、言语颠倒,似竟类有狂易之疾,似乎有鬼物凭之者。 几日后,圣驾到了孙河地方,皇上又与大学士等说胤礽宫人所住撷芳殿,其地方阴暗不洁,居者多病亡。胤礽时常往来其间,致中邪魅不自知。以此看来,他这种种举动皆有鬼物使然,所以才大异于往常。 几次三番,明晃晃要把胤礽前面种种罪责,都归结于中了邪。 回京之后,更把只让胤禔一个人看管的胤礽交给了他跟胤禛两人共同看管。而世人都知道,虽然胤礽跟胤禛不像跟老三胤祉那么亲厚,可胤禛也是被皇上亲自领到他面前,言说日后要效法裕亲王、恭亲王与他做贤王的。 稍后,诸臣齐集时,皇上又言皇太子名分干系重大,他熟观史册,岂有轻举之礼?当年胤礽幼时,他怎么指派名师,如何数十年如一日地悉心教导。 太子幼时又怎生出类拔萃。 近来他为鬼魅所凭,迷失本性,又如何如何反常。他原打算等回京之后再祭告奉先殿始行废斥,然而势不可待,于是在行宫时便行拘执。再问诸王、贝勒与大臣们怎么看。 康亲王椿泰等诸王贝勒与文武大臣齐跪,言说皇上与太子仁以育之、义以训之,历年已久。不想数年来,皇太子忽染狂疾,为鬼物所凭,种种行事不似平时。皇上深念祖宗宏业,国计民生如此施行,臣等当共同上本具奏。 康熙:…… 再没想到,几经明示暗示,竟一个出来劝阻,让他三思而后行的都没有。 咳咳,他也不想想,前面那些冒头的太子党们不是被杀,就是被贬。剩下的原本就是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边缘形太子党,自保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真为胤礽抛头颅洒热血? 毕竟之前在行宫之时,皇上态度那般决绝。 都恨不得跟太子不共戴天了。 这回又反复。 谁知道哪天,他又想起帐殿夜警事件,再来这么一回呢? 到时候,今日力保太子这些人,都将成为他活生生的眼中钉。而且,若太子真个被废,那么未来不管是哪一位皇子阿哥继位,今日站出来的,都将被视为铁杆太子党。 风险太大了啊! 就算侥幸成功,太子被废而复立且顺利登基,站出来的人也未必会得到重用,不站出来的也肯定不会被赶尽杀绝。 但若太子不成功,那可就容易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了。 聪明的大臣们开始明哲保身,找不到台阶儿的康熙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朕意已定,当即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废斥皇太子,着行幽禁。” 直到圣旨发下来,阿灵阿才算长出了一口气。 天可怜见的,他等着盼着这么些年,可算看到那无耻之人被废了! 若不是瞧着皇上龙颜不悦,又被好大儿反复告诫。知道皇上自从帐殿夜警事件之后,越发加大了对诸皇子、文武大臣们的掌控。 也随后就在府中发现了两个来自于宫中的眼目,使他心中越发忌惮。 阿大人都恨不得呼朋唤友,好好浮上几大白。 淑宁眉眼含笑,都没忍心打破他这小庆幸。这才哪到哪儿啊?梦里面,太子可是被两废两立。一直到康熙五十八年,还有人以弘皙颇贤为由,企图三立太子呢。 要不是皇上这二心不定的,又舍不得废掉原配嫡妻为自己养育的嫡子。又怕自己年事渐高,太子羽翼渐丰,等不及他寿终正寝。 老这么反反复复的。 也不会让其余皇子们看到希望,玩了命地坑害太子、表现自我加上相互内斗。 为了争权夺利,甚至把国家社稷放在一边。 本该九龙齐心的局面变成九龙夺嫡,亏得有雍正杀伐果断,力挽狂澜。不然的话,那所谓的康乾盛世到了康熙晚年就有些乏善可陈了。 淑宁唏嘘,只嘱咐自家男人千万千万谨言慎行。 切莫因为皇上信重你就胡言乱语,信口开河之前先想想我和孩子们。 阿灵阿觉得事已至此,再不可能有什么反复。 可没想 到,稍后皇上上朝就开始警戒诸皇子。各种以蒙古尔泰、德格类,硕托、阿达礼等举例。连鳌拜和苏克萨哈当年事都被列举出来。 言说胤礽之事已经了结,诸皇子之中若有人再敢借此邀结人心、树党相倾者,断不姑容。 至此,胤礽虽然被废了太子之位,但皇上对其的思念却与日俱增。 这日更微服往关押之地,亲与他说了许久话。 再出来之时,父子两个都红了眼眶。 原以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再无更改的胤禔满心急切,恨不得趁着康熙对胤礽还有几分怒意的时候将他杀了干净。 甭管日后哪个兄弟继位,总归不用在胤礽面前卑躬屈膝,甚至摇尾乞怜。 好在他有个好福晋! 当伊尔根觉罗氏听着自家酩酊大醉的爷竟出此之言时,惊怒之下狠狠一巴掌甩过去。当时就把胤禔那八分醉意抽了个干干净净,只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伊尔根觉罗氏,你大胆!” 伊尔根觉罗氏冷笑:“也许吧。横竖都要没命了,临死之前放纵一二又有何不可?妾身十几岁被指婚给王爷,一直以王爷为天。为了王爷欢喜,宁可拼了这条命去与你生儿育女,差点死在产床上。” “虽无怨无悔,却也从未有一日敢肆意展颜。唯恐自己哪里行差踏错,拖了王爷的后腿。结果王爷您呢?竟为了一己私怨,置咱们这一大家子的死活于不顾吗?” “我……” “不患寡而患不均,你心中有气,我能理解。但皇上便不属意于你,这么多年来也没少器重你,甚至当年还让裕亲王伯替您背了罪责。所有皇子之中,第一个封你为郡王。只你脚踏实地,尽贤尽孝,皇阿玛未必看不到你的好。你何故放着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自取死路呢?” 伊尔根觉罗氏泪:“那位再如何,也是你的手足弟兄。皇上能从窥视布城裂缝,而想着那位或者刺杀或者鸩杀,怒而废了太子。又如何不想你今日能请杀手足,明日会不会与人结党谋害君父?因而认定了你不谙君臣大义,不念父子之情,是个乱臣贼子,天理国法难容?!” 此一问简直如振聋发聩,直问得胤禔汗出如浆。 却见伊尔根觉罗氏冷笑勾唇:“亏得你这番醉话只入了妾身之耳,若真与皇阿玛说起。那位有没有事儿妾身不得而知,但王爷您肯定是再无幸理。” “便皇上仁慈,不忍手刃亲子,也得把你撸成光头阿哥,圈禁在府中一辈子都出不来。” 胤禔目眦欲裂,想反驳却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 最要命的是,他酒醉之后出了一身汗,就那么迷迷糊糊睡着,半夜便起了高热。恍恍惚惚之间,仿佛看到了自己另外一条人生轨迹。 在那里,福晋没有得到阿灵阿福晋的指点与救助,生下弘昱没多久便撒手人寰。只留他自己苦巴巴的拉扯五个孩子,没几年便被皇阿玛又指了一个木讷无趣的继福晋。 弘昱生来就体弱,再被继福晋有意无意地慢待。只活到二十三便无嗣而亡,甚至走在了他这个老子前面。 康熙四十七年,皇阿玛一废太子。也是这般犹犹豫豫,他那时候则为了弄倒太子而做了不少事。后头也没少跟皇阿玛进言,细诉胤礽所行卑污。甚至为绝后患,直接跟皇阿玛说若欲除胤礽,不必脏他的手,自己愿意代劳。 然后,跟福晋所猜测的一模一样。 在太子倒霉之前,他先遭了殃。被圈在小小的直郡王府里,往后余生都未得出。只是在每年小选的时候,被皇阿玛送来一两个宫女以作安抚。 他就遵照旨意,不停临幸那些女子。圈禁二十六年,生了整整二十个孩子。 而他那老对手胤礽也被废而复立又复废。 差点儿从假疯子被折 磨成真疯子。 生生被吓醒的胤禔哭,死死抱着自家福晋:“贤妻呀,亏得有你!” 伊尔根觉罗氏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赶紧让太医好给自家爷瞧瞧,别不是被自己一巴掌掴傻了吧? 毕竟那一巴掌,力度还是挺大的。都隔了一夜,王爷脸上还有很明显的痕迹。 虽然那家伙蠢的确实让人手痒,可以妻殴夫,本就是大罪,更何况她殴的还是皇亲贵胄? 满心惶乱之间,伊尔根觉罗氏都没注意到自家男人与往常有何不同。只当他真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竟被自己一巴掌彻底打醒。 发誓日后兢兢业业,只当皇阿玛的好儿子。 不管哪一个弟弟登基,他都是裕亲王伯第二。 一夜乱梦,很多细节胤禔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晓得若没有阿灵阿夫妇,他早多少年都已经当上了鳏夫。然后就跟那失了缰绳的马儿一样,拔足狂奔,一路跑上万劫不复之地。 还记得他若不悬崖勒马,还得被盛怒之下的皇阿玛夺爵圈禁。像种猪似的,被圈养在圈里,消磨掉所有雄心壮志,只不停不停的生孩子…… 想想,就让他肝颤。 将这梦视为上天预警的胤禔空前老实起来,再不敢搞任何小动作。 索性称病,连看押胤礽跟十三的差事都给交了。只严守门户,乖乖在家中养病的同时,谨防任何人将手伸到他地盘上。 咳咳。 可不是他多想,而是皇阿玛屡屡以胤礽似乎为鬼物所凭为由尝试为他开脱。那么后续,会不会再来个魇镇、巫蛊之类的,应了这个鬼魅之说? 众所周知,这么些年来,只有他与胤礽最不对付,也最有理由用这些个旁门左道来诬陷他。 伊尔根觉罗氏震惊:这挨打,竟然还有被打开窍的吗? 早知道的话…… 唔,伊尔根觉罗氏目光一虚,分明有些遗憾。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人如今能够清醒过来,对她们娘几个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为防万一,他们还指派心腹之人在自家院子里掘地三尺,意在排除一切隐患。 虽然事实证明妙想天开要不得,他们直郡王府不是筛子。 可至此之后,夫妻两个都安心了呀。 他这边按兵不动,消消停停地当起了乖乖郡王。淑宁可就疑惑大了,无它,事情发展跟梦中相差太远啦! 在她最初的预知梦里,大阿哥可是一路神操作来着。 什么请杀胤礽啊,告发老八啊。以至于皇上龙颜大怒,将他钉死在乱臣贼子上,生生圈禁到死。也因此引发了张明德案,让皇上直接夺了八阿哥的贝勒爵位,认定了他结党营私。 后头公推太子时,一些个得了皇上示意却没依着他的意思再推胤礽复立给他搭台阶,反而选了被他深深忌惮的老八。 生气得皇上中风,八阿哥被当殿怒斥是辛者库贱妇所出,素受制于妻,奸柔成性、妄蓄大志。几乎直接将老八打落谷底。以至于良妃深感自己拖了儿子后腿竟欲寻死,就算被挡了下来也郁郁寡欢,四十几岁便早早薨了。 而今…… 连直郡王都乖乖闭门养病了,那么这后续诸事儿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那他们不再为了夺嫡而手段频出,自家这个踏实肯干的大外甥还能靠不争而争得最后的胜利么? 淑宁皱眉,多少有些忧心。 却没想到,胤禔没有告发胤襈,结果却被告发了。那个梦中引起轩然大波的张明德案,还是在猝不及防间爆发了。且矛头直指老八与老大,说他们听信江湖术士之言,甚至有心想刺杀胤礽,诚狼子野心。 第189章 胤襈夺爵 啪嗒 正在用膳的淑宁惊掉了手中的筷子,山雨欲来风满楼。梦中那引发了种种惊天巨变的张明德案,终究还是发了么? 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几个当事人都跟她没有太密切关系,或者对她生活产生不了太大影响。横竖不管怎么折腾,她这些日子硬是什么都没梦见。 只能对自家夫君与好大儿殷殷嘱咐,让他们千万千万仔细用心。恨不能将老老实实做个皇党的话刻在他们心版上,融入他们骨血中。 让他们时时警惕,莫有丝毫行差踏错。 万事以皇上意思为先。 “好好好,都听咱们宁宁的。”阿灵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且放心,我啊,不但牢记着你的话,坚决不越雷池半步。也会死死看着虎威,不让他有别的任何心思。咱们爷俩同心同德,将这康熙忠臣做到底。” 嗯嗯。 淑宁认真点头,马上送上彩虹屁:“我就知道,夫君最是聪明果毅,特别有自己的坚持。亲家母总说格佛贺嫁给咱们虎威是嫁着了,她们家老头子给闺女赖来了天下间最好的女婿。事实上,那小子再好,还能跟他老子比?” 那我夫君才是天下最棒的眼神让阿灵阿顿时神采飞扬,跟那穷汉得了狗头金似的。 直让虎威无奈扶额,轻咳提醒:“先有十八阿哥夭折,后遇废太子之事,皇上心内焦灼躁郁,连龙体都有些不安。阿玛可千万收敛着些,莫因笑容过于明媚而惹了眼。” 阿灵阿给了他个老子还用你小子提醒的眼神,接着就努力回想自家额娘刚走时候的心情,马上便一脸沉痛。 虎威:…… 矫枉过正,用力过猛了吧? 阿灵阿心中暗哂,年轻了吧?不知道为人父者,瞧着儿子们手足相残的痛彻心扉了吧。那简直就是人间至痛,少有能匹敌。 可是很快,阿大人就脸疼了。 因为皇子们不但手足相残,还傻乎乎地被人做局,让人牵着鼻子走。 原来,那张明德不过是个江湖术士,平日里靠着坑蒙拐骗混点银子花。 什么手下有十六个异能者,可以无声无息之间取了胤礽性命之类,连三岁小孩都未必骗过,又如何能骗得了从小在宫廷中打滚的胤禔跟胤襈?让他们信服,甚至还动心想要趁机弄死胤礽呢? 因为他认识了顺承郡王长史阿禄,被其引荐给了顺承郡王、镇国公普奇与辅国公赖士。再被好一番包装,就成了有名的算命大师。 由顺承郡王直接引荐给了直郡王。 那货自来坑蒙拐骗,靠的就是嘴皮子功夫。自然能把话说得天花乱坠,再加上有那几位深知皇家辛密之人背书,很容易就取得了胤禔信任。 然后他就说太子暴戾,自己手下有十六个异能者,随便招两个来就可以当街杀了太子。 可能是他太会忽悠,也可能是胤禔对太子积怨太深。还真就有点心动,但兹事体大,鲁莽如他也知道谨慎行事。 结果还没弄出个子午卯酉来,皇上巡幸塞外,太子猝然被废。 之后种种如脱缰野马,拉都拉不回来。 万般忙乱之间,胤禔都忘了那个所谓的大能。不想一朝事泄,还被秋后算账了。 跪在昭仁殿冰冷的地砖上,他整个人都懵了。越发觉得今儿若不好生应对,怕是真要如梦里般被皇阿玛关在府中变种猪。 八阿哥是被镇国公普奇给引荐的张明德,当时被那厮夸了些个丰神俊逸、仁义宽厚、福寿绵长实乃大贵之相的话。 甚至说他王上加白,乃人中之龙…… 总之好话不要钱似地堆过来,夸得他飘飘欲仙。还与老九、十四说起这事儿。 吓 得两人大惊,您说此事太大,他是什么人啊,竟敢出此狂言?疯了吗?这是绝对不可行,八哥你千万冷静,赶紧将那江湖骗子赶了去! 胤襈于是便将人赶走,也没拿这个事情太当回事儿。没想到,此刻却被告发。 更惨的是,他刚刚以所查原内务府总管凌普家产一案启奏。皇上就龙颜大怒:“凌普贪婪巨富,众所皆知,所查未尽。如此欺罔,朕必斩尔等之首!” 胤襈刚战战兢兢跪下,更猛烈的暴风雨便随之而来。 康熙气到脸上铁青,直接将手中的杯子砸向他:“混账东西!竟到处妄博虚名,将朕所宽宥以及所施恩泽处都归于己有。人人都喊你八贤王,又将朕置于何地?朕这是,又养出了个胤礽啊!” 胤礽那可是皇上亲自盖章的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被跟他化成等号,胤襈哪有不怕的道理? 赶紧砰砰磕头,口称冤枉。 但康熙正在气头上,哪里听他解释? 一句胤襈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胤礽。如今其事皆败露,着立即锁拿,交政议处审理,就让胤襈成了阶下囚。 而且康熙。深恨他染指本该属于帝王的权利。直言但凡有谁敢为他求情说好话,就立刻斩之。 旁观了这一切的胤禔吓得六神无主,也跟着砰砰磕头认错。 狠狠给了自己两个大巴掌:“皇阿玛,儿子愚钝,气量狭窄。只因为胤礽明明比儿子还小,却独占皇阿玛宠爱。不管儿子如何努力,也比不得胤礽在您心中半分,因此上心生嫉妒,以至于为人所称……” 痛苦哀嚎之间,胤禔也是所见的这些年的心酸委屈。 “本来就有积怨,再加上胤礽这些年行事越发荒诞不经,简直有辱皇阿玛英明。所以又嫉又恨之间,见到张明德那妖道后,儿子确实起心动念,想着……” “但他再如何不济,也是儿子手足弟兄。所以,儿子再有什么要不得的想法,也始终没有付诸行动。而后,太子被废,儿子亲自关押。若真想他死,机会何其多呢?但是儿子没有,非但没有,还始终好生照顾于他跟十三弟。” 君子论迹不论心。 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总归没有做出真正伤害胤礽的行动不是吗? 最多,最多就是笨了点,被人下套而不自知。 而这么一点,就已经足够让康熙龙颜大怒,亲自上手给他一顿暴打了。 当日,胤禔就鼻青脸肿地被抬回了直郡王府。 吓得伊尔根觉罗氏花容失色,赶紧着人请太医。胤禔却只拉着她的手笑:“娶妻当娶贤,古人诚不欺我!可惜呀,皇阿玛千挑万选给胤礽娶了那么个好福晋,偏他肤浅只重颜色。以至于放着好好的助力不好好用,落得如今下场。亏得爷爱重福晋,信重福晋,爷到底比他命好!” 如此,才能得福晋指点,悬崖勒马,没有错上加错。 否则的话…… 想想那个让他不寒而栗的梦,胤禔心里就好一阵后怕:“从今而后,福晋就是爷的命。” 呜呜呜,没有福晋提点约束的他,可真的惨极了。 所有雄心壮志都被悉数磋磨,只被关在小小的阿哥府里,种猪一样不停生娃。 事到如今,梦里的一切都已经斑驳。但胤禔却死死记得他被圈二十六年间生了二十个孩子这一节。 就,越想越苦越恐怖。 伊尔根觉罗氏:??? 严重怀疑不是太子中邪,是她们家爷中邪了。自从上次醉酒胡言,被她甩了一巴掌之后。这人整个就……就有些…… 不同于往常。 不过这改变对她,对全家都好,伊尔根觉罗氏倒也不盼着他恢复正常,再变成未为与太子争锋而 不择手段的样子。 至此,淑宁才知道,这看似简单的张明德案里面竟还藏着如此惊天阴谋。 原来,那镇国公普奇虽辈分上是胤礽侄子,却比胤礽还年长几岁。两人幼时同在无逸斋,普奇可就没少被他收拾。后来更是屡被鞭笞,因此而生恨。 所以被顺承郡王府长史引荐了张明德之后,他就心生一计。觉皇太子甚恶,想跟顺承郡王合伙背刺他。 这个顺承郡王呢,跟庄亲王、康亲王等,都是铁帽子王之一。 如安亲王岳乐般,手里掌握着一定的旗权。自从安亲王岳乐被降为郡王,安郡王一系以八阿哥马首是瞻后,他就是下五旗里面比较重要的一股力量。 也在皇上积极收拢之列。 谁愿意平白把手中权益乖乖奉上呢? 是以,顺承郡王虽怕惹火烧身没有直接从之,却也没有向康熙汇报这事。而是顺水推舟,家人引荐给了与太子素来不合的直郡王。 果然,直郡王直接告诉他先不要说这个事儿,先把这个人送到他府上,回头他跟皇上禀报。 私仇,党争,甚至涉及到皇权与旗权的较量。 九龙夺嫡之中势力比较强横的其中两龙,竟然生生做了旁人打击皇权的工具人。弄到手足失和,兄弟反目的程度。 又蠢又毒,怎不让康熙这个当阿玛的惊怒? 更让他反复思忖,认真比较诸皇子。越发觉得余者皆不堪大用,只有自幼被立为皇太子被他亲自教导的胤礽更有实力,也更名正言顺。 淑宁摇头叹息,觉得当皇子可真是太难了。 实力过于强悍,就容易被皇帝老子猜忌排挤。不够强悍呢,还被嫌弃承托不起江山之重。 梦中雍正靠着不争即是争的基本原则,硬是出奇兵制胜。 以至于后续登基许久,都以表现平平,并不如何受皇父重用等等理由编排。连雍正这个年号都被歪派为雍亲王得位之正,是他做贼心虚之下的强自狡辩。 各种流言蜚语接踵而来,逼得他不得不写下大义觉迷录来自证清白。 结果却越描越黑,与初衷背道而驰。尤其乾隆上位之后,还急令召回,越发显得这个书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唔。 淑宁托腮:梦中的雍正,真真有个好大儿。 亏得如今外甥媳妇争气,接连生下三个嫡子。后来弘晖意外落水,外甥媳妇有孕。以至于胤禛亲自入宫求了皇上,拒绝所赐秀女。 让原该康熙四十六年入府的钮祜禄氏花落旁人家,某条渣渣龙再也没有在现实中成为她甥孙的机会。 见她听事儿还听得这般感同身受,阿灵阿不由轻笑:“好福晋,这话你听听,知道个中情由也就罢了。可不敢与四阿哥、十阿哥他们乱说,免得自误也误人。” 到底至少现在看来,四阿哥一心当贤王,十阿哥躺得平平的。俩一对儿皇上眼中的好大儿,所以处在漩涡中间也能安然无事。 务必得继续保持。 免得皇上那敏感心思稍稍多转一转,误会他们也在结党营私。 嗯嗯。 淑宁小鸡啄米式点头:“放心吧,我惦着大外甥,才更盼着他安然无恙,断不会因为扯闲篇儿而在这个时候坑他入漩涡的。” 最多告诉请外甥媳妇喝了回茶,婉转地劝了劝。 示意她多吹吹枕边风,让大外甥以妻子儿女为念。凡事谨言慎行,切不可鲁莽行事。 乌拉那拉氏闻弦歌而知雅意,回府之后就转达了淑宁的关心与担忧。直让胤禛心中生暖,果然,就算守孝期间,姨母与他们相处甚少。 但有这么些年的姨甥感情在,姨母还是处处替他想到头里。 唯恐他 有丝毫闪失。 不像永和宫中的那位,竟然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样子,竟真有意让他给十四做个裕亲王呢。 呵呵。 倒是真瞧得起她那小儿子呢。 一个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小傻子,便受皇阿玛几分偏宠,又如何能够承托起江山之重? 胤禛冷笑,却不知老八被关押之后,皇上还着人将涉事人等挨个审问,取了口供。意识到事情严重程度的十四赶紧去找老九,商量着该怎么营救他八哥。 胤禟虽然被老十、虎威等人带着,没如淑宁梦中般,成为八爷党的骨干核心力量。 但是与八阿哥的关系也算不错。 闻听他被锁拿后,本也担心焦虑。见十四一来,哥俩自然商量开。只是这次,胤禟可没像淑宁梦中那般,直接□□进宫,愿意死谏力保。唯说到底手足一场,再不能袖手旁观。 稍后皇上召见诸皇子,再度言说八阿哥罪状时,胤禟对十四说:“你我此时不语,更待何时?” 十四闻言赶紧噗通一声跪下:“皇阿玛明鉴,八哥绝无此心,儿子等愿保之。” 康熙惊愣。 这几年,虽然后头几个小阿哥相继出生。康熙对庶妃王氏所出天真烂漫又对政局朝堂带不来任何威胁的十八阿哥更钟爱几分。但对当了多少年幺儿的十四,那也是真心疼爱过的。 所以当他不顾自己命令站出来,公然维护老八时,心中不免又惊又愣。就这么些许错愕间,十四便又咣咣磕头,再度为他好八哥求情。 气得康熙震怒,直接抽出佩刀要杀了这个不孝子。 亏得五阿哥胤祺手疾眼快,直接抱住了康熙。否则明年今日,大家伙怕不是要给十四过周年了。 所有人惊惶,赶紧齐齐跪下求皇上息怒。 胤祺更死死地抱着他:“皇阿玛,您素来最喜十四弟重情重义,侠义之心。他便有什么不妥,但却也为您所教导的兄友弟恭啊!” 康熙冷笑,心说胤礽被废时,未见尔等一个来哭,一个来求。反反复复的,也只有胤祉、胤禛为他寥寥说了几句好话。倒是不少人盼着他即刻伏诛,再无出头之日。 胤襈那个逆子被关,你们一个个的倒讲究起兄友弟恭了? 是真手足情深,还是结党营私? 经过帐殿夜警后,康熙疑心大增。瞧哪个儿子都像是要趁火打劫,有谋夺大位之心。 被怀疑的皇子们:…… 只能拜了又拜,求了又求。各种商量着,才劝得他稍缓了怒火,不再想着一刀劈死十四。而是命诸皇子们揍了老十四一顿,然后把他跟老九逐出了宫。 嗯,虽然已经年过五旬,但康熙眼神利着呢! 且看着老九先提醒,老十四那混不吝才站出来,给他那好八哥求情的。 求情未果还挨了顿揍,十四疼,德妃心疼。偏她人在宫中,轻易出不得,更无法往阿哥府。只能将小儿媳妇唤进宫来细细询问,又派胤禛这个当哥的勤去探望。 生怕底下人等怠慢了她心尖尖的同时,也好让哥俩缓和缓和关系。 结果么? 不能说不理想,只能说与计划背道而驰。伤中焦躁的十四可任性了,对亲哥的不喜半点不掩藏。 唯独对他八哥死心塌地,忖着伤好了再为他求情。 结果他还没好,皇上的处置先下来了。说八阿哥听信其奶公雅齐布之言,擅责御史大夫,因而被当时还是皇太子的胤礽参奏,因而结仇…… 历数其罪过,言其明知道张明德之语而不禀奏,着革去贝勒之位,降为闲散宗室。 一并夺爵的,还有直郡王胤禔跟镇国公普奇,只顺承郡王与辅国公赖士因曾支会过直郡王、或只看相 故被无罪开释。 然后,康熙认为张明德其罪极为可恶,该当千刀万剐。 行刑的时候,还让事内干连的所有人等都前往观刑。 第190章 观刑 康熙铁了心地要给相关涉事人等,尤其是那几个逆子一个狠狠的教训。 竟是半点也不通融。 连受伤的老大、老十四跟还在羁押之中的老八,都被带到现场亲眼瞧着那张明德是如何一刀刀受了那凌迟之刑的。 几位皇子平时再怎么明争暗斗,也都一个赛一个的优雅矜贵好么? 老大还好,虽然被削了郡王爵位,但好歹没圈禁啊! 皇阿玛还愿意对他动手,就说明对这个儿子并没有完全死心啊。揭过了张明德这篇儿,日后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再不做那些个无谓的痴梦。只守着福晋和孩子们好好过日子,甭管继位的是哪个弟弟,日后也少不了个亲王、郡王。 心存希望,又曾上过战场的胤禔除了暗悔自己脑子有坑,居然被轻易设计之外,倒也没有多少惶恐。 老八却脸色惨白,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是皇父对他的警告。 警告他至此安守本分,不可再妄蓄大志。 可凭什么呢? 大清又不像汉人王朝,讲究什么立嫡立长,素来以贤以能。如今太子被废,他自忖能力不下于任何兄弟。 日前他膝下空虚,可今年初妾张氏已经给他诞下了弘旺啊! 有第一个儿子,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如今太子被废,太子之位出缺,他身为皇子如何不能竞争一二? 得,这警示在他这里非但没起到该起的作用,还适得其反,让他更坚定了些。 倒是老九万千后悔。 觉得此番他也算冒了大险,尽了对八哥的手足之情。日后此等事,他可再也不掺和了。免得人没救成,还差点把自己搭里。 那日被轰出皇宫之后,宜妃同样无法亲往九阿哥府教训那脑子不知道进了多少水的臭小子,只好别出心裁,令儿媳妇代劳。 因此上,倒霉催的胤禟被自家福晋奉额娘之命,揪着耳朵去了整整一个时辰呀,一个时辰。 让九阿哥现在想想,还一脸痛苦。 恨不得常住别院,再别跟那糟心婆娘碰面了。可惜,那家伙掌握了跟额娘告状这样的终极秘宝,竟还越发仗势欺人起来。 十四嘴上说着如何为八哥抛头颅洒热血,可他满打满算才虚二十一岁,见过最血腥的场面也就是南苑行围、木兰秋狝之类。 何曾见过活生生、血淋淋的千刀万剐? 原就浑身伤的他,再被这么一吹冷风,一出冷汗的,自然而然就起了热。 德妃大急,偏自己又出不了宫。 老四和十四又…… 无奈何之间,她只能求助于自家亲妹妹。让淑宁好歹多跑几趟,帮着她看顾几分。莫让那实诚孩子留下病根,毁了身体。 这么些年来,淑宁一直惦着嫡姐恩情。对她所求,等闲不会驳回。便心里对十四这个小外甥观感不怎么好,也不好说什么反对之语。 倒是格佛贺知道自家婆婆为难,笑微微得帮忙解围:“娘娘与额娘说话,臣妇这做小辈的本不该插言。不过,十四福晋出了名的贤良淑德,自然能在生活上将十四爷照顾得妥妥帖帖。便是额娘去了,所发挥的作用也不大。” “若娘娘信得过,臣妇觉得,不如让我们爷和几位弟弟轮流过府探望。不但能解决娘娘忧心,同龄人之间还更有话聊,一准能解十四爷心中烦闷。” 就算解不开,也一定打得开。 咳咳,格佛贺可相信自家夫君对某个糊涂皇子的震慑力了。并且确信什么劝慰、安抚、关照的,都不如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德妃:!!! 有点怕小儿子挨打,但是又 舍不得他与出息表弟们交好的机会。毕竟自从巴雅拉氏过世后,妹妹全家深居简出,硬在这热热闹闹的京城里,过上了鲜与外界接触的守孝生活。 即便虎威和三胞胎作为孙辈,只需要守一年的孝期。满了之后,就又回了朝堂、无逸斋。那小哥几个也以阿玛额娘还在守孝,他们身为人子自然也不好花天酒地为由,拒绝任何饮宴邀请。 别问,问就是虽然按制,他们身为孙辈只需要守孝一年。但他们对自家玛嬷的感情如山高,似海深,无尽哀思远不是区区一年可了。 别说十四了,就是老四跟他们哥几个都因为长久没有相处生疏了不少。 不想守孝结束之后,妹夫依旧被皇上视为心腹。虎威特别得皇上恩宠,连三胞胎都有那么一点简在帝心的意思了。 一家父子五个,竟个个都是栋梁之材。偏皇上还丝毫不以为意,哪个都想重用的样子。 如此天然一股大助力,德妃哪里愿意让小儿子错过呢? 别看皇上这会子在气头上,喊打喊杀的。 实际上,德妃小心翼翼的侍奉了他几十年,最了解他性格。知道皇上这会子气是真气,恨不得拔刀砍人。可等着气消了,十四这个忤逆就立即变成难能可贵。 试想别的皇子都在明争暗斗,为了皇上屁股底下这把椅子恨不得拔刀相向时。十四这个愿意为了救兄长而不惜性命的好弟弟,可不就越发难得了? 得说德妃娘娘想的很好。 但是她忽略了很重要的一条──虎威对十四的威慑力。以至于她这支持幼子夺嫡的计划还没完全展开,就因为她宝贝儿子的临阵退缩而被迫终止了。 当然,这个都是后话,暂且不说。现在就说淑宁婆媳出宫回府后,格佛贺正被婆婆抓着各种语重心长:“好孩子,额娘知你孝心。但你也得记着,娘娘虽说是你姨母,但她终究贵为宫妃。在她面前,尤其要小心谨慎。否则她但露出些微不喜,自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为讨好她而为难于你……” 格佛贺知道婆婆是为了她好,倒也不恼。只温温柔柔笑:“是,额娘说得是,儿媳以后会注意方式方法的。” 也就是并不打算改喽? 淑宁诧异,自家儿媳向来聪明乖巧,从未有过这般不听话的情况。她合理怀疑,是好大儿交代了她什么。 对此,正巧归府的虎威倒是没有丝毫隐瞒。 特别敞敞亮亮地直接承认:“当然是儿子喽!娘娘素来偏心,恨不得将天上星星都摘下来给他的好十四,各种为他思量。会找上额娘,那不是早早晚晚的事儿吗?” 所以,为了姨母和额娘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虎威也觉得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让姨母彻彻底底的认识到,她的好十四就是个大清版阿斗。 扶都扶不起来。 就算皇上疼幺儿,赶着他出生时机巧,多疼了那么几分。但也不可能因此而守着前头那些优秀皇子不问,选这么个憨憨。 没有了这个指向,姨母自然也就做回以往那个温柔娴静的德妃,继续与额娘姐妹情深。而不是嘴里说着怎么姐妹情深,实际上却惦记着为了儿子拉姐妹一家下水。 因此上,虎威早早未雨绸缪,交代了自家爱妻。 于是乎,今儿德妃才刚刚起了个头,就被素来乖巧的外甥媳妇建议。 终于知道事情原委的虎威笑,一个响吻印在格佛贺脸上:“我的乖蝴蝶哟,真真聪明又能干!竟能不惧姨母的宫妃身份,在永和宫中就这般站出来保护额娘。” 格佛贺还待娇羞一笑,说声夫君过奖了,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不想公爹和三个小叔子也都齐齐夸奖,对于她这行为给予充分肯定。 所以…… 刚刚是全家 都看到了某个登徒子的孟浪行为吗? 格佛贺脸如火烧,提起裙角就往自己的院子跑。并嘱咐丫头火速关门,绝不让某个混账东西进来。 三胞胎齐声啧啧:“看来,大哥今儿是得被罚不知道睡多少日子书房了。要不要弟弟们发挥手足之爱,收留你些许时日呀?毕竟这都入冬了,书房还是挺冷的。” “大嫂脸很红,跑得也快。很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没准让你睡书房睡到明年开春呢!” “或者还不止……” 虎威握拳:“怎么着,翻过年来春闱,你们三个是对自己太没有信心,急切想让为兄陪练吗?” 那但凡你们敢说是,为兄就铁定陪你们好好练的威胁表情看得三胞胎齐齐一颤。 觉得这福气还是该留给十四。 让他充分享受来自于大哥的关怀,好提神醒脑,争取以后都不犯蠢。 虎威挑眉:“放心,你们的磋不能少,他的也不会落下。” 不省心的臭弟弟们,都应该受到惩罚。 但是十四之前被皇上命令诸皇子狠狠地揍了一顿,后来又观那张明德的剐刑。又惊又惧之间暴汗着凉,这会子还在病中,倒是不好打。 所以,初往十四阿哥府,虎威不但没打人,还亲自上手帮忙煎药来着。 务必让十四阿哥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健康,免得宫中娘娘担忧。 本着良药苦口的基本原则,虎威可没少让十四阿哥败火静心。除此之外,他还亲自下厨,将酸苦甘辛咸五味汇聚一处,给十四炖了碗名叫人生的汤。 充分唤醒十四快被苦麻的味觉,气得他几欲摔碗。偏偏虎威手急眼快,不但接住了碗,还亲自服侍他喝汤:“这个是奴才辛辛苦苦许久,专门为你调制的,十四阿哥可不能浪费了我这一番好意。” 十四咬牙:“屁的好意呀!爷看你就是记恨着我撂了你那好四哥的面子,特意替他来寻我晦气呢。又是苦药,又是苦汤,分明是想趁爷的命,要爷的命。” 夸张了夸张了。虎威摆手:“要你的命,哪还用这么迂回婉转?” 十四:!!! 就这样连照顾带折腾的,几天之内将十四的病养好,伤势也好了大半之后,写作切磋,读作惩罚的对打也随之而来。 真·把十四变成十四牌沙包。 每次把人收拾得连抬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虎威才开始与十四复盘那天之事。着重讲德妃的担心,康熙的伤心愤怒。 非让他好好瞧瞧因为自己犯蠢而让双亲跟着操了多少心、犯了多少难。 他的好八哥又有多么不无辜。 亏是摊上今上这么个好皇帝、好父亲,否则…… 大胆虎威,勇敢开嘲:“否则赶上唐明皇那种一日杀三子的,你们哥仨如今连头七都烧完了。” “你……” “我什么?”虎威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根本不给他开口机会,只抓住忠君爱国这个基本线永不变:“自打废太子之后,皇上再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眼底青黑、龙颜癯瘦,我瞧着都心疼不已。你这被皇上疼了二十年的好儿子却无动于衷,不思如何宽慰、孝顺。还抱着一腔自以为是的手足情深,顶撞最为疼爱你的阿玛,让你额娘日夜悬心。如今不好好反省,还敢与我大小声?” 身手压制加上言语打击,直让十四整个人都恍恍惚惚。 开始反思自己。 他总以为八哥温润如玉,与之相交如沐春风,不像亲哥老四那样冷冰冰。八哥总能恰到好处地劝慰他、安抚他,助他良多。 久而久之,他便对八哥极为敬服。 觉得他不管是才华人品,还是能力,都比毓庆宫里那位强多了。让他当一个区区贝勒 ,实在过于屈才。所以太子倒台后,他才由衷欣喜,觉得属于八哥的时代来了。 而事实上,他额娘皇阿玛宠妃,亲姐被太后抚养,同母兄位列郡王。母家势力这方面,乌雅家虽然不显,但姨母家却非比寻常啊。 怎么算,怎么都不是额娘是辛者库出身的八哥可比。细数两人之间的交往,实际上也是他帮对方更多。只他当初不知中了什么邪,偏对八哥死心塌地。 虎威轻咳,将到了嘴边的那句‘还能为啥?你够蠢呗!’死死咽下,只再度提及皇上自十八阿哥病重之后,有多伤心难过。 诸般打击接踵而来,到底龙体再怎么康健,皇上也有些春秋了云云。 最后才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十四阿哥只想着如何保护兄长,却不琢磨着哪怕稍微替自己年迈的老阿玛想想?” 十四被康熙疼爱多年,又怎么可能对他没点子父子之情? 只是先前一心想着如何保护八哥,莫让他好不容易努力出来的成绩被皇阿玛全盘否定罢了。 现在被虎威这么一提醒,立马眼泪含在眼圈儿。 赶紧对虎威连连称谢,然后衣裳都顾不得换地就要往宫中跑。 虎威稍微引导了两句,他就直接负荆请罪了。 认错速度快得让康熙都好一阵诧异,细想想虎威这几日频繁往十四阿哥府,还当十四是受了他指点来演他呢。 眉头一皱,说了声传。 接着大冷天里只着单衣,都快冻成狗的十四就跪在了温暖如春的昭仁殿里。看着头发白了许多,眼底一片青黑,不知不觉间仿佛老了十岁的皇阿玛哇地一声哭出来。 认错态度良好。 不但康熙惊呆,淑宁也满是诧异地盯着自家好大儿:“这……你是如何做到的?十四那么犟,对他八哥敬服那么深……” 真·拼命死谏,将生死置之度外呀。 梦里头,作为雍正的同母弟,只要他能及时收手,真心认自家亲哥为主。就算进不了雍正的核心圈,当一个闲散郡王甚至亲王却毫无问题。 但他不,他就死心塌地跟老八一处,坚信自己才是皇父属意的继承人。 他被封大将军王,以全副銮驾代天子出征。他的孩子都被皇阿玛养在宫中,亲自操办婚事。几个孩子的婚礼规格,都如同亲王长子…… 只注重这些小细节,浑然没想过当时皇上都已经六十几岁高龄,且患有风疾。简直如风中烛火,随时宣告熄灭。在此之际,又怎么可能派从未继承人远征?不怕‘太子’有个三长两短,直接动摇国祚。也不怕皇上万一有个万一,准继承人远在数千里之外,根本来不及回来登基么? 他不想,他只认定亲哥矫诏。 这么个固执到骨子里的家伙,怎么还就负荆请罪,痛陈己过,指天誓地地表示再不胡作非为,惹皇阿玛伤心了呢? 虎威轻笑:“无它,只八个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噗 这理由假的,连塔斯哈都笑了。 但不管众人怎么问,虎威都咬死了这一点。十四也说多谢虎威表哥振聋发聩,让他及时认清自己是个弟弟的同时,更是个儿子。 皇阿玛八岁登基虽波澜壮阔,但也困难重重。当儿子愚钝无能,只能尽量让他少操些心。 康熙闻听这些之后颇为欣慰,越发觉得虎威难得。 自己儿子自己知,十四可不是那等能想到体贴阿玛疾苦的,倒是虎威素来孝顺又忠义。想来受德妃所托,又体恤圣躬,这才苦口婆心、不辞劳苦的让十四由内而外有了这般重大改变。 康熙欣慰之余,不免交代虎威勤看着十四些,免得他年幼单纯为人所惑。 正愁后续没机会巩固效果的 虎威赶紧跪下:“皇上放心,但有奴才在一日,就必谨记圣命一日。” 绝对让他跟着瞎掺和,徒劳无功不说,还平白坏了额娘跟姨母几十年姐妹情。 第191章 举荐太子 虎威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但有闲暇,就往十四阿哥府上。不是敦促他学文习武,就是看着他莫有什么不妥之处。 比胤禛还胤禛。 可奇怪的是,十四提起自家那亲哥便反射性排斥,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真·恨不得从脑瓜顶嫌弃到脚跟底下。但对更严厉些的虎威,他却万分信服,被管到服服帖帖。 旁人说他如此没点子皇子阿哥风范,他还笑对方没有这么个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好表哥。没体会过那种被管的幸福,只好躲在一旁放酸屁呢! 无他,负荆请罪之后,皇阿玛看他的眼神又充满慈和了。 额娘那哭肿的双眼也终于露出了几许笑意,恨不得将漫天菩萨感激了个遍。让他日后可千万仔细些,就算是看重手足之情,也得谋定而后动。切不可再这么莽撞从事,谋事未成,还叫自己受足了苦。 此时太子才刚刚一废,夺嫡事才间点苗头。等八阿哥彻底没有希望后才被推出来的十四此前可没有任何想法,只觉得八哥是个好人。比太子强多了,更适合成为新太子。 如今,被虎威精神加物理双重镇压后,偶像滤镜破碎。他现在只想着老老实实的,孝顺皇阿玛和额娘,当个太平皇子。哪曾想到,额娘笑语嫣然之间,竟还对他寄予厚望呢? 是以,十四只认真点头:“额娘放心吧,儿子以后都听虎威表哥的,再不鲁莽从事,让您和皇阿玛操心了!” 太子刚废,皇上正痛心疾首间,谁先冒头谁先死。 这个时节,确实不好做什么。 小儿子能有如此觉悟,德妃娘娘也万分欣慰:“好好好,咱们十四长大了,知道心疼阿玛和额娘了。” 十四嘿笑,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多亏虎威表哥醍醐灌顶,及时劝醒了儿子。让儿子意识到,手足之情固然重要,但身为弟弟之外,儿子还是皇阿玛和额娘的儿子、福晋的夫、几个孩子的老子。” “额娘十月怀胎,千辛万苦,一脚踩在鬼门关上将儿子带来人世。这么多年辛苦养育,额娘才是儿子最该孝敬的人。福晋十里红妆嫁给儿子,将生死荣辱都系于儿子一身,儿子便不能让她因儿子之故让万人艳羡,也至少别害她忠人府大牢里见……” 虎威说与他的种种,如今再被一一复述出来。 让德妃欣慰儿子成长的同时,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担忧:这孩子,是不是有些过于懂事少冲劲儿了? 不过不打紧,如今水浑着呢,让那几个先挑头的去承担皇上怒火去吧。 等出头椽子烂得差不多了,皇上自然而然能瞧见十四的好。 心思天差地别的娘俩还就诡异的统一了:先往后稍稍,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可偏偏有的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息。 自从那夜乱梦之后,胤禔认准了自己就是得到上天警示。为了不被圈禁在小小的府里当种猪,他是要多乖觉,有多乖觉。 不但被夺了郡王爵后不见半点怨怼之色,还以身体不适,恐暂时不能为皇父分忧为由,将兵部的差事都给卸了。 真把自己当成闲闲的云,野野的鹤。 不但自己不卷了,还不敦促儿子玩命学文习武,誓要超过弘晳了。而是请太医,给他请平安脉。确定一切良好,没有任何短寿之虞后,胤禔才长舒了口气。 果然,有额娘的孩子是块宝。 福晋在,孩子们的身体好、教养好,姐弟五个相互扶持,特别温馨和乐。不像…… 打住游离思绪,不去想那可怕的梦境。 想开了的大阿哥拍拍自家儿子肩膀:“好小子,如今你二叔被废,你皇玛法丧子又废子的,心中正 万千难受。这时节,你可得乖觉些莫惹眼。等过了这阵子,阿玛再带你骑马涉猎,踏雪寻梅,享受享受咱们爷俩以前没享受过的悠闲美好。” 哈? 弘晳惊呆,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他阿玛哎,但凡他在无逸斋哪怕有一次落于弘晳后头,就要被各种耳提面命,甚至严重到体罚的阿玛啊! 居然要带着他一起玩物丧志? 这变化大的,不但弘昱啧舌,伊尔根觉罗氏也震惊,但胤禔深信那场乱梦就是上天给他的指引。毕竟,他虽没见着最后登基的是哪个,但却记得康熙六十年,皇阿玛还精神矍铄。 只这个年号,他们几个年长的皇子就注定了要歇菜。 别的不说,若寿元不久,都未必能熬得过他老人家。就算熬过了,保不齐也成朱高炽第二。为避免此等危险,也为了好掌控,皇阿玛那眼光都得聚焦在年幼皇子身上。 写作皇五子,叙齿大阿哥的胤禔每日在府中颐养身体,敦促还在闺中的三女儿四女儿习武。 还选了几个厉害侍卫与伶俐下人分别派去给长女和次女。 更把培养医女、接生嬷嬷的事情提上日程。梦里头,他这五个嫡子女的命都可短,必须全方位地防范起来。 伊尔根觉罗氏:…… 想说她可是亲额娘,自然早早都为女儿们考量好了。知道抚蒙政策,女儿们多半不能幸免。所以自小就培养她们勤练骑射,自然弓马娴熟,身体也好。 长女和次女出嫁的时候,可都是带着武婢、医女的,足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但,爷终于放下心中纠结,肯好生孝顺额娘,疼爱孩子们,是好事儿是吧? 就在胤禔这连妻子儿女都震惊诧异的反常里,他又被告了! 这回倒是没有藏头露尾,三阿哥直接实名举报的。 言说牧马场蒙古喇嘛巴汉格隆自幼学医,会诅咒人。大二哥知道后,曾经传他见过面,并与喇嘛明佳噶卜楚、马星噶卜楚时常行走。 皇上命人将这几个喇嘛跟大阿哥府侍卫都锁去讯问,说大阿哥确实命他们诅咒过太子。 康熙大怒,忙派了虎头亲自率人去查。 结果自是一无所获。 胤禔万般庆幸自己当日机灵,而后也一直坚持不懈地严守府中。早在贼子被买通,真个在府中埋藏了十几件脏东西后,直接将之崛出,又来了个将计就计。 如今‘东窗事发’,可不就到他委屈愤怒的时候了吗? 再度跪在昭仁殿冰冷的地砖上,大阿哥满脸震惊愤怒:“皇阿玛是说,三弟他……他觉得儿子跟那几个喇嘛来往过,所以便有所勾连,对太子行了诅咒之事?” 得到确定之后,他二话不说,闷头就给了同跪在地上的胤祉一拳:“爷打死你个黑心肝!就算你跟太子手足情深,时时刻刻惦着帮他洗清罪名,助他重登太子之位。也不该如此泯灭人性,忘了爷也是你哥啊!” 一拳正中胤祉的嘴,直接打得他门牙松动、鼻血狂飙。刚要开口说话,就又吃了两记铁拳。原本胤禔就是诸阿哥里头的武力之最,现在又占了先手的便宜,胤祉自然只剩下挨打的份。 连个救命都喊不出来。 还是康熙率先反应过来,赶紧让侍卫将他们分开。 然后不等康熙开口训斥,他就先嚎啕大哭:“呜呜呜,皇阿玛,儿子真是太苦了!是,儿子与太子素来不睦,觉得他只占了个嫡字,其余方面未必胜儿子许多。这么些年来一直与他较劲儿比试,觉得他德不配位。皇阿玛废太子,儿子恨不得浮上几大白。可是……” “可是老三他不能因为我跟太子不和,就觉得我会诅咒他吧?还直接出首告发,闹腾到皇阿玛面前,您……您既然派兵去搜查大阿哥府, 心中也是信了的吧?” 见康熙不说话,俨然已经默认。胤禔继续伏地大哭,嚎到声嘶力竭。 言说自己再如何不才,也是通读二十四史的。 知道古往今来巫蛊二字,曾带来怎样祸患。躲避尚且不及,又怎么可能沾染那祸事? 再度下拜间,胤禔说出了个连胤祉都无法反驳的理由:“而且,皇阿玛天纵英明,京城之间大小事物何曾逃过您老人家法眼?退一万步说,儿子便铤而走险,也志在太子之位。可在行宫的时候您就说了呀,根本无意立儿子为太子。那我又何必搭着自家性命,为别人做嫁衣裳呢?” 捉奸拿双,捉贼拿赃。 总不能红口白牙怀疑二字,就定了一个皇子的死罪吧?若如此,他还说老三跟胤礽结成党羽,为了从龙之功,不惜陷害兄长呢! 一句话吓得老三差点把头磕破,连说有那几个喇嘛的口供。 胤禔却提出要当面对质,免得那几人被屈打成招。 最后的最后,胤禔平平安安地回了大阿哥府。倒是被他打得不轻的胤祉又遭申饬,以误报消息,险些害大阿哥蒙冤之罪,失了贝勒爵位也变成光头阿哥。 跟梦里相差之大,差点惊掉了淑宁的下巴。那屡屡神操作,几欲让人怀疑他是否真长了脑子的大千岁居然开窍了? 这招防守反击,简直玩得漂亮。 阿灵阿只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跳出藩篱之后,没有浮云遮眼,自然更能看清问题关键。皇上虽然大阿哥躁急愚顽,不可当皇太子。可事实上,被皇上那一百二十遍折磨过的,哪一个不是文韬武略?” “便是十阿哥放在寻常百姓家,那也是允文允武,能光宗耀祖的主啊!” 能与太子扳了这么多年跟头,甚至让其变成废太子。 大阿哥的实力可不容小觑。 这倒也是。 淑宁认同脸点头,心中默默为小外甥点了根蜡。 咳咳。 梦中,大阿哥跌倒,小外甥吃饱。 诅咒之事被证实之后,康熙龙颜大怒。言说胤禔素行不端,气质暴戾。他曾经屡次对众切责,满朝文武都知道,更说过决绝之语。现在查出来他竟还诅咒亲弟、杀人等。连其母惠妃都称之不孝,请朕将他置之死地。朕虽然不忍杀他,但也知道他必然不能安静自守,肯定还要伺机报复。所以派人严家看管,他这个行事比废太子更甚,绝不能轻纵。 将之割掉王爵之后,幽禁在府中。然后把他分到的上三旗佐领都给了十四,镶蓝旗所分的包衣佐领、浑讬和人口也给了他跟弘昱一人一半。 让十四收获颇丰。 而此番,因为大哥的严防死守,告发未成,直接从罪人变成苦主。不但没被罚,还被小小奖赏安抚了一下。 至于说那他也被夺了郡王爵位,按理说也不应该有那么多佐领? 呵呵。 皇上都好像忘了这回事似的,谁又敢当这个记性好的呢?自然乖乖闭嘴,把自己的眼睛和嘴巴当成摆设。 这一次,虽然没有如淑宁梦中一般,挖出十几件镇物来。但也没妨碍康熙再见太子,露出太子前头虽然好像被鬼物所凭,言语颠倒,形事不同往常。但如今病情渐渐清爽,也知道自己罪过的话音来。 说他念着多年父子之情,接连召见了两次,细问前情。胤礽竟然有全然不知者,只深深悔愧。还言如今再见神明心中犹惧等等。 皇上瞧着他,虽然言语清楚了许多,但仍带些许疯狂。皇上命人全力救治,上天保佑,总算是彻底除了太子这个狂疾…… 总之,是要把太子前头种种失常全都扣在被鬼物所凭上,他为了江山社稷之故,忍痛废了太子。 如今太子已经彻底恢复,自然也就…… 不过康熙要脸,没有直接说出要复立太子的话。只几次三番强调,太子好了,已经与常人无异。 看着群臣能闻弦歌而知雅意,纷纷请奏,自己再顺水推舟。 这之前,他还任命太子的老师王掞为兵部尚书。暗示给的,都近乎于明示了。偏群臣安静如鸡,没有一个主动请奏复立太子的。 康熙无奈,只道自己虽然照常安适,但却渐觉虚弱。思人生难料,付托无人。生怕自己万一有什么不虞,未曾确立继承人。诸皇子各自为政,大清江山分崩离析。祖宗几代辛苦创立的基业,就这么毁在他手上。 所以,令几位心腹大臣在诸位皇子之间举奏一人立为太子。 兹事体大,几位朝臣哪敢妄言? 当即下饺子似的纷纷跪下:“此事干系甚大,非人臣所当言。我等如何可以推举?” 然而皇上坚持,非要他们举奏,不准渎职。 淑宁梦中也有这么回事,然后阿灵阿就跟揆叙、鄂伦岱、王鸿绪私下商量,与诸位大臣暗通消息。八阿哥三字写在纸上,交给梁九功、李玉转呈皇上。 不一会儿两人就出来,言说皇太子之事关系重大,尔等应尽心详议。八阿哥未尝更事,近来又罹罪。而且母家又甚微贱,尔等再思之。 就差把提废太子这话明告诉他们了,结果这几个铁杆八爷党愣是不顾圣意。 七嘴八舌的,就把这小部分选举变成了全朝廷公推。 生生埋下祸根,也把老八直接架在了火上。 现实中,阿灵阿早就被淑宁直接的,婉转的,耳提面命了这么些年,成功地当了个纯臣。 离八阿哥要多远有多远,自然不可能再傻乎乎的为他扛旗。 可皇上已经下了严令,今儿必须得让他们说出个自己中意的人选来。被留下的他跟虎威面面相觑,有点愁这个局该怎么解。 正琢磨着呢,他家老哥哥跟妹夫就笑着过来:“皇上竟然让咱们推举,咱们是不是就该为大清好好考量?别的皇子老哥哥我也不了解,但四阿哥确实是个兢兢业业的。要不咱们合计合计,就都选四阿哥?举贤不避亲嘛!” “四阿哥虽然脸子冷了点,性子较真了点,但确实是个干实事儿的,且有些功劳在身上……” 庄亲王皱眉,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在理。 费扬阿不说话,只看着自家大舅子,明显是要以大舅子马首是瞻。 阿灵阿还没等说话呢,虎威就先摇了头:求求几位长辈,别因为爱他哥,就把他往死里坑。 皇上这明显是在为咸安宫里那位搭台阶,这时候别人谁上台不是一个死? 他可不想他哥太子之位没捞着,反而被钉在结党营私、刻薄寡恩等耻辱柱上,再来一个不堪不配之类。 庄亲王:…… 不得不承认,这还是有些可能的。但太子好不容易才被废掉,让他开口拥立? 呵呵。 他可没有兴趣给自己迎个祖宗来,早晚三炷香地拜着。太子中没中邪的,他不知道。但是脚踹四阿哥,他亲眼瞧着了。 连四阿哥那等守规矩的都无法幸免,等他即位之后,自家宝贝金儿子还想讨得好去? 几人愁眉不展,研究了半天也没好意思坑谁。 但揆叙和鄂伦岱几个却没有许多迟疑,直接写了八阿哥三字于纸上,交给梁九功、李玉,让他俩转呈给皇上。 不消片刻,这俩就回来了,还带回了皇上的口谕:“皇上言说立皇太子之事关系重大,尔等宜尽心详议,八阿哥未尝更事,近又罹罪,且其母家亦甚微贱,尔等宜再思之。” 第192章 兄弟默契 出身微贱? 皇上能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自家亲儿子,也是庄亲王几个所没想到的,揆叙跟鄂伦岱他们几个更都快傻了。 这话一出,岂不是皇上自认饥不择食,当年为良妃娘娘所惑? 咳咳。 打住打住,皇上怎么说,他们当臣子的就怎么听,可不带发散联想的,只知道皇上不大属意八阿哥便是。 于是乎,所有人等尽皆跪下:“此事甚大,本就非臣等所能定。诸皇子天资俱聪明过人,臣等在外廷不能悉知。臣等所仰仗唯我皇上,皇上如何指授,臣等无不一意遵行。” 您是皇上,您说了算。 您说指谁当太子,咱们就指谁当太子,只要您明白示下,奴才们无不遵从。 所有大臣把听话两字写在脸上,只求康熙一个准话。 但他不。 非得要脸,就想着群臣齐齐请奏,便说胤礽的种种好处。说他前头一切反常都是为鬼物所凭,皇上无奈废之,也是为了苍生社稷。如今,太子病既然痊愈,就该为了天下苍生再度立之。 然后群情恳切之间,他‘不得已’而从之。 是以,群臣们完全听令的意思通过梁九功和李玉传进去之后,片刻间皇上又传口谕。言说尔等不必疑惧,此事甚大,不是两个内侍口传所能定的。 又让诸位大臣各出所见,各书一纸,在纸上写上各自姓名,交由他这个皇上裁定。 这,这尼玛简直是要逼所有人等站队啊? 刚有揆叙、鄂伦岱他们几个前车之鉴,其余人等哪还敢轻易表态?一个个噤若寒蝉,迟疑良久也都没写一下只语片言。 然后,倒霉蛋李光地就被召进去了。 康熙皱眉问他:“以往召见,曾有陈奏,今日何无一言?” 李光地躲无可躲,只能缓缓跪下:“之前皇上问臣废太子病如何医治方可痊愈,臣曾奏言,徐徐调治乃天下之福。臣未尝以此言告诸臣。” 康熙沉默,令他退下。再命梁九公和李玉传谕诸臣,言说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尔等可以告退。回去深思熟虑,明日早来面见。 得,这还是个缓刑! 庄亲王苦哈哈地冲着好兄弟拱了拱手,一马当先回府去了。 这些日子因为废太子事,皇上对于皇子与大臣、大臣与大臣之间结党营私事特别敏感。以至于庄亲王跟费扬阿都不敢再往与一等公府相邻的别院了。 回府之路,变得格外孤单。 阿灵阿父子俩倒是同路呢,可这风声鹤唳之间,谁又敢在大街上闲说些什么呢? 连回府之后都仔细了又仔细,唯恐隔墙有耳。或者家人知道的太多了,也跟着担惊受怕,辗转反侧。 为此,阿灵阿都以翻过年来就要会试的理由,把三胞胎都拘在府里读书练武,不准他们轻易出府半步了。 就怕小子们年轻没有许多花花心思,为人所趁。 还嘱咐虎威谨言慎行,与儿媳妇都不可透露太多。就算有皇上之命,可以往十四阿哥府,也得小心仔细着。 莫一不留神再误己误人。 钮祜禄府已经是鲜花着锦,安静自守都还来不及呢,可不许再想七想八。否则就算有所成,也保不齐被新君掣肘。 不是即刻杀掉,就是惦着带你一道升天。 也想如此这般劝劝老父亲的虎威笑,继而重重点头:“放心放心,咱们爷俩英雄所见略同。有咱们爷俩在,外头再怎么风高浪急,也影响不到咱们钮祜禄氏。” 如此,阿灵阿才满意点头。 哪想着他家好大儿说得明明白白,实际上还是难免偏颇呢?早早就用只有他跟胤禛才能看 懂的交流方式,将重要信息给泄露了去。 还在听弘时小抱怨,说虎威表叔近来跟十四叔过从甚密,恨不得整个人都长在十四阿哥府的胤禛摇头,一个爆栗子敲在三子头上:“你小子,不好好在无逸斋里读书习武,倒来编排你叔了?” 弘时吃痛扶额:“儿子实话实说,怎么就是编排了呢?虎威表叔以往跟阿玛最是亲密,也与十三叔交情莫逆。可自从十三叔被关后,非但不见他为之求情,竟连阿玛也一道疏远了。” “自打随扈归来,一回也没来咱们府上,倒是日日流连十四阿哥府……” 眼看着阿玛的脸色越发跟锅底顺色,弘晖赶紧把蠢弟弟护在身后:“阿玛息怒,二弟不知道您与叔父如何手足情深,只能通过些许表象判断,一时误会也是有的。” 浑不知自己有错的弘时撇嘴,说隔壁八叔就不会这样。 气得胤禛扬手,直接要当场暴打不孝子。 竟敢拿隔壁那个都已经被皇阿玛盖章柔奸性成的家伙跟他虎威弟弟比?只两个名字混在一处,他都觉得是对自家虎威弟弟的亵渎。 也就是弘晖护得快,苏培盛又恰巧送信进来,否则的话,今儿弘时必然得为自己这胡言乱语付出代价。 见到许多年未见的画画传信,胤禛嘴角立即扬起温馨笑容。 显然是回忆起年幼时光中为数不多的快乐片段。 旁人瞧着如小儿涂鸦般的纸上,他就能看出不一样的内容来。想象臭弟弟歪头,特别戏谑地瞧着他:“来我闻闻,是谁这么酸?天呀,不会是我哥吧!啧啧,他不会因为这些日子奉皇命、德妃娘娘之命,多对十四那个憨憨言传身教了些日子而呷醋吧?” 夸张问话之后,便是撒泼打滚,一脸控诉:“有没有良心,还有没有良心?我这都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呀!是,你与那家伙不怎么和气,朝野皆知。可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你们两个同根同源的事实呀!若他傻乎乎的跟着裹乱,你还想得了好去?啧,把你当闲散宗室就罢了,还贤王呢!为你、为额娘也为我自己安定,我才舍身饲虎,尝试从根源解决问题的……” 瞧到这里,胤禛就已经眉眼含笑。 低声说了句才没有。 他对他们俩的手足情有信心着,才不相信自己疼了这么多年的弟弟会被十四抢走。 只是除了最开始那几句调侃之后,接下来的内容便渐渐严肃起来。 果然,皇阿玛还是后悔了。 不断给太子找台阶未果后,又开始想着借群臣推荐新太子人选之际,让废太子再度复立么?被推出来的八阿哥却被否决的彻底,未尝更事,近又罹罪,母家亦甚微贱? 饶是胤禛不大瞧得上老八那八面玲珑的做派,也不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毕竟,他虽被先皇后养过,但生母也是个包衣呢。 屈指算算,所有皇子之中,也就十弟算得上出身高贵吧?毕竟便连元后赫舍里氏,都被鳌拜骂过是满洲下人之女。 万般忧伤之间,胤禛就看到了他家老搭档庄亲王想着干脆拥立他的内容,亏得虎威弟弟聪明机敏。 及时掐掉了这个危险的小苗头。 不然的话…… 胤禛觉得自己怕是难免步入老八的后尘。或者,管着户部事物,占着半嫡之身,还有些许功劳的他,会比老八更惨。 毕竟老八空中楼阁而已,而他却能实实在在对太子造成威胁。 姨父一等公,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岳父虽已经去世,乌拉那拉氏如今不显山不露水,但破船还有三斤钉呢。 更何况他还有庄亲王这个老搭档,深受皇阿玛信重的两个表弟──冠勇侯法士尚阿,一等侍卫、銮仪卫指挥使的虎头表弟。 若姨父点头,虎头肯用点力。那镇国公费扬阿与康亲王椿泰也能选他。 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他虽然不结党营私,但到底在朝廷多年,总归也是有些属于自己人脉的。 而且他还有三嫡一庶四个儿子。 那一庶不多说,三个嫡子却表现一个比一个亮眼,都是允文允武的好孩子。 越想越觉得自己危险的胤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无奈摇头,这何止该请虎威弟弟好好喝一顿?就算给他磕两个都不为过呀! 好弟弟。 万般感动之间,胤禛反复瞧了那信,再亲自弄碎,一点点瞧着它化为灰烬。 虎威弟弟冒着生命危险派人给他传信,他这当兄长的自然得小心谨慎,绝不能让消息在自己这里有半丝泄露危险。 就算这秘信除了他们兄弟两个之外,再没有人看得懂。 半点不假手于人地亲自处理完后,胤禛还狠狠罚了弘时一回,并着乌拉那拉氏狠狠约束。不许他再与老八频繁接触,免得受其影响。 乌拉那拉氏自己膝下有足足三个嫡子,腰杆子硬到不行。当然不会像淑宁梦中那样,就差被李氏欺负到头上。但也乐得自己有个好名声,未曾对其严加约束过。 只他不行差踏错,连累整个王府便是。 如今被胤禛直接点出来,她才知道那小子到底犯了什么蠢。赶紧恭声应下,并对自家儿子们好生耳提面命了一番。 让他们一定一定引以为戒,莫忘姨祖母一家恩德。 没有他们姨祖母当年奋不顾身,他们娘几个的坟头草都得长到一人高了。 当时弘晖都已经虚八岁了,弘旻也依稀有些印象。再听额娘提起旧事,自然对淑宁感激越深。至于虎威…… 为了不让消息外泄,胤禛连乌拉那拉氏都没说。 但多少提点了弘晖这个雍郡王府未来的继承人几句,免得他被弘时影响,心里对虎威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 弘晖无奈摇头:“阿玛,翻过这个年,儿子都十三了,不是三岁,当然能看清楚我叔的良苦用心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您也算被太子旧臣。只因为也曾被欺凌过,所以才隐约处在了苦主的位置。否则的话,不好生出来替我那好二伯谋划一二,都是您的不尽心呢。” “作为皇玛法如今最最信任的冠勇侯,我叔做绝对的皇党才对自己、对您都最好。毕竟,如此情势之下,他但凡过府来喝杯茶,都会被万千解读。一个不慎,他也许因为前头那泼天之功而无事,您却不免要做回光头阿哥了。” 胤禛:…… 有点语塞,但不得不承认好大儿说的极为有理。 这个时候,动辄得咎。 不动呢,只要有姨父他们在,有他这些大大小小的功劳在。不管继位之君是哪个,都不妨碍他继续做贤王。 弘晖只好奇地瞧着自家阿玛,很疑惑:就八叔那点家底子,还有些个青云之志呢。怎么阿玛坐拥宝山,却至今也没想着更进一步呢? 不过这个风口浪尖上,这么敏感的话,他还是不要说出来讨打了。 小小弘晖,大大理智。 在阿玛越发谨小慎微,开始闭门谢客的时候。他这个做长子的,也积极承担起肩上责任来。用心教导、约束弟弟们。坚决不让他们节外生枝,给家中惹祸。 比阿大人都强。 因为呀,阿大人虽然反复嘱咐自家好大儿,让他一定一定谨守本心,莫鲁莽从事。还特别点名,让他不许与儿媳妇透露太多。 但他自己却没受得了书房威胁,直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都和盘托给爱妻啦! 毫无隐瞒。 淑宁双眼圆睁,差点惊掉下巴。再没想到,庄亲王老哥哥 还能妙想天开,直接提议选她大外甥。亏了好大儿聪明机警,及时帮他表哥避过了这个坑。 不然的话…… 大外甥的凄惨几可预见。 连呼了两声万幸之后,淑宁又是好一番耳提面命。叮嘱自家阿大人,一定一定离揆叙、鄂伦岱那几个傻瓜远远的,千万莫被他们传染了傻气。 阿灵阿挠头:“不能那么傻吧?皇上都已经明确表示了八阿哥不行,他们还能坚持?” 呵呵。 淑宁冷笑,心说岂止是他们?若没有本福晋二十多年如一日的耳提面命,你也是那傻瓜中的领军人物呢! 千般积极,万般主动的。 以至于梦中那雍正登基上位之后,想起前情来还忍不住咬牙切齿。把你和那揆叙的墓碑都给改了,一个不臣不弟、贪庸暴悍,一个不忠不孝,柔奸阴险。 唔,还特别杀人诛心地,派他们生前最最尊敬的八阿哥亲自去办。 阿灵阿不知道自家福晋突如其来的小性子为哪般,但知道自己该如何表态。只见朝堂之上恨不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阿大人小奴才似的,特别谄媚地凑到爱妻身边。 又是揉肩又是捏背,笑容特别讨好:“福晋你放心,为夫再不是个蠢的。才不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瞎跟他们乱扯。皇上再问,我就任人唯亲,直接提我那大外甥的名。明言我一个区区外臣,实在不知道诸皇子内里如何,倒是十阿哥至诚至孝。” 淑宁一个没忍住笑出来:“没有你这么坑自家人的!就不会说自己大老粗一个,根本妄议此等关乎江山社稷之事。只有一颗忠心,愿供皇上以驱驰么?” 阿灵阿双眸晶亮,好像得到了偌大启发似的。 立即将淑宁夸了又夸。 言说明日皇上若再问起,他们父子两个都这么说。当然,虎威这话里头得换成少不更事。 但没想到,第二天皇上召见许多心腹之臣,却没再像上一日那般步步紧逼,非让大家伙做出抉择来。而是闲话家常般说起,自从太皇太后升遐之后,他就常常梦见她老人家,且奇异甚多。 乌兰布通出兵之前,曾梦见太皇太后站在他身前,说你应该谨慎莫出兵,出兵怕也无益。他没听,强行出兵,果然半途而返,抱病而归。 而还途中出兵时又梦见,太皇太后对他说:“此番出兵能奏大功,但非你亲获其俘。” 皇上说当时他未解其意,后来果然噶尔丹大遁而去。 好一番铺垫之后,群臣皆跪,言说必然是太皇太后在天之灵护佑大清。 他才认同点头,言说近日又梦太皇太后脸色殊为不乐,只隔远默坐,与往常不同。皇后亦以皇太子见冤入梦。 然后又说抓捕那天,天色忽暗。进京前一日,大风绕驾…… 反正皇太子就是因为魇镇而失了本性,现在已经被他遍访名医,加以调治给治好了。 言说他以前只见魇镇之事于书,不能全信,如今才知道这东西竟可以转移人之心志。至于说前头搜查了大阿哥府,并没有找到镇物,魇镇之说不成立? 那不要紧,相关喇嘛已经服法。就是他们与大阿哥投缘,见不得他被太子挡住光芒,所以私下为之。 群臣们心里怎么想的不要紧,面上却齐齐跪地:“皇上灼见,废太子病治疗痊愈,此诚国家之福,天下之福。臣等请皇上即赐乾纲断,颁示谕旨,臣等无不同心。” 横竖天下是您的天下,太子是您的太子。 您说怎么着,咱们就怎么着吧。 但是康熙不说,他只道以前废太子的时候,他未与任何人商量,只因理所当行而拘之。如今每想起来就有些不能释怀,细查了之后发现有些确有其事,有些根本捕风捉影…… 横竖就是太子现在好了,他也会严加训导。 虽然他如今且不轻易随便地再立胤礽为皇太子呢,不过群臣们心里该有个数。 第193章 庄王护搭档 这样的发展,也是淑宁所没有想到的。 惊愣半晌之后,她才摇头叹息:“皇上为了再让他复位,也是呕心沥血呀!” 最可气的是,他还不执着到底。 要真拿出司马炎的精神来,太子哪怕傻也绝不废改的精神来。底下的诸皇子们没了盼头,自然而然偃旗息鼓。 说不定,还会为了日后发展而积极施展自身才华,以做贤王为目标。 皇子们消停了,太子也就没有那么大压力。 持续十几年的九龙夺嫡自然消弥于无形,不会因为党争湮灭那么多人才、荒怠许多政务。 梦中,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能独当一面的九龙最后要么被圈禁郁郁而终,要么被闲置一生,都是大写的郁郁不得志。 赢得最后胜利的雍正跟他最信赖十三弟也都积劳成疾,先后累死,才收拾康熙晚期的烂摊子,给乾隆盛世打下基础。 然后康乾盛世,承上启下,具有绝对的、不可磨灭贡献的哥俩没能拥有姓名。 想想就让淑宁好一阵唏嘘。 都怪康熙,又当又立。 阿灵阿满心复杂地点头:“谁说不是呢?当时为夫整个人都傻了,再没想到皇上居然……大抵是前头众臣用拥立八阿哥,令他心生忌惮了吧!” 不敢再遮遮掩掩,免得众人又选出一个或者数个非他心中所愿的皇子来,越发显得太子不堪。 虽然那家伙记仇不记恩,在阿大人心中一直挺不堪。 可谁让人家有一个念旧情的老子呢? 辛辛苦苦多年,终于扳倒太子。结果没出数月,人家废而复立。大千岁却成了昨日黄花,三十好几被撸成光杆阿哥。八阿哥更被皇父亲口说母家出身微贱。 算算,那两位的心理阴影面积都得比太子前头住的毓庆宫大。 若在‘上天预警’前,胤禔能直接气炸。甚至冲动到豁出自己一身剐,也把胤礽彻底钉死,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程度。 但现在? 他只心内呵呵,坐等胤礽被千方百计复立他的人再亲手将他打落神坛。 面上如常地跟福晋、爱子喝茶品酒,监督三女、四女勤练骑射武艺。免得日后又被指婚到蒙古草原,连个健硕的身体都没有。 两位小格格:!!! 虽然阿玛关心实属难得,但在越发讲究个精致文雅的当下,她们真不想当女壮士…… 无奈阿玛心如铁,额娘只要他不因二叔极有可能被复立而发疯,一切都顺着他来。更何况还是为了她们姐俩好,敦促她们姐俩练骑射武艺呢? 壮士就壮士吧。 横竖她们日后由皇玛法指婚,怎么也按着和硕格格例,也姓着爱新觉罗。 但有她们嫌弃旁人,还有旁人敢嫌弃她们? 破罐子破摔。 她们是心态,八阿哥直接付诸行动。一日之间,从得知自己被文武大臣保举为皇太子,再到被皇阿玛全盘否决。那感觉,就好像从地府到天宫再到十八层地狱。 落差大得,连以温润如玉闻名的他都再保持不住这温雅。 喝到酩酊大醉,失声痛哭。 可把八福晋郭络罗氏给心疼的哟,赶紧柔声劝说:“爷莫沉湎伤怀,须知有志者事竟成。不到最后,焉知鹿死谁手?” 胤襈抬起朦胧醉眼:“谁手?呵呵,横竖不是爷手!诸大臣提议,皇阿玛一句爷未更事,且罹罪,母家出身微贱便……” 这两字,比当初那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对胤襈来说更有杀伤力。 毕竟这几乎从根子上就否定了他,还当着满朝重臣的面儿。足以让他多年经营付诸东流,再无回天之术。日后,他 这个不被皇阿玛认可的皇子,都要被满朝文武避如蛇蝎了,还谈什么日后? 相比之下,郭络罗氏就冷静多了。 毕竟她这么多年,就没听过几个废而再立的太子。而且太子之废,不废在旁人攻讦,而再帝王本身疑心。 前头废太子的时候担心被毒死、刺杀,日后便不怕了么? 问题没彻底解决,立了也难免被复废。到时候,众望所归的她家爷未必没有机会。 胤襈:…… 只觉得他家福晋虽迥异于普通后宅妇人,但想法还是过于乐观单纯了些。皇阿玛素来多疑,焉能不想着这群臣拥立之外,是否有他的影子?不管是为了制止还是为了防止,他日后都注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夫妻俩正安慰与被安慰之间,宫中惠妃娘娘着人捎信儿。说胤襈生母良妃,已经有两日水米不肯进了。 原来只是些微不适,如今病情急转直下,让胤襈夫妻赶紧往宫中瞧瞧。 老八半辈子积极上进,为的就是给额娘争气。 如今闻听额娘竟因为他而水米不肯进,似乎有自绝之意。登时满腔酒意都化作冷汗,急急慌慌往宫里奔。 正守着良妃殷勤劝慰的惠妃瞧见他们来,简直如遇救星:“快快快,你们夫妻俩与这傻子多说几句,好生劝慰于她。无论如何,让她万万珍重自身。” 胤襈郑重谢过惠妃,亲自送她出门后,回头就跪在了亲额娘的床前。 良妃卫氏自来天姿国色,乃宫中头一号的美人儿。这才能以辛者库出身承宠,并顺利为康熙诞下八阿哥。 便如今年老,也不减当初韵致。 只见她双眉微蹙,眼底掉落几许晶莹:“我儿自小努力,文学武功在诸皇子中均列前茅。只受我这个不争气的生母拖累,这才……” 那等残忍之语,良妃可不忍半个字儿加诸在嫡亲骨肉身上。 只道自己横竖一副残躯,活着也是拖累。 还不如…… 良妃垂眸,还不如即刻身死,用这条命来换皇上些许怜惜愧疚,莫再留难她儿子。 看出她眼中决绝的胤襈大惊,赶紧砰砰磕头,哀求不止。 八福晋郭络罗氏虽对亲婆婆观感一般,甚至隐隐有些嫌弃她拖累了自家爷。但多年夫妻,也让她清楚地知道亲婆婆对自家爷的重要性。遂也不敢怠慢,忙跟着跪下哭求。 言说她们爷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只为了给额娘争气。若到了到了的,额娘却因他之故而有个三长两短,又让他情何以堪? 见额娘微有动容,胤襈赶紧又加了句:“额娘若有不测,儿子也绝不苟活。” 良妃卫氏震惊抬头:“不,你不能!” “我能。”胤襈斩钉截铁地开口:“儿生不由己,死却可以。如福晋所说,儿生平所愿便是给额娘长脸,让额娘享福。到头来半点未成,还连累慈母身死,儿又有何面目立在天地间?” 良妃泪眼朦胧地看过来,却只见他一脸坚定。旁边儿媳妇还道若儿子有什么不测,她绝不独活。 双重压力过来,加上意图被惠妃发现。 良妃就不免有些迟疑。 宫妃自戕是大罪,若走露风声,很可能就与她想要的效果适得其反不说。她也是真怕儿子说话算数,儿媳妇也不打诳语。虽郭络罗氏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儿媳,但对她儿子痴心一片。 犹豫迟疑间,良妃就被老八夫妻俩劝着用了些粥水。 而后又召了太医,细细诊了脉。此后几日,八福晋郭络罗氏甚至谁在了婆婆卧房的贵妃榻上。就怕她一个想不开,再度尝试走绝路。 谁听了,不得叹一声良妃爱子心切,八阿哥至贤至孝? 只康熙不如何在 乎,一心惦着他的宝贝太子。跟群臣们打好提前量之后,他就召见胤礽与诸皇子与文武群臣入宫。 开口就忆及往日峥嵘。 言说他初次出征,便留皇太子协理朝政,举朝都夸奖于他。 后来出师宁夏时,太子听信匪人之言,才让他爱惜稍衰,还因此而将几人依法处置。因此外人称议皇太子不孝,所行不善。其后皇太子不知悔改,有类狂易之疾,遂命拘禁…… 反正最是小人进馋,后来是魇镇惹祸。 太子清清白白一个。 要不怎么前头皇太子也有暴怒捶挞伤人之举,却并未致人于死,也没有干预国事呢。如果人真的被杀了,哪有无姓名罪证的道理呢? 因为这些都是魇镇所致,也是被人造谣。 皇太子被关押起来时,若不是他委任心腹侍卫加意防护,皇太子都容易被人所害。到京后太子居于咸安宫,他也想起这茬儿来。凡是看守之人都责令小心防护。以至于圣躬违和,每每想到皇太子事都极为痛惜。所以禀奏皇太后,皇太后懿旨也说她老人家亦惜之。 工具人儿的太后,此前未说一句,如今所言倒被奉为圭臬了? 曾经看管过的废太子的阿灵阿心中腹诽,万般庆幸自己事到临头时福至心灵,没有真趁机坑害胤礽。否则这家伙东山再起,他还不得被秋后算账? 唔,给大阿哥点蜡,给所有举荐过八阿哥的同僚点蜡。 朝堂之上,康熙感叹完之后,废太子胤礽的表演随之而来。只见他双膝跪地,满眼赤诚:“皇阿玛谕旨至圣至明,凡事都是儿子不好……” 好一番认错后,便是诅咒发誓,言说不改诸恶,天亦不容。自言不再有希望,朝臣等也断断不可再望他为皇太子。 康熙又叹,言说遍观史册,古来太子既废,便没有生存者,过后人君无不追悔。自从胤礽被禁后,他也是日日不能释怀。染病以来,召见一次,胸中疏快一次。 然后就是对皇子们的点评:“朕之诸子,多令人视养大。大阿哥养于内务府总管噶禄处,三阿哥养于内大臣绰尔济府上。惟四阿哥,朕亲自抚育,幼年时微觉喜怒不定。现在他却能体朕意,爱朕之心殷勤恳切,可谓诚孝。” 原本,按着康熙的意思,是要把所有皇子都褒贬一通,再突出一下胤礽的好。 侧面强调一下,他当初废太子是为了家国社稷,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发现错误及时改正,也是为了天下社稷而复立太子。 结果这喜怒不定四字,直接让胤禛的老搭档皱了眉:“皇上若说别个皇子阿哥,奴才未曾深处,倒也无法置喙。但四阿哥与奴才共事多年,奴才以为深知之。” “幼时如何暂且不论,自打他过户部以来就一直兢兢业业。不管是户部清欠,还是后头推广土豆等,都可以说居功至伟。便连当年随征噶尔丹时,若没有他陪同,咱们冠勇侯都无法守株待兔呢。” 被点名的虎威挠头笑:“庄亲王这话说得确实。皇上也知道,那时奴才还是个半大孩子。阿玛奉命率军围堵叛军之时千叮咛万嘱咐,皇上您也格外交代。唯恐我这说来未来将星,实际小屁孩儿的我半路折损在沙场上。” “亏得四阿哥平易近人,肯听我这个小人儿意见。否则的话,奴才可真就连战场都去不了,更别说一枪攮死噶尔丹了。” 而当时,若不是他瞎猫碰上死耗子,噶尔丹那厮可就又逃跑成功了。 若如此,说不定皇上为彻底解除后患还得御驾亲征。 枪炮一响,黄金万两。 那其中的劳费可就太多太多,从这个角度来说,庄亲王所言也算句句有理。 四阿哥确实居功至伟。 胤禛虽不如何交际群臣,但毕竟有明晃 晃的功绩在,谁都抹杀不了。 因此上庄亲王挑头,冠勇侯随即跟上后,不少朝臣也连连点头。最喜欢看胤礽尴尬的大阿哥更大夸特夸,对胤禛好一通赞誉。 足足夸了盏茶时间,然后才对自家皇父拱手:“再如何经天纬地之才,也是从奶娃娃长起来的,哪家孩子小时不尿炕?亚圣都说人恒过,然后能改。四弟如今秀出群伦,皇阿玛就别计较他当年小事了。” 生生被打断,又被劝诫的康熙:!!! 有千万个不是想说,结果还未开口,他家四儿子就已经一脸诚惶诚恐地跪下。 言说自己德薄,再经不起庄亲王伯、大哥与冠勇侯及诸位大臣的多方肯定。只是自幼蒙受皇恩,一心想着为皇阿玛分忧,为大清效力罢了。 还没等着康熙夸他两句,说自己偶然提及,无非是勉励之意呢。 胤禛就认认真真地磕了个头:“早年承蒙皇阿玛训斥,此十余年以来,皇阿玛未曾降旨申饬儿子再有喜怒不定之处。应是儿子省改微诚,已荷皇阿玛洞鉴。如今儿臣年过三十,居心行事大概已定。喜怒不定四字关系到儿子生平。还请皇阿玛垂爱,将谕旨内四字免记。” 胤禛一直兢兢业业,处处为他分忧。 且不争不抢,没有任何不臣之心。回京后,跟胤禔一道看管废太子跟老十三,也没少照顾他们。 废太子之后,所有人对此事噤若寒蝉。 鲜少有人肯出面力保之,也就是胤禛还念着手足之情,很给胤礽说了几句好话。 方方面面说来,四阿哥都是康熙眼中的好儿子。 这会子见自己随口一语,就让儿子如此重视。康熙还难得起了点慈父心思,亲自上前把人扶起:“这十余年来,确实未见你再有什么喜怒不定之举。朕前头偶然提及,无非也是愈加勉励之意。” 然后吩咐起居注官,此语不必记载。 胤禛千恩万谢之间,胤礽却只垂眸,不让任何人瞧见自己眼中冷意。 老大贼心不死,前头那喇嘛事必然与其有所干连。毕竟,那厮都能信那张明德的鬼话,试图用那狗屁的异能者来戕害他了不是? 老八也是个狼子野心的,竟然能勾动许多朝臣保举其为太子。 老四忠诚于他? 或者吧。 诸兄弟间,他跟老三与自己最好,可他背后的势力也太大了些。真能甘心一直不起心动念,将这个贤王做到底吗? 气氛既然已经被打断,康熙也就不再点评诸皇子。 只嘱咐废太子:“朕今日放了你,你应该深念朕恩。旁人说你不好的,你不许记仇。前头拘执你的时候,就算你身边的宦官侍卫也有说你不好的。都是因朕审问,所以他们才奏,你不得再归咎其人。且凡规劝你的人,都是你的恩人。顺你行事的,才是坑害于你的。” 胤礽屈膝跪下:“皇阿玛所言极是,儿子必听之信之,绝无违拗。” 康熙又让胤礽改掉以往毛病,倾心信任他拣拔出来的诸臣。若能遵谕而行,不但是朕的福气,也是你的福气,天下的福气。 若人怙恶不悛,重蹈覆辙,那就是在自寻死路。 说到这里,康熙便又涕泣,言说若胤礽能敬慎奉行,他就再也不提前事。 群臣:??? 所以,前事一笔勾销,太子还是太子呗? 事情都已经明朗到这种程度,群臣可就不敢再不给当今跟未来天子面子了。一个个赶紧为请复立太子事上书陈奏,结果却都被留中不发。 这一次倒不是康熙矫情,还要演什么三请三辞,实在众望所归,盛情难却。 而是他自打老年丧子之后,心情就一直郁郁。接着又遇废太子事,每日里怒火冲天, 夜不成寐。再加上张明德案、魇镇事、选举新太子事…… 父子离心,儿子们相互残杀,还做了旁人家棋子。 一的打击接踵而来,就是年轻小伙也扛不住,更何况康熙都五十好几了呢? 那圣躬违和几字不是夸张,他真病倒了。 第194章 秋后算账 圣躬违和,数日无法上朝,只召四阿哥入内。 胤禛瞧着苍老憔悴了许多的皇父,不禁潸然泪下:“皇阿玛身体欠佳已久,理应选太医与儿子兄弟中有稍知药性者,如三哥、五哥、八弟同儿子一道检视方药,伺候左右。如此,才好早日痊愈。” 康熙闻言应了,吃了几天药之后,果然病情渐有痊愈之相。 期间还能往宁寿宫给皇太后请安呢。 然后,他就开始坑儿了。 先是命梁九功、李玉传谕诸皇子和众大臣,言说日前拘禁胤礽的时候,并无一人为之陈奏。只有四阿哥性量过人,深知大义。屡在朕面前为胤礽保奏,如此居心行事实在伟人也。 顷刻间被所有皇子目光聚焦的胤禛:!!! 悚然一惊,火速跪下,请梁九功和李玉代为转达:“皇阿玛谕旨说儿子为废太子胤礽保奏,实在无此事。皇阿玛褒嘉之旨,儿子不敢冒领。” 真的,你们爷俩爱怎么玩怎么玩,求别带咱下水! 但很显然,康熙并不让他如意。 信儿捎过去后,很快梁九功和李玉又传回来新的口谕。言说你在朕面前屡次为胤礽保奏,你以为没有证据,就在众人面前强辩。那你备注阿哥陈奏之处也很多,也要强辩说没有这事吗? 胤禛回说为诸阿哥陈奏确实有,但为胤礽保奏之事,儿子实在不敢任受。 嗯,不受这个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被归为太子党。 八福晋郭络罗氏都能看出来的事,胤禛当然也能。帝储之间的矛盾不彻底解决,就算胤礽再被立为皇太子,也不知道能当几日。 毕竟,比起皇太子种种暴戾,最让皇阿玛愤怒的是从布城裂缝里向内窥视啊! 就好像老八那个借皇阿玛仁德,邀买自己名声一样。 踩的,都是皇阿玛底线。 所以此时此刻,就算拼着被即将复位的胤礽记上一笔,他也得跟皇阿玛、诸兄弟跟文武大臣们表示:他秉持着手足之情,为诸兄弟们说过话,但绝不是个太子党! 淑宁:…… 摊上这样偏心到极致的老子,皇子们可真难。好在大外甥心思缜密,反应迅速,没有轻易掉坑。 否则的话,这时候被打上太子党的烙印倒是能被胤礽千恩万谢了。回头二废太子,就不免被康熙忌惮、厌弃甚至清算。 只是这么一来,他接下来这几年怕是不免艰难。 年前,皇上还又复封了胤襈的贝勒。 父子和乐,一切好像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但实际上,那句八阿哥母家出身微贱就好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了胤襈心里,也让良妃便是被儿子儿媳劝回来还是不免抑郁寡欢。 总觉得若非她这个拖后腿的,胤襈定然能走得更高更远。 而不是如现在这样,被自己生父道一声微贱。 胤襈经此之后,更加励精图治。 誓要在荆棘密布中,走到最后终点。让所有高贵之人,都对他们母子低下头颅,恭恭敬敬地跪拜称臣,喊他们这对微贱的母子为太后与皇上。 临近年关,皇上称自己身体有疾,今虽痊愈也还是觉得软弱。元旦不能谒堂子行礼于宫中拜神,照常升殿。 岁末时,阿大人被派去往太庙行礼。过了年儿世祖章皇帝忌辰,阿大人又被派去行李。 如此种种,无不表示着皇上对于阿灵阿信重。 也让淑宁越发肝颤,每每对自家夫君与好大儿耳提面命。连往四阿哥、十阿哥府上送年礼,都要备上一把金圆规并一个金尺子。 就差把沉默是金,循规蹈矩两个词刻在他们脑门上。 唯恐他们年轻不知深浅,一不小 心就掉进他们阿玛亲手为他们挖的巨坑里。 有子有女万事足,躺平躺得不亦乐乎的胤俄笑:“舅母都殚心竭虑至此,外甥敢不从命?” 于是厚重年礼之外,十阿哥还送了对儿亲手雕琢的碧玉蝉。 玉知了,予知了。 知了知了,舅母不必忧心。 这惟妙惟肖的两只玉蝉看得淑宁捧腹,悄悄跟阿灵阿摇头:“都说十阿哥愚笨,实际上这才真是个聪明主呢。可惜呀!” 皇上很怕外戚专权,早早就断了十阿哥的可能。否则的话,那孩子未必…… 阿灵阿笑着摇头:“未必啥呀?未必能平安长大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这样不管是对十阿哥还是对咱们府上,都是最好。” 否则聪明外甥就算顺利长大,真个接下了爱新觉罗家的江山,也很难说就不会第一个把大刀砍向姥姥家。 皇上亲手扶起来的佟半朝,如今不也大不如前了? 这例子举的,淑宁就很难不服气。 而且很快佟佳氏还将迎来新一波的打击,这不,过了元宵之后皇上又可以上朝了,能秋后算账了。 四十八年头一遭,皇上召领侍卫内大臣、满汉大学士、尚书等问:“去年冬天,圣躬违和,命尔等于诸阿哥中保奏可为储君者。尔等何以独保奏胤襈?胤襈当时获罪于朕,身撄缧绁,而且他母家微贱,怎能使其为皇太子?” 这愤怒的质问一出,全场静默。 接着皇上便又深究,当日到底是谁先提议保举胤襈的。 大家伙都知道,这个事儿是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私下里商量的。但到底同朝为官不说,几人身份上也都非比寻常。 那鄂伦岱出自于佟佳氏,是佟国纲之子,当今亲表弟。揆叙他阿玛叫明珠,王鸿绪父兄也都当过或者正在当着朝廷大员。 他自己也参与明史修正,官至工部尚书。 因此上,朝臣们就算心里清楚,嘴上也都说没有。 于是点兵点将,点到了倒霉催的领侍卫大臣巴浑德:“奴才启禀皇上,当日宣旨之后,奴才等众人奏称立皇太子事关系重大,臣等何敢保奏?您说奴才等等在行间俱能效死,如今正是为朕效死之日也,不可稍有隐诲。奴才等奉旨之后出,分两班序坐。众人要保八阿哥胤襈,所以共同入内,并没有首先发言之人。” 康熙冷笑:“你们所选之人相同,即大为可疑。其中必有倡导之人,你们赶紧详查举奏。” 所有人等出殿片刻,互相查证之后又入。巴浑德又言:“奴才等领侍卫大臣那日是坐在一处的,都是各出己意,并没有领头之人。” 康熙又接连问了领侍卫内大臣坡尔盆、领侍卫内大臣尚之隆,两人都说是巴浑德先发言的。 阿灵阿直言自己未与他们一道,而是跟虎威、庄亲王与费扬阿说话来着。因为诸皇子都很优秀,实难抉择。唯恐仓促之间匆匆写就,辜负了皇上的一片信任之心。 所以他们四个都是交的白卷。 至于旁人? 那他自己都陡然被托如此山岳般重事,正百般为难呢,也没有在意啊! 所有人等:…… 恨不能为这个鸡贼的家伙伸手竖起大拇指,也不太老,怎么就这么巨滑呢? 偏皇上委为腹心,素来爱重之。 闻言非但不以为忤,还觉得为人臣者当如是。 再问几人之后,康熙就断定这事儿是他老舅佟国维跟大学士马齐的主意。肯定是他们两个以当举胤襈,然后默喻众人。其余大臣等畏惧他们,不得不依他们的意思。 马齐给自己喊冤,言说当日论及此事,皇上就命微臣不得干预。因此上,微臣立即避开。其余大臣们所议论 的,微臣实在不知啊。 康熙说他就知道马齐是个谬乱的,所以不曾使知知道这事儿,更令他不得干预。 但他若加以追问,必然能知道些端倪。 所以诸位臣工务必详加举奏。 然后,巴浑德这一锅就甩到了汉大臣身上。说当日汉大臣们尽所欲言,所以他们看着那些汉大臣举了八阿哥,他们就也跟上了。 张玉书:!!! 再没想到,好端端的横空飞来一锅。但皇上都问到头上了,他也不好不言:“当日列坐之后者都提名了八阿哥,所以臣等公保之,没有率先提议之人。” 对于这样的答案,康熙自然是不满的。命令众人继续查奏,务必究其根源。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众人便知今儿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就谁都别想过关了。再怎么同僚情深,也抵不过自家性命。 无奈何之间,大学士张玉书率先选择坦白从宽:“当日满汉诸臣奉旨齐集,马齐温达比臣来的早。臣问他们因何召集诸臣?马齐说皇上命与诸阿哥中举可为皇太子者。臣又问所举为谁?马齐说大家都想选八阿哥胤襈,微臣就也跟着保奏了。” 康熙这才点头:“此事分明是马齐暗中喻众,马齐向来谬乱,如此大事也敢怀私意。你们一个个谋立胤襈难道不是想要结恩于他,为日后恣肆专行之计么?” 这简直是要把朋比为奸几个字刻在相关之人头上。 吓得马齐立即跪下:“微臣确实庸劣无知,但确无朋比怀私之事。那日,张玉书问微臣何故召集诸臣。微臣也未多想,只说皇上命在诸位皇子阿哥内举可为皇太子之人,为此而召集群臣。” “张玉书又问所举为谁,微臣答还未有定论,众人中有人想推举八阿哥。张玉书与微臣同朝为官,有同僚之谊。且也是实心办事之人,颇得皇上信重,他有问,微臣自然不好不说,但微臣确实并未让他保奏八阿哥。” 康熙说自己想要辨明此事,既然已经问明了,就另候谕旨吧。 马齐战战兢兢退下,回府后就去找了自家老哥哥。 正在含饴弄外孙的马思哈连孩子都顾不上哄了,抱着二弟的脑袋一顿摇,直摇得他头晕目眩。 小塔斯哈眨了眨漂亮的星眸:“郭罗玛法这是在干什么?” 马思哈笑,瞧着亲弟的眼神可嘲讽:“没啥,看看你叔姥爷这脑袋里,到底是进了多少水。还是他浑身没有骨头没有肉,光顾着长胆子了!” 马齐:…… 就没想到,大哥竟然这么不给他留脸。事实上何止?经过仔细调养后,越发老当益壮的马思哈还差点儿要了他半条命呢! 亲自上手把蠢弟弟好一通胖揍后,他才换了身衣服,将乖乖巧巧的外孙送回一等公府。 自己跑去求见康熙了。 这会子,康熙哪儿顾得上见他?正忙着训斥他亲老舅呢! 要知道,康熙外祖佟图赖虽然也是两朝老臣,但最终也只官至礼部侍郎、正蓝旗都统,世职不过三等子。是康熙继位后追尊自家生母,推恩外公,赠其一等公爵,令大舅舅佟国纲承袭。 还将整个佟佳氏都从正蓝旗汉军抬到镶黄旗汉军,再到镶黄旗满洲。 这么些年来,但凡佟佳氏有可造之材无不尽心选用,硬是让原本寂寂无名的佟佳氏隐隐有了佟半朝之名。 于公于私,佟佳氏都该是他的绝对拥趸。 可实际上呢? 他之意,都已经昭然若揭了,表弟鄂伦岱与揆叙等私议举八阿哥胤襈。他这好舅舅更在有人为皇太子上奏时,便称奏他办事精明,天下无不知,断无错误之处。字字句句之间,竟是在催促他早下明旨昭告天下废太子。 康熙越想越气间,不免当 着群臣诘问亲舅舅:“你都已经解任了,此事与你无关,你为何先于众人这般启奏?到底是何居心?” 佟国维能说什么呢? 他只屈膝跪地,言说自己虽年老解任,但蒙皇恩为国舅。盼着皇上龙体早早痊愈,所以才请将这事儿速速定下来。 又被康熙好一顿训斥。 次日,再训斥之。等复立了皇太子,还要传旨申斥他呢。问他既为国舅,又是大臣。皇太子前染疯疾,朕为国家计,怎能不行拘执?后来知道他是被魇镇,调治痊愈,又怎么能不释放? 说他命拘皇太子的时候,可没有什么其他意思,怎么佟国维就那么肆出大言,激烈陈奏,到底是什么居心?竟是将废太子、撺掇大臣立八阿哥等事都归于佟国维。 佟国维无奈,引罪请诛戮。 然后康熙又把话引回来,言说自己只为安抚诸臣,并非有意诛戮。你当时初初陈奏,众人都称赞于你,说如此才堪为国家重臣。现在事泄,你又如何? 横竖废话一箩筐,中心思想就一个:朕舍不得杀你,你也不用怕,但是不能把责任往朕身上推。最后的最后,康熙还说他老舅:观尔言迷妄,其亦被魇镇欤? 看你言语间这么荒谬,难道也是被魇镇了? 连亲老舅都被反复诘问至此,被罢官撵回去再养老,不许再言事。直到引罪请死才算终于侥幸捡回条命去,怎不叫旁人更加战战兢兢? 更何况,还有马齐这个大警示呢! 康熙再召见群臣时又把几个成年皇子表扬了个遍,言说自己拘执皇太子可不是因为欲立八阿哥,而是因为他的恶行传到自己耳朵了。现在查明那些多为诬陷,又有魇镇事。 横竖把太子洗得白白净净后,开始问责群臣:“马齐、佟国维等议立胤襈殊为可恨。毕竟胤襈为缧绁罪人,其母又系贱族。如今你们偏向胤襈欲立他为皇太子是何居心?莫不是以为他庸劣,没什么知识。倘若得立,他便能被你们掌握在股掌之间了?如此,这立皇太子之权倒不是掌握朕之手,而是掌握在你们手里了!” 这等诛心之言,哪个受得了? 群臣又呼啦啦跪了一地,言说皇上如何定议臣等无不从命。 就盼着这老人家能消消气,差不多得了。毕竟当初咱们都说了,这不是咱们该干的事儿,您非让咱们选,不选不给回家。咱们硬着头皮选了,您怎么还秋后算账? 康熙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朕不但秋后算账,还搞株连呢。 他说原本念着马齐好歹效力多年,想着让他休致以保全。结果那厮还直接御前作威,拂袖而出。 这般欺君罔上,不杀他杀哪个? 历数了马齐一些黑历史后,不但要把马齐杀了,还说马齐弟弟李荣保妄自尊大也很可恶,也该杀。马武跟这俩亲兄弟,也该绞死。其三人子孙有在部院任职的都革职,妻子并流放黑龙江。 再度重申马齐的无情无耻后,康熙又说念他任用年久不忍就这么杀了,还是将他跟李荣保俩交给胤襈严加拘谨吧。 马武跟他的子孙们都革职。 昔日赫赫扬扬的富察家四兄弟,转眼就成戴罪之身。唯独马思哈赋闲在家之后便一心赋闲,对子孙严加管教,从不插手政事。闻听马齐悖逆之举后,还将其狠狠揍了一顿。 并来御前求见,哭陈身为兄长却未能严加管教弟弟之过。前功可嘉,其情可悯。是以,他们这一支并不与追究。 马思哈跪谢皇恩之余也深深后悔着:早知如此,当日就该叫着三弟马武一道,哥俩合伙痛殴那脑壳儿进水的。 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有野心有抱负没有错,但眼瞎又胆大就是你的不对了。皇上都把要复立太子几个字儿刻在脑门子上了,你还敢撺掇局举荐 八阿哥? 第195章 复立太子 又跳脚骂了蠢弟弟一通后,马思哈又给蠢儿子们开了个小会:“马齐前车之鉴不远,你们几个蠢蛋给老子长点心。千万引以为戒,莫搞那些个没用的幺蛾子。否则莫怪老子舍卒保车,为整个富察家而对亲儿子手狠。” 差点儿被连累到罢官、流放的富察家小子们胆子都快被吓破,哪儿还有二话? 纷纷跪地,表示日后踏踏实实做事,认认真真做官。认清自己这三两三,绝不琢磨任何歪门邪道。不做二叔,也不连累旁人做三叔。 想想认认真真做事,却被连累得半死的马武,马思哈心里也是好阵唏嘘。 匆匆忙忙上马,风驰电掣往一等公府。 好歹瞧瞧,富察家遭劫后,他宝贝女儿在一等公府有没有受难。 咳咳。 虽然法士尚阿那小子平时瞅着千好万好,可谁知道遇到这种大事儿的时候,小子还能不能与自家小蝴蝶共患难啊? 这几日,皇上每见一次群臣,就要把马齐那厮与佟国维那老货拎出来骂一顿。再折辱八阿哥一顿,什么愚蠢、卑贱、素受制于妻,无嗣之类的话说了个遍。 满满谁都能当太子,就老八不行。人品、出身、能力、子嗣等,全方位不行的样子。 但凡谁拥立他,谁就其心可诛。 指望着扶上来个不行的,自己擅权摄政呢! 不但佟国维、马齐倒霉,最先倡导那几个也没讨了好儿去。护军统领赵赖请个假,都被指见事儿不好称病,直接被革职,入了辛者库当下贱差使。 王鸿绪、李振裕、蔡升元、杨瑄等,都被从头到脚地贬损了一顿,罢官的罢官、令致仕的致仕。 倒是鄂伦岱跟揆叙这对儿卧龙凤雏暂且无恙,也不知道是众人没供出他们来,因而逃过一劫。还是佟国维已经挺惨了,皇上琢磨着好歹给母家留点脸。一并记着,等秋后算账。 横竖风声鹤唳时候,人人自危。 原本积极主动,不要脸皮也要跟佟国维、马齐攀个亲家的,这会儿都如鸟兽散。也就是佟佳氏好歹皇帝外家兼岳家,那些与之结亲的有所忌惮也还要脸。否则出嫁女都得被休回来,娶进来的媳妇都得求一封和离书。 如此氛围下,马思哈怎么能不担心自家爱女? 结果气喘吁吁赶到,就见亲家府上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哄着他家小蝴蝶? 连小外孙都奶声奶气地说:“额娘莫哭,你哭,妹妹也哭,生个小哭包怎么办?儿子可不要小哭包妹妹!” 原来呀,马思哈几兄弟同气连枝,一直相互依靠,感情非比寻常。 小辈们自然也往来频密。 惊闻如此噩耗,格佛贺自然难过不已。偏皇上盛怒之下,谁都救不了二叔,三叔和四叔。哪怕多为他们说一个字的情,都容易被打成同党。 非但于事无补,还直接将自己与夫家拉进深渊。 理智上,她得控制自己,劝说丈夫,千万莫铤而走险,连个馒头都不敢给叔婶跟堂兄弟姐妹们送。可夜里无眠时,泪却一次次沾湿枕巾。 真·茶饭不思。 淑宁心疼儿媳妇,亲自下厨做了她喜欢的四吃活鱼。 婆婆慈爱,格佛贺不好拒绝。便想着好歹用一些,结果这筷子刚到嘴边,就有些恶心欲呕。勉强用了两筷,结果直接吐到昏天黑地。 她这正眼泪汪汪跟婆婆道歉呢,就被扶住了手腕。 期待了许久的好消息突然而来,她整个人都懵了。于是,就呈现出马思哈刚刚进门的那一幕。 阿灵阿笑着与他道恭喜:“儿媳妇有孕,亲家你又要当郭罗玛法了。” 马思哈转脸,只看他千般诚恳,万般热情,与往常没 有半点异处。这才长叹一声,确定自己果然小肚鸡肠了。 至此才直到他在担心什么阿灵阿抬手往他肩上捶了一拳:“你这个老家伙,每天都胡思乱想些个啥?当日我答应两个孩子的婚事,不是因为你们门庭。如今,自然也不会因为你的隔房弟弟而迁怒于自家儿媳妇呀!” “咱们格佛贺上孝敬公婆,下友爱弟弟妹妹,辛苦为钮祜禄氏绵延子嗣。如此功劳苦劳,咱们做公婆的表彰嘉许都还来不及,哪里会起什么旁的坏心思?” “是是是,是我杞人忧天,以小人之心度亲家你这君子之腹了。”马思哈拱手,连连陪笑。 道歉道的真心实意。 阿灵阿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被自家福晋拽住了袖子:“行了行了,你也少说两句。亲家自来宠爱格佛贺,关心则乱也是有的。” “不过你放心,这孩子原本就是咱们全家的宝。如今喜讯再度传来,更是宝中之宝。委屈谁,都不带委屈她的。” 这马思哈倒真看出来了。 毕竟亲家多年,他对阿灵阿是怎么样个大醋缸还是有所了解的。能容忍亲家母以婆婆之尊下厨给儿媳妇做饭,光是这一点就很难能可贵。 三胞胎嬉笑着齐齐竖起大拇指:“亲家伯父对我们家阿玛是有些了解在身上的。” 虎威微笑抬头:“会试在即,你们三个是都准备好了?” 这跟问他们是不是皮痒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狠狠被威胁的三胞胎连忙摇头说并没有,立了跟马思哈见礼后火速告退,回自己院子临阵磨枪去也。 晴晴跟塔斯哈被赋予了照顾大嫂/额娘的艰巨任务,小娘俩一左一右紧紧地护持在格佛贺身边,亦步亦趋地护送她去散步遛弯。 马思哈则抓紧机会,最好女婿耳提面命。 让他千万千万记住马齐这个前车之鉴,不管与哪个皇子私交好,都牢牢记住自己首先是皇上臣子的身份。 切记怀有私心,更不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为防小年轻不知轻重,他还在规劝之外狠狠威胁:“当初是老夫瞧你人品端方、人才风流,所以不顾老脸主动找上你阿玛。从定亲到成亲,一路坑闺女,自然而然的对我家蝴蝶有些愧疚。若你想着好好的日子,不肯好好过,非要掺合那些乱七八糟。那就别怪我再豁出老脸去,求皇上赐一纸和离书,把我们蝴蝶跟孩子们都领家去!” 虎威:…… 真没想到,二叔丈人这事儿对自家老岳父打击如此之大。竟都对他这个一向最为疼爱,让大舅子们都眼红不已的好女婿出此严重威胁了。 更绝得是,他额娘非但不以为忤,还笑眯眯道:“亲家放心,真有那么一天,我们就把这不孝子撵出去,让格佛贺跟孩子们留在府里。” 生让他朝堂之上威风赫赫,各方势力争相巴结的堂堂冠勇侯变得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正忧伤摇头之间,他家阿玛还狠狠一脚踹过来:“你老岳父满目担忧而来,殷殷嘱咐至此,你小子还敢摇头?” 虎威:!!! 严重怀疑阿玛就是瞧他不顺,故意伺机报复,并且掌握了证据。 可惜上诉无门。 他也只能在御前伺候的时候,当乐子似的讲给康熙听。 君臣多年,康熙能不知道阿灵阿是个多护媳妇的? 闻言嘿笑:“你小子呀,打都挨了,还不知道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么?分明是你福晋劳动了他福晋,还浪费了劳动成果呀!” 啊这? 虎威一脸震撼地抬头,满满被醍醐灌顶的表情:“哎呦喂,细想想,或者还真是呢。还是皇上聪明睿智,一语道破真相。奴才愚钝,还以为他是气岳父大人小瞧了他。但岳父火急火燎 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以至于奴才受了这个池鱼之殃呢。” 康熙摆手言说那不会,除了护妻,阿灵阿在别的方面都好。 这么多年君臣,他很了解。 马思哈…… 康熙沉默良久后方叹:“回去告诉你那老丈人,他是他,马齐是马齐。他那忠心与功劳,朕且记在心里呢。再如何怨恨马齐,也不会牵累于他。” 虎威赶紧跪下,替老岳父谢了嗯,言说必定将话带到。 一批官员倒下去,又一批官员被提拔上来。 这一动一静之间,所有人噤若寒蝉,谨慎收起各自的小心思。 在科尔沁和硕达尔汗亲王、额驸班第及满汉文武大臣的再度请奏复立太子。康熙又回忆了一波,言说前头有人请立八阿哥胤襈,可把他给气坏了。病刚好点儿,就把前头太子获罪时候那些个乘机裹乱议立胤襈的事儿给查明白了,将那起子奸臣都给处置了。 如今托天之幸,他龙体康复。通过这一个多月来的观察,与太子衣不解带的侍奉。也确定太子已经痊愈,查明白他被魇镇而迷失本性的事儿。虽没有直接复立胤礽为太子,但所有人也都明白,这不过是时间问题。 太子都快官复原职了,前头被连累的十三自然也就被放了出来。 只是经过这么一遭后,原本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的他变得意外沉默踏实了起来。就算稍后皇上巡幸畿甸,将太子、四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他跟十四、十五、十六都带上了,一切好像与往常无恙。 但虎威冷眼瞧着,不管是皇上对十三的宠爱,还是十三对皇上的敬爱好像都…… 不怎么如往常。 为此,虎威私下里还很替这位知己好友唏嘘过。 淑宁却只笑,这都已经很好了。被皇上冷处理,坐些个冷板凳,总比真被关在养蜂夹道十年好吧?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近半年的圈禁,好若一瓢凉水,狠狠地浇在十三那有些发热的脑门子上。足以让他冷静下来,放弃某些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蛰伏过这最风谲云诡的几年,待到康熙老去,新君登基,自有属于他的春暖花开。 梦里头,后世可有不少人戏称他为常务副皇帝呢。他跟雍正之间的君臣相得,手足情深,不知道被演绎出多少经典故事。 等圣驾回銮,康熙又下诏书讽刺了一回他亲老舅,把大阿哥、八阿哥重又拎出来贬损了个遍。言说太子立了三十多年,除了这些之外并没有别的过错。 之前种种,都是因为被陷害、被魇镇。被一些有心人算计,乱臣贼子趁势搅风搅雨。如今事情终于查明,自然该复立太子。 于是又祭告天地宗庙,将胤礽重新扶上了太子之位,复立胤礽福晋瓜尔佳氏为太子妃。 与此同时,康熙也深深感念胤祉、胤禛等人病中尽心伺候的孝道,拟再次大封皇子。将老三老四和老五封为亲王,老七跟老十为郡王。老九、十二跟十四则一道封为贝子。 连下降□□衮的荣宪公主都被破格晋封为固伦公主,其夫得固伦额驸。成年阿哥里面,只有几次三番随着康熙南巡北狩,颇受爱重的十三还是个光头阿哥。 唔,不对,还有大阿哥。 虽然他未雨绸缪,没有让魇镇之事跟自己扯上关系,也还没来得及跟皇阿玛说老八有帝王之相,保举他为皇太子。 可谁让佟国维跟马齐搞了这么一出,而老八在很久以前又是铁杆儿大千岁党呢? 以至于他家皇阿玛认定了他是瞧着自己不成,退而求其次。 想要捧老八上位,通过操控老八的方式而达到间接操控整个大清的目的。就算没有掌握相关证据,也为防患未然故,不肯给他任何爵位。 刻薄的哟,让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都跟着心有惴惴。 唯恐自家这冲动又鲁莽的爷直接冲进皇宫中,跟皇上好好理论理论。 感谢那一巴掌! 仿佛给这家伙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竟还学会了演戏。人前好一番伤心落寞,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一个郡王。 然后却继续闲云野鹤,好像外头发生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一样。 真打定了主意跳出那夺嫡泥沼。 对此,胤禔只笑:有什么好气,有什么好恼呢? 他得搬好了小板凳,看皇阿玛与太子这番父子和谐的大戏唱到什么时候落幕,又怎么个落幕法儿。 啧,两废两立啊! 真·古往今来头一遭,史上最悲情太子非胤礽莫属。 同母兄是亲王,八哥贝勒、十弟郡王,夹在中间的他却只得了一个区区固山贝子。苍了个天的,自打大清入关以来,也没有哪个皇子的封爵比他更低了吧? 胤禟万分暴躁,十四也憋屈。 十二哥就罢了,生母不显,本人更长于奴婢之手,皇阿玛平日也没见对他有多少看顾。封个贝子他没准不但不恼火,还深感皇恩浩荡呢。 但他跟九哥不同啊! 他们的母妃都是四妃之一,本人也比较得宠。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只被封固山贝子。除非…… 虎威挑眉:“还除非什么呢?勇敢点,大胆些。你小子就是平时跟八阿哥走得太近,甚至还愿意以命为其死谏。那日若不是五阿哥手疾眼快,你这会子大概都已经烧完百天了吧。” 十四怒火欲燃,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 要不是打不过,他非得把这个混账表哥摁在地上狠狠摩擦一番。打得他鼻青脸肿,再好好问问他:到底嫡亲表兄弟,你这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有意思吗? 但武力没有人家强,动手注定找虐。 俊杰十四收好自己蠢蠢欲动的爪子,决定听表哥的劝,离八哥远远的。别狐狸没抓到,倒惹了一身腥臊。 如此,虎威才满意点头,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你这家伙以往蠢是蠢了点,好在能听得进去劝,知道悬崖勒马,也算孺子可教。” 十四:…… 好像被夸了,又好像没有。横竖心里怪怪的,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虎威表哥年纪虽不大,一步一步却走得踏实无比。 从小就深受皇阿玛期待,如今更是简在帝心。 最难得的是,人家聪明绝顶。 硬是在同为他、老四跟老十表兄弟,与十三哥交情莫逆、被五哥视为恩人。还是马齐那货亲侄女婿的前提下,被皇阿玛委为腹心…… 虎威笑:“知道哥聪明,就多跟哥学着点儿,让皇上省点心。甭管未来如何,首先你自己得拿得出手。否则只会纸上谈兵,真对你委以重任了,不也只有祸国殃民的份儿?” 好一番敲打后,不但十四心中委屈尽去,还燃起熊熊的学习热情来。 康熙问起,虎威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让康熙再度欣喜他的用心与实诚。又是一番嘉奖,再度让虎威满载而归。 关心完不省心的表弟,虎威又对三个亲弟弟进行了场靠前敦促。 是的,前头会试,三胞胎都顺利通过,只等着殿试后,就成为名副其实的进士老爷,离他们那文武三鼎甲的目光又近了一步。 曾经以为他们只是在吹大气儿的人们纷纷正色,拭目以待着佳话诞生。 虎威生怕他们压力太大,反而影响了发挥。 但有空闲,便与他们分说一二。以至于三胞胎瞧着他便拱手,说自己都快冠龄的人了,且不需要大哥如此事无巨细地关心着。您啊,只管把心放在肚子 里,等着咱们的好消息云云。 第196章 区别对待 非他们自傲,以为自己才学当世罕逢敌手。而是自小在无逸斋念书,本就被天下间最好的夫子教导。又认真做了历年考题,对考官出题思路、皇上喜好等,都可以说颇为了解。 本就占尽了便宜。 再加上会试之后,他们又占据了前三的位置。 只要殿试时不出什么大纰漏,皇上哪怕是为了凑成这段亘古未有的佳话呢,也不会让三鼎甲之位旁落。 但同样的,为免佳话变笑话,以至于连皇上都被人诟病。 他们也必须拿出全部的精神来应对,交出一份让所有人都心悦诚服的答卷来。 为此,他们阿玛还提议,殿试结束,他那三个犬子若真有幸榜上有名。为了皇上的英明与公正,求将三人的答卷公之于众。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显然是没想到阿大人为了逢迎上意,坑儿到如此地步。 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若以挑剔的眼神去看,哪儿能瞧不出些毛病来呢?三胞胎再如何优秀,如何文武双全。那也难比江南文风兴盛之地,自小寒窗苦读的学子们吧? 倒是康熙深深感动于他这般为国为君的忠心,号召满朝文武向他学习。 满朝文武:…… 只想说帝心何其偏也? 前头那个护军参领,只是请了个假,就被认定了假病推脱。不但罢官,把人撵去了辛者库为下贱差使。 阿灵阿几个交白卷,说是如此大事非顷刻可得。必然得好生推敲,审慎考量,方能不负皇上所托。 多明显的套话? 偏偏皇上深以为然,不但不气,还颇为赞许。 被各种羡慕嫉妒恨的阿大人微笑拱手,不骄不躁:“皇上过奖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奴才自入了侍卫营至今,全赖吾皇信任,自然该肝脑涂地亦不惜地报效皇上。” “而且,这非但不是坑儿,也是护子呢。若小子们真个出类拔萃,自然不惧检验。如此非但不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还会让天下臣民更敬服于皇上的公平公正。反之,学识不够再好生努力便是。三甲也好,普通进士、甚至同进士也罢。终究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人才,都能为皇上效力。” 放眼朝堂,一众满蒙大臣里面,又有几个正经考过科举的? 他家儿子们能小小年纪过了会试,成为准进士,就已经人中龙凤了好么! 还文武全才呢。 阿大人骄傲昂头,满脸自得。 而实际上,三胞胎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殿试结束后,三甲同出一家。大名法士申比的虎圆维持一贯排名,成为状元。 唤法士善的虎宵在他之后,位列榜眼。 三胞胎里的老大虎团,也就是法富尔申比排在第三,被点为探花。大清门开,年轻英俊又长相颇为相似的三胞胎一身吉服地从里面走出来。 朝野震动。 诚然,每三年便出一次的三甲没什么了不得。赶着运气不好,也许这辈子就只能在翰林院当个编撰、编修之类,到老都升不上四五品去。 可若这三甲是三胞胎兄弟,今年还未及冠呢? 除了文科三甲之外,他们还有武举人身份,打算着参加今科武会试。一经通过,就是文武双进士。不出意外的话,这武科三甲,应该也是他们兄弟三个。 毕竟前面那武状元虎头只被冠勇侯特别训练了半年多,而三胞胎则是被冠勇侯从小打到大的啊! 总共四个儿子,一个立下不世之功,小小年纪简在帝心。 另外三个一胎三胞,年纪轻轻就已经文武双进士在望,哦不,看这架势,很有可能是文武三鼎甲。 阿大人在子嗣上的 运道,简直好到惹天妒。 连康熙都忍不住要问问,你这大老粗,是怎么教出这么四个出类拔萃的儿子的? 阿大人直接不顾礼仪,来了个御前摊手:“万岁爷哎,旁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奴才这几斤几两吗?让奴才教,他们四个得成两对蠢蛋。” “能有今日之成果,自然是借了皇上您的光呀!是您皇恩浩荡,破格允许他们兄弟四人可以在无逸斋念书,听许多当世名儒讲课。也是您不辞劳苦,常带着他们南巡北狩,极大开阔了他们的视野、丰富了他们的阅历……” 好一番彩虹屁之后,阿大人认真表示,三胞胎能有今日成就多是皇上恩德,与他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 这话听着就万般谄媚,可阿灵阿眉眼真诚啊。怎么瞧怎么发自肺腑,万千感激。 让康熙明知道他有许多夸张,也依旧眉开眼笑。 君臣好一阵相得。 终于回府之后,新鲜出炉的三甲齐齐与他行礼:“阿玛,儿子们没给您丢人吧?” 阿灵阿笑到见牙不见眼:“好好好,不愧是老子的种!学啥像啥,干啥啥行。居然还真就在万千举子中脱颖而出,稳稳占住了三甲。这成绩,真前无古人,后也不一定有多少来者。” 毕竟三胞胎都少见,还要文武全才,少年成名且风仪过人…… 啧啧,这种种好处叠在一处,便写在话本子里,都得有不少人摇头叹夸张,说一声作者也太敢扯了。 世上焉有这等钟万千灵秀于一家的好事儿? 对对对。 三胞胎齐齐点头,我们就是这么厉害。 然后,状元榜眼和探花就遭到了来自于自家阿玛的弹指神通:“说你们胖,一个个的还都喘起来了。你们能有今日成就,还不是你们额娘千辛万苦的把你们生下来?” “你们大哥小不点点的,就知道给你们争取无逸斋当学生的名额。否则的话,你们最多也就是当个皇子伴读。替皇子挨打,给皇子背锅都忙不过来,那还有时间潜心学习,练得一身文武艺?” 三胞胎:…… 连咱们如今这骄人武艺,都是您和大哥百般操练来的。 真·没少挨打。 但这般讨打的话,他们可不敢说。只齐齐拱手,再度谢过额娘和大哥。 晴晴捂嘴笑:“我就说嘛,不管你们得到什么样的成就,也终究还是咱们家最底层。还想咸鱼翻身做老大,啧啧,现在还早,天色还亮着呢!” 这是让他们晚点再做梦的意思吗? 三胞胎齐齐委屈脸,这么矜贵的三鼎甲,竟然完全无助于提升家庭地位。 “怎么会?”淑宁轻笑:“打从你们会试结果出来后,往来咱们府上的各家夫人便多了起来。我都以你们殿试还没结束,暂时考虑不了这些而婉拒了。如今尘埃落定,还是如此好消息。想来,要与咱们家结亲的会更多。你们若觉得不够隆重,我这就下帖子办花宴啊!” 花宴等于变相相看,等于婚事在即。 也等于不久的将来,他们都会像大哥跟阿玛那样,处处受人管制还深以为荣? 想想就让他们三兄弟抗拒摇头:“不了不了,额娘这好意儿子们心领了。如今这文试虽然已经尘埃落定,但武会试还未开始。儿子们且得好好准备,哪有心思琢磨着许多?” “对对对。” “您别看咱们其实更擅长武艺,但俗话说得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强中自有强中手。尤其经过我们虎头表哥的提议之后,朝廷对武举彻底重视起来。这几届武会试,可正经涌现了不少人才。儿子们且不能懈怠呢,否则万一阴沟里翻船,不但自己脸上无光,还给阿玛和大哥丢人啊!” 说完,三胞胎就同款‘ 自己可以丢脸,但阿玛额娘和哥哥不能’的认真表情。连饭都不吃,跑到演武场上去挥洒汗水了。 往来祝贺的亲友们,谁看了不说一声勤奋?事实上,他们也只是不想早早定亲成婚罢了。 对此,塞和里氏只皱眉:“那可不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们三个今年都虚二十,正经老大不小了。也就是赶着亲家母孝期,刚结束没多久又遇着科举之年。回头尘埃落定了,可得给张罗起来。别像咱们虎头似的,生生蹉跎好几年。但凡那小子当初胆子大些,我也能提前几年抱重孙。” 说起这个,舒穆禄氏就不由赞同。 儿媳妇虽然出身皇族,却没有那种骄矜之气。跟虎头好得蜜里调油,将孩子们养得乖乖巧巧,家中大小事务也打理得妥妥帖贴。 整日里额娘长额娘短的,让一直以没能生个小闺女儿为憾的塞和里氏过足了有贴心小棉袄的瘾。 没什么烦心事儿的她,瞧着都比前两年年轻了不少。 淑宁知道她们的关心之意,便也连连点头。 实际上,她吃过了婚姻不自主的苦,并没打算着按头让小子们赶紧成婚。只想着等武科也考完了之后,认认真真地办上几回花宴,他们能否找到心仪的姑娘。 免得谁一问起,甭管是何目的,就先来个‘你这当额娘的好不晓事,竟把孩子们耽搁至此’的谴责眼神。 好像她是个多么不负责任的额娘般。 因为三胞胎还要参加武会试,且坚持着要双喜临门。所以,他们春闱金榜题名的时候便没有办酒。 只他们三个参加了琼林宴,往几个同科好友府上吃了几次酒。之后便闭门谢客,开始投入到武会试的积极准备中。 为了促成这段文武三鼎甲的亘古佳话,康熙还难得在五月里巡幸塞外的时候,没有带上虎威。 就是为了让他这个超强陪练心无旁骛地陪着弟弟们好好练练,千千万万别让他们在更擅长的领域摔跤,导致佳话不成。 福晋身怀六甲,虎威本也满心牵挂着。 闻言自是忙不迭地替弟弟们谢恩,并且保证自己会全心全意,竭尽全力地督促弟弟们。让他们拿出压倒式的优势来,如春闱一般,让所有考生心服口服。 康熙微笑:“爱卿办事,朕自然放心。” 于是,虎威努力,三胞胎叹气。皆言若早知道这么一出,他们非得齐齐皇宫中请愿。求皇上一定莫以他们三个为念,务必把大哥带上。 虎威挑眉:“你们呀,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考举的想要为兄这么个强大的陪练,还求而不得呢。虎子表哥就说,他参考的时候若有我多指点一二,就不会屈居于武探花。” 偏偏他生不逢时,赶着他们孝期的时候参考。 三胞胎:??? 强烈建议虎子表哥也跟着来练一练,深刻意识到什么叫做逃过一劫。 务必把这一课给他补上。 就好像那鄂伦岱虽然躲过了一劫,却在随扈塞外途中惹了皇上不快,被当众怒骂,且命侍卫责打一般。 都属于秋后算账。 此番皇上又把太子、老八等带去随扈塞外,京城这一摊子就交给老四、老五几个协同看守。 见外侄媳妇,突然想起梦中康亲王椿泰似乎就是康熙四十八年夏天薨逝的淑宁还以亲眷间许久未曾聚过为由,很是下了些个帖子。 椿泰父母早亡,跟唯一的亲姐相依为命。 自然连带着的,让他对淑宁这个姐姐素来最尊敬的姑婆婆也颇给面子。甫一接到请柬,便赶紧携礼上门。 然后就见亲家小姑爸爸对他皱了眉,伸了手。宴会取消,针对他这病情的太医会诊倒是准备上了。 玉录玳心里 万分着急,又无尽庆幸。 哭哭啼啼地与淑宁行礼:“此番多谢小姑爸爸了,若不是您慧眼如炬,恐怕……恐怕这小子病入膏肓了,侄媳妇都未必能知道信儿呜呜呜……” 谁能想到呢? 瞧着牛高马大,能吃能睡的家伙,竟已经得了重病。偏他自己讳疾忌医,以为没有什么大碍。 淑宁微笑着给她拭泪:“乖,不哭啊!能及早发现,及早治疗,自然便也能及早痊愈。只是以后可得督促着他,勤请平安脉,莫再讳疾忌医。” 经此一事,便没有玉录玳叮嘱,椿泰也不敢大意了啊! 毕竟孩子还小。 而且之前皇上有那么一点点后悔苗头,问群臣意见的时候。他可是带头跪了,对废太子有那么一些些推进作用的。 如今皇上出尔反尔,太子废而复立。 秋后算账之余,已经有不少不懂眼色的前后遭了秧。 他若一个顶不住,谁知道皇上或者太子会不会记着前仇,比他家儿子还小很难当重任为由。直接略过小家伙去,让他们家王爵旁落呀? 如此担忧之间,以往讳疾忌医的康亲王此番特别配合。 痊愈之后,还分别往一等公府跟雍郡王,嗯,现在应该说是亲王府了。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册封,但皇上已有口谕。 胤禛这个郡王事实上已经升级,变成亲王了。 前头太子废立之事,无数人跟着遭殃。胤禛可是亲眼瞧着往日里人缘巨好,隐隐有八贤王之名的老八是如何凄惨的。 自然不敢对椿泰过于热情。 只道皇阿玛启行前,曾嘱咐他们兄弟多多看顾京中。知晓康亲王染恙后,他就已经传书到御前。皇阿玛万千关切,派太医、赐药等等,爷不过是个居中传话之人。 言下之意,让他要谢,就谢皇恩浩荡。 康亲王闻弦歌而知雅意,立马洋洋洒洒数千言,写了无尽彩虹屁。感谢皇恩浩荡之外,还着重讲了四阿哥的至孝行为。 真·半点都不居功,只唯恐他心生误会,不知道自己最该感谢的是皇恩浩荡。 俗话说没有高山,显不出洼地来。 前头康熙龙颜大怒,痛骂八阿哥冒领他的仁德为自己邀买名声。认为他欺君罔上,沾染了本该属于帝王的权柄,可见他对此类事情的在意。 如今,这么兢兢业业又不居功,还殷勤动问,唯恐他有丝毫不妥的贴心四儿子一出,自然让老阿玛龙心大悦。 在其余皇子面前夸了又夸,想着让他们学而时习之。 结果毫无意外地,又给胤禛拉了一波好仇恨。原就颇为忌惮胤禛的胤礽眸光一深,加了不止一个更字。 武会试如时召开,三胞胎又以绝对优势得了前三,成了准武进士。 消息传到塞外时,康熙都不禁连连叫好。连十四都忍不住眉飞色舞,一脸的与有荣焉,几度嘚瑟,逢人便说起他那三个优秀的表弟与更优秀的表哥。 以至于蒙古各部的亲王、郡王、大小台吉们纷纷惊异。 团团围住阿大人,问这文武都行的三胞胎成婚了没?没成的话,介不介意有个蒙古丈人?若成了,在不在乎多个蒙古丈人呢? 咳咳。 这时节侧子与嫡子相差不大,也同样拥有继承权。 再者说,他们子嗣众多,也不光有嫡女啊! 实在不成,舍出去一个侧出女或者庶女,跟皇上最最信重的一等公有了联系也不错嘛。 阿嚏 三胞胎齐齐打了个喷嚏,有种不祥的预感。 好像被谁给盯上了。 唔,皇上前头太子废而复立,皇上风风火火一顿削。表面上刹住了所有歪风,实际上皇子 们之间的争夺越发激烈。作为文武三鼎甲的他们,免不得成为各方势力眼中的香饽饽。 他们得小心谨慎些,莫当了亲家叔叔马齐第二,免得自己倒霉还要连累亲人。 第197章 文武三鼎甲 他们仨都知道的道理,阿灵阿能不懂? 眼瞅着三胞胎都成香饽饽,恨不得各方势力都想跟着瓜分一下。让他们再像虎威那时,可着自己心思说亲再无可能。 阿大人眼珠子一转,直接将锅甩给康熙:“没呢,没呢。前头守孝,后头科举,一时之间,倒也忽略了臭小子们的婚事。不过不打紧,有皇上呢!我就是皇上赐的婚,我们虎威也是。如今都是大清一等一的夫妻和顺,相互扶持……” 此处省略万千对于康熙赐婚的感恩。 摆明了态度,让那起子打歪歪心思的,有能耐往皇上面前闹腾去。 隔空表白康熙一波,也让他能看着自己这般虔诚信任的份上,好歹审慎些。就算是为了给太子攒家底,也仔细给孩子们挑个好婚事。 至于说孩子们真都被绑上了太子战船怎么办? 呵呵。 阿灵阿冷笑,忆昔当年,安亲王岳乐继福晋赫舍里氏,豫亲王第四子察尼继福晋赫舍里氏。大学士伊桑阿之妻,他三哥法喀妻都是赫舍里氏,就连佟国维福晋跟他儿子隆科多福晋都是姓赫舍里氏的。 哪个不是皇上为太子爷选的好姻亲?不是太子的天然臂助? 可结果呢? 他三哥法喀被皇上亲手夺爵,也是皇上亲自选了安亲王的外孙女做了八福晋。佟国维更第一个上书,让皇上早下决断,第一个旗帜鲜明地赞同废太子。后来议立皇太子的时候,也是他跟马齐俩率先提议的八阿哥。 事实证明,想用儿女姻亲来控制一个人,甚至一个家族的政治方向,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再者,瞧着皇上前脚复立太子,后脚封了数位亲王、郡王的操作。明显是对太子依然防备甚深,断不会再给他送去钮祜禄氏这么个大筹码。 闻听他这番言语的康熙只乐:“朕这么多年,对你看顾提拔何其多也?偏你只记得朕与你指了个好婚!” 阿灵阿嘿笑:“没办法,福晋实在是太好了。若不是皇恩浩荡,奴才可哪儿找这么美貌聪慧、孝顺体贴、才华横竖都溢,还特别旺夫益子的好福晋去?” “非但奴才,就是奴才老娘临终之前还微笑感叹,说多亏皇上英明,给奴才指了这么桩好婚。才让钮祜禄氏又得佳妇,再添几个好儿孙。这也就是奴才怜惜福晋辛苦,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再生。不然的话,奴才早就超过窦燕山了……” 说话间,阿灵阿那满身骄傲自豪,别说群臣了,连康熙瞧着都有些扎眼。 不免嘱咐他夜间行走时仔细些,莫被套了麻袋。 阿灵阿只乐,言说现在他可金贵着。 好多好多人都想着跟他做儿女亲家,就算再得瑟也不会被敲闷棍。只是这么一来,不免要劳烦皇上。毕竟在这方面,皇上才是当之无愧的行家。 指婚数百上千起,个个家庭和睦,最差也是相敬如宾。 这话听着舒坦,更令康熙舒坦的是阿灵阿这全然信任,一切全凭他这个皇上做主的态度。 十足纯臣。 赤诚到让他越发不忍辜负:“行行行,你少拍马屁。等回头武殿试结束,虎团他们仨宏愿达成。朕自然会精挑细选,助他们这三喜临门。” “有您这一句话,奴才可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了。再遇见哪个想要跟奴才结儿女亲家的,就可以大大方方的拒绝。说自己不管,也管不来这事,都在皇上隆恩。” 康熙笑着摇头:“你倒是滑头。” 阿灵阿:…… 没办法,谁让您就喜欢这样的‘滑头’呢? 如此,咱就不用为了不遭您忌惮,非降格以求,给好好的嫡子们从小门小户里扒拉妻室。也不用为拒绝各方伸来的橄榄枝,而 生生得罪了某一方甚至某几方。 康熙哪知道自己眼中的憨厚人,心里头竟转着如此想法?他只细细琢磨着,要给三胞胎都配个什么样的妻室。 钮祜禄氏家枝繁叶茂,树大根深。 阿灵阿父子几个皆是贤才,门第太高可不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瞧着鼎盛已极,实则又何尝不是危险开端? 太低了…… 那就不是恩赏,而是打压警告了。 康熙还想着父子五贤臣的佳话,自然不会行打压之事。 万千思索之间,康熙浑没注意到,武会试还没开始,他就已经默认了三胞胎为三鼎甲。 不过事实上,三胞胎也确实没让他失望。 武略、策论等,能拿文科三鼎甲的他们答得极为出彩。文笔或者老辣、或者平实,亦或者华丽之间,都言之有物。 基础特别扎实。 骑射、步射,几发几中。他们虽然没有大哥那天生神力,能生生把弓拉折。但应付如开弓、舞刀跟掇石这样的武举考试科目却是没有问题的。 自从虎头那场精湛的一对多后,武殿试又加了一个比斗的环节。 从小被虎威教到大的他们表现也是异常优秀。 走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他们兄弟三个之间的较量。之前只屈居于探花的虎团终于找到了自己主场,实力全开之下,现场演绎什么叫一力压十会。 终于将两个臭弟弟接连打败,稳占魁首之后,小伙子笑得无比猖狂:“怎么样?这回亲身体验,知道在绝对实力面前,再怎么智计百出也是白搭了吧!” 虎圆&虎宵:…… 说他胖,他还真就喘上了! 就这样,三胞胎里面骑射最强、武功最好的虎团成为本届武状元,得了皇上御赐的铠甲与腰刀。 能被巡捕营的人护送回府。 而虎圆屈居榜眼,虎宵变成了探花。 虽次序有变,但当年三小只的豪言壮语终归是变成了现实。 鞭炮声声,满天喜气儿里。新鲜出炉的三鼎甲被一众堂表兄弟们高高抛向天空,接住,再高高抛起。 都说他们能耐,可给钮祜禄氏跟他们这些亲戚长了脸。 老十家的小凤凰还拍着她白白嫩嫩的小手笑:“三个叔叔都是文武双全,经天纬地的大英雄。又俊又厉害,等凤凰儿长大了,就要嫁给这样的大英雄!” 虎头家的好大儿昂首挺胸:“我阿玛以前就是武状元,生子肖父,以后我也要考武状元。打遍天下无敌手,可不就是大英雄了吗?凤凰儿嫁我吧!” 俩小孩童言稚语,胤俄这个女儿奴听得额角青筋暴跳,赶紧把乖女儿抱回来。 让她离那臭小子远一点。 屁大点的孩子,竟然就会拐他家骄女了啊? 曾经追在虎头屁股后,要跟人家做儿女亲家的人学会变脸绝招。倒是虎头屡屡被儿子埋怨,怎么就没点先见之明呢?这种好事,当然要忙不迭答应下来。当时您若不那么矜持,可不就省了儿子日后诸般千辛万苦吗? 虎头一个爆栗子敲在他头上:“豆丁点大的小家伙,想得倒不少。欲摘明月,还怕什么千辛万苦呢?明儿老子就好好教你学文习武,日后也得个文武状元。” 小家伙年幼,不知人心险恶,日后才知道给自己挖了一个怎么惊天巨坑。 而现在,所有亲眷都在为三胞胎欢喜。 连虎威都没想到,当年那三个丑猴子似的小家伙,如今竟有如此成就。 可惜天不假年,没让玛嬷看到这一幕。 否则的话,她老人家一定很开心。肯定让人换了成麻袋的铜钱,四处撒喜气儿。还会张罗着大排筵席,遍请亲友。 整天与他那些老姐妹们念叨,自家的四个孙儿到底有多出类拔萃。 并言还是皇上慧眼如炬,特别会指婚。 自打儿媳妇进了家门之后,一等公府喜事连连,好运不停云云。然后老顽童似的含笑,听着她那群老姐妹们花样泛酸。 等人走后,还得狠狠呸一声,道一句活该。谁让她们当年嘴上无德,说三胞胎长得一模一样,怕是不利于仕途,又没有个爵位可传承,想来不免要吃些闲饭呢? 提起自家婆婆来,淑宁也是满心怅惘。 然而斯人已逝,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孩子们往婆婆墓前与她告诉这个好消息。然后再大排宴席,遍邀宾朋地给孩子们庆祝。 为免各方势力争相前来,将她儿子们好好的喜宴变成他们互相勾连之场地。 一不留神间传到皇上耳朵里,以至于他们一家子都跟着受挂落。许久没有正经下过厨房的淑宁还亲自尝试、拟定了菜单子。 以新巧别致,愿意邀皇上共赏之名,将请柬递到了康熙的龙案上。 就不信有这么一尊大佛坐镇,底下那些皇子们还敢弄鬼! 知悉他这个念头的阿灵阿高高竖起大拇指:“我就说福晋聪明伶俐,世所罕有。可惜这世间不许女子科考,否则的话,哪还有那三个臭傻子的独揽三甲的机会?” 虎威嘴角微抽,这么多年,阿妈夸起额娘来还是这么的不遗余力。 捕捉到他这表情的阿灵阿皱眉:“臭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嘴角抽成那样,难道是觉得为父言过其实了吗?” 若说是,岂不变相承认自家额娘其实没有那么好? 这么明显的坑,虎威可不掉。 赶紧摇头摆手,满满阿玛您可别冤枉儿子的小表情:“呃,没什么。只是父子所见略同,儿子没能抢过阿玛您,多少有些意难平罢了。若皇上能来,咱们家不但门庭生辉,日后弟弟们仕途顺遂。还能打消许多人的小心思,让他们停止试探拉拢的小动作。一举数得,实在精巧。” 只是皇上说龙体已经恢复,又是巡幸畿甸,又是远游塞外的。 极力在证明他依然能弯弓射箭,翻身上马。 可实际上,久在康熙身边的都知道,他其实是得了风疾。太医嘱咐了又嘱咐的,让他一定安心颐养,免得病情反复发作而日渐沉重。 所以刚在太和殿参加了武会试后,次日便又奉皇太后去了畅春园。 虎威也不确定他是否能够拨冗。 而事实证明,虽然时隔多年,淑宁这块金子招牌还是相当有用的。不但康熙微服奉太后过来了,连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八阿哥也都不请自来。 再加上老四、老五、老九、老十、十二、十三跟十四。 场面宏大到让淑宁惊呆:一个小小的庆祝宴,竟然汇集了不止九龙啊! 且全都不请自来。 四、十与十四都是正经的外甥,言说与自家表兄弟庆祝,何须什么请柬? 老五一直视虎威为恩人,恩公家中有如此喜事,哪有不赶紧过来送上贺礼,跟着蹭蹭喜气的道理呢! 九跟十三都是扛起朋友兼同窗的大幌。 十二福晋是马齐女儿,也就是格佛贺的堂姐。 正经亲戚呢! 大阿哥送上重礼,言说当年便对姨母厨艺一尝难忘,只是再没好意思过来叨扰。 如今再无顾忌,可得过来好好尝鲜。 没有希望,也不再努力之后,胤禔相信淑宁夫妻不会再将他拒之门外,甚至还暗戳戳小坑他一把了。 淑宁:…… 虽然你现在想通了,也看开了,皇上都不会把目光过多聚焦在您身上。 但太子还在呀! 他记着张明德事,记得魇镇事。并且深觉那几个喇嘛只是替罪羔羊,您才是其中主谋。导致他如今废而复立,尴尬非常的罪魁祸首。 光凭着这一点,淑宁就不可能与他们夫妻有再多接触。 于是,淑宁眼珠子一转,马上就有了主意。决定今天这喜宴结束之后,礼物连着礼单,都一并送到乾清宫去。 让皇上御览,有任凭皇上如何处理这个事儿。只在多方势力拉拢讨好之间,站稳坚定皇党的立场。 收到礼单跟那么些礼物的康熙失笑:“你福晋跟你,可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 阿灵阿骄傲昂头:“那可不?说句不怕皇上笑话的,成婚之后,奴才才知道那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诗并非诗人虚构夸张。福晋就是聪明剔透,总能与奴才想到一处。” “原本呀,依着奴才夫妻的意思都不想大办。可到底文武双三鼎甲,翻遍史书都难找的稀奇事儿。若真草草应付,说不准就被人饶舌。言我们夫妻偏心,将全部心思都寄托在虎威身上,三胞胎表现再如何出类拔萃也是徒劳芸芸。” “奴才脸皮厚,被人诟病几句倒也不当回事。福晋名声一直白璧无瑕,可不能因为这些事儿给沾染了。再说人云亦云的,三人成虎,弄不好还会影响小子们的婚事……” 阿灵阿好一通陈述,将不管皇子们有什么心思,他只想做个纯粹皇党的立场摆得明明白白。 且不怕得罪人。 而他越这样,康熙就越欣慰。 礼单子留下,礼物悉数赐给他。除此之外,还又奖赏了三胞胎三件足以传家的好物。 并彻底把三胞胎的婚事揽在了自己身上。 将太子、大阿哥跟八阿哥挨个喊进宫来,轮番臭骂了一通之后。康熙还传了三胞胎,问他们对未来福晋的看法。 然后好按着他们各自的喜好,大概齐的各自选个好姑娘。 “也好让你们大登科之后小登科,把人生中几件大事儿都给办了,日后才能心无旁骛地跻身朝堂,为朕分忧。” 啊,这个…… 虎宵第一个试探举手:“皇上的好意,奴才心领了。不过长幼有序,还是得二哥三哥都办完了喜事,才轮到奴才。不然这一起办三桩喜事,出三份彩礼,家中负担怕是蛮大。” 从孝敬父母跟友爱兄长两方面出发,虎宵觉得皇上不但不会恼,还得夸他这小子有心。 结果,他明显小瞧了康熙对阿大人这满意与宠信程度。 闻言竟然点头:“确实,你们额娘虽然开着些个铺子,但她那个人善良又大方,格外重视亲情。老四、老十、十四跟虎头与虎子,还有那几位公主成婚的时候,她可没少添妆压腰地往出掏银子。你们阿玛俸禄又不多,同时办三场喜事确实花费不小。” 所以一个一个来呗! 既不会仓促忙乱,花费甚多,也好歹给他浮生二年闲。虎宵星眸连眨,看着康熙的目光要多期待有多期待。 结果天子微笑:“不过无妨,你们只说说看,自己心仪什么类型的姑娘。朕心中有数之后,先粗略挑出几个人选。让贵妃或者是德妃把人传进宫中,办个花宴之类。让你们几个远远瞧瞧,再定下来。” “至于彩礼之类,你们额娘当年那些好点子,没少造福百姓,也让内务府、户部等从中获利不少。些许彩礼,朕着内务府每人给你们准备一份就是!” 三胞胎:…… 感不感激的不好说,但真直接涕零。 只是如今他们孝守完了,科举也考完了。康熙二十九年正月出生的他们,如今都已经二十虚岁了。 早已是旁人眼中的老大不小。 痛失所有的挡箭牌之后,他们只 好把脸皮放在一边。恭恭敬敬磕头:“皇上龙恩浩荡,小子们无限感激。只是婚姻大事,不只是两个人的事,也是两家人的事。除了小子们意见之外,皇上能不能也问问被选的姑娘们意见?” 不说两厢情悦,也好歹两厢情愿吧。/.52g.g,d./ 第198章 三胞胎任职 三胞胎虽然觉得阿玛跟大哥在额娘跟大嫂面前……唔,多少有那么点不够男子汉大丈夫。 为他们所不欲。 但自幼父母恩爱,家庭和顺的他们也打心眼里头盼着未来妻室温柔贤淑,善良乖顺,能与额娘、大嫂跟小晴晴相处融洽。 不然的话,估计阿玛跟大哥不会顾忌什么父母在不分家的狗屁规矩,直接将他们仨扫地出门。 康熙:??? 所以你们这问问女方愿不愿意的目的是…… 三胞胎倒也不瞒着,只说虽然八旗秀女都要经过选秀。按规矩,不经过大挑的,不能妄议婚嫁。但少年慕艾,少女思春到底人之常情。难免有些个心有所属,却碍着父母之命嫁与或者娶了旁人的。 心生不甘之下,作天作地,闹得婆家家宅不宁,或者冷落甚至宠妾灭妻。 他们有个友人命苦,就娶了这么个心有旁骛的妻子。上蹿下跳的没少折腾,弄得好好的有为青年身心俱疲,瞧着比实际年龄怕得老十几岁。常与他们说不止女怕嫁错郎,男也怕娶错妻呐! 所以,心有戚戚然之间,三胞胎把这事儿看得特别严肃。就怕一个倒霉摊上了,绿头巾子高高挂不说,还让他们万分和睦的一大家子自此有了分歧。 想得多,在康熙面前也不搞弯弯绕的他们可坦白率直了:“奴才等此番位列文武三甲,长得也不太寒碜。娶妻成家还是不难的,实犯不着夺人所爱。所以先问问,避免些个不必要的麻烦。” 康熙把这事儿跟贵妃和德妃一说,当姑爸爸和姨母的都忍不住笑出来:“长生天啊,他们三个人不大,想得倒不少。” “谁说不是呢?就他们这人品才华,家世前途。哪个姑娘被指婚,不得道一声阿弥陀佛?” 就算有个什么年少心动的,也能立即琵琶别抱。 康熙只笑:“朕前前后后指了这么些婚,还真少见他们这边思虑周全的。不过婚姻事。事关终身,也确实马虎大意不得。” 遍看四十六年秀女名单,发现几个好人选不是已经指给了王公贵族,便是已自行嫁娶。 无奈何之间,康熙只得告诉三胞胎,让他们且等半年。 等明年大挑时,再给他们选个如意媳妇。 正巧不想那么快大婚的三胞胎赶紧跪地称谢,山呼万岁。 明年春日里赐婚,最快秋日里成婚。四舍五入,就是还有一整年的自由时间。 想想都美。 但康熙告诉他们,婚事得暂缓,就职事却得提上日程了。按例文状元可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则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武状元可授正三品参将,或者入侍卫营成为一等侍卫。 武榜眼从三品游击将军,武探花四品都司,或者都入侍卫营成为二等侍卫。 他们兄弟三个包揽了文武三鼎甲,如此亘古未有之佳话,便是康熙也不免问问他们各自意见,看他们更想成为文臣还是武将。 更偏爱文学,从小就是三胞胎中智力担当的虎圆毫不犹豫地入了翰林院,成为一名正六品修撰。 虎团不想在家中被老子管,上差后依旧被老子管。所以小心翼翼试探,问皇上自己能不能选择去当个参将。 他可以轻装上阵,先为国奉献几年。 最让人意外的,还是娇气包虎宵:“不瞒皇上,奴才自小体弱,又是家中老小。父母亲掌们皆爱惜,以至于养了一身娇气。之所以跟兄长们一道参加科举,都是凭一口气儿撑着。只不让旁人提起钮祜禄氏四兄弟的时候,对哥哥们百般赞叹,到奴才这只剩一声叹息。” 至于当官,他是没想着当官的。 若可以,他更想开个 书院,广收有心向学的学子。 书院里头也不只拘文武课,还可教算账、农学、。凡是对大清发展有用的,都在他这书院的授课范围之内。 他要当个大山长,为大清发展培养形形色色的人才。 切不切合实际,能不能被批准的不说。横竖虎宵只将心愿与目标都牢牢扣在为大清效力,为皇上尽忠的层面上。 一心为公。 康熙愣,抬眼就见青年目光灼灼,其中满是真诚。像极了当年阿灵阿刚被封爵时,到他面前谢恩那个忠诚无畏的劲儿。 阿灵阿说到做到,从少年、青年,一直到现在做玛法的年纪依旧忠心耿耿。 不但自己处处为他这个皇帝着想,还知道压着庄亲王、费扬阿等,让他们不在中间跟着裹乱。 他都使人调查清楚了,当日保举太子的时候,庄亲王可就提议了老四。还是被阿灵阿父子两个劝住,才没有成行。 连妻外甥都不选,只一心忠于皇命。想着再三审慎,光是这份忠心,就令康熙欣慰。 如今瞧着虎宵这浑身干劲儿,康熙到了嘴边的劝阻都停了:“再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么个桃李满天下的宏愿。若朕反对,岂不是耽搁了许多未来栋梁?” “如此,你且放手施为。若可自然好,若不可,也莫灰心气馁。圆梦之后,再回朝堂与朕效力。” 这就是为他保留官职的意思了! 真·皇恩浩荡,格外优荣。 直让虎宵满脸激动地跪地谢恩:“奴才法士善叩谢皇上,如此皇恩,奴才必定铭记在心。不管在朝在野,都始终为我大清不遗余力。” 康熙笑着把人扶起,却不知自己这微微颔首之后,这小青年将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奇迹。 文武三鼎甲之一,绝对的文武全才。 有这么一块活招牌在,前来求学的学子自然数不胜数。 虎宵不愁生源,也不缺夫子与资金。有父兄们的支持,在皇上面前背过书,再不怕哪个不长眼的会来他地盘撒野。 自然也能按着自己的想法分门别类地设置许多学科,培养各方面的专精人才。 数年下来,桃李遍天下。 后续为他四表哥源源不断地,提供了许多基层人才。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大家伙都还为他这突如其来的决定而诧异,甚至担忧呢。 毕竟如他自己所说,在晴晴出生之前,全家最小、身体最弱的他,可以说尽得偏爱。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养成了个小娇气包的性格。 三胞胎一起发愿要占据文武三鼎甲时,所有人都忍不住为他捏了把冷汗。 就怕繁复训练之间,把他耐性磨没。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再现场给他们来一个嘤嘤嘤。 用这么个娇气包去办书院,教学生? 迎着万千担忧的眼神,虎宵骄傲昂头:“我都已经禀明皇上,得到皇上赞同了!” 简言之,谁也不能反对,反对也没有用。 淑宁意外,毕竟在她梦中,康熙虽然带着皇子阿哥们观星、测绘地理。学习几何、洋文等,可实际上,最推崇的还是大清自马上得天下的那一套。 给他献自行车的黄履庄被叱责奇淫技巧,制造出子母炮的戴梓已经因故被发配到黑龙江。 如此前提之下,他竟能同意让虎宵办个什么全科书院? 虎宵挠头:“难怪阿玛说额娘是咱们全家最最聪明的。是,皇上虽然答应了,但是给了儿子三年的时间。若这三年之间,儿子有什么迟疑退缩,或者办学不得法。还能重回朝堂,与皇上效力。” 就说嘛! 淑宁了然点头,反手就开了自己的私库: “好儿子这个想法不错,你说说看,大概需要多少银子,额娘给出了。” 已经想好要面对一堆阻力的虎宵瞠目:“额娘您……您都不怪儿子吗?好歹儿子也是个文榜眼与武探花,最起码是一个七品翰林院编修,或者御前二等侍卫呢。” “可那并非你所愿,不是吗?”淑宁笑,眉眼间满是包容,直接把娇气包虎宵感动得落泪。 像小时候一样,牢牢抱住淑宁。 气得阿大人脸色黢黑,抓小鸡仔似的把人抓走:“我看明年选秀还是太迟了些,要不然回头跟皇上商量商量,差不多给你们定下来算了!” 三胞胎齐齐惊悚,赶紧用求救的目光看着自家额娘。 千万管着阿玛些,莫让他胡来。 选秀过后两年都没定下婚事的,不是眼光太挑,就是被别人挑。再者,就是家中真心疼爱女儿,想着多留几年。 不管哪种情况,都不是好相与的。 虽然如今这般,他们也不奢望能像大哥似的,与未来妻子两情相悦后,再在双方亲友的见证下幸福完婚。 但也不是全无要求的好么? 至少长得好,不影响以后孩子长相。性子好,能与家人相处融洽。再者么,多少有些文学素养或者是武学功底。 不然他们吟诗作赋,妻子却只说十五了,不怪外头月亮圆…… 想想,就让文武三鼎甲崩溃。 等着明年选秀,那么多八旗秀女,最起码符合要求的好找些。 淑宁:…… 说着不想成婚,考虑这些的三胞胎,实际上考虑的挺面面俱到嘛! 就好像初初知道自己只得了个固山贝子后如丧考妣的老九与十四,如今明旨下来之后也都欢欢喜喜。甚至还张罗着要让淑宁帮忙,想几个吉利又好听的菜名呢。 说是爵位差了哥哥们些许,菜色上可不能差了。 是的,康熙虽然在春日里就说要给几位年长阿哥封爵,但一直到十月里才兑现承诺。 封三阿哥胤祉为诚亲王,四阿哥胤禛为雍亲王,五阿哥胤祺为恒亲王。七阿哥胤祐为淳郡王,十阿哥胤俄为敦郡王。 九、十二与十四俱为固山贝子。 册封下来后,各家都摆宴庆祝,只胤禔跟胤祥门庭冷落车马稀。 但胤禔混不在意这些个外物,整天数着日子,看胤礽还有多久才能达成两立两废成就。连老三那小人往他府上送请柬,趾高气昂地请他喝一杯,他都忍住了没揍人。生怕太子没倒霉,他先变了种猪。 十三如今只满心庆幸,亏得自己与虎威交好。所以额娘走的时候,姨母才多照顾他,多提点了两个妹妹几句。 以至于妹妹们至此勤练骑射,将自己身体都将养得很好。 还给自己培养了会医术的婢女,出降时便带了接生嬷嬷。如此,温恪妹妹才能顺利闯过生产那道鬼门关,顺利生下双胞胎女儿。否则的话…… 很可能外甥女的生日就成了妹妹的忌日。 在淑宁的梦中,十三的两位妹妹都是死于康熙四十八年。一个珠胎毁月,六月里生下双胞胎女婴后旋即亡故。一个四十七年十二月方嫁,四十八年十二月初三便亡,卒年仅十九岁。 十三于生母临终时发誓要守护两个妹妹,竟是一个也没护住,成为他一生之殇。 而今因为淑宁那几句提点,两位聪慧的公主便积极练起了骑射,做足了相关准备,度过了原该有的死劫。从这上头说,淑宁倒也当得起十三这句谢、这些礼。 但他如今就是个闲散宗室,还有偌大一家子要养。 淑宁收礼之余,不免给他准备了份价值更大、更实用的回礼。生让胤祥脸上通红,心里感动丛生。自打一废太子后, 他这个皇阿玛曾最宠的阿哥就直接从仙府跌落到地狱。 也只四哥、十哥、十四、虎威他们几个始终未变,更明里暗里地接济他了。 可越是这样,他才越不能连累了他们。 淑宁笑着摇头:“你自小与虎威他们相熟,又唤我声姨母。说句托大的,我便也视你为自家子侄。当姨母的,本身有余力的时候,又岂能瞧着外甥受苦呢?” 至于说会不会因此被康熙忌惮,继而受到连累? 横竖在淑宁的梦中,九龙夺嫡打生打死,最后踏踏实实办事、始终对手足有些几分眷顾的雍正上位成功。曾经冒死救助十四的老九亲哥胤祺也成了雍正为数不多可以善终的兄弟之一,还得了秉性和平,持躬谦谨,颇具乐善之风的评价。 而现实中,她们府上与十三交情向来不错。因其曾经得咎而彻底远之,才会让皇上觉得凉薄吧? 阿灵阿当面称赞福晋聪明,最是个明察秋毫的。 实际上却早早跟康熙报备。 言说他家福晋原就心软,当年敏妃娘娘病重的时候,她就补品、药材不要钱地往永和宫送,后来也对十三阿哥这个早早没了额娘的孩子颇多看顾。 如今虽气他做错事,惹皇上着恼。但也不免怜惜他,自己都捉襟见肘了,还要凑重礼来替妹妹道谢。 康熙最是要脸,晚年后这毛病更甚。 闻听阿灵阿将捉襟见肘、凑礼物等词用在曾万般疼爱的十三身上时,心里就好大不舒服。就算是光头阿哥,那也是龙子凤孙呢,有俸禄、有赏赐也有份例,怎么就艰难到那程度? 他给每个皇子的安家费都有整整二十二万两银子之多! 细查之后才知道,原来十三那安家费除了修缮府邸之外,还每个妹妹给了四万两,这就是整八万。 再加上他从未有过封爵,也就没有自己的佐领下人等。而内务府那群奴才,又向来拜高踩低、跟红顶白。他那点子微薄份例再被黑心奴才一克扣,再加上诸皇子间封爵、成婚、纳侧、得子与皇上、太后、诸妃、诸皇子的生辰等,要花钱的地方多如牛毛。 捉襟见肘或者都是阿灵阿委婉了。 康熙大怒之下,直接把新上任也没多久的内务府大臣给撸了,自上到下好一番彻查。 扫出硕鼠无数。 之后,康熙还把十三叫过来好一顿排揎。欲问他若果有难处,如何不与他这个皇阿玛说。结果瞧见他那鬓边隐约霜色时,眼泪差点掉下来。康熙二十五年生人的他,如今才二十四啊,怎么就…… 所有怒火都变成疼惜,康熙到底还是没忍住掉了泪儿。至此,他虽对十三回不到以往重视疼爱,但也再未容自己儿子被起子奴才慢待。 做好事留了姓跟名的阿大人笑得一脸邀功:“如此,福晋日后该不必为他担心了吧?” 淑宁:…… 所以,让无数内务府官员因之落马,菜市口的土地几欲被血染红的根本原因竟是因她被十三唏嘘了几声么? 阿灵阿笑,再度重申爱妻对自己的重要。 还扬言等三胞胎成婚,一切尘埃落定。他说什么也得学老亲家乞骸骨,只与她老公母俩走三山、踏五岳,遍览天下美景、遍尝世间美食。 淑宁笑,连说了三个好字。 只等着冬去春来,四十九年选秀,皇上给三胞胎一一赐婚。然后定下佳期,迎新妇入门。至此,四个儿子皆完婚,她们身为父母的重责大任就完成了泰半。 刚吃完了几个阿哥的封爵宴没几日,格佛贺就发动。经过多半日挣扎,又给小塔思哈添了个弟弟。 自觉还年纪轻轻的淑宁已经是两个小家伙的玛嬷了。 马思哈大喜,便被小家伙一泼童子尿浇身上也依 然欢喜不已。连说当年好姑爷与四阿哥故事,连说好外孙日后肯定与他第一好。 第199章 三胞胎择妻 三胞胎文武三鼎甲,好大儿又给他添了个乖孙孙。阿灵阿自是满心欢喜,觉得离告老还乡,带着爱妻一道悠游山水的美好日子又近了一步。 淑宁万般无奈摇头,梦中的康熙晚年党争不断,朝为天子腹心,暮成丧家之犬的倒霉蛋儿不知凡几。 尘埃未彻底落定之前,淑宁哪能放心真放下一切与他遨游四海?不怕游荡几年再回来,骇然发现儿子们被砍的砍,入奴籍的入奴籍了么! 而尘埃落定…… 咳咳,康熙享国祚之久长,古今无两。 康熙这个年号,用了长达六十一年之久,而今也只康熙四十八年罢了。 淑宁暗叹,果然年关还未过,就传来了安郡王玛尔浑的死讯。 虽因先帝颇喜欢、看重安亲王岳乐,甚至有意将江山托付故,以至于今上对其颇有防备。当年平三藩的时候,岳乐判断精准,战功彪炳。眼见着一战奏功,取得全面胜利的前夕被调回京城。死后十余年,还因为贝勒诺尼攻讦而被取消谥号,降爵为安郡王。 安郡王玛尔浑执掌宗人府的时候,也多次不当上意。后来公推太子时,这厮更毫不犹豫地选了胤襈。 但到底死者为大。 闻听其薨逝消息后,康熙还是辍朝两日,予两次祭葬,造坟立碑。 还在葬礼期间颁布了禁酒令与禁宴令。 可如今皇子之间明争暗斗,相应的大臣也暗戳戳站队。各自立场不同,自然也有不同利益划分。马尔浑的倒下对于胤襈来说绝对是祸非福,简直仿若被砍掉了一条臂膀。 而在太子党眼里,这可不就是个值得奔走相告的好消息吗? 当浮一大白。 没几日,马尔浑的弟弟景熙、吴尔占就向康熙告发,言说步军统领托合齐违背禁令,一连数日在家中饮宴。 起初,康熙还不以为意,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偏景熙兄弟不依不饶,再三请奏,康熙这才命人彻查。 群臣都没拿着当回事。 毕竟京城之中皇亲贵族多如牛毛,红白喜事不断。需要忌讳的太多太多,若真悉数规规矩矩遵守,那一年下来与妻妾敦伦的机会怕是都要屈指可数。 你苦我苦大家苦,久而久之的,除非国丧这等闹腾出来要掉脑袋的事情,其余的也就初期装装样子。 只要不闹腾的太过分,大家都默契地视而不见。 景熙跟吴尔占身为已故安郡王弟弟格外愤懑是一方面,身为八爷党,站在道德层面上通过此事来给太子党添些堵则是另一方面。 可谁能想着,这事儿耗时持久,查来查去就查到结党营私的层面上,成了太子被二废的导火索呢? 做过预知梦的淑宁皱眉,对家中约束更严了无数倍。 唯恐八爷党搂草打兔子,把她们家也顺道给烩了。 自家阿大人不管外头如何波涛汹涌,只一心一意领着儿子们做皇党。在康熙面前自然独得青睐,可几度拉拢不成之下,难保不被哪个甚至哪几个皇子视为眼中钉啊。 连续数日连点肉腥都没沾到的三胞胎叫苦不迭,虎宵甚至使上了撒娇。 言说自己可是偌大全科书院的山长,一身关乎许多学子未来。这身体事,务必得好生重视。否则的话,多耽搁给学子们传道、授业、解惑呢! 结果这一开口,就被淑宁赏了一个暴栗子:“就你,还传道授业解惑呢?自己的礼仪学明白了吗?你额娘我都知道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礼以行义,义以生民,利民,政之大节也。还知道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 “如今赶着安郡王丧礼内,皇上都辍朝两日。特意下达了禁酒、禁宴之令。全家都 好生遵守着,偏你小子起高调,怎么着?当了山长,就觉得自己翅膀够硬了吗?” 这话一出,父兄们充满警示与威胁的小眼神就齐刷刷盯过来。 连晴晴那小屁孩都扬了扬拳头,充分传达了你再惹额娘生气,咱们全家都不放过你的意思。 肉没吃着,倒被迫听了一肚子管子、左传和礼记的虎宵:…… 突然觉得,额娘太过博学了也不好。 因为安郡王薨,还有他俩弟弟这么一告,不独一等公府,连整个京城都低调了不少。就在这一片安静之中,康熙四十九年徐徐而来。 八岁登基的康熙都已经五十大几,后宫高位妃嫔的位置也满。是以便逢选秀,也不过进一两个面容姣好、家世低微的小官之女。 倒是三十四年生的十六阿哥到了该结婚的年纪,若有合适的,三十六年三月生的十七也可以先定下来。 再加上前头答应那阿灵阿家的三胞胎。 去年诸成年皇子都封了爵位,老三、老四、老五、老七也都该立侧福晋。老大虽没被复立为亲王,但也到底还是他儿子,也得挑两个美人抚慰一二…… 重重考量之下,康熙对四十九年的选秀不免颇为重视。 吓得参选秀女们瑟瑟发抖:这被选在帝王侧,做个万人称羡的宠妃是好,可皇帝已老啊!四十七年至今,后宫可再没有皇子皇女诞生了。 而且…… 据说太子被废之后,皇上得了场大病,如今还未彻底痊愈,怕是…… 如花儿般鲜艳的年纪,谁愿意做风烛残年老皇帝的宠妃呢? 万一自己还没得宠,皇帝就中道崩殂。那荣华富贵什么的,还不就成镜花水月了吗?一个弄不好,没准被弄去殉葬。 而十六阿哥虽屡屡被皇上带着南巡北狩,可生母王氏只是个贵人。 去年大封皇子,他也连个固山贝子都没捞着。 这得宠程度,还不如冠勇侯呢! 多方思虑比较间,去年占了文武三鼎甲,出身钮祜禄氏,本就香饽饽的三胞胎更加炙手可热了起来。 二轮被问及的秀女们就没有一个不羞答答回一句奴婢听凭皇上指派的。 恨不得将愿意两个字儿刻在脑门上。 也就是三胞胎都没选在宫中当侍卫,否则没准儿还能近水楼台先被月碰上,得些个姑娘家的绣帕、香囊之属。 毕竟文武全才,家世优渥,还小小年纪简在帝心。 最难得的是阿大人身无二色,冠勇侯也只得一妻。这三位据说也深受父兄影响,宁缺毋滥,至今身边还连个通房都没有呢。人人争唱纳兰词的时候,哪家闺阁还没有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小幻想? 有了这个加分的三胞胎,私下里比皇子阿哥们的行情都好些。 等康熙几经选择,将十多这名备选女子的小相与基本资料拿给三胞胎过目时,淑宁甚至在上头瞧见了湖广总督年遐龄之女的字样。 吓得她直接惊呼出声。 长生天啊! 年遐龄之女,如今任直隶广平府知府年希尧与四川巡抚年羹尧之妹。她梦里头,雍正最为宠爱的敦肃皇贵妃年氏,坊间传说的雍正真爱? 只想想这个名字,淑宁脑海中就不禁浮现出万千字亦难书的帝妃之恋。 深觉不管是儿子绿外甥,还是外甥绿儿子的都不好。 所以第一时间,就把她给去掉。 刚听她说完不过度干涉,只要他们仨如大哥大嫂般恩爱甜蜜的三胞胎:??? 就想问额娘您满腹经纶,不能不知道什么叫出尔反尔吧?! 淑宁轻咳,理不直气却壮:“看什么看?就算随着你们自己的心意,那当阿玛额娘的帮你们掌 掌舵又怎么了?这,这也是我身为额娘对孩子的一片疼爱之心。” 在父兄的高压眼神之下,三胞胎敢说什么呢? 只能说对对对,多谢额娘垂念。但您所说,儿子们无不听从。 三胞胎这么乖巧,反而让淑宁这个当额娘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当即轻咳:“我,我是觉得吧,咱们家树大根深,都称得上一句煊赫已极。选择姻亲的时候,再不必过分看重家世。毕竟这时候跟你们大哥那时不同,你们仨的情况也跟你们大哥不一样。” 那时候,皇上不放心好大儿独自领军,这才派了亲家那个积年老将与他作配。不想相互配合之间,老亲家相中了自家好大儿,相貌人品。 不顾女方家长的矜持,主动找上了自家阿大人。 盛情难却之下,阿大人让俩小人儿私下里见了一面。结果还就阴差阳错之间,发展出一段好姻缘。 小两口经过那么长时间的鸿雁传书,彼此了解,感情颇深。 三胞胎如今就是被皇上扔过来几个候选人,让他们各自从中选一个瞧最最顺眼的罢了。 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甚至连见都没正式见一面。 淑宁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棒打鸳鸯的罪恶感,只仔细与儿子们分析:“尤其此时,水静流深,各种复杂。这年家看似不显,但父子三人皆掌握一方实权。而且那年羹尧,虽表面上是你们四表哥的属人,实际上却与八阿哥那边眉来眼去,态度暧昧。瞧着,就不是什么省心的主。” “如今,年遐龄已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致仕了。长子年希尧是个醉心学术的,日后这年家怕是要年羹尧只手遮天。凭这一点,我就想让他妹子成为我儿媳妇。” 免得将来这家伙事败被清算,连累自家好儿子。 甚至因为他,直接把自家儿子带歪。 一个弄不好,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可就悉数白费了!再不允许自己兢兢业业许多年,一朝回到大以前的淑宁拧眉,语气郑重极了。 但比起她这意见,虎威跟阿灵阿更好奇她这到底哪来的小道消息? 淑宁眨眼,梦见的显然不能成为理由。而且这预知梦的事情,是她谁都不预备说,想直接带到棺材里的秘密。 倒是她经营多年的酒楼可以成为消息来源。 毕竟她厨艺好,在酿酒一道上也颇有研究。各色花酒、烈酒与药酒相继问世之后,正经有不少文人餮客闻香而来。 酒酣之后,嘴上哪还有个把门的? 各种畅所欲言,大道小道的消息满天飞。眼瞅着夺嫡之势愈演愈烈,注意到这一点之后,淑宁有意无意之间也就着人收集了不少小道消息。 这才知道,原来梦中被雍正种种礼遇,甚至在朱批上写‘从来君臣之遇合私意相得者有之,但未必得如我二人之人耳。总之,我二人做个千古君臣知遇榜样,今天下后世钦羡流涎就是矣。’的年羹尧,其实现在并不受他重视。 作为胤禛被封亲王之后,划分过来的佐领属臣,年羹尧对自家主子王爷也态度平平。 逢年过节,甚至都没送点礼回来。 听说,她那爱挑细节的大外甥还曾亲自写信训斥过年羹尧。因为他在写给雍亲王的信中,未自称奴才…… 阿灵阿&虎威&三胞胎:!!! 齐齐惊愣,纷纷献上崇拜的大拇指。 自从他福晋/额娘精通厨艺,并且通过这些屡屡得到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上赏赐之后。厨艺简直成了大清女子的必修课。 但如今擅厨者多,但因为厨艺而获利良多,发展到方方面面的,古往今来还就这么一个。把酒楼开成消息来源,以此来掌握许多他们身在朝堂都未能掌握消息什么的,简直不能更厉害。 万般敬 服之下,三胞胎更加从善如流。 直说额娘喜欢什么样的,他们就娶什么样的,一切全凭额娘做主。 淑宁屈指挨个弹过去:“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是你们娶妻,将来要与你们一道生活。又不是额娘娶妻,怎么好事事都听额娘的?额娘啊,只是将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多少给你们些参考。免得你们三个懵懵懂懂的,思虑上不大周全。这万一娶妻不贤,可是要为祸三代的。” 说起这个,阿大人就不免要把自家福晋好好夸一通了。 生让淑宁脸红,三胞胎艳羡不已。 可皇上能给出这么些备选,由着他们自行选择,而不是直接脑门一热,送上赐婚诏书,已经皇恩浩荡。他们也不好再抱怨,只能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在有限条件里选择更家世更单纯、姑娘更优秀的。 于是乎,等名单递到康熙面前之时,他整个都呆住了。 家世最好的、家中有站队嫌疑的都被剔除。 武将虎团选了个文臣之女,在翰林院当差的虎圆选了个武将家的闺女,也就算了。准备开书院的虎宵选了个他放上去凑数的宗室女? 第200章 胤禛时疫 毕竟那位虽为宗室,但也只是个不入八分镇国公。 在满地皇亲国戚的京城,实在算不得什么佼佼者。只是那位的闺女是个极擅长经营的,家中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才守过了祖母孝,被其父求到君前,请千万为她指个好夫婿。 再怎么远□□也是姓爱新觉罗的。 抛开皇子跟皇室宗亲外,阿灵阿家的三胞胎可就是眼下难得的好姻缘了。但对于三胞胎来说,这姑娘却算不得什么好选择。 于是乎,康熙便将其小相与资料一并塞到了三胞胎候选福晋名单里。 让他们自行选择。 再没想到,还就被虎宵给一下子挑中了。 康熙好奇之余,不免问及原因。 虎宵能说因为未来老丈人太菜,各方势力都懒得拉拢他么? 当然不能。 所以,他只腼腆笑:“皇上您知道的,奴才志在开一个全科书院,为咱们大清培养许多各方面人才。这宏愿能否达成尚未可知,但其中花费一定巨大。奴才又是个囊中羞涩的,也不太善于管理这些。所以就想着,找个善于经营的妻子,帮奴才管着这些俗物。” 娶妻娶贤,他很明确的就想娶一个贤内助。 帮他管理内务,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投身于书院的筹备与建设之中。 说到这儿,他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就是不知道,那位姑娘嫌不嫌弃奴才?毕竟大哥二哥和三哥都在朝廷为官,眼瞅着前途无量。同样的兄弟,只奴才不同些……” 康熙:!!! 那他觉得,他们四兄弟还都挺不同的。 阿灵阿这四个孩子,最如日中天,最该避忌的虎威选了马思哈之女,与富察家成了姻亲。马齐那老货未曾败露之前,富察家四兄弟个个位极人臣。 也是正经煊赫的。 偏虎威坦荡如砥,瞧上人家闺女了,就大大方方往他面前求赐婚。 到了三胞胎这里,其实可以不用那么避讳。 毕竟,他们再怎么着,身上也就只有一个云骑尉的衔儿。日后不管阿灵阿这个一等公爵位,还是钮祜禄氏家的全部支持,都集中在虎威身上。 他们正该找个得力的妻族,日后好为臂膀。 可小子们审慎思考之后,很默契地筛除了一切不大安稳的因素,表明自己做皇党,只做皇党的决心。 这怎么不让自四十七年废太子后,身子一直不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坚持几个春秋的康熙心生感动? 不禁主动给完美通过考验的三胞胎开后门:“你们啊,小年轻想的就是多。朕既然给了你们这名单与小相,自然就说这名单里的人选,随你们兄弟三个选择。你们再不用被朕安心故而如此,咳咳,朕倒也不是说你们的选择不好,而是还可以更好些。” “这湖广总督年遐龄的闺女就不错,听说长得清丽可人,自幼熟读诗书。虽是汉军旗,但她父兄都是可造之材,尤其她次兄年羹尧,更是个有能力有抱负的。” 呃,就是因为他太有能力,太有抱负,额娘才第一个略过了他妹子啊! 虎团心中如是想着,面上却笑得比花还灿烂:“奴才多谢皇上惦念,这娶妻之事,事关奴才一生。别看咱们三兄弟送到您面前的只有短短三个名字,可事实上,也是经过奴才们重重思量的。奴才虽然爱慕知书达理的官家小姐,想着让几许书香熏陶熏陶我这大佬粗的性子。” “但牛牵到盛京也还是牛,就把奴才关到书肆里头,也依旧改不了那股粗豪。汉人女子多柔媚婉转,葬花咏絮的,奴才这大老粗可伺候不了。” 虎团摇头,一脸的敬谢不敏,实际上心里头不停给年氏赔礼 道歉。 没法子,她那二哥太活跃了。 而且,他也确实不大喜欢心思过于细腻的姑娘。托三姑爸爸跟姨母的福,还有晴晴这个小眼线。三人轮番考察之后,早就确定了那年氏确实有些敏感多思,且身体也不大康健的样子。 康熙被他这别开生面的说法逗乐,接着就把目光调转向虎圆。 没等他开口,虎团就在一边揶揄:“这小子被我们几个逼问许久,也没说出真正原因来。不过奴才觉得,定然是他自己心眼儿就跟筛子一般多,不愿意在家里还要勾心斗角。索性找个性格开朗,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姑娘。” “嘿嘿,那姑娘如何奴才不知,不过她阿玛却是出了名的爽直没心眼儿。” 虎圆狠狠一眼瞪过去,他就想找个开朗直爽又单纯,但还不至于傻乎乎被人利用的媳妇怎么了? 谁耐烦上值时一根弦绷得紧紧的,全身心应付皇上随时可能提及的任何问题。下差了后,还无法轻轻松松地卸下所有束缚啊? 这个说法,连康熙都不免赞同。 至此,三胞胎的婚事就在这样旁人诧异,他们本人很喜欢的氛围里尘埃落定。 在一些不明就里的人眼中,甚至觉得阿灵阿的受宠也就那么回事儿。不然的话,皇上怎么防备至此,给三胞胎选的媳妇一个不如一个呢? 生生被污了一蔑的康熙气乐,直接将答应三胞胎的彩礼翻倍,提升到了贝勒娶妻的规格。 力破谣言。 得了大好处的三胞胎欢欢喜喜,结伴往宫中谢恩。 每日里都神采飞扬,阿大人也高高兴兴地为三胞胎筹办婚礼。务必在康熙四十九年结束以前,将家里三个大龄青年的婚事给办办好。 让诸多等着看笑话的旁观者诧异:这,好像不是装的呀? 可钦天监选出来的吉日在十月里,五月,阿灵阿夫妇还随扈往塞外呢。若到九月方归,又有多少时间能用来给三胞胎筹办婚事? 另外两家还好,毕竟官微言轻。能攀上阿灵阿这么个绝世好亲家,都是祖坟着了大火,天上掉了金镶玉的馅饼。 只要不悔婚,一切都好说。 横竖有皇上那份彩礼顶着,钮祜禄氏的门庭支应着,自家女儿但凡能顺利嫁过去,就直接掉进了福窝窝。 更何况未来亲家还亲自设宴款待,席间仔细解释。说原该他们夫妻都留下,好生给孩子们操持婚事。可皇太后年事渐高,皇上至孝。奉太后往热河行宫避暑的同时,也怕她老人家孤单寂寞。于是口谕些个相熟的内外命妇,随同伺候。福晋正在其列,也是不好拒绝了呢? 理由合情合理,该给的尊重丝毫未曾落下。 他们就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道理解。且相信冠勇侯福晋是个出类拔萃的,一定能把相关事情料理的妥妥当当。 但虎宵的未来丈人不同啊,那是一个真正疼女儿的。 知悉消息之后就一夜未睡,愁眉紧锁,仿佛看见了女儿被冷落不重视的一生。 可把他闺女乌希哈给笑的哟:“阿玛,女儿都说过多少次了,您啊,只管该吃吃,该喝喝,别理会旁人放什么酸屁。女儿好着呢,以后也只会更好,更孝顺您。像您给我取这名字一样,当天边最闪最亮的小星星。” 那不入八分镇国公安巴灵武还没开口,他福晋先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你说你个小格格家,什么时候才能文雅娴淑些?日后成婚可千万千万板着些,莫整天屎尿屁的挂嘴边,平白惹了未来姑爷不喜。” “放屁!”安巴灵武大怒:“他一个开书院教书的,能娶到我们小星星这样的好福晋,简直祖坟上冒了青烟。不好好珍惜爱重,还敢嫌弃?” “乖星星别听你额娘胡说,什么贤 良淑德?你可是爱新觉罗氏,正经的龙子凤孙。只有他法士善对你卑躬屈膝,万千讨好,再没有你反过来如何讨他欢心的。他若敢对你有半点不好,你只管往家里捎信,阿玛随后就去哭乾清宫、去哭奉先殿。” 怎么混不吝怎么来,就是不能让宝贝闺女吃了亏去。 嗯嗯。 乌希哈笑着点头,眉眼间满是对阿玛的孺慕。 旁人都说安巴灵武是个混不吝,只擅长胡吃海塞地败家。可在乌希哈眼里,他却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阿玛。能全心全意疼她,纵容她一切看似离经叛道的小想法。 顶着玛嬷跟额娘的压力,让她不到十岁就接手了府上的铺子,积累了丰富的管家经验。 如今她婚事定下来,也是阿玛力排众议,要把家里最值钱的铺子、庄子都拿去给她做嫁妆。言说这些本来就是她辛辛苦苦挣来的,就该归她。 而且,钮祜禄氏根深叶茂,阿灵阿父子简在帝心。当年他家长媳富察氏大婚的时候,就十里红妆羡煞旁人。自家宝贝星星可是姓爱新觉罗的,怎么能还比不过一个臣子之女? 乌希哈自然不会因为自己大婚,就把家里搜刮得天高三尺。让哥嫂弟弟们心生怨怼,日后都不好好孝敬阿玛额娘了。 但阿玛有这份心思,她这个当女儿的便万分感动。 是以,赐婚之前,皇上恩旨允许她跟未来夫君私下里见一面,做一个简单的沟通时。法士善也就是虎宵说他志在举办全科学院,大抵一辈子都不会走入仕途。空有这文榜眼,武探花的美誉,却不能让她做个风风光光的诰命夫人,问她介不介意时。 她也认真问道,虽则出嫁从夫。但阿玛额娘生她养她,对她比哥哥弟弟还要宠溺几分,浑不似寻常人家养女儿。所以,她对阿玛额娘感情也特别深厚。日后成婚,也要一样孝敬甚至贴补阿玛额娘,问他介不介意。 都没等着她说出自己极擅经营,就算贴补阿玛额娘,也不会动用他的资产,甚至自己的嫁妆呢。那人便扬唇浅笑,认真说道:“若你我成婚,你的阿玛额娘便是我的岳父岳母。身为半子,本就该极尽孝道,又如何会介意?” 说完,他还拿自家额娘举了例子。说生子肖父,阿玛最是他的好榜样。 虽然他们初初相识,未必能有阿玛额娘那样有幸,一辈子顺风顺水至今甜甜蜜蜜。但若她能跟他额娘与大嫂般,上孝敬父母,中和妯娌。 下踏踏实实与他一道好生过日子,那他…… 他也不耐烦应付许多女子。 毕竟纳妾蓄婢花费无数,而他是要开设全科书院的人,所费银钱不知凡几。在彻底打开名声之前,自己都还是个要靠家中养活的小废物。 也许是他那眸光太澄澈,也许是嘴角那抹笑容太甜。 反正素来豪爽的乌希哈直接下了保证书:“无妨,只要你能言行如一,我就愿意替你开铺子赚钱,赚得盆满钵满,让你不用再当小可怜。” 俊美又有些羞涩的少年跟爽朗又阳光,透着一股子张扬自信美的宗室格格两两对视,一眼万年。 公婆都奉命随扈怎么了? 她自有未来夫君自动请缨,为了张罗他们的婚事留下来。隔三差五往不入八分镇国府送信,从新房布置到喜宴规划等,事无巨细地告诉她。 不厌其烦的问她对他们小院子的规划,力求给她一个最温暖舒适的家。 只此一样,便胜过了人间无数。 他大哥二哥和三哥倒是身在朝堂呢,但也身不由己啊。大哥远行,大嫂子自己带着两个雉龄孩子。二哥身为武将,正在被检阅的八旗兵士之属。 三哥官虽小,却颇得圣眷,早早被钦点随扈。两个一对儿的,无法对自己婚事尽心。只有某人频频来信,唯 恐她有丝毫不如意。 乌希哈对虎宵满意,虎宵也越来越喜欢这个自己反复甄选出来的小福晋。 每每写信给自家额娘,反复夸奖,让为儿子们捏了一把汗的淑宁万般欢喜。回信让他转告未来小儿媳,善于经营是个极大优点。 她这个当婆婆的就很会钱生钱,也因此上能让家中不贪不腐,过上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好孩子若是不嫌弃,日后成婚,可以为婆婆多多分担。 同看到了那信的阿灵阿赞许点头:“府里都让虎威媳妇管,府外生意上的事情都交给虎宵家的。如此,宁宁就能多松散松散。好好养护自己身体,等我告老还乡之后,咱们两个一道瞧美景、品美食,谁都不带。” 就只他们俩,省得宁宁再因为旁人而分心,甚至冷落了他去。 莽莽撞撞闯进来,正好听了这么一句的晴晴瞪眼:“坏阿玛,说好了五个孩子里头最疼晴晴,恨不得走哪儿带哪儿的呢?” 这个时候,阿大人只想问问破丫头:你的规矩呢?还能不能有点堂堂公府格格的气派了? 后知后觉,终于想起来自己目的的晴晴眸中蓄泪:“这时节,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呢?阿玛额娘快去瞧瞧吧!四表哥病倒了,太医说是时疫。为了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安全,要把四表哥挪到行宫边上去呢。弘阳年纪还小,表嫂此次没跟来。他那边只有一个耿氏,大哥不放心,已经自动请缨跟过去了!” 闻听这话,淑宁脚下就是一个虚晃,差点原地摔。 还是阿灵阿及时扶住了她。 最初的预知梦里,就是康熙四十九年胤禛随扈塞外感染了时疫。随行的钮祜禄氏衣不解带地照顾着,直至他痊愈。胤禛心怀感激之下,很是宠了她些时日。 次年,入伏后沉寂几年的钮祜禄氏生下弘历。并母凭子贵,初封便是熹妃,然后熹贵妃,皇贵妃。被儿子追封为孝圣宪皇后,极尽尊荣。 连梳理储存落发都是赤金打造的塔,被乾隆奉着南巡北狩,享尽了人间之福。 而现实里,因为淑宁及时捞起了落水的弘晖,又赶着外甥媳妇乌拉那拉氏有孕。大外甥为策万全,亲自往宫中谢绝了康熙的美意。 以至于梦中那位靠生子走上人生巅峰的钮祜禄氏被指给了求子数年不得的老宗室。 可以说从根源上杜绝了某条渣渣龙的降生。 以至于日久年深的,淑宁都差点忘了雍正潜邸时曾感染过严重时疫,差点命悬一线的事情。 还是预知梦及时提醒了她,让原本要留在京中好生为三胞胎准备婚事的她,不得不想法子被康熙钦点随驾陪同皇太后左右。 然后处处小心在意,指望着能够帮大外甥趋吉避凶。 结果诸般努力,却还是在要回程前功亏一篑。 大概,大外甥命里就该有这么一劫吧! 淑宁苦笑,迅速整理心情。赶紧往他所住的地方,然后毫不意外的被阻挡。问到皇上面前,也只说会派最好的太医过去,全力救治。 可他话音刚落,孝顺太子就赶紧拱手:“皇阿玛慈爱,儿子自然万般佩服与感动。可如今非常时候,时疫凶猛,一切还是以您跟皇玛嬷的安全为重。这最好的太医与药品,自然是得留在您和皇玛嬷身边。” “您二位平安康泰,才是咱们这些要做皇子的福气,才是天下臣民的福气。相信四弟若知晓,也一定如儿子这般想法,你说是吧,一等公阿灵阿福晋?” 被问到头上的淑宁:!!! 只有一句特么的想狠狠回敬他,亏得当初胤禛对他百般照顾。结果这一颗真心,全特么喂到狗肚子里了? 不指望你拔刀相助,也别落井下石吧! 如此心胸格局,难怪被两废 两立,到了也没有登上那梦寐以求多年的皇位。 淑宁心中怒骂连连,面上却风雨不透:“是,皇太子所言亦有一定道理。四阿哥至孝,竟然不忍因为自己原因而让皇上跟太后陷入到被动之中。这好医好药,自然是可着皇上和太后的。” “不过皇上往来塞外多年,这热河行宫也颇具规模,想来医药无缺。只是雍亲王府的小阿哥们还小,福晋无暇。那耿氏少不更事的,怕也当不得什么大用。还请皇上恩准,让臣妇去照看四阿哥左右吧。免臣妇日夜悬心,唯恐有负先皇后托付。” 关键时刻,佟佳皇后这面黄金旗帜又被扛了出来。 阿灵阿被吓到失语,都顾不上在君前了:“不可,我不同意!好福晋,你别瞎胡闹。你那三脚猫的医术根本对付不了如此顽疾,去了也只是送菜的货,徒让四阿哥担心罢了。” “再者晴晴不是说了吗?虎威已经跟过去了!他是皇上亲封的冠勇侯,有勇气,有魄力,连噶尔丹都能一枪攮死,更能对付区区时疫……” 反正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不给去。 但淑宁有预知梦的金手指啊,能提前知道相应变数,顺利排除危险。有她在,大外甥和好大儿才能迅速转危为安。 否则的话,她还真怕。 毕竟当着她们的面儿,太子都敢明目张胆的给四阿哥下绊子了啊!谁知道私下里,他会不会利用身份之便,直接给老四来个狠的呀。 到底经过公推太子一事后,八阿哥被康熙亲手打压,实力早已经大不如前。 如今安郡王玛尔浑一去,他更仿佛被卸掉了半个膀子。 真·雪上加霜。 倒是四阿哥虽表现得不显山不露水,但综合瞧瞧,大外甥才绝对是他的第一劲敌。有圣宠,有能力,有功劳,姻亲强大,子嗣不算多,但精。 只是胤禛低调,让他狗咬刺猬无从下手。 如今胤禛身患时疫,在他看来岂不是天赐良机? 越琢磨越不放心的淑宁流着泪扳开阿灵阿的手:“你乖,好好照顾宁宁,等我回来。你知道的,我食药双绝,一定能把四阿哥跟虎威平平安安带回来。否则他们但有什么不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和你!” 阿灵阿还在摇头,表示哪怕被怨一辈子,恨一辈子,也不愿意福晋以身涉险。 但康熙却因为那食药双绝四个字狠狠心动了。 不由心思电转,想起当初皇玛嬷都命悬一线,在阿灵阿家的仔细调养之下都渐渐康复,又多享了数月的福。 于是不顾爱卿反对,直接拍板。 同意淑宁往四阿哥处,直到他痊愈。淑宁惊喜,山呼万岁,满脸自身安危置之度外的样子。阿灵阿却如丧考妣,仿佛天都塌下来了。 如此对比之下,越发让康熙感叹。德妃当真有个好妹子,表妹当年没有托付错人。 第201章 想法改变 淑宁素来是个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性子,预知梦都梦见大外甥时疫了,自然早早就做好了相关准备。 临行前便把瘟疫论、神农百草经等医家经典翻烂。 攒了一肚子的理论知识不说,还早早访了名医。按着这时节可能会有的时疫种类,梦中窥见的潜邸雍正那些微表现推测着,也开了不少方子、配了些个成药。 给阿灵阿他们爷俩留够了预防的剂量后,淑宁又含笑拍了拍始终沉着一张脸的阿灵阿肩膀。 示意所有人等都退下,将自己整个埋在阿灵阿怀里。等着他如往常一般,温柔地揉揉她的发,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摇头道声你啊,可真拿你没法子。 可惜等啊等,没见他动作,却只得脖子上有些濡湿。 淑宁骇然抬头,果见某人已经落了泪。 自打婆婆去世后,他还是第一次红眼眶。看得淑宁好生酸楚,赶紧拿帕子与他拭泪:“哎呀呀,你看你。我只是去照顾四阿哥几天,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何至于如此啊?莫哭莫哭,仔细晴晴瞧见笑话你呐!” 阿灵阿似怨似嗔地瞧着她,一字一顿:“传回来的消息说四阿哥病体沉重,不说药石无灵,也相去不远。他身边的侍从、宫女等,人人自危,只恨老子娘没给多生几条腿。若非如此,虎威也不会冒着被皇上质疑与过了病气的风险,直接随四阿哥一道……” 刚还温柔与他拭泪,仔细安抚她的淑宁双眉倒竖,咬牙切齿:“所以,你这混账根本就早知道四阿哥生病的消息,独瞒着我一人是吧?要不是晴晴,是不是我直到回京也不知道这消息?” 阿灵阿:…… 生平第一次,有种把小棉袄脱下来仔细拍拍的冲动。 若不是她漏风,又怎么会这么快走露风声? 但这小混账现在是福晋眼里的功臣,且动不得呢。 倒是他瞬间失去主动权,从控诉者变成被控诉的那个。终于无可奈何地在福晋瞪视下点头又摇头:“倒也没多早,只提前了个三两日罢了。我知道你最惦着四阿哥,不愿让你以身涉险。四阿哥跟虎威也是这个意思,于是咱们爷仨说好了,等四阿哥痊愈后亲自与你解释。” 不想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淑宁哭着说他心狠,四阿哥也是他自小看到大的孩子,再说还有他们的好大儿呢。 阿灵阿只悻悻,说自己就是怕这样。 怕她重视四阿哥跟孩子胜过自己,想也不想地就去飞蛾扑火。前头往荷塘里捞弘晖是这样,如今四阿哥时疫又是这样。就是不肯顾惜下自己的身体,也不想想他的感受。 少年夫妻老年伴,若她有个什么万一,这漫漫余生他要怎么办? 提起这茬儿,阿灵阿就好像瞧见了自己凄冷孤独的老年般,忍不住悲从中来。看着淑宁那眼神,要多控诉有多控诉。 淑宁破涕为笑,轻点了点他的鼻尖:“都已经当了玛法的人了,还做这等小儿女态,你羞也不羞?我,我虽受了先皇后与嫡姐嘱托,对四阿哥百般看顾。又因他至诚至孝,私心里当他是我自己孩子般。可……可我孩子凑成一桌叶子牌都还有余,想着携手一生的,却只有你这么一个冤家啊!” 一句话,说得阿大人脸上微红,心中甚甜。 皇命已下,他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只得叮嘱淑宁千万千万照顾好自己,莫因为旁人嘱托而搭上自己去。他们相约百年,如今可还未及半。三胞胎新婚在即,还等拜她这个高堂老母。孙儿们还小,还盼着玛嬷平安归来云云。 弄得好像要生离死别般。 当然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在大多数人眼里,淑宁跟慨然赴死也没有多大区别了。 连虎威看到她时,都脸 色骤然大变:“额娘!您怎么……嗐,儿子就知道阿玛不行,他在您面前就存不住丝毫秘密。不过这里危险,您还是赶紧回去,哥这边有儿子呢。您放心,儿子会做饭、通医理。您会的,儿子都会,照顾我哥之类的,还比您方便得多。” 所以您千万别往里面走了,赶紧回吧,仔细过了病气。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淑宁鄙视了一脸:“你厨艺医术,哪样不是老娘教的。就那么点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话落,淑宁就言自己是奉皇命而来,臭小子不领路也不准挡路。 皇命二字让虎威顿住,再不敢阻拦。 淑宁因此得以长驱直入,病到床都起不来的胤禛惊恐睁眼,极力往后退:“咳咳咳,姨母怎么来了?此处危险,您速速离去,莫过了……咳咳咳咳,莫过了病气。” 撕心裂肺的猛咳中,胤禛却还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淑宁。直接命虎威拿出自己冠勇侯的天生神力来,绑也把淑宁绑出这危险之地。 淑宁不退反进,伸手直接搭在了他脉搏上,吓得胤禛赶紧挣扎。 只他到底病中虚弱,三两下就被淑宁钳制住:“今儿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在你彻底痊愈前走出去。你啊,给我好好配合着,咱们争取少受几天苦。否则的话,咱们可就要集体错过三胞胎婚礼咯。” 痊愈? 家有贤妻爱子,他又何尝不想赶紧痊愈?可他也是通些个医理的,不然当初皇阿玛病中,也轮不到他跟着检视方药。 可正因为知道,才越发明白他这病的棘手。 先是高烧不退,浑身上下无处不疼。可算把热退下来了,嗓子又干疼,暴咳不止,且伴随着上吐下泻,还极易将病气过给旁人。以至于尽心伺候的奴才们都相继病倒,那原就不尽心的,更加不敢往他身边凑…… 人人视他如虎狼,避他如蛇蝎的时候,也就是虎威弟弟跟姨母这般悍不畏死。 胤禛感激之余,更有深深恐惧。 生怕因为自己之故,连累了两个最最重要的亲人。见娘俩谁都不肯走,就改让他们离得远些,再远些,免得中招儿。 数日病痛折磨,死亡阴影笼罩。 他原就有些清瘦的脸上更见不到一丝丝肉,眼窝深陷,脸色蜡黄。两句话没说完就是一阵猛咳,那撕心裂肺的咳嗦之后,帕子上分明带着血丝儿。接着还脸色一变,忙挣扎着要起来往恭房。 可如今,他哪儿还有什么力气? 倒是虎威二话不说,抱小孩儿似的把人抱起来,大步流星往恭房,边走还边能听着大外甥的挣扎与劝阻。 情况比她想像的还要危急些。 淑宁皱眉,亲自上手整理起来。等虎威扶着已经整理好,换了身衣裳、剃了头也刮了胡子的胤禛再回来时。他的被褥都已经重新换过,室内打扫得干干净净。紧闭两三日的窗子也被打开,正有微风徐徐吹进来。 桌角的瑞兽铜制香炉里,还升腾起了一股子淡淡药香。 淑宁帮着虎威把人重新扶回到床上,边走边细细交代着:“知道你爱洁,就赶紧给换了去。如今酷暑虽已去,热气却未尽消融。开开窗子通通风,对你的病情跟心情都更有益些。只稍加注意,莫再着凉便可。” “这香是我前头找名医特别调的,能驱蚊、定惊、安神,保持室内清新……” 时疫来势汹汹,胤禛倒下之后,身边伺候的人也都跟跟着中招儿。大有过来一个,被传染一个的架势,连太医都未能幸免。 为防更多人染病,甚至牵连到皇上与太后,他只好屏退左右,尽可能地不与旁人接触。加上身边近侍都中了招儿,虎威来之前,他的医药都快不能准时准点儿了,更何况其他? 如今瞧着干干净净的室 内,看着满眼关切的姨母,他不免感动得眼眶微酸:“姨母,我……” 淑宁混不在意地摆手:“自家姨甥,没有许多客气,你若真为了我好,就得好生养病,咱们娘几个争取快些走出这里。十月里,咱们还得参加三胞胎婚礼呢。” 嗯嗯。 胤禛点头,随即便被扶到了床上。也不知道是被病痛折磨了太久以至于精疲力尽,还是瞧见虎宵跟淑宁到来有了主心骨,或者单纯地因为那淑宁点那香助眠效果强大。 反正他是真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喉咙发痒,难受刚欲咳,还被喂了些个甜津津的药水。 暖呼呼、甜津津,却又很好地抚慰了喉咙那股子干痒刺疼。 让他稀里糊涂间,睡到暮色四合。 直到被久违的饥饿感唤醒。 后头的厨房里,淑宁正在虎威的配合下整治晚饭。人前威风凛凛的冠勇侯变成烧火小童子,边干还边念叨着:“您啊,就是太莽撞,怎么劝都不听。这多危险的境地啊?竟不管不顾地往里冲,万一……您可让阿玛怎么受得了?弟弟们还没成家,晴晴还小着呢。” 淑宁瞪了他一眼:“这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吗?比起来,你扔下老父老母跟爱妻稚子的行为岂不是更不可原谅?” 虎威一滞,理不直气却壮:“那怎么一样呢?儿子身强体健,最……” “最什么呢?病来如山倒,可不管你平时身体如何。说来,你四表哥何尝不是允文允武?结果才这么几天的功夫,竟然被折腾的那般憔悴。头一眼瞧见,我这泪都差点没忍住掉下来。” 说起这个,虎威便也好一阵唏嘘。 言说正是如此,他们哥俩才商量着先瞒着她,免得她知道后不顾自身安危,以身涉险。结果阿玛答应得好好的,没两天就漏了底。 简直不靠谱。 不忍心阿大人提心吊胆之余还背锅的淑宁笑:“这其实不怪你阿玛,是晴晴担心你们哥俩。这才急匆匆的,跑来告诉我们。” 做过预知梦的她知道大外甥此次会面临怎样的水深火热,哪里还坐得住? 赶紧过去找人,结果却惨遭阻拦,闹腾到了君前。 说起太子表现,不但虎威浓眉拧锁,双手握拳,心里将之骂了千万遍。门外的胤禛也愕然,再没想到好二哥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落井下石。 这是想让他无声无息的死在时疫之下,除掉这个潜在的最具威胁力对手吗? 姨母怕他有更多奸计,所以自动请缨。冒着生命危险来照顾他,半点不假手于人。 拼凑出了所有真相的胤禛咬牙,这般心胸狭窄,嫉贤妒能的玩意儿如果真的上位了,他别说当什么贤王,怕是能否继续活着,都是个未知吧? 偏皇阿玛拿这么个玩意儿当成宝,废而复立。 让他凌驾于所有兄弟之上,成为这万里江山未来的继承人。 呵呵。 胤禛冷笑,那个当贤王的半生目标悄悄发生转变。也或者,他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不再被打压防范,护住所有自己想要护住的人。 不过未来如何还未可知,他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养护好自己身体。 活着才有可能。 想通了这一节后,胤禛也没打扰边说边忙的母子两个。只深一脚浅一脚地,重又回了房间。 淑宁一边做饭一边跟好大儿说话,已经是一心二用。自没注意他来了又走,但冠勇侯的耳力却不是说笑。 打从胤禛过来的第一瞬间,他便已经了然于心。 没有阻止额娘,甚至还引导着额娘说出太子更多对皇上的‘贤孝担忧’之举,都是为了警醒自家好表哥。让他别再剃头挑子一头热,傻乎乎的以为如此情形之下,他 个有出身,有实权还有许多天然臂助的亲王真能全身而退。 甚至在漩涡之中,保持与世无争。 至于他会有什么想法? 夜深人静之时,亲自守着四阿哥的虎威笑:“一声哥,一生哥。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头的。” 你做贤王,我就做贤臣。 你若有心下场,我就披着贤臣的皮儿,默默支持与你。就像当初,悄悄与你送信,让你有所防备一样。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用尽法子,护你安全。 即便早知他这想法,亲耳听到之后,胤禛也不由满心激荡感动:“好。好兄弟,哥不与你说别的,但有我一日,便有你一日。便我不在了,也还有弘晖孝顺信重于你。” 虎威皱眉:“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跟额娘都在,怎么可能允许你出任何差错?现在你都比以前舒坦多了,不是么!” “额娘这么些年,都没放下对医药和厨艺的研究,那句医药双绝还真不是什么夸张之语。有她悉心调理,再加上你的积极配合。用不了多少天,咱们就能重新回到随扈队伍里去。” 今天结结实实睡了一觉,情况确实略有好转的胤禛点头,心中悄然升起丝丝缕缕的希望。 可惜虎威这话刚落没多久,他就又重新起了热。 恍恍惚惚之间,又让他烧到颤抖。 晚上才吃的那点吃食,再度悉数回馈给了地面。 虎威这一通喊,把睡梦中的淑宁、病倒东倒西晃的太医们跟那些自己都顾不好自己的下人们悉数吵醒。 手忙脚乱的一顿折腾,药终于煎好却根本就服不下去。 勉强灌了,不消片刻也都悉数吐出来。非但病情没什么帮助,对脾胃伤害情况有所加深,更加败坏他的胃口。 淑宁见状赶紧拿出自己所带那反复蒸馏过的烈酒,让虎威给大外甥擦拭身体。不管怎么着,把高热先降下来再说。 虎威粗通些医理,知道自家额娘觉得是药三分毒,所以他跟弟弟们小时候风寒高热,都鲜少用药。就这么擦烈酒,用湿帕子擦拭等。 闻言也不迟疑,赶紧遵命而行。眼看着东方都快露出鱼肚白,才终于看着胤禛退下了那恐怖高热。 蔫蔫的,重又无精打采起来。 把昨天养出来的那点精气神又败坏了个一干二净。 可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却是问淑宁跟虎威怎么样,没有被他传染吧? 毕竟之前就是这样,病情汹涌而来,所有人等小心伺候。好不容易他这高热停止,身边伺候的人却陆陆续续倒下来。 离他越近,被波及得越惨,第一个倒下的就是苏培盛。 然后是耿氏。 淑宁轻笑:“放心吧,我来之前就跟太医讨了预防的药方子。我跟虎威都用过了,再不会那么轻易中招。倒是你,折腾了大半夜,又是烧又是吐的,这会子肯定饿了吧?” “我用小米熬了粥,只取最上面那一层养人的米油。还做了松软又清甜的山药糕,颇能健脾益胃。你看着多少用点,不然肚里没食可对付不了这时疫。” 胤禛虽有些迟疑,唯恐用完又吐,徒增折磨。 但姨母盛情难却,肚里又确实唱起了空城计。于是便浅尝了两块,喝了半碗米油。稍后还捡着外头不晒也不冷,只有微风拂面的时候被虎威扶着往外头略转了转。 夜里再发烧,再烈酒搓声,温水沐浴地来回换着来。配合着药浴、针灸之类,能不吃药就不吃药。 如此便少了服药、呕吐等的一日三餐式折腾。 折腾得少了,精神便好。便能多用些饭菜,便有更多点体力,仿佛一个良性循环。让他不足旬日,便恢复大半。消息呈到御前,康熙都忍不住龙颜大悦:“好,好啊 。老四能这么快见好,阿灵阿家的当为首功!” 202. 两相对比 还是那句话,没有高山显不出…… 都这节骨眼上了,阿灵阿还在乎什么功不功的? 他只万般担心,想确定爱妻与好大儿是否无恙。这几日,他简直心急如焚。若不是还有晴晴那丫头需要他照顾,他必然也跟着自动请缨了。 好歹与他们一处,不用留在外面牵肠挂肚。 康熙瞧着他那神思不属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有些淡淡的愧疚、羡慕与心疼。觉得自己这个小舅子兼表弟与心腹重臣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情了些。 又双叒叕被笑的阿大人扬眉,积极为自己辩护:“奴才福晋曾吟过两句诗,奴才觉得有道理极了。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若一个人,连生身父母,自己养育的子女跟一起长大的手足都不疼不爱,又谈何忠君爱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先头太子老是讲以他这个皇阿玛跟太后的身体为重,康熙还道他确实孝顺。 可胤禛时疫,不能派最好的太医。轮到他咳嗽两声,却吓得杯弓蛇影。不但将所有太医都喊过去诊治,还示意下面官员以龙体安康为重的理由,拟将胤禛挪出行宫去。 康熙虽不知双标这个词,但也觉得太子实在过分。 思绪流转之间,他不由想起一十九年他亲征噶尔丹,半路遇疾而返。病中憔悴,万般思念太子。传旨让胤礽过去相见,结果他却半点不见担忧焦虑。 还有他出巡,信一封一封的写回京城。连遇着点别样美食,都要着人快马送回京城去。结果呢?太子甚至懒于回信,还得他这个当皇阿玛的写信训斥。 前头小十八病重,所有人都担心他老年失爱子,怕他经受不住这打击。 只有太子无动于衷。 老大、老三自小都养在大臣府里,只老四自来便在宫中。往来之间,他们哥俩没少玩耍。他曾叮嘱他们,要学自己和裕亲王、恭亲王。兄友弟恭,齐心协力地共建大清。 这么些年,胤禛始终不忘初心,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半点怨言。看守胤礽的时候,更是竭尽所能地让他们一家子能体面舒适些。 所有人都三缄其口,鲜少有谁开口为胤礽说话的时候,也是胤禛几度劝说…… 横竖在此时此刻的康熙心里,满满都是胤禛对胤礽的好,与胤礽对胤禛的冷酷无情。之前想方设法将胤礽扶回太子之位的心啊,又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动摇。 开始思索,如此之辈将来真的能承托起整个大清江山吗? 自己还在,他就…… 若自己驾崩,胤礽真能善待其余皇子吗? 别的不说,打从他被复立为太子之后,对老大的报复与对老八的打压可一刻钟都没停止过。且颇有点破罐破摔,肆无忌惮的味道。 越想,康熙这眉头皱得越紧,对胤礽的不满也在不知不觉间增多。 他的憨厚老实忠臣阿灵阿恭恭敬敬地陪在他身边,眉眼间皆是恰到好处的担忧。 好像这把火不是他放的一般。 轻易勾动康熙对太子的不满,只等着积少成多,再来一次类似于帐殿夜警的事件,送那缺心眼的玩意儿达成两立两废成就。 省得他缺德带冒烟,坑害四阿哥不成,倒连累他家宁宁受苦! 而事实上,眼见胤禛好转之后,淑宁便如法炮制,整个院子里的下人们跟那几个倒霉太医也都渐渐康复中。 还以为这回肯定难逃一死的所有人对淑宁感激涕零。 受苦? 那绝对不可能让福晋受苦的。 胤禛跟虎威哥俩孝敬着,一众奴才们抢着恭维。但凡他们稍好一点,就自觉回到岗位上,再不用淑宁操劳半点。 原本,淑宁过来的时候就大包小包没少拿的好东西。 听说胤禛病情稍微好转之后,又欣喜又微带着几分愧疚的康熙大手一挥,流水一样的好东西赏过来。 再加上阿灵阿那个疼媳妇的。 他们这小院里,食材药材怕是比康熙跟太后身边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浪费可从来都不是淑宁的风格。 正巧她觉得大外甥被病痛折磨的消瘦太多,亟待好好补一补。这么些上好食材与药材,可不就给了她足够的发挥空间吗? 早起热腾腾鲜香十足的云吞面,配上好看又好吃的什锦小菜。牛奶花卷、灌汤小笼包、彩色小饺子…… 光是一个早膳,就能连着数日不重样。 这还得在他们爷大病还没彻底愈,饮食上颇有忌口的情况下。 午膳着跟晚膳都是各种各样好吃又滋补的药膳,补气血的、健脾胃的、温中理气的。横竖只要一等公福晋觉得有助于四阿哥的,都会一一料理了来,然后福及他们这些当奴才的。 最开始的时候,苏培盛等人战战兢兢。 深觉自己不配,打死不敢喝。 福晋却只笑,言说一个人好不算好,得所有人都痊愈,这个院子的威胁才算真正解除。再者你们可都是伺候四阿哥跟前的老人儿,只有你们才能全心全意把他伺候好了,也给本福晋减轻负担。哪怕为了助力你们阿哥重回大队伍,让你们都赶快恢复伺候主子呢,你们也得多用一些,赶紧好起来…… 温温柔柔一席话,名为让他们听命,实则是对他们的活命之恩。 所有人等无不感激涕零,视淑宁为再生父母般。 苏培盛更是整日里福晋长福晋短,甚至无师自通了以福晋为名来压自家主子的小技巧。 但凡胤禛多看会儿书,多写两个字。他就火急火燎地提醒,让他万万别劳累太过。免得病体久久不愈,徒让公福晋跟着操心。 而奇迹般的,这话竟然屡试不爽。 没办法,胤禛半是无奈半是骄傲地笑:“姨母最疼我,我若有个什么闪失就把她担心的什么似的。哪怕为了让她能睡个安稳觉呢,我也得好生珍重自身。” 这得意洋洋的傲娇小语气,直接把虎威都逗乐了。 咱们这冠勇侯眼睛微眯,笑得极其挑衅:“啧啧,这可不是哥你哭着喊着说走走走,你们都走,留我自己自生自灭的时候了?” 胤禛脸上一黑,只能提醒自己莫冲动。 别说是在病中,就算他好端端的,也打不过当朝冠勇侯。 大外甥刚刚生病时,淑宁怕乌拉那拉氏乱了阵脚。遂也没主张通知她,如今胤禛病体已经渐渐痊愈,一切向好。 她这当姨婆婆的,可就要兼职一下斥候了。 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大封信,首先跟嫡姐报备,把大外甥的病情凶险程度、难受程度如实道来。倒也不是说给自己邀功什么的,主要是想激起她对外甥的母爱之心。 让她好歹多疼惜几分,莫把心思都放在十四身上。 接着就是给大外甥媳妇了。 把事情怎么来怎么去的,一一分说清楚,好让她做到心中有数。莫人都好了,她却还蒙在鼓里,无法及时送上关心。 以至于被人趁虚而入,原本还挺恩爱的小两口在弄得跟梦中那样渐行渐远渐无书。 再就是跟儿媳妇与老儿子写信了。 把自己这边的情况交代一下,万一不能及时回归的话,千万替她跟三胞胎的媳妇们好好道个歉。儿子成家立业,踏着当婆婆的只有万千欢喜。不想阴差阳错之间,竟然错过他们婚礼云云…… 越写越伤感,淑宁不禁长长一叹:“也不知道晴晴怎么样了,你阿玛跟虎团、虎圆有没有照顾好她。那天她无意之中说破,你阿玛脸色可不好了,那丫头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以切磋之名收拾。” 虎威也有些拿不准。 虽然妹妹因为长相酷似额娘,从小在家中受尽了疼宠。甚至到达连上房揭瓦,阿玛都只夸干得漂亮的地步。 可这一遭,小丫头直接将额娘坑到了险地。谁也不知道天下第一疼媳妇,将福晋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阿玛会不会因此而发落她。 答案是会,且恨不得把她吊起来打。 可一看她那跟爱妻酷似的小模样,阿灵阿就怎么也下不了手了。直接惩罚外包,交代给虎团跟虎圆。 但没等他们哥俩接话,小姑娘自己就哭得惊天动地。 真·没想到报个信的功夫,不但搭了大哥,还赔上了额娘。原本,她只想着让阿玛和额娘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多给四表哥派几个好太医去。 祝他早日康复,莫让弘晖大侄子他们变成没有阿玛的可怜孩子。哪能想到额娘竟然主动请缨,只身赴险呢? 越想着旁人说的四表哥那严重情况,晴晴就越忧心忡忡。 大眼睛都哭肿了。 见状,当哥哥的哪还舍得苛责啊? 都说是阿大人的错,既然有心想不让额娘知道,就该先跟晴晴透个气儿嘛。晴晴这么聪明乖巧的孩子,你先跟她说清楚了,她肯定不会明知故犯呀。 阿灵阿:!!! 果然,臭小子什么的都是来讨债的,只有福晋最好,也不知道福晋什么时候能大功告成,平安归来。 胤禛生病以前,隔三差五都会写信回去。关心一下府中事物,督促下孩子们学业之类。病来如山倒,他恨不得起床都难,还哪有什么精气神写信? 一连数日接不到信的乌拉那拉氏心内焦灼,总有那么一些不祥的预感。 收到淑宁来信,她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甚至想着收拾收拾,赶紧往热河行宫侍奉胤禛左右。三十六年出生,如今已经虚十四的弘晖意外冷静。细细给额娘拭泪,柔声劝阻:“弘阳还小,府中事务繁多,处处离不得额娘。而且舟车劳顿之间,也是过于辛苦。” “再者,额娘该知道姨祖母的性子。若不是尘埃快要甚至已经落定,她都不会写信过来徒让您担心焦虑的。同样的,若有让您过去伺候阿玛的需要,她也肯定不会遮遮掩掩。若儿子猜的不错,姨祖母就是担心阿玛都已经痊愈了,您还不知道个中情由,平白落了下乘。” 按制,一个亲王可以有两个侧福晋。 而自家阿玛这么些年来,却一直也没有立侧。今年选秀,眼瞅着皇玛法要给心爱的儿子们都选上一两个美人。 阿玛怕一连被塞进来两个不知路数的侧福晋,干脆就把生了弘时的李格格给提了上来。 现在水涨船高的,同时可也成了侧出子。 礼法上,也有继承爵位的权力了呢。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他这个世子的竞争者。 乌拉那拉氏虽然知道儿子所言有理,但是…… 她双眉紧锁,死死地盯着弘晖:“那依你的意思,咱们就只回信谢过你姨祖母的提醒,然后再写信关心你阿玛一一么?” “当然不是。” 弘晖微笑摇头:“按照咱们大清律,皇子皇孙无故不得擅离京城。但皇玛法启行之前,将监国事交给了三伯和五叔他们。阿玛遭此大事,当儿子的担心不已。星夜兼程,赶过去探望阿玛。如此孝道之事,于情于理伯伯叔叔们都该给儿子行个方便吧?” “你去?” “对,儿子去!”弘晖微笑点头,与胤禛相似的眉眼里满是认真笃定:“阿玛像儿子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大婚了,额娘再不必把儿子当成小孩子般。” “有事儿子服其劳,作为雍亲王府世子儿子责无旁贷。您只管跟阿玛他们写信,准备些想要给他们带的东西。儿子这就往诚亲王跟恒亲王府,请叔叔伯伯们多多帮忙。” 虽说此行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万一呢? 未免节外生枝,胤祉当然是不怎么肯的。尤其虽然他跟老四名义上都是太子党,但他们两个素来不合,他也有那么亿点点不想给弘晖这个表现贤孝的机会。 但弘晖长得像胤禛,性子上可不像他那么古板爱较真。 小少年说哭就哭,眼睛里跟装了阀门似的。眼泪哗哗掉,声音中都带着满满哽咽:“三伯,若不是事态紧急,侄儿也不能求到您面前来。您就行行好,帮帮侄儿吧。百善孝为先,侄儿这也是为了跟阿玛尽孝啊……” 哭着喊着一大堆,中心思想就那么一句话:我欲行的,是孝道大事,哪个要拦着我,回头我就往皇马法面前告哪个的状! 谁敢说途中不安全,他就敢对谁眼巴巴泪汪汪地借侍卫。 横竖关山虽远,拦不住他想去看望阿玛的心。 胤祉无奈,只好说兹事体大,他得跟别的在京兄弟们商量。如果大伙都同意,他就也不反对。 然后弘晖就马不停蹄地敲了所有成年叔叔伯伯的门,连大阿哥府都没落下。 基于前头那个诬告事,老三绝对是胤禔最恨的弟弟,没有之一。能给他添堵的事情,胤禔绝对当仁不让。 这不,刚一见面这位就端着大哥的款儿把胤祉好一通讯,就差问他挡着孩子尽孝到底安得什么心了。 胤祉做贼心虚,也不敢跟他强梁。 老五是个老好人,老十、十三都跟弘晖穿一条裤子。就连素来瞧不上自家亲哥的十四,都被弘晖的孝心与勇气折服。 还小声嘟囔了两句老天爷也不公平,怎么就让那大冰块生了这么个好孩子? 如此,弘晖轻易达到目标,还得了叔叔们送来的护卫与礼物。 没办法,皇玛法标榜兄友弟恭,最喜欢看着皇子们一团和睦。如此天然的绝佳舞台,他们又怎么会错过表现机会? 笑纳了所有关心的弘晖笑,在额娘的嘱咐里带着三弟弘旻一路疾驰往热河行宫。 不消两日就到了目的地。 胤祉他们报告消息的折子还没到呢,两个小少年就已经到了行宫门口。康熙闻听一整个吓住:“你再说一遍,是谁来看老四了?” 梁九功行礼:“回皇上的话,是雍亲王世子与三阿哥闻听王爷生病之后,星夜兼程来瞧他们阿玛来了。” 胤禛患的可是时疫,没彻底痊愈之前,哪敢再见旁人,再增加丝毫传染风险啊? 所以两少年注定见不到他们心心念念的阿玛,而是风尘仆仆地被带到了康熙面前。弘晖还好,到底年长几岁,骑射上也向来优秀。 弘旻却是打长这么大,第一次长途奔袭。 连续骑马许久,小家伙下马的时候腿都有些发抖,走起路来也有那么些一瘸一拐的味道。稍稍走快一点,大腿里子摩擦得生疼,还得为他加上龇牙咧嘴的效果。 可他丝毫不抱怨,见礼后便目光灼灼地看着康熙:“皇玛法,我们阿玛到底怎么样了?孙儿们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见他?闻听此次时疫甚重,我们很担心他。” 他身边,弘晖也是一脸焦灼,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康熙,其中满是关怀担忧。 还是那句话,没有高山,显不出洼地来。 凡事最怕对比。 两个小家伙,一个康熙三十六年生,至今十四虚岁。另一个康熙三十九年生,赖十一。比康熙十三年生,当时已经十七的太子小太多。 胤禛素来严父,对孩子们的疼爱也远不如他对太子。可是,更小更不受宠的他们日夜兼程,数百里奔波地主动来看阿玛,满心满眼都是担忧。 受尽了疼宠的太子却…… 203. 好皇孙X2 再想不到,你小子整天肃着…… 天地良心,淑宁之所以写信,真的只本着与乌拉那拉氏这么多年交情。不忍她在无知无觉之间,就被大外甥给嫌弃甚至记恨上。 可没想到,这小媳妇关键时刻竟能发出如此精妙绝招。 初初听到消息的时候,大外甥整个人都懵了。接着便是皱眉念叨,怨福晋太小题大做了些。他都已经好了,何苦还这般折腾孩子云云。 可那眼角眉梢之间的欢喜熨贴,真真是瞎子都看得到! 为人父母,虽说不指望着孩子能有什么回报,可谁的真心付出不盼着也被真心相待呢? 胤禛与乌拉那拉氏少年夫妻,素来相敬如宾。对三个嫡子,尤其是日后要继承王爵的弘晖满怀期待。寻常教养间,不免严厉了些。 他还以为孩子与他感情平平,哪想着闻听他得病消息之后,这小子就四处奔走。硬是说服了他那几个伯伯叔叔,快马加鞭地顺利将弟弟带到了热河行宫呢? 越想,胤禛就越觉得自家好大儿了不得。 虎威也笑,大侄子这神来一笔,简直绝了!相信两相对比之下,皇上会对太子更加不满吧。 毕竟康熙二十九年事,可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有芥蒂。甚至写在了废太子的诏书上,平日里也几度提及。如今来了俩更小,更孝顺的,还不更把那位爷比到泥地里去? 胤礽:!!! 他是绝不相信两个侄子能有如此孝心魄力的,绝对是老大、十四他们在后面搅风搅雨,故意给他添堵。 而殿内,康熙也正闲话家常般提及这事儿。 小些的弘旻眨巴眨巴爱新觉罗家一脉相传的丹凤眼:“嘿嘿,不瞒皇玛法,旻儿是撒泼打滚跟上来的。原本,这酷暑难当时候,奔波数百里。额娘跟大哥都担心我,怕我吃不消呢。可我是谁?我姓爱新觉罗的!老祖宗十三副铠甲起家,一路从盛京打到京城,什么苦没吃过?能吃苦耐劳,那都是刻在咱们爱新觉罗家骨子里头的!” 自夸同时,夸遍所有。 连弘晖都不得不服自家弟弟的小蜜嘴儿,极擅长在甜言蜜语的同时给旁人挖坑。 他笑得越甜,就表示有人即将越惨。 果不其然! 在康熙皱眉,表扬了小孙子这股不怕苦不怕难的精神之外,还点出他到底年纪小、欠考虑,这就为自己鲁莽付出代价的事实后,小家伙立即瞠目。 满眼委屈哒哒:“皇玛法,你们大人怎么都这样啊?只知道小孩鲁莽,不知小孩用心良苦。我也想给阿玛尽孝啊!而且,大哥此行数百里,没个人照应怎么行?本来按年纪来说,该是二哥陪着。可是八叔不放心弘旺弟弟嘛,临随扈前拜托了二哥,让他帮忙多照顾着些。二哥是个重信守诺的……” 弘晖发誓,他就在边上听着。 弟弟满满都是对二弟弘时的夸奖之词,句句不离他一诺千金、友爱堂弟的美好品质。但皇玛法的眸光却渐渐深沉,明显是对八叔越发忌惮,也对弘时有那么些许微妙不喜。 皇玛法都这样,阿玛只会更甚。 毕竟他连太子党都不想当,更何况是八叔呢? 公推太子事后,皇玛法对八叔的防备简直要上了天。国舅佟国维至今还闭门不出,满心抑郁。马齐、李荣保两兄弟还在被八叔严格看管着,马武及其子孙们还都赋闲在家。 连鄂伦岱那个皇上亲表弟,都被找由头狠狠地抽了一顿。 颜面尽失。 真·明晃晃的警戒:但凡违背上命,私下里交好皇子,尤其与八皇子结成党羽的,都别指望有好下场! 这么多前车之鉴在,素来只想当个贤王的阿玛怎么可能愿意与八叔有所勾连? 也就弘时那小子笨,被八叔哄得快不知道谁是他阿玛了吧。 心思电转之间,也没耽搁弘晖屈指弹在弟弟头上:“你啊你,撒泼耍赖就算了,还敢显摆到皇玛法面前?回头被阿玛知道了,一屋子书都不够你抄的。” 小弘旻瞬间变脸,可怜兮兮的抓着兄长袖子:“哥,亲哥,你可行行好,千万为弟弟保密啊!阿玛时常教导咱们,要像皇玛法跟裕亲王、恭亲王一样兄友弟恭。咱们可是一奶同胞,同根同源的亲兄弟,子都曰,要为亲者隐。” 这调皮捣蛋的小样儿,连康熙都忍不住要屈指弹一弹他那漂漂亮亮的小脑瓜了。 思绪万千之间,也不由回想起幼时与哥哥弟弟一道玩耍的美好时光。 确实,他一辈子以自己的兄弟情为荣。也一直教导诸皇子,要以自己跟二哥、常宁做榜样。可如今…… 康熙轻叹,想起胤禔、胤襈被张明德那妖道所惑,恨不得弄死胤礽。胤祉为了帮胤礽脱罪,诬告胤禔。胤礽见胤禛时疫不但不担心焦虑,甚至还隐隐有些落井下石的意思。 也就是胤禛,还记得他这个皇阿玛的教导。三十几年兢兢业业,一直默默遵守。连教导孩子,都以此为准则。 才养得弘晖跟弘旻这般聪明孝顺,手足情深。言语之间,对异母兄弟都颇为维护。 胤禛是个好的,表妹也确实给胤禛选了个好福晋啊! 就这样,弘晖兄弟两个还没见到自家阿玛,就已经替他跟额娘刷足了好感。 原本在诸皇孙之间表现也只是中等偏上的弘晖登时成了最踏实、孝顺、有想法的好孩子,处处为弟弟着想、宽严并济好兄长。 一举越过老大家的弘昱、太子家的弘晳。 而弘旻这个小甜嘴儿,更成了开心果般的存在。康熙但有点空闲,就召小家伙陪驾。 没办法,那孩子太会了。 长得讨喜,小甜嘴甜言蜜语不断,却不显得浮夸油腻。最难得的是,人家还擅长一手好按摩推拿。时不时的,就要孝敬他这个皇玛法,给他松散松散。 被伺候得舒服舒服的康熙惊异:“你个龙子凤孙怎么还会这个?” 提起这茬儿,小开心果就秒变小苦瓜:“哎,皇玛法,孙儿苦呀!大哥长得好,学问也好,骑射更是没得挑,还最能领略阿玛额娘的意思,是阿玛额娘的小骄傲……” 哥吹模式开始,日常夸奖哥哥一刻钟后,小家伙才又叹:“您说,摊上这么个别人家孩子的哥哥,孙儿苦不苦?为了盖过他光芒,我还勤学苦练过一段呢!可是……不努力的时候,孙儿还以为没有大哥厉害,是因为平日太过懒散,不够努力。真努力的时候就发现,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那么那么深的壕沟,根本就不是努力二字可以填平的。” 弘旻愁眉苦脸地将自己双臂极力张开,用于比喻自己跟哥哥差距有多大。勘破真相之后,他的悲伤又有多大。 直到被姨祖母家的三胞胎叔叔开解之后,他整个人才豁然开朗。 哥哥厉害,有什么不好的? 正因为他在前头发光发热,才能照亮弟弟躺平的路,让弟弟们躺得舒舒服服啊! 想法一变,整个世界都大为不同。 从此以后,弘旻就放弃了文学武功上赶超大哥的愚蠢想法。只好生孝敬阿玛额娘,做他们乖乖巧巧的男版小棉袄。 “嗯,额娘一直没能生个妹妹,心里也是有些遗憾的。阿玛嘴上不说,实际上对晴晴姑爸爸比谁都好。前些年,晴晴姑爸爸给他捶一次肩,他能乐好几天。那我好歹也是个小阿哥,还不比晴晴姑爸爸有劲儿?于是我就向晴晴姑爸爸学习,抢了她的活计!” 康熙哈哈大乐,有些期待地看着弘晖,求正确答案。 弘晖无奈扶额:“皇玛法别听他胡吹,虽然他推拿学得着实不错。连阿玛都免不得向他讨教,以期日后能孝敬皇玛法一二。但是,晴晴姑爸爸的地位无可取代。只是终究男女有别,阿玛为了晴晴姑爸爸的闺誉考虑罢了。” 弘旻撅嘴:“过程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啦!横竖现在只我更擅长给阿玛、额娘跟大哥你推拿按摩。阿玛不但觉得我孝顺,身心愉悦之下,冷脸都不那么冷了呢。” 小哥俩同心同德。 小甜嘴加上认真解释,帮胤禛在康熙心里树立起一个外冷内热的严父、佳夫与孝子形象。 让本就对胤禛有几分满意的康熙感观更好,等多名太医轮流把脉,反复确定雍亲王彻底痊愈,再没有任何传染风险可以回归原本宫室后。康熙就对其释放了极大的疼爱,嘉许不断,赏赐不停。 那感觉好像他不是倒霉催的被时疫放倒,而是立大功凯旋而归的将士般。 太子:!!! 就知道,比起老八来,老四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胤襈笑得如沐春风,万般欣喜激动于四哥的痊愈。实际上心里却不免哂笑,出身二字竟重要如斯。元后所生的太子再怎么不堪,也能被万般容忍,废而复立。 先皇后亲自抚养的四哥也分外得宠,早早就封了郡王,如今更封了亲王。 只有他! 因为个人能力强,被群臣拥戴故,导致皇阿玛亲自出手排挤压制,连累得母家都得被说句微贱。 辛者库贱妇所出,素受制于妻。 每想起一次,他这心里便多一分愤恨。越发想要逆天而行,让九州四海,都乖乖跪在他面前,让曾在辛者库的额娘成为大清最尊贵的皇太后娘娘。 胤禛才不管太子跟老八心里到底转着什么念头呢,他只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家俩好儿。 弘晖与弘旻也都一眼不眨地看着他,试图发现他病中憔悴,甚至差点囫囵进了鬼门关的证据。但是没有,半点都没有! 阿玛非但没瘦,还隐隐圆润精壮了些。 连每日劳于案牍,恨不得以夜继日弄出来的黑眼圈都消失不见。只双目有神,特别的精神奕奕。 状态好到让弘旻都不禁怀疑:“阿玛呀,您这确定是大病初愈吗?” 深知自己现在到底有多精神的胤禛笑,屈指弹在了他的小脑门上:“当然确定!不过你们皇玛法怜惜,好医好药,好食材地不停送着。你们姨祖母厨艺又实在高超,每每让为父大快朵颐,胃口好的不得了。多吃少运动之间,可不就非但没瘦,还略微胖了些吗?” 哦哦。 小家伙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就随着自家亲哥后头,很用力地给康熙跟淑宁磕头,感谢他们慷慨大义,救了他们阿玛,救了他们一家。 淑宁连连躲避,说自己不过略尽绵薄,实在当不得两位小皇孙这般大礼相谢。 “不是哦!”小甜嘴儿弘旻笑:“额娘常说,阿玛是我们家的顶梁柱。有他支撑着,全家才能如此和乐康宁。那按这话解释,阿玛若有什么不妥,我们就成了那猢狲哪!没有大树遮风挡雨,只能狼狈四散奔逃。想想就惨,多亏姨祖母……” 这话说的不管是康熙还是胤禛、弘晖,都认同万分。 就连太子都觉得若当初帮阿灵阿说两句好话,留住他福晋。老四就不能这么快痊愈,甚至根本痊愈不了。 淑宁只笑,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话挂在嘴边上。 弘旻也不胤禛带着去给孝懿皇后磕过头,自然知道自家阿玛的养母,立即又加上那也感谢皇玛嬷这句。 登时让康熙赞同点头,当着胤禛又好好夸了俩孩子一通:“再想不到,你小子整天肃着一张脸,冷冷冰冰的,竟还能养出这么两个好孩子。弘晖有勇有谋,处事妥贴,是个再好不过的世子。弘旻这小子更能说会道,还特别有孝心。” 这话一出,弘晖连连逊谢。 弘旻却欢欢喜喜笑:“谢恩之后又补了一句,皇玛法您可真太有眼光了!嗯,咱们哥俩就是这么好,这么能耐。而且不止哟,二哥也是个诚实守信的。四弟弘阳还小,看不出什么上下来。但是小家伙白嫩嫩,肉乎乎的,瞧着就特别特别可爱……” 好话不停地夸了弟弟许久,弘旻才笑着说父贤子孝。阿玛和额娘都是好样的,所以他能哥四个日后必然都是大清栋梁。 现场就又狠狠地替胤禛拉了一波好感与仇恨值。 淑宁:…… 难怪说好人好在嘴上,好马好在腿上。小家伙是妙语连珠的,处处搔在康熙的痒痒处。难怪才来行宫没几日,就被万千恩宠中。 就这么个见面的功夫,他甚至还给自家阿玛争取到了一个给皇父施展按摩技术的机会。 让他现场尽心尽孝。 而神奇的是,康熙还真就答应了。 陡然被下令给皇阿玛按摩的胤禛:…… 万分诧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至于康熙诧异动问,有点怀疑什么为孝敬老子而特意跟儿子请教按摩技术之类都是弘旻那小甜嘴乱编的,为的就是帮自家阿玛在他这个皇上面前拉好感。 事关儿子诚信,胤禛可就不能不谨慎待之了。 赶紧净手,细细地帮自家皇阿玛按摩。 边按,边还柔声解释:“皇阿玛莫误会,儿子只是受宠若惊。当初学的时候只想着若有机会,一定也好生孝顺皇阿玛一回。虽说太医院里、宫女太监等不乏手艺精湛之人。可来自于自家儿子的孝敬,绝对不同。最开始,弘旻那小子学艺不精一顿乱锤,儿子都觉得格外舒适呢!” 那还用说? 小小孩子,有大大孝心呢!光是这个用心劲儿,就能让做阿玛的如沐春风了。 胤禛笑:“皇阿玛说的是。” 父子俩边说边笑,气氛万分和谐融洽,只有胤礽跟老八被忽略了个彻彻底底。 心里不免又酸又妒。 恨老四谄媚,也恨自己没有人家那么谄媚。 终于回到他们一家子所在的宫室,淑宁才对阿灵阿露出个久别重逢的笑容,就被晴晴抱了个满怀:“呜呜呜,额娘,您可算回来了!” “自打您往四表哥那的那一天起,女儿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您一个不小心再被传染了。饭也用不香,觉也睡不好的。整日求神拜佛,就盼着您能早日平安归来……” 天可怜见儿的,这么几日,她都足足瘦了六斤! 当然,阿灵阿比她瘦得更多。 不但少了整整十二斤,嘴角还起了一圈燎泡,眼底有浓浓的黑眼圈。那个憔悴消瘦的样儿哎,绝对比雍亲王还像个大病初愈的。 以至于不但淑宁万般心疼,小菜给炒着、小汤给煲着,小甜话给说着的。 就连胤禛也因此对自家姨父充满了深深的愧疚。 因为他这一病,连累得姨母跟虎威奋不顾身。独留姨父苦巴苦业地等着,辗转反侧地盼着,万千担忧凶猛的时疫波及爱妻与爱子…… 阿灵阿冷哼:“既然知道自己牵连甚广,四阿哥就该好生保重自身,争取莫再轻易伤病。” 胤禛知道他这冷漠外表之下的浓浓关心,自然半点不以为忤,特别好脾气地连连称是,言说自己以后一定一定好好养生。 不让姨母跟虎威冒险照顾,福晋日夜悬心。 两个孩子因为担心故,小小年纪奔波数百里地来看他这个不争气的阿玛…… 204. 第二有福 种种良性竞争之下,淑宁竟成…… 当然胤禛最欢喜的,还是自己在姨母跟虎威的照顾下飞速好转,能跟大部队一样如期回京。再不会因他之故,使姨母跟虎威错过了三胞胎的婚期。 马车悠悠,终于在九月里就到了京城后,他整个人都长舒了口气。 自从收到信后,乌拉那拉氏就万千悬心。两个儿子往热河行宫,她更担忧得夜不成寐,头发都掉了不少。 如今终于瞧着他们爷仨平安归来,乌拉那拉氏都忍不住喜极而泣。 几度亲自上门拜谢,流水一样的谢礼往一等公府。知悉胤禛此番凶险的德妃也连着召了淑宁几日,感激话儿说不停,压箱底子的好物都舍得往出拿。 淑宁无奈摆手:“我的个亲姐哎,咱们姐俩这么多年何用如此?” 德妃被这声亲姐叫的,登时便红了眼眶:“如今,为姐所能拿出来的,不过是这些个黄白之物。而妹妹你却是为了救我儿,豁出去自己一条命去啊!我上辈子到底行了多少善,积了多少德,才得你这么个好妹子啊!” 淑宁笑着与她拭泪:“这话说的,与你姐妹一场,何尝不是我的福气?若不是姐你争气,妹妹哪有那大挑被赐给我们爷的命?做不成他福晋,自然也就没有这些个出息儿女,活不成这样世人钦羡的日子啊。姐姐与我之恩,妹妹未曾忘记过分毫。无奈无法诉诸于口,只能道是受了先皇后嘱托。” 嗐! 德妃摆手,比起那些个虚名,自然是实际利益更重要。 而且如今风谲云诡,皇上的疑心也是与日俱增。这时候要是让他知道,她们母子实际上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僵可是祸非福。 到底胤禛皇后养子、宫妃亲子,有功有劳有亲王爵位,还有许多强有力姻亲就已经够让人忌惮,若再加上生母全心帮扶与颇受圣宠的同母弟…… 不等诸皇子动手,皇上就得亲自下场好好打击他一波。 那句辛者库贱妇让良妃卫氏脸面尽失,甚至为不拖累爱子而起心寻死。还是八阿哥夫妻跪着哭求,才让她罢了轻生的想法。可即便如此,良妃也常以泪洗面,精神萎靡,身形消瘦。 谁见了,不暗道一声可怜? 德妃可不希望自己也被来一句包衣出身甚微贱,她还指望龙争虎斗后,自家十四能脱颖而出呢。 只是经过太子废而复立,皇上对八阿哥那一通打压后。小子似乎有些吓到了,不但不与老八他们一道了,还开始安分守己起来。 连皇上都几度夸奖,说十四沉稳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么少不更事云云。 好是好,却好得有些让德妃忐忑。 但这些个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传出来很可能掉脑袋的事情。即便是嫡亲妹妹,德妃也未与淑宁透露一字半句。 只说起三胞胎的婚事,拿出自己给三胞胎准备的新婚贺礼。 淑宁不免替儿子们谢了又谢,并捡着几样婚礼准备中的趣事与她分享。 圣驾回銮就是九月里了,三胞胎十月里的婚期。按理说,身为婆婆的淑宁该忙到脚不沾地儿,各种替儿子们张罗着。 可自打她主动请缨,不顾被染上时疫的危险去照顾四阿哥开始。 阿大人就跟虎团、虎圆、晴晴爷几个相继往家中寄信,让虎宵千万懂事些、多操劳点。最好是在圣驾回銮之前,把三人婚礼相关事情悉数弄好。 莫让淑宁在诸般辛苦、奔波劳碌之外,再为这些个琐事劳神。 陡然被父兄托以大任的虎宵:??? 想要抗拒,但又抗拒不了,只能用自己家中最小男子汉的青涩肩膀扛起所有。边忙活边打听着,争取把这事儿给办得尽善尽美。 于是,往自家星星那里写信之外,他还得统计二嫂三嫂对新房的要求、婚礼的希冀。 明言虽时下规矩多如牛毛,但婚礼毕竟一辈子就那么一次。阿玛和额娘早就交代了,但凡不伤大雅,都以新娘子的意愿为重。 只这一句,就让三个新娘子齐齐欢喜,觉得自己这婚啊,必定是从里到外的好。 绝不只有表面光鲜。 因此上,淑宁才刚刚回府就发现老儿子跟大儿媳妇已经把婚礼所需的一切都准备的妥妥当当。未来亲家们、儿媳们也没有丝毫怨言,还特别感谢自家的尊重体贴。 见到满意效果的阿大人还欣慰地拍了拍小儿子肩膀:“不错,能为你额娘分忧了。日后再接再厉,争取让你额娘早日不再为这些琐事烦心。” 虎宵当时眼睛瞪圆:怎么着?甩锅一次还不够,竟要全部都交付了吗? 无良阿玛认真点头,对,就是这样没错。 当哥哥的挨个欣慰地拍他肩膀,说以后这家中就靠你了。 时隔多日,淑宁还清晰地记着小儿子当时脸上的崩溃。但不得不说,正因为他的积极努力。淑宁如今才能有功夫往宫里来,与德妃姐妹情深。 先前康熙就说过,要包揽三胞胎的彩礼,后来龙心大悦之下还直接提高规格,按着贝勒下聘的规模给他的文武三鼎甲。 兄弟三人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金榜题名,缔造了大清乃至历代科举史上的传奇。 这大婚时候,自然也同年同日,再来一回三喜临门。 为了这难得一见的盛景,康熙不但自己来了,还鱼龙白服直接奉太后一道前来。 有虎威大婚时候那个例子,三胞胎的岳父岳母们自然也有心见贤思齐。虎宵岳父安巴灵武还找上门来,与阿灵阿说一样的亲家,你可不许厚彼薄此! 一句话,就让阿大人认清了他宠女儿的本质。当即好感大增,连说不会不会。只要亲家不介意,我肯定扫榻相迎。 另外两家倒没有他这么夸张,可到底是女儿大婚。 而且听说圣驾会亲临呢!他们官阶不高,面圣的机会不多。如此良机,自然不想错过。但凡在皇上面前过一过,留下个姓名。 再踏实肯干些,日后升迁的时候也好歹多个希望呀。 三对亲家齐齐表示要作为女方高堂,参加女儿婚礼,接受新人跪拜。于是乎,三胞胎成婚当日,就有了这么个滑稽的场面。 红木八仙桌旁,阿灵阿跟淑宁并排而坐。而另一面,则一排六把椅子,分别做了他们三对亲家。 相形之下,阿大人夫妻就很有点势单力薄的意思。 拜堂结束之后,庄亲王甚至揶揄地用胳膊拐了拐自家好兄弟:“日后可得告诉三胞胎,好生过日子,莫整幺蛾子。不然的话,这三对亲家齐发力,可够好兄弟你喝一壶不止的。” “对对!”安巴灵武认真点头:“庄亲王这话说得对极了。咱们家星星自来就是我的掌中宝,事事纵容,她说上天,我都恨不得帮她扶梯子。十几年来,在我跟前从没受过任何委屈。如今成婚,亲家也好歹多疼几分才是。不然我……” 他福晋终于忍将不了,狠狠掐了他一把。 然后才笑容温婉地致歉:“对不住,让亲家、亲家母与诸位见笑了。我们爷宠爱女儿,万般舍不得她出嫁。因此上多饮了几杯,多少有些醉意。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各位海量汪涵。” 阿灵阿跟淑宁都笑,言说这有什么不当呢? 分明是拳拳一片爱女之心。 亲家能如此,咱们夫妻只有为儿子欢喜的份,怎么可能见怪?横竖咱们目标一致,都是为了他们小夫妻好,盼着他们恩爱和谐,也让咱们当这百年不散的亲家。 这语言之诚恳,态度之亲切。连安巴灵武都挑不出来什么,更何况旁人? 羡慕的羡慕,祝福的祝福。 整场婚礼下来,都盈满了欢乐祥和之气。 连太后都微笑颔首,说淑宁是个有福的。儿子们个个出息又孝顺,还有个贴心小棉袄。如今便连亲家们都是省心的,日后啊,更要事事顺遂,福寿绵长咯! 淑宁躬身行礼:“臣妇多谢太后娘娘盛赞,有您这话,臣妇整个人都自大了起来。竟觉得自己是世间第二有福女子,只比您差了一点点。” “哦,这话从何说起?” 淑宁微笑,满眼赤诚:“因为您有皇上这么一个孝子,就已经享尽人间之福呀!” 太后唇角弯弯,连连点头。 言说若从这个方面说来,那她确实是天下第一有福。皇上至贤至孝,处处不忘她这个糟老婆子。 康熙自然夸嫡母这么些年兢兢业业,对他亦是万般惦念。两人虽非亲生母子,但五十几载母子相得,感情上早已胜过寻常母子云云。 真·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全京城都知道一等公阿灵阿最是疼福晋,夫妻二十余载,就没见他对福晋红过脸。言语之间也颇有赞誉,常说自己能得此佳妻都是仰仗皇恩浩荡,上辈子也不知道烧了多少高香之类。 三个新媳妇对此自然也如雷贯耳。 因此上,新婚翌日,一个个就早早起床乖乖巧巧的欲往厨房。三妯娌合伙,置办一顿丰盛早餐孝敬公婆。 结果还没等梳洗完,就接到了正院传信。 说是昨日劳累,婆婆得多休息一二,敬茶时间推迟到巳时。 三妯娌齐齐错愕,格佛贺却只掩唇轻笑:“阿玛和额娘感情极好,弟妹们以后就习惯了。” 然后,她还像当年虎威嘱咐她一样,嘱咐了三个妯娌。 率先释放善意。 三胞胎打小就是虎威的迷弟,不说凡事以大哥马首是瞻吧。也必然会我哥如何如何,挂在嘴边上。三个新妇都有所了解,自然也不敢怠慢格佛贺这个长嫂。 见她主动表示友好,一个个的赶紧微笑谢过。早膳还未做得,妯娌四个就已经一派和乐了。 等淑宁品了儿媳们联手做的早膳,喝了媳妇茶之后。 三人才有了当年格佛贺一样的感觉:这婚,算是结着了!虽说时日尚短,还无法彻底知悉夫君到底如何。但不磋磨儿媳妇、体谅儿媳妇,才刚刚大婚就能给儿媳妇最大信任的婆婆简直踏破铁鞋都找不着。 才刚敬完婆婆茶呢,擅长经营的四弟妹就已经被分了两个铺子练手。 有管理田庄经验的二嫂子也得了个庄子。 武将之家出身的虎圆福晋不擅长,也不大耐烦这个。倒是对武器锻造颇有些兴趣,然后…… 她家婆婆就使人限购入了个偌大的铁匠铺子? 当场就把刚成婚的小媳妇给感动哭了:“呜呜呜,我亲额娘都没对我这么好过。她只说这根本不是女儿家该有的爱好,一点儿也不贤良淑德。” “以往我年纪小,又有阿玛纵着,胡闹些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大婚,就是旁人家的媳妇。钮祜禄氏高门贵族,原是我八辈子都攀不上的好亲。如今苍天庇佑,皇恩浩荡,让我嫁到这么好的人家。那就得好生惜福,不可再鲁莽从事,免得被厌弃……” 而这一回,向来宠着她的阿玛都没再说什么。只道她既为人妇,就得把该学的规矩都抓起来。 免得到时候格格不入,自己难受,家里也跟着上火。 淑宁拿着帕子亲自给她擦了擦眼角:“好孩子莫哭,咱们家虽说门第是不错,但私下里却没有许多规矩。只要不违反大清律法,有碍公德私德,你们妯娌几个就尽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 “老话不是说吗?门口一条河,媳妇随婆婆。你们婆婆我板凳高就开始研究厨艺,后来又四处开店,本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那己所不欲,又何必施于你们?” 四个儿媳妇集体嘤嘤嘤,她们到底是走了什么样的好大运,才能遇到这样的好婆婆? 不过既然嫁进来了,就得珍惜,爱惜,让婆婆可以给她们做一辈子的婆婆。 就这样,还等着一等公府鸡飞狗跳,四个妯娌之间勾心斗角的所有人傻眼。淑宁这一个任由儿媳妇们发挥自己所长、从事自己所爱的决定,就让四个儿媳妇对她喜爱、尊敬、崇拜、亲近等统统加倍。 谁瞧了不得说一声羡慕呢? 连贵妃娘娘都好笑摇头:“旁人家多个儿媳多个仇敌,你可倒好,多四个儿媳却仿佛多了四个女儿一样。听说那妯娌四个下厨的下厨,做衣裳的做衣裳,都变着法的讨好你?” 嗐! 淑宁摆手:“这怎么能叫讨好呢?分明是来自于儿媳妇的孝敬!而且不止下厨做衣裳哟,我们虎圆媳妇还给我亲手制了一个特别精美的匕首。可惜往来宫中,不得携带利刃。否则的话,还真惦着让您瞧瞧呢。那孩子还说我喜欢厨艺,应该也会喜欢好厨具。可惜她对这方面不够了解,想着好好学学,要专门给我打制一套好刀具。” 这礼物,简直要送到淑宁的心巴上。 以至于她每提一提,心情就万分欢乐,期待感十足。 也有儿媳妇,却远远没有这么贴心的贵妃≈德妃:!!! 很难不嫉妒。 但泛酸的同时,也不禁替她欢喜。 四个儿媳勾心斗角,好戏连台之类的旁人臆测没有发生。倒是妯娌齐心,比赛似的孝敬婆婆。让阿灵阿都满意不已,时不时的找机会谢谢皇上。 将康熙催成古往今来,最会指婚的皇上。因为他的英明果决,慧眼识人,让他们父子几个都受益匪浅。 他这一高兴,就忍不住拿为数不多的私房钱带儿子们喝酒。 笑呵呵地挨个拍他们肩膀,各种欣慰。 鲜少被老子表扬的虎威与三胞胎自然也激动不已,纷纷拿出小金库来给自家福晋送惊喜、送感激。 小甜话不要钱似的说。 以至于妯娌几个娇羞欢喜之余,仿佛找到了增进夫妻感情的窍门。 越发再接再厉。 连晴晴都有了浓浓危机感,生怕嫂子们后来居上,真的挤掉了她这个亲闺女。于是也跟着诸般表现,誓要捍卫自己位置。 种种良性竞争之下,淑宁竟成最大赢家。 以至于整个康熙四十九年下半年,她的心情都特别愉悦。 当婆婆什么的,其实也不是很难嘛! 亏她还担心三胞胎与他们各自妻子如盲婚哑嫁般,没什么感情基础。日后怕是会波折不断,她这个当婆婆的八成会成为衙门里那官老爷般的存在。动不动就被击鼓鸣冤,就遭哭着喊着地求主持公道。 再没想到,盲婚哑嫁也有真情在。 只要彼此坦诚,努力相处。纯纯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能开出幸福花来。 康熙五十年,康熙登基称帝的第五十个年头,极富纪念意义。 于是万寿节将近,诸皇子与诸王贝勒、文武大臣们就集体进言,遍数了康熙登基以来的种种功绩,拟为他上尊号。 康熙谦而不受,倒是在十月里免了不少地方钱粮。 正以为这一年能平平顺顺而过时,托合齐会饮案终于查出了点眉目。原以为满人好饮犯错,疏忽了安郡王丧期的小事儿。结果几经侦查,顺藤摸瓜。 却骇然发现,这竟然是一起假借饮宴之名的结党营私事件? 都统鄂缮、刑部尚书齐世武、兵部尚书耿额、副都统的宗室悟礼,再加上九门提督的托合齐与余下人等。便是康熙瞧了,也不禁心头一跳,接着怒火狂飙。 205. 明降暗升 阿灵阿当时眼睛瞪大,一句…… 九门提督步军巡捕三营统领,简称九门提督或步军统领。 主要负责京城内城九座城门内外的守军和门禁,还负责巡夜、救火、编查保甲、禁令、缉捕、断狱等,实际上就是皇室禁军的统领。 虽只有正二品,却向来非帝王心腹所不能任。 因为其手上掌管三万兵马,是内城最大的武装力量。某种程度上说,甚至可以掌握帝王生死。 再加上兵、刑两部尚书,都统、副都统等。 偌大一份名单下来,怎不让康熙心头狂跳,怒火欲燃? 不禁想着,若拥有这些拥趸的胤礽再果断利落些,是不是整个大清的天就变了,他就得被迫太上皇了? 正巧托合齐前几日称病请假,不敢冒险的康熙火速将九门提督换了人。 被传召到御前时,阿灵阿还有点懵:“皇上差遣,奴才自然没有不应的。您之所指,便是奴才所向。只是,那托合齐不过称病几日,似没什么大碍?” 提起那个疑似背主的奴才,康熙脸色便不可控制地黑起来。 整个大殿内都好似瞬间冷了不少。 所以,那老小子是犯了事儿了吗? 阿灵阿心中暗忖,面上却风雨不透。只一脸关切地看着康熙:“是奴才冒昧了,九门提督之事确实干系重大,不可一日无人。皇上能如此信重,自是奴才之福。” 见他态度诚恳,眉眼之间不见丝毫勉强。康熙暴怒的心情才约略松缓了些:“确实,那官职最只有二品,却关系重大,非朕之腹心不可委也。” “你我既为表兄弟,从孝昭皇后那里,又是姐夫小舅子。君臣相得多年,信重非比寻常。如今,朕以身家性命托付爱卿,爱卿千万安心用命。不可三心两意,试图左右逢源。否则,朕必斩你与你妻!” 阿灵阿:??? 当时眼睛瞪大,一句皇上您不讲武德脱口而出。 本来嘛,虽然夫贵妻荣,夫罪妇也难逃。但这几年来,皇上一日比一日更注重这个仁字。莫说文武大臣了,就算是匪寇贼盗,秋决之时都不忍杀戮过多。 等闲文武大臣就算获罪,最多也就妻小发配黑龙江,直系子弟有在部院当差的免官去职罢了。 到他这里却要连他福晋一块处置,岂不是拿准了他疼媳妇? 康熙被他这委屈震惊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既知朕不讲武德,就好好踏实办事,莫让朕找到机会!行了,你且快些交接好事物,赶紧上任去吧。” 阿大人无奈,只得忙不迭去了。 从一品领侍卫内大臣到正二品九门提督,看似关阶低了,实际上却更被重用了。 毕竟领侍卫内大臣两旗一个,整整四名。 九门提督却只那么一个,手里掌握诸多兵马,所管辖事务极多。 历来都是各帮各派争相拉拢的存在。按理说,这般重责大任,是不会交到他这样有皇子亲外甥、妻外甥之人身上的。 毕竟人皆有私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皇上能如此,可见对他的信任。 那他更得好好干,争取不辜负这份信任,保住自己和爱妻的性命。 闻听这消息之后,素来淡定的淑宁也忍不住手下一滑,将手里的三才盖碗摔了个粉碎。温热茶汤溅了一身,偏她还浑然不觉般,急急追问:“你说什么,皇上又给你派了什么新差事?” 福晋衣裙都湿了,阿大人哪还顾得上这个? 赶紧温柔却坚定地先带人去换了衣裳,然后才交代。说是前九门提督托合齐怕是有什么不妥,以至于皇上趁其告病期间直接换了人。 鄂缮、耿额、齐世武、悟礼等人就被褫官锁拿。 这个雷厉风行的劲儿,可不符合皇上这几年来的仁字风范。 让他恍惚之间想起二十七年的朋党案。 鄂缮可是太子党核心人员! 而且皇上也警告他不可三心两意,试图左右逢源。几乎明白昭示托合齐那厮背着皇上,有了别的墙头啊。 淑宁做过预知梦,大体知道托合齐会饮案的始末,对此倒是接受良好。 可是…… 接替托合齐成为九门提督的,不是皇上的亲表弟隆科多吗? 前头因为属下人犯事儿被连累,被削去了副都统、銮仪使只留在一等侍卫上行走的隆科多就此开启了自己那辉煌官途,在九门提督一职上一直干到了雍正上位。 也因此,才能在雍正登基时,奉命封锁九门,助雍正顺利登记。值得一提的是,在康熙弥留之际,寻常皇子都不得见,只隆科多一直随侍。 连康熙大行之时,他都在。 淑宁梦里后头四八两党斗争激烈,八爷党怀疑雍正即位合法性时,就指隆科多早就投靠了雍正。所以在雍正的授意下软禁、甚至毒害了康熙,篡改了遗诏。 所以才让原本不显的四阿哥矫诏登基。 以至于他格外重视隆科多,称其为舅舅,与其高官厚禄。待到政局稳定后,却将其下狱幽死。为的,就是彻底埋没真相…… 刻意制造的流言如风,瞬间刮过大清大街小巷。再加上各地反清人士的着重渲染,事情便越发扑朔迷离,雍正即位是否合法这事被议论了数百年。 可如今九门提督换人了,那接下来的一切,会不会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变成跟她梦境中完全相反的样子? 说实话,不管是梦中的雍正,还是如今的大外甥。 都是踏实勤勉,嫉恶如仇的性子。 比自小锦绣堆里长大的太子更能体会民生疾苦,比党争大于一切的大阿哥更有能力。比温和婉转的八阿哥更有魄力,也比轻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十四更有章法。 就算是九龙中实力强,堪称全才的十三在他面前,也少了些经验。 毕竟胤禛不及弱冠就在户部当差,在庄亲王四处随扈对儿子展开机会教育的同时,户部一应事物大半都是他亲自操持。 康熙这几年走哪儿把他认为威胁大的或者更疼爱的带着,其余皇子留在京城轮流监国。 胤禛每次都表现的可圈可点。 所以在淑宁看来,不管是梦中还是现实里,康熙诸子之中最适合,也最有能力清理他晚年一些积弊,将大清再带上一个新台阶的,唯有四阿哥。 于公于私,她都不希望这一点会有任何改变。 见淑宁愁眉紧锁,阿灵阿还以为她是被皇上那句半威胁的话给吓到了呢。赶紧轻声安慰:“乖,不怕啊!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个坚定不移的皇党。皇上指哪儿,我打哪儿,再没有丝毫迟疑的。” “光看这一点,皇上也得对我多加信重,绝不可能连累你跟孩子们的。” 淑宁只笑,抓紧机会赶紧捋杆往上爬:“呐,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可是你亲口承诺的哦,再不许懈怠,更不能歪了心思。别一人获罪,连累咱们全家遭殃。” “远的不说,就是你那前任,还有刚被抓的那几个大臣,哪一个不曾被皇上委为腹心?” 那还真是的。 阿灵阿笑,若不是有足够信任,皇上当初也不会将关乎性命的职位与兵力交托。 只是…… 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还龙精虎猛,正月里刚添了二十一阿哥,如今庶妃色赫图氏也身怀六甲。 那帮家伙为自己打算的也太早了些。 康熙也恼,但他如今只恼那些个借着饮宴之名结党营私的,还未将怒火转移到太子身上。 为此反复申斥警告与怒骂。 言说诸臣中,那些个为太子而结为朋党的。实际上却可都是提拔重用的,结果一个个的不思报效,反而结党营私?皇太子是他儿子,他们父子之间并无什么嫌隙,只他们那些个奸恶之臣在其中生事。 这起子小人若不惩治,必将祸乱国家。务必小心谨慎,仔细查问云云。 阿大人:…… 只可惜这帮玩意儿都被囚禁在宗人府,而不是在他下辖的五城兵马司牢房。否则的话,定亲自审讯,让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过不要紧,主审此事的雅尔江阿跟太子素来不对盘,且与八爷党的贝子苏努交好,都不好说是不是个潜在的八党。 因此种种,他肯定会好生办理此案的。 嘿嘿。 阿大人心中窃笑,仿佛听到太子惊恐的尖叫。 这波结党营私案未完,江南那边又传来不好的消息。江南正主考副都御史左必藩上折子,言称举人吴泌等人不通文义,以至于民议沸腾。提议将吴泌等人或押往京城或者交该省督抚严审。 接着江苏巡抚张伯行上疏称有数百人抬着财神直入学宫,连喊着科场不公等语。言称应行文该督抚,将举人吴泌等押解进京,再让其余人等复试。若真有文义不通的,就必是作弊无疑,理该严审。 科举取仕可是国家基石所在,向来最受康熙重视。如今闹出这么大的弊案来,龙颜怎不大怒? 他火速命张鹏翮会同江南、江西总督、江苏、安徽巡抚往扬州地方,彻底详查,严加审明再具奏。正副考官也都解任,发往审问。 几日后,康熙谒暂安奉殿、孝陵。命太子胤礽、三阿哥胤祉、七阿哥胤祐、十二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随驾。自从公推太子后八阿哥首度缺席,倒不是康熙对他警惕放松,而是良妃病笃。 206. 二废太子 这简直就是让耗子守米仓,太…… 自皇上让文武大臣推选太子,大臣们选了八阿哥。皇上万分不悦之间,屡屡训斥、打压她儿子那天起,良妃卫氏就满心自责。 甚至一度还有过轻生的念头,胤襈跟他福晋郭络罗氏跪下哭求,才勉强把她劝住。 可这事儿就如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她心里。 让她万念俱灰,再也快活不起来。 只觉得自己就是优秀儿子的人生污点,存在便是原罪。活着一日,就害儿子被嫌弃一日。如此忧思之下,让她原本便不佳的身体迅速变差。 犹如雪上加霜,入冬开始便缠绵病榻,如今竟已近弥留。 胤襈素来孝顺,与福晋郭络罗氏一道床前伺候,亲奉汤药,殷切备至。盼着她能摆脱病痛,早日康复。 让良妃感动之余,愧疚更深:“都是额娘出身不好,拖累了我儿。” “不不不,额娘莫这么说。”胤襈赶紧摇头:“那不过是……” 狠狠咽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句后,胤襈只苦笑:“额娘何必当真?您虽出身辛者库,却非罪籍。郭罗玛法任包衣内管领,也是正五品文官,是正经包衣。算算,儿子也不比四哥、五哥、七哥他们差什么。儿子从来以自己是额娘的儿子而欢喜骄傲,再没有任何不满,额娘万万莫再自伤。” “好好喝药,快点好起来。您还没看到,儿子给您长脸呢!儿子这么多年辛苦努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您与福晋扬眉吐气。如今心愿未成,额娘可不能早早撇下儿子。您说过的,有额娘的孩子是块宝,没有额娘的孩子是根草。您但凡一丝余力,都不会让儿子当这无根之草……” 良妃心疼地蹙了蹙眉,却连抬手为儿子擦擦眼泪的力气都没了。 只咳到撕心裂肺,美眸含泪。气若游丝地对胤襈说:“不,不用,儿子不必努力。你的存在,就……就是额娘的……骄傲。有你,额娘……不虚此生。只是,对不起……” 额娘出身卑微,魅力平平。但没有成为你的助力,还给你拖足了后腿,成为了皇上诟病你的理由之一。 对不起,额娘说好了要陪着你。 等皇上驾崩,新帝登基时。随你一道往王府,做你王府里的宝塔尖儿。含饴弄孙,被你跟儿媳妇孝顺着。言犹在耳,额娘却再也撑不住了。 眼角的泪珠潸然滑落,一代美人终于无力地垂下了手。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良妃卫氏薨。其子多罗贝勒胤襈大恸,几度哭晕。 因时逢康熙正谒暂安奉殿、孝陵途中,胤禛等人只能使人快马传信,报与他知晓,命以妃位丧仪操办后事。 态度之间,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等十二月十九日,康熙谒陵回来时,却在往宁寿宫给太后请安之后,就去良妃灵前祭奠。 亲自主持了良妃满月祭礼,并且两度执笔亲自为她撰写祭文。 让她成为贵妃以下唯一被皇上亲祭,而且二祭的妃子。 还得了两篇祭文,也算是极尽哀荣。 可那又如何呢? 八阿哥都恨死了他! 慈母身故之后,他才知道,原来额娘那次欲轻生之后,虽然被他们夫妻劝了回来,却一直耿耿于怀。 因皇上以她出身微贱为理由,常指她责他。让她深深愧疚,惟愿此生何以得死。免得在一日,拖累心爱的儿子一日,所以不肯服药。这才导致身体迅速败坏,以至于早早撒手人寰。 让他每每想起,心里边好似有刀在割,那股子登顶的渴望也愈发激烈。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 总归因为康熙表现出来的这份重视,以至于京城之中大多小心翼翼。整个康熙五十年的新年,都被隆重的阴影笼罩着般。 五十一年三月里,江苏巡抚张伯行参江南江西都督噶礼收了五十万两贿赂之后徇私,不肯审明举人程光奎、吴泌等人的科考舞弊案,请将噶礼解任严审。 康熙命将噶礼解任,交给张鹏翮会同总漕赫寿严格审理之后,仔细上报。 结果前脚下达了旨意,后脚噶礼的折子也来了。 却是在参江苏巡抚张伯行诬告。 康熙便也解了张伯行的职,把他也交给张鹏翮、总漕赫寿一道审理。 至此,一个江南科考舞弊案件已经收押了正副考官,又免了一个从二品巡抚、从一品都督。 牵连不可以说不大。 以至于康熙不放心之下,又在对今科进士们进行了一次抽查补考。 看其中是否有冒籍、夹带、甚至让人莫名替考者。复试查出来文字不堪的直接革退,并追究其责任。 之后又下诏,言说明年六十万寿,特开恩科。 二月行乡试,八月举会试。 闻听消息的淑宁笑:“这可能是近来唯一的好消息了,应该能为那些因科场舞弊而与功名失之交臂的有识之士们所喜。” 阿灵阿笑:“那是自然。” 自打他当上了这九门提督之后,事物就骤然繁忙起来。可太久太久,没有与福晋一起品茗赏花了。 倒是再怎么百忙之中,不免被她唠叨叮嘱几句。 千万千万谨守本心,只一心一意做皇上的忠贞之臣,莫有半点行差踏错云云。非但如此,她还约束了自己和家人,不再与任何皇子阿哥有任何非必要以外的联系。 连虎威对十四的‘教导’,都被勒令停住了,四阿哥府、十阿哥府、十三阿哥府一并在疏远之列。 庄亲王府、康亲王府、镇国公府也都悉数不能幸免。 把等了许久,依旧没等到好兄弟一起把酒言欢的庄亲王给憋的哟。直接跑到皇宫里与康熙言:“九门提督事,确实紧关节要。奴才那好兄弟为了不负皇恩,再怎么兢兢业业都是应当的。可也没必要像阿灵阿那么矫枉过正?为了给皇上效力,将自己活成孤家寡人吧!” “哎呦喂,天可怜见儿的,打从康熙二十九年以来,奴才与他可都是二十几年异父异母亲兄弟了。老小子当上了九门提督,就不要奴才这个老哥哥了呀……” 嘴里说着皇上要不您帮着劝劝,不带当官当到这么六亲不认的。 可实际上,字字句句,哪句不是在为好兄弟表功? 只有胤俄觉得九门提督官小事多,风险还大。真心实意的劝自家皇阿玛,不然找一个更年轻、但是更妥贴的来接替他七舅舅。 这么注重仪态的七舅舅忙得呀,连刮刮胡子的时间都没了。 上次他还亲耳听到七舅舅因为不刮胡子、不修边幅而被七舅母嫌弃,差点被撵去书房。 一把年纪也怪可怜。 康熙直接被气乐:“胡说八道,信口开河。此职关系重大,非等闲之人不可任也。你轻飘飘一句找个更合适的,倒是说说看谁更合适?” 这话若是质问别个皇子,保准把对方吓得秒跪。 瑟瑟缩缩,磕头如捣蒜。极力证明自己绝对没有僭越之心,更没惦着越祖代袍。 换了咱们十阿哥么? 他不但不怕,还煞有介事地四下扫了扫。欢欢喜喜地指着守在门口的隆科多:“皇阿玛,儿子觉得隆科多隆大人就挺合适。首先他年轻干练,想必更能孚皇阿玛之望。再者,他与皇家关系紧密。是皇阿玛您的表弟兼小舅子,想来更能一心为您。” 康熙还没怎么样,隆科多先给这祖宗跪了。 什么仇什么冤呀? 当着皇上的面,这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原本,推举太子之事已经过了这么久,皇上都已经忘了七七八八。 你这么一说,岂不是帮他巩固印象? 果然,胤俄这话音一落,刚刚还有几分笑模样的康熙脸色立即冷了下来。直接把他撵去工部继续忙,无事不得往御前闲逛。自己渎职,还连累皇父疏旷。 胤俄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想说工部有什么可忙的呀? 本来不是什么枢纽部门,再加上能干尚书、能干左右侍郎还有他八哥。一帮子能干人把所有一切都处理的妥妥当当,他也只能忙着喝茶或者吃点心。 等喝饱了,时候也差不多了,再早退回府。每每都能在街面上碰到忙碌不休的他老舅,因而多生疼惜,这才跑到御前去,跟自家皇阿玛提了这么一嘴。 昭仁殿内,已经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康熙无奈摇头。 想着回头就往永寿宫,跟贵妃好好提提这个事儿。让她对那臭小子严厉些,再严厉些。免得再过几年都能当岳父的人了,还这么不靠谱。 贵妃一个没忍住,差点儿跟儿子一样追问:真的不可以吗?臣妾也觉得隆科多是个合适的人选。 好在她理智还在。 才能及时打住,忙不迭道歉,称自己管教无方:“原本七弟能忠于皇命,主动疏远与诸皇子、王公贝勒与朝臣们之间的关系,臣妾还万分欣慰来着。哪曾想着老十疼舅舅,还把无赖耍到了你面前呢?” “皇上好歹瞧着他也算好心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臣妾回头便狠狠教训他,再命虎威结结实实揍他一顿。让他好大个人,什么都长,就是不长心眼儿!” 皇上最知贵妃有多爱子女如命,哪能真顺着她话说? 只道些许小事,贵妃不必如此。 结果话音未落,贵妃娘娘就已经熟练替子道谢了。 康熙:…… 虽然但是,若阖宫之人都像他们母子这般单纯善良,安分守己。便再来些个让他哭笑不得的事情,也无伤大雅。 而不是都像佟国为父子爷孙那样,明明阖家阖族都是靠他提拔重用,才有了如今赫赫扬扬的佟半朝。 结果却一个个不思报效,还为一己私利支持胤襈,与他这个亲外甥、亲表弟唱对台戏。 如今虽看着皇额娘与先皇后的面上,他不忍对自己的母族兼妻族屠戮过甚,但也同样的,不愿意退而求其次,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曾经背叛过他的人手上。 是的。 不管如今太子如何,当时那个情况下,他都暗示至几乎明示,想尽一切办法地替太子复位铺台阶。 身为母舅之家,他们不跟着配合支持也便罢了,还敢忤逆他的心思,悉数保举八阿哥? 单这个行动在康熙看来,就是背叛。 若没有阿灵阿与庄亲王等人对比着,倒也不显。可有他们这番对比之后,康熙自然对隆科多等人颇为不满。 以至于阴差阳错之间,改变了隆科多原本该一飞冲天,彪炳朝堂的官途。 小事情改变大格局。 就好像当初景熙等人再三再四参奏托合齐会饮,主要目标也只是出一口恶气的同时,恶心恶心太子党,表示他们也愿意为八爷冲锋陷阵的决心罢了。 哪里想着几度彻查之后,还真就将虽公然无视禁令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的小小会饮,升级成了会饮谋逆性质呢? 消息一经传出,连沉浸在亡母悲痛中的八阿哥都有些振奋了。 尤其稍后又有九卿等议户部书办沈天生等串通本部员外郎伊尔赛等包揽湖滩河朔事,额外多勒索银两。沈天生、伊尔赛应处于绞监候。 这样一个小小的贪腐案中,又牵扯出原尚书齐世武、原步军统领托合齐受贿事。 康熙看了奏本之后,并不相信托合齐两人的供词。 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就说齐世武品行龌龊无耻,以前曾说自己不与人往来,后又被指出宴饮事。托合齐行事悖乱,还在鄂缮家中行走,时不时请人会饮。 其中有怕他不敢不去的,也有形成党羽威胁人的。 现在他们都拘在宗人府大牢,着简亲王雅尔江阿、贝子苏努、镇国公景熙与大学士温达等会同刑部一并审理。 这简直就是让耗子守米仓,太给机会了吧! 毕竟谁都知道,这贝子苏努、镇国公景熙都是板上钉钉的八爷党。连雅尔江阿都与苏努交情莫逆,随时或者已经加入到八爷党范畴。 皇上派这几个去审齐世武与托合齐,还愁问不出东西来吗? 果不其然。 短短几日,他们就迅速审出了托合齐等结党会饮的结果。 康熙龙颜大怒,先把太子招来好一顿痛骂:“如今查得此等事都因为你!你行事如何天下之人无分贵贱,莫不悉知。你若能以孝为本,以仁为行。那你身为朕之爱子,朕培养了数十年的接班人,朕对你自然无任何异心,又何须这种人保奏?” “除非你行事不仁不孝,难以掩盖,只能以言语或财物收买这些个谄媚贪浊之人私通消息,实在无耻之尤……” 把太子骂了个脸色苍白、狗血淋头之后,又召集诸大臣把涉事之人挨个通骂一遍。 最后下达指令,迓图从都统又给撸回了辛者库,罚去给他的旧主子安郡王岳乐守墓。都图等原本就是辛者库之人,都交给内务府。 步军统领托合齐、兵部尚书耿额除结党营私之外,还有受贿事,案律绞监候,秋后处决。 户部侍郎李仲极不能查拿本部包揽情弊,反纵容家人受贿,又为儿子从中捐纳,原该降五级调用,开恩只降三级。 连庄亲王这个户部尚书都不免跟着吃了些挂落。 在没想到自己如此火眼金睛之下,还有如此作奸犯科之事。可把庄亲王给恼的,硬是拉着好搭档胤禛一道,好生把整个户部都认真自查了一番。 如此光棍不敷衍,知错就改的性子,向来最得康熙意。闻听之后,降一级又立马给升了回去,那点子俸禄也给赏了回来。 庄亲王大喜,官不官、钱不钱的无所谓。 主要他跟四阿哥已经搭档惯了,相互熟悉彼此的脾气秉性,做起什么事儿来驾轻就熟。 而且四阿哥只踏踏实实办正事,从不搞拉帮结伙那一套。 也不人在户部,就指望着把整个户部鲸吞蚕食。不像那位出了名的八贤王,身在工部,就慢慢把工部别的大臣都变成泥塑木雕般。 连与他交情不错的十阿哥,都只有边呆着喝茶吃点心的份儿。 被悄悄腹诽的胤襈狠狠打了个喷嚏,惹八福晋郭络罗氏好一番关心惦念。 因守母孝故,一直茹素越发显得清瘦的胤襈微笑摆手:“福晋莫担心,爷好着呢!这会子,该担心的是咱们那位太子殿下。” 胤襈与郭络罗氏也算夫妻情深,他的野望甚至计划等从不瞒着她。 甚至在他接见幕僚,与幕僚们共商大事的时候,郭络罗氏也能从容出入于书房,甚至坐下来与众人相商。 因此上,郭络罗氏对他的事情,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同样很有野心的她闻言轻笑:“皇上一向最恨结党营私,尤其那几人身份敏感。若真有所动,便是皇上也难有幸理。如此之下,他若不对那位吹毛求疵才是咄咄怪事呢。” 有争吵,就有分歧,有分歧就有裂痕。 再深刻的感情,也扛不住反复摩擦击打。更何况,那位爷已经被废了一次,心中未尝不充满愤懑呢? 郭络罗氏外在表现爽朗泼辣,实则也是个细心的。 极具洞察力。 她清楚地知道那句辛者库贱妇所出,素受制于妻对自家爷的打击到底有多重。私心想着,太子爷一定深恨皇上废太子诏书中那句生而克母,此等人古称不孝吧? 很多事情第一次千难万难,第二次却容易很多。 相信废太子也不在其外。 可他们夫妻所没有想到的是,处理了那几个太子党之后,康熙又给礼部尚书王掞加了文渊阁大学士,任督察院左督御史满笃为工部尚书。 众所周知,八阿哥除了在一废太子之时当了短暂一段内务府总管大臣之外,一直都在工部任职。 久而久之之下,已经将工部打造成了他大本营一般的存在。 而王掞,正是胤礽的老师之一,最坚定不过的太子党。 淑宁梦中,这老人家在康熙六十年的时候,还言词特别激烈地请求将太子放出来,复立为皇太子呢! 成与不成不说,光是这份忠心就知道他到底有多坚定维护胤礽。 如今皇上重用他,又派新的工部尚书来分胤襈地盘,这一消一打之间。可不正是玩了一手好平衡之术? 根本无意废太子! 参透了他这用意的胤襈脸色铁青,一脚踹翻了椅子。 郭络罗氏也咬牙,暗骂康熙偏心。 太子罪行昭昭,却一直被偏袒,被纵容。自家爷人品端方,颇受诸位大臣青睐。就被污为钻营,当亲阿玛的几度开口说儿子母家微贱。逼得她那婆婆痛苦自责,郁郁而终。 也使她家爷满腹才华,无用武之地。 皇上走哪儿带哪儿,处处被提防。 这不,皇上又奉皇太后往避暑,随行皇子之中太子与她们家爷又赫然在列。 八福晋郭络罗氏气苦,却还得耐着性子苦劝自家爷。使其平复心情,莫将任何情绪显露于脸上。只把忍着这把刀牢牢插在心头,静待时机。 托合齐会饮案尘埃落定,不是还有江南科考吗? 按着他们所掌握的资料,噶礼可是个太子党,而且此人惯贪。科举取仕历来是国之重事,但凡查出胤礽在其中有什么首尾,他都别想好。 然而,张鹏翮等人回奏上来的折子却言审查后显示,该将张伯行革职,噶礼降一级留任。 理由就是张伯行参噶礼索银五十万两实属虚说,江南一省举人能有多少钱? 所有人集体贿赂也达不到这个数字。 罪没审出来,倒是没少说噶礼虽不是个清官,但在地方也有功劳之语。 原本张伯行参奏噶礼那干系国家之语,竟是丝毫未审,到颇有为两边掩饰和解之意。康熙怒,直接打回去让他们重审。 再度呈上来的奏折,就提议将吴泌等人绞监候,秋后处决。副考官赵晋统考官王俞、方名都革职,其妻发烟瘴之地充军。 左必蕃所参奏直言虽属实,但他所取中的举人也革退了四名,所以也该革职。 这两度结果一出,可把康熙给气的,直接摔了手中朱笔:“混账东西!考试举人近士乃是为国家遴选人才,关系甚大。世祖章皇帝谕旨炳明。朕也为此事履有训诫,谕旨言辞也特别严厉。从前科场有此等弊案,都直接军法从事。现在那赵晋犯国法,与考试实收受贿赂暗通关节。” “张鹏翮等人却并没有将他拿问严审,赵晋行止不端全国上下都知道。左必蕃昏庸已甚,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如今只以革去举人三四名之例,充军流放草率完结可还得了?” 康熙很是发了一通怒火之后,觉得这事儿再不可交给张鹏翮等人办理了。 赶紧又派了户部尚书穆和伦,工部尚书张廷枢前去再严加审理。急切之间,他都不让穆和伦等来请训了,直接带着满汉司官速行。 从他这个态度里边,穆和伦和张廷枢就知道,这案子最后不论查到哪个头上,都得据实已告了。 但是!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小小的舞弊案,查来查去竟查到了太子身上。 这结果一呈上去,整个大清江山都得跟着地动山摇。 可若不呈,能像之前那几个般应付了事,企图大事化小。穆和伦跟张廷枢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想了想家中妻小。 最后决定据实以报。 咳咳。 为人臣子的嘛,就是要忠于皇命。尽心侦办,据实呈报,是他们为人臣子的本分。至于最后怎么处理,则是皇上的决定。 于是,还在奉皇太后在热河行宫避暑的康熙接到了太子除了结党营私之外的第二个震撼性消息。 贪腐! 且将手升到了国之基石的科举事上。 康熙龙颜大怒,又把胤礽拎过来一顿狠训。情绪之激动,言语之刻薄,外人难以想象。 只皇上前脚才奉皇太后往畅春园,后脚就传谕诸皇子等,言说皇太子胤礽自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鸿业顿不可辜负此人。 他已经奏闻皇太后,著将胤礽拘执看守,明日再颁谕旨示诸王大臣。 消息传出时,众人惊愣。 再没想到皇上挖空心思,各种想方设法复立起来的太子,短短三年之间又给废了? 只胤禔高兴得手舞足蹈,恨不能买几挂鞭炮放一放。 亏他起初被上天预警之后,还对两废两立的胤礽颇多惋惜,很有点物伤其类的意思。结果那狗小子记着张明德之仇,认准了他真魇镇诅咒。 以至于拳分两路,一路打他,一路打老八。人家老八有些铁杆拥趸,也有他那个好皇阿玛着意打压之外还留有余地,故意掣肘太子,打没那么惨。 光头阿哥一个,门庭冷落车马稀的他可就倒了大霉呀! 几度凄惨落魄之间,胤禔现在可恨极了胤礽,早就盼着他再度从云端被打入地狱的惨象了。 可惜,皇阿玛对他余怒未消,防范未除。名为传召诸皇子,其实根本不带他玩儿。否则的话,他还真想跟着往宫里去一遭,好好瞧瞧再度废了心爱的太子之后,皇阿玛又是怎么个哭法。 可惜那日醒的早,迷迷糊糊之间竟没看清楚:当年斗得最凶的他跟太子双双报废,到底又是哪个笑到了最后? 207. 各方反应 让你继续躺回去,别乱翻身,…… 盼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终于变成现实,且再无反复。胤禔这心中的欢喜简直无可言表,且万般期待,想亲眼见皇阿玛如何痛心疾首地痛骂胤礽那狗小子。 为此,他还言辞特别恳切地给康熙写了封信。 顿首百拜,对皇阿玛龙体万般关切。 “可这时节?”伊尔根觉罗氏无奈摇头:“不是妾身与您泼凉水,而是皇阿玛正忧伤暴怒还充满防范的时候。大体上,谁凑上去谁倒霉。尤其爷您跟太子爷龙争虎斗了这么多年,忒容易让皇阿玛觉得您贼心不死。” 围观是肯定不给围观的,倒极有可能喷你一脸龙口水。让你继续躺回去,别乱翻身,更别试图重新站起来。 脱离了那夺嫡旋涡后,脑子都聪明了不少的胤禔笑:“那不正好么?皇阿玛一通骂,他老人家神清气爽了,需要传达的意思也会飞速传播出去。那些个盼着爷东山再起,他们好立从龙之功的也都歇菜了。爷唏嘘落寞个一阵儿,又能安身事外,不再被拉拢或者防备了呀!” 皇阿玛不以他为患,弟弟们不以他为虑。等他们打生打死后,不管哪个上位,都得展示下自己的仁德吧。到时候,他这个老大哥岂不是最佳工具人?贼适合被狠狠笼络。 伊尔根觉罗氏:!!!果然旁观者清么? 跳出夺嫡那个万年深坑后,自家爷整个都冷静了许多,分析问题都更清晰透彻了。早知道…… 伊尔根觉罗氏有时候遗憾地瞧了瞧自己的手,早知道这巴掌就该早早地狠狠地挥过去呀!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比起他们夫妻俩欢喜雀跃之余,已经在筹谋着躲避即将到来的漩涡不同。八阿哥夫妇却是战意满满,确定太子,哦,不,现在是废太子了。 确定废太子将手伸到了江南科考之中后,他们就知道胤礽再也没有机会了。当了三十几年,近四十年太子的他这辈子怕是都没什么机会再走出咸安宫。 胤礽的时代彻底落幕,属于胤襈的辉煌正在缓缓到来。 皇上年事已高,储君议立关乎着社稷安稳。 没有了最正统,最喜爱的嫡子后,他就是再怎么不情愿,也得在余下皇子之中择一个最优秀、最能扛得起江山重任的。 三哥只会编书立传,四哥太过吹毛求疵,五哥早早被判出局,七哥身有残疾。九弟整天想着商贾小道,十弟鲁莽轻率。 十二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十三已经被皇阿玛厌弃。 十五以下的诸皇子年纪小的小,有汉人血脉的,有汉人血脉。算算,也就是德妃所出的十四能给他带来些许威胁。 毕竟德妃工于心计,又与贵妃交好。十三养在她膝下,还能以孝道制衡四哥。若她全心全意辅佐十四,那十四弟就是个棒槌,也能拉出一副好班子来。 皇上废太子的明旨还未下,胤襈夫妻两个就已经做好了下一轮战斗的准备。 一墙之隔的雍亲王府中,胤禛直接宣布闭门谢客。反复嘱咐福晋和儿子们,让他们谨慎谨慎再谨慎。 “我懂我懂。”小甜嘴儿弘旻笑眯眯点头:“出头的椽子先烂嘛!就跟儿子不听话,阿玛亲自动手揍一顿一样。当时虽然怒极,但是过后肯定也心疼极了。就算您能舍得将儿子关到祠堂里,罚跪罚到天荒地老。也肯定不希望哥哥和弟弟们真的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 人嘛,总容易严于律人,宽于律己。 纵观历史,多少帝王自己手足相残、父子反目,才终于换来竞聘上岗。可当了皇帝之后,又盼着儿子们能不受皇权诱惑,真正兄友弟恭? 老强人所难了。 胤禛抬手给了三儿子一个爆栗子:“混小子,比喻的倒挺贴切。既然你都懂,那阿玛也就不多说。你帮衬着你大哥些,好好约束你二哥和四弟。让他们都老实些,千万别在这节骨眼上冒头。” 注定要被弟弟管束的弘时:??? 微恼。 额娘还说当了侧出子之后,身份跟往常不可同日而语,阿玛对他的重视自然也水涨船高。可实际上根本没有,阿玛刚从热河行宫回来气儿还没喘匀呢,就把他好好收拾了一顿。 严格禁止他再与八叔频繁来往,让他跟大哥三弟好好学习。 这回更好,竟还让三哥这个当弟弟的管到他身上了。 可阿玛冷下脸来,那目光好像冰锥子,又冷又扎人。三弟虽然瞧着笑嘻嘻的,实际上一肚子坏水。不动声色之间门就能给你挖好惊天巨坑,保准让你被卖了还给他数钱。 更可怕的是,他背后还有大哥这个雍亲王世子撑腰壮胆,帮着扫尾善后。 被这对嫡亲兄弟上挤下压,弘时觉得自己就像那孙悟空,不管怎么着都逃不开如来佛的手掌心。索性乖乖认怂,循规蹈矩。 日后就算是考封,也能得个二等镇国将军的爵位。好生表现些,没准能捞个贝子,甚至贝勒呢! 弘晖兄弟两个本来也没觉得他会是个什么威胁,只恐他傻乎乎与八阿哥往来,成为敌人插在自家心头的一把利剑罢了。 如今见他乖觉,态度上自然好了不少。 总之,旧的太子倒下去,新的太子还未立起来。 有雄心壮志的,开始谋划着,要以怎样的姿态加入战场。自立,或者说选一个看好的兄弟追随。 躺平派们则琢磨着,要怎么躺,躺到哪里才不会被误伤。 各揣心腹事。 阿大人却只能小心翼翼的按捺住满心快乐,兢兢业业陪在康熙身边。 看他终于下定决心,亲手写下二废太子的诏书。 颁行天下。 前见胤礽行事乖戾,曾经禁锢,继而朕躬抱恙,念父子之恩从宽免宥。朕曾在众人面前说过,他看着像能改。 他自己也在皇太后众妃诸王面前坚持盟誓,想来他应该能痛改前非,昼夜警惕不再犯同样错误。不想从释放之日后,乖戾之心又显露。这几年以来,狂易之疾仍然未除。是非不辨,大失人心…… 那一句一句,尽数说出废太子种种缺点。 言说自己当日便说善则为皇太子,否则复行禁锢。档册之中详细记载着呢,如今胤礽已是毫无可望,所以才又下了这个诏书云云。 听得阿灵阿颇为神清气爽。 但是看着康熙的目光却又满是疼惜,时常劝他不管如何一定保重身体。 对于再废太子事,他也只道:“太子乃是皇上之子,您对他的了解,肯定比奴才等更切。太子复立后,皇上日加训诲,就是盼着他能改过自新。如今皇上洞鉴,他并没有改。那考虑着太·祖,太·宗、世祖创立宏业之艰难,不得已出此乾断,奴才自是听从您的一切吩咐。只盼着您能以江山社稷为念,万万保重龙体。” 说起这个,康熙就又无限痛惜。 说起自己曾对太子的殷殷教诲,万般期望。为了父子之情,为了大清江山几度隐忍。结果太子却怙恶不悛,毫无可望…… 横竖千错万错,都是太子的错,都是他身边那些结党营私的小人之过。 以至于他就算再怎么怜惜,也得为了大清江山故,忍痛废之。 并言说如今圣旨已颁,事成定局。让群臣不必再说,说也无益。他以后要是再行复立,又何以示天下? 听到这么一句,阿灵阿才确定太子这把是真的完了。 之后,康熙还以内务府积压事物甚多,所关紧要为由,将原大学士马齐出任总管事。 更将前头跟张明德案有千丝万缕关系的镇国公普奇又任命成了副都统? 苍了个天的! 当年那个张明德案,普奇那货可是首恶。就因为他深恨太子暴戾,每每鞭笞他。被顺承郡王引荐了张明德那个妖道后,才计上心来。 把那厮好生包装成了个世外高人的样子,分别引荐给了大阿哥和八阿哥。 因为他,堂堂直郡王被削成了光头阿哥。八阿哥被当众怒骂,称其有不臣之心,还不许任何人求情。十四阿哥不信那个邪,竟还想着死谏力保。 当年若不是五阿哥手疾眼快又手足情深,拼死抱住了皇上,如今,十四阿哥坟上的小树怕是都能亭亭如盖了。 这么个祸头子,阿灵阿以为皇上没砍了他就已经够仁慈,如今竟还复重用了? 同为人父,阿灵阿表示不理解皇上这个操作。 淑宁只笑,这算啥呢? 日后神奇的多着。 咱们现在瞧着普齐那么坑害太子,俩人注定死仇。可哪想着,后来的矾水案,那货还成了太子党呢? 硬要说,这东西可能跟天下大势一般,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没有个定数吧。 宦海沉浮,没有永恒的伙伴,只有永恒的利益。 马齐出事之后,牵连甚广,瞬间门树倒猢狲散。格佛贺那些个昔日的闺中密友们,都一个个与她断了联系。 直到她怀了二胎,一等公世子福晋兼冠勇侯福晋的位置固若金汤。 那些个悄悄走开的所谓闺友们,才一个个重又凑了回来。 现在听说马齐重又被启用,前头被牵连的家人们也都重获自由。以前被贬官的那些除了马武跟李荣保另有安排之外,其余的也都官复原职。 她们这一个个的,可就更加热情了。 对此,淑宁只微笑着嘱咐自家脸带愁容的儿媳妇:“趋利避害,人之本能也。只是你那些所谓的闺友,表现的有些过于明显,难免让人心有唏嘘。” “咱们蝴蝶儿若是不介意,寻常往来倒也无妨。若始终过不去心里这个疙瘩,也不妨远离些。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到了你如今这个身份,早已不需要过分讨好谁了。” 倒是那些心有所求的,得换着法的讨好她。 格佛贺笑:“好,我听额娘的。与其跟她们虚以委蛇,看那些个前倨后恭的嘴脸。我还不如留在府中陪额娘说说话,哄哄孩子,与妯娌们打打叶子牌呢,再不为那些无所谓的人纠结。” 可惜,她这个厨艺是真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硬是被婆婆这个世间门难得的厨艺高手亲手教学指导,也这么多年都难有寸进。怕是这辈子,都做不了给丈夫孩子洗手做羹汤的贤妻了。 虎圆媳妇乐:“那有啥?大嫂可以让大哥洗手为你做羹汤呀!冠勇侯下厨,光是这个名头就够你被全天下的女子艳羡。更别说大哥不只会做羹汤,还会品茶了。啧啧,那句正是因为家妻不擅厨艺,才有本侯施展机会简直绝了。” 格佛贺俏脸绯红,追着妯娌作势要拧嘴。 武将家出身的虎圆媳妇微拧了拧身子,就顺利逃过了她的追捕。然后继续说笑打趣,引格佛贺又羞又恼地追打她。 很快,满室之间门就都是妯娌两个银铃般的笑声,哪还记得前头那点小惆怅啊? 虽然有些羞人,但妯娌说的对! 自家夫君鉴茶手艺一流。 发觉某女明褒暗贬,试图勾搭他入府为侧后,果断掐灭对方想法。并当众提及,自己擅长厨艺,喜欢给父母妻儿做饭。 真是,连堂堂冠勇侯的脸都不要了! 害她忐忑内疚许久,生怕旁人非议。结果连皇上都说他既贤且孝,还勇猛无敌,是大清的福将。 有格佛贺在,马齐就是一等公府正经的姻亲。 他自从公推太子事获罪到如今,被罢官被八阿哥严格看管这么久。终于重新被启用,正经是大好事一桩。 不但作为侄女儿的格佛贺得带着夫君和儿子们回去看看。 就是阿灵阿跟淑宁也该备些礼物,过府道声贺。 毕竟这里头不只代表着一等公府对马齐等人的重视,还表示着他们一家子对格佛贺的重视。 去是应该去一趟的。 但是临行之前,父子两个都先后找到了康熙,跟他提起了这事。 康熙颇有些无奈地看了阿灵阿一眼:“虽说处在你这个位置上,最好是与人保持距离,免有结党营私之嫌。但朕又不是那不食人间门烟火的,连点子人之常情的事儿都要约束于你。” 阿灵阿嘿笑:“皇上自然最是仁慈,可奴才笨嘛,有些尺度上怕自己拿捏不好,所以就先来问问皇上。您许可了,奴才这心里才没有负担。稍后往富察家吃酒的时候,也能放开心怀尽兴而归不是?” 虎威则表示马齐虽然是他的叔丈人,为了福晋的面子也得走这么一趟。 但他那叔丈人不是犯过糊涂吗? 如今皇恩浩荡又将他放了出来予以重用,还赦免了全家的罪责。奴才便想着去之前禀告皇上一声,看您可有什么训诫要奴才转达。 名为请示,实则探口风。只是康熙素来喜欢他,自然也不拆穿。 还真就嘱咐了几句,盼着马齐能改过自新,只兢兢业业办事,别再掺和那些他所不能掺和的。 此一遭险死还生,还把家人都连累的那么惨。 马齐早就心有余悸,哪还敢再重蹈覆辙? 听到侄女婿的转达之后,他就认认真真跪谢,隔空表白康熙,表示日后只尽心戮力地为皇上办差,为大清效力。以往那些糊里糊涂的想法再不敢有,皇上只观后效便是云云。 虎威轻轻颔首:“二叔放心,你所言我会一五一十转呈给皇上。皇上仁慈,又素来爱惜人才。二叔只要言行如一,好生踏实办差,皇上必不负你。” 嗯嗯嗯。 马齐连连点头,一次轻举妄动,就差点害自己身死、连累全家被发配黑龙江。再借他个百八十胆子,也不敢轻易造次了呀。 就算如今太子再度被废黜,大阿哥、十三阿哥都被皇上所厌。 相比之下,深受朝臣喜欢的八阿哥又重新有了机会。筹谋得当,没准儿他这从龙之臣就当上了。他也只安分守己,再不出任何幺蛾子。 虎威见他真想明白了,才满意点头,回去后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禀告给了康熙。 至于叔丈人会不会因此被重用,重回往日辉煌之类他就不管啦!只要他安分守己,当个规规矩矩的大臣。别跟着起哄架秧子,自己倒霉还要连累族人,害他家福晋因为担忧亲人而时不时垂泪就完事儿。 就跟往江南长安的那两波钦差大臣一样,折子上都是满满的春秋笔法。 只是说噶礼跟张伯行同为朝廷封疆大吏,不思同心合力忠于皇命,反而互相攻诘,也是玷污极了大臣之职。 按说两个人都应该革职,但地方得有清正官员治理,才不会贻害百姓。张伯行是否要革职还看皇上圣裁,噶礼却是建议革职的。 贪腐成那个样子,还搅和到江南弊案、甚至与废太子有所勾连,只轻拿轻放得个革职? 想要清廉名声,也想要江南江西两地的胤襈勇敢地站出来参噶礼了一本。 不日后,噶礼母亲叩阍,控诉噶礼、弟弟色勒奇、儿子干都等曾在食物下毒,徒谋弑母。其妻子及养子干泰,纠众毁屋…… 此等不孝之行一出,朝野哗然,康熙立即派人彻查。 208. 雍王优势 倘他那贤王的理想变一变,未…… 康熙再三审慎,就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冤枉了他的好忠臣去。 结果,才一传噶礼之母,那老太太就哭着跪下:“老奴大不幸,养这么个不孝子。竟令家内做饭女人下毒药,要杀老奴。这般凶恶……” 呜咽啼哭之间,招出噶礼许多罪状。除贪赃枉法之外,还说噶礼将常泰的私生子冒认为己子,私自抚养。 老太太夫婿普善痛责噶礼,将那奸生子逐出。因而惹了常泰嫉恨,聚集亲戚拆毁老太太房屋,几番殴打…… 言语之间对噶礼恨到咬牙切齿,言说他奸诈无恩,断不可留于世间。 康熙大怒,着人仔细查问。 你道为何? 原来那常泰乃赫舍里氏,仁孝皇后亲弟,废太子胤礽的亲舅舅。在世时,跟索额图两人尽心竭力地为太子打算。向来身为康熙所恨,曾不止一次说起,废太子就是被他们带坏。每一想起索额图、常泰就恨不得生啖其肉之语。 噶礼私养其子,岂不是明晃晃对康熙的背叛吗? 亏得这么些年来,一直有人举奏言说噶礼巨贪,他都未与理会。只以为噶礼是升官太快,所以遭人嫉妒。 即便此番他贪腐、涉及科考弊案,与张伯行互相攻诘。康熙也依然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轻飘飘地打算来个革职了事。 结果呢? 偏疼偏信,宠出来这么个吃里扒外的背主东西。康熙怎不怒火欲燃,气到想杀人? 后来清查其财产,竟查出房屋七十五处、地一百余顷、当铺十三座,金银细软无数。那长长的抄家清单,看得康熙眼皮直跳。 经审讯之后,其母所控告之事也尽皆属实。 刑部官员等皆言噶礼应该按谋杀祖父、父母已行者,无论成伤不成伤皆斩,依律治罪。但噶礼蒙皇上隆恩,历任大臣,自应捐躯效力,一心报国。他却肆意贪妄,素行奸诈。既有负皇上隆恩,又欲谋杀亲母,不忠不孝已极,按这条律法来判就有些太轻了。 该按着谋杀祖父、父母已死者律,凌迟处死。 色尔气、甘都、五姐、六子一律立斩。噶礼妻忤逆婆婆,应判绞刑。噶礼收养的常泰之子与他妻子该发配黑龙江当苦差,噶礼家人该没为官奴,一应财产尽数充公。 此等结果之下,康熙也恼:“噶礼断不能留!为官既无状又不孝,还这么恶迹斑斑。满洲官员中,从未有人像他这么混账。如此罪行昭昭,不管是满汉,都应一律处斩。” 不过为了那个仁字,康熙到底还是没判噶礼凌迟,只将他们夫妻都斩首,剩下的都依律办理。 曾经赫赫扬扬,权倾一方的封疆大吏转眼变成刀下亡魂。 纷纷扰扰了许久的两个朝廷大员互相攻讦,甚至隐隐勾起满汉大臣之争的江南科场舞弊案,终于也算落下帷幕。 二废二立的太子哪怕是为了皇上的脸面呢,再被复立的机会也微乎其微。 大阿哥刚迈出试探的小脚脚,就被皇父狠狠骂了一顿。 倒是八阿哥坚持参奏噶礼,竟为朝廷拔了这么一枚毒瘤。一时之间赞誉纷纷,皆言其既贤且能。 连皇上都夸了他几句,赏了些金银珠玉之物。 让前头许多拥立过八阿哥的又都蠢蠢欲动,仿佛看到了春天。 尤其下五旗的旗主王爷们,这么些年被嚣张跋扈的太子胤礽所制。又被康熙看似怀柔,其实一步步鲸吞蚕食的手段弄得苦不堪言。 曾经能与皇权分庭抗礼的存在们一个个被分化,分化,再分化。 做梦都想着有个像八阿哥这么温柔和软的成为新太子。 可废太子刚刚被禁锢在咸安宫,皇上正伤心不已。再加上前车之鉴不远,他们也怕好心办坏事。再自坑,也狠狠地坑八阿哥一把。 所以暂时都按捺不言,静静地等一个机会。 他们都知道这个道理,胤禛跟德妃又怎么可能去做那出头的椽子? 母子两个,一个踏踏实实办差,时不时单纯关心孝顺皇阿玛。用在自家三儿子那里学来的按摩技术,给老阿玛舒缓解乏。 一个常使人往乾清宫送茶点,再对小儿子耳提面命。让他跟着四哥好好学学,莫老大不晓得只知道玩乐享受。有事儿没事儿的多往宫里请请安,好好孝敬孝敬皇阿玛。他遭此巨变,正是需要儿子关心体贴的时候。 你小子从小被你皇阿玛疼到大,如今他有所需,你这当儿子的怎可不尽心? 十四跟那受了惊的小鹿似的,大眼睛赶紧扫了扫四周。 确定没有被偷听之虞后,才压低了声线说:“儿子自然是愿意为皇阿玛尽心的,可是额娘你不知道。自打太子二哥再度被废之后,哥哥们那叫一个蓄势待发呀,群情踊跃,都盯着毓庆宫呢!” “您瞧那地方不大,狭小又逼仄的,还不如儿子那贝子府瞧着宽敞又舒适。但是哥哥们脑瓜子削尖了,都惦着往里住一住呢。儿子知道自己这三两三,根本扛不起咱们大清江山。自然不敢积极表现,免得被哥哥们当成劲敌。一不小心之间,被误杀了可多可怜?” 什么东西??? 德妃瞠目,真·做梦也没想到能在自家小儿子嘴里听到如此之语。 正常来说,他一直深受皇上宠爱,经常随身携带。 南巡北狩,西巡、谒陵等。比起当初的十三,那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怎么这般宠溺之下,臭小子就没有一点点的野心抱负呢? 十四虽然不知道自家额娘还能对他有这么深的期许,但孝顺如他,却极知道宽慰自家额娘:“您放心,儿子知道自知之明是个好东西,也一直有。” “所以此前才一直欣赏八哥,为他不平。甚至……” 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想着跟他身后混,弄个从龙之臣,搞个铁帽子王当当。被好表哥言传身教许久之后,那点子傻念头早已经烟消云散。 十四如今只想在兵部好好历练着,等日后皇阿玛对哪里用兵了,他好请缨出征,跟虎威表哥一起并肩作战。 再也不会胡来了! 德妃:…… 完全没有放心,反而更忧心忡忡了。不知道要怎么劝,才能激发起小儿子的壮志雄心。让他不再妄自菲薄,积极努力,争取成为那匹黑马。 横空出世,摘取最后的胜利,让她这个当额娘的也享享皇太后的福。 只是两度废太子之后,皇上对前朝后宫与诸皇子的掌控欲空前提升。眼线密布,哨探如云。小儿子又是这么个年少冲动的,德妃还真不敢贸然提起。 就怕他这一嗓子下去,大业未成,她们娘俩没了。 无奈之间,竟只得含泪点头:“你能这么想,额娘就放心了。” 嗯嗯。 十四笑容灿烂地拍胸脯保证:“额娘放心,儿子再不是那懵懂幼童,再不会任性非为让您担心。您啊,就只管好生品茶赏花,照顾好自己身体。等儿子日后随军出征,给您争个天下第二勇回来。” 至于为什么不是第一? 十四冷笑,这天下间,难道还有人能与他的虎威表哥匹敌吗?! 他甚至想着,就算当年被誉为满洲第一巴图鲁的鳌拜再生,遇见他虎威表哥也得被鼻青脸肿,颤巍巍跪下来叫哥哥。 德妃嘴角微抽,第一次反省自己,并略略有些后悔。早知道结果会是这般矫枉过正,就不应该让虎威去管教十四。 就好像托合齐原本是万琉哈氏,是十二阿哥母舅之亲。 结果却放着自家亲外甥不理,与太子结党营私,妄想着一步登天。结果事情败露之后,康熙深恨之。几度审讯,确定景熙所指样样为真后,最后下令将其凌迟处死。 儿子也落了个绞监候,秋后处斩的结果。 万般筹谋皆成空,只用生命给其余皇子大臣们敲了个警钟。 紧接着,冬至到,皇上亲往圆丘祭天行礼。命三阿哥、八阿哥、十五、十六与十七阿哥随行。赏庄亲王博果铎、简亲王雅尔江阿、裕亲王保泰、诚亲王胤祉、雍亲王胤禛、恒亲王胤祺、淳郡王胤祐、敦郡王胤俄各五千两银。 八、九、十二、十四、苏努各四千两银。 连阿灵阿跟虎威都有两千两,胤禔跟十三竟然什么都没有。小小细节里,就表明了皇上对他们兄弟二人的大大不喜。 曾经的资深大阿哥党们见状迅速压制了自己内心那点子蠢蠢欲动。 太子固然倒了,大阿哥看样子也再立不起来。 投往别派也注定不被重视,成不了骨干力量。弄不好对方垮台,倒是一定会跟着倒灶。 风险远远大于收益。 精于算计的老大人们一个个偃旗息鼓,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地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再不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从龙之功。 没想到如此‘回头是岸’而意外地入了康熙的眼,日后被几度表扬。 让那些个摇摆不定,还想着继续为自己择明主的边缘太子党们瞬间找到了榜样。一个个学而时习之,竟令整个朝堂的风气都好了不少。 以至于淑宁梦中闹腾得轰轰烈烈的九龙夺嫡,规模都小了许多。杀伤自然而然降低,对整个朝廷与百姓的影响也无形中小了。 当然这些还是后话,庄亲王接到赏赐之后眉飞色舞,俄尔却叹,可惜好兄弟如今一心为公。 否则的话,非从这赏金里边拿出一部分来与他畅饮云云。 “谁说不是呢?”胤俄也同样遗憾摇头:“自从七舅舅当上了这个九门提督,连我这亲外甥过府都不被欢迎。天可怜见的,我都多少日子没尝到舅母的手艺了?” 胤禛想了想,将自己得那五千两一分两份。三千两交给福晋,留作家用。另外两千两则使人送去十三阿哥府,给十三弟备年货。 虽然前头在姨父和姨母的帮衬之下,皇阿玛对十三弟缓和了几分。但到底没有爵位、没有差事,也没有这等额外巨额赏赐。 只靠皇子、皇子福晋与皇孙们那点微薄银两,又怎么能够一家子花销? 乌拉娜拉是心地善良,本就对十三遭遇特别同情。 又因手里阔绰并不缺银子的缘故,非但不气,还又补了几车年礼送过去。色色样样俱全,都是符合他们身份又过分奢华的好东西。 一波,就替胤禛拉足了好感。 让胤祥夫妻深深感动于四哥四嫂的关心照顾,想着若有机会必定尽心竭力地报答。 至于同样凄凄惨惨,也没有大额赏赐的胤禔? 胤禛就算心有同情,也不敢冒冒然然过去送银票。毕竟他最早是皇阿玛亲手指的太子党,未来贤王预备役。 而大哥自持长子,对太子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致力于倒太子多年。 他们兄弟之间,可没有如跟十三那样深厚的手足情。贸然行事,别好意被当成拉拢就不好了。不过到底兄弟一场,银票不能给,年礼总能送去些。 不但他,就是咸安宫里的废太子,胤禛都在请示过康熙后送了两车东西去。 至于说理由? 胤禛只笑:“大概是宁落一屯,不落一人吧!儿子也为人父,知道为人父的心情。就算儿子再如何惹当老子的生气,恨不得掐死他,但也终归是自己骨肉,哪有眼见着吃苦受罪的道理?皇阿玛您身为国君,一举一动之间总能被过度解读。有些事情可想,却不可做。儿子却没有许多顾忌,便琢磨着是否能够替皇阿玛多尽哪怕些微心思。” 胤禛低眉顺眼之间,瞧不见康熙脸上表情。 阿灵阿在旁边可瞧得真真的,皇上分明闪过许多嘉许与感动,看着四阿哥的目光都充满肯定。 以至于夫妻夜话之间,他还忍不住与淑宁感叹:“怪道人家说皇家之人自小长在阴谋诡计里,心眼子一个个比筛窟窿还多。瞧四阿哥平时板着脸,喜怒不形于色的。到了真章时,那也是特别能摸住皇上脉搏的。啧啧,这几千两银子舍得妙啊!” 那你以为呢? 梦里头,这位可是九龙夺嫡笑到最后的存在。 淑宁心中腹诽,面上却笑:“你呀你,人家我大外甥分明是有感而发。以己度人,体谅孝顺自家老父亲。怎么到你嘴里,就是满满的心机算计了呢?” 是是是。 阿灵阿当着自家爱妻的面,哪敢说她宝贝大外甥的不是? 可私心里想着,当初太子还在,名正且言顺的时候。四阿哥兢兢业业,跟他那老哥哥相互搭档着把户部管理的风雨不透,这些年来没少立功。 比起八阿哥的徒有虚名,那才是个正正经经的贤王呢。 从身到心。 可如今,太子两废两立,眼见着是彻底没戏。这回不管皇上愿意还是不愿意,都要在诸皇子中再选立一个新太子了。 那么,论身份四阿哥是四妃之一德妃娘娘所出,曾被孝懿皇后亲自抚养,算得上是个半嫡。 自己也年纪轻轻就主理过户部清欠,也从征过噶尔丹。 甚至当年自家好大儿能够顺利一枪攮死嘎尔丹,都多亏了四阿哥同意,且愿意与他一起守株待兔。 后头跟庄亲王一起推广土豆,不知道为天下百姓带来多少福祉。 皇上不放心太子和八贝勒,走哪儿带哪儿。他跟五阿哥、七阿哥等人可是几度被留下来监国的。众所周知,五阿哥因为自小被太后抚养、七阿哥身有残疾故,哥俩一对躺平派。 这相关事物上,自然悉数由四阿哥裁断。 更重要的是,四阿哥还有三个好嫡子。世子弘晖跟三子弘旻都颇得皇上喜欢,几度被夸奖…… 扳着手指头算一算,只要四阿哥那贤王理想变一变,未必不能中道胜出,做一个贤皇啊! 夫妻多年,无需多交流,也能知道彼此心中所想。 见他这眼神渐渐危险,淑宁赶紧起身严正声明:“甭管四阿哥是怎么想的,你都得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托合齐才被凌迟几天啊?你竟然还敢给我转这等危险想法!若一个不然,那我可真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了知不知道?” 淑宁抬手,狠狠拧住他耳朵。 满脸你要但凡敢说一个不字,就马上立刻滚去书房的样子。 阿灵阿无奈,只好反复保证,自己只是看好四阿哥,并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 就是要帮,也不是现在。 毕竟如今太子刚刚倒台,皇上心中悲伤难过,防备心十足。 谁先窜出头来谁先死。 可惜道理是这个道理,却并非谁都能懂。泼天功劳就在眼前,也并非哪个都能按捺得住。这不,康熙五十一年才刚结束,五十二年方开始。 皇上开印还没几日,二月里头,这试探的小动作就开始了。左都御史赵申乔陈奏,言说皇太子为国本,应行册立。 一时激起千层浪,瞬间聚焦了所有皇子阿哥与群臣的目光。 就看着皇上会如何反应,又会再立哪个为新的皇太子,是不是他们或者他们交好的那一个。 万千期待的目光中,康熙脸色铁青,连呼吸都不免粗重了几分。 209. 千叟宴 真·全家老少齐合力,都在绞尽…… 但他又不能说立太子?朕都已经被太子伤透了心,就没想过再立太子! 他只能喟然长叹:“朕自幼读书,凡事留意。如立储大事又岂会忘怀?只关系甚重,再不可轻立。早年立胤礽为皇太子时,索额图心中怀私,提议皇太子服御诸物都用黄色,所定一切仪注几与朕相似。以至于太子渐渐骄纵,从这上说,索额图就是本朝第一大罪人。” 这调调一出,满朝安静。 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字半句。就怕皇上激动之下,将他们也跟索额图来个类比。 跟前头推选太子似的。分明奉命而行,到秋后算账的时候,倒成了他们瞧着八阿哥性子软、好操控,想着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果不其然。 说完太·祖未立太子,太·宗未立太子后,皇上就开始感叹:“自汉唐以来,太子年幼时还不显。等太子年长,左右宵小开始结党营私,鲜少有能无事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像武王一样恪守子道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个?现在诸皇子学问见识确实不落于人,但年俱已长成,已经分封。所属人员哪有不庇护各自主子的。就算现在立了太子,能保将来无事?” 啊这…… 还真谁都保证不了。 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巨额财富都有可能勾起人心贪欲,使之泯灭道德,甚至铤而走险。更何况这万里千山、无上权力? 都是一样的皇子,进一步号令天下,让所有人俯首称臣,退一步就很可能称臣都难落个善终。 落差如斯大,这谁受得了? 见群臣静默,康熙才又接着感叹。言说为人臣者诸多不易,古来君王有穷兵黩武的,崇尚佛老的,任用名法的。只他登基五十多年,朝乾夕惕。上念着祖宗,下想着臣民。乾纲独断,柔远能迩,体恤臣庶,毫无私心…… 狠夸了自己一通后,又回忆起当初三藩之乱,情势有多危急。他是怎么为天下计,立了襁褓中的胤礽为太子。这么多年来悉心教导,不想他长成后暴虐无所不为,不知忠孝,不识廉耻…… 又双叒叕地把自己亲手培养,曾视为骄傲的胤礽好一通骂。然后才说立太子事事关重大,不可轻定,然后将赵申乔奏折发还。 第一次试探以失败告终。 天幸赵中乔虽因为兴南山集案被世人讥讽,但素来清介刚直,不徇私,算是个好官,也没有什么党派。此番上折,也纯纯为江山社稷着想。毕竟康熙如今六十之龄,在当下绝不算短寿,且前头还有中风之疾。 早早立下嗣君,对朝对野都是件大好事儿。 且名正,则言顺。 有了正经太子,诸皇子之间的争夺或者也能更小些呢? 就因为这片忠心,他才没有被问罪。只稍后广东饥荒,被派去平粜,回来后还又升了官儿。 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就说有康熙这么一番连消带打后,短时间内,算是再没谁敢提立太子事了。只诸皇子你方唱罢我登场,比赛似的给康熙准备六十大寿礼物,大有不惜为此倾家荡产的意思。 连淑宁往来宫中,给贵妃、德妃请安时,都免不得被她们拉住,各种求帮忙参谋。 让她由衷感叹:“皇上前头说的一点都不全面,何止当臣子难?当妃子、当皇子的,也很不轻松呀。” 尤其心有大志的皇子。 为了能够让自家皇阿玛在浩如烟海的礼物中多看自己的一眼,顺利打败其余兄弟们脱颖而出。不但得耗尽金钱,还得绞尽脑汁。 力求皇阿玛能在自己的小小礼物上,看出大大孝心来。 从此便对他彻底不同。 德妃笑着横了她一眼:“快少说两句吧,多帮为姐和你小外甥参谋参谋。皇上六十大寿,必然得格外隆重些。务必要别出心裁,脱颖而出,不能过于奢靡浪费。” 免得一不留神,马屁就拍到了马蹄子上。 好没讨着,倒有了奢靡浪费甚至贪赃枉法的嫌疑。 淑宁赶紧苦笑摇头,表示您这想法倒是挺好的,只不免太难了些,妹妹实在爱莫能助。 能助也不助! 自打四十九年随扈在外到如今,虽然大外甥并没有明说,但淑宁却能清晰感觉到他在态度上的约略转变。 或者,如今的雍亲王,已经不仅仅只想当一个亲王了。 那这个时候,她要是帮着小外甥准备给皇上的寿礼,岂不就等同于资敌? 绝不当十四党的淑宁直接拒绝了嫡姐提议,惹德妃摇头叹息:“连你都没什么好法子,可见此事之难。算了,本宫还是着人仔细打听打听,问别的妃子、皇子都怎么准备的吧。” 贵妃≈宜妃:??? 准备? 这需要什么特别的准备呢? 自己做的针线,求的平安符,亲手煮的长寿面之类,哪一样不代表着她们对皇上的深深崇敬与真挚祝福呢! 心无所求,儿子也躺得平平的她们无所顾忌。坚信只要自家儿子不蠢蠢欲动,就是给皇上最好的贺礼。 倒是惠妃到底念着大阿哥。 此番大阿哥哥又没像淑宁中所见那样,孤注一掷地去请杀胤礽,被康熙彻底厌弃,几度言其该死。惠妃自然而然也不会为了保住儿子性命,亲自上书要求处死她,并在往后都跟儿子保持距离。 现在只是一个张明德案罢了,魇镇事都因为证据不足而未被定论。 以至于直郡王虽然失去了自己的郡王爵位,重又变回了光头阿哥。在行动上却并未受限,原本的佐领、旗下人等也没有被收回。 这可不就让惠妃看到了希望,想着他们父子重归和睦,儿子也能从光头阿哥的尴尬境地中走出来吗? 躺平躺得好好的胤禔:??? 不得不亲自入宫一趟,跟额娘好说歹说。让她老人家千万按捺住,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免得皇阿玛又以为他贼心不死,试图翻身甚至重新站起来。 再老话重提,让他骂个狗血喷头。 惠妃:…… 虽然有些不甘,但听了儿子入情入理的分析,到底忍不住长长一叹:“也罢,功名利禄转头空,到底是你跟孩子们平平安安的才重要。二阿哥当年尚在襁褓,就被封为皇太子。自幼被皇上亲自教养,有索额图处处护持。皇上几度夸耀,言说有此子是社稷之福、天下之福也是他的大福,结果到头来又如何呢?” 再怎么万千骄傲的太子,一旦成为了他帝王路上的绊脚石,也照样被踢掉。 呵呵! 想想也是讽刺。 当初帝后虽然政治联姻,却感情甚笃。元后在最好的年纪里,拼命为皇上生下太子。皇上伤心之余,常往巩华城去看她。四年里去了八十一趟,连十六年过年都在那儿陪着元后棺椁。 后宫诸妃谁提起来,不得一边拧帕子,一边羡慕嫉妒? 以为元后虽死,却永远活在了皇上心里。 结果呢? 那个皇后临死都要拽着皇上手,让他好好照顾抚养成人的孩子啊,竟然被两立两废。这下怕是不疯,都要被生生憋屈疯了。 胤禔能够想开,远离这夺嫡漩涡倒也没什么不好。 同样身为额娘,同样为儿子好,德妃却只盼着自家十四别躺那么平。 却不想胳膊根本带不动大腿。 十四只无奈摇头:“儿子的亲额娘啊!您也不想想,三哥,四哥跟五哥,那可都是亲王爵位。一年俸禄就有整整一万两,世子也有六千,就算前头皇阿玛赐银,他们还都有五千两。” “儿子只是一个贝子,区区固山贝子!俸禄少,爵位低。说句不好听的,哥哥们拔根汗毛都比儿子腰粗。跟他们比财力,儿子拍马也撵不上呀!索性从心,在用心上下下工夫便是。” 这好像他武威表哥当年那个金帆船,时隔多年,依然稳稳当当地摆在御案上。 老四那个小心眼的,每每过去秉奏都要瞧那金帆船一眼又一眼。稍微立点功劳,皇阿玛问他要什么赏赐的时候,就免不了打金帆船的主意。 朝野之间,谁见了不得夸冠勇侯一句巧思,一双巧手? 有这珠玉在前,十四可不就惦着见贤思齐一下么!正好皇阿玛要巡幸畿甸,他跟虎威表哥都在随扈之列,届时正好趁机讨教一二。 他这惦着请外援,胤祉忙着收拾园子。 前几年,康熙分别赏了他跟胤禛一块地用来修园子。胤祉精心修建了熙春园,自四十六年建成开始,便几乎每年都能成功邀请圣驾。 今年万寿之前,他打算再请一次,再现皇阿玛这对其余皇子所没有的殊荣。 胤禛也在给康熙准备什么寿礼而烦恼。过于贵重,难免被怀疑奢靡甚至贪腐。不够贵重,又很难脱颖而出。 最好花费不多,别出心裁,又显得用心十足,且不过分阿谀谄媚。 嗯,比他额娘德妃的要求还要多一些。 自然也就更难一些,真·全家老少齐合力,都在绞尽脑汁想法子。 直到临近万寿节,京东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各省自发过来给皇上祝寿之人,其中不乏老年者。皇上为体恤百姓之故,特意命阿灵阿这个九门提督好生关照着。 现在正是冷热交替之际,为防来人等风寒,或者水土不服。还特意从太医院里择选了几名太医,随时待命。 还命人在西直门外赶制各省龙棚,好方便各省祝寿老人齐集。 表现得对这些个前来祝寿的老者万分关注时,胤禛才灵机一动,渐渐有了想法。 三月十七,万寿节前一日。 皇上奉皇太后自畅春园回宫,直隶各省官员士庶夹道跪拜欢迎御辇,一些耄耋老人们跪献万年寿觞。 康熙直接停辇慰劳,还赐了老人们寿桃。 言说今年天下老人为他的六十大寿从数千里外匍匐而来,如此衷心、如此辛劳。他这当皇帝的,又怎么能忍心让老人家能空腹而归? 所以惦着赐老人们筵席,然后再遣回。 让人查八旗满洲、蒙古、汉军、汉人,大学士以下,民以上。年逾六十五岁者奏闻,在本月二十二、二十三两日择一日,宴请这些未给他祝寿而来的老人们。 能来的就都来,行走艰难不便移动的,他再另行恩赐。 在这之外,还让查七十岁以上老妇,送到皇太后宫中赐宴。若其中有家中贫困不能来者,各属助车助马帮助其前来。 还令宗仁府诸王以下宗室子孙内,选六七十个二十岁以下十岁以上聪明伶俐能担任使者的。届时,令于诸老面前执爵。 连皇子阿哥们,也都得给老人家们斟酒。 是日,与宴的九十以上者便有三十三人。八十以上者五百三十八人。七十以上一千八百二十三人。六十五以上者一千八百四十六人。 四千多人齐聚一堂,被皇子阿哥与宗室子弟们执壶。 八十岁以上老人们还能被搀扶着,被皇上敬上一杯。许多致仕的老大人们获赐袍帽等物,普通老人也得了赏银。宴席结束后,还能被朝廷安排着送回原籍。 也是尽显皇上这尊老、敬老之意了。 在这四千多之外,还有八旗满洲、蒙古、汉军大臣官员护军、兵丁闲散人等的六十五以上老人两千六百余。 合计起来,竟近七千之数。 名副其实千叟宴,别开生面,首屈一指,足以让所有人准备的礼物都在此面前黯然失色。 除了雍亲王。 最初,当胤禛那硕大一幅万寿万福双面图被抬出来时,其余人还不以为然。什么字体不够好,布局不够精的,就差说他不够走心了。 人家雍亲王只笑,对对对,你们说得都对。 “到底那些个老人们全靠一片赤诚真心,这才不远千里地给皇阿玛贺寿。实际身份却不乏贩夫走卒,识字者都少。只听着是献给皇阿玛的,才忙不迭学了,能写明白都已经极难,哪里还有什么字体?跟我一样,唯有诚孝罢了。” “都说大德高寿。儿子谨用这些个大德之人、忠君爱国之人一笔一划,用心书就的万福万寿图,献给皇阿玛。愿皇阿玛福寿无疆,平安康泰。” 210. 万寿万福图 可以说全员输家,只有康熙…… 所有参加千叟宴的老人,与部分六十以上、六十五以下老者。 正正好好一万个福字,一万个寿字。 一万个小福字组成一个大福字,一万个寿字也同样组成个大大的寿字。 正反两面,福寿双全。 光是这个寓意就让康熙惊喜,闻听胤禛早早就开始准备,更不惜以亲王之尊向些个市井老人们求字后,心中更是感动丛生。 几个皇子明争暗斗,几个皇子暗暗找好了山头。 不管是组队的还是站队的,没有不盼着早早尘埃落定的,即便这背后的代价是他这个老子早早归西。唯独老四一直兢兢业业,始终踏踏实实地努力做贤王。 户部清欠,从征噶尔丹,推广土豆,护持他这个病中的老阿玛,参与审问托合齐…… 细算算,他才是诸皇子□□劳最多、最大的。可他却没有丝毫旁的想法,一直规规矩矩,踏踏实实。 越想越让康熙这个老阿玛瞧着满意:“好,好啊!以亲王之尊亲自奔走,一个一个的,给朕求来了这万福万寿。来啊,责内务府选巧手匠人,将这四阿哥孝心、万名老人诚心所书的万福万寿图镶成玻璃屏。镶嵌好了,放在朕寝宫内。” “嗻。” 梁九功亲自上前,恭恭敬敬地接过那偌大的万福万寿图。好似不经意地提了句:“怪道这纸能一书两面而不透呢,拿到手中才瞧着与寻常不同啊!” 胤禛笑:“梁谙达好眼力,这纸确实是我与孩子们专门学来,特意制成的。到底皇阿玛六旬寿辰,此生唯一次。便再繁琐些,也是咱们做儿孙所应当应分的。” 同在造纸上出了些力的弘晖、弘时与弘旻齐刷刷点头。 表示如今山河无恙,海晏河清都仰仗皇玛法。他们当孙儿的深沐皇恩,自然也盼着皇玛法福寿安康,护佑他们千秋百载…… 小彩虹屁不停,恭维声不断。 吹得其余皇子们生理性不适,都觉得老四爷几个未免太过。 老十跟十三甚至悄悄为他们爷几个捏把冷汗,生怕他们这用力过猛,引起皇阿玛厌烦。只当事人康熙微笑点头,直接将孙儿们的祝福归类于赤子之心。 弘时怎么样姑且不论,弘晖跟弘旻两个小小年纪不畏时疫,不远千里跑热河行宫去看他们阿玛,一直以来都是康熙心中的好孩子代表。 好孩子怎么可能说假话? 必然字字出自真心呀!跟他们阿玛一样,都是至贤至孝的。 成功邀请皇阿玛往熙春园用宴,父子情深了好一阵子。以至于心生骄傲,还以为大哥二哥都不成之后,自己也有那么点小希望的胤祉:!!! 就,万万没想到,老八这个大对手未除,老四还有支楞起来的迹象了。 旁观者特别清的胤禔乐,积极给狗老三找事儿。让那狗小子为了讨好太子,帮太子复位,不但诬告还真要下黑手往他院子里埋东西。 当下一声惊叹出口:“长生天啊!你们父子几个也是能耐,不但巧思,也确实付了不少辛苦吧?啧啧,难为你们一片孝心。竟以皇子皇孙的身份,屈尊做这种活儿,你说是吧三弟?” 胤祉这么略微错愕之间,那微微有些扭曲防备的眼神就映入了康熙眼帘。 偏他的好大哥还在不遗余力坑他:“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是觉得我说得哪里不对?都说诚感动天,汇聚万人之力,之愿,之虔诚祝福,肯定能让皇阿玛益寿延年、福寿双全的你说是吧?” 天知道,胤祉是用了怎样毕生之忍耐,才死死闭嘴,没有把到了嘴边那句是个屁直接秃噜出来。 而是连连点头,道了句大哥所言极是。然后还被吹毛求疵:“怎么是了?三弟平时文采斐然,都能编书立传。此情此景,你不即兴赋诗,大夸三百篇,也不该这么干巴巴吧?” 胤祉强笑,只说自己是被震撼到了。 原本他以为许多百姓自发来京城给皇阿玛贺寿,便已经极为壮观。哪里想着四弟还这般虔诚知道,用心至诚,给皇阿玛准备了这么一番厚礼呢? 不过如此浩大的工程,怕也是耗时良久吧? 这简直是在说胤禛早有预谋。 弘时当即气咻咻,怒瞪他三伯,但到底没敢多说什么。 倒是弘旻笑:“若是换个人来做,或者说给别人来求,那肯定是个大工程。但是,是写给皇玛法,献给皇玛法啊!” “那些老人家不辞劳苦来到京城,怀揣的可不就是对皇玛法的一片至诚至孝之心嘛?听说阿玛是为皇玛法求墨宝,老人们可积极踊跃了。都不用分说,就自觉排队。自己仔仔细细的把手洗干净,在一旁练好了字。生怕一个疏忽间,连累整幅字都功亏一篑……” 分明是质疑四阿哥弄虚作假,诓骗君王的场面。硬被弘旻绘声绘色、栩栩如生的一番讲述给彻底扭转。 成了雍亲王起意,儿子们从旁协助,所有与会的老人们积极配合。 尤其那些六十以上,六十五以下,明明跋涉千里到了京城却因为年纪原因无缘参加千叟宴的。闻听能用这种方式给他们敬爱的皇上送上份祝福,一个个积极踊跃着呢。 到最后人多名额少,一群老人家差点动手打了起来。 说完,小甜嘴儿还笑呵呵跪下,给古往今来都难得一见的仁皇帝请安,向仁皇帝致敬。 直逗得康熙哈哈大笑,所有朝臣皆跪,向仁皇帝山呼万岁。生让胤祉质疑不成,还白白多给了胤禛一个表现的机会。 就,万分郁卒。 更糟糕的是,弘旻那小子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为自家阿玛解释完之后还笑:“因为皇玛法英明神武,各地百姓心生敬仰,所以积极配合故,这万寿万福图可没有三伯想的那么耗日持久。倒是您为了给皇玛法寻董其昌那秋兴八景图,正经没少费工夫,还……” 说到最关键之处,弘旻直接捂嘴,连康熙问起,他都笑嘻嘻说要为亲者隐。 让胤祉又惊又骇又怒。 不明白这么私密的事情,怎么就落到了这臭小子耳朵里。 堂堂皇子,自诩对董其昌书画研究颇深,结果差点被几个升斗小民所骗,丢了好大脸什么的。 就算最后斥巨资买到了那秋兴八景图,也成功送给了皇阿玛。在皇阿玛心中印象这一块,也要一落千丈了吧? 胤祉暗悔,早知道如此,他刚刚就不该有那么句质疑。 可人生哪来那许多早知道? 倘若胤礽知道他皇阿玛整日说太子预立,关乎天下社稷,不可轻变不等于不可变。他也能乖乖收敛,好生不作妖啊。 倒是淑宁因为预知梦这个金手指,知道梦中的四阿哥以不争既是争的路子最后通关,成为即位新君。所以不免有些担心,他这般锋芒太露,会不会反而引起康熙警惕,诸皇子联手对敌。 出头的椽子可不好当。 为此,稍后四福晋乌拉那拉氏生辰的时候,淑宁还特意让擅长打造武器的三儿媳妇帮忙给制了把没开刃的剑形匕首过去。 看得乌拉那拉氏一脸迷茫,胤禛却只笑:“姨母这是借着给你的生辰礼,来提醒爷呢。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她啊,怕爷锋芒毕露,以至于伤人伤己呢!” 果然,姨母就算是因为姨父做了九门提督,不得不与他们疏远。 可实际上,也万般惦念着他呢。 唯恐他行差踏错,成了太子或者八阿哥第二。 无限感动欣喜之间,乌拉那拉氏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礼物就被迫转让了。 成为了胤禛的新爱物。 气得她皱眉,连说不带爷这样的。早知如此,妾身就该好生珍藏起来,让你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胤禛抬手刮了刮她鼻子:“好歹亲夫妻,哪有你这么小气的?想爷因为你们娘几个,可是连皇阿玛赐的侧福晋都给拒了。” “已故湖广总督年遐龄的女儿,四川巡抚年羹尧之妹啊,要知道其兄年羹尧这几年也算简在帝心,屡被重用,正经的封疆大吏。” 他的妹子,就算丑如夜叉,在急需要扩张势力的大志皇子眼里也能被美化成西施。 指給谁,都得被乐颠颠的收入怀中。 也就是他! 呵呵。 乌拉那拉氏冷笑,说你那是不想要吗?那是一者听说那年氏一则做过三胞胎的备选,心里多少有些膈应。二是为了降低皇阿玛的防备吧? 毕竟重感情,一心想着好生培养现有的几个子女。连送上门的封疆大吏之妹都不要,只踏踏实实过日子,兢兢业业办差事,时不时地往宫中孝敬皇阿玛。 怎么瞧,怎么跟野心二字扯不上关系! 实际上,但是因为他根本不缺军方势力,瞧不上那年羹尧。觉得那人太善于钻营,功利心也重。 前头有人诈称自己是和硕诚亲王手下,四处勒索官员。 作为雍亲王府所属佐领的年羹尧非但没有将这事儿禀告给胤禛这个主子王爷,还真掏了银子。一直到那骗子被戳穿,寻根溯源之下,才知道他竟然也在受骗之列。 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雍亲王大怒,写信狠狠地斥责了他一番。 啧,那个措辞严厉程度,乌拉那拉氏都不忍卒想。 被拆穿的胤禛脸上一赧,直接伸手将人揽在怀里:“有些事情,福晋心知肚明就好,何苦非要说出来呢?” 乌拉那拉氏给了他个偌大的白眼:“谁让爷不但截胡我礼物,还试图让妾身领这莫须有的情?自打姨父做了这九门提督,姨母与各家来往时少之又少。妾身整整盼了一年,才碰到这么个专门送给妾身的礼物。结果还没捂热,竟遇见了强盗!” 再度被指责的雍亲王无奈,只得趁着这难得的浮生半日闲,亲自执笔给自家福晋好生画了两副头面,还有配套的衣裳。 为雍亲王夫妇和谐,恩爱情浓的传说又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让康熙都隐隐担忧,生怕孙子随爷爷。 好在老四是个靠谱的,就算是爱重嫡妻,也不会因情废事,耽搁了为爱新觉罗家开枝散、绵延子嗣。 六月里头,他后院的武氏跟耿氏就先后有妊。平静许久的雍亲王府,又将迎来新生。 次年,两人先后生下小阿哥。 三嫡三庶整整六个儿子的雍亲王不说将兄弟们都远远落在后面,这子嗣数量也颇多了。更主要的是,人家府上的孩子生一个,活一个。 连当初宋氏那病病殃殃的小格格都顺利活了下来,眼看着到了婚嫁之龄。 光是这一条,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就堪称诸皇子福晋中最贤。 不像隔壁的某位阿哥福晋,自己不生,还拦着旁人。以至于好好的阿哥爷,大婚至今膝下竟只有那么一根独苗苗。 就差被指名道姓的八福晋郭络罗氏:!!! 天地良心,前些年刚刚成婚的时候。她确实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早早把爷身边的人事宫女都给打发了。后头也没少对宫中赐人推三阻四,以至于一度风评不佳。 可自打她年岁大了,生育几率渺茫之后。她可就不在这方面拘束着他们家爷了,甚至还对此多有鼓励。就盼着他勤耕耘些,多生养几个孩子。 结果,频频耕种,不见收成,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也许是淑宁暗示成功,也许是胤禛也摸透了自家皇阿玛的心思。只适当表现,并不过分强求。横竖自从万寿万福图之后,雍亲王又重新回归到兢兢业业的差事中。 没办法,巡幸塞外归来之后,他那老搭档庄亲王就得了风寒。来势汹汹的,瞧着颇为严重。庄亲王伯母不顾他的反对,以王伯终究老迈再不堪如此重负为由,直接请皇上免了他这个户部尚书。 这么些年来,康熙与博果铎也是君臣相得。 闻听他这一病,还亲自过府瞧了两回。嘱咐他安心养病,户部杂事暂时交给老四跟十三便可。 嗯,是的。 他这一病,还给赋闲在家许久的胤祥病出了个差事来。 于是,四阿哥不但得一个人扛起所有,还得教导他十三弟。好在十三打小就聪慧,最会举一反三。上手极快,短短不到半月,就能反过来帮着他好四哥处理不少事。 就在哥俩联手,渐入佳境的时候。前头被派往广东平粜的赵申乔回来了,被任命为新的户部尚书。又要抽空探望老搭档,还得跟新搭档好生磨合的胤禛立即又重新忙了起来。 等庄亲王缠绵病榻两月有余,终于康复后,却已经回不到他熟悉且为之奋斗了许多年的户部。 而是荣养一般,被安排在了宗人府。 起初,卸下重担的他还很不习惯。等悠闲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不免拎着酒壶往昭仁殿,求皇上开开金口。 对于绝对皇党,康熙还是万分包容的。 当即停了御笔,颇有些兴味地问:“却不知你所求何事呀?” 庄亲王嘿笑:“简单简单,奴才何曾让皇上您为难过呢?就是吧,陡然间从忙忙碌碌的户部,到了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宗人府,奴在这空余时间大把大把的。” “百无聊赖之间,就是想找好兄弟喝喝酒。您知道的,奴才素来嫉恶如仇,最见不得那识君之禄,却不肯为君分忧的。是以这么多年,也就九门提督、议政大臣阿灵阿那么一个好兄弟。偏他是个谨小慎微的,当了这个九门提督后,再鲜少与奴才私下见面。” “如今奴才都已经人在宗人府,想来该没有那许多忌讳了。您能不能下个口谕,让那死心眼别矫枉过正,连自家老哥哥都丢了。” 康熙很满意阿灵阿这个态度,自然没有帮人敦促他改掉这好习惯的意思。 于是就给闲到想喝酒消磨时间的庄亲王找了一活。 正好前些日子,三等侍卫尼雅罕曾奏他先祖飞扬古曾于太·宗文皇帝时革退宗室,请查明增载玉牒。查档案内,并无宗室飞扬古之名是否载入玉牒,请旨定夺。 他当时翻翻捡捡,找了好多资料才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相关脉络,给予定夺,并将相关情由都一一记录。 现在想想,缘事革退的宗室觉罗还真不少。 正好令庄亲王着手将他们的后世子孙,都整理成册,给红带子。 除了元和硕睿亲王多尔衮无嗣,不用议论之外。剩下的,原贝勒莽古尔泰、德格类跟和硕英亲王阿济格、贝勒硕托等等子孙二百多人,都给红带子,记黄档。 还有些该记紫带入红档的,再加上随之而来的一些新条规。 成功将庄亲王听成蚊香眼,严重怀疑皇上是故意的。 可有证据,他也不敢说。 只能万般萧索郁闷地往宗人府走,去干那他自己找来的活儿,连用来说情的道具好久都忘了拿。 康熙摇头失笑,接着就把阿灵阿唤到了御前。 君臣两个说完了正事与闲情之后,饭点儿就到了。阿大人被留下赐宴,喝的就是庄亲王带来那壶好酒。 后来才知道其中究竟的阿灵阿都不由瞠目,再想不到皇上也有这般堪称促狭的时候。 好像康熙五十一年再废太子,直到康熙五十三年,也没有再立一样。 按说,皇上一年比一年年纪大,储位早定才能安抚朝堂与百姓之心。不然万一有个什么万一…… 咳咳。 听说,太·祖当年其实更喜欢睿亲王多尔衮,有意将大位传给他。可没想着大业未成,中道崩殂,也没有个遗诏。 当时年长且兵权在手的太·宗直接矫书继了汗位,送多尔衮和多铎生母阿巴亥大妃殉葬。 后来太·宗也没得突然。 储位之争,差点让刚刚成立的大清就此分崩离析。肃亲王豪格跟睿亲王多尔衮各有拥趸,两厢僵持之间不得不各退一步,让年仅六岁的顺治爷捡了个大漏。 之后,大概全仗着太皇太后英明了。硬是以女流身份辅佐了两代少年君主,不但没被打回关外放羊,还狠狠助推了一下康熙盛世。 这么些危危险险的前车之鉴在,皇上其实理应吸取教训。 可惜,皇上执意,去年赵申乔的折子被发还前那番话,也让诸多臣子们不敢再催促、置喙半句。 生怕被定为朋党之罪,跟托合齐一样被挫骨扬灰。 淑宁安抚地揉了揉自家夫君纠结的眉,再度耳提面命。让他一定一定记着,自己是皇上的九门提督,所思所想都该以皇上的意思为准。 不许对其余皇子表现出任何投缘与偏爱的意思来。 哪怕是为了她的小命。 这提示一出,阿灵阿瞬间想起自己初初就任九门提督时,皇上那句半是威胁,半是玩笑的话。立即点头如捣蒜,把那些个纷扰复杂的思绪抛在脑后。 淑宁这才满意颔首,心说立太子?梦中,一直到皇上病逝,他也没再立太子。 生弄得一众皇子们如蛊虫似的,为了获得最后胜利打生打死。 彻底打没了那本就稀薄如纸的兄弟情。 花样百出,各种突破下限。 就连雍正登基之后,八爷党也还是不甘心。明里暗里,不知道给他使了多少绊子。 什么杀兄戮弟、害死生母、篡改遗诏…… 逼得雍正写大义觉迷录试图自证清白,结果越抹越黑。气得他把八阿哥改名阿其那,九阿哥改名赛斯黑。连老九的儿子们都没逃过这劫,什么下贱的、叛乱的、讨厌的、恶棍、可惜呀、昏庸、糊涂、愚蠢…… 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不怪八阿哥忙不迭把自己唯一的儿子弘旺改名菩萨保。 原本九子中闭着眼睛随便挑一个,都能比梦中那渣渣龙强百倍,结果就这么生生折损在内耗之中。连最后胜利一方的雍正和十三也都寿命不长,十三只活了四十六就积劳成疾。 雍正也只活了五十七,仅在位十三年。才刚把康熙晚年的官场整顿好,空虚的国库里填满银子。还没享受过一天呢,就急忙忙去了。 然后作为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还没在康乾盛世中留下姓名。 可以说全员输家,只有康熙真的到死也没大权旁落。 211. 毙鹰案 八阿哥即将倒掉 为了她们全家能平稳度过康熙年间最最凶险的九龙夺嫡时期,淑宁也是殚精极虑。 毕竟一家爷五个,除了最小的虎宵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办他梦中的全科书院,再掺和不到这些个乱七八糟里面外。阿大人当着九门提督,一定程度上甚至掌握着帝王的身家性命。 历来都是诸皇子致力拉拢的存在。 金钱朱玉,香车美人。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送不了。 特别豁得出去。 也就是阿灵阿有那个前脚被送礼,后脚就往康熙面前坦白的虎劲儿。保管让你拉拢不成,倒被皇上狠狠记一笔。否则的话,家中资财怕是能不下于梦中那渣渣龙时期的和珅。 好大儿身为冠勇侯,一直简在帝心,也与四、五、九、十、十三、十四玩儿的好,跟十二叔伯连襟。 年轻轻的,热血又冲动。 淑宁最怕他一个忍不住,直接帮他好表哥摇旗呐喊去。于是,趁着张伯行举奏江南多匪患的档口,积极鼓励他为君分忧去了。既能立功,又能暂且脱离这个旋涡。 康熙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青年笑:“杀鸡焉用牛刀?区区匪患,再用不着咱们堂堂冠勇侯吧。” 虎威微笑摇头:“皇上此言差矣,事关百姓福祉,皇上英明的事,就算再小也值当奴才全力以赴。况且,匪贼常混杂于洋行间,屡屡作案,却又便于隐匿,不利于抓捕。” “以至于百姓损失惨重,怨声载道,久而久之,难免伤害皇上英明。且也容易让那些贼党们趁虚而入,蛊惑无知百姓……” 好一番陈述厉害之后,虎威还言天下都知道他是冠勇侯,自小便颇受皇上信重。 若这等微末之事,皇上都牵挂不已。不惜派最为重用的冠勇侯前去,怎能不让百姓感激涕零,越发信服皇上,对朝廷归心? 哪个帝王,能抗拒被百姓信服爱戴的诱惑呢? 尤其康熙这几年越发爱重名声,常以仁皇帝自居。前头,撺掇局用张明德那个江湖术士,试图利用大阿哥、八阿哥去坑害太子的镇国公普奇被复了爵位,如今还又做回了正红旗满洲都统。 啧,一品大员呢! 连公推太子时,被骂到狗血淋头命致仕的王鸿绪因为进献了些个明史稿,都又有被启复的架势了。 他那叔丈人马齐,当初还违背皇上明旨,私下掺和立储事呢! 跟佟国维两个被定为首恶,如今不也又被重新启复,管着偌大内务府吗? 这般明晃晃的背叛,皇上都能以一个仁字给恕了,还复重用。更何况虎威这一番赤胆忠心,愿意为皇上英明而不辞劳苦呢? 迎着虎威那双满是忠诚的双眼,康熙赞许而笑:“好好好,难为咱们冠勇侯年纪轻轻,却能思虑如此周全且不辞劳苦。那这江南之事并尽数托于你手,希望你早奏佳音。” 虎威郑重抱拳:“皇上所命,奴才敢不从之?您且放心,奴才必定竭尽所能。” 这话康熙自然是信的。 闻言再度嘉许,并给拨快船、好兵丁,甚至给了一门威武大将军炮。 赐尚方宝剑,许虎威可以便宜行事。 使其务必拿出当年跟马思哈合伙扫荡群寇的精神来,还江南百姓一片朗朗晴空。 原本他任命,虎威谢恩,这事也就算完了。可谁让康熙欢喜于爱臣的忠贞、能体上意呢? 正好往太后宫中请安,便顺口提了这事儿。还夸了德妃,说她们姐妹都不错。老四踏实,十四活泼,那几个外甥更是了不得。 就只活泼么? 对小儿子有深深期望的德妃可不喜欢这个评价了,忙找机会给活泼的小儿子镀上金边。 “皇上说的是,十四就是历练太少了,所以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明明跟虎威只差了一年,却跳脱得……” 慈母喟叹,接着就问既然是小事,那能不能也让十四跟着去瞧瞧,好歹累积一些经验?这话说来有些难以启齿,可事实上,十四确实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能听进虎威劝说云云。 成与不成的,她这个全心全意为儿子的慈母形象算是树立好了。 贵妃心下一凛,这家伙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呀。 竟是想让十四跟着去蹭她大侄儿的功劳,顺便拉她大侄儿,甚至是整个钮祜禄氏站在十四那边么? 贵妃虽然不知道德妃怎么妙想天开到这种程度,竟然觉得十四也能下场一争。但却深深知道,自己与钮祜禄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娘俩想要超脱于夺嫡之外,舒舒服服,尊尊荣荣的活着,强大的娘家必不可少。 才不许任何人破坏七弟与大侄子们的纯臣路线呢! 因此上,德妃的话音一落,贵妃就跟着笑:“对对对,可怜天下父母心,谁还能不盼着自家孩子更好呢?相比之下,一直懒懒散散的胤俄才更需要跟虎威出去见识见识。” “我这一辈子只得一双儿女,哪个都是眼珠子。真正的战场,我可舍不得胤俄跟去冒险。倒是这等杀鸡用牛刀的,无比适合他。见见世面,就是不能因此而上进,也好歹跟着蹭个苦劳。” 说这个话的时候,贵妃都开始想着可能会遭遇的训斥了。 真·拼着被骂一声胡闹,甚至褫夺宫权,也绝不让自家大侄子与十四搅合在一处。 结果皇上竟没怒没恼,笑呵呵的说了句那就一块儿去?谈笑风生之间,就给她家好大侄儿送了一对卧龙凤雏。 好在皇上还没有糊涂到底,明令他们兄弟俩只是跟在虎威身边,瞧瞧民生疾苦,看看江南真实情况。 再代他这个天子,好好抚恤一下饱受强盗劫掠的百姓。 就这,贵妃也觉得有千万个对不住要与自家大侄子说。临行之际,给胤俄准备的行李里面,绝大多数都是托他转交给虎威的弥补。 以至于胤俄摇头叹息:“太过庸碌了果然不好,连自家嫡亲额娘都重侄子轻儿子。” 虎威一个爆栗子敲在他头上:“少装蒜,三姑爸爸到底为何,你还能不知道?她啊,满心满眼想着的,都是你。再者,不是一直盼着有机会能沙场扬威,却又碍着身份只能躺平么。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还不好生把握?” 胤俄:…… 就那么几个匪盗,还能折腾出什么浪花来吗? 倒是十四一心崇拜他虎威表哥,恨不得连被打被踹,都标记为武威表哥对他的爱着深责之切。 自打姨父当了那九门提督之后,阖府都恨不得闭门谢客。 连累着他也被表哥疏远好多。 如今终于可以奉皇命,跟表哥一起并肩作战。十四心里只有欢喜雀跃,恨不得日行千里,立即到江南。 对此,淑宁只摇头叹息:“嫡姐她可真是……” 有一句脑袋似乎不大灵光在阿灵阿心头闪过,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 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 同样的,当太后也是很多妃子的终极目标。 如今太子被废,群龙无首,诸皇子们又重新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 皇子本人、他们生母、外家以至于那些个主动或者被动站在他们身后的势力有些想法无可厚非。可是,德妃名下如今可有两个皇子。 其长雍亲王年富力强,深受皇上信重,在朝中独当一面。 与裕亲王保泰、庄亲王博果铎、康亲王椿泰、镇国公费扬阿等都关系良好,被他们夫妻当亲儿子一般看待。 还跟老十、十三手足情深,能争取到佟佳氏的支持…… 天然带着几分赢面。 有此珠玉在前,德妃娘娘却非要绕过去,试图支持她那除了因为当了一段时间幺儿而颇受皇上喜欢,别没有什么长处的小儿子。 简直舍美玉而求顽石,真不是颅内有疾? 这些可能会挨打的话,阿大人没有直接诉诸于口,但还是没免得了被揍。 谁让夫妻多年,他们之间的默契早已远超他人。以至于他便是没有明明白白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也被好福晋看在眼里呢? 打发走了大儿子这个不太安定因素之后,淑宁又开始对虎团耳提面命。 至于为何不说虎圆? 因为那小子心眼比筛子还多,往往她才刚开个头,那小子就已经有条不紊的给你分析开了。并且能精准预判,皇上根本不会再立太子。 而只要皇上寿命够长、没有老糊涂到底,继位之君就不会是除了他家四表哥之外的任何人。 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谁先熬不住,露出马脚来谁先死。跟四表哥撇得清清的,明面上没有任何瓜葛才是对自家对他都好。 言说自己既然已经能看清这一步,就绝不会做那等画蛇添足的蠢事。 当时淑宁那叫一个震撼哟! 真不敢想象,这么聪明的孩子居然是她生的,直让聪明绝顶的虎圆也有些无可奈何。 更无奈的,还是集中了所有火力的虎团。 原本开朗外向,喜好交际的他就是被自家额娘念到两点一线。值上,家里,家里与值上。直到他福晋有孕,额娘注意力被分散,他才算暂时脱离苦海。 万般欢喜之下,让他直摸着媳妇肚子喊乖娃,可真是阿玛的救星。 虎团福晋:…… 就祈祷,自己肚子里若是一个男孩的话,像玛法也好、像伯父也好,哪怕像两个叔叔呢。千千万万的,别像阿玛。 家里有一个活宝就够了,真的够了! 可是很快,虎团媳妇就意识到了活宝的好处。 早说了,他们家是文官之家,门户虽称不上低微,但在钮祜禄氏这等著族大姓面前,自然不足一提。 以至于她被圣旨赐婚,全家都跟中了大奖似的。她大婚许久未有身孕,公婆都没说什么,家里却张罗着要帮夫君纳妾。如今她好不容易怀上了,额娘又让她懂事些。 让她万般焦躁。 虎团第一次冷了脸,把大小舅子挨个收拾了遍。让他们一个个的,至少十天半月下不了床。让他岳母专心照顾儿子,再没有精神头去念叨闺女。 知道自家女婿做的好事之后,虎团丈母娘还上门试图训斥闺女。却不料被专门等待家中的虎团告知:“岳母您就别说福晋了,多亏了她,才没让我一气之下搬出糊涂事儿来,真给岳父送几个美妾去。换种方式让您忙起来,顺便知道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差点把虎团丈母娘气个倒仰,直说他们小夫妻不懂她的良苦用心。可自此之后,虎团福晋再也没有被任何人劝说帮夫君纳妾的烦恼了。 知道好二儿这做派的淑宁不免着人给几个亲家侄子送了些补品,对满脸委屈的亲家母说自家儿子混不吝,但心是好的。 可疼媳妇,唯恐她在孕中有丝毫不妥当。 虎团丈母娘:!!! 这哪里是道歉?分明是以道歉为名,行敲打之实。 跟虎威带着老十跟十四那对儿卧龙凤雏往江南后,一路是势如破竹。不但把那些劫掠百姓商船的匪盗收拾的一干二净,还顺藤摸瓜找到了盐政弊端与走私方面的巨大线索。 让老十跟十四眼睛瞪圆:“长生天啊,还真让额娘给说准了!跟着虎威你这一遭,保不齐真能在小事上做出大文章,蹭一个大大的功劳。” “谁,谁说不是呢?再没想到,这小小江南,竟藏着大大龌龊……” 虎威挑眉,心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人间攘攘,皆为利往。足够利益驱使之下,什么脏事恶事没有? 见识比他们哥俩多了多了的虎威可顾不上唏嘘感叹,他啊,只着人好生记账,尽量详实准确。 日后务必拿个强有力的证据出来,证明朝廷海禁便宜的只有些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而将其合法化之后,又将有多少税银源源不断地流入国库。 只是这么一来,他怕是短时间内回不去京城了。 回去后,功劳也必定不小,连十十跟十四都得跟着镀层金。都是自家手足表弟,可以的时候,虎威自然不吝啬拉他们一把。让他们在日后封爵事上,也能更有点主动权。 可这么一来,原就没怎么死心的姨母还不得更铁了心撺掇十四? 为了姨母与自家额娘的姐妹情,为了他哥能省心。虎威觉得,自己有必要对十四进行新一轮从身体到精神的打击了。争取让他以后一被怂恿,就忍不住心中怀疑:对方到底是有什么大病,才觉得他这样的也能忝为皇帝? 在他这未雨绸缪之下,十四毫不意外地倒霉了。 真·每天都在怀疑人生。 这一处一案就有这么多层出不穷的问题,偌大大清得有多少问题?再顺着虎威那思路想想他家皇阿玛这么些年的辛酸苦辣…… 越发觉得皇帝是个苦差,也是个非常人所能挑战的超级大难题。 远超他能力范围之外,还是做个潇潇洒洒的亲王好。 还不知道自家大外甥这般‘险恶用心’的德妃笑,每每跟淑宁转述皇上那些个夸奖之词。 淑宁无奈,不得不说自家好大儿是个会搞事儿的,硬是从小题里面解出惊天答法儿来。让她原本想法子将他支出京城旋涡的神来一笔,生生搞成了大功一件,当了那与十四爷并肩作战之人。 让她恨不得每日祈祷,求佛保佑他别真被拐成十四阿哥党。 毕竟康熙五十三年,太子已经被二废,大阿哥、十三阿哥被皇上厌弃。三阿哥虽借着熙春园屡屡邀请圣驾入园赴宴,也新近编成了《律吕正义》。被皇上亲自命名为《律历渊源》,好一番褒扬赞许。 但有敏妃孝期剃头夺爵事,前头为给废太子脱罪误告大阿哥魇镇事,以至于那位支持者缺缺。 而且,胤祉一生所成都在编书上。 八阿哥…… 淑宁瞧了瞧黄历上的日期,和想想梦中那事儿。算算,离八阿哥心灰意冷,彻底灭绝夺嫡希望,衡量着退而求其次地把十四推出来也没多久了。 也不知道现实与梦中大为迥异,那事儿还会不会发生。 答案自然是会。 冬至日,康熙圆丘祭天后,再幸塞外。命九阿哥、十二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随扈。 本来八阿哥胤襈也在随扈之列,可巧其母良妃两周年忌。于是他便跟皇父请了个假,先去祭拜亡母,完事儿再往行在。结果他人没回来,倒是派侍卫送了两只海东青来。 康熙初还欣喜,毕竟满人向来视海东青为神鹰。 结果召过来一瞧,可了不得!那供奉到御前,理应神骏无匹的海东青竟是垂垂老矣,眼见着要归西模样。 那奄奄一息的模样,让康熙不禁想起暮年的自己。将其视为是胤襈对自己的挑衅。当即怒火升腾,心跳如擂鼓。天旋地旋之间,只听着近侍惊恐的尖叫。 那一瞬间,康熙竟似乎见到了自家皇玛嬷孝庄文皇后,还当自己此番再无幸理。百般艰难地逃出生天后,还能不将所有怒火都发在胤襈这个祸头子身上? 212. 传谕诸皇子 老八有没有冤枉他们不知…… 前几次还调查一二,审问审问呢。 康熙这回却不调查,也不听反驳。 就是连串痛骂,先说胤襈违抗命令,祭拜完生母后不按规矩赴行在。而是派人送了两只死鹰,随便遣了太监一个随从,来给他这个皇父请安。未曾请旨,就擅自决定在汤泉等候。 藐视圣躬,以至于皇上因愤怒心悸几近垂危。 真·差点气死。 这忤逆不孝到几乎气死生父的重大罪名之外,胤襈的出身不免又被拿来说一说。 “胤襈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朝皆知。既能杀害二阿哥,也未必能念及朕躬。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 得,这竟是把二立太子的锅,也一并扣在了老八头上。 胤禟特别无奈的动了动嘴,想说听了张明德的话,试图谋害二哥的不是八哥。可眼看着皇阿玛正在气头上,说不定谁再开口就刺激得他老人家重复当年刀劈十四事。 这回五哥可没来,没人拼死拦着,他贸然开口容易死透啊! 就这么一迟疑,他家皇阿玛就已经进行到老八结党营私这一块了:“胤襈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等结成党羽,密行艰险。说朕年事已高,岁月无多,半点都不忌讳。他当年曾经被保举过,谁敢争执?一来二去,他就当自己可保无虞了是么?” 胤襈远在汤泉行宫,无法为自己辩解,其余皇子们皆噤若寒蝉。 康熙下令将胤襈所派来的太监冯进朝等绑来一一夹训,他供出来鄂伦岱等八爷党。 康熙越发痛心疾首:“至此,胤襈与朕父子之情绝矣。朕怕日后有那形同狗彘的阿哥,仰赖其恩为其兴兵构难,逼朕退位而立胤襈。若果如此,朕为有含笑而殁已耳。???朕深为愤怒,特谕诸位阿哥。俱当念朕恩,遵朕之旨,始合子臣之理。不然朕日后临终时,必有将朕身置乾清宫,而尔等之刀刃争夺之事。胤襈因不得立为皇太子,恨朕切骨,他的党羽也是如此。” “二阿哥悖逆,屡失人心。胤襈则屡结人心,此人之险,百倍于二阿哥……” 言谈话语之间,对八阿哥失望至极,竟是再不想认这个儿子的意思。 胤禟如今虽与老八不像淑宁梦中那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挺他挺到愿意以皇子之身,为他经商敛财,大肆邀买人心。 为了给他求情,冒死□□进宫。 那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啊,见他如此,心中哪能没有半点唏嘘? 可不待他开口,就被身边的十二拉了一把:“九哥冷静,这时候开口,不但救不了八哥,还容易坑了自己。皇阿玛刚刚转危为安,咱们当儿子的,还是多多关心他老人家龙体吧!” 那两只奄奄一息,皇上病倒之后,还真死透了的鹰对康熙打击极大。 原本就有中风底子的他,差点再度中招。 先头连太医都说甚险。 若皇阿玛真有个三长两短,八哥不管有没有这个心思,都造成了坑死老父亲的事实。皇阿玛从鬼门关前捡了这条命回来,愤怒痛心也是有的。 迅速反应过来这一点的老九赶紧给十二送去个感激眼神,再不敢多说一字半句。 次日,康熙又把新查出来的,胤襈窝藏罪犯雅齐布夫妻事拿出来遍告诸皇子。言说他这个事儿的性质跟二阿哥释放应正法的得麟性质一般无二。 都是在欺君枉法。 说八阿哥上折子叫冤,有何冤枉可在? 反正在康熙这里,八阿哥就是个党羽甚恶,阴险已极的,连他都畏惧,觉得胤襈以后一定会为雅齐布等报仇。 得了谕令的诸皇子:…… 老八有没有冤枉他们不知道,但是,瞧皇阿玛这态度,可是对他厌恶已极了。 这不,没过两日,提起来又说胤襈狂妄。 竟不琢磨琢磨自己是什么人,在复立二阿哥之时,来朕前密奏。朕说你不过是一贝勒,怎敢说此越分之语?是要以此来试探朕么? 他以一个贝勒的身份就存越分之想,试探于朕,妄行陈奏,岂不是大奸大邪? 消息传回京城,三阿哥都懵了:“这……这能是真的?老八素来聪敏,能干出这么缺心眼的事儿来?就……” 就跟他当年剃头事一样,别不是被坑了吧? 不过…… 皇阿玛都说出这么绝情绝义的话来了,事后应是不可能再考虑立老八了。那……作为老大老二都出局,最强有力竞争者老八也轰然倒下的他,是不是就机会大增了? 《律历渊源》书成之后,他手里还有古今图书集成呢。 文章千古事,皇阿玛能把此等重中之重的事托付于他,何尝不是对他的信任与考验? 本就酷爱此道,又在这上头领了重要差事的诚亲王好像被打了鸡血。每日里兢兢业业,恨不得立即就把书修好了交给皇阿玛御览。 给自己再加一个强有力的上位理由。 自从公推太子事后,胤禛就知道隔壁八弟被皇阿玛当成了头号眼中钉。南巡北狩,走哪儿带哪儿。生怕老八在他目光所不及之处,干出点什么结党营私的勾当来。 这些年,唯二没领老八的,可能也就是良妃娘娘病重,与此番良妃娘娘两周年忌日。 结果这么几天的空档,就搞出这么好大事儿来! 曾经也被皇阿玛寄予厚望,各种关心,才十七岁就封为贝勒。亲自指婚安亲王岳乐最疼爱的外孙女,几乎明示他可以借安亲王一脉的势。 结果呢? 就因为被大臣保举,觉得他能做继任之君。堂堂皇子,就被折辱至此,断绝了所有希望。 即便是同为竞争者,胤禛也难免有那么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物伤其类。 毕竟,胤襈反复叫冤,他们的亲阿玛却没肯查一查,到底怎么回事。只认定了他结党营私,忤逆不孝。故意送死鹰来,刺激老父亲。 像极了借题发挥。 偏那谕旨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众阿哥俱当念朕慈恩,遵朕之旨,方合子臣之理。 言下之意,谁若是胆敢给老八求情,便不是好儿子、好臣子了。 因此上,胤禛倒也不敢再说什么。只乖乖地上了请安折子,言语之间全都是对自家皇父的关心惦念。半点没提老八跟那糟心的鹰,倒是把虎威跟老十、老十四新近传回来的好消息一并随折子快马加鞭地递了过去。 皇阿玛英明,让那俩混小子在虎威身边这么一学习,竟还进步了许多。 都知道民生多艰,山高皇帝远之间,许多好政令都无法下达的道理。要踏踏实实好生努力,长成皇阿玛的左膀右臂,为皇阿玛分忧了云云。 半点不避讳弟弟们的成长,只单纯为他们开心。 十足好兄长模样。 让康熙瞧了,都不免露出这么些日子以来第一个真心笑容。言诸阿哥里头,就老四最像他!虽不苟言笑,瞧着好像不好接近的样子。 实际上,却最宅心仁厚,对手足兄弟颇为关心照顾。 胤礽得狂疾时,脾气暴虐。气极之时,连他这个皇子阿哥都没少被鞭打踢踹。偏老四不但不记恨,还念着与胤礽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又为他说情,又给他送年货的。 如今,某些皇子如孔雀开屏般,时时处处不忘展现自己的长处。 只有胤禛,还知道给弟弟说好话。 其余诸皇子:…… 没什么说的,就佩服四哥。居然能在此情此景之下,凭一封信,刷足了皇阿玛的好感。 当然也感谢他。 因为他这封信,皇阿玛郁闷了几日的心情终于有些舒缓。不再像前几日那样,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八哥那里。 然后就是一番咬牙切齿,痛苦大骂。 让他们跟着跪了又跪,儿子等请皇阿玛息怒,万万以龙体为重的话说到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还好有四哥。 这一波,就算因为剃毛剪辫之仇一直耿耿于怀,最瞧不上胤禛的老九也得说一个服字。 同样的谕旨传到江南去,被虎威看见之后,可就成了他巩固教育成果的绝好辅助道具。在十四震惊瞪眼,有些怀疑自己眼神的时候,他这盈满同情的眼神就已经看过去了。 直瞧得十四有些头皮发麻:“好好的,虎威表哥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早已经洞悉好表弟是怎么个念头的十十打了一手好配合:“还能怎么着?同情你呗!想当年,你可是为了给八哥求情,不惜拼死的勇士。谁知道皇阿玛这形同狗彘的阿哥……” 是不是指你这几个字,胤俄没有直接说出来,只给了十四个眼神让他自己慢慢去体会。 当场吓得十四冷汗冒出来:“不,不能吧?我,我自从那以后,一直表现良好,再也没有犯过那种糊涂了。皇阿玛大人大量,应该不会因为这等小事,跟他最疼爱的十四计较至今吧?” 胤俄摇头,只说了句那谁知道呢?天威难测。说起疼爱,咱们这些兄弟加一起,能有如今咸安宫那位一个小手指头多吗? 襁褓中便立为太子,打小就被皇上万般疼爱。 遍请全国名儒悉心教导。 连带着赫舍里氏都跟着水涨船高,姻亲恨不得遍布朝堂政要、勋贵名流。 煊赫时候,那位就比不上朱元璋那满朝皆是太子党的太子朱标,也相差无几了。就连一废之后,皇阿玛还万千后悔,挖空了心思地帮其复位。 就怕别个皇子当了这继位之君后,自己心爱多年的太子没了好下场。 如今呢? 说废,不就又给废了么! 这例子举的实在到位,让十四都有些打哆嗦了,只以求助的眼神看着自家亲表哥:“虎威表哥,皇阿玛最信重你了,你可千万要帮我说几句好话呀,别被他老人家给误会了去。” “我,我就是深深记着他老人家常念叨的兄友弟恭,才本着手足之情有了那么一求的。那往后,我可都规规矩矩的,就差闭门谢客了。别人不知,表哥你是深知的呀!” 那些年的训与揍能证明。 见他果真害怕,虎威才安抚(满意)一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我是你亲表哥,自然是向着你的。但皇上肯定也考虑着这点,因此对我所言未必全信。最主要的,还是你要摆清楚自己的立场。知道自己受谁的恩典,拿着谁的俸禄,是谁的儿。” “如今太子被两立两废,皇上自己都说若再行复立,便无颜见天下人。八阿哥又令皇上说出父子之情绝矣的话来,归类为大奸大邪,大阿哥和十三阿哥如今可都还当着闲散宗室呢!一桩一件,无不说明夺嫡险恶。你若有此心,就离我远着些,莫连累我。你若无此心,就更循规蹈矩些,只做一个儿子该做的事情。” 十四眼睛瞪圆:“大哥、二哥和八哥这么能耐的人都相继折戟沉沙,我有几斤几两,别人不知道,表哥你还不知道吗?” 大哥战功赫赫,二哥有三十几年当太子的经验。虽然事败,但细瞧瞧,人家纠结的都是些什么人呀? 保和殿大学士、内务府总管大臣、刑部尚书、步军统领、兵部尚书、都统、副都统、宗室贝勒等等。毫不夸张地说,但凡二哥当初隐忍些、行事果断狠辣些,未必不能造反成功。 就算八哥身边,人家还有国舅佟国维、一等公鄂伦岱、大学士马齐、贝勒苏努等人呢。公推太子的时候,满朝文武九成九都选了八哥。 而他…… 不是十四自己瞧不起自己,而是事实证明,他若是有那个夺嫡的心,连他亲表哥都会第一时间跟他划清界限。 哦,十哥也后退了一步,意思很明显了。 他若真有那个大逆不道的夺嫡心,十哥也不跟他一起玩儿了。 胤祯还没上淑宁梦中那般等到策妄阿拉布坦兴兵,以全副銮驾代皇帝出征的大将军王。也没有像淑宁梦中那样,被老八他们给影响得明明白白。 反而在虎威的反复打击之下,对自身实力有了一种近乎自卑般的认定。这才有了虎威试探刚出,他就连连摆手,一脸‘哥,你这不是逗乐呢么’的表情。 教学成功,虎威很满意。 忙对十四露出赞许微笑:“我当然知道你实力如何,这不是怕你少不更事,权欲熏心么?毕竟如今太子之位悬而未决,每个皇子怕都或多或少有些想法。” 这话一出,单人摆手,迅速变成摆手二人组。 十四是自觉实力不允许,不敢生出那般妄想。老十是打小就知道自己母家强横,皇阿玛考虑谁也不会考虑他。 甚至为了自己和外家安全,打小一路装憨到如今。 特别积极配合。 果不其然,同样的没功没劳。九哥、十二弟都只封了固山贝子,夹在中间的他却能有敦郡王的爵位。额娘位列贵妃,管着后宫诸务。 是如今宫中真真正正的无冕之后,同母妹也被留在京中,嫁了如意郎君。 怎么瞧,躺平后的他们娘仨怎么是赢家中的赢家。只要他们继续保持,待皇阿玛百年之后。即位之君就算不想封一个皇太后压在自己头上,也至少给额娘加封个皇贵太妃。 他再往宫里求一求,就能把额娘接到他的郡王府里,当个舒舒服服的老封君。眼看着,百里都行到九十九,他是疯了才会往那注定无法成功的死路上奔! 诶? 十四双眼晶亮,突然发觉:“或者咱们所有人都想错了,十哥才是诸皇子中最最聪明的!我们以前都被他装出来的憨厚给骗了。” 还草包十,给十哥取这诨号的才是真正的草包呢。 十哥这分明是大智若愚! 可惜此等想法,不能写在信上尽快转达给额娘听。不过不要紧,有他们哥仨齐心协力,相信江南这边的事情很快就能够一段落。 等回去的时候,他就可以亲自往永和宫说给额娘听。 于是,等白雪消融春风拂面,德妃盼了许久,终于把老儿子盼回来。还没等着欢喜欣慰他的成长,告诉他皇上对他的满意赞许呢。 好儿子就先给了他个惊喜。 巡行塞外时那几通晓谕诸皇子的痛骂后,正月里,皇上还以贝勒胤襈、延寿行止卑污,凡因行走处俱懒惰不赴,着将他们的俸银禄米与他们属下护卫官员俸银俸米执事人等银米都给停了。 有前面老儿子拼命给他八哥求情的底子在,德妃也怕他再冲动坏事儿。 不免好生叮嘱了几句。 结果,就见这小子不怒不恼,也不觉得她这个额娘冷血无情。只笑呵呵保证:“额娘,您放心。儿子如今都是儿女成群的大人了,自然更能从阿玛的角度来想问题,再不会像当初那么莽撞。” “现在呀,儿子只想着好生安心办差,也能当个郡王、亲王的。让您脸上也有光,日后……也能将您接到儿的王府里,让您也当当宝塔尖儿,体验体验当老封君的快乐。” 213. 十四劝母 疯的是二哥,不是皇阿玛………… 德妃错愕,震惊,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四还当她是欢喜的无法言语,还笑呵呵地道:“额娘不必感动,这是儿子应该做的。以往儿子年纪小,不知道站在额娘的立场,替额娘考量。如今儿子也为人父了,自然不再似以往年少轻狂。您放心,儿子日后肯定规规矩矩,踏踏实实。不沾染任何不该沾染的,绝不自坑,更不坑额娘。” 德妃眼中带泪,但绝不是感动的。 她只想不顾形象地摁住笨儿子肩膀,使劲儿摇啊摇,把他那一脑子的天真纯澈都给摇出来。 大阿哥、二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这几个或者有能力,或者有宠爱的都宣布出局。剩下的老三妄想滔天,却只会编书立传。老五、老十早早被皇上断了希望。 老七身有残疾,老九不得皇上喜欢,十二是奴婢养大的,性子也佛系不争。 老四又是个从小立志做贤王的。 剩下这些个皇子阿哥里头,岂不是只你最得皇上宠爱?本身也允文允武,外家虽不显,但有个好姨父几个好表兄弟啊,妻族也不错的。形势正一片大好,你往回缩什么缩呢? 这个时候,正是你该积极表现的时候啊。 正好立功归来,与你皇阿玛久别重逢。现在不讨巧卖乖,更待何时? 德妃怕再缄默下去,自己的太后梦此生无法实现。斟酌再三,还是稍微透露了那么一点点。 吓得十四扑通一声跌到了椅子下面:“额娘唉,您可真瞧得起您儿子!还,还当……儿子现在才是个固山贝子。自打大清入关以来,皇子皇孙初封最低的,也就九哥、十二个和我了,再找不着别人。” 都熊成这样,还哪有什么宠爱呢? 他回京之后,参见皇阿玛之时。才刚行了个礼,皇阿玛就说朕知道你跟老八感情好,可此事已经成定局。不许任何人再为他求一句情,否则的话,朕就当他那是狗彘般阿哥,想着新兵构难逼朕退位给老八腾地方。 当时就把他给吓懵了,连忙磕头如捣蒜。 好一番为之前冲动而忏悔,为以后之循规蹈矩而连连保证。天知道他那日出了乾清宫之后,双腿到底有多软。 以至于他此番来给额娘请安,都比原定计划晚了两日。 结果这一见面,刚表了表孝心,额娘就有心想要他也去试一试? 长生天啊! 迎着额娘那‘试一试,你有很大可能可以’的眼神,十四差点汪的一声哭出来:“额娘,儿子不可以。您千万想开些,别琢磨那取死的道儿。就儿子这点花拳绣腿,保准试试就逝世了。” “您近高龄才生下儿子,这么些年含辛茹苦,好不容易熬到儿子成家立业。正在舒心好好享受的时候,就别琢磨那些不可能了吧!疯的是胤礽,不是皇阿玛……” 多年执念,终于要渐渐变成现实时,达成心愿的最最关键居然知难而退。 这打击…… 堪比四十年老光棍倾家荡产,终于给自己置办了一房媳妇。欢天喜地地入洞房,就等着开枝散叶,给自己传宗接代呢。结果却发现,新娘子是个石女般。 简直绝望。 德妃觉得要不是自己身体实在好,都容易步康熙的后尘直接中风。 可偏偏臭小子泥鳅一样,溜得飞快。 她这当宫妃的,既不能出宫去,逮着儿子各种耳提面命。又不敢再频繁传他入宫,多多提点。就怕一不小心走漏风声,大业未成,她们娘俩先没了。 咳咳。 更可能是十四胆小,又是皇上亲生,得以安然无恙。她这个为皇上生下三子三女的妃位娘娘,忽染重疾,渐渐不治。 为了自己跟儿子的小命安全,德妃只好抑郁着、隐忍着。 弄得自己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几天功夫,便消瘦了不少。 德妃十几岁入宫便在孝懿皇后身边,规矩娴熟,为人也最温柔知进退。自来便是康熙的解语花,一向颇为受宠。 就算如今年岁渐长,早已不再承宠。但有两个出类拔萃的儿子,温柔乖巧的女儿在。康熙对她,自然也多几分关注与看重。时不时的,还会来永和宫坐坐,陪她用个膳之类。 这日见她憔悴,不免轻笑:“儿行千里母担忧,前头十四远在江南,时不时还与贼寇打交道。你这当额娘的不放心,也是有的。如今那小子全须全尾地带着满身功勋回来,爱妃不应该欢喜到难以自持么?怎么还这般忧心忡忡的?” “朕看着,十四此番进步可大。不但不再像以往那般鲁莽冲动,不讲是非情由,只讲感情、感观。还知道心疼朕这个皇阿玛,说也要当一个贤臣,处处以朕这个皇阿玛为先,以大清江山社稷为先呢。” 天可怜见儿的,被小儿子给忤逆了那么多回。 突然听到这么体贴孝顺的话,康熙当场愣住,连问了三声你说真的? 确定臭小子此番历练之后,还真长进颇多后,康熙差点感动得老泪纵横。连说了三个好字:“不愧是朕的冠勇侯啊!不但能替朕解决水贼之患,收拢天下民心,发现潜藏问题,还捎带脚的,点拨了朕这榆木疙瘩的老儿子。” 虎威含笑,连连摆手,直说十四阿哥原就是良材美质,所以才一点就通。 不然的话,奴才就算累折腰梁骨,也无法化顽石为美玉呀。 当时十四那个骄傲又满足的小眼神,让康熙如今想来还忍不住欣慰一笑。 十几岁就开始伺候君王,三十几年一直以研究帝王喜好为主业,对他每一个微表情所代表的意思都知之甚详的德妃:!!! 恍若发现自己被骗之后,苦痛挣扎不小心伤了命根子的老光棍。 彻底没有希望了。 皇上在欣慰十四的安分守己,那换个角度也就是说,皇上从来没有哪怕一点点想过培养十四,甚至将其立为皇太子。 没什么功劳,又没有皇父支持的他,还真如他自己所说不怎么可以。 看明白现实的德妃迅速整理好自己表情,露出一个康熙最为欣赏的温婉笑容:“啊?竟然如此么!阿弥陀佛,真是列祖列宗保佑。” “不怕皇上笑话,这小子回来之前,臣妾心里就跟那十五个吊桶打水似的,整日里七上八下。要知道,十四文韬武略方面不随您,这重感情的一面却像足了您。” “就为了这手足之情,为了当年跟八阿哥的同窗之谊,那会子,甚至不惜自己生命的去替他作证。差点……差点酿成大错。此番,八阿哥又……臣妾真怕他少年心性,又跑到您面前胡言乱语。” 轻轻巧巧之间,就把这几日的忧愁烦闷换了一个名义。 成了慈母对热血儿子的担心焦虑。 心情颇好的康熙哈哈大乐:“没有没有,此次江南之行后,咱们十四进步了许多。回来就跟朕忏悔当年之过,保证以后不再鲁莽行事。” “别说帮老八那个逆子说话了,他现在见着他都绕着走。” 亏得十四听不见帝妃这番交谈,否则肯定汪地一声哭出来:能不绕吗? 原本,不管怎么说好过一回。八哥如今这般落魄,他当弟弟的,久别归来好歹也得过府去瞧瞧。给送点当地土仪,若能说劝,就再从旁说劝两句。让他好好歹歹的,认真跟皇阿玛道个歉,以后缓了那些个不该有的心思,做个安安稳稳的贤王或者闲王。 也好过如今这般,整日里醉生梦死,再不复当初温润如玉的八贤王形象。 结果呢? 八哥先是感动到哭,说事到如今,诸兄弟之间也就十四你初心不变,还以为兄为兄了! 哥俩好一番推杯换盏,酒至半酣时。 八哥一脸颓唐地说,不管他到底如何疏忽又遭了哪人算计,才落得个如今下场。总之,经此一事之后,他算再没有任何希望。 大哥跟他一样,二哥跟十三也差不离。 三哥梦做得好,实际上却只会编书。有剃头跟那个诬告事,也九成九没戏。 五哥志不在此,七哥身子有疾,九弟、十弟、十二弟都不在皇阿玛考虑之列。十五、十六、十七虽看似得宠,实际上生母为汉女这一点,就注定他们不可能。 说来说去,最有机会的,竟是你和四哥。 而四哥不苟言笑,铁面无私,干起活来还颇为废寝忘食。比起他,八哥还是更看好你。若十四弟有意,为兄自当以你为主,对你全力支持。 掏心掏肺一番话,直接把十四那点朦胧酒意彻底吓醒:“八哥!弟弟冒着被皇阿玛厌弃的风险过来瞧你,就盼着你能迷途知返。跟皇阿玛芥蒂尽消,怎么你自己冥顽不灵,还想着拉弟弟入火坑呢?” “不行不行不行,今天当我没来过,这话我也没听过!” “这便告辞,八哥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十四就连滚带爬的出了八阿哥府。正看到晚归的胤禛,本着到底亲兄弟,他倒霉自己也好不了的基本原则。 十四还难得认真地提醒了两句:“如今二哥被废,太子之位悬而未决。可能很多兄弟都有自己的想法,但皇阿玛对此深恶痛绝。为了避免自误以及误人,你最好谨慎些,别有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胤禛:??? 不知道好好的,这小子到底是犯的什么混。 直到他腹中饥饿,用了他表弟上朝前分给他的白煮蛋,才知道那中究竟。在厨艺上也颇有造诣的冠勇侯不但烧得一手好菜,还挺会推陈出新。 这不,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才能在外表看不出任何破绽的前提下,将信纸整个封在煮熟的鸡蛋里。 若不掰开蛋白,露出信纸来,谁也想不到还能这么干。 差点把密信吃掉的胤禛当时一整个都愣住了,好半晌才摇头失笑,轻道了声促狭。 结果打开那信,看着上面那蝇头小字,第一行就明确写着:“现在,咱们雍亲王是不是在看着信,说本侯促狭呢?没办法,好心一般没好报。不过很快,你就会感谢本侯了。” “嘿嘿,你有没有觉得十四超乎寻常的循规蹈矩啊?嗯,别怀疑。在我跟十十的完美配合,连消带打之下,特别成功的让他认清楚了自己那三两三,再不会轻易上梁山。给你省了好多心,完美避开同室操戈,护卫住了我额娘跟你额娘之间那因为十四有夺嫡野心而注定岌岌可危的姐妹情……” 正反两面,恨不得有数百言的自夸中,胤禛才知道好表弟为自己做了些什么。 也了解他为了做这个巧夺天工,从外头看不出丝毫破绽来‘乾坤蛋’到底费了多少心思与鸡蛋。 得用不溶于水的墨先写好了信,再将之塞到用蜂蜡冷凝而成的假蛋黄里。再把它放进顶部破了个小口蛋壳,装好蛋清。煮熟后,再把顶部破的小口修补好,让它瞧着天衣无缝。 就算剥开了鸡蛋,吃到嘴里,不到蛋黄的部分,都瞧不出丁点异样来。 随手一给一接,就完成了消息传递。 让他赞叹之余,无法不感动。 虎威这……分明也料准了,老八出局后,这即位之君即可能出现在他跟十四之间,所以借着生母德妃想把十四塞过去蹭功劳的机会。跟老十配合着,连消带打的,从根子上让十四绝了夺嫡想法。 真·釜底抽薪的同时,也避免他们手足相残,兄弟反目啊。 确实该被由衷感谢。 胤禛满心激荡之间,恨不得肋插双翼飞奔到一等公府去。好好与他的虎威表弟痛饮三百杯,说尽别后种种。 可有了老八那个死鹰事件之后,皇阿玛对诸皇子之间的掌控更达到了登峰造极。 从康熙五十三年冬到如今,雍亲王府里来自于宫中的探子多了一倍不止。 恨不得他们夫妻间说几句私房话,翌日都能传到皇阿玛耳朵里。 就如虎威表弟所言,如今皇子与朝臣想交乃是皇阿玛大忌。他们哥俩往来频密,不管是于他的业,还是于他们哥俩的情都不好。 还容易让皇阿玛发散思绪,怀疑起姨父的忠诚,甚至于祸及整个钮祜禄氏。 前头的九门提督托合齐,可就因为结党营私故,被皇阿玛判了个凌迟处死不算,死后都还挫骨扬灰。 毙鹰案后被咬出来的鄂伦岱,那还是皇阿玛亲表弟呢,不也被罚去蒙古管边驿了么? 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俱在,胤禛也不敢坑姨母、坑表弟。 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后,便重又开始跟他们保持适当距离。绝不让他皇阿玛有机会误会,他们在结党营私,所图甚大。 需要先下手为强什么的。 见他如此,虎威就知道他是见识到了乾坤蛋里的‘乾坤’。 于是放心而笑,继续整理自己的疏文。这次往江南,他可不止抓到了许多水匪,保护了渔民与商船的利益。还得知不少贩卖私盐、违背禁令往南洋卖米粮、船只等事。 自从康熙二十三年开海禁起,朝中就一直反对之声不断。 亏了皇上英明神武,一直无视这些声音,没将这安抚沿海民心、增加朝廷收入的善政停了去。然如今屡屡闹匪,不断生乱。江南总督张伯行又屡参海中有贼、有百姓见利忘义,将粮米、船只等卖到南洋各地。 朝中顿时有人再提议禁海,圣心虽未改,虎威却也看出了几分犹豫。生怕那些个反清复明的贼匪们聚集南洋,渐渐长成朝廷威胁。甚至…… 咳咳。 为防此昏招儿,虎威就不免用自己收集起来的详实证据,好好为皇上算一笔经济账。 以及自己愿入海军,为朝廷拱卫海疆之心。 不但不堵,还得将这条源源不断的财路拓宽些,让大笔的银子流入大清。让沿海之民有更多就业机会、更多收入来源,也让朝廷能增加更多的收入。 小词儿用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用典那叫个贴切稳妥。还绝不虚说浮夸,每句话都有详实的数据做支撑。 连淑宁瞧了都不禁夸:“不愧是额娘的好大儿,虽未经科举选才。但额娘瞧着,这文笔丝毫不弱于家里这状元、榜眼、探花郎,甚至犹有过之。” 虎威扶额:“额娘,儿子四岁就在无逸斋。不光是天下名儒,便今上都没少指点呢。” 写封文采斐然的折子,那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么? 他之所以将阿玛额娘跟弟弟们都请过来,让他们一一过目自己的折子。主要是因为此事干系体大,一不小心就会被群臣攻讦,甚至连累阿玛。 结果阿玛跟弟弟们还没表态,额娘便先点头了:“交啊!为人臣子者,最重要的不就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么?你们读书人还讲究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既然发现了这么关乎朝廷与民生的巨大好处与隐藏在好处外的弊端,自然是想法子存好处、去积弊……” 再不能像梦中似的,再让皇上把亲手开的海禁关上。暂时解除了小烦恼,却在一片承平中,不经意间渐渐被全世界落下。 214. 争相出征 儿子愿随虎……冠勇侯一道出…… 时移世易,世易时移。 最开始做预知梦的时候,淑宁只满心惶恐。 甚至还想着,有那么万万分之一的可能,某人承爵后,会觉得自己水涨船高,非她这个曾经包衣,托嫡姐鸿福得升旗籍的区区五品官之女所配得上。顺水推舟地同意退亲,让她远离那先甜后苦到无法言表的未来。 而现在,走过无数大风大浪之后,她甚至想着在有余力的时候,帮衬至亲一把。 顺便尝试着,用自己的影响,将大清推向更好的方向了。 若九龙夺嫡不那么激烈,她大外甥就不会像梦中那么极端吧? 不复海禁,就不会关上通往世界的大门,遮住眺望周围的眼睛。不至于外面已经轰轰烈烈,天翻地覆般的改变着,家里却还茫茫然不知。 那…… 梦中最后半段关于大清的种种,就不会再发生了吧? 淑宁有些不确定地想着,抬眼就看到他们父子五个满是欣赏赞叹的眼神。 尤其某人,嘴巴咧得大大的,那叫一个骄傲:“可惜呀,现实里没有话本子中如留音石那般神奇的物件儿。否则,爷必然要把福晋刚刚那番话悉数录下来,放给所有嘲笑爷惧内的鼠辈听。用事实让他们知道,爷这不是惧内,是尊重、是爱重。爷家福晋聪明美貌,贤惠孝顺。生财有道,教子有方。种种说不尽的好处之外,还忧国忧民,才华横竖都溢……” 万千赞美之中,虎威跟三胞胎难得没憋笑也没啧啧啧。 还争着抢着,跟阿灵阿一道夸呢。 在这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大背景下,能用横渠四句来鼓励教导子女的女子可真太少了好么? 如此攸关阖家之事,没有半点犹豫迟疑,只有旗帜鲜明地支持。 光是这个态度,就让虎威心头微热,万千感慨:“好,儿子听额娘的。回头就把这折子再好生润色一二,仔细誊写,交给皇上。” “只是,若事成,儿子怕是要远赴江南甚至海南,不能在二老膝下尽孝了。” 阿灵阿一巴掌拍过去:“滚滚滚,你才老呢!老子年富力强着,每日上朝当差的,半点不含糊。去年随扈塞外,还一箭射两狼,皇上都称爷为勇!” “是是是。”虎威赶紧抱拳拱手:“儿子口拙,说错话了。阿玛您就大人有大量,别跟儿子一般计较。” 阿大人不说话,只给了他个轻蔑的白眼。 倒是虎圆、虎宵接连开口安慰,直道大哥尽管施为,毋以家中为念。有弟弟们在,自然能照应阖府妥帖。 虎团只挑眉,组建海军是好事儿,但谁说一定要大哥去呢? 太大材小用了。 他这个前前科武状元,如今的三品参将就可以轻松拿捏嘛。至于大哥么,自然得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上。 去年皇上改师懿徳为甘肃提督的时候,就曾嘱咐过,拉藏汗年近六十,二子在外,宜防外患,善自为谋。 俨然料定了那边必有一乱。 若果如此,还能有谁比自家大哥更适合挂帅出征呢? 虎威哪里想着,自己这折子还未上,坏弟弟就已经惦着截胡了?好巧不巧的,次日,才刚刚上朝,甘肃提督师懿徳的八百里加急就先呈上来了。 言说四月初二日,哈密扎萨克达尔汗白克额敏咨言厄鲁特策妄阿拉布坦遣兵致其北境侵略五寨,三日又咨言贼兵于三月二十五日抵达哈密城下…… 康熙冷笑:“如朕所想,策妄阿拉布坦那厮终是不肯安分守己。” 底下群臣经过短暂惊愣后,旋即回过神来。纷纷跪下,大赞皇上英明,简直料事如神。策旺阿拉布坦那厮反复无常,背信弃义,几如其叔噶尔丹。 因为当初虎威那误打误撞的守株待兔,一枪攮死噶尔丹,省了康熙第三次出征。 后又有庄亲王跟胤禛叔侄两个牢牢守着户部,推广土豆、与蒙古诸部对羊毛、奶粉等物的深度合作。再加上这么多年辛苦积攒。 如今的大清,虽然也有诸子夺嫡,可不像淑宁梦中那样府库空虚。 不管是国库还是私库都特别充裕,兵丁经过反复裁撤、考试等。也比淑宁梦中年轻化了许多,战斗力更不可同日而语。 便再现不了立国初期那‘旗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战’的辉煌,也相差无几。 某种程度上来说,康熙甚至早就等着这一战。 好能名正言顺之下,将整个西域尽数归于大清版图之内。 是以,这一开始,就定了肯定要打的基调。可要怎么打,派谁去打却是个问题。 虎威这个刚刚凯旋没几日的冠勇侯第一个跪下:“奴才法士尚阿请旨率军往哈密援剿,扬我大清国威。” 他这一跪,刚跟他蹭完了功劳的老十跟十四也麻利跪下:“儿子愿随虎……冠勇侯一道出征,给他做个副将。” “儿子愿做前锋!” 前头还勾肩搭背,哥哥弟弟的两人瞬间展开眼神厮杀,都想迫使对方放弃。 然后还没等他们争出来个短长,老三、老四、老五、老七…… 所有能出现在朝堂上的皇子阿哥,齐齐跪下,都愿意为皇阿玛分忧,为大清效力。连惯来最疼儿子的庄亲王,都愿意让自家宝贝金儿子与他虎威哥一道为国尽忠。 把想蹭功劳的小想法,说得慷慨激昂极了。 还特别体贴地表示,十阿哥跟十四阿哥一路舟车劳顿,才刚回来歇了这么几日,可不宜征尘仆仆地再往哈密。 此言一出,顿时响应声一片。 可把老十跟十四气的,就差撸胳膊挽袖子地上前干架了。 当日,讨论无疾而终,到底也没抉出往哈密驰援的带兵人选。但不但活跃于朝堂之上这些皇子阿哥们找到了表忠心、蹭功劳的正确打开方式。 连沉寂了几年了的胤禔都上折子,表示愿为马前卒。 十三也说要为大清献一分力。 甚至连□□中的胤礽都看到了机会,正好太子妃瓜尔佳氏病,有太医往来治病。胤礽就贿赂了太医,以矾水为书,写信交给镇国公普奇。 让普奇保举他为大将军,好代罪立功,以图再次复立。 结果普奇收信时不慎,被辅国公阿普兰所见。原本,阿普兰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告发此事。就在这反复纠结之间,被他叔叔贝子苏努发觉。 一番询问之后,请问出如此惊天大事来。 苏努正在为毙鹰案后,自己追随的八阿哥萎靡不振而万分担忧。见状哈哈大笑,直道天赐良机:“禀告,贤侄自然是要禀告给皇上知晓的。” “太子两立两废,连皇上都说再行复立如何有面目对天下人。只这一句,那位太子爷就别想着什么复立事。朝中名将如云,哪轮得到他?倒是你这傻小子,知道这等大事不上告,日后但有泄露,皇上还不得怀疑你也是个废太子党?” 想想索额图,想想托合齐、齐世武等,再摸摸自己的脖子,有没有刽子手手里的钢刀硬。 答案如何,你自己不就能有个选择了吗? 阿普兰被生生吓出一身冷汗:“侄儿多谢叔叔提点,这就去,这就去与皇上言说。” 说完便草草与他行了一礼,跌跌撞撞地往宫中飞奔。 康熙料到胤礽不会甘心,自打他再度被废后,便一直严加看管。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联络之人会是普奇。 那俩人可是有仇呀。 当年康熙下旨关押索额图,普奇就曾为了讨好皇上而利用职务之便,对索额图严刑逼供,甚至多加折辱。 以至于太子怀恨在心,没少鞭笞他。 后来的张明德案,就是普奇组的局,试图利用老大和老八来打击太子。 如此大仇之下,胤礽就算有那个心,会把关乎到自己身家性命之事,交托到仇人手上? 康熙本能般的不信。 但既然有人检举,必然是要查实一二的。于是乎,时任九门提督的阿大人便被派去拿人。 给二福晋瞧病的太医贺孟頫、接到矾书的镇国公普奇,还有信中提及的老九老丈人七十,悉数被捉拿归案。 拿了那矾书,泡在水里一瞧,嘿,还真是太子的字迹。 再一审那贺姓太医,也确系受了废太子胤礽的贿赂。不止金帛,还有一旦事成之后,日后的高官厚禄。他一个没经住诱惑,就真个将信送去镇国公府了。 不过,因为那信是矾水所写,非泡水不能见。 皇太子,不,二阿哥也不够信任他,写信的时候背着他所写。所以其中到底什么内容,他也不得而知。 就差把他只是个跑腿的几个字刻在脑门上。 镇国公普奇连呼冤枉:“皇上明鉴,奴才与二阿哥之间素有嫌隙。奴才也不知,这信到底是不是他所写,又究竟有何居心。只是奴才与他不睦,天下皆知。不管是真是假,奴才都不可能为其保举,求皇上明鉴呀!” 康熙冷哼:“既然如此,收到信之后何以不禀告于朕?” 普奇答因怕被皇上怀疑忠心,亦怕您念着奴才与二阿哥旧怨,以为奴才故意栽赃陷害。 他都这么说,七十自然也一推六二五。 九阿哥没有如淑宁梦中那样,加入太子党,自然也会提点着自家老丈人。免得他自己躺得平平的,却为岳家所累。 但是,不加入八爷党,没跟太子有根本利益上的冲突,不代表跟太子就没矛盾。 七十苦哈哈地摇头,神色之间颇为屈辱:“说句不怕被人笑话的,二阿哥素来不喜奴才。言说奴才秉性不肯安静,有似猕猴。还给奴才取了个猕猴都统的诨号,每以称奴才。说奴才好与吠犬相似,还不是什么好犬……” 将胤礽昔日里辱骂过他的话一一学遍之后,便言自己便是谨守着主子奴才之间的本分,不敢言恨。但终归是有些怨的,能不落井下石已经用尽毕生隐忍。 又何能卑躬屈膝、背信弃义地放着重用自己的皇上不去孝敬忠心,反而去投靠没什么希望,还对自己多加侮辱的废太子呢? 这一问简直太有力量,连阿灵阿都觉得有道理。 犯不着,真的犯不着呀。 可拿来那矾书一瞧,嘿,还真是二阿哥的笔迹。康熙着人带他们夫妻过来一问,瓜尔佳氏满脸震惊,胤礽还就直接认了。 言说自己经过这么些日子的拘禁之后,彻底认清了自己的错误。 过往种种,千错万错,再怎么罄竹难书。他也是皇阿玛悉心培养三十几年的太子,深受皇恩,也受了多年教导。 到底还是比其余皇子要强一些,还请皇阿玛给个机会。 让他带兵出征,将整个厄鲁特蒙古尽收归大清。如此泼天功劳之下,过往所有不堪自然悉数被泯灭。 阿灵阿:!!! 现在他有点相信,这个前太子是真的得了狂疾。 以前他只往行在的布城裂缝里瞅了瞅,皇上就怀疑他是不是有弑君之意,从而促成了一废太子。后来心腹托合齐他们借着饮宴事,帮他拉了点人。皇上又怀疑他是要笼络兵权,想逼宫造反。 于是,二度立起来的太子之位又没了。 这种前提之下,他哪里的自信说服皇上交付他真正的兵权呀?不怕他打着讨逆的旗号,半路就杀回京城了么! 知道这要求断不可能被答应的瓜尔佳氏都哭了:“爷何不与妾身商量,就定下了此计,连累的妾身也不能活?” 当年被康熙千挑万选,专门派人按着未来国母的标准悉心教导多年的瓜尔佳氏啊! 未入东宫,太子便有了爱子与宠妾。 这么多年战战兢兢、左支右绌,就没跟他享过几天福。如今恨不得病入膏肓了,还要被狠狠连累。 那伤心欲绝的模样,连阿大人都忍不住唏嘘。 下值后就不免将四个儿子揪到书房去,特别严肃认真地给开了个小会。让他们千万千万谨言慎行,聪明的别自作聪明,蠢的更藏好了自己的蠢,莫轻举妄动。 免得自己作死,还要连累旁人。 说这个话的时候,跟胤禛最好的虎威、沾点莽撞的虎团跟家里公认最聪明的虎圆都被重点关照。 还真给好表哥送过两回信的虎威心下一凛:“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阿玛如此慎重?” 对呀,对呀。 三胞胎也齐齐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就算是死,也好歹让咱们死个明白呀。 皇上没有下旨封口,阿大人自然也就没刻意瞒着。 然后,寂静就是今晚一等公府的书房。 连不在朝堂的虎宵都忍不住咽了咽唾沫:“这个,难道皇上废太子诏书上写的,那位有狂疾,其实并不是托辞?” 这行事,确实有那么一些些的狂呀。 虎圆挑眉:“或者吧,谁知道呢?皇上对立太子之事忌讳如深,不光是诸皇子,他们背后站着派系也都有些等不及了吧。” 可能,是他们设计了废太子,也或者废太子将计就计。 反正试探下皇上的态度,或者就着这个因,把这个事提出来。不管结果如何,终究能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立太子这个事儿上。 虎团疑惑挠头:“奇怪,都是一母所生,连长的都大差不差,怎么你这脑瓜子就格外好使些?那依你所见,那位……” 不等虎团说完,阿灵阿、虎威跟虎圆就齐齐开口:“没可能!” 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可能,那个孟姓太医就不会被直接判个绞监候了,镇国公普奇也又被撸成了白板。 理由吗? 自然是不管他有没有打算依着废太子所言,保举他为大将军,都免不了他与废太子通信的事实。 知情不报,亦属欺君。 前番张明德案,康熙自觉已经是网开一面,皇恩浩荡了。结果,普奇混账,非但不深念皇恩殊死报效,还跟废太子暗通款曲图谋不轨,其心可诛。 直接夺爵入了宗人府大牢,待查明原委之后再行处置。 次日,再有闻听风声,言说废太子也算态度诚恳、其心可嘉,不如顺势再立的大臣都被康熙好一顿怒骂。 摘顶戴的摘顶戴,打板子的打板子。 这才止住了这股子歪风。 饶是如此,康熙心里也是万千不快。赶着顺承郡王倒霉,护军校赖图库之妻叩阍,控告他将皇上所赐鞍马赏与戏子倪五儿乘坐。 前有普奇,后有顺承郡王,这不更让康熙想起当年这俩货做套把他的儿子们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事儿了吗? 于是查证属实之后,顺承郡王布穆巴用微贱之人,肆意妄行,有玷王爵的罪名算是落实。 咔擦,人头还在,但是好大的王爵没了。 胤禔闻听之后挑眉,特别满意这出戏的落幕效果。普奇、布穆巴,当年要不是那俩货鼓捣出来的张明德,也不至于把他坑成个光头阿哥。 如今仇人落魄,他当然欢喜。 不过这么一来,也越发确定,皇阿玛根本无意再立太子。那老三那个频频请皇阿玛莅临王园,编本破书就以为自己天下第一的又什么时候倒霉呢? 此番往厄鲁特兴兵,又到底派哪个? 虽然不大可能,但他真想去。 215. 胤禛请旨 唔,这确实有些冒险。…… 众人为了这个名额而手段齐出,恨不得为自家好大儿牵马坠蹬。大儿媳格佛贺甚至已经一边强颜欢笑,一边认认真真地帮他收拾行囊了。 只有淑宁老神在在。 预知梦里,第一波去援剿的是吏部尚书富宁安与将军席柱。同时,皇上还将大臣祁里德提拔成了散秩大臣,命其前往淮河。 根本没有她家好大儿什么事儿。 老神在在的淑宁忽略了梦中与现实的诸多不同,也就难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直到虎威跟虎团都身着铠甲,龙行虎步而来,双双与她拱手:“额娘,皇上钦命,儿子们怕是不日便要远行了。想来很长时间,不能在阿玛额娘身边孝顺,还望额娘和阿玛多多保重身体。” 哈??? 淑宁震惊,所以不但好大儿要去,好二儿也要去吗? 成功摘到桃子的虎团嘿笑:“区区一个策妄阿拉布坦,大哥挂帅,就已经是杀鸡用牛刀了。儿子再一并前去,岂不是给了他脸?” 虎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就是你小子半路插手,抢在我前头去组建、操练海军的理由么?” “好大哥,如今皇上想要扩大版图,将整个厄鲁特蒙古并入囊中的想法都快举世皆知。偌大西域,至少够你玩个几年。天南海北,你再能耐也是鞭长莫及,对不对?而南边海贼虽然被你剿了七七八八,但咱都知道,只要有利可图,那起子混账早晚死灰复燃,再度遗毒天下。” “自打康熙二十年,皇上开了海禁以来,满朝文武中因着私心,想要自己闷声发大财的;图着省事儿,干脆一禁了之的;还有那愚蠢又短视,觉得禁海就能切断与南洋之间那些汉人的联系,防止他们反攻而来的。总之反对声不断,再任由事态发展下去,没准不等你回来操持着组建海军,皇上就已经下了禁海令……” 又一个眼刀子过去,虎威冷哼一声:“那也是你以为!我这折子一上去,经济账算的那么明白。那些人就是说破天去,皇上也绝不可能答应。” 毕竟那可是银子,源源不断如汪洋、似大海的银子! 滔天利益之下,那点子小烦恼、小弊端,皇上和满朝文武就算再想什么法子,也肯定给解决咯。哪能因噎而舍无尽山珍海味? 呃…… 虎团沉默,好一阵才无奈地伸手:“大哥要实在生气,就打我一顿好了。但圣旨已下,该去弟弟也还是会去的。” 淑宁这才明白,原来如今国库私库皆丰,兵强马壮。 皇上一直有将整个厄鲁特蒙古悉数打服,拿下西域全境的想法。只是一直苦无机会罢了,如今,策妄阿拉布坦派兵劫掠哈密,苦盼许久的良机终于出现。 若不是矾书案,康熙怕不是要高兴地办个宴。 如今大战,大功,很可能是他皇帝生涯中最后一战,关系到他身前身后名。若没有更好的选择便罢,有虎威这个冠勇侯在,他又怎么可能退而求其次? 于是,虎威为主,十四为副。富宁安、费扬阿、康亲王椿泰、庄亲王世子等,悉数率兵从之。 身为武将,能够亲自率军征讨叛逆,开疆拓土,虎威自然当仁不让。 但他刚从江南回来,瞧见盐政与走私上面的许多积弊。 折子都写好了。 自然也得赶紧呈上去,让皇上另外派人将问题一个一个解决了。 康熙惊愣,再也没想到,小小的水贼事件居然搞出这么大的风波来。那些该死的盐商们,囤货居奇,肆意哄抬物价。 大肆走私,偷逃税银无数。 还贿赂那些个赃官,伙同他们一道倒卖官防盐引。如此一来,国库少了无尽税银、百姓也没便宜着。只有那些黑心商贾富到流油,也把那起子赃官喂得足足的,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这几年来越发爱心羽毛,恨不得以仁字为座右铭的康熙都杀气腾腾。 更别说嫉恶如仇,恨不得把贪官污吏抄家灭门的雍亲王了。 去驰援哈密,征讨策妄阿拉布坦的军马都已经定下,他注定不能跟着去征战沙场。那就去另一片战场上,还江南百姓一片朗朗晴空。 这么一想,向来严肃,甚至暗地里被称一声冷面王的雍亲王微笑跪下,请南下去查盐政弊案、走私等。要亲往江南、福建、广州等地去看看,至严至细地把各中情况理得清清楚楚。 再呈报给皇父,看看到底要如何解决。 看过自家好表弟那详实清晰的数据之后,胤禛也是万般惊讶于海运、盐政的巨大利益。 尤其海运。 虎威弟弟奏疏上那句宋虽半壁江山,称大一统王朝都有些勉强,但其国甚富的话,让胤禛都不得不认同。再看南宋岁入不过一千万缗,海贸达到一百五十万缗的数据,对比下自从康熙二十年开海禁以来所带来的巨大收益。 胤禛也觉得这个海不能禁。 至于那些个开海之后的小弊端? 勤加整治便是。 而且如虎威折子上所说,宋朝未曾有海禁,也未有倭寇。朱元璋严令沿海居民不许与南洋诸国联络,严重时甚至不许沿海居民下海捕鱼。 将沿海居民迁往内陆,不准百姓造两桅船。 为了禁止海贸,无所不用其及。 可前朝倭寇成患,常有百姓惨遭屠戮,银钱被洗劫一空。东瀛弹丸之地,竟成了泱泱大国的心腹之患。其中固有前朝之因,但也有更多沿海百姓生存无以为继,假扮倭寇行抢掠之事…… 一字一句,直看得胤禛膝盖有些生疼。 毕竟为杜绝沿海居民与郑氏联络,皇玛法也曾经下过严格的禁海令,也令沿海居民往内陆迁移来着。 几乎照搬了大明所有官制的大清,也犯了几乎所有大明犯过的错。 唯独怕子孙也学朱棣,从地方打到中央。所以,根本就没给诸王封地,更没有什么兵权。悉数留在京城里,视能力大小为朝廷效力。 所以这个时候,胤禛就不得不怀疑,自家表弟剿灭的那些贼寇里面,是不是也有因为生计故而落草的。 因此上,他也是特别急切。 恨不得即日成行,立刻到达目的地。 直接将康熙弄愣了:“此事旷日持久,说不定一两年都无法回转京城,老四你确定要去?” 他今年可六十有了。 人活七十古来稀,皇帝更是一个极其不利于养生的活计。上下数千年,皇帝数以千计。在位时间超过五十载的,亦不足屈指之数。 就算再如何不肯承认,但康熙心里也明白。此时此刻,他这身体仿若风中烛火,瞧着好好的,但说不定什么时候一场大风过来,就直接尘归尘土归土了。 若心有皇位的皇子,这个时候说什么也不会离开他左右。 毕竟老四又不是他同母弟十四,年纪小没有什么功劳,在哥哥们面前毫无胜算。只能铤而走险,捞些军功来,以期出奇招制胜。 十四:??? 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我真的只是想当一个大将军王呢?跟皇阿玛兄友弟恭的裕亲王伯没捞着铁帽子,恭亲王常宁家干脆下一任就直接降级了。 啧啧。 可见宠爱不靠谱,只有赫赫功劳才是世袭罔替的唯一可能。 所以他就算是拼,也是拼那个铁帽子王啊。并没有出奇招,更没肖想您屁股底下那把椅子。 可惜,他听不到这对父子的对话,自然也就不能及时给自己喊一个冤。 倒是胤禛被自家皇阿玛死死盯着,恨不得透过双眼,看见他内心般。定定看了好久,才哑着嗓子问:“即便这么一来,朕可能突然驾崩,临终之际为了大清安稳固,将皇位传给身边可靠皇子,使你与皇位失之交臂,你也仍不改初衷么?” 唔,这确实有些冒险。 与其小心翼翼地龟缩京城,成为下一个被您吹毛求疵的。何如以退为进,先干出一番业绩来,好生表现下自己的能力呢? 而且…… 儿子现在若改了,真的不会成为下一个废太子或者老八吗? 胤禛心中飞快闪念,继而郑重跪下,满眼真诚:“皇阿玛龙体康健,自然能福寿双全。儿子还等着到六五之龄,熬够资格参加您的千叟宴呢,您可别出此不祥之语。” “至于皇位……” 胤禛沉吟许久,才一字一顿地答:“身为皇子,太子两立两废之后储位悬而未决,某种意义上来说,所有皇子皆有可能。作为您的儿子,儿子说自己自二哥再度被废后从未动过念头是假的,您肯定也不信。” “但是不管未来如何,儿子始终记得幼时,皇额娘曾殷殷教导,让儿子好生学文习武,为您分忧,为大清尽力。您也曾拉着儿的小手,嘱咐儿子跟二哥,要像您跟裕亲王伯、恭亲王叔一样兄友弟恭,为了共建大青而齐心协力。” 这话言犹在耳,可转眼间已经物是人非。 那个曾经被他寄予厚望的太子,被他反复夸奖,深深引以为傲的太子。如今被他连着废了两次,严严地被拘禁在咸安宫之中。 许是此生都不得再复出。 康熙长叹:“胤礽那逆子都已经把这话忘到九霄云外,难为你还记得。” 胤禛唇角轻勾,郑重言说:“皇阿玛的每一句教诲,儿子都牢记于心,万分在意。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因喜怒不定四字,当朝请旨?” 康熙哑然失笑,摇头连说你啊你,这么些年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大抵,儿子就是这样的脾气,这样的秉性了吧。”胤禛也笑:“所以看到虎威这封折子后,儿子便也没想别的。只觉得兹事体大,等闲身份的人过去怕是弹压不住。” 要么禁不住金银攻势,被拉着同流合污。 要么,可能还没涉及到真正核心部分,就被那起子胆大包天的弄成了冤魂。他这种身份足,手段够,又惦记着皇位积极表现的皇子阿哥才最适合。 至于说万一…… 在康熙的反复追问下,胤禛只笑:“皇阿玛素来重视皇子教育,咱们这些已经长成的皇子哪个不是允文允武?您就是闭着眼睛挑一个出来,也远胜前朝那些守成之君。没有紧张是不可能的。” “但是,皇阿玛恕儿子无状,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说起陪您身边最久、伺候得最妥贴的,难道不是梁谙达么?” 梁九功:!!! 就真的被四爷这个不恰当的比喻给吓跪了。 连忙表示他自小伺候在皇上身边,陪着他一路走过鳌拜、藩、噶尔丹,靠的都是这耿耿忠心。 “是是是,梁谙达的忠心自然毋庸置疑。我只是想说,皇阿玛不是寻常富家翁,瞧着哪个儿子伶俐讨喜,就多给两个铺子一匣金。皇阿玛所考量的,从来都是大清江山。所选之继承人,自然也是着眼于谁能更好地承接祖宗鸿业,谁能继往开来将大清带上更高更远的地方。” 这话实在入情入理,连康熙都不由连连点头。 而这之后,胤禛又表示。自己在这个层面上,是与皇阿玛一致的。 若真有人比他更为出类拔萃,更能承托起大清江山。 那么他一如最初,愿意在皇阿玛之命下,奉其为主。当他的左膀右臂,兄弟齐心地共建大清。 反之,皇阿玛也根本不会选他。 一直以来以为最最孝顺,对皇位最没有想法的好四儿子坦坦荡荡,不遮不掩地表露了自己的心思。康熙还以为自己会怒不可遏,从此对他万般防备。 可事实上,并没有。 万般冷静之中,康熙甚至还有些果然如此的感觉。 身在帝王家,进一步君临天下、退一步永世称臣的前提下,谁能半点不动心? 当年二哥福全虽然胆子小,被皇阿玛问话的时候只敢说愿意做一个贤王。但事实上,他额娘不是没想法,汗阿玛也更倾向于他。 只是当时京城天花肆虐,连皇阿玛都未曾幸免于难。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已经见过喜的自己才捡了这么个大漏罢了。 而今胤禛有身份,有能力,有功劳,姻亲方面也不错。 老八一倒,他优势大增。 如此前提之下,再坚持自己绝无此心,才假到令人怀疑呢。 能大大方方承认,认认真真努力。通过实实在在的能力来争取他的赞同,光是这一点上就已经远胜其余皇子无数了。 但是这点康熙可没有说出来,免得他太骄傲。 再思忖之后,康熙只道:“既然如此,你且准备准备,写一个具体的条陈上来。” 胤禛双眼晶亮,忙跪地领旨。 淑宁:!!! 所以,好大儿挂帅还未出征,二儿子往南边组建海军也未启行,大外甥就要当个钦差大臣,往南边查盐政与海贸的具体事宜了? 万般惊讶之外,她深深觉得自家阿大人很有必要去找皇上告个老。 即便康熙九年生人的他,比今上年轻多了,正年富力强着。便随军出征,也能一刀一个厄鲁特蒙古兵。 “但是不适合了,真的不适合了。”阿灵阿摇头,表示与其等着皇上辛辛苦苦找理由撸他,还不如自己闻弦歌而知雅意。 主动送上门去,也让这份君臣情有始有终。 尽善尽美。 于是,明白事儿的阿大人告病请辞了。 可把康熙急的哟,生怕他大发了,自己的抚远大将军、组建中的海军将军都留下来丁忧,那可真就得退而求其次了。 连正在准备中的巡幸塞外都顾不上了,圣驾亲自驾临一等公府。 还带了一大串的太医,就怕心腹臣子有个长两短。 结果…… 离老远的,他就听到那厮张狂大笑。 烤鱼烤肉的霸道香味儿,飘得在大街上都闻得明明白白。 康熙冷笑,直接让近身侍卫制住了欲往里头通信的门子。自己便龙行虎步地往一等公府花园方向,把边瞧着孙儿们嬉笑打闹,边大口大口啃羊腿肉的‘重病之人’抓了个正着。 那次第,怎叫一个惊怒了得? 啪嗒一声,阿大人挚爱的羊腿就脱手掉在地上。以往绝对不浪费福晋半点心血,必然要使人捡起来洗洗接着啃的他面如土色,咚地跪下:“皇上,奴才知错了……” 康熙气得想要一脚踹过去,却被一群大大小小的萝卜头团团围住:“你是谁?” “怎么闯进来的?” “不许欺负我们玛法!” 年纪最长,看玛法、玛嬷跟额娘、婶子与小姑爸爸都排排跪而猜出些许端倪的塔斯哈忙拦着:“弟弟妹妹们不许无礼,快跪下给皇上赔罪。” 哈? 皇上?全天下的大当家吗? 孩子们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家小姑爸爸,晴晴点头赶紧招呼他们跪下。并言小家伙们未曾见过天颜,又保护自家玛法心切。也算情有可原,皇上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恕一二吧。 就,挺一语双关的。 听得阿灵阿都认同点头,希望皇上能从善如流。结果还未开口,就被康熙狠狠一个大白眼甩过来:“今儿你不给朕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就等着往宗人府大牢里逛逛吧,开恩?呵呵!朕可以开恩除你们夫妻外,不连累别个。” 216. 帝王心思 所以,是别的皇子把路走窄了…… 涉及自家爱妻,阿大人顿时就激动了:“皇上,此奴才一人愚见,与福晋无关。皇上要打要罚,冲奴才来就是,千万莫牵累无辜,特别我家福晋,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康熙眯眼,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只问他好好的,何以装病欺君? 提起这个,阿灵阿就脸上发苦,期间满满不舍:“若可以,奴才又何曾不想一直追随皇上,直到垂垂老矣,再不能为皇上效力呢?可如今,蒙皇上信重,犬子法士尚阿得以率军出征。法富尔申比又受命组建海军,再加上奴才这个九门提督……” “而且,福晋深受先皇后重托,一直对四阿哥颇有照顾。在奴才当上这九门提督之前,两府之间深有往来。此番……怕是皇上不多想,底下的朝臣们都不免思虑纷纷了。” “奴才生得不巧,小小年纪便没了阿玛,更该承袭的爵位也因为年龄之故失之交臂。原以为此生,最好便也是当到都统。是皇上您亲自提拔了奴才,让奴才袭爵、给奴才赐婚。没有您,便没有奴才如今的一切。奴才深念皇恩,不忍让您为难,所以才有装病这么一折……” 原本就他这么一装,皇上这么一听。顺顺利利,默契十足之间就把这事儿给办了。 哪想皇上居然这么惦记他? 亲自过府探望不算,还带着一大群太医来。结果好巧不巧地,就抓到他悠哉悠哉地跟儿孙们一道湖边烧烤呢? 那次第,真的……就不怪皇上生气要踹他。 就知道他是心有顾忌的康熙叹:“你啊你,君臣三十年,你还不知道朕?若有丝毫疑心,朕便不可能在你们父子几个同在朝廷担任重要官职。” 阿灵阿讪笑:“皇上宏韬伟略,心胸宽阔,自是奴才所万万不能及。只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二阿哥再度被废,囚禁咸安。底下的皇子们难免蠢蠢欲动,各有想法。奴才也是……” 后面的他没有多说,但是把怕字写在脸上。 毕竟自家福晋对四阿哥的好,孩子们与四阿哥的亲近,可以说全天下都知道。 父子几个同居高位,本来就容易惹人嫉妒。再加上这些,阿灵阿生怕时间久了,皇上也无法安心。所以跟跟自家福晋商量商量,还是激流勇退。 如此,不但可以提前过上赋闲生活,还不必成为孩子们前进路上的障碍。 原本挺两全其美的事情,结果就出了这样的纰漏。 越想,就越让阿大人脸上发苦。 康熙又一个白眼过去:“别人有没有蠢蠢欲动不好说,你是真蠢蠢的。如此大事,半点不与朕商量就擅自施为。好心好到欺君之罪,古往今来,也就你这么一个了。” 是是是,我蠢我蠢。 此时此刻,阿大人什么奚落谩骂都可以照单全收。只求皇上骂爽了之后,别连累他家爱妻。 康熙气到牙根痒痒:“朕就说,亏得你不是那守边大将。否则把你福晋一抓,难保会不会直接缴械投降。” 这话,前些年他便说过,当时阿灵阿说不会。如今夫妻俩的回答也一如那时,半点不错。 宁做鬼夫妻,也绝不向敌军屈膝。 同样想起这茬的康熙乐:“既然你们这些年初衷未变,怎么就不肯多给朕些信任呢?连胤禛都能坦坦荡荡,承认自己对皇位有些想法。” 说到这儿的时候,康熙还特意停顿了一下,着重看他们夫妻两个的反应。 阿灵阿≈淑宁:??? 原地惊呆,严重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这,这怎么可能呢?四阿哥一直以来的心愿,不是做一个贤王吗?” “就是啊,这太突然了吧!” 而且还跑到皇上面前坦坦荡荡,承认自己对皇位有想法? 淑宁震惊,并对此表示深深怀疑。 毕竟不管是梦中,还是现实里。四阿哥都是个仔细隐忍的性子,能熟练应用不争即是争的大招。一直到熬死康熙,顺利登基。牢牢掌握政权之后,才开始秋后算账。 在这之前,可从来都没露出丝毫端倪。 不然的话,他堪称突然的登基也不会让文武群臣那般诧异,以至于矫诏之类的传言甚嚣尘上,颇有生存发展的空间。 坦坦荡荡承认什么的,那也不是他的风格啊! 该不是皇上在诈他们夫妻吧? 淑宁合理怀疑。 看出她这怀疑的康熙直接被气乐:“朕堂堂九五至尊,有必要拿这等小事来诓骗你们吗?梁九功当时也在,不信你们问他。” 现在还被四阿哥那个比方比到心悸的梁九功点头。 确实,四阿哥真的就那么勇。 当着皇上的面,就不遮不掩地承认了。而皇上不但没有大发雷霆,将他扔去咸安宫与二阿哥作伴,更没把他跟八阿哥一样撸成白板。 反而还真将他列为太子候选人一样,答应了他的要求,给他表现的机会。 前后态度悬殊的,让梁九功现在还有些恍恍惚惚。 康熙只笑:“这有什么不可理解?朕虽瞧不得皇子们欺朕年老,朕还没死呢,就一个个的试图拉帮结派,恨不得将朕撵下龙椅。但生老病死,人间至理,哪个也逃不过。朕早晚驾崩,大清江山终究需要一个继承人。” 阿灵阿跟淑宁、梁九功三人赶紧跪下,言说皇上龙马精神,定然能福寿永昌。 康熙却只笑骂了声少哄傻子:“古来帝王皆称万岁,可岂有真正千秋万岁之人?朕即位五十余载,古来能与朕比肩的帝王都不足屈指之数。平鳌拜,灭三藩,亲征噶尔丹。眼看着大清从立国之初的国穷民弱,到如今海晏河清,被天下百姓称一句康熙盛世,心中已然无憾。” “是以并不畏惧死亡,只恐大权旁落,再现太·祖、太·宗时,诸子夺嫡之祸,更惧祖宗基业,后继无人。若诸皇子都能如四阿哥一般至贤至孝,不隐不藏。坦坦荡荡地将心思说出来,踏踏实实地用功绩来展现自己实力,朕这当皇父的只有为之自豪,又哪会暴怒?” 啊这…… 所以,是别的皇子阿哥将路走窄了吗? 好像也是。 都是为人父母的,谁愿意含辛茹苦的将孩子们养大,还没好生享受几日呢,就被一手养大的孩子们惦记上了棺材板呢? 还伙同家奴们一道,挖自家老子地基,恨不得早早送他升天…… 将自己代入皇上的身份,再想想诸皇子们的行为。阿大人也怒不可遏,恨不得手刃不孝子。 是以,康熙这话音一落,他就无限赞同地点头:“皇上所言极是,是奴才井蛙未见汪洋,小看了陛下。您时时处处都在为大清、为天下考量……” 万年不变的阿氏奉承方式,却因为阿灵阿那双真诚的双眼而显得没有半分虚假。 让康熙听了心里都倍觉爽快:“在其位,谋其政,谁让朕是这天下之主来着?先前朕收到你告病的折子,还以为你真病体沉重,忙不迭赶来探视。” “如今方知这竟是你小子自以为的为君思量,自己私下里想出的蠢主意。这太医既来,便也别浪费了。赶紧给你好生把把脉,若无什么大碍,直接领十个板子,明儿早起继续上差。” 欺君之罪呢,可不能连点表示都没有。 不然往后其余臣子有样学样,恃宠生骄,遭罪的还不是他这个君王? 啊这…… 只打十个板子,已经意外宽容。让阿大人震惊的是,这种前提之下,皇上还执意要他当这个九门提督,还愿意在某种程度上将自身性命安全交于他手上。 康熙颇有些郑重地道:“当初朕任命你做这个官职的时候,你就已经是老四跟老十四的姨父、老十的亲舅舅。那时朕没有怀疑过你,这些年来你也始终如一,半点未曾背弃过朕。那么如今,朕又何必因为旁人可能会有的碎语闲言闲置自己的心腹重臣?” 这个时候,阿灵阿就知道自己再不能说别的什么了。 只乖乖跪下,满脸感激:“奴才谢皇上信重,这就过去领罚,明儿就回去当差。自此以后,再不会再有那些蠢念头。但凡皇上不弃,奴才就一直一直伺候皇上。” 如此,康熙才满意点头,允许他用完膳食再挨罚。 咳咳。 之前在院子外头,他就已经闻到那股子霸道香气了。只是怒火冲天时候,再无暇顾及其他。如今误会解开,话也说明白了,自然也就有着一起烤全羊的兴致了。 于是乎,时隔多年,康熙又尝到了淑宁出品的浑羊殁忽,品到了她埋藏数年的菊花酒。 被她极为难得地求到当面:“皇上明鉴,拙夫虽然擅自行事连累您担心。但是他蠢是蠢了些,好歹一片忠心。皇上能否网开一面,免了他这顿打?” 这也四十多的人了呢,老骨头老肉的,万一打出个好歹来,皇上岂不是平白失了一个栋梁么! 欺君之罪,不可不罚。 但淑宁这么些年来,屡为朝廷作出贡献,还为大清培养了四个有用之才。可以说功劳颇多,却鲜少有什么要求。今日难得求一回,康熙也不好不给面子。 于是本就不重的十大板被改成了意思意思的三下。 能在御前混的,哪有蠢人? 看出皇上小惩大戒的意思后,哪还敢刻意刁难阿大人呢!错不过雷声大雨点小,瞧着皮开肉绽好像特别严重的样子,实际上些许皮肉伤罢了,保证不影响第二天当差。 只是虎威他们哥几个回来,不免愧疚,不停地对老父亲嘘寒问暖。 吵得阿大人白眼连连:“去去去,该忙忙你们的去,老子好着呢。你们一个个的,都规矩些。莫往不该伸手的地方伸手,老子就谢谢你们了。” “尤其是虎威,你小子素来将四阿哥当成自己亲兄长一样,处处维护着。但这事儿可不比其他,关乎着你自己和咱们全家性命呢!千万千万牢记本分,莫与他有丝毫勾连,免得害人害己。” 该传出去的消息都已经传出去了,表兄弟两个早有默契。 虎威闻言自然半个磕绊都不打,只乖乖拱手:“阿玛放心吧,皇上将如此重任托付给儿子,儿子只觉压力如山大。醒来梦中都在琢磨着如何出兵,用最小代价给咱们大清换来最多利益,根本无暇他顾。” 毕竟皇上都说了,最好一鼓作气拿下整个西域。 要兵要将还是要钱,全凭他意。 这般山岳之托,比秦始皇对王翦、汉武帝对卫霍都不差什么了。他自然也得全力以赴,不辜负皇上这般信重。 至于他哥…… 能从容表露自己的心思之后,还能如愿望江南,不就说明皇上不但考虑他、还特别看好他吗? 根本不需要他再从旁助力。 表兄弟俩自从那乾坤蛋之后,再没有过任何私下里的小动作。却能心有灵犀般地,精准猜透对方所想。 默契十足。 三胞胎这些日子都被额娘耳提面命,嘱咐到耳朵都起茧子了。 自然也没有不应的。 就这样,阿大人装病想要辞掉九门提督之职不成,被皇上抓了个现行还只小惩大诫,继续担任如斯重职的消息不胫而走。 很快,前头种种,除了康熙和胤禛的那一番话外,都被传了个七七八八。 全京城都在佩服阿大人这波‘以退为进’,暗笑同样使了这招的四阿哥。 是的。 没有人相信,阿大人会在正年富力强的时候,真愿意激流勇退。就好像同样没有人相信,四阿哥是自请往江南似的。 都以为他是在以退为进,以此来表明自己没有夺嫡之心。 结果皇上不按套路出牌,还真就把他给派出去了。 连一直赋闲在家的十三都担心不已,难得主动的来了四阿哥府。细问各中情由,好端端的怎么皇阿玛就把四哥派去了江南之地? 难道说那个矾水案后,皇阿玛对皇子们的防备更严格了? 具体情况因为有康熙授意,胤禛也不敢多言。只微笑着拍了拍十三的肩膀:“放心吧,这事儿真是为兄自己努力求来的。有机会深入民间,踏踏实实地为百姓做些事,我很开心,没有丝毫勉强。” 可是…… 可是这么一来,万一有个万一…… 多年失宠,十三早已经失去以往的意气风发,那点年少时幼稚的小想法也都消失殆尽。如今细细看过诸位兄弟、反复比对之后,他发现不管是从私情还是国情上来说,四哥都是当仁不让的最佳人选。 他也愿意做四哥的贤王,不让大清落在瞧着风光霁月,实则满肚子小心眼的八哥手里。 于是几经斟酌,到底还是说让四哥留在京中以防不测。 江南什么的,他去就好。 胤禛虽没有采纳他的想法,但却深深记住了这份情。想着十三弟文采武功皆是兄弟们之中的佼佼者,若有一日他能如愿以偿,必定重用之。 除了十三外,老十也表示愿意跟四哥一道同甘共苦。 帮皇阿玛分忧。 不愿意他趟进这趟浑水里的贵妃娘娘笑,当着皇上的面便对自家儿子大开嘲讽:“就你,还给你四哥帮忙,替皇阿玛分忧?乖啊,你要是真有这个心,就好好留在京城,莫跟去添乱。” 胤俄觉得自己的能力受到侮辱,赶紧求皇阿玛替自己做主。 不想他老人家竟然认同点头,也觉得他跟去不但与事无补,还得添不少乱。于是果断回绝,将九哥派了去。 看得胤俄直扶额:“长生天啊!皇阿玛竟然觉得四九凑在一起,除了打架之外,还有可能合作吗?” 原则上确实不行。 有剃毛剪辫之仇在,基本上,老九瞧见胤禛就不烦别人儿。 但是他的经商梦做了这么多年,一直也未能变成现实。老四往江南,除了盐政之外,还有海贸事宜,关乎着他心心念念的经商大事。 而且皇阿玛说了,只要他能尽一个皇子阿哥的本分,踏踏实实跟老四俩把这事儿办好了。 他老人家就法外开恩,允许他在不利用身份之便欺行霸市、搞恶意竞争的前提下,合乎大清律要求的同时从事商业。 如此惊天香饵一出,别说是跟老四一起办差了,就算现在让胤禟抱着胤禛的冷脸啃一口,他都不带有半点迟疑的。 给他帮手,给皇阿玛当眼线? 可以可以,他都可以!保准详实可靠,原原本本地都记下来,绝不错过老四的任何小动作。 老九这边兴致勃勃地收拾行囊,胤禛也在对福晋、对儿子们仔细叮嘱。就怕自己孤身在外,福晋跟孩子们有什么应付不来。 一切都井然有序中,只有德妃慌了神。 老儿子当上了副将也不改其志,把当铁帽子王当成毕生理想。明示暗示皆不成,皇上的态度也明显摆出来。 无奈间,她只好转变心思,尝试去烧胤禛这个冷灶。 结果还未开口呢,他就自请往江南了? 这要是有个万一…… 德妃皱眉,赶紧着人往雍亲王府传令,让他往永和宫觐见。 217. 母子过招 前无古人值得骄傲,真后无…… 传话之人到的时候,雍亲王府上下都愣了。 毕竟,十四阿哥出征在即。按理说,德妃娘娘应该正为他忙前忙后,无假他顾啊!这怎么好端端的,还传自家爷/阿玛进宫呢? 弘阳甚至腾腾腾一溜小跑,抬头瞧了瞧外面的天空:“太阳好好的,没有打西边出来诶!那……” 玛嬷为何找阿玛的后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大哥死死捂住了嘴。 乌拉那拉氏赶紧欠身行礼。 上次选秀皇上来来回回斟酌许久,感觉哪家闺秀都有些配不上他乖孙子。到最后,也没定下来弘晖福晋的人选。又三年过去,三十六年生人的弘晖今年都虚十九了,乌拉那拉氏这当额娘的能不着急吗? 这些日子就频频往宫中,想着尽可能地多见见待选秀女。 多做些了解。 免得瞧资料、看风评都千好万好,娶进门来才知道这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她这一颗心都扑在给大儿子选媳妇上,家中诸务不免懈怠了些,竟让小弘时说出这等但凡传出去就是个大不孝的话来。 就…… 好在夫妻多年,王爷素知她秉性。否则的话,这小失礼搞不好就弄出大问题来。 可事实上,双方关系生疏,哪有只怨一个人的道理呢? 连胤禛自己听到生母传话,都不由有些怔忪。 也不怪弘阳……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来,助长臭小子嚣张气焰。于是,胤禛只扶起自家福晋:“孩子犯错,好生管教便是,福晋何必致歉?姨母常说养不教,父之过,可见先贤都认为当阿玛的得在教育孩子方面承担更多责任。若弘阳这小子不好,也是爷没教好,福晋不必自责。” 乌拉那拉氏笑,心中万千感谢姨婆婆。 多亏了她这些积极正向的引导,自己才能成为皇子福晋中最轻松愉悦的一个。 比起隔壁那一院子妾室格格,还被皇上摁头妒妇的八弟妹。咸安宫内被连累了一辈子,连生病都要被借机谋划,差点被生生吓死的二嫂子。 她真是幸福的太多太多。 不过…… 乌拉那拉氏垂眸,十一岁大婚至今,携手并肩半辈子。胤禛就算隐藏的再好,也注定会被枕边人发现端倪。 帐殿夜警、张明德案、喇嘛诅咒、共推太子、毙鹰案、矾书案…… 这一桩桩下来,无疑使皇上对诸皇子的防备空前加剧。 夺嫡二字说来简单,实则如火中取栗。 必定危险万分。 可自家爷满腹才华,胸怀天下。虽一直不显山露水,只以贤王为目标。可遍观诸皇子,实际上数他的功劳最大。 先皇后养子的身份,也让他在诸皇子之中,出身仅次于二阿哥。比贵妃娘娘所生的十阿哥比肩。皇上亦称其孝,每有褒奖。 排除几个不可能,余下的皇子之中还真就数他最靠谱、赢面也最大。 因此种种,乌拉那拉氏自是支持自家夫君青云志的。 也暗下决心,要把王府中大小事务整理的妥妥当当,让王爷再无后顾之忧。如今儿小弘阳这般童言无忌事,再不能发生。 感受到她这默默支持的胤禛笑着拍了拍她肩膀:“小四还小,慢慢教便是。只是此后爷不在京城,福晋便不免多费些心了。” “王爷客气,这本就是妾身分内之事。” “这些年有福晋,爷实在省心不少。以往常听姨父说感谢皇阿玛赐婚,爷还不以为然。觉得他堂堂男子,也太矫情了点。如今方知,确实妻贤夫祸少。感谢皇额娘,病重之时,不忘为爷千挑万选定下如福晋这般贤妻。” 乌拉那拉氏:!!! 震惊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抬眼一瞧,就看三个儿子也正恍恍惚惚着。而口出非常言的某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说是不好让娘娘久等。 要不是那惯来规矩,好像用尺子量过的步子有些凌乱,乌拉那拉氏还真就信了。 永和宫中,素来淡定的德妃娘娘已经往宫门口瞧了几次。 双眉紧锁,不停想着措辞。 没办法。 主观也好,客观也罢。 终归是这儿子自打出生以来,就未养在她膝下。先皇后过世之后又…… 总之,他们娘俩虽然有些默契,但母子感情确实生疏。 平时聊个家常都能尬住,更何况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夺嫡大事?德妃合理怀疑,为策安全故,他不管有没有这个心思,都会断然否认。 宁可不要她这个助力,也拒绝与她交心。 就好像前头年羹尧的妹子一样,多好的助力啊!说推就给推了,让她想起来就扼腕。 真·若不是十四侧福晋的位置已满,若不是事情做得太明了怕惹皇上忌惮。她都恨不得亲自出马,将人安排给老儿子。 何至于便宜了裕亲王保泰? 思绪纷乱之间,胤禛就已经过了永和门,到了永和宫。撩起袍角跪下来:“儿子胤禛给德额娘请安,德额娘福寿康宁。” 得,就这么个称呼,就让德妃瞬间无奈又冷静。 挥帕子的手都有些无力了:“起磕吧。眼见着选秀结束,弘晖福晋的人选也马上就定下来。那孩子康熙三十六年生,如今都虚十九了,正经老大不小。婚事一旦定下,就该赶紧张罗着大婚了。你这当阿玛的不说帮儿子张罗着些,怎么还在这个时候远行江南?” 胤禛困惑眨眼:“有皇阿玛指婚,内务府、宗人府操持、福晋掌舵,也用不着我非得留在京城吧!” 德妃:…… 想说需不需要是一方面,关键是,这个关键的时候你真的不能走。 但他们母子感情在那里,简单的话却不方便简单说。 她只好又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方向去扯,着重往胤禛的安全上说。 然后,她的好大儿又给她跪了:“儿子多谢德额娘挂怀,但儿子身为大清皇子。自小便受皇阿玛教导,受天下百姓供养。自然也该为大清兴旺发达,而献出自己的力量。十四弟比儿子还小几岁,都能为了打击策妄阿拉布坦,扬我大清国威而悍然奔赴前线。儿子这当兄长的,岂能落后太多?” 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直接说到德妃泪目:“罢罢罢,儿大不由娘。你们一个个的翅膀都硬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了。为娘说不动,也管不听。只是……” “去年冬日,你们皇阿玛就被老八气得不轻。前头二阿哥又……皇上当年,可是中过风的。你就不怕……” 话没说完,胤禛便让她慎言。 皇阿玛乃是真龙天子,受命于天,自有长生天庇佑。 德妃嘴角微抽,想说秦始皇还把受命于天,即寿永昌八个字刻在玉玺上,也没耽误他突然间就暴毙在巡游的路上啊! 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盼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实际上,如当今这般能在位五十年不止的,不足一巴掌之数。 眼看着临终末晚,咱们得善于自谋呀! 不然过了这个村,再没有这个店。再回首,就只能对旁人拱手称臣了。称臣不要紧,万一上位的那个与自己关系不佳,或者干脆既贤妒能。那就别说贤王,连闲王能不能有命当,都是未知之数了。 身家性命,都寄托在旁人一念之间。 多危险呢? 胤禛:…… 懂了,他这位生母应该是尝试过,也确定了十四就是块烂泥,且不想上墙。所以这扶持十四上位,让他做贤王的计划适时做出调整。 想让他做皇帝,十四来当贤王了。 被退而求其次的雍亲王感觉微妙,但还是闭紧了嘴巴。坚决不跟生母坦诚,也不与她搞交心、玩同盟。 只道皇阿玛圣旨已下,一切已成定局,德额娘勿复多言。 这话听在德妃耳朵里,就有那么点他玩儿都玩儿了,也已经玩脱了。如今皇上将计就计,他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 说话算话地往江南,踏踏实实办差。以期在最短时间之内,干出最漂亮的业绩来,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今康熙年事已高,越发少御后宫。此番选秀,也只象征性地留了两个秀女罢了。 便看着儿子面子上,偶尔跟四妃、贵妃用个膳。 便住一两夜,自然也都是盖着被子纯聊天。说着说着,难免就有些失去防备心的时候。一来二去,德妃对胤禛想要从事的事情也有些了解。 知道那动别人来钱路,甚至别人与别人家眷性命的事儿,不但危险重重,还注定耗日持久。 于是再度审慎地瞧了瞧四周,确定没有被偷看之虞。 这才以手为笔,蘸茶水为墨。 一字一句地在桌上写着:无妨,若你不愿往,为娘自有法子。纵这么些年来,你我母子表面瞧着不合。但不管怎么说,你也到底还是本宫所出。 若十四前脚刚走,后脚本宫便身体违和,皇上自然不会再把你派出去。 等缠绵病榻的我好了,江南之事也该有人接手了。如此,老四你占着孝字,为尽孝道,自然没有人会也没有人敢说三道四。 胤禛:!!! 不得不说,这法子虽然不多新巧,但实在好用,还不会惹人怀疑。 但他真不是虚晃一枪,而是确确实实想去江南啊! 想着暂时脱离漩涡之外,干出切切实实的成绩来。以此来跟皇阿玛证明,他确实有能力扛起大清江山来。 为防生母说到做到,伤己伤儿。 胤禛赶紧起身,也学着她的样子,蘸水在桌上写了龙飞凤舞的万万不可四字。 在德妃诧异的目光中,他手上一顿,又写出此事是予千辛万苦所求。好不容易才得皇阿玛同意,德额娘万万莫擅自插手,坏我计划。 德妃错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又快速写道:那皇位呢?进一步号令天下,退一步永世称臣。可能因为你跟弘晖、弘旻都颇受圣宠的关系,连个安安稳稳称臣的机会都未必有。 你姨母曾经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那么同理,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也不是好皇子。 太子两立两废,又出了这么个矾书案,再无可能。皇上磨刀,生生磨废了爱子,自然也深恨磨刀石。 大阿哥无望。 三只虚张声势,实则除了编书乏善可陈。老五、老十早早被摒除在外,老七有残疾在身。老八也彻底没戏,老九不堪大用。 十二太不争,十三被皇上所厌,十四…… 德妃手上顿了顿,到底还是无奈写道:那臭小子坚称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最多当个铁帽子王。 十五几个看似得宠,但生母是汉女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们绝不可能有机会。否则的话,二度封爵时,他们也不至于连个贝子都没有。 所以综合想来,你希望最大,最有可能。何以全无斗志,早早就想离开京城这个核心呢? 到这时候再继续瞒着,还不知道他这位聪明,但是不够聪明的生母又做出来多少多余动作来劝他顺应时势呢! 于是,胤禛锁眉。 略作思索之间,到底还是写下如此境地,皇阿玛对所有皇子防范甚深。与其留在京城,做那秀于林的木,动辄得咎。何如抽身于外,好生干出翻业绩来? 到底皇阿玛择继承人,除了个人好恶,父子感情之外,考虑最多也最重要的就是能力! 一个上位者,在位的时候不怕被儿子抢班夺权?又有哪一个真正临终时,不盼着自己所托付的是个能继往开来之君? 前无古人值得骄傲,真后无来者了,怕是哭都找不着调吧。 德妃被后头促狭的这句逗乐。 确定好大儿并非无意无谋,她这个太后梦且有希望后,德妃只觉得满天的云彩都散了,心内无比光明。 忙道她一介后宫女子,见识到底有限,远不如他思虑周全。 既然他心里有数,自己便也不多说。但凡有什么她力所能及的,尽管开口。 德妃娘娘可乐意为自己的太后之路添砖加瓦了。 但胤禛却只写了一动不如一静,这时候做多错多,让她保持原样就好。 虽为生身之母,但没抚养过孩子几天。有了十四之后,还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拯救她脱离苦海的老儿子身上。 以至于这么些年来,母子感情如君子之交。 若不能在最后关头帮上点忙,出上点力,德妃就不免担心自己这个太后的含金量了。 胤禛:…… 只写玉牒未改,母子名分未变,大清以孝治国。 言下之意,不管是从礼法还是孝道上,都会尊敬生母。尊她为皇太后,如今上对太后一样。 更多的,大概就没有了。 看懂这言外之意的德妃笑,不就是富贵荣华的老吉祥物吗? 她可以! 她最最羡慕的,就是太后这般后宫第一大,所有人屈膝请安,皇上都给下跪的尊荣。什么好东西都得头一份,被奉着南巡北狩、东巡的风光。 至于两个儿子互不和睦,可能将来手足相残? 有虎威的世界里,德妃娘娘从不担心这个。一个大外甥,就能把小儿子镇压得明明白白。而大儿子冷归冷,却最讲原则。 只要小儿子循规蹈矩,一个富贵闲王绝对少不了。 万般惦念的事情,终于有了个好苗头之后,德妃满心阳光。瞧了瞧那被她们娘俩手指沾过的茶杯,直接砸在地上来了个毁尸灭迹。 没等外头守着的奴才们问,她自己就先吼出来:“十四马上就要随军出征,正是千般艰难,万般危险的时候。你当哥哥的,不留在京城统筹好粮草等,往江南去什么?没个自己人瞧着,万一户部那起子赃官趁机贪污受贿、克扣我儿粮草该如何?” 胤禛:!!! 是真为自家生母的机智给跪了。 合着人家早在宣他进宫前,都已经找好了完美借口。理不直气也壮,偏心偏到明目张胆,就要为了老儿子把大儿子摁在户部。 到时候不管成与不成,旁人都只会同情四阿哥。 上辈子不修,今生摊上这么个偏心生母。只一颗红心为十四,处处为十四考量。哪能想到偏心亲娘已经调转方向,开始支持大儿子了呢? 胤禛配合苦笑,顶着生母怒火坚持。 把自己一心一意为大清天下,惦着黎民百姓,狠艹了一波敬业人设。 连康熙听了都不禁颔首,别的不说,诸皇子中还真就老四心最正,最肯为百姓、为天下办点实事。 便有心,也争得君子。 不像那几个,藏头露尾的,竟使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小道。想想那信妖道之言,想要戕害手足的。为了帮废太子复立而诬告的,踩着他这个皇上之名给自己邀买名声的…… 不智的不智,不争的不争。 竟是多半不可托付。 这么一比较之间,竟还数胤禛最靠谱? 康熙错愕间,不免着人把胤禛、胤禟两人唤过来,好生嘱咐了一遍。还给两人多配了不少好手,允许他们在必要的时候往虎团那里调集他组建中的海军协助办差。 生怕江南危机重重,俩儿子过去遇到危险。 刚被冠勇侯梳理了一遍,连个小偷小摸都不好寻的江南诸地:??? 218. 父子同心 这话岂不正说到康熙的心坎坎…… 新差事样样如意事事好,就是这个搭档…… 胤禛瞧了瞧自小就知道剃他爱犬毛毛,长大也依然不是个东西的老九。再想想自己已经从贤王升级到贤皇的理想,唔,好像也没什么不能忍? 拥有皇帝梦的皇子,首先得学会使用任何类型的人才。 而且,凭良心说,二阿哥从小就被皇阿玛教导,延请天下名师。文学武功,所有皇子皆不能出其右,还有丰富的监国理政经验。 若非如此,皇阿玛也不会在初废太子后,又急吼吼地把人立了回去。 托合齐等人更不能对他死心塌地。 他之败,只败在过于骄傲,不懂谨小慎微,把自己放得太高。不知谦虚,不懂感恩。 所以才处理不好与皇阿玛之间的关系,也处理不好夫妻、兄弟、子女、幕僚、臣属等关系。方落得如今事败被囚,翻身无望的结局。如此前车之鉴在,他自然更得引以为戒。 于是,出了昭仁殿后,破天荒地,胤禛主动对胤禟露出笑容以示友好。 胤禟:?? 特别防备地往后退了退,色厉内荏地道:“别以为皇阿玛说到了江南以你为主,我为辅,爷就怕了你了!但凡你有何不规不矩,爷肯定八百里加急,一五一十都告诉皇阿玛!虎威费了这么多心血,才终于争取来的事情,决不能毁在你手里……” 胤禛嘴角微抽:得,怀柔对傻子跟犟种是没有用的。得用武力或者实力,让他们把服与怕深深镌刻在骨子里。 因此上,四阿哥只以随便二字还之。 然后就转身离开,继续与福晋、孩子们千叮万嘱去了。 新战场得开辟,京城大本营也不能丢。 好在当年时疫,两个好大儿千里探阿玛,给皇阿玛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于在御前地位一路飙升,甚至越过老二家弘晰、老大家弘昱,成为皇孙中最最得宠的两个。 尤其弘旻。 小甜嘴加上一手精湛的推拿按摩技术,竟然哄得他这两年对爵位越发吝啬的皇玛法破格给他封了个郡王。 真·皇孙里面第一人。 把老九、十二、十四等几个叔叔都压得明明白白,提起那小子来就酸气满满。 这不,见胤禛一身疲惫地回来,弘晖马上搬开椅子,弘时递了茶,弘旻赶紧力道均匀而又恰到好处地帮他松起了筋骨。福晋眉眼含笑地点燃了白玉兽形香炉,满室氤氲起清雅的梨香。 舒服又享受。 安逸的,让胤禛都不想离开了。 见他这般沉醉的弘旻笑:“要不阿玛带着儿子一块去?忙时,儿子与您援手。旁的不说,整理一些资料、打打下手,保证没有问题,忠实又可靠。闲下来,还能给阿玛舒筋活血,赶走疲惫。” 小家伙笑语嫣然之间,就把自己包装成了居家旅行必备的全能好儿子。 不带不行。 连乌拉那拉氏都有些心动,想帮忙说情了。 “想都别想!”弘晖赶紧开口:“虽然儿子也很担心阿玛,恨不得随阿玛鞍前马后,仔细伺候着。可事有轻重缓急,阿玛的差事重要,咱们留下来替阿玛在皇玛法身边尽孝更重要。两边都得抓,都不能少。” “那,那不是有大哥你在吗?”弘旻眨了眨眼,语气轻快地道:“咱们完全可以兵分两路!” 弘晖摇头,表示不可以。 因为在皇玛法面前,自己根本没有弟弟得宠。所以实在要分,也是他跟着去江南。 弘旻大急,简直要给这傻哥哥跪了。 就是因为他更得皇玛法喜欢,才要略避锋芒啊!免得华彩太过,掩盖了大哥。使得他们好好的兄弟情,因此而出现瑕疵。甚至刚刚完成夺嫡,又要进行新一波的夺嫡。 他们可是一母生! 事后才知道他这小担忧的胤禛≈弘晖:??? 一切才刚刚开始,你小子就已经想到结束之后了吗?也太快,太超前了吧! 而且…… 胤禛好笑地拍了拍三子肩膀:“你大哥自小就被立为雍亲王府世子,自来稳重可靠,打小就是我的好帮手。你小子就是你姨祖母口中的咸鱼,鲜少惦着翻身。老老实实上学都难,还上朝?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为何学推拿按摩?” 弘旻:!!!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阿玛这属实有些过分了。 还是大哥好。 感谢他的体贴,珍惜他的心意,认认真真地保证会好好经营彼此之间同根同源的兄弟情。 并表示若真有那么一天,他的想法改变,也觉得自己可以胜任天下间第一把交椅。只要大大方方说出来,像阿玛这样君子之争。当大哥的,只有欣然应战,努力让他心服口服。 “而在这之前,就让咱们兄弟同心,帮阿玛达成心中所愿吧!” 弘旻抬眼,只看到自家兄长满脸真诚,不带丝毫伪装。笑容明快又温暖,让他心中顾虑全消:“好,咱们先兄弟齐心,拿下皇玛法!” 至于以后…… 就算皇家少有兄友弟恭,也不代表没有不是吗? 他就努力跟大哥做千古君臣榜样呗。 最喜他们手足和睦的胤禛笑,万能不舍地对乌拉那拉氏说:“爷走以后,宫中府中福晋多多费心。” “爷放心,妾身定当尽心竭力。” 真心也好,玩脱了也罢。总归弟弟们要往江南,老三这个当兄长的自然得办宴为他们践行。 然后他这例子一开,老五、老七、老十…… 所有兄弟都开始张罗。 真想办点实事的胤禛一一拒绝,赶紧轻车简行地带着老九走了。 别说接连飨宴了,连个使唤丫鬟都没带。看得胤禟好一阵啧舌,把自己那俩漂亮侍妾都给打发回去了。 好不容易讨好福晋,才终于得了这么个机会的侍妾们:??? 百般恼火之间,也深深庆幸自己当初是被指给了九阿哥府,否则若是在四阿哥府,哪儿还有什么冒头机会啊! 啧啧,堂堂亲王啊。 南下办事儿,竟连个使唤丫头都没带,可见平时四福晋管教之严。 乌拉那拉氏:…… 四九这对冤家结伴一走,大军也准备停当。眼看着出发在即,康熙不由对自家心腹爱将细细叮咛:“朕自来信任你,这么多年便对你寄望颇深。你才豆丁点儿大,便被朕视为未来将星。启蒙后,学文习武,无不是悉心安排师傅、谙达。多年栽培,如今宝剑锋成,正是沙场试刃时候。” 虎威含笑跪下,谢皇上多年栽培与信任。 言说此番必定安心用命,一路杀到乌鲁木齐,活捉策妄阿拉布坦献于君前。 康熙大乐:“你能有此志,朕自是万分欣慰。你当年从征噶尔丹,又曾亲自领兵,几度剿匪,相关经验丰富。朕便也不多嘱咐,此番率军凡事务必谨慎。若离朕近,还可指授调遣,如今相隔甚远,遇有仓促即便驰驿传送也需要许多时日。军机大事,刻不容缓。你有应调遣之事,不必请旨,多与几位将军商量,再妥善决定。军中劳苦,爱卿多多保重。” 为防像第一次亲征噶尔丹时,胤禔自持皇子身份不听调遣事再度发生。 康熙还把十四叫过来好一番耳提面命。 让他务必认清楚自己副将的身份,多多听从虎威这个主帅意见。 十四丹凤眼都瞪圆了,就想问问自家亲爹:您这是哪儿看出来,儿子还有在虎威表哥面前造次的勇气的呀? 他一直就是虎威表哥迷弟。 指哪打哪,可听话! 但是如此事实不利于自己,也不利于自家虎威表哥。十四当然不会诉诸于口,只乖乖巧巧应诺:“皇阿玛放心,儿子这不是头一遭协助冠勇侯办事了,自然懂得令行禁止的重要。只儿子此一去,怕是一年半载不能回转,皇阿玛万万保重龙体。等着儿子跟冠勇侯一道,把整个厄鲁特蒙古都并入到大清版图。” “好,好啊!”康熙大乐,特别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如此,皇阿玛就静候你的佳音。府中种种,你也不必担心挂念。孩子们就养在宫中,你府上的开销都交由内务府。你小子只管安心打仗立功,余下种种皇阿玛和你额娘帮你照应着。” 十四被偏宠多年,当了许久实际意义上的小儿子。 有些事情早已习惯,可不会跟自家老子客气。闻言便乐:“如此,儿子就多谢皇阿玛了。就此拜别皇阿玛,跟着冠勇侯一路披荆斩棘,尽收厄鲁特蒙古,活捉策妄阿拉布坦献给皇阿玛为礼。” 若能如此,他这个皇帝可就虽为守成,实为开创了。 功劳之大,日后的庙号里边加个祖字也不为过吧?便是不加,也能昂首挺胸,骄傲无比的去见列祖列宗。 想想,就让康熙龙颜大悦。 亲自为大军壮行。 然后又把庄亲王跟十三喊去户部,让他们专职督办军饷。 到时候庄亲王惦着自家宝贝金儿子,十三与虎威生死之交、跟十四手足情深。就是为了他们,那爷俩也能精诚合作,把军饷这一块供应得妥妥帖帖。 正想与皇上请旨,督办此事的庄亲王乐到跳高:“皇上放心,奴才就是头悬梁锥刺股,把自家私库都贴上,也绝不会少了前线一分一毫。哪个混账王八羔子,敢动军饷的主意。发现一个,奴才直接砍死一个,绝不让咱们大清的巴图鲁们饿着肚子去打仗!” 自打一废太子后,十三就已经做好了冷板凳坐到康熙朝结束的准备。 如今皇阿玛还愿意召见他,对他委以重任。 十三可不就只有感激涕零的份? 拿出当年拼命十三郎的精神来,完美配合庄亲王。又有能力又够谦逊,很快得到庄亲王的喜欢。并默默感叹,皇上果然厉害。儿子多且精,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了不得的文武全才。 可惜呀! 皇子阿哥多,皇位却只有那么一个。 不像他家,千顷地一根苗,好赖都是自家宝贝金儿子的。 大军自从开拔之日起,淑宁就万般惦念,整日里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的。直到收到大军已经顺利到达的消息,眉间纠结才稍稍散了些许。 早朝之上,康熙也欣慰地道:“朕久经军务,且曾亲率大军出塞征讨,凡行军机务靡不周知。今欲用兵,兵非不敷,只顾虑着路途遥远,军饷运输格外艰难。如今输运无误,令全军得至策妄阿拉布坦之地。朕这心里才总算是放下,这些兵丁多是从前乌兰布通、昭莫多屡次对敌的精兵。还人人都怀报效之志,若策旺阿拉布坦来战,不论何地,都致胜有余……” 好一通分析之后,康熙还细说了三路进军之法。言若如此,必能得奏大功。 不过战场瞬息万变,具体如何又要求将士临时相机而行。嘱咐诸位议政大臣,虽然未能身历军旅,但即为国家大臣,于此等要事也应该详审筹度,务合机宜,万万不可等闲视之。 群臣等自然悉数跪下,先赞一番皇上的高瞻远瞩、英明神武。 然后再拿出臣虽驽钝,但愿意为皇上、为大清肝脑涂地的精神来。如此,自然君臣相得,满朝和乐。 稍后,皇上便奉皇太后往热河行宫避暑。 命三阿哥,七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与四阿哥雍亲王家的雍亲王世子与其同母弟贤郡王弘旻随驾。 是的。 当年小小年纪的弘旻随兄千里奔袭,不顾被传染风险,探望染了时疫的阿玛,康熙以为颇贤。后头给孩子封爵的时候,就以贤为封号,极其特别大方地给了个郡王。 让他成为诸皇孙中的一枝独秀。 因而被各种排挤挑拨,要不然,孩子前头也不会有那般担忧。生怕在苍蝇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成功下蛆,坏了他跟大哥之间的手足情。 此番四阿哥远在江南,无暇随扈。小哥俩为防三叔专美于前,特意想法子也跟来随扈。 帮着自家阿玛稳固圣眷。 光是这份机灵与用心,就让阿灵阿颇为赞许,越发觉得四阿哥忒有机会成事。 以后啊,他这个皇上的老姨父绝对没亏吃。 但是现在为避嫌故,他得继续保持与四阿哥府的疏远。一心一意地干好他这九门提督,给皇上看好大门。 解决好这京城之中的大小纷乱。 日后…… 嘿嘿。 想想天子都对他礼让几分,亲切中不失尊敬地喊他声姨父的情景。未来有大外甥一代、弘晖一代,钮祜禄氏都不会因为树大根深而惨遭砍伐的美好,阿灵阿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可巧,这个时候正好喜讯传来。 肃州总兵陆振声疏报:臣领兵兼程前往哈密,于本月十二日至额尔特木尔地方。去哈密百二十里,据哨探人来报。云哈密人闻天兵来援,老幼欢跃。策妄阿拉布坦兵闻信以于初七日遁去。兵部游击潘至善率领率骑兵二百人,击败策妄阿拉布坦两千余。 康熙闻听大喜,言说天下承平日久,兵戈休息时,仓促间能如此奋勇之前,实在难得。 康熙高兴之下觉得御令赏赐还不不足,又再加恩把这二百兵丁赏了个遍。阵亡那十几个人,也一样赏赐,让其把总把交付,准其妻子食俸。兵部游击潘至善越等升用。 之后又是一连串安排。 真·巡幸塞外途中,也不忘参详军务。 驻跸遥亭的空档,不忘召见一众阿哥与弘晖、弘旻一道说集西边用兵之计呢。 胤祉:!!! 就想问:此等大事,皇阿玛唤两个小屁孩过来做什么呢?难道他们除了替他们阿玛尽孝,还能替他们阿玛说说用兵之计吗? 事实证明,还真能。 弘晖虽还青涩,但像极了他阿玛的眉眼上还微带羞意:“孙儿年幼,若有什么想的不周到的地方,皇玛法请勿见怪。孙儿私以为,当日天兵诛灭噶尔丹时,即应将策妄阿拉布坦一同剿灭。因其畏罪慑服,态度极其恭顺。所以特此生全,心乃渐渐狂悖,居心险诈。背负圣恩,种种不恭,至于侵扰我哈密,干犯王章,于国法难以宽殆,自当用兵剿灭以彰天讨。” 这话岂不正说到康熙的心坎坎上了吗? 当即龙颜大悦,深以为然。赶紧又督办军饷,让庄亲王跟十三万万盯紧了,莫少了前方粮草。 对于如今的庄亲王来说,前方将士等于他宝贝金儿子。 亏了前方将士,就是亏了他宝贝金儿子。 那哪能成呢? 必须狠狠督办,半点差池都不能有。 只许富裕! 至于银子?如今国库、私库尽皆充足。而且,四阿哥不是刚料理了些个盐耗子,运回来数百万两银么? 江南官场震动,百姓欢声鼓舞。 万民伞都写了好几柄,个个都在称颂皇上英明神武。前有冠勇侯打击盗匪,还百姓一片安全之地。后又给他们派来了雍亲王和九贝子,严查赃官与囤货居奇狗盐商。 眼瞅着那些恶贼们被扒了官服,抄了家,猪狗一样被逮上囚车,百姓们欢喜得跟过年一样。那盛景,话痨四爷硬是写了十几页信纸。做为老搭档,庄亲王还能不火速使人送到塞外给皇上御览? 219. 抄家王 爷当是谁,这不就是威震江南的…… 嘿嘿。 虽然胤禛对自己的新理想一直守口如瓶,迄今为止也没向多少人透露。但无妨,庄亲王与他搭档多年,可向着他。 为他请功的事儿,那都不带隔夜的。 只是,那信虽通篇都是百姓对皇上的赞美,可未免太肉麻了些。希望皇上瞧着,不会觉得过于谄媚,更不会眼睛疼吧! 事实证明,康熙不但不烦,还很兴奋。 这字里行间,所代表的都是民意啊,都是来自于百姓的肯定。 肉麻? 可能悉数夸张,是老四在谄媚? 不不不,老四是个实诚孩子,再不会捏造情由诓骗君父。而且,还有老九呐!那俩小子幼年的那点龃龉,在他面前还能勉强保持个兄友弟恭。 离了他面儿,啧,那只能说相看相厌。老九对皇位从未有任何想法,无欲之下,自然就特别刚,绝不会被轻易收买的。 前脚接到老四的折子,后脚老九的也来。 两人虽措辞不同,侧重点也不一样。 但老四确实雷厉风行,铁面无私。但凡触碰国法,贪污渎职的官员,就别想在他那里有半点情面。直接按着大清律,该抓的抓、该抄家的抄家,没有半点情面可讲。 抓完之后,直接押上囚车,送回京城来。连着他们的罪证、贪腐银两等,悉数送到,就等着他这个皇父圣裁。随信而来的,还有他的一些安排与建议。 时隔多年,四儿子依然那么风风火火。 只是…… 水至清则无鱼,他这也未免太刚直容不得沙子。按着这个力度,江南官场怕是无人生还。康熙皱眉,又拿起那封记载着百姓如何反应、如何感激的长信。 果然烦心的事情太多,还是来自于百姓的心悦臣服、真心感激才能更让帝王快乐。 江南。 胤禛刚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正待回房略微洗漱,开始新一轮征伐。隔壁房门便豁然打开,某个他最讨厌的弟弟便一个白眼瞟过来:“啧,爷当是谁,这不就是威震江南的抄家王吗?才到江南几日,就已经整整抄了二十家。这手段,这利落,可一点都不庸啊!” 嗯。 胤禛点头:“是吗?多谢九弟赞许,为兄一定再接再厉。尽快将这些贪官污吏悉数绳之以法,还百姓一片朗朗晴空。” 胤禟:??? 就有点怀疑,这人不但瞎了,还选择性耳聋了。 不然这么明显的阴阳怪气,他怎么还就能面不改色地都当成夸奖听了呢? 但不管是他是真瞎还是装瞎,作为一条藤上的蚂蚱,胤禟就必须提醒他。皇阿玛年事一年比一年高,也越来越注重名声。 噶礼贪污那么多,还搅和进江南科场弊案,皇阿玛都还有心护着。直到其母叩阍告了御状,揭开他真面目,才算判了死刑。 您这网鱼似的,恨不得将江南官场一网打尽。 不仅这边人人自危,个个视你为寇仇,也有碍皇阿玛的贤名啊! 万一…… 那句他老人家仁字上头,你这边抓他那边放,毁的可是整个大清朝形象死死卡在嗓子眼,半点没有说出来。 只道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当官的,哪有不贪? 前朝律法对贪污处罚甚严,最高剥皮楦草。可能又怎么样?不照样养出了严嵩么!过度严厉,难为的只是你自己跟江南百姓云云。 也是特别语重心长了。 胤禟发誓,他这辈子就从没跟老四说过这么多话。 结果呢? 人家只是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那叫一个疏离又淡漠。气得胤禟握拳,非要趁着如此良辰如此月好好跟四哥切磋切磋。 就算后头不懈练习,差了那么点子天赋的胤禛也不是老九的对手。 贸然对战,只有被切被搓的份儿。 胤禛秉持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赶紧举手叫停。说自己没有藐视九弟意见的意思,只是想法上还有些不成熟,不知道从何说起罢了。 自打上了皇阿玛的套儿,万里迢迢跟这家伙来了江南。 作为副手,老九能不能如愿立功,逍遥自在的去当一个皇子商人,很大程度就取决于这个冷脸讨厌四的表现。 听他这么说,那还能不赶紧把说出来,爷帮你参详参详,到底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的态度表出来? 胤禛:…… 虽有些不愿,但确实如他所说。 两人同受皇命,原就应该互通有无,携手并进。否则就算此次他任务完成的再如何圆满,在皇阿玛眼里,也注定还有缺憾。 生母说的对。 当皇帝的,不管自己踏着怎样的尸山血海才顺利登基。到了晚年之后,也还是希望儿子们不要走自己的老路。希望继位之君既贤且孝,与兄弟手足情深,对阿玛言听计从…… 这样才好不抢班夺权,也能在皇父走了之后,善待其余兄弟姐妹。 想到这一层后,胤禛紧皱的眉都松了松。 难得对胤禟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入内,分宾主坐定之后。胤禛才浅说了下自己的想法,与对善后事宜的建议。 严法度,优俸禄。 两条腿走路,尝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想法,还未想到切实可行的方案。但那厚如山积、密密麻麻的笔记,也足够让胤禟瞠目了。 这,才这么些时日,老四就已经准备了这么多么? 胤禟悚然一惊,赶紧也跟着努力起来。 短短不到个月时间,哥俩就在江南各省办了不少实事儿。过筛子似的,把江南大大小小的官员几乎筛了个遍。 胆大包天,插手盐政,充当盐耗子们保护伞的。 肆意妄为,收受贿赂,鱼肉乡里的。 尸位素餐,如泥塑木雕般,虽未同流合污却也瞧不见民生疾苦、未能尽心为朝廷办事的。 该抓的抓,该撸的撸。 整个江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排队送礼,排着队的被训斥、甚至被参之后。一个个的终于老实下来,开始往本职工作上使劲儿。兢兢业业办差,认认真真断案。 不受贿,不看情面,一切用大清律说话。 风闻这事儿的百姓齐齐震惊:还能有这好事儿?别不是做给雍亲王看的吧?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雍亲王和九贝子还在江南,那些官员们,就算装,也得装出个清正廉明来。 如此,岂不是百姓们申冤的大好时机? 有心思活络,又冤屈许久的百姓奓着胆子敲响了衙门前面的堂鼓,为自己鸣冤。 得到妥善解决之后,更多的百姓瞧见希望。 通通通,砰砰砰。 很长一段时间,江南各地衙门口的堂鼓跟雍亲王下榻之处的灯一样,等闲都不带熄灭的。 告状之人络绎不绝。 各府官员叫苦不迭,偏又不敢有丝毫怠慢。有雍亲王跟九贝勒这两尊大佛压着,就算再小的案情,他们都不敢敷衍了事。 而是详细查明,依律审判。 没有半点偏颇。 久而久之,不但两位阿哥声名鹊起,剩下的江南官员们也都跟着落了个好名声。 当然收获最大的,还得是康熙。 当年,胤禛可是眼见着皇阿玛雷霆大怒,指着老八的鼻子骂。说他踩着皇父仁德,邀买自己的良善名声,更怀疑他染指皇权,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从那以后,还算得宠的老八就一路被嫌弃打压甚至羞辱。 至今,胤禛都不知道那双濒死的海东青到底是老八挑衅、身边人被人收买还是皇阿玛…… 咳咳。 总之,血一般的前车之鉴在,胤禛说什么都不肯重蹈覆辙。 张口闭口之间,必然把皇阿玛的英明领导挂在嘴边上,处处将他放在第一位。 他跟老九来江南时间不长,就有了如此功绩? 嗐,哪是他们有什么能力? 全靠皇阿玛英明,他老人家日夜惦着江南,惦着江南百姓。不忍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闻听海中有盗贼,立即就派了全大清最为骁勇善战的冠勇侯来。 旁人私下里议论他杀鸡用牛刀,可在皇阿玛看来,关乎于民生之事,再小也是大事云云。 说得又多又好听。 直让官员百姓都跟着山呼万岁,遥拜京城。祝愿这么好的皇帝千秋万载,真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胤禛就亲手把这官民齐拜京城方向的盛景亲笔画下来,快马传到京城去。随画与信一并送达的,还有百姓新制的万民伞。 那个自然又娴熟的劲儿,把老九都给看麻了。 无意中看到他给皇阿玛写的信之后,眼珠子差点掉地上:“想不到你冷冰冰的,倒是挺会拍龙屁呀!那怎么到爷面前,连句人话都不会说呢?” 只会拼死命的卷卷卷。 卷得他废寝忘食,个月里,瘦了近四十斤,真·人比黄花瘦。 双下颌没了,小肚腩也没了。这会子若是回京城,被他额娘看到,保准心疼得眼泪滴滴答答流下来。 正忙碌之中,胤禛连个多余眼神都不带给他的。 哪儿还管他如何感慨? 赶紧把江南最新的情况,与对阿玛的思念等,都揉杂在信中,赶紧寄出去。等此间事了,好转战下一地。 把海运事也提到日程上来,那可是个金母鸡。 能源源不断生金蛋,聚拢外国之财为大清所用。还能给沿海居民提供大量的做工、经商机会。还能以此为窗口,了解、监视别国动静。 一举数得。 就是巨大利益的牵动之下,背后的纷乱也多,也兹生许多违法犯罪。 甚至有人亦商亦匪。 好在前头张伯行上书,皇阿玛派了虎威表弟过来。好一通秋风扫落叶,如今情况已经好了太多太多。他们只要实地好生考察,研究出切实有效的法子来。 最好比照着唐宋时的市舶司,也建立一个属于大清的,专门管理海贸的衙门。 到时候,有法可依,有章可循,自然就规矩不少。 再加上虎团那边正组建的海军,往来谨慎防范,为大清商船保驾护航。防备外蕃以通商之名,行劫掠之实。 也防备不分见利忘义的商家,为了些许银两,将米粮、甚至船只地卖到南洋诸小国去资敌。 思绪翻飞之间,胤禛动笔愈快。 过一会儿就洋洋洒洒地,写了十几页信纸。胤禟见状,也赶紧跟上他的步调,也写了厚厚一封。 接到他们手书的康熙:??? 怎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老九就也被胤禛传染成话唠了么! 不过除了正事之外,两个小子都深深以他们皇阿玛为傲。 每每听到百姓赞誉自家父皇,就忍不住心情欢畅。恨不得一字一句,悉数记下来,转述给皇阿玛听这个习惯么…… 虽然不太好,但是不用改。 一如胤禛所料,康熙虽然颇重仁名,不肯轻下死刑。但比起对那些赃官们的怜惜,他显然更在乎天下百姓的赞誉。 再干不出来四儿子辛辛苦苦抓,他满怀体恤地放。让前头争相献万民伞,恨不得把他夸上天的百姓们再纷纷唾弃他,骂他是昏君的蠢事来。 所以,就算那些人罪不至死,或者不轻易判处死刑,也别想得了好去。 家产充公,本人与家人流放宁古塔。 遇赦不赦。 保管一个个的,都为自己所行付出应有代价。儿子夸老爹,老爹也欣赏儿子。大手一挥之间,四阿哥就得了亲王双俸。 九贝子也变成了九贝勒,还额外赏了五千两银子。 直让宜妃娘娘喜极而泣,满满老儿子终于长大成人有出息了的感觉。 那叫一个扬眉吐气。 德妃面上不以为然,依旧心心念念惦着远在前线的老儿子。整日里为他吃斋念佛,整个永和宫都常氤氲着一股子檀香。 实际上,若走近些,就能听到德妃娘娘几近无声的念叨:“谢天谢地,谢佛菩萨保佑。老四果然料事如神,行事周全又妥当。皇上虽常笑骂,言说他有这点那点的不足。可实际上,眼角眉梢之间对他的满意,真真傻子都看得出来。阿弥陀佛,信女离皇太后的目标瞧着不止进了一步……” 相比于她的欢喜雀跃,淑宁便忍不住担忧。 生怕大外甥这不止动人干粮,还断人活路的行径引得地方官员心生愤恨。 让他们出暗招对付他,甚至想着斩草除根。 或者木秀于林,其余皇子羡慕嫉妒恨。干脆铤而走险,趁着他人在江南,防守力量薄弱的时候,直接派人过去弄死他并嫁祸给当地官员。 为此,不但写信交代自家二儿子。工作之余,好歹往表哥那边瞧瞧。 至少保障他的人身安全。 还进宫给太后请安,借太后之口与皇上传达。 同有这种顾虑的康熙赶紧又派了一批侍卫过去,还写信将这事儿说与胤禛。 然后收到信的那几日,胤禟总能看到讨厌四那如沐春风般的笑。瞧得他白眼翻了又翻:“不就是个亲王双俸么?瞧你那得瑟样!” 胤禛挑眉,直接把他拉到了镜子前:“还说爷,瞧瞧你自己,笑成怎么个见牙不见眼法了。啧,还说什么爵位于你如浮云,最要紧是能让皇阿玛点头允许你经商。现在呢?自己看看,打脸不?一个贝勒,五千两银子罢了,瞧你那得瑟样!” 胤禟:…… 狗老四,前一瞬还在谄媚无比地给皇阿玛写信,下一息就能言语如刀怼自家弟弟。 刻薄至此,难怪连十四都不喜欢他。 德妃娘娘都只忙着给老十四烧香拜佛,只言片语都没给他!阿灵阿当了九门提督之后,连他那好姨母都开始疏远他了。 火速回击之后,胤禛才不管老九是怎么个反应呢。 他回到自己屋子里,眉眼含笑地轻轻摩挲着信纸。将姨母为他担忧、为他求情的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 几日后,他家二表弟虎团还奉母命专程寻机过来看了他一回。 将自己心爱的削铁如泥匕首送给他防身,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一定谨慎小心,务必量力而行。 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赶紧使人送信。 到底皇上前头曾有口谕。 而且,虎团皱眉:“皇上再不愿意瞧见皇子结党营私,也不会置自家亲子的性命于度外。若有所需,表哥千万别与我客气。不然当弟弟的伤心不说,回京之后也无法与额娘交代。” 想想那张信纸,两张半都在嘱咐自己照顾她大外甥的家信,虎团心里就好一阵郁卒。 偏偏某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看了信后,不但笑得比花儿还要灿烂,更得寸进尺,想截留他的信件。 虎团气,直接劈手夺过:“想都别想,小爷就剩这半篇,你还敢抢?再得瑟,信不信小爷现在就让你领略当年武状元,如今大将军的厉害?” 就算遭受如此威胁,胤禛也依然满心欢悦,欢喜到停不下来。 他就知道,不管表面如何,实际上姨母就是疼他。 处处替他想到头里,不愿意他有任何风险。不图他日后登比自己孩子都好。 他可瞧准了! 总共页信纸,去掉开头与结尾。正文共一千五百十二字,整整一千零十八个字都是在叮嘱虎团顾着他安危、劝着他不可贪功冒进。什么写给虎团的信?他最多应了个名,当了回信差,姨母还是最最疼他…… 220. 态度 打就一个字,不接受谈和,也不接…… 江南这边形势一片大好,西边战线也是势如破竹。 本就奔着将整个厄鲁特蒙古尽收囊中的大目标而来,康熙初派兵的时候,就直接从各地抽调,派了整整二十万大军去。比淑宁梦中,康熙五十七年,策妄阿拉布坦杀拉藏汗,十四受封大将军王、代皇上出征的那十万兵马多了一倍。 而且,因为前面诸如裁撤老兵、残兵、弱兵,再加上每年严谨考核等等因素。 此番带去的兵丁整体更年轻化,战斗力自然也是倍数增长。如此之兵,如此之兵力,对厄鲁特蒙古,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才刚一照面,就取得了压倒式胜利,很快光复哈密。 此一战,冠勇侯之名再度响彻军中。 小小试探,结果惹来大军压境。这般来势汹汹,竟是要尽灭整个厄鲁特蒙古般。尤其这领兵之人,还是当年一枪攮死他那叔叔的冠勇侯法士尚阿。 据说那位虽年纪轻轻,却有丰富带兵剿匪经验,擅长各种战术、战阵。 还天生神力,百发百中。 领军能力极强,能让一众皇子、宗室王爷等乖乖听命,不敢有半分违拗。最要命的是,康熙还极为相信他。 将军中之事,悉数托付于他,再不像别的将军一样。恨不得事事都先请示上意,依旨而行…… 想想,就让策妄阿拉布坦嘴里发苦。 当年他跟清廷合作,前后包抄,干掉了他那叔叔噶尔丹。双方分了他的故地,以至于清军死守在哈密一带,牢牢钳制着他。 从康熙三十五年至今,一直未能收复失地。 天幸这几年,康熙垂垂老矣,太子两废两立。眼瞅着清廷那些个皇子为了争太子之位,都快打成乌眼鸡了。康熙也在几个儿子之间搞权衡,怕是全部心思都集中在内斗上。 所以,他才出奇兵,想着夺回哈密一代,哪想着清廷竟派来这么多兵马? 自忖打不过的策妄阿拉布坦很俊杰,当即就率军退到了乌鲁木齐,然后给虎威这个抚远大将军写信求和。 嗯,也跟他叔噶尔丹似的,提出了类似于圣上君南方,我长北方的说法,企图和解。 信件到手,十四直接大乐:“这家伙,长得丑,想的倒挺美啊!难不成以为咱们哥俩带着二十万大军万里奔袭而来,就为了监督他们回伊犁老家吗?啧,还和解呢,这时节就算投降咱都不带答应的。只有一鼓作气,让整个厄鲁特蒙古、那所谓的准噶尔汗国成为历史!” 嗯,事儿是这么个事儿,但可不带像十四所言那般,直接派兵掩杀过去的。 虽然那么一来,可能速度更快。 但他只是将,是战是和,断没有不问问君王,就擅自做主的道理。就算只是个过场,也必须给走好了。 于是,虎威自己龙飞凤舞写了封折子,再加上策妄阿拉布坦的信。 赶紧着人八百里加急,一路送回到京城去。 等着皇上圣裁。 康熙原本就有临终之前再来一个绝世武功的打算,正赶着国库、私库皆充盈。胤禛、胤禟哥俩往江南又刚薅回来大几百上千万两银。 后勤保障相当充足。 还有什么说的呢?当然是一路杀过去,报他们厄鲁特蒙古几次三番主动挑衅朝廷的仇啊! 就如他乖孙子弘晖所说的那样,理应歼灭,以彰天讨。 下令之前,康熙还特意召见了庄亲王博果铎跟十三阿哥胤祥:“征讨厄鲁特蒙古,主要打的就是个后勤供给。这一块上,你们爷俩务必给朕牢牢管好,切莫有丝毫疏漏。” “那是当然!”庄亲王斩钉截铁地答:“这根本就不用皇上您多吩咐,那战场上领军打仗的都是谁呀?虎威,我好兄弟的儿,我的侄儿!还有我自己的儿!哪怕是为了他们呢,我也得豁出这条老命去。宁可累死在户部,也绝不短少他们半点供给……” 激动之下,庄亲王都忘了自称奴才了。只说自己会如何如何,保证大军供给。 十三也笑,言说若国库无银,这粮饷上筹措起来自然千难万难。可现在国库、私库丰盈,皇阿玛又极为看重西边战事。 唯恐那些出征的将士们因为后勤粮饷问题,而影响到整体发挥。 屡屡督促,儿子与庄亲王伯又哪有不仔细在意的? 保证尽心尽力,别的不说,绝不让战事在粮饷问题上出了岔子。 有他们这番保证,康熙自然就放心了许多。 赶紧命人给虎威传信,打就一个字! 不接受求和,也不接受投降。再三包容之后,便他再怎么仁德,也绝不允许策妄阿拉布坦那等反复无常的小人再有犯我大清边境,扰我大清子民的机会。 有了这份回复,虎威可就再不束手束脚了。 赶紧给一众将军开会,先转达了皇上宁可斥巨资打仗,打空国库,也要尽灭厄鲁特蒙古。不再给他死灰复燃,再行骚扰大清边境机会的决心。 所有将士往京城方向遥拜,齐赞皇上圣明,然后才开始进行具体的作战计划。 至此,凯歌频传。 先是鄯善、次吐鲁番、再次迪化府,不到半年时间,都快拿下整个乌鲁木齐了。康熙龙颜大悦,看着阿灵阿那眼神都泛着喜悦的光。 他的好表弟、好舅子、好臣子哎,可真是养了个好大儿。 年纪轻轻的,竟如此能耐。 自打出征以来,一路捷报,再没有丝毫停顿般。照这般摧枯拉朽般的效率,用不了两三年,整个厄鲁特蒙古所站地方,怕是都能插上大清龙旗了吧? 阿灵阿也觉得自家好大儿厉害。 可国人嘛,谦虚几尽本能。 闻言忙拱手:“皇上过奖了,奴才大老粗一个,哪里知道如何教养孩子?都是福晋生得好,皇上再皇恩浩荡,破格允许那几个小子以正经学生的身份入了无逸斋。以至于区区臣子之子,得了跟正经皇阿哥一样的教育。否则的话,焉有今日?说起来,奴才便要给皇上磕头,谢皇上恩典了。” 真跪下磕了个头之后,阿灵阿又开始礼尚往来。 把十四夸了又夸。 算起来,十四阿哥比虎威还小一岁呢!以往也没有什么带兵出征的经验,最多去年跟着犬子去了趟江南,打了些个贼寇罢了。 结果骤然受此重任,不但半点不怯,还表现颇为良好。 完美地配合行军、协助虎威协调好各部军马之间的关系,还与当地贵族打好联系,起到了特别好的安抚作用等等。 夸得康熙脸上笑容更甚:“嗯,十四这次表现确实不错,超乎朕意料之外。” “何止您呢?”阿灵阿笑:“满朝文武,现在谁提起西部战争,不得夸十四阿哥跟庄亲王家那宝贝金儿子两句?就好像说起江南来,很难不夸四阿哥和九阿哥一样。甚至民间还有话说,都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以往大家伙还不信,现在看到皇上与诸位阿哥,才知道的确不同,各有各的优秀……” 自打太子被两立两废,康熙就一直处在与儿子们的勾心斗角之中。 往来平衡压制,跟打地鼠似的,哪个冒头打哪个。 绝对不让哪个一枝独秀,被朝野赞美。进而百官称颂,颇以为贤,再给他来一次被动的公推太子。他都有多久,没好好以一个父亲的角度,欣赏儿子们的优秀了? 若在以往,胤禛在南边鼓捣出那么大动静来。他这当皇阿玛的早就开始防范,差不多就把人叫回来,换别个去了。必要的时候,没准还得挑点他的小毛病,加以申斥。 现在么! 跟胤禛有了那么番推心置腹的谈话之后,他开始尝试用欣赏的眼光看儿子。瞧瞧他们到底能走多远,能力在哪里。是否能在他走之后,将祖宗宏业发展得更好。 少了许多防备,多了些期待之后。 一切都大为不同。 现在的他,甚至觉得十四也是块璞玉。至少在战场之上,是个将帅之才。最难得的是,那小子懂得放手,不为了揽权而揽权,知道让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 若再能知人善用些,未必不能长成一代明主。 可惜,他本身胸无大志,又被虎威给收拾的有些过于老实本分。怕是弹压不住那些能耐的哥哥,也管不住虎威他们哥几个。 倒是老四……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阿灵阿垂眸,回去就与自家福晋笑:“当年皇上给十阿哥指了个蒙古福晋,我就彻底绝了当皇上舅舅的念头。不想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日后竟还有听下任皇帝喊声姨父的机会了。这命运,可真是无常呀。” 淑宁挑眉,没想到? 你没想到的事儿多了!本福晋梦中,你这大笨蛋还舍近求远。放着自家亲外甥、妻外甥们不去支持,反而为八阿哥鞍前马后呢。 公推太子的时候你跟鄂伦岱、揆叙商量得欢。 后头的毙鹰案里,皇上把八阿哥的随从吊起来打。头一个吐出来的八爷党,就是你这家伙。 也就是如今咱有预知梦,能早早未雨绸缪。 这一路辛苦到如今,才带着你避开了这么些惊天巨坑吧! 可惜,如此巨功无法诉诸于口,她只能戳了戳某人额头:“未尘埃落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你可别早下结论,更别得意忘形。须知不管哪个即位,你都是绝对皇党。无论如何,都要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不能辜负皇上信任。” “别忘了你那前任托合齐血的教训。毕竟你若有个什么差错,咱们家只会比万琉哈家更惨。” 因为万琉哈家不显,托合齐子孙也没多厉害。 不像钮祜禄氏树大根深,虎威跟三胞胎个个都是朝廷栋梁。尤其虎威跟虎团,一个正在领兵征战、一个在兢兢业业为皇上组建海军。 都是手下有人的主儿! 哪怕是为了防止他们给阿玛报仇呢,也至少是个夺爵圈禁,弄不好就得发配甚至赐死。 同样清楚这点的阿灵阿嘴角微抽,再没有任何议论谁会雀屏中选,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兴致了。只连连保证,自己真的会谨言慎行,绝不行差踏错,拖儿子们后腿。 至此,淑宁才满意点头。 知道冬日渐近,寒冷难行,已经不再适合行军打仗。大军正驻扎迪化府,积极练兵,以待明年行军。那她也就大几个月时间,不用为好大儿担忧。 皇上听取了她的意见,又给四九两位阿哥送了不少侍卫过去。还有虎团左近守护着,淑宁也就不再担心自家大外甥跟二儿子。 而是被皇上钦命、德妃娘娘拜托,往来于雍亲王府,帮衬雍亲王福晋张罗世子弘晖的婚事。 是的。 今年选秀,康熙左右思量,反复比对。恨不得全场围观了整个选秀,终于给自家乖孙儿找了个勉强合适的福晋。 开国五大臣费英东第七子名将图赖一系,已故一等公颇尔盆之女,现任一等公子谦的同母妹瓜尔佳氏。 正经的满洲八大姓之一。 同属于苏完瓜尔佳氏,但出身地位,可比祖上最多也就是个三等伯的胤礽岳家显贵多了。 就这,康熙还觉得有些委屈了自家乖孙子。 毕竟费英东也好、图赖也罢,都已经是昔日辉煌。同为开国五大臣之后,瓜尔佳氏可比钮祜禄氏差多了。 可惜,钮祜禄家跟皇室姻亲太近。晴晴跟弘晖是双层亲戚,且差着辈分。 否则的话,那祖上有荣耀,本身出类拔萃,父兄也能耐的闺女,才是最好的孙媳妇人选啊! 咳咳。 可能是隔辈亲吧。 康熙给亲儿子们指婚的时候,都百般思量。唯恐皇子福晋们娘家势力过于强悍,带着皇子们生了不该生的心思。 如今到了自己颇为喜欢的孙辈,却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只想给孙子最好的。 吓得弘晖当场就给他跪了:“皇玛法对孙儿的一片疼爱之心,孙儿铭感五内,至死不敢或忘。但是,晴晴表姑爸爸虽好,却是孙儿姑姑呀!以侄娶姑,孙儿岂不成了天子一号大畜生了?再者……” 弘晖苦笑,万般感谢自家阿玛年少时的灵机一动。 也感谢皇玛法对此够信,自家与姨祖母之间的血缘联系也够近。 否则的话,结亲能不能成不说,结仇怕是肯定的。 康熙摆手:“是是是,皇玛法知道,再不会乱点鸳鸯谱的。只是心中难免遗憾,那么好的闺女,竟然注定了与你们兄弟无缘。” 松了半口气的弘晖笑:“这倒没什么遗憾的,毕竟钮祜禄家自打姨祖父开始,一个赛一个的疼福晋。父子五个,加起来也凑不出一个妾。在这种环境之下长大的晴晴表姑爸爸,自然而然认为这才是正常的。而孙儿与弟弟们身为爱新觉罗家子孙,娶妻纳妾,为咱们爱新觉罗家绵延子嗣是与生俱来的责任。哪能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妻子?” “阿玛已经是诸位叔伯中比较爱重嫡妻的了,孙儿也有一个庶妹,三个侧与庶弟弟呢。前三个个月,耿格格又查出了身孕,明年咱们雍亲王府又能添新丁了……” 弘晖不停举例,就怕皇玛法不止说说。 出宫后,就忙不迭往一等公府,让姨祖父跟姨祖母上点心,赶紧给晴晴小姑爸爸订个婚之类。 毕竟皇玛法乖孙子那么多,陆续达到指婚年纪的也不少。 别个可未必有他这么知廉耻、懂规矩了,万一忙不迭跪下谢恩,岂不是委屈了他家表姑爸爸? 虽然这几年,因为姨祖父官职与他们都长大了、需要注意些男女大防故,他们其实往来不多。但弘晖也依然记得,四十三年夏天他失足落下荷花池的时候,小表姑爸爸不顾自身安危跳下来救他的事儿。对她自有千般宠溺、万般护持,再不愿意她成为皇权争斗的牺牲品。 再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的阿灵阿夫妻郑重谢过弘晖,翌日阿大人入宫就提醒了康熙。 君无戏言呢! 皇上可千万莫忘了,当年曾应承过犬子,许咱们晴晴个自行择婚。 情知是被乖孙儿出卖的康熙笑骂摇头,说没忘,没忘呢。只到底有些遗憾,那么好的姑娘竟入不了皇家,当不了朕的孙媳妇云云。 阿灵阿可没敢附和一句奴才也遗憾,反倒说这也许是皇孙们的福音呢。毕竟小女酷似爱妻,奴才自来偏爱,性子骄纵得不行…… 为了不让好端端的姑娘进皇家那个虎狼窝,阿大人忍痛把爱女好一通抹黑。 还说要效仿皇上,非把孩子留到二十几再考虑婚事云云。 康熙看足了自家心腹爱臣的拙劣表演,才没好气地道:“搁在旁人家都恨不得烧香拜佛,感谢列祖列宗的大好事儿,你竟这么避如蛇蝎?” 阿灵阿可怕他说出朕孙儿还配不上你女儿的诛心之语了,忙不迭跪下:“是。奴才身负给皇上您看门的重责大任呢,自然得万般谨慎,争取把自己变成那无缝的蛋。不磕坏了,打碎了,就别想奴才进半点咸淡。” 满脸的咱只一颗红心向着皇上。 看得康熙一乐:“行了行了,别耍宝,朕知你忠心。如今老四不在京中,他福晋年轻不经事。让你福晋常过去帮衬帮衬,莫让弘晖婚事出任何差错。” 221. 信号 桩桩件件,可不正是对他满意,甚…… 还有这好事儿? 确定皇上不是在说笑后,阿灵阿赶紧行礼,替福晋欣然领了这道命令。 而此时,淑宁哪儿还顾得上别的? 她只恨不得满屋子不停转圈圈,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某人回来,问问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唔,不怪她怕,实在是梦中,她家长女就被指给了十七阿哥胤礼做嫡福晋。 现在一切虽与梦中大不同,可万一呢?毕竟康熙疯到连将晴晴指给弘晖的闪念都能出现…… 看到她这满脸紧张的阿灵阿拍了拍她手:“福晋莫急,都是弘晖阿哥担忧过甚。皇上只是感叹一二,其间,可能也有一两分试探的意思吧,想考验弘晖一二。虽然他急吼吼来咱们府上告知的举动,多少有点不够稳重。但皇上如今春秋愈盛,最喜欢重感情的孩子。” 所以这误打误撞间,皇上还对他更多了几分看重。 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淑宁:…… 行吧,预知梦中,晚年的康熙任性又多疑,对谁还没有几分防备呢? 连亲儿子都当蛊虫养,这种小试探简直不值一提。只是自家爱女成了道具,她心里难免膈应罢了。偏偏人为刀俎,不但掌握了他们一家子的命脉,还手握着整个江山。 亏虎威能耐! 早早就给晴晴求了个能自行择婿的旨意,好歹给了她个保障。日后就如自家阿大人所说,效法诸位公主,二十几岁再成婚。 到时候今上…… 咳咳,天下是大外甥的天下,到时候,想找什么样的如意郎君,还不都可着晴晴心愿? 诸般念头在心头闪过后,淑宁总算暂且释然。琢磨着如何奉皇命,帮外甥媳妇把弘晖的婚事操持好了。结果还未行动,永和宫就派人捎信儿。自家嫡姐也因为这个事儿,而求到了她面前。 见淑宁诧异,德妃还蹙眉:“怎么?我与老四不怎么合拍,那也不妨碍我疼孙子吧?这可怜孩子,上届选秀就被皇上左右踟躇的给耽搁了。这把可算选出色色样样都合适,能配得上他的好福晋了。他阿玛又远在江南,忙忙忙的,忙得儿子大婚都不能抽空回来参加个婚礼……” 这一如既往的嫌弃,硬是连淑宁都给骗过去了。 只跟着讪笑讲情:“娘娘莫这么说,四阿哥也是忙于国事。此番江南之行,正经为皇上抓到了许多盐耗子,整个江南官场都为之一清。江南百姓深念皇上将四阿哥、九阿哥派去搭救他们之恩,万民伞都不知道做了多少把。现在朝野之间,哪个提起雍亲王来,不是一片赞叹?” “十四阿哥表现得也特别句不谦虚的,因为有咱们姐妹,整个乌雅氏的女孩子都水涨船高,被各大家争相求娶。” 德妃噗嗤一笑:“那你这可真不谦虚。” 姐妹两个好生笑闹了一阵,德妃才又郑重拜托。言说自己身为宫妃,出入诸多不便,请淑宁务必多多帮衬。 雍亲王府的头一桩喜事,务必尽善尽美。 这淑宁哪有不答应的呢? 翌日就奉命到了雍亲王府,乌拉那拉氏直接命开中门迎接。 淑宁连忙摇头:“这太郑重了,不合规矩呢!” 乌拉那拉氏只笑:“合的,合的。姨母现在可是奉了皇阿玛之命而来,是正经的天使。咱们雍亲王府啊,再怎么迎接都不为过,全是对皇阿玛挂念的感恩与对他老人家的尊重。” 上升到这个高度,淑宁可就不好说什么了。 从善如流地进了门,被让到了正院正厅。时令水果、极品好茶,还有乌拉那拉氏早就准备好的,亲手做的些个小点心。 那态度,真是要多热情有多热情。连她正经婆婆德妃娘娘见了,都得忍不住眼红。 就这,乌拉那拉氏还嫌不足:“可惜如今姨父跟表弟们都身在要职,咱们王爷也是颇负重用。哪怕为了彼此,咱们两府面上也不好再如以往般亲近。使我日日念着姨母,憾不能再如前些年般,与姨母时时往来,日日聆听教诲。” 谁说不是呢? 淑宁微笑,虽然最初,她是打了跟自家大外甥打好关系,保住全家,免遭梦中种种凄楚的算盘。可这么些年相处下来,早就把大外甥当成自家孩子般。 陡然间再不能复以往般亲近,她这心里也是万般惦记着。 于是,皇上跟德妃先后下令,她就忙不迭赶过来。如今见外甥媳妇依然如往昔般,对她万分亲近,淑宁自然也满心欢喜。 两人稍微叙旧之后,就把话题回到了弘晖婚事上。 乌拉那拉氏可不知道皇帝公公还有那么个神来之举,自然也没有弘晖那般尴尬咯。她啊,只有对未来儿媳的万分满意。 “说句不怕姨母笑话的,本届秀女里头,我最最瞧好的就是您这准甥孙媳妇。小姑娘长相俏丽却又不失端庄,温柔却不软弱。规矩贤淑,还不会流于木讷。瞧着亭亭玉立,花儿似的好看又无害。细接触,方知那孩子胸有丘壑着……” 寻常婆婆瞧儿媳,总是不免带着些挑剔的目光。 再完美的人儿到了婆婆眼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瑕疵,也就勉强堪配、甚至就配不上她儿子的样子。 乌拉那拉氏这个当婆婆的,能对瓜尔佳氏赞誉如此之高,可见其优秀。 淑宁微笑:“如此,咱们弘晖可真真有福了。” “谁说不是呢?”乌拉那拉氏笑:“原本,我还当这姑娘出身如此,本人又这般出挑,注定要跟咱们弘晖无缘,哪想着皇恩竟如此浩荡?” 得好儿媳的同时,该也是皇上更倾向于自家爷的信号呢! 否则依着皇上这两年疑心之重,还能将费英东后辈指给她家弘晖?要知道,虽说瓜尔佳氏自打费英东、图赖、鳌拜等之后,如今发展远不如钮祜禄氏。 那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正经不容小觑呢。 可巧,听到长子被赐婚的消息与人选后,胤禛也是这么想的。 皇阿玛知悉自己想法之后,不但没有大肆打压,还遂他所愿,让他往江南给他表现机会。如今,更令他食亲王双俸,给他家长子赐婚名门之后。 桩桩件件,可不正是对他满意,甚至期许颇深的信号? 这就说明他前头所想,所做,并没有什么谬误。 还需要再接再厉啊。 胤禛提笔,洋洋洒洒又是数十页的长信。从关心皇阿玛身体,倾诉自己对他思念开始。接着便是大片感谢,谢皇阿玛于百忙之中,亲自给他家儿子甄选佳妇。 还惦着他福晋年轻不经事,特意将姨母派过去协同办理云云。 所有家常都拉过,仔细表述了自己的思念、敬仰与感激之外。又陈述了江南诸事的种种细节,百姓反应与他的意见。 再说他对于海事衙门建立、管理与运行的一些个小想法。 言说自己就是抛砖引玉,提供一些思路供皇阿玛参祥。盼着皇阿玛能有更周详、更妥贴的安排。父子同心,君臣携手地把海贸这只金母鸡给养好了的同时,也尽可能杜绝些个因此而来的纷乱。 说尽自己想法的同时,态度上可虔诚可卑微了。 恨不得字里行间,每一处承转启合都带着满满对皇父的恭敬,事事以他为先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 不敢有丝毫僭越。 收到信之后的康熙全程细细看完,满心满眼满意。却还要跟阿灵阿摇头:“这个老四,平时瞧着冷脸又严肃,想不到实际上却是个话唠。” “啧啧,一封信二十几页,给朕请安问好、叮嘱朕仔细养护身体的内容就占了七页!正经话非得放到最后那小小篇幅,亏得朕这个当老子的有耐心,这么长一封信也一字一句慢慢看完。否则的话,岂不是耽搁了正事?” 阿灵阿:…… 若您眼角眉梢之间的笑意没有那么明显,奴才还真就信了。 现在,阿大人只能笑着拱手:“说句僭越的,皇上,您这可就多少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四阿哥辗转江南各地,如今又到沿海一带。整日里废寝忘食,忙得连喝口水的闲暇都没有。却还能凝万千思念、牵挂于笔端,不远万里的送给您瞧。” “奴才家中那两个逆子,却弥月不来一封信,千盼万盼盼来了,最多也就是在信中写上安好勿念四字。累得福晋万千担忧,梦中都喊那俩不孝子的名字。等回头他们差事结束,回转京城,奴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胖揍他们一顿。” 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让福晋这般担忧? 阿大人皱眉,真心实意地生气。 康熙眉眼含笑劝慰,说前方战事胶着,冠勇侯无暇他顾也是有的。虎团更是初次承担此重任,一心想着做出点业绩来。 莫说是给你们,就是给他福晋,那也是等闲见不着一回书信的云云。 这么一番对比之下,康熙更加认可胤禛的孝顺,也更欣赏虎威跟虎团的忠诚了。 连梁九功那接班人魏珠都不由挑眉,暗赞阿大人为能。 不怪是父子四人同在朝中,同受重任,与多位皇子有姻亲关系,却半点不惹皇上怀疑的主啊!这一番龙屁拍的,简直行云流水。 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四阿哥跟冠勇侯兄弟几个齐受益。 高明高明啊。 若前头那位废太子殿下有这么个助力,何苦两次上位都坐不稳当,如今只能委委屈屈的待在咸安宫里? 已经一路攀爬,荣升到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充日讲起居注官的虎圆在奋笔疾书,记录皇上日常的同时,也默默为自家阿玛献上膝盖。 谁说武夫不懂谋略? 看他阿玛这围魏救赵、抛砖引玉的用得多好? 无声无息之间,就帮四表哥立稳了百忙之中仍不忘孝敬君父的人设,还狠狠帮两个哥哥争了一波存在感。 自夸算什么呀? 他阿玛能让皇上对他们爷几个夸赞不休,信任有加。 有他跟弘晖哥俩,就算四表哥不在京城,也没能被任何人抢去上风。连盲目自信,以为大阿哥、废太子、八阿哥、十三阿哥等相继倒掉之后,自己实际居长,又颇受皇阿玛重用的诚亲王都有些慌了。 刚从塞外回来,就请皇上往他的熙春园进宴。 皇上倒是给了他这个面子呢,可没过几天,就也在两个乖孙儿的陪同之下往雍亲王的圆明园走了走。还应贤郡王所请,亲手给圆明园题了字。 顿时,以往不争不抢,没什么威胁的老四就成了胤祉的生平大敌。 通往太子之路上的最大障碍。 于是,因为常年编书立传,在文人中颇有一些地位的三阿哥坐不住了,开始琢磨着给他好四弟添点堵。 这几年,皇阿玛越发注重仁名,而四弟在江南那可是雷厉风行极了。数度抄家,大片官员落马,已有抄家王之名了,简直是在皇上的仁名上抹黑呀。 胤祉眯眼,些个针对老四的小算计就立即出现在脑海。 远在广州的胤禛哪儿知道他家三哥又在琢磨小歪招儿了呢?身为人父,却因故不能出现在儿子一生最重要的婚礼上。 胤禛心中十分愧疚,忙亲自采买了好一批在广州这边不甚贵,京城却特别受欢迎的洋货回去,送给新婚小夫妻也聊做安慰。 当然,他也没忘了给自家姨母准备一份谢礼。多谢她不辞劳苦,帮衬福晋为弘晖准备婚事。 淑宁:!!! 事实上,她这些日子虽然没少往雍亲王府跑,但真的没干什么。毕竟弘晖身为亲王世子,位比郡王还略微高一线。 他的婚事相关,自有内务府操持。 连乌拉那拉氏都只揽个总儿罢了,根本就没有许多事。只不过,因为这些年的形势,她与素来相投的外甥媳妇确实经年未好生交流来往了。 如今难得这么一个光明正大的好机会,两人都不愿错过。所以以此为名,频繁往来罢了。 现在陡然收到这么一份重礼,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虎圆只笑:“额娘快收下吧,这都是您大外甥的孝敬。即便远在广州,四表哥也还惦记着您呢。” 就是就是。 虎宵点头,拿起一个精致的西洋座钟在手中摆弄。不一会儿,那精美座钟就成了一堆零件儿。 气得淑宁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抬手就要拿起插在富贵牡丹掸瓶里的鸡毛掸子。吓得虎宵赶紧举双手投降:“额娘息怒,息怒。儿子,这这就给您复原,绝对不带错一丝半点的好不好?” 淑宁冷冷一哼,给了他个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老娘可不管你是当了阿玛还是当了玛法,今儿都照揍不误的威胁眼神。 他媳妇乌希哈赶紧帮忙求情,愿意自掏嫁妆赔婆婆个更好的。 但求免了自家夫君那顿打。 生让虎宵秒变苦瓜脸,拉住自家媳妇:“好星星你可别说了,不然不但不能帮为夫求情,还得把单打升级成阿玛额娘混合双打。别担心,为夫心里有数,能拆就能装上。” 这话倒不是吹牛,虎宵在动手能力上确实强悍。 不但把这座钟给安上了,人家还照葫芦画瓢,又做了一个更精致的送给弘晖做新婚贺礼。说是祝他们夫妻钟情一生,善始善终。 弘晖颇为惊喜,亲手放在了他们婚房的桌案上。 稍后,虎宵的全科书院里,就多了这么个制器课。教授制作西洋钟,并致力研究怎么把它变得更加精致小巧,能够随身携带而不失精准。 时光荏苒间,弘晖的婚期也终于来到。 这几日,朝堂之上常有人参雍亲王虽然功劳甚大,但手段未免过于激进又粗暴,不符合皇上仁政。甚至在江南之地,有了抄家王之名,宜多加约束。 否则长此以往,不但影响皇上英明,也会让南方百姓对朝廷多有抵触云云。 让享受了所有好处的康熙大为恼火,当场咆哮,指着鼻子把那几个不知道受了哪个皇子指使,硬往老四头上泼脏水的大臣们骂了个狗血喷头,转而就亲自驾临雍亲王府,帮弘晖主持了婚礼。 乌拉那拉氏感动得珠泪盈盈,领着雍亲王府上下跪谢皇恩。 想着皇上如此态度,应该不会有所顾及,贸然叫停了自家爷正筹办中的海贸诸事了吧? 一旦海事衙门正式成立,海贸诸事有了具体章程。必然就会迎来迅速而又健康的发展,渐渐成为大清的经济支柱之一。 亲手督办,促成了这事儿的自家爷自然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就算…… 就算那事最后事有不谐,但凡上位之君是个脑子正常的,都会把自家爷荣养起来,使他达到即便身陷急流也能全身而退的成就。 鞭炮声声,喜乐阵阵之间。乌拉那拉氏看着一身吉服,犹如金童玉女般的儿子儿媳倏然红了眼眶。感谢姨婆婆,多亏她当年奋不顾身地救了弘晖。不然的话,那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未知,又哪有如今这体面婚事、如花美眷? 222. 子代父职 阿大人病 当年胤禛大婚的时候,就专门带着福晋往一等公府给淑宁敬茶。到了弘晖这儿,自然更不可能落下。 新婚第二日,小两口要往宫中请安。 第三日清早,就在乌拉那拉氏带领、弘旻跟弘阳陪同下来了一等公府。 理由? 那不是现成的么! 当年一等公阿灵阿福晋不顾自身安危,勇救四阿哥家的弘晖,那可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儿。 救命之恩加上他大婚时,淑宁这么尽心尽力帮扶。如今顺利成婚了,不给长辈兼恩人的她敬杯茶,说得过去吗? 乌拉那拉氏亲自执杯,弘晖与福晋瓜尔佳氏恭敬行礼。 淑宁连呼折煞了,她区区一个公福晋,哪能让堂堂亲王世子福晋与她行礼。 瓜尔佳氏微笑:“姨祖母客气了,我们爷说,没有您,他就不可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长大。救命之恩,恩重如山。再加上您这么多年慈爱,在他心里,您就是亲玛嬷一样的存在。反复叮咛,让甥孙儿媳妇务必好生尊敬孝顺呢。” “嗯嗯,是该好生孝顺着。”乌拉那拉氏点头,特别支持儿子儿媳的说法。 淑宁摇头:“些许小事,举手之劳罢了,怎么就值当弘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自己千般仔细,万般小心不算,还要拉着福晋一道。” 弘晖只笑,言说那原本就是应该的。 当年若非姨祖母,甥孙儿大抵早就……哪还有如今这一切呢? 他真的是打心眼里感谢淑宁。 而且,虽然这几年两府因为种种原因,刻意保持了些距离。但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家阿玛和额娘到底有多尊重、亲近这位姨祖母。甚至某些事情上,比对永和宫他那亲玛嬷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这回阿玛以他大婚不能拨冗回来参加为名,特意送回来的那些个贺礼吧。 姨祖母这边都是最好、最齐全,也最精致的。 感受到他这诚意的淑宁笑,不但安排厨子大排宴席,还亲自上手做了几道菜。 觥筹交错之间,乌拉那拉氏瞧着那粉粉嫩嫩,好看更好吃的肉燕馄饨。不禁想起自家爷,也不知他在广州如何。 稍后家信一定把带弘晖夫妻给姨母请安,被姨母款待的事情写上。 嗯,重点提提这个肉燕馄饨。 看到信之后的胤禛眉眼温柔,满眼追忆,越发想念京城了。福晋还能借着弘晖婚事,与姨母好好相聚几日,被姨母款待。他在这边,日夜相对的,却只有老九那个讨人厌。 只盼什么时候,海事衙门成立,一切走上正轨。他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到京城。 可是盼呀盼,原本以为三五个月就能成的事,竟然拖到五十五年春暖花开,才终于完成了个七七八八。 眼瞅着回京在即,胤禛这个大忙人都难得抽出些时间来,要给家人准备些土仪。 上次那西洋座钟被虎宵完美复制了出来,听说还精益求精,做了更小、更便于携带的怀表。一经投产,立即风靡京城,大赚特赚。 连皇阿玛都称其为能,数度在公开场合夸奖。 以至于京城如今怀表贵,哪个皇亲贵族、文武大臣都以拥有一块为荣。 由此前例在,胤禛可不就惦着给表弟带回更多的洋玩意去,让他尝试拆拆、做做,再精益求精一下嘛。日后海贸大兴,这没准还能反销海外,狠赚洋人一笔呢。 正欢欢喜喜忙着呢,胤禛就接到了来自京城的信件。说三月里,姨父阿灵阿身子便有些不虞。这会子,病体竟有些越发沉重之势。 刚刚知道他得病的时候,皇上就遣御医调治,接着又赐了御药让他好生调养。还亲自占卜,得了吉卦后,赶紧往一等公府告诉他。 希望这好消息能让他舒心些,快点好起来。 可惜事与愿违。 如今姨父已经请辞九门提督之位,皇上也有意诏冠勇侯与其弟回京探视。却被姨父严词拒绝,说人固有一死。 他此生娶娇妻,育骄子。能被圣明天子提拔,一辈子委为腹心,病中几度探望,已是常人难以想象之福。除了未与爱妻相守百年之外,他可以说此生无憾。 再不可能因为自己一身,而影响到整个西征战事。不然的话,他在九泉之下亦难安宁。 皇上感其忠,遂罢将冠勇侯召回之念,只让胤禛带着虎团速归。 接到信之后,胤禛不敢怠慢,飞速往海军营那边寻虎团,让他把手中事物交接一二,速与他回京。 虎团脚下踉跄,整个人都懵了:“我阿玛病重?四表哥,你说笑的吧!他,他速来身体康健,一顿能吃五个大馒头。动真格的,三弟、四弟加起来都打不过他一个。怎么好端端的就……” 就还病重垂危了呢? 胤禛也被他这悲伤感染的落泪,越发归心似箭。 恨不得一夜到京城,去往一等公府,守在自家姨母身边,免得她经不起这个打击。表兄弟两个什么都顾不上,各自草草交代了一下事物就昼夜疾行地奔京城。 突然被托付所有的胤禟:??? 不是,说好了此间事了,他就可以以皇子身份经商了呢?他大船都买好了啊喂,就等着出海呢! 当然再怎么骂骂咧咧,也不妨碍他兢兢业业收尾。 还命人往庙里烧香,替阿灵阿祷告。 毕竟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虎威跟三胞胎可都要丁忧了。前一阵子捷报传来,大军都已经拿下了整个吐鲁番。正琢磨着往伊犁进发,没准再过几个月,整个厄鲁特蒙古都不复存在了。 这节骨眼上,可千万莫有什么变动才好。 老九虽然对那个位置没有什么想法,但是国强民才富。大清好,他这个闲王才能有钱有闲啊! 京城,一等公府。 又一夜没怎么睡后,淑宁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探向某人脉搏。 就算瞧着前几日好了许多,淑宁也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离开他病床前一步。就怕些许闪失下,再回来就是天人永隔。 短短几天,她就苍白憔悴了不少。可把阿灵阿给心疼的,久劝不听,就开始气急败坏地撵人。让虎圆跟虎宵赶紧把人架走,他这边有丫鬟婆子的就够了。 虎圆跟虎宵也都柔声细语地劝着,生怕阿玛还没好,额娘也跟着倒下来。 淑宁皱眉:“你们不必多说,他不好起来,我绝不走。” 答复完儿子们,又冷冷一个白眼瞪向床榻上的某人:“呵呵,恃病生娇了是吧?竟还敢凶我!我都一笔一笔记着,等你好了的,咱们一点一点慢慢算,保准阿大人学会个悔字。” 阿灵阿:…… 眼见着这人一边放狠话,一边眼泪含在眼圈,他哪儿还凶得起来? 只无奈长叹:“好宁宁,乖宁宁。为夫保证,一定一定遵医嘱,好好配合治疗。我都还没成功告老,与你遍游九州四海,哪舍得离你而去?倒是你,这些天都没睡上一个好觉,整个消瘦憔悴了不少。再不好好休息,我好了,你却倒下了怎么办?” 淑宁只摇头,这个情况下她根本就不能允许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也无心睡眠与饮食。 尽管她比谁都希望能好好睡一觉,做个预知梦。看看这家伙到底会如何,转机又在哪里。可她一闭眼,就能想起那日这人突然发病,差点命悬一线事。 然后惊恐醒来,小心翼翼地去探他鼻息,给他把脉。 明明最初的预知梦中,这人虽然在五十五年三月就大病了一场。可是后来也有了极大缓和,一直到五十五年十月二十一才…… 怎么此番竟如此来势汹汹,几度在鬼门关前挣扎呢? 淑宁忧心忡忡,生怕…… 所以越发不肯离开他左右。 等胤禛跟虎团终于日夜兼程,匆匆往宫中请了个安,又同康熙一道来了一等公府时,就看到淑宁这满目担忧的憔悴样儿。 在胤禛的印象里,姨母素来果断又坚强,聪明又隐忍。 何曾有这般灰心丧志? 生让他心里一个咯噔,还以为自己回来晚了。病床上连起身都费劲的阿灵阿却仿佛看到了救星般:“四阿哥,四阿哥您快劝劝我这固执老妻吧。让她好歹歇歇,别拿自己还当小年轻似的,没日没夜的守在我身边。您瞧,她那脸色,都快比我这病人还憔悴了。” 胤禛微笑点头,刚要劝劝自家姨母,却只见她崩溃大哭。 连说皇上都把虎团给召回来了,肯定是太医说阿灵阿凶多吉少,说不定这几日的好转都是回光返照云云。 谁说都不信,直哭得声音沙哑。阿灵阿无奈,只好请太医行针,让她先睡一会。 倒是康熙微笑:“这果然是患难见真情呀!以往爱卿百般焦躁,言说你家福晋对嫡母、嫡姐、婆婆、大小姑子、儿女甚至大外甥,个个上心。只对你略差了些,如今你亲眼所见,知道她最离不得你了吧?可得好好养病,尽快好起来。不然你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不是得带走你福晋整条命去!” 嗯嗯嗯。 阿灵阿认真点头,就算再怎么药一到嘴边就有汹涌的呕意,他也死死忍着。 一定一定配合治疗,坚决不走在自家福晋前头。免得她再受这等诛心之痛,哭到伤心欲绝。 至于风尘仆仆赶来,却吓得自家额娘崩溃大哭的虎宵? 那就没得到过自家阿玛的一个好脸。 委屈得他差点给自己唱一首虎郎冤:“这哪是儿子小题大做,听着点消息就放开手中机要,将国之重事放在一边呢?分明是皇上体恤您,怕您有个……所以特命人传信,让儿子回来略尽人子之道。” 这一路日夜兼程,他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怕千难万险终于回到京城,却看到一片耀眼的白。 天幸皇天不负,祖宗有灵,到底没那么残忍。 阿玛病情虽重,却在渐渐好转。 只是经此一事之后,身子到底虚弱许多。短时间内,确实无法胜任九门提督这么既累且杂的活计。 偏偏脑袋抻多长,等着出任新九门提督的人那么多,皇上却只盼着他的股肱之臣能快点好起来能再官复原职。 为了帮他保留这个职位,刚刚回京的虎团就被越级提拔,暂代父职。 这决定一出,别说虎团,连他在病床上安养的老阿玛都受不了了。赶紧趁着皇上又一次过府探望时认真谏言:“按理说,皇上看重犬子,奴才只有感激涕零的份。可九门提督之职关系重大,关乎皇上与京城安危,必须忠心、能力、资历等缺一不可之才,方能胜任。” “这小子到底年轻,还不堪大用。皇上不如……” 再想想别人,您亲表弟兼小舅子的隆科多隆大人就在殷殷期盼着呢。 这康熙哪能不知道? 只是,他老舅佟国维之前跟马齐两个一手主导了公推八阿哥为太子的事儿。隆科多当初那字条上,也赫然写着老八的名。 大舅家的鄂伦岱更是铁杆八爷党的存在。任由他如何责骂,甚至令人鞭笞,依旧悍然不改。 因此种种,康熙对整个佟佳氏现在的感观都不怎么好。 毕竟旁人如何也就罢了,佟佳氏却是受了他皇额娘的余荫,被他亲手提拔到如今的呀。 结果等他老迈,诸皇子各有心思的时候,他的亲舅舅、亲表兄弟们忙不迭各自站队,除了不被父兄承认重视的法海之外,竟再没有人想着做个单纯的皇党。以他的利益为利益,以他的立场为立场。 还不如阿灵阿! 两相比较之下,康熙可不就更不愿意将自己的安危交付到‘叛徒’手里了? 甘愿让虎团暂代父职,等他恢复好了再官复原职。 他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比他小了十几岁,身体素来不错的阿灵阿熬过这一劫之后,肯定还能为他效好多年的力。 经历过此番,更想着提前告老,好好陪陪自家福晋的阿灵阿:…… 真心真意请求,皇上您还是换个更合适的人选吧。 可他越是恳切,康熙就越能感受到他忠诚。越不忍心腹之臣,因为小小疾患而没了差使。托合齐事后,他对九门提督这个位置也是要求越发严格。 稍有丁点不信,都不敢托付之。 就怕再养出来一个托和齐来,而与之合谋的皇子却比胤礽多了些个杀伐果断。 于是,不管阿灵阿怎么建议,他都依然坚持先让虎团虎团年轻,恐怕担不起这个重责大任? 没有的事儿! 能力跟年纪可不发生关系,虎团年纪虽轻,前头去组建海军、配合四阿哥办案等,可都没有过丝毫差池。 是个可用之才。 陡然被提高到如此程度的虎团:!!! 逃不开,躲不掉,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兢兢业业地把事情干好了,拒绝一切糖衣炮弹。然后乖乖巧巧地等着,自家阿玛早日康复。 对此,淑宁只表示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此番自家阿大人病情来势汹汹,几度踩在鬼门关门槛上,对元气伤害极大。不养个一年半载的,她绝不放心他再回去当差。 开口就差点把虎团吓傻:“不,不用了吧,额娘?太医都说阿玛以往身体健硕,如今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再略微调养个一两个月,就能彻底康复,健康如往昔。” 淑宁一个眼刀子甩过去:“太医前头还说你阿玛这回凶多吉少,让你弟弟们有个心理准备呢!还不是老娘没日没夜照顾着,才把人从阎王殿里拉回来?” “现在老娘说他还没好全,且得好生休养。没有个一年半载的好不了,你有不同意见?!” 眼看着她那手都快伸向掸瓶了,虎团还敢说什么呢。 只能说额娘说得对,到底是儿子浅薄了。 休养,休养,必须得好好休养。阿玛只管歇着,一切交给儿子。等您彻底痊愈了,再官复原职不迟。 撂下话,他就赶紧跑了。 生怕已经当阿玛的人了,再被额娘摁住狠狠抽一顿鸡毛掸子。 昭仁殿内,知道心腹爱臣已经渐渐好转的康熙心情非常愉悦。着人给胤禛看座看茶,父子两个细说江南盐政与广州海贸等事。 自打五十四年夏到如今,近一年的时间内,胤禛跟胤禟两个一心扑在这上面,自然烂熟于心,说起来头头是道。 听得康熙连连点头,夸他做得不错。 狠查盐政,为国库带来大笔收益。 成立海事衙门,将海贸规模化、规范化,未来也肯定会为国库添许多进项。而这源源不断的银子变成军需,一路运往西边战场。也必能养得大清兵丁兵强马壮,更加所向披靡。 四舍五入之下,若将来虎威真能再现冠绝三军之勇,将整个厄鲁特蒙古都纳入大清版图,他也居功至伟。 这般夸奖一出,胤禛直接就跪了:“皇阿玛过奖,这一切全仗您英明神武。若不是您知人善用,胸襟宽广,给了儿子和九弟这般机会。儿子就算再如何能耐,也依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所以真要论起功劳的话,皇阿玛才是绝对首功……” 223. 严格监管 起初,阿大人还点头:保证书…… 一年来的历练,已经让胤禛熟练掌握了处处将自家皇阿玛放在首位的技巧。坚持一切都是以皇阿玛英明决定、妥善领导为基本原则。 果然,听他这么说完,皇阿玛的笑容都特别慈爱和蔼。 心里越发有底的胤禛笑,开始细细讲述自己从江南到广州的所见、所为与所思。 这着重点,自然都放在那些个贪官污吏都被收拾之后,当地百姓如何欢喜雀跃,大呼皇上圣明。自觉自发地准备万民伞,不收都不成。 到了广州之后,知悉朝廷要成立海事衙门,规范海贸、支持海贸。还专门成立海军,保护过往商人安全等后,当地百姓也都群情欢悦。 对着京城方向磕头作揖,山呼万岁。反正时时处处,都是百姓对今上的感激与赞美。 就算在信上瞧了千百回,再听到胤禛亲口说起,康熙也还是忍不住满心感慨:“朕做的,还是不够多呀!亏得虎威细心,去剿个匪的功夫,还能那般观察入微。一举替朕发现了两个大漏洞,还提出了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若不是策妄阿拉布坦来犯,他都要请旨再往南边替朕操练海军了……” 提起自家心腹爱将,康熙就夸耀不停。 越发觉得阿灵阿是个好的,一辈子忠心耿耿。垂危之中,还惦着不能因为他之故,影响整个西边战事。宁可抱憾而去,也央求他断不可临阵换将。 甚至言说自己就算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许虎威回来奔丧。 唯愿他恣意沙场,将厄鲁特蒙古变成历史,终结准噶尔汗国。让那些狡诈之辈,再不敢骚扰大清子民…… 那些忠直之言让康熙如今想来还感叹不已,赶紧又把给他看诊的太医招来。细细问了一遍他如今身体状况,该怎么补养,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恢复等等。 其实,阿大人现在就没什么大碍。 是福晋太过紧张。 但太医被狠狠贿赂加威胁过,自然不能如实相告。不然皇上这般爱重阿大人,真把大病初愈之人带去塞外,折腾点好歹出来呢? 到时候皇上痛心疾首之下,他们这些个涉事太医却免不了要背锅啊! 为了拒绝可能会有的凄惨,太医赶紧躬身回答:“回皇上的话,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阿大人虽然向来身体康健,无甚病痛。但到底练武之人,这么些年大伤小伤无数。以往身体健康倒也不显,这么一病,之前的隐患也都一一爆发出来。若可以,还是仔细调养个一年半载,免得影响寿数……” 七分真,三分假,说来才最让人真假难辨。 尤其康熙自己也是稍微懂些医理,更尝试过久病缠身滋味的。闻言自然没有丝毫怀疑,只又着人开了御药房,捡了不少只有帝王才配用的顶级滋补药材赐下去。 让送药去的人传他口谕,叮嘱阿灵阿一定要遵医嘱,好生休养。 再忙着为君效力,也不差这么一年半载。务必把身体养好了,再官复原职,替朕守着京城大门。 “哎!”听完魏珠亲传口谕的阿灵阿感动到泪目:“还请公公转呈皇上,奴才一定按时吃药,好生保养。争取在最快的时间内,养护好自己的身体,回到皇上身边效力。” 魏珠这几年就被梁九功手把手教着,作为他继任般的存在。日日伺候在君前,哪里不知道皇上对这位阿大人的看重呢? 闻言忙微笑拱手:“阿大人放心,奴才一定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禀告皇上。” “有劳公公。” 说话间,虎宵亲自给魏珠拿了个怀表。 如今这玩意儿风靡京城,无数达官贵人都以拥有一块为傲。可这东西精细,制作起来殊为不易。这狼多肉少的,就造成了一表难求的盛景。 以至于有些人千辛万苦排到号,买到了表,还要专门办宴炫耀一二。 如此好物到手,就算伺候在康熙面前,什么好东西都见识过的魏珠也忍不住眉开眼笑,连连道谢。 回到昭仁殿后,自然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把阿大人虽在病中,却依旧思念皇恩。见皇上如此惦念,不免感动到热泪盈眶。恨不得即刻披甲上阵,为皇上征战四方的劲头大加渲染。 让康熙越发确信这是个一心为君的股肱之臣,更加感念不已。 赶紧让他好生休养着,万万不可有丝毫差池。 也让胤禛越发惦念,几度过府探望。阿灵阿感动之余,还不免为他担忧,生怕他往来过频,被人诟病。 胤禛只笑:“无妨。世人都知道,姨母对我照顾颇多,我与姨母素来感情深厚。若姨父有恙,当外甥的人就在京中却不闻不问,才是畜牲不如呢。” 毕竟,皇阿玛顾忌皇子与大臣往来频密是真,怕继位者冷血无情也不假啊! 若不是康熙二十九年,皇阿玛出征噶尔丹的路上重病万分思念太子,召其相见,结果太子那个没长心的却不见丝毫忧色。皇阿玛也不会如鲠在喉,心心念念了许多年。 以至于太子动辄得咎,惶惶不安之间,各种想法子笼络群臣,为自己添加筹码。结果目的没有达到,反而让皇阿玛愈加防备。辣手频出,父子矛盾深化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皇阿玛三十几年心血付诸东流,太子也生生将自己作成了废太子。 有这等前车之鉴在,胤禛哪儿还能让自己再重蹈覆辙? 阿灵阿:!!! 越发觉得妻外甥通透,大有机会了怎么办? 再没想到,当年夹在皇贵妃与德妃娘娘中间的小可怜竟一步一步成为世人赞誉的雍亲王,竟还有可能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为下一任帝王啊。 倒是早就知道了答案的淑宁淡定无比,只借着难得跟大外甥见面的机会,细细地关心他,听他讲从江南到广州的种种见闻。 姨甥两个许久未曾这般交谈,气氛倒是难得的温馨和乐。 让胤禛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般,每天都很轻松愉悦。 可惜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转眼间,皇上又要奉太后往热河行宫避暑。皇三子和硕诚亲王胤祉、皇四子和硕雍亲王胤禛、皇七子多罗淳郡王胤祐、皇十五子、十六子跟二十子随行。 此番,弘晖正新婚燕尔,就被留在京城。 弘旻却被带上。 从京城一直到遥亭,一直也未见下雨。康熙言说看奏折外省都说春苗挺好,可这一路上也未曾见雨。这么看来,不止京城地方干旱。如今麦穗秀齐,再不下雨,哪能结穗? 他心念百姓,一心盼雨。让人赶紧把这旨意记录下来,发往京师,命大学士九卿等虔诚祈雨。 接到消息的阿灵阿有一点点懵,这大热天的? 但淑宁却不允许他怠慢。 毕竟梦中,五十五年的灾情还挺重。后来皇上御驾回銮,言说自己都已经发了明旨回来,有部分大臣却未曾好好遵旨办理,心意不诚,为此还处罚了几人。 虽然不管梦里还是现实中,晚年康熙都有那么点朝令夕改的意思。 前头公推太子时违背他旨意,跟佟国维两个一道保举八阿哥的马齐当时被骂到狗血淋头,恨不得千刀万剐。 几度朝堂恶骂,连马武、李荣保等都被连累得不轻。 结果呢? 这才几年呀,马齐几兄弟就被接连释放,前几天,马齐还被复了武英殿大学士之位。 另一个八爷党铁杆的揆叙也被提拔成了左都御史。 如此例子,比比皆是。 但是,有些明显可以避免的悲剧,还是避免了吧。自家这好不容易打成的绝对皇党成就,可别败在这区区祈雨的小细节上。 阿灵阿:…… 虽然有点不太理解福晋的过度谨慎,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福晋话。 尤其此次重病初愈,看到自家福晋到底对他有多关心、多重视之后。阿大人这心里就跟吃了蜜似的,万分注意自己身体。 因为他总觉得,如今自己的命不仅是自己的,还是淑宁的。 他要有个什么万一,淑宁很可能不会独活。 淑宁是没有一种叫做读心的技能,否则的话,非得问问这家伙到底哪来的自信不可。 康熙一到热河没多久,就天降大雨,河水都长了七寸。康熙大乐,言说此地雨足不必再求雨了,并写信问京城如何。 结果大学士们回信说京城雨未沾足,但是热河下雨了,他们很欢喜。 可把康熙气的,直接把负责这件事的大学士嵩祝给训斥了一顿:“朕因忧虑叹旱,两降谕旨,在京诸臣延迟日久,才上折子说热河得雨,臣等不胜欢喜。只热河得雨,有何欢喜?” 认定了部院诸臣贪图在家安逸,祈雨之处可能都未曾亲到。 把嵩祝好骂,怪他既没有直书申饬,有没有查明弹劾,有负大学士之职。让他赶紧快马回京,把这个事查个清楚明白。 嵩祝这才不敢怠慢,匆匆回京,把相关大臣都给弹劾了个遍。 所有涉事之人降职的降职,罚俸禄的罚俸。 倒是养病之中,可来可不来的阿灵阿每日必到,诚恳至极。都快被骂蒙了的嵩祝可算找到了一个正面典型,怎能不大书特书,好好表扬一番? 康熙见了之后果然颇多感慨,亲笔提了崇先裕后四字,命内务府制成匾额赏给阿灵阿。 届时,让敦郡王胤俄亲自去悬。 胤禛为自家姨父高兴的同时,还觉得让老十去多少有些不够隆重,不如他来。 因此还得了康熙好大个白眼:“你小子,是觉得胤俄去不够隆重,还是想借此机会再往一等公府蹭顿燕皮馄饨呀?” 胤禛脸上一赧,满满这都被皇阿玛看透了的窘迫。 父子两个相视一笑间,竟有些让胤祉插不进去话的无力。可惜皇阿玛满心满眼,都是江南各地百姓盛赞,对促成了这一切的胤禛颇为重视。 远离京城一年,非但没有降低四弟在今中的影响力,反而让他有些更胜从前的意思。 光是这个认知,就让胤祉心如火烧,焦躁不已。 京城中那些因为区区求雨而被连番训斥,好好的端午节都不能好好过。还要禁止杀生、饮宴,更得苦哈去求雨的大臣们更是生无可恋。 只有一等公府张灯结彩,满堂上下皆欢悦。 十阿哥一身崭新朝袍,高高兴兴地站在梯子上扶着那块烫金大匾,笑眼盈盈地问:“怎么样怎么样?这回正不正?可看好喽,若是可以,我可就要下锤子了。” 阿灵阿、淑宁、虎宵跟一群女眷、孩子们都在一旁细细瞧着,确定端端正正,不偏不倚之后才齐刷刷点头说可以。 如此,胤俄才高高兴兴拎起小锤子,砰砰几下将钉子钉进去,把那皇帝亲笔、内务府加班加点赶制的匾额挂好。 翻身下了梯子之后,他还绕着匾额走了好几圈。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确定没有任何瑕疵纰漏才咧嘴大笑:“崇先裕后,替祖宗扬名,给后辈子孙攒下福泽?哎呀,皇阿玛可真的太会选字了,太适合七舅舅。恭喜七舅舅,贺喜七舅舅。” 阿灵阿轻笑:“谢过十阿哥,有劳十阿哥。” 胤俄连忙摆手,言说自家人说的什么两家话呢?自打七舅舅病了之后,外甥就万分担心。四处帮着寻医问药,就盼着舅舅您百病全消,福寿双全呢! 额娘在宫中也是惦念不休,闻听您终于好转还特意上香还愿云云。 横竖他们母子都特别惦念,万般挂心。 阿灵阿再次谢过,然后就对上胤俄那困惑的眼:“没了?我听说四哥每次来,舅母都会亲自下厨。同样的外甥,我这个还给府上送来这么个好东西,还辛苦了好一阵呢,怎么连杯茶都没有?” 那满满一样的外甥,您可不兴两样待的小表情。只看得阿灵阿哑然,淑宁捧腹。无限欢笑间,仿佛透过时光壁垒,看到当年那个白白胖胖、委委屈屈的小团子。 让淑宁在满心追忆里忙不迭点头:“有有有,四外甥有的,十外甥也有,还得更多更好。谁让咱们胤俄出工又出力,给府上带来这么个好消息呢?” “只是如今,皇上刚刚下旨,连端午节都不许饮宴。这个时候顶烟上,对你对我们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上,淑宁还给了他两个选择。 要么尝尝府上的素菜,要么等过了这一段再来府上,舅母亲自下厨给他做一桌子他最喜欢的菜色。 允许拖家带口。 这选择题还用做吗?当然是先吃掉一,再选择二。 好一番大快朵颐后,胤俄无比优雅地擦了擦嘴,约定再过一段时间再阖家来府上烧烤之后才满意告辞。 早早躺平,对那个位置没什么想法的皇子自然也没有许多顾忌。自打自家舅舅从九门提督的位置暂时退下来后,胤俄就三不五时来访,频频进为外甥之孝。 有被孝到的阿大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在门口树上一块十阿哥不得入内的大牌子。 淑宁却只笑:“好了好了,难得孩子一片孝心。” 呵呵。 阿大人冷哼:“孝不孝不知道,馋是一定的。臭小子怕是把所有的心眼,都用在了吃上。又馋又挑嘴,可累坏了我家福晋。” 对此,淑宁只表示为了口吃的上蹿下跳,总比跟着八阿哥上蹿下跳的好。 梦里,这孩子早早没了额娘,被内务府那起子拜高踩低的奴才欺负。因而受了九阿哥接济,被带着成了八阿哥党。 结果秋后算账时,也被夺爵圈禁,直到乾隆上位才算恢复自由。 也是惨得很。 亏得现实中贵妃娘娘被她找出病因,早早治疗,得以转危为安。有那么个宫斗胜利者从旁看着,十十跟小公主才都没有出任何纰漏,平平安安到如今。 如今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只要熬过最难的这几年,等到大外甥上位,他们所有人的命运甚至大清的走向都会跟梦中不同了吧? 淑宁有些不确定的想着。 转头就看到某人那跃跃欲试的目光:“好福晋,从四月到如今,为夫都已经巩固一个月了。现在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是不是就可以停了那些苦药汤子,不再这么谨小慎微了?” 淑宁挑眉:“比如呢?” 唔,阿灵阿谨慎地瞧着自家爱妻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出诸如停药、用冰、甚至下河游水、往庄子上跑马等要求。 也是特别想活动活动筋骨了。 结果,筋骨没活动着,耳骨差点被自家爱妻扯掉。 阿灵阿发誓,成婚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自家福晋那俏脸这么黑过。吓得他求生欲爆棚,连连摆手,直说自己是开玩笑的当不得真。 可是很明显,这个时候再认怂已经晚了。 淑宁大怒,都顾不上儿子、儿媳还在左近,身边还有许多丫鬟婆子了。只拧着某人的耳朵一路回到了他们所住的正院正房,跟某人约法三章,让他立字为据。 起初,阿大人还点头:保证书嘛,我可以! 可等她提笔,洋洋洒洒写了数百条注意事项后,阿大人整个人都傻了。 224. 难姨父难外甥 苦兮兮的爷俩儿 阿灵阿发誓,他愿意听福晋的话,让福晋省心。 可这洋洋洒洒数百条,条条框框,涉及方方面面,也实在太多了吧?说句大不敬的,阿灵阿都怀疑,被拘在咸安宫的废太子,都没被约束成这样。 那数页约定,放眼望去尽皆是不许。 别说什么游水、骑马了,过年之前,阿大人都不被允许擅离一等公府。 所有可能导致他旧病复发的因素悉数被禁止。 规定细的哟! 连他穿什么衣服,喝什么水,用不用冰,吃什么菜,都有严格规定。 只瞧一瞧,就让阿大人万分排斥。 可他这个不字刚一说出口,淑宁就原地给他表演泫然欲泣:“说好了什么都听我的,结果呢?男子汉大丈夫,你竟然说话不算数么!呜呜呜,还说要好好的,就算为了我也要保重自己身体。现在言犹在耳,你却已经打算好食言背诺了?” 就算明知道淑宁可能是装的,阿灵阿也照样受不了。 瞬息投降,连番哄劝,最后甚至不得不求着人家跟自己签下不平等条约。 但求福晋莫再掉金豆豆。 这有何难呢? 目的达到,淑宁根本都不用他多嘱咐一句,立即云散雨停:“这可是你自己自觉自愿,没有人逼你哦!” 是是是,福晋说什么是什么。 阿灵阿现在只盼着赶紧把这一篇揭过去,哪里还在乎那些个条条框框? 等真正开始执行起来,才知道什么叫做水深火热。 以往他身体强壮,火力极盛。别说夏日了,就是春秋时候也饮凉茶。夏天里,最爱那刚打上来的沁凉井水、用冷水湃得凉津津、甜丝丝的西瓜。 还在屋里摆着大大的冰山,用些个冰碗。 挑着月朗星稀时候,在院子里架起篝火,烤上些羊排、肉串儿等。配上他福晋独家秘制的调料,香得能把隔壁家孩子馋哭。 守着爱妻,用着层出不穷的各色美食。 就算不随扈往热河行宫避暑,他也能把这夏日过得有滋有味。 现在? 呵呵,福晋掐着那厚厚的约法不知道几百章,郑重提醒他冷水、冰、冰西瓜都不利于他大病初愈的身体。 烤肉性燥,也不可多用。 喝酒伤身,暴食伤胃,所以通通禁止禁止。每日里清粥小菜,热茶热饮。大夏天里的,别说冰山了,天色但凡阴一点,就连个凉席都没了。 阿大人叹,觉得自己都快成那庙里修行的和尚了,嘴都要淡出个鸟儿来。 无奈之下,他只好偷偷以孝道压人。 命令唯一还在左近,得对他晨昏定醒的虎宵。让他悄悄的,躲着他额娘点,给他捎个烤鸭来。 结果鸭子才刚到手,还没等着大快朵颐呢,就被厨子那超强的嗅觉发现。 瞧着福晋陡然黑沉下来的脸色,阿大人特别利落地卖了亲儿子:“宁宁你别气,为夫就是瞧瞧,望梅止渴一下。” “也是虎威这小子事儿多,觉得你虽然是为了我好,但到底有些矫枉过正。心疼我这日日能吃几斤肉的主儿,如今连肉粥里的肉粒子都得数一数不准贪多。所以就自掏腰包,偷偷给我买了一个烤鸭。可我多言而有信的人呢?既然答应了宁宁你,就不会轻易破戒。但到底孩子一片孝心,我也确实有点馋,就看看,嗯,看看……” 先被威胁,后被出卖的虎宵:!!! 满眼震惊之下都忘了躲避,确确实实挨了自家额娘一鸡毛掸子,疼得哎哟一声惨叫。 心里的委屈哟,简直翻江倒海。 为此,法山长还奋笔疾书,将满腔愤懑写在纸上,捎去热河行宫给他二哥三哥看。 就是那么巧,在虎圆爆笑不止的时候被康熙路过逮了个正着。细问之下,康熙也乐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再没想到堂堂一等公、议政大臣的阿灵阿竟能被福晋管到如此地步。” 虎圆嘴角微抽:“皇上见笑了,实在是此次阿玛病来如山倒,情况过于危急。额娘担心之下,不免对他要求严了几分。生怕他……” 再度病发几个字过于不吉,虎圆没有说出口。 但那眼角眉梢之间门的担忧也让康熙瞧得分明,让他不由回想起最初太医那阿大人此番病情来势汹汹,殊为险恶,若不能妥善救治,怕是凶多吉少的话。 使他笑意尽敛,眉间门不由浮现几许惆怅:“也是,不怪你额娘担忧。不过凡事过犹不及,瞧瞧你额娘这谨小慎微的,把咱们堂堂一等公都逼成什么样了?” 啧啧。 勒令儿子偷摸去给买烤鸭,被发现了之后还第一时间门卖儿子。 为让自己的心腹爱臣能略微舒缓一二,康熙翌日行猎时,还特意围而不杀。折腾了不少鲜活野味,什么锦鸡、榛鸡、兔子、狍子的,甚至还弄了一头活鹿。 近卫之臣们纷纷拍龙屁,说皇上老当益壮,不减当年之勇云云。 不想皇上笑纳了所有的赞美之后,命人快马将这些猎物都送回去给阿灵阿阿大人。言说皇上在外巡幸也不忘股肱之臣,特送些猎物回去,让他换换口味。 所有人等:!!! 羡慕两个字,他们已经说累了。 谁让人家阿灵阿自己简在帝心不说,还养了四个出类拔萃的儿子呢? 老大天生神力,小小年纪勇冠三军。凭个人勇力与运气一举封侯,成为当代年轻人再也逾越不过去的高山。 别人家夸孩子文武双全,就已经极好。 他们家三胞胎直接文武三鼎甲,稳稳站住了全国前三,简直都要空前绝后了。想想就让人绝望,连点比斗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阿大人可不知道围场之中多少人羡慕他羡慕到眼蓝,他只如获至宝般地看着那些猎物。 山呼万岁,感谢皇恩浩荡的同时,也在默默琢磨着吃法。炙鹿肉、烤鹿肉、红烧鹿肉,榛鸡炖蘑菇、辣子鸡、冷吃兔、麻辣兔头…… 越想越期待。 最绝妙的是,皇上亲手所猎,派人数百里送过来,就是为了给他改改口味,福晋总不能抗旨不尊了吧? 淑宁确实不能。 但作为以厨艺起家的存在,她心中有万千种食材处理方法。比如肉糜、肉羹,肉汤,等等一些既清淡又滋补的方式。 保证能在不违背皇上美意的前提下,又不让某人浓油酱赤,伤害到喝了许久汤药,可能脆弱无比的脾胃。 阿灵阿挠头,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宁宁啊,为夫觉得自己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再不用这般谨小慎微,你觉得呢?” 呵呵。 淑宁冷笑:“我这么谨小慎微,你还突然染病,几乎不治呢。再粗枝大叶点,你这家伙是不是就再度犯病,直接扔下我一个人了?” 那敢说是,今儿你就死定了的威胁眼神一出,阿灵阿赶紧喝了口榛鸡汤,用行动表示自己到底有多听话。 见他这般,淑宁心里也不舒坦。 但预知梦里,他也是三月里病倒,稍后痊愈。还能跟着圣驾往塞外呢,结果这十月底府中就挂起了白。 她怕不仔细调养着点,梦中种种,变成现实种种。 可不就得严防死守吗? 至于太医几度诊脉,都说他已经痊愈,不必再那么过度紧张?淑宁表示,自从进了康熙五十五年起,她这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 恨不得一个月给某人请两次平安脉,随时随地关注他身体。 结果人不是还突然暴病,差点被弄去了鬼门关里? 有些事情,就跟康熙如今的疑心一样,根本防不胜防。 这不是,九月里,皇上闻听八阿哥胤襈得了伤寒,命老九老十两个同太医斟酌调治? 嗯,原本该是十四的活儿。 淑宁梦中就有这么一茬儿,八阿哥病,康熙以十四素来与他交好为由,命他跟太医斟酌调治。如今十四跟虎威两个远在西边战场,老九老十就顶了他这个缺。 然后康熙跟胤禛说话间门便问起:“老八病,你可派人去看过?” 那当然是没有的。 毕竟以前老八生母良妃就一庶妃,在惠妃的延禧里,自小被惠妃娘娘养大的胤襈是个天然的大阿哥党。而他则少不更事的时候,就被皇阿玛领到了废太子身边。 分属于不同阵营的他们,自来便只有面子情罢了。老八屡犯上意,现在哪个兄弟见了他不是绕着走,生怕沾上丝毫挂落呢? 胤禛当然也不例外。 不想康熙沉吟,却道了一句你当使人去看看。 胤禛一想也是,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阿玛的亲兄弟。而且皇阿玛年事渐高,越发喜欢看儿子们兄友弟恭。 于是躬身应诺,果然派人去看。 结果传回来的消息却是,八弟病情甚笃,怕有什么不测。 已经被皇父提点了一波的胤禛想了想,便往御前请示:“儿子启禀皇阿玛,日前儿子使人去看八弟。言说病得特别严重,儿子想着是不是先回去瞧瞧?” 当时康熙的脸色便有些不虞,但到底是允了。 胤禛心里一跳,果不其然,他前脚回去,后脚这上谕就来了:“诸阿哥随驾在外,只你一个不顾随驾之事,奏请先回,探望胤襈。此关切之意,似党庇胤襈。那他这医药之事,就交给你处理吧!” 当时,胤禛整个人都懵了,脑瓜子都嗡嗡的。 就不知道自家皇阿玛是怎么突发奇想,才能得出如此结论的。但回都回了,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否则的话,岂不是兄友弟恭没展示出来,反而还沾上点做贼心虚的嫌疑了吗? 胤禛长叹,到底一路往畅春园傍园,胤襈病倒的地方。 老九老十一看到他,那都跟看到了救星似的。 火速将一切事物清晰明了地交代清楚,言说一切有劳四哥。当初皇阿玛生病那会子,都是四哥你跟三哥、八哥等在一旁伺候汤药,才使皇阿玛转危为安。 这方面,还是哥哥你有经验啊! 胤禛没好气地瞪了他俩一眼,还没等唤太医来仔细问个清楚明白呢,皇上口谕又到。说是圣驾回銮,如今已至汤泉。将旨将八阿哥胤襈移回家中之处,着诸皇子详议。 这还议什么呢? 您都已经给出答案了,不是么! 胤禛心中腹诽,面上却还得遵旨与弟弟们仔细讨论。没办法,谁让前头那几个大的都没在现场,他这个四哥就是最长呢? 其余人等听了圣旨,自然没什么二话。只有九阿哥迟疑:“可是八哥如此病重,若仓促间门移回府中,万一有个什么不测可怎么办?” 这责任忒大,谁能承担呀! 不同于淑宁梦中的愤怒,这会子胤禟就是真滴迟疑。 毕竟皇阿玛再怎么生气,这也是自家亲儿子呢。真要是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再人死百恨消,他老人家又想起八哥的种种好呢? 这个疑虑其实别的阿哥也有,所以大家伙儿又具了一折。 于是,康熙也又将旨,言说八阿哥病,极其沉重,不省人事。若移动回,断不可,推诿朕躬,令其回家。 诸皇子无奈,只能瞧着病床上已经昏沉沉不省人事的胤襈,闭着眼睛说瞎话:“现在八哥虽未至于十分沉重,但也确实不轻。若有什么不测,他现在所处之处,可是皇阿玛经由之御路,关系不小。” 对对对。 一个提议,众人争相附和,都说还是应该挪回去。 于是,一边给康熙上折子,一面又赶紧把人挪回了八阿哥府。 康熙回到京城之后,又派贝子苏努、舅舅佟国维、大学士马齐、侯巴浑德等同往看视胤襈,跟四阿哥一起多方延医,竭力调治。 这人员配备,让阿灵阿一瞧都替四阿哥捏了把冷汗。 无它,那几位,可都是铁杆八爷党。与他们混到一处日久,四阿哥还不得黄泥巴掉进□□里? 也看出这其中危险的胤禛赶紧上了折子,言说自己当日被皇阿玛问及是否曾使人往看八阿哥,因未曾而被吩咐。 所以才急忙命人前往探望,结果回称病笃。所以才奏请看视,儿子未审轻重,实属错误,罪所难逭。而且儿臣素不谙医药,现在既然已经送胤襈到家,儿子再无可料理之事。这才禀奏了情由,求回府。 见他言辞恳切,确实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康熙才释然,回了句所奏已悉。 如此,胤禛才算是逃过了一劫,解除了自己身为八爷党的嫌疑。 其中荒唐,连在大阿哥府的胤禔都忍不住嘴角微抽,向自家皇阿玛竖起个佩服的大拇指。原本他还以为,此番老四在南边战果累累,为皇阿玛攒下了不少民望,也给西边战事提供了数不尽的军饷。 如此功劳之下,还没有被怀疑、被打压,也许这一直闷不吭声的老四就成了这最后胜利者。 结果,竟在这儿等着呢! 这一番敲打之后,不但老四偃旗息鼓,其余弟弟们也都得老实一阵了吧?想必很长一段时间门,大臣们也能噤若寒蝉,不再试图对立储之事上指手画脚。 啧啧,真是满满的心机啊! 对自家儿子,还要使权衡制约的那一套。连消带打,跟驯兽似的。 胤禔无限鄙夷之间门,只庆幸自己清醒得够早。否则如上天示警的那般,斗了一辈子,可算把太子斗倒,还没享受胜利喜悦呢,就先遭了清算。余生都被禁锢在大阿哥里,种猪一样不停生生生…… 真是想想就不寒而栗,恨不得以头抢地啊! 经历过这波之后,胤禛也颇有点心有余悸的感觉。 自从他奓着胆子跟自家皇父吐露心思,非但没被训斥,还得偿所愿往江南与沿海一带立了不少功劳后。他虽面上丝毫不显,心里却不免有些得意。以为皇阿玛看见他的实力后,就再不可能退而求其次。 多多少少的,也有那么些许飘。 皇阿玛许是看出来这点了,所以才借机敲打,加以警告吧? 胤禛心中如是想着,眼睛定定地瞧着书房墙上,姨母当年送他的那幅字:戒急用忍! 这次,他到底有些拿大了。好在皇阿玛只在敲打,没真误会。否则的话…… 想想老八都快病入膏肓了,皇阿玛还执意将人挪回府中的决绝,胤禛就不由打了个冷颤。被厌弃的皇子下场实在凄惨,他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跟孩子们那般! 尘埃落定之前,务必更小心、更孝心,将戒急用忍几个字牢牢刻在心上,再不敢或忘。 于是乎,翌日清早,胤禛就又往畅春园告了个罪。当着康熙的面儿,把自己的为难、忐忑与惶恐、冤枉又说了说。坦诚自己不该妄测上意,保证日后再不敢犯此类错误云云。 跪到双腿发麻,说得口干舌燥。 康熙才略挑了挑眉:“些许小事,哪就值当你如此郑重其事,反复解释了?” 胤禛微笑,眉眼间门满是真诚:“儿子性命与此时此刻所享受的一切荣光,悉数来源于皇阿玛。自该处处以皇阿玛为重,想皇阿玛所想、急皇阿玛所急。不想一时行差踏错,竟然本末倒置。自然该好生反省,再不犯类似错误。否则就算皇阿玛洪恩海量,儿子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225. 警报解除 阿大人官复原职 见他态度如此真诚,康熙这才满意颔首,亲手把人扶起来:“你能这么想,朕就放心了。身为人父,朕自然盼着你们兄弟手足情深,齐心合力。如朕与你们裕亲王伯、恭亲王叔一样,兄友弟恭,共建大清。只是老八屡次忤逆,其心可诛。朕虽不忍加以诛戮,却也不愿见尔等被他所蒙蔽。” 这个时候,胤禛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自己虽知道八弟不妥,但到底想着手足一场的情分。且顾忌着皇命…… 然后再度认错。 康熙只摆手:“行了行了,认识到自己思虑不周便成了。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也是朕吹毛求疵,忽略了你一直都是个重情重义的。当年胤礽被圈禁的时候,所有人等噤若寒蝉,鲜少有人冒着触怒朕的风险替他言语。也就是你,三不五时地劝劝朕。” 胤禛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面上却有些腼腆地道:“儿子也身为人父,岂能不知当阿玛的对自家儿子那哀其不智怒其不争的心态?只心疼您,怕您过了气头后,后悔自己的冲动决定。” 这句话可就说到康熙心坎上了。 他始终认为自己比汗阿玛顺治强,对每个孩子极尽疼爱、个个努力栽培,最是个人间难得的好阿玛。 只是混账小子们不贤不孝,一心沉醉皇权争夺,都盯着他屁股底下这把椅子。 辜负了他的培养。 横竖千错万错,都是皇子们的错。是他们觊觎皇位,结党营私,先不顾父子之情。 父子俩仔细交谈了好一阵,才终于尽释前嫌。 之后,胤禛还顺势提出邀请,恭请皇阿玛往他的圆明园里用膳。届时,他亲自下厨,给皇阿玛做几个拿手菜。 说起这个,康熙便笑:“朕还记得,当年你是因为你皇额娘喜欢阿灵阿家的做得那九珍九藏。这才不惜以皇子身份跟阿灵阿家的仔细学习,结果倒让那燕皮馄饨成了你们娘几个的心头好。” 胤禛满脸惊喜:“皇阿玛竟还记得?” 那如何能忘呢? 康熙这一生,虽然后宫佳丽无数。但真正用心的,却不足屈指之数。表妹佟佳氏,绝对是其中狠重要的一个。 三位皇后中,唯有她非为政治联姻、朝堂需要。 只是她病情甚笃,他想让她好起来而匆匆册封。可惜天不假年,终于还是让她早早撒手人寰,只留下让他好好照顾胤禛的遗言。 同想起这点胤禛苦涩勾唇:“荏苒二十几年,当年被皇额娘万千挂怀的儿子如今已经快近不惑,眼看着就要当玛法了。儿子还记得在姨母的帮助下,第一次做燕皮馄饨的时候,皇额娘嘴角的笑容有多开心、多得意……” 康熙二十八年至今,都快近三十个年头了。 说实话,就算康熙记忆中的表妹都有些眉眼模糊,记得不甚清晰了。 偏胤禛还能熟练回忆起她最喜欢的花色、最爱的吃食跟惯用的口头禅。带康熙穿过岁月的斑驳,回到那年富力强、妻贤妾美、父子和睦的美好年岁中。 让他唏嘘叹惋之间,对接下来的宴席抱以极大热情。 届时,胤禛不但亲自下厨做了燕皮馄炖,还精心烹制了凤育九雏、一鱼四吃等,再配上福晋乌拉那拉氏亲手所做的牛奶花卷。 康熙大快朵颐的同时,还追忆起自家皇玛嬷。 因此被弘旻百般安慰:“孙儿虽未有幸见过达妈妈,但也知道她是个古今少有的巾帼奇才。辅佐两代帝王,对咱们大清定鼎中原有不可磨灭贡献。若她老人家在天有灵,此刻必然特别欣慰地看着皇玛法,夸您干得委实不错呢。虽为守成,实同开创。” 要不说好人好在嘴上呢? 同样的一席话,弘旻说来,便格外入耳。 偏小少年还眉目如画,满脸真诚,不带丝毫夸张谄媚,字字句句都发自肺腑。 可不就赞得康熙龙心大悦,微笑着对乖孙儿招手吗? 弘旻赶紧上前,熟稔地给自家皇玛法揉肩。态度亲昵又自然,力道也特别适中。把康熙揉捏得舒舒服服,语气上自然更亲密随和:“朕若记得不错,你小子是康熙三十九年生,过了这个年也是十七的大小伙子了吧?” 弘旻一脸惊喜:“皇玛法日理万机,每日忙碌不堪,竟还记得孙儿年纪?” 康熙矜持点头,表示不但记得他的。 还记得弘晖、弘阳的。 咳咳。 一个是老四的第一个嫡子,出生后他给孝懿皇后上香时曾念叨过的。而小弘阳么,怀他的时候,弘晖落水命悬一线,还是阿灵阿家的把他给救了回来。 记忆点鲜明,想忘都难。 但这事实,弘晖兄弟几个不知道呀! 他们只满脸感动,万般欢喜,连胤禛跟乌拉那拉氏脸上都溢满笑容。 只李侧福晋垂眸,不敢表露丝毫失落不满。早年被指进四阿哥府后院,她还斗志昂扬着。毕竟宋氏木讷又长相平平,根本不是对手。 嫡福晋大婚的时候,虚岁才十一,还是个连癸水都没来的小屁孩。 那后院之中,岂不是长得桃夭李秾、身段婀娜有致,还会些琴棋书画的她的天下? 再想不到,爷不解风情更不解衣。硬是熬到福晋长成了才真正开始临幸后院,便是后头她侥幸生了二阿哥又如何? 在膝下足足三个嫡子的福晋面前根本就不够看,那文不成武不就的弘时更被弘晖、弘旻比成渣渣。 绝对差距面前,原还斗志昂扬的她自然而然地偃旗息鼓。 只一心讨好福晋,当了侧福晋也不敢再有丝毫造次。就怕福晋心思稍稍歪一歪,她儿子的婚事就…… 就在她这思绪纷乱间,康熙已经问及弘旻想要个什么样的福晋了。 再不想他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此一问的弘旻登时红了俊脸:“孙儿,孙儿还小呢,暂时可没想过这些。只惦着陪皇玛法南巡北狩,多多见识咱们大清的美好河山、品品各地美食。” “再者说了,长幼有序。孙儿就算再大,也没有二哥大呀!他都没有个一定,孙儿急什么呢?” 天地良心,弘旻真的就是随口一提,替自己找个挡箭牌罢了。 哪想着皇玛法能哈哈一乐,言说这倒是朕的疏忽了。然后就皱眉想了想,将尚书席尔达的女儿指给了弘时。 席尔达,董鄂氏,满洲镶红旗。 都统格礼之子,少有才名,参与平定三藩之乱。历任左都御史、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还曾外放三年,总督川陕事务。 也是康熙朝的一时重臣了。 便没有世子福晋瓜尔佳氏门第显赫,也绝对特别拿得出手,当个皇子福晋都使得。别说李氏,就连胤禛都没想到皇阿玛能给弘时也指个这般显赫的福晋。 当然他也明白,这就是棒子后头那个甜枣。 用以安抚的。 原本,皇阿玛应该是想给弘旻选个好福晋,结果这小子推诿,拿弘时出来挡枪。于是,才有皇上如今这亲口赐婚事。 弘时微愣,继而欢欢喜喜谢恩。 康熙只随意地摆摆手,又戏谑地瞧着弘旻:“现在你二哥已经定下了福晋,弘旻可以告诉皇玛法你的想法了吧?来来来,别害羞,须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弘旻摇头,还是不了不了。 大嫂有孕,二哥大婚在即,家中好事一桩接着一桩的,够阿玛和额娘忙的了,他还是不跟着从中添乱为好。 对此,康熙倒也没有强求。 只说等五十七年选秀,再仔细给他挑个好的。 说话间就又是近两年的悠游时光,弘旻哪还有不满意的呢?当即欢欢喜喜谢恩:“如此,孙儿可就都指望皇玛法了。都说您慧眼如炬,福气无双。经您指婚的,大多夫妻和顺、恩爱长久,肯定能给最疼爱的小孙子指个特别好的婚。” 哈哈哈。 康熙乐:“你小子这么一说,朕还真得仔细思量了。否则日后但有不偕,岂不是朕老眼昏花,没给你挑个好福晋?” 这老眼昏花四字重的,差点把胤禛膝盖压弯。 弘旻却跟没听见似的,只捂着嘴儿乐:“那可不?但有不好,孙子就抱着铺盖往昭仁殿打地铺去。谁让您整日里忙于国家大事,没好生给乖孙儿挑挑呢?” 爷孙两个有说有笑,气氛那叫一个温馨又融洽。 连胤禛跟弘晖都忍不住要为弘旻竖根大拇指:太强了,实在是太强了! 弘旻只笑,说老小孩,小小孩,总有那么几分旁人理解不了的坚持与固执,多哄着些就是。 可事实上…… 人到晚年后,康熙暴躁加倍、疑心加倍,可真不是谁都能哄的。 就像阿灵阿一样,以往总觉得福晋对自己关注不够。别说额娘、丈母娘,姐姐妹妹大姨子,自家这几个孩子,婆家夫家的外甥们…… 就连当年随扈塞外,四阿哥猎给淑宁那只兔子富安,都比他在福晋面前存在感足。 为此,这些年阿大人喝过的醋累积起来,怕不是能汇成一条小溪。 如今,他却只想跟年少浅薄的自己道个歉,积极改正。 再也不奢求福晋的过度关注了!!! 长生天啊,他原本以为,夏日里不给用冰、不让喝冷水。恨不得行走坐卧之间,处处都有限制,就已经够劲儿。 哪曾想着,到了九月里,闻听八阿哥这样的天潢贵胄都差点死在风寒之下后,福晋还能更变本加厉呢? 尤其进了十月,福晋直接取代了他身边小厮。 处处亲力亲为,非要亲手照顾。 不但他身上穿的衣服、入口的饭菜要亲自准备,反复检查。还将屋内一切有棱角,可能导致意外受伤的东西能收的收、能用软布包的用软布包起来。 连喝水的杯子、茶壶都直接换成了竹子的。 恨不得他喝水都得福晋喂着,用小小的汤匙,一小口一小口的,务必杜绝他被呛到的可能。可怜阿灵阿个吨吨吨牛饮了四十多年的糙汉子,每天为喝个水急到不行。 他甚至琢磨着,要不要趁淑宁熟睡的时候,让医女给她把把脉。看她到底有何不妥,怎么好端端的,就担心焦虑到这种程度呢? 结果还没等他找到机会,十月二十二这日一大清早,淑宁就先探了探他鼻息,又亲自给他把了脉。 确定他健康如往昔后,眼泪如珍珠般噼里啪啦就从眼眶滚下来。 可把阿灵阿给惊得哟:“怎么了?宁宁怎么了?怎么好好的还哭了呢?有什么事跟为夫说,为夫保证都给你料理得妥妥当当。” 淑宁能说什么呢? 难道说你这家伙终于撑过了那个劫,不用像我梦中一样早早撒手人寰,没在康熙五十五年十月二十一了?! 预知梦可是她要带到棺材里的秘密,不与任何人分享。 所以,她只嚎啕大哭,把心中所有的委屈与恐惧都统统发泄出来后,这才在阿灵阿跟满屋子儿孙关切目光中红了脸。 是的。 因为她这哭声之大,之凄惨,以至于儿子媳妇们还以为有什么不测,火急火燎赶过来。 然后就看到淑宁声嘶力竭哭,阿大人急到额头冒汗地仔细哄着。现在见她终于平静下来,不免一个个的凑上前来问她到底怎么了。 淑宁有些尴尬地弯了弯唇角:“没,没什么。只是夜来入梦,说你们阿玛不在了。许是梦境太真实了吧,生把我给吓醒了,一时没忍住悲从中来,倒让你们跟着担心、跟着见笑了。” 担心他们是真担心,笑却是绝不敢笑的。非但关乎孝道,还有阿玛那刀子似的眼神压迫。 于是一众人等纷纷摇头,只一叠声地安慰她。 说些个梦死即生,这绝对是个吉兆的老生常谈。做好被说教,甚至指责不关心阿玛/公公/玛法的准备。 再没想到,淑宁还就认同点头:“对对对,你们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或者,就是上天瞧我这些日子以来太过紧张、太过小心翼翼,特意以此来告知呢。我刚刚才给他把过脉,雄浑有力健康着。待会子让太医再瞧瞧,若一切无恙的话,也该恢复练武,甚至上职。再老这么待着,还不把人待废了?” 天可怜见的,福晋终于有了松动迹象,还等什么等呢? 阿大人简直多一息都不能等! 忙喊人赶紧往宫中请太医来,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让福晋安心。 太医认真把脉后,果然说公爷沉疴尽去、身体健康更甚往昔。于是,一等公府上下一片欢悦。淑宁甚至还亲自下厨,满满当当地做了一桌子菜,庆祝阿大人彻底痊愈。 所有人等:??? 三月里得病,四月好转,这会子都病愈半年头上了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淑宁不再自己紧张兮兮,也约束得阿灵阿痛苦万分,这对于他们全家来说就是个天大的好事儿。 的确值当好好庆祝。 席间,阿大人终于摆脱了羹、汤、粥等养生系,可以浓油酱赤、大鱼大肉,还可以跟儿子们推杯换盏。 可把他快乐的,好像终于脱离了笼子的囚鸟。 忍不住各种撒欢儿。 从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再到大肆练功。走出府门,往宫中给皇上请安,上宗人府找他老哥哥说话。自由到让康熙都诧异:“这眼看着就要冬至了,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你福晋居然放心让你出来,不怕你染了风寒?” 阿灵阿能说他福晋就跟那突如其来的紧张一样,又突如其来地彻底松弛下来,如今根本不管他了么? 不能啊! 他只嘿笑:“嗐,妇道人家嘛,总是以夫为天,视奴才为顶梁柱。也是奴才春起那一病来势汹汹,着实把福晋给吓坏了。所以才谨小慎微了些,想着彻底把奴才调治好。如今奴才无恙,她自然也就放心。福晋她……” 康熙可见不得他那提起福晋来就满眼放光,滔滔不绝的样儿了。闻言忙开口打断:“既然你都好了,那就赶紧官复原职吧。海事衙门已开,海贸也形成了规模。其中孳生的倒卖粮食、船只、甚至抢掠的问题不少,正好虎团回去瞧瞧,整饬整饬。” 在淑宁的梦中,这会子康熙都开始下令禁海了。 可如今,见识了海贸的巨大利益后,康熙可再不想着简简单单一禁了之了。而是具体问题具体处理,务必革除弊端,保留优势。好用海外、盐政上面所带来的巨大收益补西边战场的巨大粮草军饷缺口。 让大清龙旗插遍西域,让准噶尔汗国彻底成为历史,将西域并入大清版图。 阿灵阿:…… 这风口浪尖的时候,他其实还挺不想掺和进这旋涡里的。但皇上摆明了只信重他们父子,不是他就是虎团。 为防小年轻不稳重坏事儿,阿大人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翌日便官复原职,好让虎团赶紧南下。早一日到,就早一日解决问题。见虎团又要南下,已经被圈在京城半年的老九也赶紧进宫,又跪又求的,请皇阿玛赶紧兑现承诺准许他南下经商。 226. 胤禟南下 胤俄或为最大赢家 既是为了他心中一直以来的理想,也琢磨着尽快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 娘咧! 太可怕了。 前头八哥身子违和,病几在膏肓。他这当弟弟的,不过是奉着皇命跟老十一道帮忙操持着。结果就因为实话实说,怕把病到不行的八哥折腾回府再折腾出病来罢了,差点被打进八爷党。 老四更被皇阿玛直接谕旨问罪,好一番解释洗清嫌疑。 那惨的,连他都有些物伤其类。 毕竟从江南到广州,他最知道老四如何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忙活了近一年,自己半点不敢居功,不知道给皇阿玛攒了多少民望。 就因为先打热河行宫回来,瞧了瞧自家病重的兄弟罢了。还是在皇阿玛逼问、命令之下,不得已出的下策。 竟然还是没逃过诘问。 老九唏嘘,老九害怕。正好借着前头皇阿玛曾经允诺,想着赶紧抽身离开。等尘埃落定之后,再回京城不迟。 对此,宜妃也是万般赞同的。 毕竟跟老五比起来,老九不仅少了几分稳重,貌似还少了些心眼。已经经历过一番丧子之痛的她,可不希望老九再被牵涉其中,有个什么一差二错。 是以,当康熙问起她怎么看的时候,宜妃只笑:“不瞒皇上,臣妾愚昧,一直以为商贾贱业不该是堂堂皇子所该从事之事。再者说,祖宗规矩在那里,稍有不慎,也容易让胤禟被诟病与民争利。可西边战事一起,流水似的银子往过运。” “臣妾又觉得老九说的也没错,他文不成武不就。无法像三阿哥、四阿哥一样帮您参赞军事,也不能像十四阿哥一样披甲上阵。若能从事海贸,多挣些银子,多向朝廷纳税、多孝敬您几分,也算是间接为大清对厄鲁特蒙古战事作出贡献了呀。” 孩子懵懵懂懂了这么些年,都当岳父的年纪了,可算有点为君父分忧的想法,她做额娘的也只有支持咯! 反正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先给儿子争个孝顺名声就是了。 经历过几个儿子们为了太子之位明争暗斗,打生打死之后,康熙现在最喜欢的就是对皇位没想法、也不跟着瞎掺和的阿哥们。 老九以往虽然跟老八关系不错,帮他求过情、也帮他说过不少好话。 康熙却知道,他只是被老八蒙骗,并没有加入八爷党。如今他都看穿老八真面目,迷途知返了。他这当皇阿玛的,自然要给个机会。 于是,在胤禟的几度恳求之下,康熙终于颔首。 直接捧走了老十多年积蓄,连冬至都没留在京中过就跑了。 原本他这个当哥哥的,还要拉弟弟一把,把老十直接带到广州去的。可那大孝子舍不得额娘,也舍不得自家福晋和闺女儿子。 只把自己这么多年积蓄都给了他,连同福晋的部分嫁妆。琢磨着九哥多年抱负一朝实现,多些银子,也好大干一场。 老九深深记着这份情,直接将这笔钱算成了弟弟的入股。 次年就给他带回了百倍回报,让胤俄后来居上,一举成为皇子中最有钱的那一波。 真·躺赢派优秀代表。 以至于他人气倍增,走哪儿都被礼敬三分。 有四哥差点被误会的前车之鉴,老十那叫个满心忐忑呀。生怕缺少资金的兄弟们歪打主意,试图拉他下水。 夫妻俩仔细一琢磨,得,既然是银子惹的祸,那就直接捐出去无银一身轻吧! 也是赶巧,虎威率军一路势如破竹,从哈密都快打到了伊犁,马上就到策妄阿拉布坦的老巢。 那家伙见势不好,一边与朝廷大军周旋,一边派人绕隔壁、逾和阗大山。涉险冒瘴,昼伏夜行地突入藏区,杀了拉藏汗,控制了藏地。 虎威请旨乘胜追击,继续攻打叛军,光复藏地。 但这么一来,战线继续拉长,粮草供应、所需军费等又必将是个天文数字。 胤俄这笔钱于整个战事来说虽然不多,但却宛若及时雨。代表了他为人臣、为人子的一片忠孝之心。康熙龙心大悦之下,直接将他的郡王又升了一级,变成亲王。 把随后捐了更多,却只得了个甚好二字的胤禟给眼红得哟! 连连念叨着同人不同命。 可不就是么? 同样的皇子,有的只靠憨实、孝顺,就能被皇父万千欣赏,奖了又奖。有的则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还动辄得咎。 经历了许久诊治之后,胤襈终于从鬼门关前捡了一条命回来。 皇上体恤他,命将他之前的食俸恢复发放。 他还以为这茬终于过去,能重新进入下一轮考量呢。虽然说有那两只死鹰,有皇上那番决裂之言,他是不可能再当上太子。 但一天未尘埃落定,就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吗? 结果…… 五十六年二月,皇上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派人传谕,言说你疾病初愈,可有什么想吃的?可以使人跟朕禀报。虽然朕这边什么都有,但不知什么适合你,所以不敢送去。 这不敢二字听得胤襈心头猛跳,忙不迭本宫中跪求,言说自己可承受不起这不敢二字。 然后,康熙又恼了。 特别惆怅的召见诸皇子:“老八就是多疑,总把心思用在无用之地。朕因他病刚好,派人传话问他想用什么东西。朕这里虽什么都有,但不知什么适合他,所以不敢送去。结果你们瞧瞧,他竟以说不敢二字怀疑。说承受不起,来门上跪求。无事生非,让旁人瞧了成何体统?” 诸皇子:…… 在心中默默给老八默了一哀,再悄悄羡慕下不在京城的老九、老十四。 然后就七嘴八舌地开始声讨老八,劝他好好的,让皇阿玛省点心。 帮他说话是不敢帮他说话的。 毕竟去年四哥先从热河行宫回来瞧瞧他,就差点被打成了八爷党。血的教训就在眼前,谁敢再明知故犯? 老八惨的哟,连阿灵阿都要替他默默掬一把同情泪。 觉得他这会子就像去年被福晋疯狂约束下的自己,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 怎么都没有个对时候。 当然,自家福晋是为了他好,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他。所有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让他更好地将养身体。 而皇上这…… 似乎把老八当成了一只猴,杀给鸡们看。好让他们知道不听皇命,擅自筹谋的下场。 啧,明明立一个新的太子,就能名正言顺,减少不少纷争的事儿,可皇上就是迟迟不肯。以至于那些个废太子党们还含心怀希冀,以为自家主子还有机会。 这不,小卒子检讨朱天保就冒头上书请复立胤礽为太子了吗? 惹得皇上当场震怒,质问他为何违旨上奏。结果那二傻子事到临头却爱惜起了自己这条小命,竟然说是听他父亲说的,他爹命他上奏的。 差点孝死他爹。 康熙着人查明真相之后,直接斩了这个不忠不孝的家伙,也狠狠杀了杀某些人心中的希冀。 再不敢轻易试探,唯恐做了朱天保第二。 皇子们无奈,只好在孝字上大做文章,积极表现自己的与世无争。只有四阿哥从户部转到了刑部,又开始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地翻看陈年卷宗。 拿出当年户部清欠的精神头来,似要把所有的积案、悬案都一扫而空般。 康熙见了都忍不住皱眉:“勤于公务是好事,但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须知过犹不及呀。朕让尔等轮值于六部,可不是让你们去做六部官吏的。而是让你们都了解六部日程,更好为君分忧、为国效力的。你既有大志,岂不知自己这一身关系如何紧要?” “诸葛亮事必躬亲,生生把自己累死,最后也只是个丞相。何如刘邦知才善用,从区区亭长到君临天下?” 这要是换了个皇子,或者换在胤禛没有跟康熙坦露心思之前。 他都得扑通一声跪下,把自己额头磕出血来,连说皇阿玛多虑,儿子不敢。 但如今,胤禛只认认真真倾听,恭恭敬敬行礼:“儿臣多谢皇阿玛教诲,是儿子本末倒置。多亏皇阿玛振聋发聩,及时点醒儿子。才没让儿子舍本逐末,将路越走越窄。” 见他如此,康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挥手让他退下。 胤禛也不怠慢,火速改掉事必躬亲恨不得将自己累死的作风。很提拔了几个可用之才,在刑部搞了一个受他直接领导的小班子。 专门冲那些个疑难积案下手,短短月余就告破了三五起。 连已经打好了主意,绝不掺合这些的刑部尚书都不得不灯写折子,把四阿哥夸了又夸。 结果,事实证明,破案什么的都是小儿科。 四阿哥能耐到可以找出律法上的漏洞,详加推敲,细细地写成数十页的超厚折子。请修律法,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 能不能修,修到什么程度不要紧,光是这个着眼之处,就比其余只知道讨好孝顺的阿哥们高明了不少。 当然在风险上,也大了不少。 以至于当起居注官,日日陪在皇上身边,对皇上颇有些了解的虎圆都找机会私下提点他。 示意他别贪功冒进,须知行稳才能致远。 别忘了八阿哥的前车之鉴。 胤禛从未跟这个弟弟说起过自己的心意,但也知以他聪明,必然是早已洞悉。于是也不瞒着,只道早在往江南之前就已经跟皇阿玛坦诚过心思。 就这么一句,便足够虎圆明白他不能低调,不能藏拙的关键所在。 因为从一开始,皇上就不是防备他表面孝顺,实际心有觊觎。而是一直以考察的心思,考量四表哥能否撑得住这江山重任。 只能说四表哥这招够高,胆子够大。 不过…… 虎圆沉吟:“既如此,何妨让弘晖更出类拔萃些?须知当年明仁宗事啊!” 当年,明仁宗朱高炽是个大胖子,还有消渴症,不良于行。明成祖朱棣更喜欢其同母所生的汉王朱高煦,在立储的问题上几度犹豫。 后来大臣说了一句好圣孙,才坚定了朱棣的意志,才有了后面的仁宣之治。 佳例在前,不可不学啊。 胤禛闻听后笑,郑重谢过三表弟。并让他保密,莫告知姨父姨母,就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是个一心想做闲贤王的四阿哥好了。 免得姨父彷徨纠结,犯了不该犯的错。 也免得他万一失败,连累至亲。就是三表弟,也该做一个规规矩矩的纯臣,今日之事不可复有! 见他满眼真诚,没有丝毫虚伪,虎圆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言说这么多年,自家额娘果然没白疼他。这要是换了别个皇子,还不得拼命地拉着他们一家子成为自己助力? 毕竟钮祜禄氏枝繁叶茂,树大根深,还盘根错节拥有许多厉害姻亲。 他们爷几个更除了致力于全科学堂的虎宵外,其余都在朝中身居要职,颇得皇上信任。 一家顶旁人十家百家。 助力颇大呢! 虎圆摇头失笑,越发觉得四表哥是个好的。还把这话说给了自家阿玛额娘,就想着保密重要,但让阿玛额娘心里有底更重要。 淑宁眨眼:“就这?也值当你小子这般神秘兮兮,好像在说什么惊天秘密般?” 虎圆:??? 这还不够惊天动地吗?四表哥若是成功,都能直接改天换地了呀! “算算算。”淑宁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都当阿玛的人了,怎么还这般不淡定?” 阿大人难得调侃了自家福晋一句:“你还说他,当初皇上说起这个事儿的时候,你差点给吓跪了,比他可狼狈多了。” 这下,虎圆可是真懵了:“啥?阿玛您的意思是说,四表哥心有大志的事儿,皇上压根就没瞒着你跟额娘,早早就和盘托出了?” 阿灵阿跟淑宁齐点头:“是这样没错。” 虎圆咽了咽口水,对皇上的佩服简直如高山仰止。明知道自家儿子对太子之位有肖想之心,还敢将九门提督这么个一定程度上掌管他生死的位置交给孩子他姨父。 让孩子表弟率军出征,另一个表弟往南边管理海军,再让他这个表弟日日在身边录起居注。 光是这份超乎常人的胆量,就已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阿灵阿唇角微扬:“这个却不是为父身为臣子所应考虑的事情了,我只知道皇上将山岳之托交付于我。那我就得忠于皇上,宁可肝脑涂地也绝不辜负。” 隔空表完忠心之后,阿大人就亲自动手,把私通皇子的臭儿子狠揍了一顿,小惩大诫。 言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若有再犯,就别怪他这个当老子的心狠直接学他翁库玛法。 虎圆的翁库玛法,开国五大臣之一额亦都是也。那位除了骁勇善战,屡立战功,被赐号巴图鲁,位列清初开国五大臣之一。是太·祖的妹夫、女婿与亲家外,还是个能辣手杀亲子的。 当年这位的次子达启自由勇武,深受太·祖爷喜爱。但他恃宠而骄,无礼于诸皇子。翁库玛法为此担忧,生怕他傲慢无礼,祸及全家。于是把他拉进室内,用被子闷死,然后向太·祖请罪。 自家阿玛以此举例,岂不是说宁可打死他也不让他跟四表哥瞎掺合??? 虎圆咽了咽口水,细细端详自家阿玛。 试图从他那虽然有了些这年岁,但依旧俊朗迷人的脸上看出丝毫戏谑的痕迹来。 半晌未果。 他才确定阿玛未曾与他说笑,虎圆赶紧跪下认错:“阿玛息怒,儿子知错了。下次,哦不,再也没有下次了。儿子保证,此刻直到尘埃彻底落定之前,儿子都跟四表哥保持距离,绝不参和一星半点。” “更不为自己一点私心,将全家置于险地。否则的话,不用阿玛,儿子自己就掐死自己。或者您跟额娘再不放心,儿子也跟皇上求一个外放?” 直接躲出漩涡之外,不掺合这些乱七八糟。 阿灵阿狠狠瞪了他一眼,再三确定两人绝对小心谨慎,再无暴露之虞之后,才打消了带着这混账东西往御前坦诚的念头。 就怕越描越黑,他倒霉,把人家四阿哥好好的形势给弄得不明朗了。 哎! 阿大人叹,越发觉得自己英明神武。再万般不愿,也亲自扛起了九门提督之职,将虎团弄到了沿海之地。 否则今日这点小事若换了虎团来干,那才叫一发而不可收拾呢。 然而事实上,不管是谁,康熙这会子都顾不上啦。 夏日里头,他还奉皇太后往热河行宫避暑呢,前些日子娘俩还同往畅春园。太后大寿,他还领着诸皇子皇孙与她老人家拜寿。提及四十九年,太后七旬大寿,五十七的他亲跳蟒式舞给太后祝寿。娘俩约好了,等过两年太后八旬,六十七的康熙再给皇额娘跳一段儿。 结果这言犹在耳呢,太后就身体违和。太医说怕是…… 康熙心急如焚,又是停秋决,又是亲往宁寿宫请安。亲自检视方药,亲手伺候羹汤,就盼着自己这最后一个健在的长辈能渡过此劫,转危为安。 227. 康熙颁诏 听到这的时候,不仅是诸皇子…… 虽说康熙非太后所出,但到底这么些年相处。 尤其太皇太后薨时,全凭娘俩互相慰藉,才让康熙捱过那段痛苦年月。后头亲征噶尔丹、废太子、公推太子等,太后也没少关心惦念…… 相伴多年,太后从未仗着身份对朝政插手半分,未给康熙添半点麻烦。 久而久之,自然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所以惊闻太后身体违和,康熙不顾自己老迈地亲自照应着。 谁劝都不听,直到太后身子好些了亲自开口:“哀家这里太医多、使唤的宫女太监也多。诸妃、诸皇子皇孙们与其福晋们也都时有探望,皇帝再不用担忧,还是将养好自己身体为要。” “打畅春园回来的时候,你就说腰腿疼。前两天往哀家这边来又受了风寒,瞧这咳嗦的,声音都嘶哑了。快往汤泉调养一段儿吧,勿以哀家这边为念,哀家如今都好了许多了。撑过这茬儿,没准还能看你跳一回蟒式舞。” 这话说得康熙大乐,只道皇额娘好生养病,到您八旬大寿,儿子肯定与您再跳蟒式舞为您祈福。 只这期间,他就又咳了数声。 惹太后担忧不已,连连催促。 康熙这才遵命,临行前还提及太皇太后当年事。言说阿灵阿前头都命悬一线了,被他家里的调养了半年多,如今还能生龙活虎地当差。要不要…… 要不要什么呢? 太后虽年老,人却不糊涂。且知道淑宁男人跟儿子们的重要,拉拢到她就等于拉拢了大半个钮祜禄氏的事实呢。 太子两立两废,储位悬而未决,底下的皇子们蠢蠢欲动。 她谨小慎微了一辈子,才有如今。眼看着生荣死哀,就要风光到最后了。可不希望临了临了了,自己这病榻倒成了皇子皇孙们谋权夺位的竞技场。 万一鼓捣出什么大动静来,让康熙厌屋及乌可就得不偿失了。 算明白这小账的太后微笑摆手:“不要不要,眨眼三十年,当初的小媳妇子如今也是当玛嬷的人了,何苦还往宫中奔波?再者说,自打哀家病,老五和老五福晋就一直未离左右。他他拉氏也擅厨艺,人也孝顺。为了就和我这老太太的口味,还特意精选了蒙古吃食,更得我欢喜。哀家身边有她在,便足矣。” 康熙喜欢通过给儿子赐美人的方式表达父爱,平日里却鲜少关注儿子们后院。 对五儿媳妇印象平平。 如今听太后这么一说,才知其孝顺。 忙派人给送去了好些赏赐,着她们夫妻两个多往宁寿宫这边孝顺。 胤祺自幼就长在太后膝下,极受宠爱。 虽因此而失去了角逐皇位的权利。但也因而脱离漩涡之外,成为倍受皇阿玛信任,无论哪派兄弟都友好对待的存在。 如今太后染恙,就算不说,他们夫妻两个也必然会尽心尽力啊! 这般重赏之下,胤祺夫妻更是忙不迭往宫中谢了恩。并劝慰康熙赶紧往汤泉,颐养圣躬,太后这边他们肯定尽心竭力。 康熙欣慰点头,收拾收拾就去了汤泉。 临行之际,谕领侍卫内大臣等,言说自己回宫之日就有些腿膝疼痛,因为顾念太后病情而勉强忍着。后又受了风寒,再强忍着恐又加重。 正好这几日太后略微好转,也惦念着他,催促他往汤泉调养,他奉慈命而往。 约略休息几日之后,便又从汤泉回了畅春园。 十一月十六日,闻听太后病情愈重,皇上都不待警跸,只领近侍人员从西直门进神武门往皇太后宫问安。 一连数日,频频动问。 太医院所有太医恨不得都集聚在宁寿宫,御药房随时向太后敞开。 只盼着太后能够转危为安。 做了预知梦的淑宁却知道,素来慈祥和蔼,一辈子安安分分的太后已经走到生命尽头。康熙再怎么着,也是无力回天。 还因为频繁奔波劳碌,以至于圣体违和,特别孱弱。 底下皇子与各部官员们蠢蠢欲动,又在琢磨着万一之后,自己与自己身后的势力该何去何从。 康熙无奈之下,还召见诸皇子与诸臣,好一番推心置腹。 然而,这才康熙五十六年,梦中那位可是在位六十一载,差点到古稀呢!这时节,哪个先乱,哪个先死。 就…… 希望大外甥还记得她那句戒急用忍吧! 淑宁叹,又开始给阿灵阿跟儿子、儿媳们上课。谨守府中上下,只坚定做皇党。不搞拉帮结派,也不做任何人的棋子。 几日后,康熙果然找诸皇子跟大臣们聊天,然后下了一封长长的诏书。 言帝王之治,必以敬天法祖为本。合天下之心以为心,公四海之利以为利。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夙夜兢兢,所以图久远也。 他八岁登基,在位五十余年,今年近七旬啦! 接着就是一顿齿登耆寿,子孙众多,天下和乐之类的自夸,赖宗社之灵,非凉德所能至也。 再就是感叹,人臣可仕则仕,可止则止。年老致仕而归,尤得抱子弄孙,悠游自适。当皇上的却没有这个福气,六爻都不及君主,人君无退藏之地也…… 一番他自幼读书,寻求治理。平鳌拜、灭三蕃,亲征噶尔丹。这么多年励精图治,战战兢兢。数十年之功,终于让天下俨然的感叹后。 就是他今春就颇苦头晕,形渐羸瘦,行围塞外可算好了一点。太后身体违和,他这头晕也复发,越发步履维艰。生怕自己一时不讳,不能悉说心中衷曲。死者人之常理,要当于明爽之时,举平生心事一为吐露,方为快耳。 听到这的时候,不仅是诸皇子,就连所有大臣都恨不得竖起耳朵。 就盼着知悉日后谁为皇,谁为王。他们这些当臣子的,又该对谁俯首帖耳,才能继续活跃在朝堂中央。 然而事实证明,康熙就是不肯给他们个明白。 只道昔人每云帝王当举大纲,不必兼综细务。他则不然,一事不谨,即贻四海之忧。一念不谨,则贻百年之患。立储大事,他又岂能忘? 但天下大权,当统于一。神器至重,为天下得人至难,所以他垂老而拳拳不息。希望大小成功能体察他的用心,而且他也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遗诏什么的,也已经准备好了。 但上头写的是哪个名字,却依然丝毫不肯透露。 急得所有人抓耳挠腮,却依旧无可奈何。 只能极限猜猜猜。 大阿哥至今还是个光头阿哥,二阿哥被两废两立,连皇上自己都说若再行复立,他都没有办法面见天下人了。 再者前头检讨朱天保那个二杆子不是上书求复立胤礽么? 结果被皇上给咔嚓了。 这就侧面证明,废太子再没什么上位机会。 三阿哥这几年倒是颇受宠爱,皇上走哪儿都恨不得随身携带,还屡屡往他那熙春园进宴。但是细数这位诚亲王的功绩,好像也就主持编修了那个律历渊源? 当亲王可,当太子多少差了那么点意思。尤其这位当初为了救废太子心切,可还诬告过大阿哥呢! 四阿哥妃位娘娘所出,先皇后养大。曾经随征过噶尔丹,主持过户部清欠、跟庄亲王一道做过土豆的推广。 往江南查盐政,去广州督办海事衙门,如今在刑部也做得风生水起。可以说是所有皇子中最能干实事的,也是好多臣子都排斥去想的存在。 水至清则无鱼嘛。 虽然说千里做官只为财的说法有些过于夸张,可在匡扶天下之外,谁愿意十年寒窗好不容易跻身朝堂,还要继续苦哈哈过日子呢? 偏四阿哥嫉恶如仇,往江南一趟,惩治了不少贪官污吏。 百姓拍手称快,奔走相告,万般感谢皇上给他们派来了这四清天。皇上狠狠收割了一波民望,国库丰盈,连西边战场都更加从容了。 一片升平,四处叫好中。朝野官员却只瞧见被四阿哥梳篦一样梳过的江南官场,大大小小,只要行差踏错的,就几无幸免。 呜呜呜,但凡有所选择,就没有人想跟这么个又严厉、又勤奋还不讲情面的东家。 他们更盼着像八阿哥那样温柔又平和的君子。觉着他上位之后,大家伙可能过得比如今还要滋润。可惜…… 那位过于得人心,而被皇上所忌惮。 连父子之情绝矣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孩子病到垂危,皇上还坚持非要把他挪回府中去。赐点调补药材之类,还要说不了解他需要什么不敢送。 吓得孩子如惊弓之鸟,刚好点就巴巴地跪在内门请罪。 结果没得半点怜惜,还落了个敏感多疑、无事生非的罪名。唔,若非康熙朝所有皇子集体出事,皇孙之中也都不堪大用,那位爷都没什么机会了。 可惜呀。 万般怅惘之中,所有人继续思量。结果骇然发现,除了他们其实不大愿意接受的四阿哥之外,也就是跟冠勇侯在西边打仗的十四阿哥还有些许可能? 但若十四阿哥是皇上心中所想的那个,如今圣体违和,又怎么会赶紧唤他回宫? 所以…… 思来想去,还是那个他们最不愿意接受的可能才是最可能。 所有人挠头纠结之间,心思快、手脚也快的都开始往四阿哥府殷勤了。 雍亲王世子成婚,世子福晋去年给添了个小阿哥? 二阿哥年初成婚,福晋现在也有了喜讯? 三阿哥,哦不,贤郡王呢?皇上最最喜欢的贤郡王呢?他也老大不小,还没定下婚事吧?那,他们是不是可以悄悄接触下,先有了默契之后,再让贤郡王求赐婚呢? 亏得胤禛以心念皇祖母病情为由,早早闭门谢客。恨不得一家子都守在宁寿宫,伺候太后。 否则的话,他们大概能见到贤郡王发飙,抬脚踹人。 毕竟太后病入膏肓,皇上忧心如焚。当重孙子的他顾及两位老人家的身体都还顾及不过来呢,得多大心能在这时候考虑什么婚事? 而胤禛这么一闭门谢客,淑宁悬到嗓子眼儿的心也就彻底落回原位。 果然不愧是九龙夺嫡的最后胜利者。 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梦境里,四阿哥都这么能沉得住气。 只是…… 阿灵阿皱眉,不可避免地担心:“小孩子都能做出来的分析题,德妃娘娘宫中多年,自然看得更为透彻。偏她一直以来都远着四阿哥,偏心小儿子。如今未必不会为了给小儿子添加助力,而为难与你。不如你也趁着这冷寒时候,不小心沾染点‘病气’?” 结结实实地在家里待上几天,免得回头左右为难。 若不是还有那么几分理智,淑宁都快听了他这个馊主意了。 实在是,她也怕啊! 不管是梦中还是现实里,她都借了嫡姐大光。从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没有嫡姐帮扶,就没有她如今。 所以一直以来,但凡嫡姐所求,她都尽量应允。 但站队之事,事关她满门性命。 梦中,她做不得某人的主,只能任凭他上蹿下跳,为八阿哥扛旗。到了九龙夺嫡下半场,四与十四巅峰对决的时候,某人已经驾鹤。 她一个寡妇老太太更无心掺和朝廷里的事情,早早搬去寿喜堂当安闲老太太。才不管外头如何风起云涌,直到雍正上位彻底掌握朝堂,开始翻小本本算旧账才变池鱼。 现实中她倒是有了影响阿灵阿跟孩子们的能力,但也同样有了预知梦这个金手指。自然不可能明知道会死,还拉着全家人一道。 所以反复思量之下,淑宁还是决定进宫。 万一嫡姐真跟她提起这事,她也好在拒绝同时,好生劝劝。安安闲闲的,做个太后多好呢?可别如梦里一般上蹿下跳,弄得原本就不甚和睦的母子情更加稀薄如水。 以至于熬了一辈子,终于熬成太后,却一天的宁寿宫、慈宁宫都没住过。 自己没怎么享受太后的待遇就草草去了不算,十四也被圈禁了一整个雍正朝。一直到乾隆登基才算把人放出来,勉强当几天富贵贤王。 为此,淑宁都不知道打了多少腹稿。 整个人都战战兢兢。 结果到了永和宫跟德妃相互见礼之后,却见她虽然忧愁,却都是为了太后身体。毕竟她所出的温宪公主也自幼养在太后膝下,受宠程度比九阿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万千感念之中,她跟太后的关系也一直不错。 如今见她老人家病体越发沉重,如那风中烛火,一不留神就可能…… 那两个字过于不祥,德妃不忍述诸于口,只是眉眼之间满是担忧。几度亲自下厨,往宁寿宫、昭仁殿地送。 尽心的同时,未尝不想替好大儿刷一点印象分。 可是…… 也许她们母子平日里互有默契,演得太真。她素日里又太偏疼十四吧,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给十四搭台子。 十四福晋完颜氏甚至还自掏嫁妆给她精心打制了一套羊脂玉头面,言说自家爷远征在外,宫中之事不免有些顾及不上,多亏额娘百般照应。 他们夫妻铭感五内,日后一定好好孝敬额娘云云。 可把德妃给急的哟! 还以为老十四去了战场,立了些战功之后膨胀了。以为自己又行了,在自己已经跟老四取得一致的时候,又起了些个夺嫡的念头呢。 忙按捺下心思,各种旁敲侧击。 完颜氏再怎么聪明伶俐,又哪能抵过十几岁进宫,在这诡谲宫廷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稳居四妃之位,生了两个夺嫡强有力竞争者的德妃呢? 几乎顷刻之间,就被问了个明明白白。原来是十四屡立战功,让一些个人看到了希望。 比如八福晋郭络罗氏。 她近来就与自家这把儿媳妇往来频密,被引为知己。一来二去的,把完颜氏哄了个明明白白,竟还做起皇后娘娘的美梦来了。 于是乎,占着婆婆有利位置,手执孝道大旗的德妃娘娘眼珠子一转,十四福晋就有活儿了。 抄佛经、拣佛豆。 每日里不间断地为太后和皇上祈福,不但需要闭门谢客,还得清心寡欲。 别说皇后娘娘的福了,如今连口荤的都吃不着,只抄经、拣佛豆弄得头脑发昏。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她明明是感谢婆婆,说要孝顺婆婆呀。 那套羊脂玉头面,花了她大几千两呢。 怎么婆心没大悦,还这般变着法的折腾她呢? 捏了捏酸痛的腕子后,十四福晋无语望天。也不知道这苦难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直到冬月了,腊月初,皇太后病势渐增,已经染病七十多天的皇上脚面浮肿,不能转移,就以手帕缠裹,用软舆往宁寿宫探望皇太后,捧着手的手惨切请安。 但因身体之故不能坚持许久,所以就在苍震门相近之处设帷幄以居,方便日日探视太后。 饶是如此,也没能挽留住皇太后离去的脚步。 康熙五十六年腊月初六,仁宪皇太后崩于宁寿宫。康熙踊跃大哭,为其隆重操办丧事。所有宫妃、皇子皇孙在京文武大臣等,都得为太后举哀。 苦兮兮的十四福晋这回不用拣佛豆,抄佛经了,改为哭灵。 228. 太后大行 正清点货物,决定亲自跟船往…… 完颜氏作为皇子福晋要哭灵,淑宁这个一等公福晋当然也要。 不但她们,诸王、贝勒、贝子、公以上,文武大小官员,外藩王、贝勒、贝子、公、台吉、塔不囊等,诸妃、王妃、公主、郡主,八旗二品以上官员之妻等,都得往宁寿宫举哀。 淑宁跟虎威福晋、虎团福晋都得往皇太后梓宫前行礼。 因皇上孝服用布,所有人孝服自然也都用布。 早在太后病笃之际,诸王、文武大臣就曾请奏,说起皇上生母慈和皇太后时并未割辫。若皇太后有所不测,也断不可割辫。称《礼记》丧礼载,六十不毁七十,饮酒食肉处于内。再,满洲旧例,年老有疾者,皆以孝服为忌。 如今皇上年近七旬,圣体违和,又穿孝服,于孝道上已经做到了极致。该循着慈和皇太后旧例,不行割辫之事。 保养圣躬,莫过度伤怀云云。 毕竟皇太后年近八旬,受皇上六十年孝养,玉食万方,已经是古往今来之少有了。 皇上一身关乎着江山社稷、万千黎庶,千万仔细将养。 康熙只道自己跟太后六十几载,母子情深。便如今身体违和,又岂能不尽人子之孝?遂行割辫,还住在了苍震门附近的帷幄里。身子但凡好上一点,就往太后丧次哭临。 贝勒苏努与朝臣们念着皇上圣体违和,求日后不往宁寿宫、不往送梓宫。 皇上只回了个知道了。 五阿哥和硕恒亲王胤祺言说自己自小被皇太后抚养,今逢皇上圣体违和,一切诸事尽可托付与他。康熙却只道有朕,何用尔代劳? 直接给否了。 只自居在苍震门左近,若身体略微好些,就往宁寿宫太后丧次前祭奠。 非但如此,在广州的老九、西边战场上的老十四都被派人传信,得千里迢迢赶回去给皇太后致祭。 正清点货物,决定亲自跟船往南洋瞧瞧的老九:??? 特别猝不及防。 但还是乖乖听旨,赶紧往京城奔。 十四收到谕旨的时候,则已经过了腊月十七,算算,太后已经发引。等他千百里疾驰回去,怕是七七都过了,直接除服。 而此时,正是他跟虎威表哥厉兵秣马,仔细操练,就等着来日春暖,直接给策旺阿拉布坦那厮一个痛快的关键时候。 管教一举奏功,让整个厄鲁特蒙古之地都姓爱新觉罗的同时,也彻底光复藏地。 这么紧关节要的时候,说实话,十四不大想走。 可…… 虎威摇头,贼无奈地拍了拍这倒霉孩子肩膀:“圣上谕旨已达,再无更改。自打随军以来,你又屡立战功,本来就容易为人所嫉。若不奉诏而归,岂不是与人口实?皇上愈发年迈,又因二阿哥、八阿哥等事越发敏感,这个时候你可得仔细小心。” 别因为立功心切,反惹帝王疑心。否则的话,你小子功劳越大,危险也就越大。 这话虎威没有直接诉诸于口,但他相信十四能懂。 确实懂了的十四苦笑,特别无奈地扶额:“知了知了,我回去就是,虎威表哥别念了。” 到底亲表兄弟一场,又并肩作战了这么久。 虎威想了又想,还是提点他。 当初一废太子的时候,皇上就曾缠绵病榻许久,得了风疾。五十四年时再度染疾,甚至只能以左手批阅奏折。 人活七十古来稀,皇上如今也六十有七了。 此番召所有皇子回京,除了为太后尽孝之外,未必没有以防不测之意。你小子若有别个心思,这时候就该好生尽孝。 否则的话,就老实眯着别冒头。别成为那秀于林的木,稀里糊涂就被人砍了去。 十四眨了眨眼,随即便给了自家表兄一个大大的熊抱:“我就知道,你虽然以那个讨厌的老四为亲哥,但也一样重视我这个表弟。不然的话,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给我说这么多。嘿嘿,表哥你放心吧!还是那句话,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再不会罔顾自己跟妻儿老小的性命,跳进那再也爬不上来的巨坑里。” 而且夜半无人,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他也自己琢磨了又琢磨。骇然发现,余下的这些兄弟之中,竟是自家那讨厌的同母兄赢面最大。 虽然这事儿想想就让他如鲠在喉,万般不爽。 可老四登基,额娘就是太后,再不用对任何人卑躬屈膝。他作为天子同母弟,按理说再怎么作天作地,也能留得一条小命吧? 几经纠结后,十四决定安静自守。 当一个彻彻底底的看客。 既不帮忙,也不跟着拖后腿。成与不成,只看老四自己的实力。 虎威笑,想说对于他哥来说,这家伙不添乱不拖后腿就已经是最大的帮忙了。否则别人他不知道,姨母肯定会站在十四那边的。 届时一个不孝的罪名,就够他哥喝一壶。 十四不跟着乱掺和,他们兄弟不同室操戈,一切就会好办太多太多。 但为防这家伙恼羞成怒,虎威还是聪明地保持了沉默。只火速收拾了个大包袱出来,赶在十四感动道谢之前交待:“部分这两年我在这边收的好玉料子,我亲手做的些个首饰、印章等。你帮着带回去,交给额娘。告诉她跟我阿玛还有你嫂子,我在这边挺好的。等彻底收拾了策妄阿拉布坦那个狗小子,就班师回朝一家子团聚。” 十四:!!! 虽不愿,但到底还是接下了这个邮差的重任。 临走临走的,还反复叮咛:“好表哥,弟弟策马疾行争取快去快回,你也千万慢着点,谨慎着些。顶好等弟弟回来了,咱们哥俩再一道收拾策旺阿拉布坦那个狗小子。” 对此虎威倒是坦诚得很,言说自己会相机而动。 到底朝廷每日海量军饷、粮草等消费着,这场仗打的也算旷日持久了。而且机会稍纵即逝,哪能因一人而苦苦等待,以至于错失良机呢? 两句话说得十四落寞,只能快马加鞭,盼着能快去快回。 而在他出发的同时,京城中,康熙正拖着病体,不顾群臣反对,依然住在苍震门附近。 连皇太后发引那日,也依旧勉强支撑着去宁寿宫亲奠。 六十几岁,头发花白、身形癯瘦的老人家嚎啕大哭,直让近侍人员都不忍卒视。到发引的时候,还是诸皇子、近侍人等以时不可误为由,再四涕请,才勉强把人劝到了一边。 就这,也没耽误康熙悲伤哀悼。 硬是整个腊月都一直住在苍震门左右的帷幄里,竟是连过年都在那过的。 圣心如此哀痛,整个京城又哪个敢乐呵? 淑宁跟格佛贺还有虎团媳妇这每日里三次齐集,举哀到年二十七除服的,更是累得结结实实睡了两天。 到年三十儿才勉强缓过点劲儿来。 以至于淑宁摇头叹息:“我这身体健朗的都还如此,更何况皇上龙体违和,一直勉强坚持呢?真该劝劝他老人家,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好生保养身体。到底他一人关乎天下,半点马虎不得啊!” 阿灵阿摇头苦笑:“谁说不是呢?可皇上与太后相伴六十几载,这么多年从未有过意见相左处。如今慈母骤然离世,他这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有的。” 就好像他家额娘刚去的时候,整颗心都空了一块。时隔经年,再路过寿喜堂的时候,他还觉得心头怅然呢。 这个呀,外人根本劝不了,只能等着皇上渐渐释然。 不过这个时候,倒是皇子们表现孝心的大好时机。这不那苍震门左近都快成了大舞台? 大阿哥在,二阿哥也在,三阿哥更恨不得时时处处在皇上身边。 只有四阿哥虽也日日报到,却不忘自己本职。 是的。 大阿哥虽然已经放弃了夺嫡梦,但终究不甘心一辈子都做一个光头阿哥。正赶着太后辞世,皇阿玛身体违和。于情于理,他这个当长子的都该入宫尽孝。 胤礽则百般涕泣,反复提请。 言说当年皇玛嬷对自己如何如何疼爱,如今她老人家仙逝。当孙儿的别无他念,只惦着给她老人家穿一回孝,守几次灵。 许是康熙看他哭得悲切,动了恻隐之心吧? 反正就允了。 于是废太子跟光头大阿哥时隔多年再度重逢,再上演争相孝敬皇父戏码。让许多曾归属于他们两个的昔日之臣心中又蠢蠢欲动,有了是个不该有的希冀。 直到正月初三日,皇上自东华门出朝阳门谒大行皇太后梓宫前,行满月祭礼。 初四日下手诏,言说诸王大臣引类呼朋,纷然聚集,匆遽请安,云望朕愈,朕感激之外,更无可言。不幸身罹大疾,肢体不能动履…… 尽述如今状况之后,这才不再继续居住在苍震门左右帷幄。 跟着忙活了一整个皇太后孝期的废太子又被禁锢在了咸安宫,积极表现的大阿哥也回了大阿哥府。 前头还心旌神荡了那么一下下的他们的旧臣们:??? 就想哭着说一句:皇上您这样,不但浪费臣等感情,还容易废掉臣等性命呀! 阿灵阿则就此机会教育儿子们,让他们踏踏实实,切不可随意站队。不然像那些人一样,整日里畏惧惶恐,便官至一品又如何?还不是随时自误还要误人的货? 自那次事后,都不知道被敲打了多少回的虎圆:…… 沉默,羞愧,保证。就再也没想到,全家最聪明的他会在这个事情上跌跤最惨。 虎宵挑眉,越发觉得自己直接置身事外,一心办学才是最聪明的决定。 辗转经年,他的全科书院虽然离名震天下还远着,但也着实培养了不少专精人才。前头四表哥往刑部的时候,就从他这里挑了好几个专司刑名的人才去。 短短时日就已经破了不少经年旧案,不也是为朝廷做出了卓越贡献? 那些专精算数的,四表哥也说去户部才能更展其才。 还有专攻水利的,一心学着种田的。连他的钟表厂子鼓捣出怀表,正琢磨可以挂在腕子上的手表后,都被九阿哥大加赞赏,屡屡称之为能。 拎着钱袋子几度上门,如今已经成为他钟表厂的最大出货商。 连一直把这些小道视为奇技淫巧,还因此而训斥了晋上自行车那黄履庄的皇上都夸他在这小道上做出了大文章。 让虎宵越发觉得自己聪明,是全家唯一一个让阿玛额娘放心,再不掺合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好儿子。 正月初六日,皇上以足疾幸温泉。自神武门出西直门,驻跸畅春园。 略歇两日后,再往汤泉行宫。 也许是前头诸皇子表现太过,惹皇上心中不悦了?横竖此次,他是没叫任何一个随扈。 只让他素来喜欢的弘旻跟着。 一众兄弟的羡慕嫉妒恨之中,胤禛只悄悄告儿子。千万千万小心谨慎,莫给他这个当阿玛的说半句好话。以最诚挚的孝心,好生孝顺皇玛法便是。 免得帮忙不成反挖坑,自误又误人。 弘旻笑眯眯点头:“阿玛放心,儿子不是个傻的。且知道皇玛法因为儿子孝顺又体贴,从不置喙任何有关立储事,只真心真意给他当孙子才这般偏爱儿子的。儿子且得谨言慎行,才不砸自己饭碗呢!” “而且,九叔和十四叔马上就到京城。皇玛法就是不见任何人,也肯定会见他们两个的。心情愉悦之下,那哥俩说不准也留在汤泉行宫,儿子没有多大机会专美于君前的。” 胤禛:…… 刚放下的心,又有些略微提起了。 老九他是知道的,身在皇家却一心想经商赚钱,对皇位根本没有任何兴趣。但十四…… 可是跟自己一样有功劳的。 还比自己更年轻锐气,更得皇阿玛宠爱。连生母都一心盼着老儿子能脱颖而出,一度想让他给十四当个裕亲王呢。 那几年老十四被虎威表弟说教,似放弃了对皇位的争夺。 可今时不同往日,谁知道他心中所想有没有变化? 阿嚏 终于风尘仆仆赶回了京城的十四连衣裳都没换,就直冲冲入宫。那一身的汗臭,连思念老儿子都快成疾的德妃娘娘都忍受不了。 让他赶紧换换,再过来叙话。 可这节骨眼上,十四哪儿还顾得上跟德妃叙话啊! 只匆匆请了个安,赶紧又追去了汤泉行宫。 洗澡换衣服? 不不不! 他可记着了,当年他那好二哥就是把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不带丝毫忧色。才就此被皇阿玛怀疑起忠心孝心,一路小心防备。 以至于老二惊惶恐惧之下,越发信任索额图、依赖索额图。 父子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到最后两立两废。 爷俩可以说两败俱伤。 不然的话,如今皇阿玛重病,就可以让太子从旁协理政务,自己好生颐养。何苦病到如此,不但要事必躬亲,还要防备着底下的臣子们甚至皇子们都有别的想法? 十四心中叹息,跪到汤泉行宫门口的时候,眼里已含满了泪花。 正被弘旻揉着腿,听胤禟说起沿海种种的康熙愣:“老十四这就到了?快,快宣他进来!” “嗻。” 魏珠躬身应诺,亲自去将十四阿哥引了进来。天知道他是怎样拼着毕生的忍耐力,才没直接吐一地的。 只想着十四阿哥这么邋里邋遢进去,真的不会刺激到圣躬么? 事实证明,康熙不止体弱。 脑子发昏,腿有疾,五感上也迟钝了不少。倒是老九惊愣:“十四弟,你这是接到圣谕之后就即刻上路,一直未曾停歇,也未曾换洗过吗?” 这味儿都快直冲九霄了吧! 胡子拉碴,发顶也不知道多久没剃,瞧着比实际年龄老了二十岁不止。迎面遇见,光论外表年龄,都能让他开口喊声叔。 十四尴尬地笑笑,只道九哥慧眼。 打从接到圣旨,知道皇玛嬷已然离世,皇阿玛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以至于旧疾复发他哪还顾得上别的? 只恨不得肋生双翼,扑棱棱直接飞回京。 这一路疾驰间,都是饿了啃几口馒头、渴了喝点水。困极了再眯一会子,昼夜兼程地往回赶。 先往皇玛嬷殡宫致祭,接着就往宫中请安。 知悉皇阿玛人在汤泉行宫,又赶紧赶了过来。期间是半点没敢耽搁,以至于…… 十四挠头:“多亏九哥提醒,这才意识到御前失仪。还求皇阿玛怜悯,赐儿子一间净室,让儿子好生洗漱一二再来给您请安。否则再熏坏了你,就是儿子罪过了。” 康熙这几年坑归坑,疼儿子也是真疼。 尤其十四当年做了许久的幺儿,被疼爱日久。还能为给兄弟说情悍不畏死,在他眼里素来是个重情重义的。此事一出,这忠孝形象只能更深刻立体。 于是乎,十四不但被赐浴、留在汤泉行宫伴驾,还得了皇上一件常服。 咳咳,虽是常服,也因为主人的不同而能被称得上一声龙袍啊! 霎时间,所有人瞧十四的目光都不同了。连取代梁九功,成为皇上身边新心腹的魏珠都独对他有了几分谄媚之意。 229. 集体误会 好家伙,直接一个好家伙…… 魏珠哎,这可是梁九功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这几年来,康熙身边最得力的内侍。 多少王公大臣、皇子阿哥想交好他而不得其法呢? 偏到了十四这儿,对方主动谄媚。 那说明什么? 说明皇上对十四确实不同,特别珍爱,甚至…… 否则的话,又怎会把自己常服给他穿? 你若说因为十四爷来得匆忙,没带换洗衣裳。也不好让他个堂堂皇子阿哥,穿太监衣裳。可当时,贤郡王也在汤泉行宫。 那么大个郡王,总不会没点子换洗衣裳吧? 要么说,人是种爱联想的动物呢?且喜欢按着自己的想法去框定旁人,不顾事情真相。弘旻瘦削,十四高壮。他的衣裳,十四也穿不了啊! 倒是康熙年老,越发宽松不拘束。常服都以舒适为主,能勉强套进去十四这个大块头。 祖孙三人谁也没拿这个当回事,老九的敏感也只在生意上。 要不然他也干不出来明明不是八爷党,却在胤襈第一次被康熙嫌弃时,跟老十四一道为他求□□。后头老八生病,康熙都已经明旨让人送他回家了,其余皇子也都同意。 偏他看老八病笃,唯恐他在往来挪动中有什么不测,所以迟疑反对,以至于皇父再次下旨。 为这个,他家福晋奉额娘之命,差点把他耳朵拧掉。 别家爷们出去当差三年两载不回,家里的怕不是要泪流成河,满心怨念。只有他们家,额娘欢喜、福晋雀跃。恨不得连夜给他收拾行李,赶紧暂离这个漩涡。 快少点骚操作,别明明不群不党的,还每每凑上去被牵连。 爷孙四个,仨不拘小节,另一个就没啥政治敏感度。以至于外面闹得如何沸反盈天,汤泉行宫里也一片岁月静好。 康熙关注西方战事,但有闲暇,有点精力就不免将十四唤过来细问。 十四呢,则感谢他九哥在皇阿玛的英明领导下积极发展海贸,给朝廷挣了许许多多钱,也给西边战场补充了源源不断的军费。 “这打仗,很大一部分就是打钱,打供给。咱们万里迢迢而去,对气候之类本就不甚适应。粮饷上若再有什么差池,不用敌军打,自己就士气低迷啦。感谢皇阿玛跟九哥,让咱们从没有这方面的苦恼。” 老九嘴角微僵,虽然至今不喜老四,但也不至于冒认了他的功劳。 尤其还当着小侄子的面。 闻言忙轻咳了两声:“十四弟过奖了,皇阿玛固然英明神武,总揽权纲,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但不管是前头的盐政还是后面海事衙门,都是四哥主导。我一个帮忙打下手的,可不敢贪了他的功劳。就是后头的海贸,我这也是仗着咱们大清物华天宝,虎宵那小子的怀表天下少有……” 弘旻发誓,那一瞬间,自己清晰地看到了十四叔嫌弃的眼神与皇玛法纵容的笑。 果然。 四与十四,胤禛与胤祯不和是真的。 皇玛法也确实对十四叔颇多包容,就好像自家阿玛对他一样。喜欢见小儿子聪明活泼,乐于他建功立业,很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 但实际上,不管是他还是阿玛都知道。有大哥珠玉在前,不管是从感情还是礼法上,阿玛都不会把雍亲王府托付给他。 就算日后阿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就,希望十四叔也能早点明白。 跟他一样在亲哥护持下愉快躺平,做尽一切想做之事。只要不造反,保证能风风光光、快快乐乐到老。 康熙这回病得实在严重,在汤泉行宫调养了月余,身形也还是癯瘦极了,仅剩着点皮包骨。 脚上倒是稍微好了点,但也还是不良于行。 稍微起早些,就手颤头摇。略微急切点,便不免心跳如鼓,面色苍白。旁人骤见,不免妄起猜疑。以为这大清天下随时能换个新主子,然后各自筹谋。 为防如此,他是能不接见群臣,就不接见群臣。 明谕说知道臣子们都惦着他,但他如今身体欠佳,实在无精力查看许多无关紧要之折。底下的臣子们,折子上少些称赞之词,都是为他减轻负担。 但他乾纲独断多年,许多事情大臣与九卿等哪敢妄断? 只能具折陈奏,雪片般的折子飞向汤泉行宫。 无奈之下,他只好抓住了胤禟、胤祯跟弘旻这三个现成的苦力。让他们换班念折子给他听,按照他的意思代为批阅,然后与他过目。 这么一来,工作量就减轻了许多。 若对皇位有些想法的皇子听到这任命,怕不是要高兴得跳起来。 但这仨没有啊! 老九只心心念念回广州去搞海贸,亲自随船出海去瞧瞧。十四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皇父身体康健,皇玛嬷早日入土为安。 如此,他就能快点返回前线,跟他虎威表哥一道冲杀四方,给自己挣个铁帽子王。 弘旻更唯愿在父兄护持之下,一辈子吃喝玩乐。 自然都视这个命令如烫手山芋,谁都不想沾手。弘旻倚小卖小,揉着自家皇玛法对腿不肯撒手:“皇玛法足疾未愈,每日里都要好生按摩,舒筋活络。此等大事,交给旁人我可不放心。还是我亲自来,尽孝又尽心。其余诸事,就劳烦九叔跟十四叔啦!” 胤禟摇头:“若可以,我何尝不想长留皇阿玛身侧,当他老人家的眼耳口鼻?可你也听你十四叔说了,打仗就是打钱。西边战事一日不停,就一日需要源源不绝的金银。那厄鲁特蒙古虎视眈眈,屡次犯我大清。不趁着他们仓皇四顾的时候彻底剿灭,就容易养虎贻患。” “为免日后百年之忧,我觉得我还是回到广州去。继续抓银子支援前线不说,有我这个皇子镇着,一众官员们多少有些顾忌。为啥?怕我见贤思齐,学你阿玛那样,也篦梳似的把两广官场也梳理一遍啊!你小子别看这点顾忌不大,但也足够让他们谨言慎行。让刚刚成立没多久的海事衙门能好生发展,海贸能越做越好……” 提起这些相关,胤禟简直滔滔不绝。 满眼都是连康熙都没见过的熠熠华光,让他那桃花眼都分外有神。 再者就是自打这小子到了广州后,国库就源源不断的往回运银子。让康熙不止有底气能跟策妄阿拉布坦斗到底,直至把整个厄鲁特蒙古都纳入大清版图。 还惦着那货一旦败走投降沙俄,他就派自家冠勇侯直接率军打过去。 将之前签订的条约悉数撕毁,再从沙俄那边咬下块肉来。 除了打仗之外,抚恤将士、八旗生计、河道漕运等,哪样不是需要海量银子的? 这些年与蒙古各部合作加深,又有嘉禾土豆。国库倒是不像康熙初年那样,还得抠抠搜搜、四处省俭。但有钱花跟随便花,那从来就是两个概念。 为了源源不断的银子,康熙还真点头让九儿子跪安了:“行行行,难得你小子有这么份孝心。那这就收拾收拾,回府上与你福晋小聚几日,往宫中给你额娘请请安。等过些日子奉你们皇玛嬷梓宫入了地宫后,你就再回广州吧。” “那您这……” “朕这边有十四、弘旻,还有许多宫女太监伺候着、恨不得整个太医院的国手陪着,又有什么大碍?你小子只管踏踏实实,做好你自己的事。他日西边战事毕,朕论功行赏,未必不能给你个郡王,甚至亲王当当。” 这算是承诺了吧? 是吧是吧! 主力如他只升了一级,从可怜兮兮的贝子变成平平无奇的贝勒。倒是实力那个憨憨,因为先他一步,竟然还就误打误撞得了个首功,因此而成功晋级为敦亲王。 连外人提起来,都得说一声九阿哥可怜。 九阿哥本人岂不是更唏嘘? 得知自己还能有迎头赶上的机会之后,胤禟那叫一个欢喜雀跃。忙不迭跪地谢恩:“皇阿玛,您就瞧好吧,儿子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话落人跑,那叫一个争分夺秒。 十四慢一步跪下,就已经慢了整个世界。他家刚刚还万分和蔼,满是期许的皇阿玛瞬间冷了脸色:“怎么着,广州那边非老九不可,西边战事也离了你就不行吗?” 这话十四就算敢说,那也没人敢信啊。 毕竟自从大军出征以来,一直都是虎威这个抚远大将军指挥若定。就算被策妄阿拉布坦这家伙兵分两路,偷取了藏地。那也不是他这个主帅之过,而是敌人过于狡猾又大胆。到了穷途末路时候,竟然没有往沙俄方向逃跑,而是铤而走险,强取藏地。 不过这么一来,一旦朝廷全面胜利,对藏地的实际掌控力也能空前增加。 到时候,虎威表哥这‘过’也能顺势转为滔天大功。 算算打下来的疆土面积,他这功劳就是比起其祖额亦都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全国上下的眼睛都盯着,皇阿玛也耳聪目明,他完全赖不了。 就算能,也不敢。 一则兄弟情深,二也怕表哥发怒,一个控制不住力道直接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届时皇阿玛若在,也最多狠狠训斥他一顿,顺势卸了他的兵权。 若皇阿玛…… 换了狗老四上位,没准爱重表弟胜过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明里训斥、暗里安抚甚至夸他干得漂亮。轻飘飘责令虎威表哥道歉,就以情有可原四字把一切都给略过了。 越想越怕的他直接把头摇成拨浪鼓:“瞧,瞧皇阿玛这话说的。有您的英明领导,冠勇侯指挥若定。儿子这个副将也就只有尽己所能、拼命冲杀的份了。最多,最多帮着表哥压制那些个出身高贵的八旗子弟,监管好粮食运输,跟地方贵族打好关系等。” 功劳还是有许多功劳的,但绝称不上不可替代。 见他不贪不枉,老老实实,康熙才满意点头,真心实意里又夸了虎威一顿。言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实在是大清的一员福将。 这才多久呢? 就已经打下吐鲁番、占了策妄阿拉布坦的老巢伊犁,再光复藏地,整个大清的版图都要随之一变。 十四跟弘旻两个都连连点头,赞叹不已。 虎威表哥/表叔能耐,冠勇侯之名实至名归,确实勇冠三军。皇阿玛/皇玛法太有识人之明,太知人善用。 有了您们这样的明主名臣,实在是大清之福,天下之福,也是百姓之福。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更何况康熙自己也时常得意对虎威一路以来的破格任用,亲手打造出来这么一个震古烁今的将星呢? 好一阵吹嘘与被吹嘘之后,康熙才又把话头转回来:“既然如此,十四你就多留些时日,多帮朕分些忧。你这孩子素来孝顺,再不忍看着为父带病坚持,不得休养吧?” 这话一出,弘旻心里就暗叫了声糟。 仿佛看到了十四叔的沦陷。 果不其然,十四叔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皇玛法一卖可怜,他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帮帮帮,皇阿玛您怎么说,儿子就怎么帮!民间还有话说养儿防老呢,更何况儿子生在皇家自小就锦衣玉食,受您万般疼爱。如今有些微报答你,为您效力的机会,儿子自是粉身碎骨亦不辞。” 康熙满意点头。 接着十四就开始忙活起来,每天口干舌燥地为皇帝老子诵读奏章。战战兢兢地用蓝笔在上头写上批注,然后交给皇阿玛御览。 多了这么一个大帮手,康熙批阅奏折的速度明显加快。 可是也很快,就被诸臣跟诸皇子看出不对来。 臣子们只知这并不是皇上手书,曾一起上学,对彼此都有深刻了解的皇子阿哥们却直接认出了十四的笔迹。 好家伙,直接一个好家伙。 连奏章都批上了? 这还能不是皇阿玛对老十四刮目相看,甚至有委以重任意? 等皇上终于移驾畅春园,老十四可算有机会回家看看时。就发现自家福晋空前欢喜与……恭敬?那感觉,就跟虎威表哥打下了伊犁时一样,大写的胜利在望。 十四皱眉,他都二三年没回来了,福晋难道还能再给他添个麟儿不成? 完颜氏眉眼含笑,万分恭敬。 亲自伺候他洗漱,连说自己再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着滔天福分。天可怜见儿的,毕竟自家爷非嫡非长。可谁料想,西边战事建大功,皇阿玛龙心大悦。 不但将龙袍赏给她们爷穿,还让他插手批阅只有天子才能批阅的奏折呢?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前头被婆婆折腾着抄佛经,拣佛豆,又苦兮兮给皇太后守了多少日陵的闷屈都彻底消散,只剩满心期待。 230. 十四甩锅 皇阿玛诶,您可把儿子坑苦了…… 什么东西? 十四万般惊愣,拉着完颜氏的手就欲质问。结果只听她娇嗔一声:“爷轻着点,都拉疼妾身了。” 这个时候,十四哪儿还有啥旖旎心思? 他只冷着一张脸,目光如鹰隼般盯住完颜氏:“你最好老实给爷交代,到底哪听来这些个荒唐言的?” 完颜氏茫茫然:“如今满京城都传遍了呀!说爷您征程仆仆归来,皇阿玛万分心疼。不但赐浴汤泉,还赏了您件龙袍。更让您代为批阅奏折,其中之意不已经很明显了吗?” 明显个卵! 十四气到咬牙,又不能说自己当日实在太味儿了,熏得九哥都怕他…… 咳咳。 为了观瞻,也为了皇阿玛圣体。所以才让他在汤泉宫沐浴,因为找不见合适他的衣裳,皇阿玛才赏了他件没有任何龙纹的常服。 只满腔怒火都奔着完颜氏:“亏你还是个皇子福晋,竟人云亦云至此。你这肩膀上扛的家伙事,除了吃饭造谣之外再没有别的用途了吗?这等诛心之语,你当皇子福晋的听了不马上把人绑起来寻根溯源,并立即报与宫中知道。还跟着沾沾自喜,做起皇后的美梦来了。” “妾身……” “你什么你?少给爷哭哭啼啼!”十四甩开还拉着她的手,让她猝不及防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若在以往,十四再怎么,也得赶紧把人扶起来,请太医瞧瞧别再摔坏了。 但现在,他只一脸郑重:“关乎着咱们阖府生死的大事,你最好给爷好好想想。这谣言到底从哪而起,你又是听谁说的。原原本本交代好了,不许有丝毫掩藏。否则的话,别怪爷不念夫妻情分,直接揪着你去畅春园,求皇阿玛允许爷休妻。” 完颜氏唇角微僵:“爷,爷说笑了,咱们可是皇上亲自指婚,哪有随意休妻的道理?” “那你病逝?敢妖言惑众,蛊惑人心,陷爷于不义,妄图染指大宝。爷就算弄死你,我那好岳父也只能说干得漂亮,并多谢爷开恩,没有连累你们完颜氏一族。” 十四眯眼,在沙场历练许久的杀气尽数迸发,吓得完颜氏哀哀痛哭,哪儿还有半点喜色? 赶紧摇头说别别别,我说,我都说还不成么! “八嫂,是八嫂,她郭络罗氏害我,亏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 嗯? 十四眯眼,满脸愠怒:“爷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仔细照顾好府里。上孝敬额娘,下管好孩子们。平日安静自守,少与嫂子们,尤其是八嫂子一道闲话。你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上却全当做耳边风了吗?” 老八在他走之前就很说了一番猪猪话,隐约露出来要以他为主,支持他夺嫡的意思。 可把他给吓得,甚至以为老八也得了什么狂疾。 只是到底兄弟一回,当初自己还为了给老八求情,差点被皇阿玛咔嚓掉。就算后来兄弟俩因为理念不同而渐行渐远,也没必要雪上加霜,让他难上加难。 因此上,十四拒绝后再没与任何人透过口风,只临行之际不免叮嘱自家傻福晋离老八福晋远着些。 别到时候他贼心不死,倒连累着自家遭殃。 这傻婆娘当时答应得好好的,谁想着却阳奉阴违呢? 对此,完颜氏也委屈:“那,那过门终是客。八嫂又是当嫂子的,她主动前来,我这当弟妹的总不好闭门谢客吧!” 而且是人,总会有些交际往来需要。 哪有人愿意孤零零守在府中,整日睁眼闭眼只能看着那些既上不得台面又瞧着堵心的侧室、格格们呢? 至于婆婆德妃…… 就算没有佛经佛豆事,又有哪个儿媳妇喜欢整日往婆婆跟前凑? 皇子与臣子往来频密是大忌,十四认清自己的几斤几两之后,就特别注意这方面。对完颜氏三令五申,警告了又警告。 她不敢轻犯,别个咸鱼皇子福晋们也不敢与她过多往来。孤单寂寞冷之中,可不就让八福晋郭络罗氏给轻易得手了吗? 毕竟郭络罗氏极为骄傲,上来劲头连良妃、惠妃甚至皇上的面子都不给。 却像个知心大姐姐一般,对她关怀备至。 处处温柔又体贴,说话也好听。常把她捧得天旋地转,以为自家爷回来她就苦尽甘来,能当个亲王福晋,甚至爷王上加白,自己位居中宫。 迅速问明白了所有真相,并找到相关证人之后,十四只气得咬牙切齿。 恨不得真个休妻。 长生天啊! 都是一样的皇子福晋,怎么人家大嫂就能劝得大哥迷途知返,再不掺合那些乱七八糟。四嫂子将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让臭老四再无后顾之忧。 偏他家这个就傻乎乎被人骗,连这等要命的梦都敢做呢? 谣言都已经遍布京城了,这个缺根弦的玩意儿还以为是什么好事,以为自己要凤袍加身了。可真是…… 临行之前才被自家虎威表哥狠狠敲打过的十四惊惧,匆匆换了衣服,拉了完颜氏就要往畅春园。 完颜氏崩溃大哭:“妾身都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爷您怎么还这么无情?” 十四才不管她怎么嚎,只蛮横道近乎粗暴地将人拉上马车。 当日,各府探子都看到了这一幕,当晚相关人等也都大概知道了事情始末。 正在喝养生汤的淑宁猛一个呛住,咳到天昏地暗。爆料的虎圆又倒了霉,差点被自家老子一脚踹到门外去。 淑宁皱眉:“他也不是故意的,你踹他干什么?都已经当了玛法的人,怎么还这么不稳重呀!踢坏了臭小子事小,闪到你的老腰可怎么办?再者让孩子们瞧见了,也不利于维护虎圆这当阿玛的威严。” 虎圆:…… 好像被护到了,又好像没有。不过瞧着阿玛也是一样纠结,他也就释然了。 只继续讲自家奇葩的表哥与表嫂子:“额娘,您是没看到,十四那个棒槌进了殿门就开嚎。皇上刚开口问这是怎么了,他就一锅甩到了皇上身上。哭着说皇阿玛诶,您可把儿子坑苦了!您说您,千挑万选这么久,怎么就给儿子选了这么个棒槌?” 那一刻,久病的康熙跟狼狈的完颜氏脸色奇迹同步。 一样皴黑。 然后康熙眉头就皱得死紧:“胡说八道些什么?有事说事!” 十四也不怠慢,连忙把事情怎么来怎么去的一顿说。 说完之后就是满脸憋屈:“您说说,这都什么事儿?儿子是您儿子,您是儿子老子。儿子万里迢迢回来,探望病中的老爹。风尘仆仆,满身疲惫的。当阿玛的瞧着心疼,让儿子稍加洗漱一下怎么了?没有换洗衣裳,拿老父亲的应付一下又怎么了?” “西边战事如火如荼,皇阿玛身为人君自然日夜惦念。瞧见儿子这么一个刚从战场上回来的,可能不仔细询问?其中细节颇多,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完,留着住几夜也是有的吧!批阅奏章有些过,可儿子根本没有啊。最多只是帮皇阿玛念一下,按照您的批示写两笔,帮您减轻些负担罢了。哪想着……” 哪想着众说纷纭之间,就成了皇阿玛要对他托付山岳之重了呢? 呜呜呜。 虎圆摇头:“啧,都已经当了阿玛的人,他可一点都不嫌寒碜,抱着皇上大腿就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连说他自己几斤几两别人不知道,他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吗?就这文不成武不就的,就算侥幸能够登基,也是个被权臣佞臣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货。弄不好还能把皇阿玛手中传下来的锦绣江山给弄丢了,再被打回关外去放羊……” 尽述十四在皇上面前的种种荒唐之后,虎圆也不禁向他献上一个服字。 为了打消皇上疑虑,这家伙自黑起来简直不遗余力。 相信经过这么一场之后,就算皇上有立他为储的意思也得火速打消咯。 毕竟今上一代雄主,就算如今老迈,不如当年英明果断。在立储问题上更是几经纠结,对自己屁股底下这把椅子看得死紧。 但他还是执掌江山近一甲子的存在,更不可能将江山交付在这么个胸无大志的手里。 否则身为帝王弹压不住别的兄弟,日后外敌未来,内患先起。各种窝里斗弄得官员怨声载道,百姓朝不保夕。万般窘迫之间,免不了有人揭竿而起。那时候,大清可真就离回关外放羊不远了。 正如虎圆所猜想的一样,十四的怂与被他亲自盖章的完颜氏的蠢,让康熙对他们虽然也有气,但是不多。 谁会跟傻子更怂货一般计较呢? 他只会把炮口转向始作俑者:“郭络罗氏善妒,自己不生,还让老八后院除了弘旺那孩子之外寸草不生。因此上,朕才说老八素受制于妻。原当那次朕亲口训斥之后,那刁妇好歹也能改过些。不想还变本加厉,竟还敢插手朝堂事务了……” 都是老八教妻无方! 就这么着,曾因为能力强、性子好而备受皇上器重,满朝文武赞同的八阿哥又被唤去了畅春园怒斥。 一并被传去的,还有他家福晋郭络罗氏。 知悉自己为何被传唤之后,郭络罗氏简直要疯了。再怎么也没想到,十四非但没有接过这个橄榄枝,还选择了告发她们夫妻。 简直,简直狼心狗肺! 十四冷笑:“爷就算再蠢,也知道你们两口子打的什么好算盘。不就是看自己无望,想着退而求其次。支持个蠢的、好拿捏的,日后效法睿亲王么?” “可惜了,爷虽然蠢,但深受皇恩。再不会在皇阿玛还在的时候,大不孝地筹谋这些个。扛不起来这江山重任,爷就不扛。宁可贝子当到老、当到死,也绝不给旁人拿我当傀儡,算计大清江山的机会……” 打虎不死反为患。 十四显然是深谙这个道理的。 自从把自家傻福晋拎到畅春园的那一刻起,十四就知道他跟老八怕是做不成兄弟了。 所以开口就不留情面,直接一顶大不孝的帽子扣过去。还半点都不迟疑地,将他心中那点隐秘的小心思戳破。 气得老八脸色铁青,开始怀疑自己今天还能不能活着走出畅春园。 太幻灭了。 怎么有人真会在希望极大的前提下,对皇位半点不动心?不但不借此机会左右连横,快速增长自己实力。 还直接一个自曝,坑己坑兄弟? 十四哂笑,想说那是自曝吗?爷这叫自证清白! 爷知道自己那三两三,也不做那不切实际的梦。自然不会白白让皇阿玛怀疑,给未来新君心里留疙瘩。不然的话,那狗老四借题发挥,真让他贝子做到老怎么办?也或者那糟心玩意儿学刘邦,给他个刮羹候之类的呢? 从小不和,至今也瞧不上亲哥的十四始终认为,那家伙瞧着冷冰冰好像个正人君子,实际上绝对有点笋在身上。 得说虎圆不愧是文状元,语言犀利、描述精准。就算淑宁未在现场,也吃瓜吃到酣畅淋漓。 并为此大为震惊。 再没想到,现实与梦中会有如此反差系列。梦里头那一直执迷不悟,跟亲哥斗到最后。一直不肯承认亲哥继位合法性,总以为自己皇位被截胡的老十四竟…… 竟不但没乘势而起,将九龙夺嫡的下半场变成亲兄弟之间的巅峰对决。还直接拧着自家福晋往畅春园自证清白,顺便以牙还牙,黑了老八一把? 果然,能参与夺嫡,并造出巨大声势的,就没有一个简单的。 梦里头,那几人大多败在当局者迷上。 毕竟康熙跟养蛊似的,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胡萝卜钓驴玩得可熟练。 老平衡家了。 以至于那几个再怎么跌跌撞撞,也都还觉得自己机会未绝。于是更加努力,几足鼎力,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让康熙四处权衡中,到死都紧握着权力。 而今,皇子阿哥们放开的放开,躺平的躺平。认清楚自己实力后,连老十四都干脆利落了。 只是这么一来,老八差点丢了一条命才又回来的食俸与差事怕是又…… 事实证明,康熙对老八的厌弃简直无与伦比。以至于他不但食俸没了,贝勒没了,还差点没了福晋。 康熙深厌郭络罗氏。 言她悍妒,以至于老八子嗣凋零。这把年纪了,还只弘旺一根独苗苗。又云胤襈素受制于妻,丢尽皇家脸面。 还说郭络罗氏不安于室,牝鸡司晨。以内宅女子身份,妄图掺合立储大事。简直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还是胤襈拼命哀求,磕头磕到头破血流,才勉强让他收回成命。 不赐死,也不休妻。 他保证日后安安分分,再没有任何其余想法。不管皇阿玛以后立哪个兄弟为继任之君,他这个当儿子的都只有欣然从命、誓死效忠的。 否则的话,天人共戮,不得好死。 如此重誓一出,前头还不驯服的郭络罗氏顿时泪如倾盆:“不,不要!妾身宁死,也不要爷如此!爷你文韬武略,才华横溢,是所有皇子中最最过的,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为额娘争气,为我争脸。我一直一直都等着这一天,才不要你为了我放弃鸿鹄之志呢……” 胤襈苦笑,他都已经被踩在泥里反复践踏,哪还有什么鸿鹄之志? 只求能顺利度过此劫,一家子平平安安罢了。 而且…… 为额娘争气,给福晋争脸。 结果因为群臣选了他做太子,惹怒皇阿玛,让他不顾仁君风范,众目睽睽之下骂出那段锥心之语。以至于额娘心死如灰,为了不拖累他而寻死。 就算被他们夫妻劝回来,也依旧耿耿于怀。病重之时不肯喝药,早早没了命。 而今福晋又…… 越想越伤怀的老八泪目,将哭成泪人的郭络罗氏搂在怀着:“乖!你也说,本来就是为了给额娘争气,给你争脸。若你们都不在了,我就算坐拥九州四海又能如何?” “而且君王没有识人之明可是大忌,你看我连十四弟都看不准。还以为他会因此欢喜鼓舞,忙不迭接下咱们的示好,让爷混个从龙之功呢!结果这世上,还真有近在咫尺却毫不心动的。连龙袍都穿上了、折子都批上了,还要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此时此刻,胤襈才真心了十四那绝无此心的话。 只是好像来不及了。 十四嘴角狂抽:“什么穿龙袍,批奏折的?这话到底是打哪儿来的?我不过是风尘仆仆从前线过来,许多日子未曾换洗。瞧着狼狈也脏,皇阿玛心疼之下赐浴借衣罢了。八哥以往随扈,往来间没驻跸过汤泉行宫,没在其中沐浴过吗?” “皇阿玛身子不虞,那如山如海的折子对他身体极为不利。我这当儿子的从旁协助一二,给念念、按着皇阿玛的意思替写写罢了。别说这活儿,以往皇阿玛南巡北狩的时候哥哥们连监国都干过吧?怎么到我这,小小事情就升级到如此地步?汤泉行宫中的消息,又是如何传到街知巷闻的?” 问来问去,十四终于有一句话是问到了点子上。 康熙也觉得蹊跷,赶紧派人去查。 起初,他还怀疑弘旻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或者是老九那个大嘴巴,酒后没有个把门的。结果那俩都特别靠谱,什么也没说。 倒是康熙近来颇为重用的魏珠露馅了。 是他二两猫尿现原形,跟对食宫女说漏了嘴。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就这么蔓延开来。小事儿刮起大风暴,弄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都以为不止百姓爱幺儿,皇上也爱。 这不是幺儿出征,载誉而归。病重的老父亲欢欣鼓舞,觉得看到了当年杀伐果断的自己吗?于是赠龙袍以表其心,批阅奏折以锻炼其能力。 依着康熙这几年护着储位如巨龙护宝一样的尿性,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这其中的真实性。 可连御前大太监魏珠都对十四爷频频示好,不能明晰表示他的态度吗? 十四一脸懵:“魏珠讨好我,有么?没有吧!皇阿玛身边的梁九功、李玉对我一直都挺客气的呀,魏珠也就是比他们稍稍热情了些,也没有什么大不同啊!” 至少一直深受父皇宠爱的十四阿哥没察觉出来。 在他的认知里,他是皇阿玛亲儿子,正正经经的龙子凤孙。魏珠之流就算再怎么日夜在皇阿玛身边侍奉,亲近远非常人,那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奴才讨好少主子,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能代表个什么风向啊! 这霸强说法一出,连康熙都震撼了。他现在确定,十四并不是在玩什么以退为进。用这种方式卸掉他这个当皇阿玛的心防,以期后来居上了。 他啊,根本就没有那个心眼子。怕是回府之后骤然知道此事,急到火烧眉毛。无奈之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自首了。 然后才有了这猝不及防间,将老八两口子逼到墙角的结果。 只能说跟老十一样,傻人有傻福吧。 经此一事,魏珠跟他那对食算是彻底活不出来了。非但如此,康熙还命人彻查。严禁宫女太监行对食之事,并将所有涉事人等都一顿处置。 短短几日,整个畅春园上下都被大清洗了一番,稍有些疑虑的都被调离。 虎头倒是因祸得福,被越级提拔为领侍卫内大臣。跟当初的阿灵阿一样,整日随侍在康熙身边。当然也没少被康熙嘱咐,一定要向他姑父学习。 不管跟皇子们战友如何千丝万缕的关系,也第一记得自己是朕这个皇帝的臣子。 朕在一日,便效忠一日。 这等明晃晃的敲打,虎头就是个猪头也听得出来呀。 闻言忙双膝跪地:“皇上放心,您对奴才提拔重用之恩,奴才从未有一日或忘。小姑父一直是奴才偶像,奴才穷毕生之力向他看齐……” 康熙微笑点头。 料理的内部之后,又辗转反侧一宿,他翌日就顶着三月料峭的春风,将诸皇子、文武大臣等,都喊到畅春园宫门口准备开骂。 231. 余波 这话说来是给他开脱分辨,让他…… 在场的所有皇子与大小臣工们:!!! 就想嚎啕大哭,不是,他们没有,他们也只是根据现实做出合理猜测。别的皇子连请安都不被允许面见之时,十四阿哥连着在汤泉行宫住了一个多月啊。 又是被赐龙袍、又是代天子批阅奏折的,这……这很难让人不想歪的吧? 但康熙不管这个。 老子心疼儿子,儿子惦着老子,难道不是人之常情?你们一个个的,也都有儿有女,未必连这些都不懂。只各揣心腹事,各为其主,所以暗地里筹谋,独把朕蒙在鼓里罢了。 所有人等跪下,齐齐喊冤。 言说立储之事,虽说关乎天下社稷,但终归来说也还是帝王家事,岂容我等臣子置喙? 皇上经天纬地,素来注重皇子们教育。如今诸位阿哥个个文韬武略,皆为人中龙凤。随便指哪一个出来,都是有为之君,一切自然全凭圣裁。 彩虹屁吹上天。 实则是被康熙这反复无常折腾得够呛,实在不敢再轻易开口了。去年那个朱天保蠢是蠢了点,但给他们做一个反面教材也足够啊! 诸位大臣心里苦,但是不敢说。 只能在料峭春风里,跪到双腿发麻,被骂得狗血淋头,就差被与各路佞幸划上等号。 越骂越激动的康熙开始粗喘,满满即将犯病模样。离他较近的胤禛忙一个箭步蹿过来,稳稳地扶住老父亲,手法特别娴熟地给他拍背顺气:“儿臣斗胆,还请皇阿玛以圣体为重,万万息怒。” 然后,等康熙气儿喘匀了,就开始向他发难了。 旁人皆有私心,不肯坦诚相告,你呢?底下都已经传得沸反盈天了,你身为皇子,如何不禀告君父? 刚刚还懊恼自己一步落后,就落后许多的胤祉:…… 有时候,真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既如此,他就先静静旁观,看胤老四今儿如何倒霉。 蹿出去之前就想到自己可能被质问的胤禛唇角轻勾,不闪不避地看着康熙:“自然是儿子关心皇阿玛,信任皇阿玛。皇阿玛自来至孝,乌库妈妈离世时您就伤心欲绝。此番皇玛嬷大行,您心中原就哀痛不已,再加上身子不爽利。儿子恨不能以身相代只苦无良法,唯有日日为您抄经祈福。自然不肯在这时候,因为这些许小事再给您添烦恼。横竖不过十四弟出征许久方归,您身为人父,不免思念。身为人君,对西边战事悬心罢了。” “至于旁的……” 胤禛轻笑,信重又坚定地道:“皇阿玛虽重感情,但绝不会感情用事,将大清江山传承视为儿戏。否则的话,儿子等诸兄弟加起来怕也没有皇阿玛这么些年在二哥身上倾注的心血多。连他都不能让皇阿玛因情而枉顾祖宗基业,更遑论别个?” 十四:!!! 这话说来是给他开脱分辨,让他免为众矢之的。可是听到耳朵里,怎还满满都是十四不配的意思? 果然,他瞧不上狗老四都是有原因的。 除了他这愤懑外,其余大臣们大多如被醍醐灌顶般,彻底明白了过来。然后,这心里就越发苦涩了。 无他,除情之外,为君最重要的是能力。 而皇上对皇子防范还是挺严的,多半只是从征啊、在六部当差历练等。毕竟太子之位早定,康熙对其余皇子的定位都在贤臣上。后来太子两立两废,康熙对皇子们的防范也已经达到了顶峰。 自然更不会轻易委以重任,使其掌握实权。以至于算来算去,竟还让雍亲王这个冷面王一骑绝尘了。 论出身,人家生母四妃之一的德妃娘娘,养母孝懿皇后。除了元后所出二阿哥,贵妃所出十阿哥,再无人能与他比肩,连同母所出的十四阿哥都略差一线。 论功劳,人家早早主持了户部清欠。跟庄亲王搭档,往全国推广土豆。 随征噶尔丹,还跟冠勇侯一道堵截了噶尔丹。其后江南盐政、海事衙门等,干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让整个江南官场都变了天,到刑部人家都破了不少大案要案。 真·让别的皇子望尘莫及。 个嫡子,除了最小的弘阳阿哥还看不出什么成色来外。世子弘晖表现向来可圈可点,颇被皇上赞誉。阿哥弘旻更是被皇上破格提拔为贤郡王,是皇上此番在汤泉行宫养病,唯一被下令一直陪伴在左右的孙辈。 这份殊荣,让许多皇子阿哥都不禁眼红。 综合以上种种,再想想四阿哥背靠那些姻亲故旧,这最后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可怜的他们,怕是以后都要在冷面王手底下讨生活了。 大臣们心梗,康熙也被自家老四这理由给噎得不轻。觉得虽然答案正确,但混小子很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嫌疑。 一点也没有乖孙儿讨喜。 为此,康熙直接摆手让他远着点儿,只让弘晖跟弘旻两个留在畅春园。 同为皇孙的弘晳哭,膝行到自家皇玛法面前。各种心疼他劳苦,表示愿意替阿玛尽孝,帮两个堂弟分担。 如今的康熙虽然看皇位,依然如守护财宝的巨龙,不容旁人觊觎半分。 但因为弘晖兄弟俩的存在,却不会再像梦中似的,对弘晳万般疼宠。以至于他都敢在一众优秀叔叔的环绕之下,做起当大清版朱允炆的梦。 如今的他想法却很朴实,只想着也走走弘晖兄弟两个的路子,让皇玛法多看重自己几分。 也给他封个郡王亲王的。 免得他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皇长孙一夕跌落,成为人人避之而唯恐不及的废太子之子。不但地位一落千丈,连生活也…… 但事实上,太后病重时康熙所颁布的那封诏书倒也不是全是推诿之词。 对于继位之君,他心里是真的有了想法。 不管是为了自己、胤礽还是弘晳,此时,他都不能再答应孩子这请求。只道自己领了这孝心,但病中虚弱,身边留不得许多人。 让弘晳只管安心办差,莫辜负了他这个皇玛法的疼爱。莫如他阿玛一样,伤他这个皇玛法的心。 这话一出,还想再为自己争取两句的弘晳赶紧闭嘴。 就怕康熙一个不耐烦,又把他送回咸安宫去孝敬阿玛了。近来嫡母瓜尔佳氏身体欠佳,也正缠绵病榻。皇玛法要把他关回去,简直有理有据。 康熙:…… 虽然还攒着一肚子怒火,但刚刚险些发病,也让他自己心有余悸,赶紧收敛。 在两个乖孙子一左一右的搀扶下,再度回了畅春园内。剩下的诸皇子与群臣们又被罚跪了一个时辰,才终于被赦免得以各回各家。 自打五十五年,阿灵阿大病一场之后,孩子们对他的身体就格外关注。 这不,皇上刚让散,虎圆就赶紧过来扶人。就怕他一个体力不支,摔到老胳膊老腿。结果被狠瞪一眼:“边儿去,爷哪儿就那么不争气了?” 前头的庄亲王瞪眼:“瞧你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来,侄子,快扶你你大爷我一把。这老胳膊老腿酸的哟,可怜啊!宝贝金儿子还在前线,等着我这当老子的给他琢磨粮饷。不然就这年岁,我可说什么都得告个老,回去含饴弄孙……” 当然,他话虽这么说,但提起自家宝贝金儿子时那满脸的自豪,简直挡都挡不住。 需要虎圆边扶人,边小小声的提点着。皇上正龙颜大怒呢,咱们爷们儿好歹低调些。不然被竖成反面典型,狠狠骂一顿,也得不偿失不是? 就跟十四阿哥一样! 不过是快马骑行赶回来看自家阿玛,祭拜玛嬷而已。结果洗个澡、换件衣服,帮染病的老父亲写几句话的事儿,就被上纲上线至此。 逼得堂堂皇子阿哥得拉着自家福晋到御前分说,表示愿意休妻、自请削爵地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怜的十四福晋虽然没有成为皇室被休妻的第一个,也没有被命自尽什么的。 但消息传到德妃娘娘耳朵里,自来偏心眼,特别疼爱老儿子的她大怒。赶紧把儿媳妇叫到宫中,好一阵训斥。 然后,十四福晋就来活儿了。 不但要抄佛经、拣佛豆的静心。还得好生孝敬婆婆,给婆婆绣帕子、纳鞋底。事事亲力亲为,不能假手于人的那种。 咳咳。 德妃觉得,小儿媳妇连这么简单的套都能上。除了人笨之外,也是太闲,这才有功夫想那些个乱七八糟。那就让她忙一点,累一点,少出点幺蛾子。 被丈夫熊完又被公爹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婆婆又跟上…… 完颜氏这日子,怎一个惨字了得? 不过想想老八和八福晋,她哭着哭着又笑出声来。好好歹歹,她家爷还是贝子呢。凭着此番战功,日后贝勒、郡王甚至亲王都敢想一想。 她以后,怎么也是个王福晋,可比让皇上勒令休弃的郭络罗氏强多了。 只是…… 人家郭络罗氏被勒令休弃,八阿哥坚持不从,脑门子都磕出了血。自家爷不但亲手把她扭送到君前,还主动提及要休妻。 这对比,让她笑着笑着又哭了。 她这百转千回,淑宁那边也是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就没想到,康熙日常怒骂与训诫皇子和大臣们的时候,自家大外甥居然挺身而出,还被那般刁难。 得知那小子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康熙伤口上捅刀,直接拿废太子做比的时候,淑宁差点吓到心脏骤停。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后来呢,皇上听到他这番话之后是个什么反应?有没有雷霆大怒,直接把他从亲王撸成白板?会不会……” 会不会让他原就崎岖的帝王之路,变得更加艰涩? 后面那句淑宁自然不敢也不能说出口,只定定地看着阿灵阿。 深知她心思的阿大人笑:“你放心,皇上虽然摆手让四阿哥远着些。但随即就让世子跟贤郡王一左一右扶着,进了畅春园。期间,废太子家的弘晳阿哥还出来表孝心,说愿意与两个堂弟分担,但也被皇上给拒绝了。皇上那番处置,那番骂,就证明了他其实根本无意立十四阿哥为嗣皇帝。” 不然的话这个时候,就该顺势而为,帮小儿子造势了。而不是狠狠打击,让人再不敢往这方面联想,也不敢与十四阿哥过从甚密。 所以,排除一切不可能之后,四阿哥不就是那个写在遗诏上的名字了? 阿大人相信,他所分析出来的这些,今儿在畅春园门口挨骂的那些皇子阿哥、文武大臣们也都分析出来了。 接下来,雍亲王府怕是要车如流水马如龙,四面八方的玲珑人们都惦着跟他打好关系。 就希望这紧关节要的时候,妻外甥能够把持好自己,别被蛊惑,倒在成功门前吧。 淑宁扑哧一声乐出来:“你这呆子,怕不是忙懵了吧?太后梓宫还未入地宫,国孝仍在。那些钻营之辈就算再怎么急不可待,也不会在这时候行动啊!” 否则的话,岂不是现成的小辫子递到皇上手中? 阿灵阿笑着摇头:“看来是前头注意力太集中,以至于脑子都不转弯了,多亏贤妻提点。这么些年来,咱们钮祜禄氏如日中天、赫赫扬扬,还没被皇上忌惮,反而我们父子四个都颇受重用,都是因为你的功劳。” 淑宁只说自己并没有做什么。 来给阿玛额娘请安,走到窗根底下正听到这一句的虎宵乐:“这时候,额娘不做什么,就远胜那些乱做的无数了。啧,我那可怜的十四表哥呀,差点被他那傻兮兮的福晋连累到活不出来了。” “不然的话,此番他身有战功还万般孝顺,皇上就是不动那个将他立为太子的心思,也得金银珠玉美人地大肆赏赐。说不定贝子直接升级做郡王,甚至亲王了。哪像现在,还得落个心狠如斯、无情无义的名声才能免做八阿哥第二……” 被抢了台词的阿大人黑脸:“所以不怪古人说妻贤夫祸少,娶妻不贤,果然能为祸代。咱们家四个儿媳妇现在瞧着都还好,只是到底年轻阅历浅,还是得好好教教。要不宁宁也给她们找点活儿?就说是虎宵这小子反复提议,你才无奈从之的。” 232. 胤祉倒霉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不得不…… 虎宵瞠目:人言否?亲爹否? 若不是,怎么爷俩有七分肖似?若是,那世间又怎么能有这般坑儿的老子? 阿灵阿了冷笑:“死道友都不死贫道,更何况事涉你额娘呢?非常时候,你这当儿子的不牺牲奉献,难道还让你额娘来?” 那‘但凡你小子敢点头,老子把你腿打折’的凶恶眼神,看得虎宵瑟瑟发抖,超想跟额娘告个状。 可阿玛虽无良,但他顾虑其实没错。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越小小不然的地方,越容易出大问题。 就像这一次,十四怕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在前线拼杀回来就获皇上宠爱。眼看着加官进爵,无限美好到来中的时候,后院起火了吧? 须臾之间,所有优势悉数消失,只能左支右绌地补窟窿。 既怕变成八阿哥第二,又怕步了安亲王岳乐的后尘。 想当年,顺治爷病重的时候只随口念叨两句,说自己儿子们都小,不如将皇位传给安亲王岳乐,就把人给坑惨了。 生让今上记恨防备了半辈子呀! 平蕃的时候,岳乐眼看着大功告成,却被急召回京城。后来就一直坐冷板凳,管着宗人府。结果人都没了,还因为被告任宗仁府令的时候有过,从安亲王削到安郡王,连谥号都给取消了呢。 血淋淋的例子不远,也不怪十四当机立断,直接揪着自家福晋就去了畅春园。 所以为了防微杜渐故,他家福晋跟嫂子们也确实该被好好紧紧弦。额娘向来是个尊重儿媳,不给儿媳为难的好婆婆。当儿子的,自然也不能让她在这个事上毁了贤名。 有事儿子服其劳,为了自家额娘,虎宵还真拿出壮士断腕的精神来:“行吧,就依着阿玛的。” 不就是被他家星星拧着耳朵训一顿,罚去睡书房,还得被嫂子们联手打得金光灿灿、瑞气千条吗? 大丈夫能屈能伸! 淑宁被他这含屈忍辱的小模样逗乐:“好了好了,额娘知道你孝顺,但真不至于。等会子,我让厨房做几样好点心,再来点汤绽梅。咱们娘几个坐在一起好好聊聊,说说十四福晋跟八福晋的这个事儿。她们小姐几个都是聪明剔透的孩子,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 响鼓何用重锤? 小外甥媳妇本就不是特别聪明,又利令智昏。如今还在皇上那边挂上了号,嫡姐万般无奈之下,才简单粗暴的。 她们家可用不着这个。 这不,点心才摆好,糖渍梅花才在热水冲泡之下,于玻璃壶中绽放成曼妙鲜艳的花朵。淑宁这个话也刚刚起了个头,格佛贺就先惭愧而笑。 “刚说起这个事儿的时候,儿媳妇就琢磨着跟几个弟妹碰碰头,彼此嘱咐勉励几句。千千万万引以为戒,莫一不小心之间自误也误了全家。结果儿媳还没酝酿好,额娘就先说了。倒是我这个做长媳的不是,让额娘跟着操心了。” 她这个调子一起,胞胎的媳妇们也都纷纷起身。 言说自己愚钝,竟还让额娘这般担心。与百忙之中,特意抽出时间来教导她们。并让淑宁放心,她们虽驽钝,但胜在乖巧。 再不会那般胆大妄为,更不会因旁人别有用心的几句吹捧就飘飘然。 淑宁微笑点头,接着就把问询的目光看向了自家小女儿。 晴晴眨了眨与她一样的杏眼:“怎么这里面还有女儿的事情吗?额娘放心,女儿那些个闺中密友都已经先后成婚。如今不是新婚燕尔,就是刚刚得了娇儿,且腾不出来时间与女儿说这些呢。女儿最近除了练练骑射、学学剑法之外,也就是教教侄子们了。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没有机会误人误己的。” 淑宁:…… 不算不注意,一算吓一跳。 如今康熙五十七年,十八年底生的晴晴如今已经赖二十虚岁了。与她仿佛的,可不就都已经成婚了么? 只有自家这丫头整日里疯疯癫癫,淘气到没边,让她恍惚间有种女儿还十四的错觉。 因为前面皇上曾经跟弘晖戏言,可惜晴晴与他差着辈分、又血缘太近无法婚配故。阿大人连夜跑到御前,表示自己心疼爱女,想多留她几年。 淑宁也怕康熙乱点鸳鸯谱,想着等他…… 大外甥上位了,再好好给闺女选个好姻缘。两口子都是为了闺女好,却没有问过闺女的意见。如今听孩子一说的小闺友们都陆续成了家,只有她还小姑独处。 淑宁就不免担心,生怕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所以该敲打儿媳妇们的敲打好了之后,就不免把爱女留下来说话,小心翼翼试探。 晴晴瞠目:“女儿的亲额娘啊,您怎么会有这种顾虑?长生天啊,女儿都不知道多盼着能一辈子留在咱们府上。怎么可能因为阿玛额娘疼爱,多留几年而心生怨怼?” 那‘额娘您不应该,实在太不应该了’的埋怨眼神瞧得淑宁脸上一烫,尴尬轻咳:“这不是怕你自觉错过花期,再找不到条件适合的好夫婿了吗?” 提到这个,晴晴就叹。 守着自家阿玛和哥哥们这样优秀的男子,她的婚事本就不容易呀。 毕竟因为长得跟额娘相似,她打小就是五个孩子里面最最受宠的。父兄都是要星星不给月亮,还有贵妃姑爸爸、德妃姨母与几个皇子表哥宠着。 自家大哥还早早就给她求来了自由婚配的特权。 方方面面比起来,她这小日子比宫中某些不受宠的公主来得还要滋润些。 想跟她们家攀亲,做她夫婿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可这其中,又有几个能如阿玛和哥哥们一样出身显贵、长相出挑、才华横竖都溢,还能一心一意只守着原配嫡妻呢? 多半都是才成人,就被家中长辈安排了晓事儿的丫鬟。有那不讲究的,在娶妻前就立侧甚至拥有庶子庶女。 让新婚妻子还未过门,就已经有了不知道多少个子女。 那种货色,她才瞧不上呢! 至于说什么花期不花期? 晴晴笑:“过早生育不利于母子健康,皇上爱重女儿,公主们多半都过了二十一二才成婚。额娘也疼疼女儿,别七早八早的就考虑这些吧?横竖,比女儿大些、或者同龄的男大女小才是正常? 古人不也云女大,抱金砖么! 若将来尘埃落定,真是四表哥雀屏中选的话。依着表哥表嫂对她的喜爱,自然会与她好生张罗、细细挑选。 实在不行,就抱两块金砖呗! 年龄稍稍放宽一些,选择可就大多了。 淑宁一整个被震撼住,再也没想到自家女儿竟能出如此狂言。只阿大人闻听之后嘿笑:“好好好,不愧是爷的种,就是不走寻常路。这就对了,如今世道女子多艰。婚事选择简直如二次投胎,一个不谨慎,甚至头一次投胎的福气全都能祸害光,当然宁缺毋滥。” 他家爱女长得好,是当世第二美人儿。骑射过人,还耍的一手好剑法。会针线,懂厨艺的,一手算盘打得连积年老账房都得说一个服字。 更童子军小元帅般,把家中大小孩子都训得服服帖帖。 优点简直多到数不完,但凡他放出风来要给自家女儿择婿,那排队的小伙子就能从京城排到盛京…… 淑宁扶额:“所以你这家伙根本就不姓钮祜禄,是姓王?” 可真会自夸。 阿灵阿难得跟自家福晋瞪了眼睛:“怎么就王婆卖瓜了?爷说的都是事实!在我眼里,你就是天下第一美女,晴晴像足了你,当然能排第二,也只能排第二!” 淑宁:…… 虽然一把年纪了还被这般小情话,但这并不能说某人就没有过分夸张。 不过,自家大外甥跟外甥媳妇一直视晴晴为救子小恩人。这么些年来,一直对她疼爱有加。日后她的婚事,那两口子断不会袖手旁观。 如此,她倒也确实不必过于担心。 时光匆匆,转眼大行皇太后梓宫就已经入了地宫,彻底入土为安。过了百日之后,京城内外除了不能嫁娶、饮宴外也就基本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恭送太后梓宫入地宫的次日,胤禟就急匆匆赶赴广州,继续他的海贸大业。 非得亲自出海去浪一把,瞧瞧大清之外的世界到底有多广大,又有多少亟待他发掘的商机? 十四也归心似箭。 恨不得肋插双翼地奔赴回前线,跟他虎威表哥一道光复藏地,将策妄阿拉布坦那不长眼的混账王八羔子返回京城来朝天子。 可惜,那个什么龙袍事、代批奏折事,到底又把他皇阿玛给气到了,过了年在汤泉行宫足足将养了一个多月的龙体又回到以往。 天颜癯瘦更胜往昔,稍微早起些就头昏。 略微激动点,就心跳如擂鼓,脸色苍白,呼吸困难。 根本无法胜任长时间的劳碌。 偏偏西边战事,全国春耕、各地水利、八旗生计等等,大事小情的,悉数得报到君前来。让他每日里忙碌不休,根本腾不出时间来将养身体。 久而久之,自然难见好转。 诸皇子与文武大臣们频频恳求,再不想放权的康熙也不得不为了活命允许几位成年皇子轮流入侍。帮着念折子并草拟,他再酌情决定是否予以通过执行。 这其中,老大、老二、老八、老十是沾不到边儿的。老九远在广州,老十直接就给自家皇阿玛跪了:“常言说得好,知子莫若父。皇阿玛这么些年一直关注皇子皇孙们的功课,自然也知道儿子在文课上如绣花枕头——一包糠。非是儿子不愿卫皇阿玛分忧解劳,实在驽钝,怕帮忙不成反而又给皇阿玛增加了负担啊!” 同样学习不怎么好的五阿哥:??? 怎么他就没想起这招儿呢!如今慢人一步,就慢了整个世界。再跪下不但有东施效颦之嫌,还容易被皇阿玛当成出气筒。 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这不,他还在思量之间,老七胤祐就跟了一波,成功被皇阿玛骂到狗血淋头也依然没有摆脱这个苦差。 无奈何之间,只有几个成年皇子打替班。 老、老四、老五、老七、老十二、老十四,六个兄弟组成班。互相配合,也互相监督。而十五及十五以下的阿哥们,甚至连参与一下的资格都没有,还不如弘晖跟弘旻这俩当孙辈的在御前存在感高呢。 无奈何之间,十四几乎日日在佛前祈祷。 求佛保佑他家皇阿玛能早日康复,也好放他早点回西边战场上,让他沾一沾这旷世奇功,混个铁帽子王干干。 可惜康熙还没彻底好整,胤礽福晋就宣布不治了。 自打五十四年那个矾书案后,瓜尔佳氏就如那惊弓之鸟,又惊又惧还有些个生无可恋。 想她康熙二十几年就被皇上指给太子胤礽,没多久,太皇太后驾薨,她们家里也是丧事连连。连她那年富力强,前途远大的阿玛都…… 以至于婚期一延再延,没等大婚胤礽就有了爱妾,一进门就有人管她叫嫡额娘。 顶着热孝,还未从失去阿玛痛苦中走出来的瓜尔佳氏以为这便是人生的最低谷。哪里想着,太子还能因为坐久了太子而迫不及待,还能荤素不忌呢? 而后更有两立两废,两度被禁锢在破落的咸安宫中。连生病都被胤礽借机谋事,让她受了无尽牵连。若不是念着唯一的女儿待字闺中,没有个归宿,瓜尔佳氏早就不想活了。 可惜又苦苦坚持年,胤礽也没有再度复起的希望。 皇上也没想起自己唯一的嫡孙女儿来,倒是她这个破败的身体彻底熬不住了。 无奈之下,她也只有用尽最后的力气想着给女儿求一点出路。 瓜尔佳氏眸中含泪,用自己瘦如枯枝般的手一笔一划写下诀别信:“皇阿玛万安,儿媳瓜尔佳氏顿首百拜……” 康熙五十七年四月底,废太子妃瓜尔佳氏卒于咸安宫。 消息传来之时,正在府中用膳的乌拉那拉氏失手打碎了手中汤匙,泪盈眼眶:“再想不到,二嫂子居然会是咱们妯娌里走得最早的那个。” 同样的唏嘘,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也有。 但她身边的胤禔却只道胤礽不做人,好好的福晋被他连累成那个样子。 年纪轻轻,郁郁而终。 白瞎了皇阿玛为他百般挑选,并命人仔细教导。为将瓜尔佳氏培养成一个合格太子妃而费的诸般心血。不像他,爱重福晋,听得进去福晋的劝,所以才夫妻和睦至今。 而不像梦中一样,早早失去福晋,为斗倒老二而呕心沥血。结果大事才成,转眼就被淘汰出局。人家胤礽还有两废两立,只他被皇阿玛各种责骂,死死的圈在大阿哥一辈子不得出。 醉生梦死,不停生孩子,宛如被圈养的种猪。 伊尔根觉罗氏不知道他那可怕的梦境,自然也不明白他为何都到这个程度了,还不忘时时处处与胤礽比一比。 比烂么? 万般唏嘘感叹之间,瓜尔佳氏那封信终于被递到了畅春园。 那日,正赶着老和老四的班。 一听说是废太子妃临终之前绝笔,胤祉就直接皱眉,生怕这里头写了什么为胤礽开脱的内容,误打误撞地勾动了皇阿玛的情思,以至于让胤礽又有了绝地反盘的机会。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不得不防不是? 所以,内侍刚刚说完,他就开始疾言厉色:“皇阿玛这些日子,可算身体有了些微好转,正该小心护持,岂能以这等不祥之事去搅扰他老人家?若害得他老人家病情加重,谁能扛得起这个责任?” 如此大锅,区区小太监的肩膀自然扛不起。 可是…… 皇上年初才狠狠整治了畅春园上下,连御前最得用的魏珠魏公公都难逃一死。他们这些小喽啰自然不敢冒着杀头的危险,对皇上做任何隐瞒。 可这几年诚亲王风光无限,皇上常往他那熙春园进宴。 除了已经没希望的大阿哥、二阿哥外,他才是实际上的皇长子。万一…… 小太监冒不起得罪可能是未来皇帝的他,只能把求救的目光看向雍亲王胤禛,希望他能伸出援助之手。 而这位爷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盼,直接将信接过来:“皇阿玛这会子睡了,等他醒来,本王就寻机会将这信呈给他老人家,由他老人家决定是不是要看可好?” 烫手山芋被接过,小太监都要给他磕一个,还有什么反对意见呢?只欢欣鼓舞,连说有劳雍亲王。 胤祉见他坏事,忙皱了眉:“老四,不是当哥的说你,皇阿玛才过几天消停日子,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他老人家呢?万一……” “万一什么?”胤禛皱眉,极瞧不上他这私心满满,还要拿皇阿玛做借口的德行:“哥别忘了,咱们哥几个是被皇阿玛传过来,协助他老人家的,而不是越俎代庖直接替他老人家做决定。” 这锅太大,胤祉根本抱不下。 只气急败坏地挥袖:“瞧你这话说的,爷只是关心皇阿玛,何来越俎代庖之事?爷知道老四你历任多部,颇有些官威。但爷好歹是你兄长,你再怎么也得有点对兄长的尊重吧?开口闭口指责,你的规矩呢?” “他年纪小不够格,那朕呢?” 在门外已经听了许久的康熙轻咳,悠悠问了这么一句。 吓得胤祉双眼圆睁,扑通跪下:“皇阿玛别误会,儿子绝没有这个意思。儿子只是关心您,担心您被二嫂的噩耗刺激。所以这才……便是谎言,也是善意的谎言啊,皇阿玛!” 康熙挑眉,无可无不可地哦了一声:“如此,朕还要谢谢诚亲王的体贴孝顺咯?” 这话胤祉哪里还敢接啊? 虽然他确实这么认为。 但康熙冷笑:“得了吧,快收收你这所谓的体贴孝顺、善意谎言吧!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朕这儿玩什么聊斋呢?” “不就是怕瓜尔佳氏遗言为胤礽说话,让朕心怀恻隐,将胤礽放出来甚至复立为皇太子吗?呵呵,可真是讽刺呀!当年胤礽被一废的时候,你这个太子党为了给他洗刷罪名,甚至不惜构陷老大,冤他使喇嘛魇镇胤礽。让朕以为你是个好的,太子复立后,把你也封为了诚亲王。” “二废太子的时候,可就不见你再为他说半句好话了。如今,更是连瓜尔佳氏的临别遗言都要拦一拦,生怕胤礽能死灰复燃。前后反差如此之大,是你们兄弟情变了,还是说当太子党虽然好,但当太子更好呢?” 这问话一出,差点把胤祉心跳吓停。 连忙又哭又跪又磕头,咬死了自己只是关心皇父罢了:“没有啊,儿子绝没有此心,皇阿玛万万明鉴啊!只是自从皇玛嬷身体违和,您就不顾自己年老体衰,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以至于自己也身染沉疴。做儿子的自然万般焦虑,恨不得以身相替,更不愿您有丝毫不妥啊!” 可惜,康熙虽老但还没糊涂,一眼就瞧明白他包裹在孝道外衣之下的小心思。 并对此表示不屑。 他如今老迈,储位悬而未决,底下的皇子们有些想法不足为奇。毕竟人活一世,若有机会让别人称臣,又如何甘心跪地口称奴才呢? 当年汗阿玛临终之时,问他们几兄弟将来意欲何为,他也说愿效法皇阿玛。 只是老有贼心无贼胆,更无与之相匹配的能力。 与老四一比,本就相形见绌。 现如今,事情都已经这样,他竟然还连个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大清江山,祖宗鸿业,如何能托付到此等人手上? 康熙眉眼间一闪而过的厌烦与失望让胤禛明白,老这回算是彻底失去机会了。 没有被当场从亲王削成光头阿哥,都因为他虽有私心但到底没造成太严重的后果,也因为要掣肘他这个雍亲王。 至于别的,应该是不会有了。 可事实上,康熙比胤禛想的反应还大,次日就宣布不用胤祉入侍,把人罚回去抄孝经了。 233. 诸子比较 算算时间,十四这会子赶过去…… 消息陡一传出,可把胤禔给高兴坏了:“该!爷就知道那个表面仁义道德,实则下流无耻的玩意儿讨不了好去!还想当太子,呵呵,就他也配?” “皇阿玛英明啊!终于看出那狗老三的道貌岸然了。孝经,嘿嘿。可惜啊,如今皇玛嬷百日才过没多久,皇阿玛身体也不好,咸安宫那边又有了新丧。爷就算是再怎么乐呵,也不好大吵大嚷。否则的话非雇戏班子唱几天,买几车鞭炮。再往诚亲王府走走,与狗老三边喝边聊。问问他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怎么就一把年纪还被皇阿玛罚着抄孝经了呢。” 在人家伤口上撒盐,这得恨到什么程度啊? 伊尔根觉罗氏摇头,觉得自家这位爷也是有点笋在身上的。 可谁让前头老三为废太子洗白心切,试图坑害他们府上呢?要不是他们夫妻谨慎,早早找到了镇物并加以毁坏,如今怕也一家子都被圈禁着呢。 因此之仇,伊尔根觉罗氏也特别瞧不上胤祉。 但如此风口浪尖时候,保全自己才是最要紧。为防胤禔逞一时口舌之快,又把全家都坑了。伊尔根觉罗氏赶紧耳提面命:“爷既然知道这时机不对,就千万莫轻举妄动。免得皇阿玛误会,以为你跟咸安宫那位积怨太深,以至于人家晚年丧妻深深悲痛,你却跟这儿手舞足蹈,特别幸灾乐祸。” 虽然因为矾书案,皇上彻底绝了再复立太子的心思。 可再怎么样,那也是皇上曾倾尽心血培养大半辈子的太子。期许非比寻常,父子感情也非比寻常。就算如今,皇上为了巩固皇权、为了社稷天下而忍痛废之。 那位在他心里也依然是个特别的存在。 许他谩骂,不许旁人践踏。 老八只是有心,还没主动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就被折腾到□□。 那位鞭挞王公大臣,截流蒙古贡品,插手江南科场。窥伺帝踪、帐殿夜警,还结党营私。搞出那托合齐会饮案、矾书案…… 坑了多少人,又让皇父伤了多大心? 如今也还是稳稳当当待在咸安宫,虽不得自由,但仍旧有一个皇子该有的待遇。甚至于每年小选时,皇上还会赐两个美人过去呢。 生怕委屈着。 今年正月里,还又添了十三女呢! 提及这个,胤禔就不由狠狠皱眉,想起那个至今让他还心有余悸的梦。若非他及时醒悟,早早抽身。那,如今应该也过着跟胤礽差不多的日子吧? 咳咳。 或者,还没有人家好。毕竟从小到大,他这个长子就一直比不过人家那个嫡字。 胤禔唏嘘,康熙也颇有几分怅惘。 虽说当初立还在襁褓中的胤礽为太子是迫于时势,不得已而为之。但那毕竟是原配嫡妻拼了命给他生下的嫡子,出生即丧母,可怜又可爱。 让他疼惜之余,也尽心教养。恨不得太子相关之事,事事亲力亲为。年幼出花,正值朝廷与三藩打得如火如荼时候,他都罢朝许久,亲自护持。 更精挑细选,择了瓜尔佳氏为东宫太子妃,并派人仔细教导。就盼着小夫妻琴瑟和鸣,日后承托起大清江山来,结果…… 康熙长叹,看着那封沾满了泪渍的绝笔手书。 其中写尽这么多年来,自己蒙皇恩浩荡嫁入东宫。却无才无德,不能如皇上所愿襄助太子,规劝太子,只能瞧着他在谬误之路上越走越远的心酸无奈。 又说自己一病不起,自知时日无多。唯放不下爱女,含泪泣拜,恳请皇阿玛为其择一佳婿。 舐犊情深,至死不忘。 轻易勾动康熙心绪,让他想起太后临终之前,他脚面浮肿,无法前行。只能用手帕裹了,坐在软舆里奔宁寿宫,艰难拜见。 皇额娘形容枯槁,如风中烛火。却还勉力抬手,遮住窗外斑驳阳光,想要再细瞧瞧他,眉眼间满是不舍。 他生母孝康章皇后也是,临终之际还惦着他。 哭着说我死无妨,只可怜了我儿。 时隔五十几载,康熙甚至都已经模糊了对生母的印象,却始终不忘那声叹息。 深切同情,加上移情作用下,康熙只叹:“瓜尔佳氏秉性淑孝,赋性宽和,作配胤礽辛勤历有年所。传旨,着内务府、宗人府仍按太子妃规格与其办丧。命礼部为其撰写祭文,着领侍卫内大臣隆科多率三十名侍卫为其穿孝。” 魏珠之后新被提拔上来的刘进忠躬身行礼:“嗻,奴才遵皇上口谕。” 胤禛见他情绪有些不稳,忙上前把人搀住:“二嫂之事虽令人唏嘘,但皇阿玛宅心仁厚,如此破格厚待,相信二嫂便是在天有灵也只有好生感谢您的。” 感谢什么呢? 感谢他生个不孝子,白白误了人家一生吗? 康熙冷冷勾唇,露出特别讥诮的笑容。 但他不说,胤禛就当没看见。只仔细扶着他坐在软榻上,殷勤地给端茶递水。动作如行云流水,熟练至极,一看就是平时没少孝敬。 连奉上来的茶,都得先用手碰碰杯壁。生怕水过热,烫着老父亲。然而越发难哄的康熙并不领情,只似笑非笑地睇着他:“连老三那个蠢的都试图截留这封信,免得到朕手中再横生枝节,你就不怕吗?” “嗯,不怕。” 胤禛微笑勾唇,也是特别实诚:“首先,儿子虽对二嫂了解不深,但也知道她聪慧且极知道分寸。这么多年来,这么多皇子福晋,提起她来就再没有说个不是的。连皇玛嬷在世的时候,都对二嫂颇有称赞。这样聪明的女子,自然不会做那缘木求鱼的傻事。绝对会把好钢使在刀刃上,而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孩子。” 所以未看信之前,胤禛其实便已经笃定,这里头的内容应该是求皇阿玛给他那可怜的小孙女一个归宿。 毕竟那孩子与弘晖同年,也是康熙三十六年生。 如今已经二十有二了。 弘晖孩子都会叫阿玛了,她还前途未定,当额娘的又如何不心急如焚? 与自己一脚踩在鬼门关前生下的骨肉相比,老二那只会连累她倒霉的混账东西又有什么可惦记的?只当她浪费唯一机会,只为他求个不可能呢。 就算二嫂子临终发昏,还真犯了这么个蠢,胤禛也不怕。 “因为呀!”胤禛笑:“儿子深深知道,皇阿玛再老再病,也是八岁就登基,十四岁亲政。一路平鳌拜、灭三蕃,亲征噶尔丹的英明圣主。关于继任之事,您所考量的永远都不是小情小爱。而是从整个大清的角度出发,选出最能让祖宗鸿业继续发扬光大之人。否则的话,又何来二哥两立两废呢?” “儿子的老子可不是朱元璋,不会爱屋及乌,为了传位给爱子所出的孙儿不惜除掉所有威胁。在您心里,莫说旁人,就是您自己也重不过大清天下……” 这话一出,不但康熙,就连正奋笔疾书的虎圆手下都一顿,差点开小差去给自家四表哥竖大拇指。 谁说冷面王不懂拍龙屁? 他家表哥这分明拍得大胆、拍得肆意,拍得浑然天成不留丝毫痕迹。直接拍到皇上心里,让他老人家神清气爽:“到底还是你懂朕啊!” “皇阿玛过奖,儿子也只根据自己平时观察斗胆一说,您别嫌儿子僭越才是。自打皇玛嬷重病,您就再没怎么好生休息过。如今可算略得浮生几日闲,千万要好好保重龙体。” 至于老三被罚,是不是要再提一个皇子上来与他搭班? 这话康熙没提,胤禛也没问。 只兢兢业业,把应该两个人完成的事情自己就完成得妥妥帖帖。 又快又好。 几日后,老五微恙、老七摔了一跤,原本就不怎么利落的腿脚更加雪上加霜。一个怕过了病气给皇父,一个确实不良于行。 以至于他们俩这组双双出缺,原本三组变两组。 十四一整个都懵了,还没等康熙开口自己就先说他们这组活计可多,无法再包揽更多。建议康熙把十哥、十三哥补上来。 然后他就收获了一个刀子眼,吓得不敢再说。 但他也确实不能也不愿意负担太多,生怕皇阿玛看出他的时候潜力来,拿他去制衡臭老四。 到时候哥俩同室操戈,他额娘岂不是跟着左右为难? 所以他只道十二太过谨小慎微,连请安折子都要跟他一道商量。以至于他们两个这组虽然年纪最小,按说最有精神,可实际效率却是最差的。 被点名的十二挠头,咬准了自己头一遭当此大任,心中忐忑不安。 唯恐一个过错,影响整个大清。所以再小的事情,也要当成天大的办,不敢草率马虎一星半点。 最后的最后,四阿哥能者多劳。一人顶两组,还照样做得又快又好。让十二自愧不如,深觉自己留下来就是个负担,红着脸主动请辞。 这一次,十四也没落后:“是啊,是啊皇阿玛!既然四哥他这般擅长此事,就让他尽展其才嘛。把儿子这等只会喊打喊杀的莽汉撵回西边战场上去,跟冠勇侯通力合作,早日光复藏地。” 又经过月余休养,身体已经好了不少的康熙指着十四笑骂:“你这小混蛋,瞧朕稍有好转,就迫不及待地想回前线了?” 嗯嗯。 十四用力点头,言说简直魂牵梦萦。身为武将,哪有人不盼着开疆拓土之功呢? 如今春暖花开,正是大军开拔,歼灭逆党的好时机。他可不就归心似箭,恨不得肋插双翼么!如今看康熙略有松动,十四赶紧使出撒娇。 就盼着再接再厉,一举奏功呢。 然而此时此刻,康熙虽然觉得胤禛哪儿哪儿都好,甚至比当初的胤礽都更适合接手这大清江山。但巨龙守护的财宝,哪有轻易与人的道理? 而且这天下大权一旦庞落,他这个糟老头子又当如何? 细数历朝历代那些个手中没有了权柄的太上皇们,可都没什么好下场。他八岁登基,受够了被人掣肘的苦。再不愿意临了临了的,倒受制于人,瞧别人脸色过活。 是以但凡能行一日,手中权柄就得紧握一日。 于是不管十四怎么撒娇哀求,他都只说西边有虎威在,自己万千放心。只他如今年老体衰,最是离不得人照顾。再不愿爱子原离,经年难见一面。而且奏折既多且杂,老四自己也操持不过来。还得十四留下来,与他分担些许。 十四临回京前,那可是被自家虎威表哥耳提面命过的。 且知道没念头就坚决不掺和的道理。 于是三天一求,七天一努力的。成不成功不要紧,最主要是向亲阿玛跟亲哥表示自己绝没有染指皇权之心。 就这么的,从四月一直磨到秋八月,康熙身体大为好转,不再用任何皇子帮忙批阅奏折、左近伺候。频频接见朝臣,出席朝会,甚至已经准备往塞外行围了。十四才算见到了点胜利的曙光,喜得他见牙不见眼。 一蹦八丈高地跑回府中整理行囊,对完颜氏再度说教,往永和宫与德妃告别,然后又往一等公府:“姨母,外甥终于得到皇阿玛首肯,允许外甥再回前线啦。姨母可有什么东西要带给虎威表哥么,外甥替您捎着呀!” 淑宁倒是很感念小外甥这番用心呢,也觉得看开之后的他颇有几分率性可爱。 就是这个运气吧,实在差了一点。 已经久不做预知梦的淑宁前些日子夜来入梦,只见冰冷肃杀的战场上。他家好大儿再现了当年一枪攮死噶尔丹时的场景,于万千人中,发挥自己的天生神力。 将长枪当成箭矢般,狠狠射向数百米外的策妄阿拉布坦。 直接将他扎了个对穿后掼于马下。 再在敌军乱起来的时候暴喝:“逆贼策妄阿拉布坦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群龙无首间,无数人缴械投降,赢得那叫一个彻底而又全面。算算时间,十四这会子赶过去,怕是帮忙清理战场都不赶趟了吧? 234. 得胜还朝 御驾亲迎,荣宠至极…… 事实证明,淑宁还是小瞧了自家好大儿的速度。好家伙,往京中报喜那是半点儿不带迟缓的。 这边十四还没等出发,那边捷报就已经到了京城。 “报,前线战报。日前,抚远大将军法士冠军侯尚阿率军与策妄阿拉布坦对决。冠军侯阵斩策妄阿拉布坦,一枪震全场。贼兵溃败群龙无首之际,大将军言皇上有好生之德,知大部分人都是受那策妄阿拉布坦的裹挟。只要投降,咱们皇上便能宽厚仁慈,允许他们接受改造之后成为大清的顺民。” “此言一出,投降者众。我军迅速而彻底地取得胜利,藏地光复,准噶尔汗国宣告灭亡。昔日之地,尽归大清所有。” 策妄阿拉布坦身死,准噶尔汗国灭,其所占领的西域故地尽规大清所有!!! 这般大捷一出,康熙整个呼吸都急促了。 直接从龙椅上霍然起身,急匆匆大步奔到丹墀之下,抓着那传令之人的领口连问:“所言为真?冠勇侯他真一战成擒,又一枪攮死了那策妄阿拉布坦?准噶尔汗国灭,他所属的西域固地上,如今都插满了大清龙旗?” 是是是。 被抓住的传令兵大气都不敢喘,只不断点头回应:对的,没错。咱们抚远大将军就是那么能耐,以一己之力攮死策妄阿拉布坦,不知道省了多少兵力、减少了多少不必要的牺牲。 当时,兵勇们欢声雷动,直接把他们的大将军抱起来抛向空中,接住,再抛向空中。都一哄声的喊着大将军战神下凡,英勇无匹。 谁能想到呢? 原以为五六年、七八年,甚至更久才能奏功的事情,结果就这么漂漂亮亮结束。 简单善后之后,所有人都能衣锦还乡。 最少官升一级…… 想想,就令那传令兵欢喜不已连说:“皇上,咱们赢了,彻彻底底的赢了!以后再没有什么准噶尔汗国,再不用担心那帮孙子跟沙俄勾搭连环,常犯大清国土,搅扰咱们大清子民了!” 是啊。 康熙大乐,连着道了几个好字,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眼前都一阵天旋地转,差点稳不住身形。好在有那传令兵靠着,他缓了几息才热泪盈眶地道:“从此以后,边疆百姓安矣。法士尚阿居功至伟,阿灵阿,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呀,朕该谢谢你。” 被点名的阿大人赶紧屈膝跪下:“皇上这可折煞奴才了。西边大捷,与奴才何干呢?都是皇上信重,将山岳之重托付在犬子身上。那臭小子无以为报,可不就只能为皇上您抛头颅洒热血了吗?” “若非要说感谢的话,也是我等臣工与天下百姓叩谢皇上您。多亏了您知人善用,多亏了您为百姓再不受那厄鲁特蒙古劫掠之苦,不惜国本地打这场仗。奴才等有幸生在如此盛世,得遇如此明君。更与您君臣相得,共谱一段盛世佳话。奴才等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起头,所有皇子阿哥、文武大臣等都跟着跪下:“臣等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片山呼万岁,歌功颂德之中,康熙笑着颔首。 忙取消了巡幸塞外的原计划。 为何? 当然是他要忙起来了! 如此大事,不得祭太庙、祭圆丘、拜奉先殿再去谒陵地好生折腾一下吗? 大宴群臣,昭告天下,与天下万民同乐。 原本,皇太后新丧,他这身体又…… 表面瞧着好像彻底恢复健康,实际上,暗地里那些痛楚只有自己知道的。几个成年皇子们被圈的被圈,被撸的被撸,还有相当一部分面上恭恭敬敬,实则心里小算盘打上了天的。 以至于他想起来就烦,甚至连中秋宴都打算免了。 可现在如此大捷,他只觉得满心欢喜,浑身是劲。恨不得将全大清所有的官员百姓都汇聚一堂,听尽世间一切祝福、欢喜与敬佩。 自然要大办特办。 他还让胤禛研墨,自己亲自动笔,给最爱的大清将星写了封热情洋溢的诏书。期间溢美之词不断,大夸特夸了虎威指挥若定、身先士卒,短短数年间为大清开疆拓土、彻底解决边患的不世之功。 诚盼着他早日班师回朝,自己这个做皇帝的必然出城相迎。 亲自斟酒,贺功臣来归。 这份激动与看重,甚至当年平三蕃挽救了大清国运的将士们回京时还重。 毕竟曾亲征过噶尔丹,知道其中路径、气候等到底有多艰难,尤其这次虎威还深入准噶尔汗国老巢与藏地,其中险恶之处更是不需赘述。 按照康熙自己的乐观估计,在军马与粮饷都充足,指挥也得当的情况下。 也得八到十年,才能尽数拿下准噶尔汗国,让其成为历史。策妄阿拉布坦狡诈,分兵偷袭又占了藏地,无疑在这难度上又加了不少。 而以他如今的身体,又哪里能看到那天? 都是虎威出息! 征伐加上平叛,康熙五十四年到如今,三年多点而已就彻底完成。让他在垂暮之年,将死之际又多了这么个可以彪炳史册之功,能够完美收官。 想想就让他心潮澎湃,激动到咳个不停。 而另一厢,十四懊恼到几欲吐血:“就差那么几天呀!呜呜呜,但凡我这勤着点撒娇,好好磨一磨皇阿玛。就能早早回去,看到虎威表哥那悍然无匹的身影,蹭到这泼天功劳。结果……” 十四大哭,慢了这么几天,就慢出了整个世界。 不但没参与到那么让全天下都跟着震撼的伟业中,还看到他那么大一个亲王爵位又双叒叕长着翅膀飞走了啊啊啊! 这么一说,连忙着劝慰他的十三手上都一顿。 轻咳两声,来了句:“十四弟,听说潭柘寺挺灵验的,要不然哪天为兄陪你去拜拜吧。” 这运气实在也是差了点,竟然两度因为些个小小不然的原因跟大功擦肩而过。 别不是犯什么小人吧? 呵呵。 十四冷笑,觉得自己是犯妻子和老子。 老子是天,是皇,是能决定他荣辱生死的君。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但福晋完颜氏么? 十四觉得她还是能再多抄点佛经,好好静静心。 人在家中忙,锅从天上来的完颜氏:!!! 就悔,千万般后悔。 假如上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任凭郭络罗氏再怎么舌灿莲花,彩虹屁不断,她也绝不会再上钩了。什么皇后不皇后的,她如今再没有任何奢望。 只求别再抄佛经,拣佛豆,给她婆婆德妃纳什么千层底了。 她心里苦,她没地儿说啊! 讲道理,哪个皇子福晋在自家爷风光无限,与皇位无限接近的时候,能忍住没有半点遐想呢?她也只是犯了个,所有皇子福晋都会犯的错罢了。 罪不至此吧? 可这个时候,十四满心伤怀甚至绝望,哪还有心情与她讲什么道理呢?只借酒消愁,喝醉了就嚎啕大哭罢了。 吓得隔壁十三家刚出生的小儿子以为有狼在嚎,每每哭到撕心裂肺。 无奈何之下,十三劝慰他十四弟不成,只好在与养母德妃请安的时候约略提了那么一嘴。 德妃:…… 又是无奈又是心疼,也觉得都是完颜氏那不争气的误事。若不是她不够聪明警觉,又怎会被人利用?以至于皇上心中生了警惕,迟迟不肯放十四回西边战场。 以至于错过了这泼天之功。 否则的话,十四因军功被封为郡王甚至亲王,得是皇子阿哥之间多么出挑的存在?皇上亲封的亲王跟继位之君恩荫的可大不一样。 有军功护体,就算十四日后跟老四有什么龃龉,只要他没谋反,老四都不好太过。 结果因为这么个傻媳妇,都化为乌有了。 德妃恼恨之间,却也不好在这敏感时候对小儿媳妇做些什么。只能使人把小儿子唤进宫来,好好劝劝。说些个额娘知道你这孩子心里苦,但事已至此,再怎么唏嘘感叹也是于事无补。反而会触你皇阿玛霉头,让他心中不悦的话。 让他再怎么着,也得收敛好自己的情绪。 别把什么都摆在脸上。 虎威打了这么漂亮的一场仗,全国上下欢悦,你小子却喝到酩酊大醉失声痛哭? 十四嘴角微抽,特别地不好意思:“多,多谢额娘提点,儿子还真没考虑那么多。只想着自己这一来一回之间,竟错过了如此盛事。万千遗憾萦绕心头,可不就点点滴滴都化成委屈了吗?呜呜呜,明明但凡儿子早回去那么半个月,就一切大有不同的。结果……” 十四抱着自家额娘大腿,哭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还像小时候一样。 让德妃又爱又怜,又忍不住长叹。觉得自己以前还真是被浮云遮了眼,竟然觉得这么个天真犹如孩童的小儿子能够从诸子夺嫡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让她登临太后之位。 好在十四虽不够深沉世故又圆滑,却深深地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根本不动那不该动的心思,只一心一意当个铁帽子王。 不然的话,她们娘俩加一块怕也不够老四斗一个回合的。 为今之计,也只能是她这个当额娘的好生保养自己身体,争取活她个七老八十。牢牢掌握住孝道的大旗,自己吃香喝辣的同时,也稍微罩着自家小儿子、大妹子点儿。 别让两个儿子同室操戈,也别让老四玩儿飞鸟尽良弓藏的那一套。 阿嚏 正在康熙身边伺候的胤禛狠狠打了个喷嚏,康熙皱眉:“如今虽还没有入秋,一早一晚也有些凉了。你好歹也注意这些,算算也四十多的人了。” 胤禛微笑:“好,儿子多谢皇阿玛关心。一定小心仔细,否则自己受罪事小。若把病气传给了皇阿玛,可就罪该万死了。不过一想二骂三惦记,只一声,大抵是九弟收到捷报,正念叨着呢吧。他这几年兢兢业业,可没少奉献银子。肯定在说,若论功行赏,也少不得他一功。” 提起这茬,康熙也不禁颔首:“此役,老九在银钱上的奉献确实不小。还有你,若不是你往江南,清理了江南官场,所得无数。又往广州,草创了海事衙门,给老九后续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他也不能这般顺利。所以说来说去,若论功劳的话,你也居功至伟。” 康熙这话倒是说得公正而又客观,而他也确实从此事开始注意到老四不仅仅能当一个贤王,还有成为贤皇的实力。 但胤禛又哪里敢接呢? 忙不得跪下:“皇阿玛过奖,就如阿大人所言,一切都是您的英明领导。当时,张伯行上奏言说海中有贼,其余人等都以为他在危言耸听。只有您心念百姓,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派冠勇侯前去。当时朝野之间,可没少人说您大材小用。结果呢?” “冠勇侯实在当世良才,不但带兵打仗有一套,还观察入微,以小见大。硬是在讨贼之外,发现两处巨大漏洞……” 胤禛夸表弟,夸老爹,各种滔滔不绝。 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直让康熙似笑非笑地眯了眼:“你这小胆,可不像当初与朕坦言那时咯!怎么还越活越谨慎了呢?” 那越到最后,可不越得小心么? 不然行百里者半九十九,就栽在最后一步上,他可哪儿哭去! 当然想是那么想,实际上他却满脸谦虚:“哪有谨慎?儿子分明实话实说。此事原本就是冠勇侯体察入微,皇阿玛您心系百姓又知人善用,您二位所起到的作用才是至关重要,儿子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此事若换任何一个兄弟前去,都能办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如您所言,上位者最最重要的就是知人善用……” 再度夸奖自家阿玛跟表弟的同时,也表明自己不但有些能力,还知人善用。 仔细学习着些,以后也会是个合格的上位者。 听明白他这言外之意的康熙满意颔首,显然很满意他这恰到好处的分寸拿捏。 胤禛只如释重负,再次身临其境,明白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皇阿玛虽老,却半点都不糊涂。 实在是太不好应对。 不过也亏得他这份不糊涂,还知道为大清江山、祖宗基业着想。没有完全凭感情用事,否则的话,他可抵不过老二、老三,甚至同母弟老十四在他老人家面前都比自己更有存在感。 还有那几个不争不抢,只单纯乖巧孝顺的几个年幼弟弟们…… 届时可个个都是威胁了。 哪能像现在这样,老八彻底灰心丧志、老三被皇阿玛抓了个正着之后。一切有竞争力的兄弟们失败的失败,躺平的躺平。 皇阿玛身边,渐渐的就只剩他这么一枝独秀。 就连此番谒陵、拜太庙、圆丘、奉先殿等,都时时带着他。让他在身边搀扶,跟着跪拜,当时群臣看他的目光就大为不同了。 这可比前头十四弟被赐皇上常服更有政治意义。 毕竟常服还可以说是父亲对儿子的疼爱,这诸多祭拜却更有立继承人的意思。若非如此,当年十三弟代皇阿玛祭拜泰山时,二哥也不会那么紧张,因此而深深忌惮十三啊! 因为此一战,宫中朝堂各种风起云涌。 淑宁却半点都不挂在心上,横竖大外甥政治敏感度超高。根本不用谁从旁指点,就能走出最恰当合适的路数。 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现在俨然已经是无冕太子。 只等康熙五十八年、五十九年、六十年、六十一年,一年一年熬过去。终究能千年古道走成河,多年媳妇熬成婆。 真正当家作主,让诸皇子跟满朝文武们都心悦诚服。再也不用都不经过礼部,自己就给自己王爵上加个正字,只为了彰显雍亲王得位之正。 她这一颗慈母心,可不就都挂在自家好大儿身上了吗? 从康熙五十四年到如今,整整一千多个日夜。无日不担心挂念,万般忧虑。如今好大儿终于凯旋而归,虽比预期的早了几年,难免还会踏进这夺嫡漩涡。 当额娘的,也暂时不想顾虑那么多。只盼着人能平平安安、全须全尾地回来。 结果盼啊盼,从中秋盼到了重阳,才终于盼到了好消息。 九月十三日,大军即将回京。 刚从遵化回来没两日,累得差点旧病复发的康熙不顾所有人反对,坚持亲自到城外十里亭迎接他的将星。 再没想到还能有这阵仗的虎威大惊,赶紧翻身下马规规矩矩跪下,当场给康熙来了一个热泪盈眶:“奴才何德何能,竟劳动圣驾远迎至此?” 康熙哈哈大笑,走上前去亲手把人扶起:“准噶尔几度造次,屡屡叩边。犯我大清疆土,无视我大清威严,劫掠我大清百姓,几成大清心腹之患。爱卿率军出征,阵斩策妄阿拉布坦,尽收其地又光复藏地。开疆拓土之余,兼有平叛之功,实在是我大清功臣,也是朕的福将啊!出城迎接至此有甚?” “若非朕实在老迈,又刚谒陵回来身体疲惫,非接到直隶去不可!来来来,爱卿与朕同上御辇,与朕好好讲讲你到底是如何一战奏功,直接攮死策妄阿拉布坦那贼寇的。” 这虎威哪儿敢? 赶紧又扑通一声跪下:“这太僭越了,可万万使不得。奴才何德何能,当皇上如此?再者说,奴才一路征尘仆仆,也不好污了您的龙辇啊!” 但康熙这会子兴致高昂,又一心千金市马骨。借此机会,让更多的忠臣良将心向大清,积极努力。 哪里容得了虎威拒绝呢? 当即眉头微皱:“这是口谕,爱卿不得推拒。” 话都说到这里,虎威还能怎么办? 只能像个被强抢的良家妇女一样,委委屈屈地上了皇上的龙辇。好大的坨儿,却仅勉勉强强虚占了一小点凳子边儿。 态度上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就怕被皇上抓到哪怕一丝丝的逾越,进而被当成功高震主、恃宠生骄的证据。不但自己倒霉,连累着家中老小也跟着遭殃。 啧,非是他谨慎。而是从古至今,这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的例子一抓一大把,仿佛天上星。让他这个新晋大功臣不得不防啊! 康熙只惦着自己的不世之功,也习惯了所有人在他面前谨小慎微的模样,对此倒没怎么在意。 一道跟进了龙辇里,在他身边伺候的胤禛却忍不住心疼弟弟。 晃眼三年多未见,武威弟弟变化太多,若猛然间在街头偶遇他这当哥哥的都未必认得出来。 原本英姿飒飒又不失俊逸风流,不知道是多少贵女春闺梦里人的虎威弟弟壮了,也黑了。脸被边关的风吹得不知道糙了多少,还蓄了把沧桑的胡子。 整个一美少年变糙莽汉,瞧着就是吃了不知道多少苦。 九死一生地立下如此旷世之功,好不容易班师回朝了,还要如此战战兢兢。生怕一个行差踏错,从功臣变成罪臣。 其中谨慎让胤禛心里揪扯着疼,想着若有一日,他…… 到时候,他为明君,弟弟做良将。若哪边战事再起,需要弟弟鼎力相助。他也肯定像皇阿玛这样对他给予绝对的信任与支持,却再不让他有诸般忐忑。 弟弟初心不改,他这当哥哥的就永不相负。他们哥俩,绝对会成千古君臣榜样。 虎威哪知道自家老哥这么野,守着皇上还敢这般浮想联翩呢? 他只在与皇上叙话之余,抓空多看他哥几眼,略微表达一下满心思念。然后一路到皇宫,借皇上的光享受了一把从大清门而入的荣光。 是日,皇上大宴群臣,频频给他敬酒。 虎威成功被灌到酩酊大醉,也让淑宁从早起等到日暮,才终于看着虎圆一左一右,艰难地扶着两只大醉猫回来。 等等! 那胡子拉碴的黑汉子,竟是她家曾有过如玉美少年之称的虎威么? 长生天啊,那西域到底是个什么魔鬼地儿! 淑宁边想着各种美白养肤的方子边往回走,虎威醉眼朦胧之间,就看着额娘握着把剪子向他走来。刹那间,将他满身酒意都给吓醒了:“额娘啊,儿子如今丑是丑了点,但罪不至死吧?何至于……” 235. 猛将美容计划 黑脸加上白下巴,那个反…… 何至于对亲儿子下如此狠手啊的后话还没有说完,虎威就已经被自家无良阿玛给死死摁住了。 朦胧灯光下,他只见自家狠心阿玛笑得邪恶:“宁宁快,为夫帮你摁着。你赶紧的,先剪后剃,务必把他收拾得干干净净。可了不得了啊!混小子在外三年多,竟把自己混成了野小子。” 邋里邋遢的有碍观瞻不说,岂不是故意惹他福晋心疼? 阿大人老矣,醋性不改。 确定臭小子就是瞧着寒碜了点,其实没受什么伤后,他那为数不多的父爱就消失殆尽。只惦着福晋怎么开心怎么来,剃胡子也好,喝美白滋补的汤水、抹脂膏也罢。 但凡淑宁想,他保准儿能豁出去大儿子! 才明白阿玛额娘所为何事的虎威连忙摇头,试图抵抗。结果才微微用劲儿,虎圆就在边儿上悠悠提醒:“大哥莫妄动,你别看阿玛这会子龙精虎猛。实际上五十五年春他老人家大病了一场,差点儿让咱们哥几个丁忧。” 什么东西? 孝顺虎威星眸圆睁,还没等着刨根问底,他家额娘的剪子就已经利落地剪掉了他几绺胡子。 顾忌着阿玛身体,又怕这略一挣扎之间额娘这手上的剪子再没有个准头儿…… 虎威也只好乖乖就范,满眼的生无可恋。 虽说他小小年纪就上了战场,一枪攮死噶尔丹。因而名声大噪,被皇上封为冠勇侯。这几年平叛、剿匪的,也算是颇有功劳。但毕竟是头一回统帅三军,打如此规模的大战。 手下领着的,不是积年老将,就是皇亲贵胄。 可没少因为脸嫩被轻视。 甚至还有人仗着出身、自持武力,公然挑衅到他脸上。只道他当初一枪攮死噶尔丹是运气,平叛多仗岳父马思哈指点。想要让他们以他马首是瞻,对他的命令奉如圭臬,得拿出些真本事来。否则将士们就认为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只好狗命被皇上青眼相加罢了。 这还有什么说的呢? 虎威当然亲自下场,教他们学了个乖。结果教训完嚣张部下后,敌军也拿他年轻白净说事儿。气得他留了这么把威武帅气的大胡子,此后名震西疆,令敌人闻风丧胆。 每一临阵,都能瞧见敌军万分慌乱地喊着:“快跑啊,对面那个大胡子猛将来啦!” 彻底失去自己标志大胡子的虎威摸下巴惆怅:“因为这个,我打仗都不知道省了多少劲儿……” 哈哈哈 所有人都不懂他的惆怅,只看着他剃完胡子后黑白分明的脸狂笑不止。 黑脸加上白下巴,那个反差实在好笑到让人忍不住好么? 虎威:…… 数年未见,特别想念。真按捺不住,要与臭弟弟们切磋一二了。 在没想到剃须之后还能有如此滑稽效果的淑宁傻眼,继而也笑到直不起腰来。不过她到底还是亲额娘,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后,她就忙不迭准备敷脸的脂膏。 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让好大儿恢复以往的白皙俊美。 虎威刚还在哀悼自己失去的大胡子,闻言立即充满抗拒:“额娘啊,亲额娘!儿子可是皇上亲封的抚远大将军,超品侯、正一品武官,响当当的朝廷大员。如何能像闺阁女子一般,涂脂抹粉呢?好额娘,你就放过儿子这一遭吧,也别浪费那些珍珠粉好……” 好不好的话还没问完,人就已经被亲阿玛摁在了椅子上:“废话少说,你额娘愿意管你小子,那就是你小子的荣幸。” 虎宵默默的拿出了个玻璃靶镜,献给自家大哥:“或者,大哥要以这般形象伫立于朝堂?” 虎威:!!! 满脸震惊,这个凯旋而归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说好的全家夹道欢迎,阿玛额娘、弟弟妹妹和妻子孩子们都以他为傲,以他为荣呢?怎么就因为一把胡子,弄成这般,这般…… 还没等虎威想出来个合适的形容词,温热的帕子就已经糊在他脸上了。 略一抬眼,就看到额娘满是疼惜的眼神。 她身边,三年多未见的爱妻正帮忙打下手,眼中也是同款疼惜跟务必让自家夫君变回翩翩美男子的坚决。 那一瞬,虎威心头所有的抗拒都烟消云散。 罢罢罢! 若变回白白净净能让额娘欢喜、福晋无忧,那就变吧。横竖厄鲁特蒙古已经成为历史,沿海那边还有二弟虎团亲自坐镇。 短时间之内,他怕是再没有什么披甲上阵的机会了。 白脸侯爷总不像黑脸将军那样威慑感十足,甚至让皇上在欣喜之余都颇有压力。更容易让继位之君摄手摄脚,在荣养他还是防着他之间左右徘徊。 若这继位之君是他哥…… 那不仅坐冷板凳,还容易让他冷心呢! 臭小子不再抗拒,阿大人还万千不适应。总觉得这小子不声不响间,在憋什么坏水。 一眼一眼地看过去,直看得虎威挑眉:“阿玛是经年未见儿子,分外想念吗?还是瞧了今儿这阵仗,特别以儿子为荣?” 阿灵阿:…… 想说老子想知道你今晚到底喝了多少酒,怎么就膨胀成这样? 但看着臭小子明显沧桑了不少的脸,到底没舍得再刺激他,只含混点头:“嗯嗯嗯,特别骄傲。老子一生得四子,一个赛一个出息。三胞胎金榜题名,得皇上恩典,可以从大清门出去。” “你小子更胜一筹,居然被皇上亲迎,坐着龙辇打大清门进去。自打咱们大清定都京城,就再也没有比你小子更牛的臣子了!得胜消息传来的时候,皇上一路祭天地、拜祖宗。回头你小子也与为父去拜拜咱们钮祜禄氏的列祖列宗。好让先辈们知道,爷虽不才,却养了个很才很才的儿砸!” 如长江后浪,继往开来。 将整个钮祜禄氏又拉上一个新的巅峰,不负祖上荣光。 虎威嘿笑,这番夸奖虽然来的有些迟,但意外入耳。比今儿在乾清宫宫宴上,那些文武大臣们的恭维可好听的太多太多了。 让虎威的小反骨都软了,堪称温柔地摇头:“阿玛此言差矣,您少年承爵,一直简在帝心。是皇上最信任的心腹爱臣,知天文,懂地理,君子六艺,无一不通。怎么就无才了呢?分明是,老子英雄儿好汉。都是您和额娘的悉心教导,才有儿子们今日。” 这话连虎圆跟虎宵听了都不由点头。 自家阿玛额娘就是天下间最好的阿玛额娘,没有之一。 格佛贺妯娌四个也都含笑补充:“还是天下最好的公婆,绝无仅有。咱们姐几个每回娘家、出席宴会等,都是被旁人羡慕到眼红的主儿。” “可不?” “那些人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比有情郎更难得的,就是知情达理,不喜欢给儿子塞妾的婆婆。咱们姐儿几个不知道前世积累了多少福德,才遇到婆婆这样的好婆婆。” 淑宁夸得脸上一红,阿大人却骄傲昂首,觉得儿子们和儿媳的家人朋友都特别有眼光。 自家宁宁那是好女儿、好妹妹、好姑姑、好姨母到好妻子、好儿媳、好嫂子、好额娘、好婆婆、好玛嬷…… 这么一路好过来的,从无任何瑕疵。 自然人间第一流。 淑宁:…… 这家伙就算这辈子不姓王,上辈子也姓没错了。 忒喜欢自卖自夸。 偏偏孩子们还都跟着胡闹,都说她是最好的。被夸到脸红的淑宁只好勾唇:“因为我也有最好的儿子女儿、儿媳与孙子们啊!你们都这么好,我又如何忍心错待?” 若是寻常,阿大人就是脸再怎么厚,也不好当着儿媳妇和孙子们的面追问他呢,可是天下间最好的夫君? 可今天,皇上大宴群臣,席间频频向他敬酒,他喝多了啊! 酒意怂恿之下,自然少了几分顾忌,当时指着自己鼻尖:“我呢,我呢?宁宁你还没有说,我是不是这世上最好的夫君呢!” 见额娘脸红如火,已经酒醒孝顺儿子虎威忙帮着转移话题:“阿玛还没有说,五十五年您怎么了呢,怎么就严重到差点让儿子们丁忧的地步了?” 那段完全被福晋支配的岁月,简直是阿大人毕生不想回忆之最。 闻言便皱眉摆手:“听虎圆夸张吧!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染了些微恙罢了……” “那可一点都不微。”晴晴不赞同地插话:“大哥你是不知道,阿玛那病来势汹汹,先是高烧不退。后又连拉带吐,还猛咳不止。嗓子哑的,好像刀片划过。病情危急的,连皇上都数次来府上探望。命御医驻守在咱们府里,开了御药房。” “饶是如此,阿玛也是几度病危。皇上想把大哥二哥都叫回来,以防不测。阿玛撑着病体拒绝,求皇上务必以前线战事为重,否则他死不瞑目。这才只让二哥回来,对你绝口未提。” 闻听自家素来身体强健的阿玛因此而在家调养了大半年,虎威就知道那病情到底有多重了。 天可怜见,亏得祖宗保佑,让阿玛平安渡过此劫。 否则的话…… 想想自己凯旋而归,阿玛坟头上的草都长到尺余高,孝期都快结束什么的。虎威就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接着就给阿灵阿跪了:“儿子不孝,竟不知自己戍守在外时,阿玛竟还……” 嗐! 阿灵阿赶紧把人拉起来:“这哪能怪你?生老死病,人之常理,哪能预料,又哪能避免?我儿受命在外,阿玛能帮助的不多。管好家中,不与你添乱还是可以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小子孝顺,愿意为了老子放弃一切,不远关山万里地奔回来。老子还不愿意因为自己之故,累前方战事有了什么变数呢。万一我没事儿,前方却因为主帅离开而被敌军趁虚而入,你我父子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到那个时候,皇上可不会想着是他对臣子一片怜爱,特意不远万里将人叫了回来。 只恨不得赐他点红枣当归,让他早早归去。 不然虎威这个丧不是白奔了吗?他家好大儿呢,也别想讨了好去。如此稳赔没有赚的事儿,他就是傻透了也不会干! 如今儿子有功,他有德,父子几个同受重用才是最好的局面。 等尘埃落定,四阿哥脱颖而出。 之后弘晖阿哥。 若不出意外,钮祜禄氏至少还能兴旺了个两三代。 明白他这个苦心的虎威笑中带泪地点头:“阿玛说得是,往事已矣,来时可追。这三年多,儿子一直未在阿玛额娘面前尽孝。如今儿子载誉归来,该是能赋闲些时候。就让儿子好生在二老跟前好生孝顺,略作弥补吧。” 阿大人原想着丑拒,让他好生弥补妻子儿子去。 再好好松散松散,总之回自己小家、管住自己的媳妇跟娃,少打扰咱们老夫妻自在和乐。 可想着皇上今日之举,这小混蛋必定会成为京城第一炙手可热。与其在外头呼朋引伴,整日里花天酒地,一不留神就哪个套路了去,或者被皇上怀疑上…… 他那刚刚放下的老心哟! 不免又提到了嗓子眼,瞧了瞧他那刚刚洗了珍珠粉,又不知道敷了什么脂膏的黑白分明脸。噗嗤一笑,计上心来:“孝顺倒不用如何孝顺了,劳累了三年多,你闭门谢客好生歇歇吧,也免得这脸不好见人不是?” 不好见人…… 这四字一出,虎威努力忽视的心伤齐齐奔涌而出,隐忍许久的泪珠子终于滑落眼眶:“还是阿玛疼儿子,儿子都听阿玛的,这就闭门谢客,先歇个月余。” 这脸上下不恢复一个色了,坚决不出门。 皇上召见也不成! 将养了些个日子,又起往塞外巡幸,且还要带着虎威这个新鲜出炉的抚远大将军一道。 可才进行了一波宫宴,他的冠勇侯就闭门谢客了?连他这个当皇上的召见,都推三阻四,各种言说不方便。偏偏阿灵阿说的时候吧,还带着些许藏不住的笑意,让他大为好奇,不惜亲自莅临一等公府。 236. 胤禛救弟 今天但凡十四被蹭破点油皮儿…… 好弟弟才一回京就神隐,胤禛这个当哥哥的也惦记着呢。 所以康熙这么一张罗,他就赶紧左右伺候着。 爷俩一道,鱼龙白服地上门。 今上与大概率下一届皇上莅临,一等公府自然得大开中门,一家子老小齐齐迎接,虎威这个世子也自然不能落下。 然后…… 噗,哈哈哈 康熙率先没忍住,接着便是全场爆笑。 这些天已经反复来回被笑了无数次的虎威无奈,一脸皇上跟雍亲王这回该知道,我为何闭门不出了吧的表情。 康熙也是特别心疼自家心腹爱将,问他好端端为何如此。 淑宁只道自己爱子心切,见不得儿子这般粗糙邋遢。于是便给他刮了刮胡子,结果就出现了这般两极化。 醒目又逗人。 一般人见了,都忍不住发笑。是需要在家里待个十几二十天,好好养护一二,便能大差不差。 当然,瞧着如今阳光猛烈,往外头晒一晒也能达到同样效果。 但淑宁想要儿子恢复临行前那青春帅气模样啊,珍珠粉都不知道用了多少,哪里舍得他再把好不容易稍稍养回来一点的皮肤再度晒黑呢? 听弟弟们说完阿玛那场几欲要命的大病后,虎威就对父母充满了愧疚。 每日里晨昏定省,端茶倒水。 恨不得将缺失三年多的孝道一朝补齐般,那叫一个予取予求。连这张脸都豁出去了,任由额娘如何折腾。 再没有不应的。 正好也趁机置身事外,不与任何皇子过从甚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坑人坑己。 只是没想到皇上日理万机,竟还能为满足好奇心而微服出宫,亲自来一趟一等公府。将他这万般不愿示人的一面,看了个清清楚楚。 还带着他哥一道儿。 最可气的是,素来疼他的哥竟也学坏了。半点不为他的遭遇唏嘘,还笑到浑身发颤。 接收到弟弟控诉眼神的胤禛勾唇,笑得更加愉悦。 真好,暌违三年多,弟弟载誉归来,却还跟他没有半分生疏。 一如当年。 不愧是他从小疼到大的虎威弟弟。 知道虎威这脸再过几日就能不这么明显,并不耽搁随扈塞外后,康熙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啊!必须要带着他好好炫耀一番,震慑蒙古各部。 至于藏地,至于拉藏汗亲叔罗卜藏丹津那关于归还藏地,让他继续当拉藏汗的请求? 当然予以驳回咯。 直接朝廷派官员管理,加强对整个藏地的控制。不服的话,正好南边海贸如火如荼,源源不断的银子流入国库。西边战事告于段落,咱们冠勇侯恰有闲暇,尽可来战。 他十岁就能跟着上战场,一枪囊死噶尔丹。 如今又披甲上阵,横扫了整个厄鲁特蒙古,再一枪攮死了那胆敢犯大清之威的策妄阿拉布坦。是我大清将星,深受器重,专司为朝廷平叛,杀尽四方之敌。 简直就是明晃晃欺负罗卜藏丹津。 偏偏他曾经眼目睹,虎威到底是如何一枪入魂,数百米之外就直接取了策妄阿拉布坦性命的。 对他的恐惧,早就深深写在了骨子里。以至于此番被他‘邀请’一道来京,听从皇上最后安排时,虽万般不愿,但也不敢不从。 康熙若言说为防策妄阿拉布坦之事重演,朝廷鞭长莫及。还是多派几个官员协助管理,他就算明知道在被分权也不敢反抗。 生怕好好的来,不能好好回去。 就是这个说辞么,要好好琢磨一二,莫落了口实。 对此,虎圆只微笑眨眼:“京城物华天宝,繁荣万端。那罗卜藏丹津年纪轻轻,乐不思藏地也是有的吧?” 他这个‘拉藏汗’贪恋京城富庶,不肯回藏地。 而藏地事物却不能一日无人打理。 原本他就感恩朝廷派兵深入藏地,不计成本地帮着打败策妄阿拉布坦。自然也深深信重,所以委托朝廷多派几员优秀官员,帮忙协理。 皇上宅心仁厚,不忍他堂堂七尺男儿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只能勉强答应。 这话一出,整个室内都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在虎圆身上,让他整个人都一僵:“奴才信口开河几句,皇上姑且一听,只当一乐便是。” “随便听怎么行?如此良策,就该洗耳恭听啊!”康熙大乐,看着虎圆那眼神,跟三国演义里那刘备见着诸葛亮似的。 直接把大才两个字写在脸上。 并深恨自己大材小用,这么个出类拔萃的谋士只给了个起居注官:“早知道咱们虎圆有如此之才,朕何苦又命马齐为武英殿大学士?” 咳咳。 别以为康熙又重新任命了马齐,就忘了他跟佟国维两个公然违背他的命令,试图捧老八上位的前事了。 只是在那之前,汉学士如日中天,满族大臣中无有可以制衡者。 他无奈之下,才又重用马齐罢了。 如今见出身更好,更忠心。还年轻气盛,能体上意的虎圆,自然就起了狠狠重用,等着时机成熟时取马齐而代之的心思。 再没想到他能有这么一语的虎圆赶紧行礼:“皇上谬赞了,小子初出茅庐,被如此重用就已经皇恩浩荡。才履仕途几年,哪能望马大学士项背?” 是年轻资历浅,绝不是才学能力哟! 谦虚是美德,但是,虎圆深深知道,不该谦虚的时候绝不能瞎谦虚。 不然被认为怯懦不堪栽培就糟了。 康熙见他这么不骄不躁,进退有据,果然更加开心,连说今儿实在不虚此行。看了冠勇侯非同寻常的一面,又发现了虎圆这么个大才。 还顺道,把罗卜藏丹津这个难题给解决了。 更尝到了冠勇侯亲自下厨烤制的羊排,喝到了一等公福晋做得羹汤,实在一举数得。 阿灵阿能怎么样呢? 只能昧着良心说这是奴才与奴才一家子的荣幸。实际上巴不得他赶紧走,可别再这么突然袭击了。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皇上越发有了春秋。 连番大病之后,瞧着精神矍铄,实际宛若风中烛火。稍稍来那么点子大风,可能就…… 天知道前些日子前线传来捷报,皇上龙颜大悦。又是谒陵又是祭天地连番忙活时,他到底有多担心。就怕他老人家一个支撑不住,喜事变成丧事,连累他家好大儿这泼天功劳上再沾染点罪因…… 五十七年秋九月初一,皇上推迟了许久的塞外之行终于宣告开启。 命十五、十六、二十阿哥随行,四阿哥胤禛监国。 刚班师回朝的抚远大将军、冠勇侯法士尚阿也随行,一道的,还有与大将军一见如故,从藏地一直跟到京城的罗卜藏丹津。 好大儿一走就是三年多,还没亲香几日就又要随扈塞外。 淑宁虽然万般不舍,且挂着他那未竟的护肤大业。所以不免对儿媳妇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一定看着臭小子,不许他偷奸耍滑。 格佛贺与自家婆婆审美一致,也觉得夫君以往的样子更加俊美。 闻言忙不迭接下慈令:“额娘您放心,儿媳妇肯定把这个当成个事办。等随扈归来,就还您个白白净净的好大儿。” 淑宁挑眉,笑得可揶揄:“不止哦,额娘还馋人家白白净净、可可爱爱的小孙女儿呢。乖儿媳不妨努力一二,凑个好字。” 再没想到婆婆会出此之言的格佛贺俏脸红到耳根子,只说自己年岁已大,怕是不能让额娘如愿。若您实在喜欢小孙女的话,不妨让三弟妹和四弟妹多多努力。 结果这话好巧不巧的,就被当事人听见。 于是,妯娌两个二对一,成功把格佛贺摁住挠了顿痒痒。非让她说‘对不住,我错了,不该祸水东引,两个好妹妹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么一回吧’才算翻过这篇。 夜里,足足思家、恋家却人在战场不得回家。可算回来了,远离战场喧嚣,爱妻在抱的某人想拉着她一起努力时,就被狠狠掐了一通。 可把虎威给委屈的:“不就是黑了些、显得老了些嘛,怎么就被蝴蝶里嫌弃至此?” 在误了大会跟被某人知悉事实真相,并以此为理由拉着她努力不休之间,格佛贺果断选了前者:“你本来就比人家大三岁,瞧着就老气些。如今再这么一晒,一留胡子,长生天啊!再跟我走到一起,就跟叔叔侄女儿一样。” “我不管!此番额娘可是给我派任务了,让我务必看着你,别因为远行塞外就忽视了对自己脸面的养护,生弄得前功尽弃。我可都已经立了军令状,你给我乖乖的配合,不许捣乱……” 后面的话,虎威影影绰绰之间,都有些听不清了。 脑海间只不停环绕着:你本来就比人家大三岁,瞧着就老气息。如今在这么一晒一留胡子,再跟我走一起,跟叔叔侄女儿一样。 叔叔侄女儿…… 起初,他还觉得这自家福晋太夸张。可瞧瞧人家那如二八少女般细腻光滑的脸颊,再摸摸自己养护多日依然粗糙的皮子。 果断从被迫配合到主动配合,连茶水都换成了可以养颜的银耳羹。 天知道他随扈到塞外之后,尚武的蒙古勇士们对他发起挑战。一个接一个被他撂倒后,却见他优雅端起杯子喝银耳羹时到底有多炸裂。 那次第,仿若看到了张飞在绣花,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以至于那些个他麾下之兵提及自家主帅时说的那些个粗犷豪放、一把红缨枪震四方,大胡子一到敌军恨不得望风而逃的话根本就没人信。 只道冠勇侯虽勇冠三军,却不是个莽汉。 人家原本是唇红齿白美少年,如今是玉树临风美丈夫。只可惜他随了其父,最是个深情如许的。不然的话,愿意与他做侧、做妾甚至做丫鬟的姑娘能从京城排到蒙古草原。 淑宁可不知道自家好大儿三年多未随扈,一随扈就又成了无数有女蒙古王公们心中的好女婿、好妹婿人选。 亏得他如今今非昔比,再有心思的人也得顾及他的想法、皇上的想法。 免得所愿不成,还惹一身骚。 才让他们夫妻俩如新婚蜜月般,没事儿打打猎、策马瞧瞧草原上的日出日落或者漫天繁星,一诉这三年多的离别与思念。 说起这个,虎威就不免表一波忠心,再顺便拉踩下某十四。 谁叫他从军是真从军,立功是真立功,也真没少收用妾室呢?皇上赏的,下官送的,还有他偶尔鱼龙白服之间自己遇到的怦然心动。 去年太后病重,那家伙紧急被召回京,连随身行李都没多带,更遑论那些妾室? 此番虎威班师回朝,就顺便帮他带了大小足足八个美人来。 如今,该是已经到了十四阿哥府,与他团聚了吧? 十四:…… 有句谢谢,就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虎威表哥说。 因为前头的赐浴、赐衣与代批折子事,十四福晋完颜氏被他跟德妃俩联手狠狠收拾了一顿,如今倒是特别乖觉。 就算猛然间见到了这么些妾室美人,心里怒气升腾,都快择人而噬了,也还能保持温柔笑意。 言说自家爷在外数年,多亏了她们仔细照顾。但皇家女眷非比寻常,到底如何,还是得看她们爷怎么安排。 毕竟皇家血脉不容混淆嘛。 摆明了十四不给出妥善安排,就不让人入府。 就让人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等着,再派人往兵部去找十四。来来往往之间,左近不少人勾头瞧热闹。亏得十四身为皇子,府上守卫也算森严。 否则的话,他这十四贝子府非变成行刑前的菜市口不可。人山人海,蔚为壮观。 回京日久,已经把那些美人们忘了个七七八八的十四:…… 能怎么安排呢? 他又不是那吃了不认的混账人,既然人都到京城了,果断都收入府中呗。 皇阿玛赐那俩都是正经小选进来的,上三旗包衣之女,都是格格位份。下官送的也是好人家姑娘,可以做个侍妾。 至于他偶遇的那俩民女么,就先当个通房吧。 挺合情合理的安排。 可那俩姑娘千里迢迢而来,那可是做了当王妃娘娘梦的。结果这盼来盼去,竟只当了没名没姓的通房?姑娘们只觉得自己一颗真心被狠狠辜负,哪知道若十四做主,她们根本没有机会进京呢? 错不过是多给些银钱,准其另行婚嫁罢了。 委屈大了那位恰好会点拳脚,直接拔了自己当成武器的簪子,冲上前就要跟十四一道同归于尽。 要不是老四恰好过来,瞧着他府门口人流攒动不像话,难得有几分兄弟爱地下来瞧瞧。恰巧看到了那女子眼中的恨毒与手中那异常锋利的簪子,及时以腰间玉佩为镖,打在她的腕子上,让那簪子脱手而出。 或者明年今日,就是十四那混不吝的忌日了。 你道为何? 原来那姑娘本身是个三脚猫,那簪子却不俗。瞧着中规中矩的,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金簪而已。错不过簪尾比寻常簪子锋利些,可实际上,人家还带了些小机括,里面还藏了见血封喉的毒。 今天但凡十四被蹭破点油皮儿,都凶多吉少。 得知这结果的十四把一双丹凤眼瞪圆。 正与淑宁说话的德妃吓得失手跌落了手中茶盏,温热的茶水洒了一裙子。她却丝毫顾不上,只雪白着一张脸,让人赶紧把那哥俩传进宫来。 淑宁见状忙劝慰安抚,嘴皮子都快磨烂了,才终于劝着她换了身衣裳,略微整理了一下紧张的心情。 可就这样,十四刚一进到永和宫。她也咻地一下子站起来,紧张万分地拉着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得仔细看。 十四脸上通红地闪躲着:“额娘放心,儿子没事儿。那疯女人刚拿出簪子来,就被四哥给阻止了,半点都没碰到儿子。” 德妃怕他报喜不报忧,赶紧将问询的目光看向胤禛。 胤禛给她跟淑宁见礼,然后才颔首:“回德额娘的话,确实是这样没错。” 听他怎么说,德妃才长出了一口气:“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好在胤禛你在,好在你及时出手。不然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说完,德妃就狠狠一巴掌拍在十四后背上:“一样的率军出征,你虎威表哥立下不世之功,让你皇阿玛亲自出城相迎,称之为大清将星。你呢?因为皇太后丧事而半路赶回是孝道所在,这沾花惹草,行军途中还搞那么些个风流债算什么?” “今儿若不是你四哥,别说什么亲王郡王了,你小子能不能留住这条小命都是未知之数!” 德妃十几岁入宫,一向以温柔小意而倍受康熙宠爱。 晃眼三十多年,胤禛就从未见她这般疾言厉色过。那满眼担忧急切与仿佛要化为实质的愤怒,让人很轻易想起爱之深则之切的句子。 也让他眼底迅速划过一抹怅然。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淑宁叹,亲手给他斟了杯茶:“此事过于凶险,连我听到都吓得心怦怦跳。娘娘爱子心切,自然更加着紧些。” 见姨母满脸关切,胤禛心里那点微弱的惆怅立即消失殆尽,只余满满欢喜:“姨母不必多说,我明白的。知晓那簪子中竟藏着剧毒之后,我也心有余悸。亏得我恰巧路过,否则……” 说话间已经被额娘拍了好几巴掌的十四无奈:“亲娘诶,早知如此,儿子自然也不会这般。可……谁能想到呢?好好好,是儿子疏忽,儿子大意,儿子好色!此一番,儿子一定引以为戒,好好改过,再不犯同样的错误了好不好?” 这一回,他是真的真的知道女人莽撞冲动起来,到底有多要命。被拖足了后腿的他啊,后半辈子都不会再往中进一花一草了呜呜呜。 “不好!”德妃冷着一张脸:“此前如何,为娘不管。今儿你四哥可是救了你一条命,你必须郑重道歉。把以往那些轴、那些偏执,通通给我改了。日后好生尊着敬着你四哥,时时不忘他这救命之恩。” 十四大白眼习惯性的就要翻起,那一句您不如让我死了吧已经到了嗓子眼。 眼瞅着尘埃落定,就指望着他们哥俩手足相得的德妃冷脸又一巴掌狠狠拍在他后背上:“你瞪什么眼瞪眼,为娘说话你没听见吗?还是说你这混账东西,非要气死额娘才罢休?” 十四倔归倔,但却是个孝顺的。 这么些年,除了德妃最初怂恿他争夺皇位时,他打了退堂鼓之外。其余诸事,大多都听从她的安排,鲜少忤逆她的意思。 要不然的话,德妃的心也不会越发偏向他。 这会子,瞧着素来刚强的额娘都眼角含泪,泫然欲泣了,他哪儿还敢强梁? 只能扑通一声跪下:“额娘您别气,儿子也没说不道谢不是?刚知道这事的时候,儿子就已经好好谢过四哥了。多亏他拔玉佩相助,否则……” 胤禛正抓着难得的机会跟自家姨母叙话,才懒得理会他这长篇累牍却未必走心的感激呢。 只微笑摆手:“无妨,听说虎威表弟除了你这些个妾室通房之外,还帮你带回了不少你在和田选购的玉料子。我那块玉佩,是二十岁生辰时,虎威表弟亲手给我雕的生辰礼。你自选一块好料子,再给我雕一块就是。” 原本十四还有些不以为然,不就是块玉佩? 可听到这玉佩来历后,他就一整个愣住了。虽然这几年,因为二哥两立两废,诸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愈发激烈。姨父又当了九门提督故,连带着老四跟虎威表哥之间往来也少了许多。 但十四可知道他们哥俩那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手足情,以及老四对虎威表哥亲手所制礼物的重视程度了。 连弘晖侄子曾不小心弄坏一件,都要罚跪一整日,抄书百遍。 二十岁生辰礼,只会更被珍而重之。 可如此贵重之物,却被老四拿来救他。所以,这个冷冰冰的亲哥,对他也是有那么几分手足情的,不是么? 都已经做好臭弟弟随时转身拂袖准备的胤禛愣,只看到十四如朝阳初升般灿笑:“没问题,包在弟弟身上,四哥你就放心吧!” 237. 康熙又病 明旨让礼部准备登基大典,册…… 活了四十年,头一回被同母弟这般亲近,胤禛整个人都懵住了。 德妃虽也很诧异,但这一幕正是她魂牵梦萦啊! 只有两个儿子同心同德,她才能安安生生当太后。而不是夹在俩儿子中间,左右为难。 因此上,她虽然也诧异十四这突如其来的乖顺。但依旧手疾眼快地拉过两个儿子的手,笑呵呵无限欣慰地摁在一起:“好,好啊!额娘千盼万盼这么些年,总算看到你们哥俩能和和睦睦,亲亲热热了。以往,呃,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日后啊,你们哥俩可得同心同德,守望相助。” “俗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 如今尘埃基本落定,再不用像以往一样小心翼翼。 德妃自然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刻意跟胤禛保持距离,连带着都不让他们兄弟俩过分亲近。 现在,她只怕盼着老四和十四能淡忘过往所有不愉快,迅速亲近起来,哥俩同心同德。就像皇上跟当年的裕亲王一样,兄友弟恭。 为此,她都不惜卖惨:“想我这一生,虽子女缘深厚,连生了子女。可四阿哥落地就被抱到了承乾宫,小六只活了六岁。皇七女更是才两个月就……接着温宪又是小不点点的,就被抱到了太后宫中……” “算算六个孩子,竟只有七公主跟十四阿哥在我身边长大。让我倾注心思最多,也自然而然偏爱几分。但五指再有长短,也终究都是自己的呀,到底手心手背都是肉……” 说着说着,德妃便悲从中来。 泪水迅速滑落了眼眶。 刚还有些别别扭扭,试图将手抽出来的十四心尖蓦然一疼,直接放弃反抗:“额娘,您别哭啊。儿子知道您这些年不易,日后定然会好好孝顺您的。四哥,四哥也一样的,对不对?” 这要是换了前些年,胤禛保准冷冷哂笑。 道一声她不容易,谁又轻省了呢? 嫔位以下不能自行抚养孩子,皇阿玛早年频频丧子,大哥哥还都是在大臣家里养大的呢。敏妃娘娘生了一子两女,一个也没亲自抚养过,耽搁人家疼孩子了么? 可他当年听过德妃跟淑宁的交谈,知道生母的不得已。如今他也为人父,更能知道为人父母的艰辛与不易。 是以虽然对生母还有几分芥蒂,却也木着脸点头嗯了一声。 到底是自己生身之母。 不管是从礼法还是生恩的角度,胤禛都会做到自己所应做的。只要她能像皇玛嬷一样,不试图拿孝道的大旗来约束于他,为十四、两个妹妹与乌雅家讨好处,甚至插手政务。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德妃前些年为种种考量选择疏远长子,如今也不指望他能像十四一样与自己贴心贴肺。能有这么个答复,她就已经万千满意。 倒是十四为了最大程度还原胤禛那块玉佩,频频往雍亲王府、宫中、刑部等堵人。 各种询问玉佩有关的细节。 比如玉料啊,图案啊,大小啊,那叫一个面面俱到。问完,还要不五时拿着自己所雕的玉佩去问,看到底合不合乎要求。 殷勤的哟! 让阿大人都不由唏嘘:“快赶上当年我惹福晋生气,被撵去书房,千方百计回正院的程度了。” 积极而又殷切。 淑宁:…… 都不知道这家伙哪来那么厚的脸,竟不惜以自己为例。就好像她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怎么小外甥突然之间就改变了对亲哥的态度一般。 再怎么救命之恩,也不至于此吧? 毕竟兄弟陌路般十几年,十四对他亲哥的厌恶简直根深蒂固。虎威那么反复教育,也只让他勉强维持个表面尊重罢了。 虎宵挑眉:“就从十四表哥当机立断,亲自扭了自家福晋往御前的迅速来看,就知道那绝不是个傻的。如今皇上虽然还没有明确立太子,但处处对四表哥十四表哥是不是借着救命之恩的引子,积极修复兄弟关系,当一个识时务的俊杰啊!” 毕竟亲王跟亲王,贤王跟闲王之间差距还是挺大的。 远的不说,一样今上的亲兄弟。 恭亲王常宁抱病在前,亡故在先。皇上虽然掉了几滴伤心泪,但该巡幸塞外,巡幸塞外,正事儿是半点都没耽搁。 可一听说裕亲王福全重病,怕是不治。 皇上就从巡幸塞外的途中匆匆赶回来,亲往王府探视,含着泪听了老哥的临终嘱咐。之后他跟太后先后往裕亲王丧次举哀,一直等到王爷出殡才又回转塞外。 只派了人往恭亲王府上香。 过后两王子子嗣承爵时,那区别更大出天地来。裕亲王福全子保泰以亲王爵,恭亲王之子却按规矩成了恭郡王…… 凡此种种,只要十四不是个傻的,就会知道引以为戒。 可事实证明,聪明人就喜欢多想。 人家十四根本就没考虑那些,他就是从玉佩的重要跟他哥毫不犹豫将玉佩掷出去的动作上,看出了他亲哥隐藏在冷脸之下的手足情。 不免新奇而又欢喜。 万分内疚与感激之下,一遍遍跑去找胤禛。然后去一回,就能发现一点以前从未曾注意过的小细节。 比如,他哥不管怎么忙,见他过去总会耐心而又细致地好生描述一番,从不厌烦。 堂堂雍亲王,隐隐下一任皇帝,还能真缺了这块玉佩? 错不过就是知他心中愧疚,想着略作弥补。所以不着痕迹之间帮衬他,不让他那么内疚罢了。还有他每次过去,都能用到可口的点心、最爱的茶水,这难道不是兄长对弟弟的关怀? 处理政务等,也半点都不避着他。 还邀他一道分担。 虽然被他拒绝了,但这个愿意分权给他的举动就说明了信任不防备。 亏他以往对四哥疾言厉色,万分排斥。以为她白担了一个亲哥的名,都没有八哥九哥对他上心。 万般愧疚、后悔之中,十四自我攻略的相当彻底。 一声一声四哥叫的,热络又亲切。 反常到让胤禛考虑要不要给这家伙找个萨满,好好驱驱邪。这怎么被个女子试图刺杀一下,就刺出迟来的兄弟情似的呢? 自己黏黏糊糊,还要言他多用心良苦。 跟他描述的细致些,不是让他精益求精点,别白白浪费了玉料子的同时,也给那家伙找点活干嘛? 茶水点心都是苏培盛准备的。 作为被皇额娘亲自拣选,这么多年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首席心腹。苏培盛不但能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还记住了所有皇子阿哥与府上重要来客的口味偏好。 至于邀请分担政务? 那根本就是以退为进啊!前几年,虎威弟弟就给他乾坤蛋里藏乾坤,狠狠邀功过。且炫耀了一番,自己是如何潜移默化,让十四认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放弃夺嫡心思的。 再加上那家伙不管不顾,把十四弟妹往御前那么一扭。胤禛哪里还不知道,蠢弟弟是真无意皇位呢? 既然如此,那他肯定也知道避嫌呀。 为了耳根清净,胤禛每每邀请他一道帮忙参详政事。结果目的虽然达到,但十四看着他的目光也越发黏黏呼呼,叫四哥叫得也更亲切热络。 可惜不管他怎么解释,十四都有办法歪楼,然后用看绝世好哥哥的亲热崇拜眼神瞧着他。 百般纠正无果后,胤禛也只好听之任之。 还默默安慰自己: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再怎么着,崇拜自己的弟弟,总比掐尖要强处处给自己挖坑的弟弟强吧? 就是消息传到塞外,不知道皇阿玛会怎么想。 会不会因此而生出新的忌惮来。 可事实上,康熙哪还顾得上那么多呢? 自从去年年底,皇太后重病,他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也跟着病倒之后。才稍稍好了一些,太后就大行。他又是哭临又是守孝的,足足折腾了两个多月。 不但瘦的不行,还脚面浮肿,不良于行。每天早晨稍稍醒的早一些,就头晕目眩,浑身发颤。上来那个劲儿还心跳如擂鼓,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除服之后,往汤泉行宫调养了一段时间,可算见好吧,又有那赐浴、赐衣之事,气得他大发雷霆。 把所有相关人等收拾了一个遍后,身体又宣告不支。 来来回回数次,今夏才算彻底养好。 等藏地大捷,策妄阿拉布坦授首,准噶尔汗国彻底成为历史的大好消息传来时,他又忍不住天心激荡,龙颜大悦。 又是谒陵又是祭拜天地、敬告列祖列宗、大宴群臣等的好一通忙活。 没歇息几日,再度匆匆赶往塞外。 一路的舟车劳顿便不说了,就是整日里狩猎、宴请蒙古王公,被频频敬酒等对他这个身体来说就是个不小的负担。 这日只略饮了几杯,吹了些个塞外秋风,人就又病倒了。 此番还引发风疾。 那原就不怎么舒畅的右半边身子,如今麻木更甚。嘴歪眼斜,说话间都能滴落好大一滩子涎水。 各种狼狈不说,还几度踩在鬼门关边缘上。 亏得随身太医医术精湛,竟靠着一手精湛的针灸技术,生生将人救回来不说,还很大程度上地改善了他嘴歪眼斜的症状。 再度跟阎王爷打了个照面之后,康熙这回是真怕了。 怕自己死了,储位还悬而未决,皇子们龙争虎斗将正蒸蒸日上的大清都得如江河日下,甚至分崩离析,在被撵回关外放羊。 到时候,他别说昂首挺胸去见列祖列宗了,能不被祖宗们吊起来的都是好事。 尤其此时,太医还在苦口婆心。 言说他此番病情来势汹汹,实在危险不已。好在上天庇佑,顺利逃过一劫。 但至此以后,皇上万万修身养性,再不可大喜大悲、操心劳累。骑射喝酒等事,更是要彻底杜绝云云。条条框框一大堆,就没有一件是他当皇上所能避免、或者适合去做的事情。 末了还加一句,若不仔细在意,怕是与寿数有碍。 死,康熙其实并不怕。 但他一辈子为大清江山,绝不允许祖宗基业毁在自己手里。所以略微调养了几日,确定身体能顺利支撑到回京后,他就赶紧部署回京。 就怕自己有个万一,蒙古各部乘势而起。 为此,虎威跟虎头、隆科多都成了他的贴身护卫。直接在龙辇里头伺候着,护送他平安回京。 嘱咐他们一定小心在意,便他中间有什么不测,也不可作任何停留。只佯装无事般回到京城,召见诸皇子,宣读遗诏,扶四阿哥胤禛登基。 虎威对此早有预料,闻言倒不如何惊讶。只规规矩矩跪下,言说皇上洪福齐天,一定会安然无恙,再不可说这等不吉之言。 落后了半拍的虎头跟隆科多也都跟着跪下,说吉人自有天相,皇上向来仁德为怀,自然多福多寿。 康熙艰难摇头,觉得自己这把怕是熬不过去。 好在如今海贸如火如荼,银子源源不断流入国库。因有嘉禾土豆,百姓收成持续增加,也算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没有辜负他年号里那康熙二字。 西边战场大获全胜,不但加强了对藏地的控制,还让整个西域都跟着他姓了爱新觉罗。 比起他当年接手那个烽烟四起,主少国疑的乱摊子,如今这可是正经的一片锦绣江山。相信依着老四的能力,竟然会让大清继往开来,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越想越欢喜,越病越难熬。 康熙可不耐烦病到快弥留了,还要被送来许多折子,还要被大臣们求见求给拿主意了。于是乎,圣意又改,竟是明旨让礼部准备登基大典,册雍亲王胤禛为即位之君,不日登基。 礼部懵了,胤禛也懵了:他阿玛,他死生常理,朕所不讳,唯天下大权当归于一统,连个太子都不愿轻立的皇阿玛,这么突突然然之间就要把皇位传给他了? 胤禛不信,胤禛不敢。他只匆匆忙忙往塞外方向亲迎,看看老阿玛这微恙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怎么好端端的就…… 238. 两条路 端看胤禛如何选择 怎么就能下了这么道违背他素日作风的圣旨呢? 为防这其中有什么差错,胤禛决定将传旨太监、礼部尚书都一并带着去亲迎。并请了自家姨父阿灵阿来,将那圣旨与他看。 阿灵阿:!!! 圣旨是真的,玉玺也是真的。只这上面的字迹么,怎么瞧,怎么像佟佳氏那隆科多的。该不会皇上已经……隆科多那厮为了跟四阿哥卖好,而冒险矫诏吧? 被这猜测吓了好大一跳的阿灵阿猛咽了咽口水,有句隆科多到底是不是四爷党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看出他这怀疑的胤禛赶紧摆手:“不是不是。不瞒姨父,自从我跟皇阿玛袒露心思后,父子两个便早有默契。我不结党营私,只凭自身能力跟皇阿玛证明,自己确实能承托起整个大清江山。皇阿玛则以考察继承人的角度,给我展示自己的机会。” 爷俩都默默遵守,才能从始至终保持融洽。 再者说…… 胤禛轻笑:“虽说从皇额娘那边算,隆科多也是我娘舅。可是姨父莫忘了,当初共推太子的时候,可几乎整个佟佳氏都站在八弟那边。如此事关生死的大事,我就算是有所图谋,也不会托付于他啊!” 不保险不说,隆科多也不够格。 有阿灵阿珠玉在前,隆科多的忠心可就大打折扣了。不但胤禛瞧不上,康熙也瞧不上。如今,虽然将他那一等侍卫、銮仪使与蒙古副都统的职位都恢复了。瞧着也是御前一红人的样子,但比起阿灵阿父子跟虎头、费扬阿、庄亲王父子、裕亲王保泰等来说,也依然不够看。 有那么多能耐又可靠选择的胤禛实在没必要退而求其次。 所以,阿灵阿心头那个一闪而过的怀疑,从根子上就是站不住脚的。 大概率是皇上便没有大行,身体状况也不容乐观。以至于他为了大清江山故,不得不交出手上权柄令四阿哥登基。 亦或者,皇上为人所趁,有人矫诏坑害胤禛。 而两者之中,胤禛理论上更倾向于后者。 但事实上,如今老大只是个光头阿哥,被皇阿玛削到彻底躺平。老二拘禁咸安宫,守卫森严到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老三如今还在奋笔疾书,哭着抄孝经。 老五、老七、老十、十二都是闲云野鹤,从开始就没掺合,十五及以后要么年龄太小,要么生母位分太低根本没有参与机会。 老九还在广州,十三其实与他早有默契,愿以他为主。 十四还在兢兢业业雕玉佩。 所有兄弟之中,除了没能力就是没可能,再找不出那只暗黑之手了。就算跟去塞外的十五十六表面毫无威胁,实际上胸有丘壑。也断无法绕过虎威弟弟、虎头他们,给他挖这么个惊天巨坑。 所以…… 阿灵阿皱眉:“所以,这圣旨出自皇上圣意的可能性极大。否则的话,虎威就在塞外,再怎么都会想法子与您报信。” 不站队不等于无视自家手足生死。 这几年这哥俩虽然瞧着好像渐行渐远渐无书,但实际上依着阿灵阿对他们两人的了解,却确定他们依然初心未变。只是为了彼此安全,而变得更私密稳妥罢了。 胤禛垂眸,道了句姨父果然慧眼如炬。 稍后,也确实如阿灵阿所猜测的那样。虎威又数百里之遥,派人给他送了个乾坤蛋来。既然话都说到这里,胤禛便也不瞒着阿灵阿。 当着他的面,就敲开鸡蛋,捏开蛋白,拿出藏在其中的信件来。 阿灵阿:…… 再没想到这臭小子学厨艺学到推陈出新,跨界发展。竟用乾坤蛋里的乾坤,干起了密探间谍的买卖啊! 可真是,亏他想得出来。 “是真的。皇阿玛犯了风疾,一度特别严重。右半边身子不听使唤,口眼歪斜。亏得随行太医有一首针灸绝技,硬将人给救了回来。但如今,形势依然不大乐观。按理说,该留在热河行宫好生调养。可皇阿玛心念朝局,唯恐自身病情走漏风声让蒙古王公们生出他念。于是让虎威、虎头跟隆科多入侍,一路护送他回京……” 为防自家表哥云里雾里不明就里,虎威几经辗转将消息传了回来。 好让他知悉所有,才能更好地权衡利弊。 作出最正确有利的选择。 阿大人沉吟,恨不得把棘手两个字刻在脑门上:“所以按照如今情形,这圣旨是真的,皇上病情已经没有那般危急也是真的。那四阿哥可要好生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遵旨而行了。” 如今,摆在胤禛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直接快刀斩乱麻。先遵旨登基,把名分定下,再派世子弘晖去接‘太上皇’回宫,好生休养。 可这圣旨来得这么突然这么急,别说别人了,就是他们本身也心有怀疑。 仓促而行,不免被朝臣和其余皇子们质疑。还有就是,万一康熙平安渡过此劫又不愿意大权旁落了,反口说被矫诏,那胤禛可就黄泥巴掉□□──不是屎,也是屎了。 到时候不免巅峰父子局,端看‘太上皇’复辟,还是皇上技高一筹送太上皇归西。 另一条就如他之前打算的那样,深深骇然,难以置信。火速带着传旨太监跟礼部尚书往塞外的方向奔,拒不敢接旨,只一心一意侍奉皇阿玛,迎皇阿玛入京。 当一个孝子本子,把皇阿玛安危放在第一位,连到手的皇位都不要。 优点是有情有义又安全。 缺点么,就是错过这机会之后,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真正名正言顺。毕竟咱们这位皇上高寿,如今都已经在位五十七年了,此番若再安然无恙,难保不会超过一甲子。 而日长事多,夜长梦多。 四阿哥如今瞧着形势大好,所有皇子中无敌手。可康熙二十九年之前,谁又何曾听皇上说过废太子一句不是呢? 只有无尽期望,反复夸奖。言有此太子乃他之幸,大清之幸,天下百姓之幸。 结果呢? 从康熙五十一年至今,废太子已经在咸安宫中虚度了六载光阴。据说从矾书案后,那位爷所有希望尽皆破灭。整日里醉生梦死,状若疯癫。前后反差之大,可让人唏嘘了。 诸多利弊与隐忧都跟妻外甥说明白之后,阿灵阿还明确表示,身为皇上亲自任命的九门提督。他当自己今天没来过,没听到过这些,已经是极致。 再不可能在没有接到皇上圣旨的前提之下,就做出逾越臣子本分之事。 更不可能深沐皇恩,却忘了自己是谁的奴才。干出那等自家主子还在,就巴巴向旁人效忠的事儿。他不会,他儿子们也不会。 他们若敢,阿大人就敢让他们先丁忧三年。 见他如此,胤禛差点跪了:“别别别,您可千万别。不管外甥如何选择,都不会让您在中间左右为难。会连累表弟们,给他们带来危险,让姨母担心。您可千万保重自身,莫意气用事。胤禛福薄,自小就如养母生母博弈的棋子。只有姨母处处真心照顾,视我为亲子。我也打心眼里,孝敬她老人家。且盼着日后再无所顾忌之时,好生孝敬于她呢。” “五十五年那次,外甥以为足够让您看清楚自己对姨母有多重要了。你若有个什么闪失,姨母可能都未必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就算为了她,您也得保重自身……” 如此紧关节要的时候,胤禛都愿意停下脚步变身话唠,为淑宁好生嘱咐阿大人。 他对自家姨母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见状,阿灵阿才长出了口气。 万般感动之间,不免又多提点了他几句,助他更好更无后顾之忧地当好这个天字底下头一号的孝子。 首先以代为监国的权利,命自己这个九门提督严加防范,好生管理京城,提防一切发生的危险混乱。 接着使人命除二阿哥外所有皇子入宫,将圣旨与他们过目。 暂时控制住一些怀疑他矫诏的,等圣驾回京后听凭皇上处置。其余人等,都带着一道去迎圣驾。 胤禛:!!! 以后谁再说他姨父是个大老粗,无他,唯独命好。赶着法喀犯错,白捡了个一等公爵。又恰逢诸妃斗法,被赐了个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如宝藏般的好媳妇。养了几个前途无量的好儿子之类的话,他能直接把对方的脸打肿。 他姨父只是擅于藏拙,实际上内秀着呢。 短短几句,简直如拨云见日,帮他解决了几乎一切后患。而且所有兄弟们都齐齐赶往间,但凡皇阿玛精力允许见上那么一见。说上一句不是让你小子奉旨登基吗,怎么不在京城好好操持着,还急吼吼的赶来了之语,他这个继位之君的位置就名正言顺、板上钉钉。 越想越欢喜的胤禛一揖到地:“外甥多谢姨父金玉良言,必定遵从办理,敢有丝毫违拗。” 阿灵阿摆手:“雍亲王客气。既然那圣旨是出自于皇上本意,那么不管是于情于理,奴才都该襄助您,免生任何不该发生的乱子。胡言几句,能帮衬一二即可。” 能帮,实在是太能帮了。 简直大恩。 对此,阿灵阿只笑,表示胤禛如果真要感谢的话。日后就请允许他告老,让他人生最后几年能与福晋一道过些悠闲自在的日子。 胤禛万分诧异,抬眼却只见他眼底满是真诚。 是了。 这位重病的时候,就说自己此生也算风光无限,只遗憾未能与爱妻相守到老。这么些年俗务缠身,未能与她过上几年柴米油盐的温馨小日子云云。 因此还被皇阿玛嘲笑的英雄气短,说阿灵阿万般皆好,独过于儿女情长。 还让胤禛引以为戒,千万别有样学样。 忆及往昔,再想想姨父重病的那段时间,姨母的伤心憔悴。胤禛不由点头:“若这就是您心中所愿,外甥自当成全。” 终于得了句准话的阿大人眉眼含笑,连连道谢。 等诸位皇子陆续而来,他又给胤禛表演了一个变脸绝技。瞬间藏好所有的欢喜雀跃,立即愁眉苦脸起来如丧考妣。 让匆匆赶来的几位皇子大为狐疑,心里直打鼓。 结果,一脸冷肃的四弟/四哥请出圣旨来,炸得所有人心惊肉跳,不知今夕何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大阿哥胤禔第一个高喊摆手,要验证圣旨的真实性。 毕竟,当年一废太子的时候,他曾朦胧中做过一场冗长梦境,被他视为上天示警。而那梦里头,他家前无古人,后也不一定能有来者的皇阿玛整整六十一年。 到最后他都没有看到,到底是哪个弟弟熬到最后,成了继位之君。 如今才康熙五十七年,前些日子还高高兴兴去巡幸塞外的皇阿玛又怎么可能骤然之间降下圣旨,让老四登基呢? 老四这几年表现的再怎么好,再怎么一骑绝尘,将所有哥哥弟弟都远远甩在后边。成为大清江山最合适,皇阿玛可能也最心仪的继承者人选。自家那位不讳生死,却不许大权旁落的皇阿玛可能在自己还在的时候就仓促传位啊! 但任凭他把眼睛瞪酸,这圣旨也是真的,上头的玉玺印记也不假。 传旨的太监也是继魏珠之后,最得皇阿玛宠爱的刘进忠。 听其所言,是皇阿玛来回奔波劳碌,被那些个蒙古王公们频繁敬酒,还微受了些个风寒。以至于引发了旧疾,病情严重。 太医说日后只合小心将养,再不可有大的情绪起伏,也不可过于劳碌。 否则的话,会直接损害寿数。 雍亲王历任数部,功劳颇大。监国期间表现得也可圈可点,人品亦贵重,必能继承大统,治隆祖宗鸿业。 所以颁旨,着礼部准备登基大典,传位于皇四子雍正亲王胤禛。 合情合理,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唯一可疑的,就是皇父这转变巨大的态度。让人没有办法不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但是,他们其实心里也都清楚,按着如今事态,老四登基已成必然。 不过早晚罢了。 以至于除了最开始的大阿哥之外,旁人虽震惊,倒也没有过于失态。只目光齐齐聚焦在胤禛身上,问他既然圣意如此,四弟/四哥又是怎么个章程呢? 要不要遵旨而行的话谁也没说,但眼角眉梢之间却是满满询问了。 胤禛只一脸忧心忡忡:“我跟诸位兄弟一样,只万般担忧皇阿玛龙体。想着将京城安危托付于阿大人,咱们兄弟即刻启程,往塞外方向迎接皇阿玛,给皇阿玛请安。诸位兄弟们可有不同意见?” 所有人等闻听之后,齐齐抽动嘴角:这哪是问有什么不同? 分明是在问敌我立场啊! 还即刻启程,不就是怕哪个走漏了风声吗? 现在所有人都只庆幸,这家伙是要带着他们往塞外方向迎接圣驾。不是遵旨办事,真的把登基大典操持起来,甚至没等着圣驾回宫,他这边先登基了。 到时候皇阿玛一回京,龙体一康复,来个变卦。 老四固然好不了,他们这些个‘从犯’们也少不得跟着遭殃啊。 幸好幸好。 万般庆幸之间,竟再没有一个站出来说声反对的。连最开始怀疑圣旨真实性的老大胤禔都点头,表示不管如何当儿子的都应该先探望皇阿玛,确定他老人家已经脱离危险。 于是乎,雍亲王又使人将早已经等在门外的弘晖唤进来。把事情始末跟孩子好好说了说,让他代自己之职,将宫中府中都给守好了。 再配合着自家姨父,确保京城不会生乱。 骤然被如此重托的弘晖严肃脸,与胤禛颇为相似的五官上满是郑重:“阿玛放心,儿子必然小心仔细,不负您所托。只盼着您能顺顺当当将皇玛法迎回来,通过他老人家考验。” 很好,寥寥几句,未用他过多解释,好大儿就能悉数明白此中深意,并且不遗余力地支持。 光是这个能力与父子深情,就让胤禛这一天下来纷乱嘈杂的心绪被抚平大半。 向来情绪内敛的他忍不住重重抱了弘晖一下:“好儿子,接下来几日阿玛不在京中,一切就都托付给你了。” 猛然被抱住的弘晖身子一僵,接着就狠狠回抱了他一下,对他露出如朝阳般绚烂的笑容:“此去前程未定,阿玛多多保重。” 嘱咐完之后,小伙子又皱眉。到底忍不住多加了句:“皇玛法已经年近七旬,便是有个什么不妥,也请阿玛放开心怀,以自身为重。” 胤禛闷闷地嗯了一声,就大步流星离开。 带着除了胤礽之外所有在京成年皇子快马加鞭,一路风驰电掣地往塞外方向。 与此同时,又经过两日调养,身体情况又微微好了一丝丝的康熙隐隐有些后悔之意。看着虎威,含混不清地呢喃:“算算,刘进忠也……该到京城了。圣旨,该到……礼部尚书手里了,也不知……京中……准备的如何了。” 虎威算着时间,他的消息此时应该也已经到了他哥手上。 他哥素来谨慎,所以才能在那几年太子党、大千岁党、八爷党等争得天昏地暗、头破血流时,置身事外,半点没被牵扯上。 还从郡王升级成了亲王,又被赐银、又享受帝王双俸的。 更在旁人打生打死的时候,悄然远避开漩涡之外,立下无尽功劳,以实绩在诸皇子中一骑绝尘。 如此心计,如此决断。再不会在已经知道具体情况的前提下,作出确误决定来。 基于对自家兄长信任,虎威熟练地给康熙擦着手脸,然后再温声说道:“皇上您固然是为了大清江山,做出最妥善安排,不惜牺牲自己。但消息猝然传回去,四阿哥担心您还担心不过来呢,哪儿还顾得上这些?怕不是已经急匆匆迎过来,恭请圣安了。” 啊这…… 虎头万分焦急,却碍着处于君前不好胡言乱语。只能又是干咳,又是使眼色的,示意自家表弟千万谨言慎行。 如斯大事,可不敢信口开河。 否则万一有个什么一差二错,太容易坑人坑己。 毕竟实实在在的御前大太监亲自传旨,便兹事体大,礼部尚书不敢擅专,也必然会报到雍亲王面前。 这么好个名正言顺的机会摆在眼前,谁也不知道四阿哥到底会如何选择。 万一他就遵旨而行了呢? 到时候虎威表弟这番话传扬出去,岂不是得罪了两代帝王?! 虎威自然明白虎头表哥的关心维护之意,但是却依然对自家兄长抱有绝对信心。确定四阿哥至诚至孝,会第一时间站在儿子的角度上,先考虑老阿玛安全。 作为亲老子,康熙对自家儿子都没有那么多信心。 毕竟若论及疼爱,其余皇子们加起来,也不如当年的胤礽。 可就因为二十九年他亲征噶尔丹途中染病,分外思念太子,着人传他与胤祉过去相见。结果只见到心心念念的太子面无忧色,毫无人子之心。 他伤心难过之下,狠狠发落了他一回,也严严管教过他一段时日。 却不料事与愿违,非但没有把歪苗掰正,还让他越来越信重索额图。也越来越心焦,说出岂有四十年太子的诛心之语。 后头几番绸缪,屡有反意。 他都如此,那已经接到了圣旨,可以名正言顺的胤禛能不心动? 可事实上,不管他到底心没心动过,又经历了怎样一番挣扎。能在接到消息的当日,就妥善安排好京城事务,带着所有在京成年皇子一路从京城到塞外地与他这个皇阿玛请安。 不管是能力,还是用心上,都被康熙狠狠肯定了。 当躺在行辇上,连起身都做不到的康熙看着胤禛那一身风尘仆仆,满脸焦急关切地上了行辇。还未开口,眼泪就流下来,万般心疼地喊了一声皇阿玛时。 康熙只觉得,在二十九年秋被胤礽伤得透透的那颗老父之心似乎悄然痊愈,重又跳动起来。让他不禁眸中含泪,重重地应了一声。 239. 承认 确实,那诏书,是朕命人起草的…… 父子两个执手相看泪眼,可把其余人等给急得哟! 在行辇外就叫嚷不休,各种求面见,给皇阿玛请安,顺便确定他老人家安全。康熙八岁登基到如今,什么阵仗没见过,又岂能看不出他们心中那点小九九? 直接以乏了二字丑拒。 只定定地看着胤禛,用含混不清的声音一字一顿问:“既……见……圣旨,如何,不……遵旨……登基?” 胤禛微笑,端端正正跪下:“皇阿玛这话说的,您龙体违和,儿子担心都担心不过来,哪有心思念及其它?只恨不得肋生双翼,须臾飞到您面前。确定您安好,确定之前之言是出自您本意。” 这话一出,虎威、虎头、隆科多都跪了。 尤其亲自写了诏书,用了印的隆科多更急到脸色煞白:“雍亲王明鉴,皇上就在此处,冠勇侯跟虎大人作证,这切切实实就是皇上口谕,奴才代为起草。奴才就算向天借胆,也不敢矫诏啊。” 被点名的虎威跟虎头不说话,只将问询的目光看着康熙。 很明显是在征询康熙的意思。 看他是坦率承认,还是就势反悔,让亲表弟背了这口大黑锅。作为帝党,他们全听皇上的。即便这会子咬死了这个事儿,受益的是他们亲表哥,两人也没有丝毫迟疑。 直让康熙满意颔首,暗道不愧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重臣。 都是这般忠诚无二。 同知道他们这背后之意的隆科多差点被他这颔首吓尿,万分可怜地喊了声表哥。 只求不坑弟。 即便他这个当表哥的坦诚后,失去的会是皇位。 想想,就让康熙厌烦加倍。不由想起四十七年,一废太子后,他有心复立,各种给胤礽造势。老舅佟国维明知道他心思,却还是为了那从龙之功而罔顾他念头。跟马齐那厮一起,谋算着扶老八胤襈上位。 还有鄂伦岱、隆科多、舜安颜…… 佟佳氏有名有姓,能跟这事儿沾上边儿的,除了法海之外,全员选的胤襈。明明佟佳氏从寂寂无名到被誉为佟半朝,全仗着皇额娘余荫与他的大力提拔。 结果一个个的…… 背叛得那般彻底,即便事隔经年,康熙也依旧想起来就气,看着隆科多的眼神都有些不善起来。 直看得隆科多心里发颤,嘴里发苦,满脑子的吾命休矣。 在接到虎威报信时,就已经知道皇阿玛多半会反悔的胤禛庆幸之余,也为隆科多默了一哀。接着就万般诧异又震惊地看过去:“隆科多舅舅,您……您该不会吧?您可是皇阿玛的表弟兼小舅子,素蒙皇恩,颇得他老人家信重……” 隆科多都快哭了,没有,他真没有啊! 他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可他也不是个傻的,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一切都取决于皇帝表哥兼姐夫,看他是否还像病重时那样一心为了大清,甚至愿意将皇位让出来。 而依着他素日里对皇帝表哥的了解,不用看,也知道这可能近乎于零。 自从被褫职,只留了个一等侍卫的那天起,隆科多就谋求复宠。努力经年也依旧起色不大,好不容易被宣近身伺候,他还当自己终于时来运转。哪里想着,侍疾还能侍出条命去啊! 怪道当日皇上命写诏书的时候,虎头跟虎威那俩龟孙子跑的一个比一个快。 又是伺候笔墨,又是给皇上擦手擦脸的。 原来是早看出来这活有送命危险,所以死道友不死贫道?霎时明白这其中弯弯绕绕的隆科多猛然抬头,看那哥俩的眼神像要吃人般。 虎威≈虎头:…… 明明是咱们哥俩极力劝阻,想让皇上三思而后行。毕竟若圣体将养得宜恢复康健,出现如此尴尬场景,对谁都不好。 偏你这货听说登基的是自家外甥后心花怒放,忙不迭地就要去卖好。 如今卖好不成命在垂危,就想起怪别人了吗? 啧! 表兄弟两个连眼神儿都不多给他一个,只满是垂询地看着榻上的康熙。等他欣赏够了好表弟的丑态后,才喟然一叹:“确……实,那诏书……是朕……朕命起草的。” 胤禛≈虎头:!!! 满面震惊,恍恍惚惚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隆科多则一脸的如蒙大赦。 不管怎么说,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然而,康熙却连多一眼都不想看见他,只含糊不清地对他说出去。说老舅佟国维身体也不好,让他这当儿子的赶紧回去孝敬着。 竟是半路上就把人打发了。 隆科多不敢违背,连滚带爬地下了行辇,立即便翻身上马往京城方向。让一众皇子与随行的文武大臣们诧异,不知道皇上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怎么突然之间,所有在京皇子就齐齐而来了呢? 皇阿玛连传位诏书都鼓捣出来了,这即位之君非老四莫属。不管是从来就没打算争的,还是已经被迫放下的皇子们都有了如此共识。畏惧也好,讨好也罢,都不约而同地管好了自己的嘴。 行辇之上,震撼许久的胤禛终于稳定思绪,一念虔诚地道:“皇阿玛不可!您身有微恙,一应事务,儿子们协力帮您分忧即可。就像前次一样,待您痊愈之后,再还政于您。皇阿玛只管安心养病,断不可轻言传位之事。” 要么说没有高山,显不出平地呢? 凡事啊,最怕一个对比。 前些年,他还年富力强着。一心疼大的太子,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上位。为此罔顾父子情分,言语之间颇有些恨他不早死的意思。 胤禔也为了争夺太子之位,屡忤他这个皇阿玛之意。甚至于轻易掉进那个江湖术士张明德的套,试图令他刺杀太子。 老八因为没当上这个太子而深恨他,在他的病中送一双死鹰…… 不孝子们为了这个太子之位打生打死,半点不曾顾虑他这个老父亲。而老四这边,一直踏踏实实做人,兢兢业业做事,默默为他这个皇阿玛分忧。 待到太子两立两废,再无希望之后,他虽也起了夺嫡的心思。 但却从不搞那些阴谋诡计,甚至敢与老阿玛坦诚。 只用自身的实力与努力,一步两脚窝地努力证明,他确实有这个能力承托得起天下重任。并继往开来,将大清带进一个更高的高度。 让他这个老阿玛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虽一直没有昭告天下,明立为太子,却也早已经把他写在了传位诏书上。所以才有此番病情来势汹汹,几度垂危间,心念天下社稷之时,匆忙传旨令其继位事。 之后病情好转,他不是没有后悔的。 但胤禛风尘仆仆而来,这份用心,在京城的妥善安排。还有这么轻轻一跪,淡淡一问,将所有选择全都悉数交在他手上的行为,又不免让康熙满心感动。 那点后悔什么的,随即淡去。 此时此刻,胤禛越劝他冷静,病中的他还就越不想冷静了。当即摇头:“不,不必。太医说,朕这个……病,需要……静心……养神,不可再……操劳。国事繁多,不可……一日无主。老四你……素来勤勉,深……深体朕意,定然……能把……大清看……看好了。” 就这么短短几句话,却耗费了康熙所有心力。累得他气喘吁吁,流出好大一滩涎水。 模样十分狼狈。 他却半点不顾,只定定看着胤禛。似是他今天不答应,自己便无法安心的模样。 此时此刻,胤禛相信自家皇阿玛是认真的。 是真的愿意将皇位拱手相让。 可日后呢? 日后他老人家身体好转,恢复康健了,会不会后悔今日草率?届时他们父子两个又能不能反目成仇,为了个皇位而争到你死我活? 毕竟,他可是亲眼目睹了,前头皇阿玛跟二阿哥好多父子情深,后来对其又怎么深恶痛绝的。 人活七十古来稀,皇阿玛今年就已经六十大几了。 还数度中风,连句话都说不囫囵。太医再怎么妙手回春,都难以助他活到古稀的样子。既如此,他又何必急吼吼上位,给自己埋雷? 心思电转之间,胤禛快速把这些事情捋了个遍。 同时双眼真诚地看着康熙,眼泪吧嗒吧嗒流下来:“皇阿玛,您先安心养病,咱们不提这个好吗?此时此刻,儿子根本无心其他,只想您把身体养好了。” 说完就凑到康熙面前,接手他来之前虎威的位置与活计。 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给老父亲擦手擦脸。一直恭恭敬敬地伺候着,真·衣不解带,直至车驾到了汤泉行宫。 又好了一丝丝,能提起来些许精神的康熙才在胤禛的陪同下,见了诸皇子们。 才一进门,诸皇子就齐刷刷跪下请安。 接着便是花式问候,各种表示自己的关心与担忧。如今见到皇阿玛了,这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要不然的话,他们还真以为他老人家已经不测,老四矫诏了呢。 毕竟当时守在皇上身边的冠勇侯法士尚阿是钮祜禄家的,老四亲姨表弟,自小感情深厚。领侍卫内大臣虎头是乌雅家的,老四亲姑舅表弟。还有个一等侍卫、銮仪使兼副都统的隆科多乃孝懿皇后亲弟,老四一直叫舅舅的主儿。 都跟他关系非比寻常来着。 以自身利益出发,趁着皇阿玛不测的时候行赵高、李斯之事,也不是不可能啊。 不过现在见了康熙,知道一切都是误会,他们自然也不会傻兮兮把当初推测再说出来,一句话得罪两代帝王。只无尽殷切,无比关怀,纷纷请求要帮胤禛分担。 哪怕不懂医药,不会帮着检视方药。只留在皇阿玛左近伺候一二,略微尽尽为人子的孝心也是好的啊。 康熙没反对,胤禛也没拦着。 但他们一个个养尊处优,素来被伺候,哪儿干过伺候人的活计呢? 半天就被骂走四个,不但没帮着解忧,还倒让康熙添气儿了。一天没到黑,康熙的随行太医就奓着胆子建议:请诸位皇子阿哥们务必小心仔细,莫再让皇上有较大情绪波动。再让他老人家犯了风疾,怕是神仙也难救咯! 这话一出,不管是真孝顺的,还是想表现的都偃旗息鼓。到最后还是胤禛入侍的机会最多,最合康熙意。 因为康熙骤然生病,诸皇子仓促离开。 京城中,只有弘晖这个皇孙辈跟阿灵阿这个九门提督□□。康熙跟胤禛都不放心,只在汤泉行宫略歇了一夜,翌日又继续往回京方向。 一直到圣驾顺利进了乾清宫,淑宁才知道短短几日内竟发生了如此大事。 向来恋栈皇权到死都不放手,以至于折腾出梦中九龙夺嫡那般惨烈的康熙竟然病中传旨让礼部尚书准备登基大典,欲传位四阿哥? 这般巨大诱惑之下,名正言顺之时。大外甥不但没有仓促继位,还当机立断,将京城交给自家阿大人与弘晖,自己带着其余在京皇子齐往塞外迎驾? “这……”淑宁扶额:“难怪你推说这几日有桩要案亟待办理,连吃住都在步兵统领衙门啊。” 可不么? 阿灵阿扶额,表示都关乎江山更迭了,自然是大事中的大事。甚至稍有不慎,就让四阿哥天堂跌落地狱,往咸安宫跟废太子做邻居。 好在虎威那小子精明,及时传信过来。 救人也自救。 否则皇上一旦反悔,虎威、虎头跟隆科多就是现成的替罪羊。连理由都那么的合情合理:因从龙之功,欲施恩于四阿哥,所以在君王重病垂危之际矫诏。 也明白了这其中险要的淑宁叹:“果然伴君如伴虎,等回头尘埃落定。你可快急流勇退吧,咱们种花养鸟,看书下棋的,做点什么不比一把年纪了还勾心斗角强?” 阿灵阿笑着点头,连说福晋通透,都听福晋的。 都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他这退休之路想来不远。然而事实证明,他想多了。政绩上,康熙这个千古一帝候选人可能被不少人质疑,但在位时间长度上却绝对无人能匹敌。 240. 全权监国 淑宁跟虎威双双错愕,觉得这…… 因着内心的感动与实际身体状况不允许再行操劳,康熙回京之后就又下令让礼部尚书准备登基大典,要把皇位传给四阿哥。 四阿哥极力反对,当着文武大臣们哭出声:“儿子求皇阿玛莫再出此言,儿子如今只盼着皇阿玛在太医治疗下,早日恢复康健,再无心其他。再者说,哪有皇阿玛健在,却要儿子登基的道理?万一有何不妥,冲撞了皇阿玛可如何是好?” 康熙皱眉,表示自己如今这身体,若想好生将养,就得卸下皇位的重担。 你小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继大统,是朕心中最好的继位人选。为佐证自己的话,康熙还使人拿出了早就封存好的遗诏,当众宣读了一遍。 明确那上头,早早就写了雍亲王胤禛的名字。 去年太后病重之前,他就已经观察遍了所有的皇子。发现唯四阿哥兢兢业业、踏实肯干,将大清的荣辱兴衰挂在心头上。自打当差以来,屡立功劳,诸部皆称之为能。他还上孝敬父母,下友爱手足,教导子女上也殊为出色…… 真·从脑瓜顶夸到脚跟底下。 特别完美地呈现了康熙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格特点。 直让其余皇子羡慕嫉妒恨,也让大臣们有种果然如此的苍凉。到底,他们还是逃不过一个严厉到急眼就抄家的新皇啊!日后怕是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再不复这几年的轻松恣肆咯。 是的。 康熙晚年虽然党争不断,常有人朝为天子宠臣,暮沦落成阶下囚。 但因其看重一个仁字,非怒极不牵扯人命。这几年也略有倦怠,不十分勤政。若不涉及党争,大臣们还是比较滋润的。 且不想换个勤奋又严厉的呢。 胤禛有些腼腆地拭了拭泪,恭恭敬敬磕头,谢过皇阿玛肯定。也表示再没有什么,能比龙体安康更重要。但登基传位万万不可,他这个当儿子的,可以如前次那样与诸位兄弟们协理政务,等皇阿玛康复了再还政。 不管康熙怎么说,他都这么坚持着。 只愿意协理,不肯越俎代庖。 最后康熙也只能暂时按下这个想法,先以调养身体为要,将所有政务都扔给了胤禛。 至于其余皇子协理? 唔,康熙没说,说了,其余皇子们怕也不敢。 如今可不是以前,皇阿玛对太子起了嫌隙,其余人等瞧着有机可乘时。也不是太子两立两废后,东宫空虚,所有皇子阿哥都有了机会,拼命表现自己时。 现在皇阿玛又是传旨、又是口谕的,想让老四接过这个重担,老四都以孝道故坚定却之。 越这样,皇阿玛心里对他的认可越足,朝臣们对他的评价也就越高。 老四继位,已经成了早晚的问题。 宛若板上钉钉。 尘埃基本落定的前提下,他们是疯了、对这个人间厌倦极了,才会跑去跟准新君讨嫌。 于是乎,胤禛就变得格外忙碌起来。 每日里处理如山如海的奏折之余,还得一日至少三次地往昭仁殿请安。帮自家皇阿玛检视方药,伺候他汤药。 短短月余,人就消瘦了不少。 但他始终无怨无悔,只看着略微好转些的康熙露出欣慰笑容。 康熙感动之余,自然也少不了频频夸赞。千言万语,都凝聚成一句老四是个好的。 原本,德妃还有些懊恼好大儿这连番抗旨,不肯遵旨而行。见了康熙如此,方知胤禛是个能隐忍又足够聪明的。 并再次感叹傻人有傻福。 还好十四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当年被自己那般怂恿,也始终未肯点头参与到夺嫡之争。否则的话,她们娘俩加在一起,怕都不是老四几合之敌。 又一次被皇上称赞生了两个好儿子后,德妃欢喜之余,还忍不住对小儿子耳提面命:“现在你四哥忙碌不休,你这当弟弟的,好歹多替他分担些。别整天不言不语,好像事不关己似的。” 要知道不行春风,难得秋雨啊! 你们哥俩原本就不怎么和睦,全靠那个误打误撞的相救之恩与雕玉佩还情才略微亲近了些。结果老娘这心才刚刚放下,你小子怎么不趁热打铁,还退回到原位了? 再这么下去,莫说比不上虎威了,连十三都要后来居上。 十四:??? 十三哥打小就爱跟在四哥屁股后头,额娘您忘了么?四哥被皇阿玛赐银子,都得给十三哥送去一半儿。逢年过节,雍亲王府总免不了大车小辆地往十三阿哥府送东西。 那满满登登的,都是四哥对十三哥的心意。曾几何时,让他表面不屑,内心深深嫉妒。 至于现在? 十四有些闷闷地开口:“我又不是那些个阿谀奉承之辈,瞧着四哥要起来了就巴巴凑过去!我操持好自己那一堆一块儿,为他省心便就罢了。剩下的……皇阿玛虽欲传位,但毕竟还未传。”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的。四哥身边可不宜围着太多人,免得让皇阿玛心生忌惮。您只瞧着儿子不努力,没见虎威表哥、虎头表哥、三胞胎等,都在除非必要之外跟四哥保持距离?十三哥帮忙,那是人家真能帮得上……” 滔滔不绝,入情入理一席话。 不但德妃愕然,连早就被她安排在内室的胤禛都有些意外。再想不到,十四瞧着年轻气盛好像不大聪明的样子,实际上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呢。 这故意疏离之外,还有良苦用心。 胤禛勾唇,臭弟弟虽然长大得晚了些,但终究是长大了啊。 真好。 时光就在胤禛协理政务,康熙专心养病之间悄然流逝,转眼就是五十八年春。 经过小半年的恢复,康熙嘴不歪了,眼不斜了。说话也不再含含糊糊,精神大胜以往。只是右半边身子依旧不大爽利,右手使不得半点劲儿,右腿也依旧走不得几步路。 离再度临朝还颇有些距离,但胤禛觉得他多少能经手些个政务了。 比如去年虎威大捷,立下不世之功。偏率军回来没多久就被拉去巡幸塞外,不几日赶上皇上重病。这相关奖赏、封爵等事,可不就一直延宕至今? 胤禛捧着尺余高的折子,对正跟阿灵阿下棋的康熙笑:“底下阵亡兵卒抚恤、低阶有功兵丁奖赏等,儿子都已经按规矩一五一十地落实好了。保管不会让那些个曾为咱们大清抵御外敌、开疆拓土而流血牺牲的兵士。但几名主要将帅、相关有功之臣该如何封赏,却不免要问过皇阿玛意思了。” 说句实的,康熙八岁登基,奋勉到看书看得累吐血。 十四岁亲政后,更自觉没有一日懈怠过。大到八旗生计、河道漕运,小到普普通通的请安折子、贺折等,都必仔细看过,认真回复。这些年批阅过的奏折加起来,怕不是要塞满整个皇宫。 记事儿到现在,竟只有这几个月的养病生涯最为悠游。 大事小情有胤禛处理着,身边有孝子贤孙们轮流探视着。大小爱妃们一日三餐地换着法儿晋羹汤,心腹臣子们三不五时地过来请安。 再不用打开一本折子说要给他献特产芒果,他说知道了。二度那家伙又说要给他献芒果,明确说了不大喜欢吃,下回别送。结果那厮消停了一年,又上折子要给他献芒果。轴到不行,还不好过度申斥,只把自己气乐。 什么旱啊,涝啊,有没有生虫,又如何赈济的…… 统统交给胤禛去操心,他只在孩子有迷茫不解的时候,略加指导便是。 然后就能看到他那一日千里般的进境。 搁在以前,康熙保准万般防备,甚至出手打压。绝不肯让他太过冒头,以至于影响了皇父权威。甚至再来一次公推太子,再被所有朝臣们逼着认下这个能力卓绝的继任者。 但是,经历过胤禛两度拒绝,只一心一意孝顺照顾他这个老阿玛后。康熙是怀疑谁,都不可能怀疑自家四儿子。 只有满腔骄傲,看着他的眼神都格外欣赏。 可这回,小子不但问他虎威几个该如何奖赏,还给他老子抱来了这么厚一沓子折子? 已经悠闲了数月的康熙有些排斥,并不如何想回到以往那日不出便起床上朝,日落后还要点灯熬油批折子的生活。 略想了想便道:“这个问题,朕也反复思量过。虎威用了仅仅三年多,就彻底将准噶尔汗国变成历史,其地并入大清版图。又在某种程度上说,加深了朝廷对藏地的统治。其功勋之卓著,古今罕有,便是封为王爵都不为过。” 这话一出,胤禛还未等开口,阿大人先跪了:“皇上一片厚爱之心,奴才与奴才犬子自是感激涕零。但依着祖宗规矩,非宗室出身者,最多能封一等公。那小子小小年纪就被您封为冠勇侯,并一路简拔,加以重用。已经是亘古未有之隆恩,又岂可为他再破规矩,以王爵封之?” “这例子可不能轻易开,皇上万万三思。” 甭管康熙怎么说虎威有大功于朝廷,别说区区个郡王,就是亲王也不为过。阿灵阿都只坚持无规矩不成方圆,让皇上千千万万以祖宗规矩为重。 生靠一个磨字,将康熙原本要给虎威封的郡王变成了一等公。 从今儿起,冠勇侯就升级成冠勇公。 阿灵阿欢天喜地地替好大儿叩谢隆恩,康熙只道他过于忠诚。时时处处为他这个皇上考量,亏待自家儿子。 胤禛也琢磨着这公爷到底不如王爷好听。 什么时候他即位了,一定要给自家弟弟个郡王当当。不管是为了他们这么多年的手足情,还是那两枚至关重要的乾坤蛋。 阿灵阿才不管他们爷俩怎么想,他回到一等公府后,只一脸邀功地对着自家好大儿说:“臭小子,阿玛可是又救了你一回。” 虎威诧异眨眼:“不知阿玛这话从何说起?” 爷俩一前一后进了书房,淑宁也赶紧借着给两人斟茶的名义跟了上去。誓要了解全部的前因后果,再配合上自己的预知梦,更好的为家人趋吉避凶。 除非上回皇上突然传旨那样改天换地的大事,否则的话,阿灵阿在她面前也没有什么秘密。 见她感兴趣,自然也就不瞒着。 特别骄傲地,就把皇上原本有意封虎威为郡王,结果被他一顿恳求降级为一等公的事儿说了说。 那满是邀功的表情,得瑟到让淑宁都担心家中会发生什么父子相残的惨剧。 赶紧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万分慈爱地看着虎威:“好孩子,你也知道,咱们钮祜禄家已经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你去年里又立下这么个不世之功,你阿玛、二弟、三弟都在朝廷被重用。咱们若是不低调谦虚点,恐怕是祸非福。你阿玛恰逢其会,自然免不了为你周全几句。” 确定自家书房如铜墙铁壁,再没有丝毫走漏消息可能。 淑宁还说了些个皇上大概率也只是这么一说,并没有真心封你为郡王的意思。否则也不会被你阿玛一劝,就直接就坡下驴之类颇有大逆不道意思的话。 看得虎威嘴角微抽:“额娘不必多言,儿子明白的。越是这个时候,哥跟咱们家就越得小心仔细,容不得半点差错。” 不就是个郡王吗? 他虽然稀罕,但也不至于遗憾,更不会因此迁怒自家老子。毕竟他哥是下一任帝王,他确定自己绝不会受了亏待。 只要他想,别说是郡王,就是亲王他哥也再没有舍不得的。 见他满脸真诚,没有丝毫勉强,淑宁才长舒了一口气。又用满满好奇的目光看着阿灵阿:“你刚刚说四阿哥除了向皇上请示这些封爵事之外,还准备了一些奏折恭请皇上过目,结果被皇上果断拒绝了?” 阿灵阿点头。 淑宁跟虎威双双错愕,觉得这很不康熙。 想当年,皇上可是中风之后右手不听使唤还苦苦瞒着,一把年纪练了左手书,坚持以左手批阅奏折都不肯放权的主。 按理说如今病情大有好转,该是迫不及待就收拢皇权的啊! 这怎么奏折都已经送到面前,四阿哥想要归政的意思都明确摆出来了,他老人家反倒一脸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样子呢? 竟还当即传太医令其为自己请平安脉,并勒令太医如实相告。是不是他瞧着精神尚可,但实际上久病未愈,断断不可操劳。 作为若不治好皇上,就很可能会被勒令追随而去的苦逼太医。难得见皇上这般配合,自然点头如捣蒜。 连说皇上英明,确实如此。 您老人家再如何康健,那也有了些春秋。再加上自康熙四十七年以来,风疾已经犯了三次之多。更得小心谨慎,容不得半点差池。 那次第,就算阿灵阿过后想起来还忍不住唏嘘:“皇上听了太医的话之后,那叫一个欢喜啊。当即理直气壮地看着四阿哥,言说你小子听见了吧?朕这身体还虚着呢,断断不可操劳。快拿着你的奏折一道跪安吧,无甚紧要之事莫来搅扰朕。” 直让四阿哥哭笑不得,且连连认错。 至于那些个奏折? 当然是怎么抱来的,再怎么抱回去咯!皇上体虚,还瞧不得这个呢。 可就是这个体虚的皇上,打发走自家四儿子之后又拉着阿灵阿下了一个多时辰的棋。阿大人这老腰都有些隐隐作疼了,他老人家还安然无恙。 他临退下时,还听内侍禀报,说密嫔娘娘应皇上之命,亲手做了花椒鸡来。 皇上欢欢喜喜地道了个宣字。 真·宁可陪后妃用膳,也不多翻哪怕一本折子。 放心程度让阿大人都有些叹为观止,且摸不清楚这位爷到底是大病之后大彻大悟。明白了再如何大权在握,也不如最后多享受两年来的快乐的道理。 还是明松暗紧,暗戳戳给四阿哥挖坑。 倒是他们爷俩这一商量,与策旺阿拉布坦一战相关功臣迟来的奖赏终于确定好了。 作为首功,虎威这个抚远大将军从侯爷被提拔到了公,成为非皇室宗亲所能晋升的爵位之最。就这,康熙也还觉得不能尽述自家心腹爱将之功。 于是命人刻石立碑以展示其与相关有功之臣的功劳。 淑宁梦中这块被命令记载十四那个大将军王功绩,后被雍正以只夸耀大将军王而不表述皇上功绩为由毁掉的石碑终究还是立了起来。 其上碑文还是由雍亲王亲自撰写,皇上过目。 一改雍亲王以往踏实朴素、实事求是的风格,略过开篇那点子例行对皇帝的歌功颂德之外。通篇都是对冠勇公的花样赞美,那欣赏之意简直扑面而来,跃然纸上。 让虎威每次听到旁人提起,都有些微妙的羞涩在脸上。 偏偏十四那个表哥吹还嫌不足:“四哥到底还是内敛了些,不能完全说出咱们冠勇公的指挥若定,勇猛无匹。这要是换我来写,定然更能大书特书,写尽虎威表哥风采。” 虎威由衷庆幸,还好不是他来。 否则的话,他就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了。 封爵跟刻石纪功之外,康熙还做主赏了虎威白银万两。 作为副将,此次虽然遇太后丧事而返,但此前两年也没少立功。后头虽有赐浴事,好在他本身忠心耿耿,毫无他念。 直接把嫡福晋扭送到御前,认错态度也特别诚恳。 康熙生病之后,这孩子本本分分,只安心做好自身差事,全力孝敬他这个皇阿玛。当皇父的满意欢喜之余,自然也得给儿子些奖励。 但为了不让小子发飘,也不让老四日后做难。所以只给他升了一级,从贝子到贝勒。 十三此番与庄亲王一道,为了筹措大军粮饷而废寝忘食、竭尽全力。可说有功劳也有苦劳,康熙虽然恼他在一废太子中的所作所为,以至于二度大封皇子时刻意忽略了他。 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其实文韬武略,是个难得的全才。 做起事来也兢兢业业,是老四的好帮手。于是在老四提议之下,也点头同意了他这多罗贝勒。当然事后,康熙也不免特意使人将真相不着痕迹地传到胤祥耳朵里。 康熙二十五年生,如今已经过了而立的十三哭成个三十多岁的孩子。 抱着自家四哥的胳膊就不肯撒手:“哥,亲哥啊!想弟弟自幼出生卑微,在诸兄弟之间就特别不显。亏了四哥您一道帮扶指导,才有了弟弟后头允文允武,一时风光。结果……” 十三长长一叹,到底没有说起当年为何受了那般大的牵连。 只说自打他被皇阿玛厌弃之后,身边之人如风流云散。也就四哥四嫂还惦着他,姨母跟虎威还不嫌弃他。 凡此种种,当弟弟的都牢牢记在心上。 日后粉身碎骨,也跟定了四哥。 胤禛只笑着安抚:“自家兄弟,十三弟何必如此?为此也只是实话实说,兵法有云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尤其准部与藏地都路远迢迢,运送粮饷殊为艰难。此战,其实就是后勤补给。而你跟庄亲王伯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将这个事情解决的那般稳妥完美。原就居功至伟,于情于理都该加官进爵呐!” 殊不见,庄亲王父子都在自家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之外,又给宝金那次子挣出来了个贝勒? 以至于庄亲王伯眉开眼笑,扬言宁可掏了棺材本,也要大排筵席,庆祝如此喜事。 无他,全大清都知道,当年庄亲王为了要个儿子努了多少年力,吃了多少年苦。结果人到中年,还依然只开寥寥三朵花,不见一个果。眼见着大好爵位要便宜旁人了,才天降这么个宝贝金儿子。 如今金儿子不但格外出息,刚大婚没几年就给他生了俩乖孙。还在战场上拼杀有功,于世袭罔替的王爵之外,又给二孙子挣了个贝勒。 怎不让老父亲欣喜,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儿子就那颂德碑上寥寥几句对他家世子的夸奖,都被这位爷亲手拓了下来,乐颠颠跑到奉先殿烧给列祖列宗啦! 241. 再提禅位 在家天下,皇帝独揽朝纲的前…… 到底多年交情的老哥哥,阿灵阿生怕他招摇惹祸,还特意提点了几句。 不想庄亲王只哈哈大乐:“嗯嗯嗯,老哥哥知道。旁人再怎么溜须拍马都是虚的,只好兄弟你是真惦着老哥哥。怕老哥哥临了临了来个马失前蹄,噗通一下,就绊倒再起不来。可是啊,咱哥俩不一样!” 虽然都是皇党,但好兄弟一直是忠臣风。 深念皇上恩德,处处为皇上着想。所以简在帝心数十年,父子几个同被重用,比前头的富察氏几兄弟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老哥哥我啊,就是个求子多年终得子,为了儿子而奋起拼搏的老纨绔。所思所想所做,都是为了给儿子打基础。前头在户部兢兢业业是,后面废寝忘食筹措粮草也是。忠君爱国归忠君爱国,但要给儿子争取的好处却半点也落不得。若说爱妻爱到耙耳朵是好兄弟你的标签,那为兄就是个妥妥的儿子奴啊!” 如今他家金儿子旗开得胜,争了好大功劳回来。 当老子的欢天喜地之余,哪能不大肆给儿子庆祝一番? 庄亲王土生土长的大清人,不知人设二字当何解。却深深明白,保持一贯印象的重要性。 噶礼那货贪腐成性,参奏他的折子堆上天。不也被皇上屡屡偏袒?言说其虽未必是个清官,但却是个能吏? 与咸安宫那位有所勾连,插手江南科考等,随便拿出来一条都是必死的罪。皇上还舍不得砍了他呢,直到其母叩阍。 在家天下,皇帝独揽朝纲的前提下,你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觉得你是什么人。 爱子如命庄亲王,那可是连太皇太后、皇太后与皇上提起来都得说声可怜见儿的存在。 被他这么一分析,阿灵阿也憋不住乐:“老哥哥远见卓识,倒是兄弟我多嘴了。” 嘿嘿。 庄亲王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无妨无妨,老哥哥虽老,却不糊涂,知道好兄弟是为了我好呢。自从你当了这个见了鬼的九门提督,就处处避嫌,难得过府与老哥哥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今天好不容易过来,可不准轻易走了,必须跟老哥哥喝个痛快。” 喝酒是不可能喝酒的,只有一点阿大人必须得跟他家老哥哥说明白了:“吾妻甚贤,这么多年与我风雨同舟,对我关切甚深。我自然也是尊她敬她,可谈不上一个怕字。老哥哥千万莫胡说,毁我福晋名声。” 庄亲王:!!! 觉得自家好兄弟完全就在掩耳盗铃,他怕福晋跟自己疼儿子一样,那是全大清都知道的事情。 但好兄弟坚持,他也只能点头如捣蒜:“不说不说。只要你到时候过府来喝酒,你可不许再给我推脱,一定不醉不休。” 好好好,被拽着衣袖,不答应就不放走的阿大人点头。 然后,原本就张罗着大操大办的庄亲王兴致顿时更浓了。直接耍赖耍到宫中,非让康熙暂借几个御厨,赐点贡酒来。 康熙挑眉:“你那好兄弟都怕你太过张扬惹人非议,不惜亲自登门去劝。你不说收敛着点,还越发起劲了?” 这很不庄亲王啊。 毕竟,就跟庄亲王疼儿子一样,他听助力他求子多年终于得子的一等公阿灵阿话也是京城之中人所共知的。 阿大人都亲自开口了,庄亲王还能不听? 庄亲王瞪眼,特别理直气壮:“若换别的事情,好兄弟都已经苦口婆心了,奴才自然没有二话。可事涉奴才宝贝金儿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说句不怕让皇上笑话的,奴才苦巴苦业努力了这么多年,可算得了这么千顷地里一颗苗。可不就眼珠子似的护着?千盼万盼的,可算长大成婚有了出息,奴才都恨不得宣扬到全世界知道……” 说到动情处,庄亲王还抹了把泪。 看得康熙心里头都好一阵发酸,言说这么些年,庄亲王也确实不易。好在苍天庇佑,祖宗有灵。宝金不但顺利长大娶妻生子,极好地绵延了庄亲王一系的血脉。还上阵杀敌,立有大功,真长成了庄亲王的骄傲。 对呀对呀! 庄亲王点头如捣蒜,言说还是皇上英明神武,一言说中重点云云。 彩虹屁连篇,溢美之词不断。 不但成功达成目标,还额外得了皇上亲手书写的一幅字。自打五十七年巡幸塞外中途染病至今,皇上可是一直严格遵循太医所说。 绝不劳累多思,远政务、勤休闲,一年来未曾亲自动笔提字了。 这份殊荣,自然越发难能可贵。 可把庄亲王给喜的,将那幅字细细裱好。然后豁出去一年的俸银来,席开百桌,桌桌山珍海味不说,还专门请了戏班子等。 逢人便夸奖自家宝贝儿子能耐,大大给他这个当阿玛的长脸。 那个重视程度,甚至让许多不大受宠的皇子都暗暗羡慕:如果说投胎是个技术活,那庄亲王家的世子爷技术也未免太好了些。 人家冠勇公法士尚阿功盖当世,一等公府也就简单摆了个二三十桌,请请近支钮祜禄氏族人与实在姻亲罢了。 啧,对比起来,简直寒碜。 作为对照组的虎威只笑,庄亲王伯面前,连十三、十四两位正经的皇子阿哥都得乖乖献上膝盖,更何况他区区一个公? 在疼儿子这方面,庄亲王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这些日子以来就一直被大家调侃的宝金红了红俊脸:“我也说太高调了不大好,容易被人诟病,也容易引起奢靡攀比之风。若被御史言官看在眼里,参阿玛一下就不好了。” “可阿玛非要坚持,还说当阿玛的不知道为儿子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这功劳虽不如虎威哥,但也是确确实实的军功,足以告慰祖先的,怎么能不好好贺一下呢?” 孝顺孝顺,一在孝二在顺。宝金劝说无果,只好从善如流。 积极配合,以图让阿玛在花钱之余能乐乐呵呵。 他从小就粉雕玉琢,是无逸斋里的颜值之最。最难得的是,他还不是那种攻击性的美。没有其余纨绔子弟那些个走马章台的坏习惯,只给人一种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的感觉。 同样征战三年回来,虎威蓄起大胡子,粗犷到连淑宁都差点没认出来。不顾他反对,强摁着给剪了胡子之后,竟达成了黑白分明成就。 以至于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让敌军闻风丧胆的武将还得请假留在家中各种折腾着敷粉养肤。 想想就让人一把捧腹泪。 宝金却依然唇红齿白,半点不减风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得不是环境恶劣的西部与藏地等,而是风景宜人的烟雨江南呢。 差别到让人无法不嫉妒。 他却只笑:“阿玛说,我是随了他!” 这轻声慢语,不带丝毫调侃的一句成功让虎威破功,一口酒呛到嗓子眼,咳得惊天动地,眼角都沁出泪花来了:“为兄一直待你不薄,弟弟何故坑我?” 宝金:…… 他不是,他没有,他从小到大就被阿玛这般灌输的。是真的觉得自己像足了阿玛,并一直以此为荣。 那个认真劲儿,让虎威都忍不住给他号脉。 试图确诊一下,这家伙到底是脑子出了毛病,还是眼睛出了毛病。 阿灵阿一语道破真相:是他那老哥哥脸皮出了毛病。宝金这孩子孝顺,不忍他伤心罢了。 无尽笑闹之间门,谁又不羡慕宝金能拥有这般全心全意的父爱呢? 胤禛长叹,他家皇阿玛如今对他倒是相当不错。可是更得宠爱的二哥被两立两废,曾经万般疼爱走哪儿带哪儿,甚至命代为祭祀泰山的十三弟一沉寂就是许多年。 此番筹措粮草有功,被封个贝勒的事儿还他三请四请,各种据理力争。皇阿玛才终于勉强答应,回头就安排人把消息透露给十三弟知道,摆明了是让十三弟感念他,日后更好地效力。 还有至今都是光头阿哥的大哥与八弟…… 一个个血淋淋的例子在,他可不敢过于大意。免得八十八拜都拜了,却倒这最后的一哆嗦上。 于是乎,见着老阿玛身体略微好转,他就每日里去汇报略重要些的事项。 怎么回事,他打算怎么处理,皇阿玛有没有什么不同意见? 儿子见您最近身体大为好转,精神头也远胜往昔。有没有兴趣拿点子奏折过来消遣? 咱也不是说立即将所有事物都交还给皇阿玛您,只是慢慢过渡争取…… 争取早日恢复往昔的话还没有说完,康熙就先不耐烦了。以乏了为名,直接将人撵走。接着,就又召见了领侍卫内大臣、大学士、宗人府令、礼部尚书跟阿灵阿这个九门提督。 才刚见完礼,康熙就一个重量级消息将众人炸到头晕眼花:“自从五十七年至今,朕身体违和,一应政务等都是四阿哥胤禛办理。朕从旁瞧着,其勤勉尽责,一心为公。所有事物等,也都处理的可圈可点,颇有明君之相。所以思量再 242. 庄王告老 为了辞职成功,庄亲王可是拖…… 轰 好比万吨巨石被扔进平静水面,顿时激起滔天大浪。 毕竟依着以往经验,与朝臣们对他的了解。都以为如今圣体越发安康,不是就将重回朝堂。多少人拭目以待,就盼着看四阿哥能否言行如一,真正干脆利落地还政于皇上呢? 结果这好端端的,皇上竟然又提禅位事? 再度被吩咐的礼部尚书:…… 就只能率先跪下:“兹事体大,皇上还请三思。” 彻底想明白了,跟雍亲王取得一致了,再给咱个准信儿。不然的话,这个活可真的太不好干了呀。 礼部尚书心里苦,但是不敢说。 只是颤颤巍巍的,打响了这劝三思的第一炮。紧接着,所有人等也都跟着跪下:“此言甚是,臣等请皇上万万三思。” 康熙微笑,眉眼间不见半点勉强:“思了思了,朕都已经冷眼旁观长达数月之久,反复思量比对过。四阿哥确实稳妥,大清江山交于他手中只会更兴旺发达。” 四阿哥的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 就算部分人心中还是不愿意跟一个严厉的主子,但却也在能力与勤政方面,挑不出他丝毫错处。 最多跪下,哭到稀里哗啦。 言说自己自从五十七年冬皇上染恙至今,自己求神拜佛保佑皇上早日康复。心心念念数月,可算盼着皇上龙体健健安康。结果您这好好的就要禅位,奴才这一时间,竟只有万千不舍。 到底宦海沉浮半生,终于位列朝堂。能与明主左右,与皇上君臣相得。奴才等还未辅佐皇上,做出更多佳绩,皇上云何便要抛下臣等了呢? 各种伤心哭泣,殷勤挽留。 但凡康熙心中有一丝丝的动摇,今儿这禅位事就得又一次不了了之。 可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等悠闲肆意生活的康熙并不愿意再每日天不亮便起,夜深了还忙碌不休。 所以,对于这些心腹老臣们的哭诉,他也只是微笑:“诸卿都言在朕身边乃幸事,朕又何尝不庆幸能有诸位爱卿辅佐呢?想朕八岁登基,如今恍惚五十八年矣。期间平鳌拜、灭三藩,收复琉球。亲征噶尔丹,北击沙俄,西灭厄鲁特蒙古。疏浚水利,广开海运,打击盗贼,抚恤灾民……” “凡此种种之外,还要惦记着河道漕运、八旗生计。可以说自从亲政五十七年犯病之前,无日不战战兢兢、披肝沥胆。唯恐自己哪里不周,累及天下苍生,辜负祖宗鸿业。” 累啊! 五十余年如一日,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甚至以为自己得一直忙碌至死,才能终得休闲。 不想病情来势汹汹,让他为了大清江山不得不将政务暂时托付给胤禛。 结果孩子不但孝顺,能力还强。 方方面面的,都远超于他期许。让他这个老父亲满心宽慰之间,也终于有了一段难得全然放松的日子。 且渐渐沉迷。 人活七十古来稀,他这把年纪了,还能有几年活头?何不趁着身体还尚可时,瞧瞧他治平的锦绣天下呢! 这个念头一出,便如杂草般疯狂滋长。 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万般感叹之后,康熙直接大手一挥:“朕议已决,诸卿不必再劝。只是这禅位之事所关极大,一应礼节事上,礼部尚书草拟个章程出来。庄亲王和阿灵阿留下,其余人等跪安吧。” 还要继续求一求的大臣们:??? 虽然无奈,但也只好遵旨:“臣等告退。” 也想退下的庄亲王:…… 更无奈,但是没办法。只能用问询的眼神看着自己家好兄弟:‘怎么整,你整天跟在皇上身边,可知道他老人家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晃一枪?’ 阿灵阿只想无语问苍天,皇上虽然时时召见他,但从来没透露过哪怕一丝丝想要退位的想法啊! 突然整这么一下子,他也很迷茫。 就,不管怎么着坚持自己皇党身份不动摇,一切以皇上意思为主呗。 嗯嗯。 了然他这意思的庄亲王微微颔首,表示好兄弟就是要共进退。 你比较聪明,听你的。 阿灵阿:…… 原本,他别以为自己比老哥哥聪明来着。可自从老哥哥张罗给宝金大侄子办宴时,哥俩那一番交谈之后,阿大人不确定了。 严重怀疑他老哥哥跟福晋说的那样,实际是在扮猪吃虎。 这番眼神交流说起来冗长,实则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个好兄弟就已经达成了默契。 结果所有人都散去之后,康熙却只笑吟吟道:“朕就知道,便是旁人不理解朕之所为,博果铎跟阿灵阿也一定能理解并支持。因为你们俩,都是有出息儿子且跟儿子感情和睦的。巴不得儿子青出于蓝胜于蓝,早日接过自己肩头重担,好好松散松散这把老骨头。” 提及这茬,前几天才告老却被为慰留的庄亲王可就有话了:“皇上既然知晓奴才心思,又如何不肯成人之美呢?如今朝廷大胜,八旗军马除了一部分留下作震慑之用外,余下尽皆回京。再也无有奴才这把老骨头可以效力之处,还不如把位置让给年轻人,自己回家含饴弄孙呢。” 结果倒好,折子上去了,先是四阿哥一顿挽留。 再上,就直接报到皇上面前。 皇上也言庄亲王博果铎社稷之才也,宜长留朝中辅佐君王。 啪地一下子,就碎了他的含饴弄孙梦。 想想,就让庄亲王牙根痒痒。 当皇上的人么,就是脸厚心且黑,极会为自己找台阶。就算是被问到了当面,康熙也能真诚而笑:“年轻人冲动鲁莽,哪有你这老臣沉稳持重,处处妥帖呀?” 若是庄亲王还恋栈权力,闻听这话就得眉开眼笑地行礼,乖乖送上彩虹屁。 跟康熙共谱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但他确实干够了呀! 康熙年近古稀,他是已经古稀咯。找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岁数,都是为了自家宝贝金儿子有充足的粮草供应,这才勉强出山。 如今目的已经悉数达到,他也该功成身退了。 于是乎,他虽嘿笑,谢过了皇上夸奖。却没就坡下驴,表示愿意干下去。而是一脸真诚地道:“就因为皇上厚爱,奴才才越发不能自私,得学着为皇上着想。” 哦? 康熙诧异,倒也一脸的愿闻其详,就看看这老货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事实证明,庄亲王就是庄亲王。 只见他皱着花白的老眉,仔仔细细地与康熙分说:“其实不独奴才,还有许多老迈不堪的臣子也是一样。该退的退,该走的走,如此才能将更多年富力强之人提拔上来,让年轻人有锻炼机会。” “否则老宝贝们老一个少一个,青年人却得不到锻炼会,也挑不起大梁来。长此以往,可对江山社稷无益。说句不应当的,诸葛亮当年事必躬亲,为蜀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其心自然可敬可佩,可事实上,就因他事必躬亲,才让旁人没有锻炼机会。以至于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啊……” 为了辞职成功,庄亲王可是拖了一大批人下水。 还拿蜀汉名相诸葛亮作比。 听得康熙一愣一愣的,连说再看不出来,咱们庄亲王竟也是个颇有文采的。 这话一出,阿大人就有些莫名的危机感。 果不其然,下一息,他家老哥哥就嘿笑出声,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皇上过奖了,奴才哪有那能耐?以往与好兄弟一道喝酒侃山时,听他说起的。觉得颇有道理,就记了下来,这会儿拿到皇上跟前来班门弄斧。” 阿灵阿气得牙痒痒,却也不敢在御前发作。只憨笑:“酒后吹牛罢了,哪想就被庄亲王给记下了呢?让皇上见笑了……” 康熙挥手:“诶,爱卿莫妄自菲薄。此言角度虽清奇些,但细细想来颇有道理。不愧是能养出冠勇公跟文武三鼎甲之人,咱们阿大人果然不俗。” 阿灵阿忙不迭把自家福晋夸了又夸,言说自己粗鄙,孩子们能这般出息除了皇恩浩荡、祖宗有灵之外,全赖他们那出类拔萃的额娘云云。 那极力维护爱妻的模样,又被康熙和庄亲王两个联手笑了一回。 然后话题又重新回到庄亲王告老事上。 也是庄亲王晚年得子,唯恐自己寿路短不能看着孩子平安长大,甚至重复好兄弟当年事。因为年纪过小不得承爵,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好爵位旁落。 所以跟福晋两个各种积极锻炼身体,保养方子不断。 以至于他虽然古稀之年却依旧精神矍铄,耳不聋、眼不花、声若洪钟、步履如风。 若非如此,康熙两父子也不会先后挽留,非让人家继续再为朝廷效力。 直到他磨破了嘴皮子也无济于事,无意间感叹了一下自己的年龄。才让康熙叹道:“也是朕惜才,且瞧着老哥哥你这般健朗而忽略了你的年龄。也罢,咱们老人家嘛,就该懂得退位让贤的道理。多给年轻人些机会,也让自己舒舒服服的过两年松散日子。” 终于成功辞职的庄亲王:!!! 忙把求助眼光看向自家好兄弟:怎么办,老哥哥我好像无意之中坚定了皇上退位的决心? 这个情景,阿灵阿也着实为难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在经过这么一番谈话之后,皇上好像摒弃了最后那么一丝丝迷茫,越发坚定。不需要他们两个再给什么意见了,只乏了二字就把他们老哥俩给打发了。 让他能暂时离开漩涡中心,回一等公府找自家福晋寻求安慰。 正跟庄亲王福晋喝茶聊天的淑宁诧异,刚要关心几句,就听身边的庄亲王福晋笑:“好端端的,怎么还一脸谁借你谷子还你高粱了似的?” 阿灵阿气哼哼:“还能有谁,我那要不得的老哥哥呗!” 哈? 淑宁跟庄亲王福晋两个面面相觑,好像听到了什么世间不可能之事:“不会吧?这满京城里,上到白发苍苍,下到活□□,谁不知道庄亲王博果铎与一等公阿灵阿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呀?” “可不,哥俩相交数十年就没怎么红过脸。感情好得,让等闲夫妻都得说一声羡慕。” 所以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让阿大人对自家老哥哥说出声要不得? 两人同款兴致勃勃,就等着阿大人答疑解惑。 然后,手中的杯子同时跌落:“真的?皇上竟然……竟然又提禅位之事?” 阿灵阿点头之间,淑宁就有一句是真心还是试探想问。 别不是怕自己大权旁落许久,怕朝中文武之臣都被四阿哥笼络了个七七八八。所以抛出香饵来,看看到底还剩几个纯纯的帝党吧! 毕竟自愿禅位在历朝历代都凤毛麟角,而康熙又是那么个明言死生不讳,唯天下大权当归于一统的。 怎么瞧,怎么都不像能干脆放权,颐养天年的样子。 她都不信,胤禛自然更不信。 听说之后,就忙不迭地又跑回宫求见自家皇阿玛。孰料康熙不但不见人,还给他派了个活。 让他派人往京城附近寻个地儿,建个庄子之类,将胤礽跟他那些家眷都挪过去。 咸安宫到底也还在宫中,他这个皇父在还勉强。 等日后他禅位了,都打算住到畅春园去。胤礽再留在宫中,可就不合适了。再有就是,胤礽福晋瓜尔佳氏临终绝笔,对唯一爱女万千轸念。恳求他这个当皇玛法的务必留心,给那苦命的孩子指个好姻缘。 算算,那孩子也已经守了近一年的孝,人选也该张罗起来。 等着二十七个月孝期满,再行赐婚。 胤禛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先行退下,把这两桩事先安排好了,再来找自家皇阿玛恳求。 哪里想着,他事情还没办好呢,孝懿皇后生父,他也该叫声郭罗玛法的佟国维就病逝了。消息传到宫中,康熙不免喟然一叹。 到底是亲娘舅,到底是老丈人。 就算他曾经罔顾圣命,阳奉阴违。跟马齐一起,借着他给胤礽搭的台子,试图将老八推举出来成为新的皇太子。 让他龙颜大怒,几度下旨斥责。 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听闻其丧信,也还是不免伤怀。命予祭葬,立碑,甚至欲带着小佟佳氏一道前去祭拜。 吓得胤禛火速入宫,匆匆忙就给他老人家跪了:“郭罗玛法离世,儿子知皇阿玛必然伤怀。但您去年遭逢大病,身子骨才刚刚强健了些许。可不敢再有大悲大痛,过大情绪起伏。不然真若毁损龙体,郭罗玛法在天有灵也必然不安……” 他这连哄带劝,闻听消息的隆科多、舜安颜等佟佳氏子弟也都赶紧进宫,呼啦啦跪了一地。 求皇上千万千万顾惜自身。 否则但有些许不妥,佟佳氏全族上下百死莫赎。 如此,才算打消了康熙念头。 再不提亲临佟佳府给自家老舅上香的事儿,只亲自撰写了祭文:鞠躬尽瘁,臣子之芳踪。赐恤报勤,国家之盛典。尔佟国维性行淳朴,擢内大臣。敬慎厥职,方冀遐龄。忽然长逝,朕用悼焉。特颁祭葬,以示悯恻…… 书写完毕之后,由胤禛这个准皇帝,佟佳氏名义上的外甥亲自送到了佟佳府,并祭拜了佟国维。 也算使其哀荣无比。 亲自操持好了这些之后,胤禛忙往宫中向康熙回禀。 说完这些,又直接了当地将话题转到禅位事上。言说皇阿玛若是觉得体力还有些不支,不足以胜任朝务辛劳。儿子多帮衬些时日就是,可别说什么禅位不禅位的。 皇阿玛安在,哪有儿子越俎代庖的道理? 康熙皱眉:“怎么就是越俎代庖?分明是朕老迈,已经不堪整日里劳心费力。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为了朕的身体与大清,经过审慎考虑之后,朕决定让位与你。” 说这话的时候,康熙眼睛一眨不眨,特别认真的看着胤禛。 不带半点敷衍或者试探。 直言自己就是想学庄亲王,好好享受一下余生,试试含饴弄孙的快乐。 胤禛:…… 有点想信,但还是不敢。 只能再度跪下,表示便是不禅位,皇阿玛也可以好好享受余生,照样不耽搁含饴弄孙。而且咱们还可以比庄亲王更高端,直接享受带重孙的快乐。 弘晖家的长子如今虚四岁,虎头虎脑,正是招人稀罕的时候。 为了让自家皇阿玛好好的,少些个幺,哦不,奇思妙想。胤禛也是特别舍得了,连自家乖孙儿都给卖了。 让素来温婉的乌拉那拉氏生平头一遭与他发了火:“爷这决定也太过草率了些,咱们凯旋才多大?让他往宫中伴驾,你不怕他冲撞了圣驾,也不怕吓坏了孩子吗?” 是的,小家伙乳名凯旋。 因为他出生的时候虎威正在西边战场上,与策妄阿拉布坦打得如火如荼。当哥的胤禛万千惦念,盼着弟弟凯旋。 正好弘晖福晋产子,弘晖过来报喜,并言孩子大名肯定是要皇玛法亲自取。 请阿玛先给取个小名叫着,然后,他家小阿哥就直接悲剧了。 被自家玛法脱口而出了个凯旋。 现在这个坑孙子的又要送小不点儿过去随驾,怎不让乌拉那拉氏这老实人发火呢? 在外头风风光光准皇上的四阿哥被狠狠数落一顿,直接把还有点小委屈的弘晖福晋给吓跪了。连说阿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额娘快快息怒。 虽然孩子确实小了些,但若能得皇玛法喜欢,也是他的福气啊! 到底自家爷世子名分早定,素来被公公期许。日后公爹君临天下,他肯定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而自家这小不点儿未来会如何,就不一定了。 真有幸能入了皇上的眼,日后就算不能因此而正位东宫,也有了一层强有力的保护伞呀! 弘晖虽然也舍不得好大儿,但也知道这个时候阿玛只能想方设法地拖延。 咳咳。 就算是篡位的佞臣,想要逼着傀儡皇帝禅位的时候,还要来个三辞三让呢。更何况,皇玛法一辈子乾纲独断。就算如今看着数月未曾插手过政务,也依然是号令天下的唯一皇帝。 只有他坚持让,没有阿玛直接半推半就就给应了的。 也是该着胤禛没有提前登基的命吧! 事情过后没几日,又偷偷跟船去了趟海外的老九胤禟匆匆入宫。 跟他老子报告了一个大消息:“儿子不说,阿玛您绝对想不到。那李氏朝·鲜恨不得年年入贡,表面上乖顺无比,领了咱们大清多少赏赐呢?实际上,他们竟还用着崇祯年号!甚至还给明神宗朱翊钧跟崇祯立了个万东庙,取万折必东之意。” “如此阳奉阴违,简直就是对大清的挑衅,这儿子哪能忍?闻听之后,便匆匆回京,跟皇阿玛禀报此事。” 康熙:…… 果然被成功气到,并要下旨申饬。 但老九不远数千里匆匆回来,连自己最爱的生意都暂时放下了,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几句不疼不痒的申饬? 已经见识到外面世界有多广阔的他,可再瞧不上兄弟们的窝里斗了。 只盼着大家伙众志成城,往海外无限广阔的天地去开疆拓土。 他早就相中人家李氏了那丰富的资源与绝佳地理位置了,觉得极适合成为中转站。可对方毕竟是大清属国,不大好下手。 如今突然发现这么个大把柄,还能不积极利用起来? 嘿嘿。 这几年他可亲眼瞧着的,虎团把海军训练得可好。往来巡逻之间,沿海一带那叫个安静安全。以至于往来商船更多,沿海一带更加繁华。 百姓门无不交口称赞,都说皇上英明,给他们带来了个法青天。 偏虎团那小子没有仗可以打,每日里闲得抠脚,正好派去修理李氏啊! 怕皇阿玛以仁为名,不肯轻启战端。除了那李氏的悖逆之外,胤禟还献上了当地舆图与一应矿产分布情况。 他发誓,那一瞬,他看到自家皇阿玛眼睛亮了。 一改他刚刚进殿时那慵懒悠闲模样,像睡醒的雄狮般,立即精神抖擞起来。忙命人传老四与诸皇子入宫,共商大事。 刚听到这消息时,所有人都很愤怒,甚至直接把李氏朝鲜的国主跟策妄阿拉布坦划上了等号。归类于瞧着乖顺,实际上却是表面臣服、实际暗中积蓄力量,随时准备反扑的无耻之徒。 那么大个准噶尔汗国都在皇上的英明部署,冠勇公奋勇冲杀中变成历史了,更何况那么个弹丸之地? 十四第一个跪下:“儿子不才,愿率军出征,为皇阿玛、为咱们大清再添一岛。” 十三紧随其后:“皇阿玛刚决定加大海贸力度时,朝廷中便反对声无数。唯恐海外诸岛上之民纠结乱党,为祸大清。儿子愿与十四弟一道儿,将这些个隐患彻底扫平,亦为大清开疆拓土。” 连素来温润的五阿哥胤祺、足有疾的胤祐都不甘人后。 一时间群情奋勇,效忠声不断,都表示愿意亲赴前线挣一个开疆拓土之功。 素来只见儿子们勾心斗角,鲜少见他们这般齐心合力的康熙笑。胤禛就是趁着这么满堂热烈中再度跪下:“儿子也觉得李氏此举实在放肆,必须好生惩戒。否则都依样画葫芦,咱们大清在各属国面前还有何威严可谈?但兹事体大,非儿子所能擅专。还请皇阿玛您……” 如此这般的劝词康熙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胤禛才一开头,他都知道他后头要说些什么。 赶紧摆手打断:“老四莫妄自菲薄,这几个月朕看你就干得特别好,颇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区区蕞尔小国,你也一定能料理明白。唔,刚刚被李氏大胆给气着了,朕这心绪有些翻涌。快传太医来瞧瞧,可莫引发了旧疾啊。” 所有人等齐齐揉了揉眼睛:这真是他们皇阿玛,而不是披着皇阿玛皮子的庄亲王么? 哦,是老庄亲王。 本着告老就告个彻底的基本原则,庄亲王博果铎不但把职务辞了,还把王爵也给自家宝贝金儿子了。整日里含饴弄孙,再不就往一等公府跑。 你说阿大人身为九门提督,与人往来素来谨慎? 那不要紧,老庄亲王表示自己如今无官一身轻了,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闲散宗室罢了。远离朝堂之外,自然不必再有诸多避讳。 伶牙俐齿到让阿大人都很没招儿。 康熙才不管儿子们是如何震惊法儿呢,横竖他表完态之后就带着乖重孙一道往畅春园了。心疼孩子小,怕他想阿玛额娘,还把弘晖夫妇也一道带着了。 含饴弄重孙的同时,有兴致了还指点指点乖孙儿。 爷孙几个守着满园红紫竞芳菲的畅春园,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服又恣意。 只可怜了胤禛再度还政不成,禅位之事也不了了之。依然还得在乾清宫龙椅边上摆个小桌子,兢兢业业替父上朝、替他批阅折子。下朝后还得被兄弟们团团围住,各种被毛遂自荐。 连被撸成光头阿哥的老大跟老八都找上门来,非要给他展示下武力与参赞军事的能力。 243. 分工合作 怎么算,怎么都是挣钱买卖…… 别人倒也罢了,这俩可都是确实掺和过夺嫡,且被皇阿玛重罚过的,胤禛哪儿敢乱用? 不怕把老阿玛从托病气成真病么! 对此,胤禛倒也不瞒着。特别开门见山地说自家虽了解兄弟们的才华,知道你们收拾李氏好比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但事涉皇阿玛心情,他也不敢擅专,需请示一二,循皇阿玛圣意而行。 两人原也没打量着能一朝成事,错不过是先打个提前量,表示一下自己也愿意为大清兴旺而尽心竭力的态度罢了。 闻言自然也谈不上失望,只对胤禛拱手:“如此,就劳烦四弟/四哥了。” “好说好说。” 胤禛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接着又收拾收拾往畅春园求见。 正听小凯旋奶声奶气背诗的康熙皱眉:“瞧你那玛法,都一把年纪了还犹犹豫豫的。些许小事不知道自己斟酌衡量,还非要往畅春园来请示。” 当然,他这语气中虽充满了嫌弃,眼角眉梢之间却满是欢喜。 只看这个反应,弘晖就知道他心里其实满意极了。 自家阿玛这步棋半点没错。 果不其然,都不用他在旁边敲边鼓。皇玛法就能因为小凯旋下意识喊了声玛法而笑呵呵接话:“咱们凯旋想他了?那就给朕的乖重孙个面子,来啊,宣四阿哥觐见。” “嗻。”刘进忠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地将胤禛引进来。 有梁九功与魏珠两个前车之鉴,他全程规规矩矩没敢跟胤禛有任何私下交流。 胤禛也没有任何向他探问的意思,只大步流星入内,甩了甩马蹄袖行礼:“儿子胤禛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皱眉摆手,道了声起磕,接着便催他长话短说,莫耽搁他们祖孙和乐。 胤禛努力吸了吸鼻子,故作一脸委屈:“皇阿玛有孙儿跟重孙,就不喜儿子了么?” 这回康熙是真嫌弃了:“停停停,都四十多的人了还这般作态。吓到朕不要紧,吓着小凯旋了怎么办!” 胤禛:…… 奈何不了老子,只能狠狠瞪儿子。示意他憋住,不可笑出声,更不能四处传扬,否则必让他知道家法厉害的样子。 一整个被威胁住的弘晖:!!! 无力反抗,只能忍到腹痛,坚决不让阿玛找到打击报复机会。 胤禛见状只轻笑,接着就又对康熙拱手:“皇阿玛,李氏之事……” 康熙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道:“既然说好全权交由你处理,朕便不会再插手。原本,朕打量着让礼部尚书具奏禅位事宜,但你既百般推辞,朕便也不强人所难。只依着你前番所奏,朕继续颐养,你依旧管着朝政。没什么事的话,你少来搅扰朕。” 嗯,是的。自打老九报告了李氏朝鲜事后,康熙便摁住了禅位的想法。 毕竟按照现在的方式,他便不禅位也没有许多劳累。但只要没正经禅位,年号就不会变。那么这期间所产生的一切政绩,就还与他有关。 哪个皇帝能抗拒青史留名的诱惑呢?更何况康熙这个素来爱惜羽毛的。 要不然前几年,他也不会因为一个仁字而颇为束手束脚,正经纵容了些个不该纵容的,也宽恕了许多不该宽恕的。 自打胤禛彻查盐政的时候,篦梳一样梳理了南方官场,百姓欢声如雷。 设立海事衙门,鼓励海贸。 西边儿又打了大胜仗,将整个厄鲁特蒙古故地都纳入大清版图,又加强了对藏地的管理之后。朝野之间赞誉不断,各地送来的万民伞都堆了好几间屋子。 作为皇帝,康熙自然无比欢喜自得。 原本,他还以为彻底拿下准噶尔汗国,使大清再多大片领土已经是不世之功,足够给他的帝王生活做一个完美的终章。 可事实告诉他并不,他们还可以调转目光,把阳奉阴违的李氏也给料理了。 因此上,他一改前头立刻马上就要禅位,直接进入养老生活的念头。而是采取胤禛前头的说辞,爷俩分工协作。 他当皇上,胤禛全面监国。 须臾间已经洞悉自家皇阿玛这个想法的胤禛笑:“好好好,都听皇阿玛的。只要您老人家龙体康健,心情畅美,儿子自然没有不依。” “但儿子毕竟年轻少经验,初次全权做主如此大事到底有些手生。且有向皇阿玛请教的地方呢,您可不许嫌儿子烦。再有就是,闻听李氏阳奉阴违,竟敢如此愚弄朝廷诸兄弟们都怒不可遏。纷纷请缨,欲亲率兵马前去平叛。大哥和八弟也很踊跃,儿子不敢擅专,所以斗胆来问皇阿玛意见。” 胤禔跟胤襈么? 康熙皱了皱花白的眉,心里颇有些五味杂陈。 汗阿玛年纪轻轻染恙宾天,他小小年纪便继承皇位。十二岁娶妻,十四岁便当了阿玛。彼时,鳌拜未平,三蕃虎视眈眈。 可能是他年纪太小,宫妃也不大,本就难生下健康的孩子。再加上后宫倾轧,往来算计也多吧。总之是得一个孩子没一个孩子,到胤禔的时候都已经是皇五子了,叙齿四的胤禛更是皇十一子。 夭折率之高,简直触目惊心。 那些个想要反清复明的贼子们更借机散播流言,说他们爱新觉罗家早年打天下的时候杀戮太过伤了阴德,以至于损了子孙福缘之类。 内忧外患之间,简直折腾得他心力交瘁。 对于胤禔这个第一个立住,又虎头虎脑特别结实的好大儿,康熙也是真心喜欢过的。给他起乳名保清,待他出花时更罢朝数日地亲自照顾着。前些年随扈塞外时,保清意外落马伤了腿,自己更是直接命大军回转。第一次亲征噶尔丹,胤禔犯错以至于贻误军机。康熙甚至为了保护他,委屈了自己向来尊重的二哥福全。 偏那小子不知足,让他磨砺太子,他还起了取而代之的心。 从康熙二十七年就开始结党营私,纠结一批臣子成为所谓的大千岁党,与胤礽明争暗斗,也是伤了他这个老父亲的心。 胤襈更是…… 康熙只提起这个名字来,就能想起那对死鹰,想起他大病初愈后因为不敢二字而跪到内门处请罪,尽显自己这个做皇阿玛的刻薄。 但除了这些之外,康熙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哥俩确实都各有其才。 若能利用得当,定是两个不错的帮手。 不过…… 康熙沉吟,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胤禛:“你呢,你是个什么想法?” 考验说来就来,还这般尖锐又犀利,连弘晖不由为自家阿玛捏了把冷汗。就怕他这一个回应不当,不但禅位没有了,连这全权监国的差事也没有了。 胤禛却容色不变,略作思忖之后便认认真真开口:“回皇阿玛的话,若依着儿子来看,如今咱们大清正是蓬勃发展的时候,急需各种各样的人才。而大哥和八弟都是无逸斋里出来的,享受整个大清最好的教育。允文允武,有丰富的办差经验,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若运用得当,必能发挥出难以预料的良好作用来。比如大哥武功出众,在兵部多年,还曾随皇阿玛出征。带兵打仗,不说所向披靡,收拾李氏与南阳沿海些个不听话的势力却是尽够了。” 老八小心思多,笑面虎一个。 但长袖善舞,有非同寻常的亲和力,不缺心计也不缺手腕。 海事衙门成立,朝廷对于海贸采取积极鼓励的态度之后。以前琢磨着跟朝廷合作,却不得其法的外洋商人们也都纷至沓来。 随之所衍生的种种问题既多且杂,老八接手肯定游刃有余。 还有…… 虽然满打满算,只全权监国几个月。但胤禛对兄弟们可有几十年的深刻了解,深知他们脾性,也早早琢磨了他们每个人都更适合做些什么。 但最后如何决定,还是得看康熙的态度。 所以说完之后,胤禛微笑拱手:“只是儿子的一点浅见,到底如何裁决自然还看皇阿玛圣意。” 康熙有些意外他这坦白与对诸兄弟看法的公正:“有虎头、虎威、三胞胎跟宝金、十三、十四,还有满朝文武在,你手里也不缺有用之人啊!竟还能话。这个心胸,就已经非常人所能及。只是你不怕朕从善如流,真如你所言的直接任命了吗?” 到底那两个虽身有其才,也同样一身反骨啊!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淑宁所好奇的。 赶着胤禛来给德妃请安,娘几个相聚在永和宫中。没有外人的前提下,淑宁也就问了。 在康熙面前,胤禛还能凤眼真诚地说上些个到底亲兄弟。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他们都已经知错了,并表示积极改正。 做弟弟做兄长的,自然要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拉拔一把。 若他们真能痛改前非,在各自领域内做出不菲成绩来,那不仅是大清的收获,也是他跟黄□□的收获与喜悦等等,哄得康熙眉开眼笑,直说你是个好的。 可当着自家亲亲姨母,胤禛可就不愿那么虚伪了。 他只轻笑:“为什么会怕呢?外甥如今可是占据压倒性优势,牢牢掌握着主动权。若大哥和八弟真能勤勉做事,便是外甥知人善用。就算功劳大破天,也是我有识人之明、容人之量。反之的话,便我不说什么,皇阿玛也断留不得他们。” 成则收获两个大助力,一大片名声与政绩。 败呢,虽可能有点饶是心善却不免心软的嫌疑,却也可以丝毫不脏自己手的拔出两颗大钉子。 怎么算,怎么都是挣钱的买卖好不好? 淑宁:…… 好吧,境遇不同,选择也就不同。 梦中,康熙猝然离世,雍正仓促登基。四爷党和八爷党斗得如火如荼,雍正足足花了几年时间才算彻底稳住朝堂,有余力秋后算账。 如此情势之下,自然得小心防范,不肯给政敌多一丝丝机会。 老八他们几个也不服不忿,根本不愿意承认雍正皇位的合法性。各种暗戳戳给他使绊子,添乱子。逼得他连大义觉迷录都写了,自己儿子都过继出去了。 恨都恨死,还哪找什么容人之量去? 德妃可没有淑宁那样金手指的预知梦,她只觉得自家好大儿走一步看百步,实在能耐极了。 只可惜到底差了那么一点点运气。 但凡老九那杀才晚回来个月余,一切大概也就尘埃落定,她都得当上太后了。 可惜,有继续开疆拓土这么个大香饵在,皇上怕是有生之年都在想不起来禅让这回事了。 这就好像赛马,终于千辛万苦第一个跑到了终点。以为从此黄袍加身,整个大清都匍匐在自己脚下。结果裁判临时鸣笛,表示还得进行加时赛。 就算结果毋庸置疑,那份郁卒也依旧是谁比谁知道。 被叫了这么多年德额娘,她已经不盼着胤禛能跟十四似的,亲亲热热喊她一声额娘了。只盼有朝一日,能把这个德字升级成皇字。 宁寿宫、慈宁宫,还有畅春园里的镜峯都是好地方,她也想去住住。 胤禛:…… 虽然时隔经年,他也为人父母。成了凡事要各种权衡利弊,不再纯粹的大人。有些理解生母当时的无奈与背后的用心,再不像童年那般疏离甚至记恨于她。 但是多年下来,也早早习惯,使得他对生母远没有对姨母那般亲近且有耐心。 自然说不出来许多解释安慰的话,只长话短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比起当被皇阿玛防备,处处不得自由的二皇帝。儿子还是愿意如现在这样,做个皇阿玛满意,朝野称颂的监国雍亲王。” 嗯嗯。 淑宁狂点头,连说这样真的是极好的。不但少了许多没有必要的烦恼纷争,未来还必定会被史书大书特书。 野史之中,今上这个仁字能不能名副其实不好说,但大外甥肯定跑不了一个孝名。 皇上几次三番欲传位啊! 大好龙椅摆在面前,他就不要,就不要。 只安安心心的做一个孝子,上孝敬皇父,下提拔重用兄弟们。以一己之力,将诸子夺嫡变成诸子齐心,一起抵御外敌、发展大清。 啧啧,谁听了,不得说一声善呢? 在淑宁眉眼弯弯,滔滔不绝的描述之中,胤禛这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果然,生他者德妃,知他者姨母。 当世之上,只有姨母最疼他,最懂他。寥寥数语之间,就知道他想什么,要什么。然后尽己所能地,助他去达成。 不但自己爱他如亲子,还影响姨父与表弟们也都全心全意为他着想。 姨父跟虎圆的劝慰提点,虎威那俩至关重要的乾坤蛋,还有虎宵表弟源源不断给他疏送的各种人才,在江南时虎团表弟对他的拼死相护。 晴晴表妹才那么一点点大,就愿意为了救弘晖跳下冰冷的荷花池。 越想,胤禛就越觉得姨母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对他好极了。 全力支持,从不求任何回报。 就算如今他已经明确了下任皇位继承者的身份,真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姨母阖家也没有半个人来他面前讨好处,觉得他飞黄腾达了该如何如何拉拔家里云云。 跟皇阿玛那几乎全家上下一致背叛的老舅比,他简直幸福到上了天。 也就是皇阿玛海量汪涵,竟然能在他老舅做出那等事情之后还予以祭葬、撰写祭文、树碑立传。 换做是他,就算是立碑,也得在碑文上写下忘恩负义、不臣不舅的字样,让后来者们好好瞧瞧这墓里到底躺了个什么玩意儿。 诸般心思在心头闪过之后,胤禛心情更加大好:“皇阿玛前头提过,二哥再继续住在咸安宫不合适。着我在附近寻块地方,将他挪过去。并因为二嫂子临终之前曾亲笔写信,皇阿玛始终惦念着。吩咐我仔细思量,给二嫂子留下的大侄女琢磨个好婚事。我恍惚间想起来,咱们晴晴也该琢磨起婚事了?” 怕淑宁误会,胤禛还连忙解释自己没忘表妹得过皇上恩旨,可以自行择婚的事儿。也没有对其婚事横加干涉的想法,只是觉得到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若姨父姨母和表妹有合适人选,他能帮着玉成。 没有的话,他这个当表哥的也能从旁给些意见。总之,千挑万选,把全大清所有优秀未婚男子都扒拉个遍,也要给小表妹参谋个上上之选。 那用心程度,比当初自家女儿择婿时还要强出百倍。 让宋氏心里苦,却半点不敢说。 否则的话,福晋不但不会给她主持公道,还得劈头盖脸骂过来。严重点,可能往后余生她都甭想有什么消停日子过了。 虽然自然阿大人当了九门提督后,两府之间往来锐减。 但胤禛跟乌拉那拉氏可绝不许府上任何人对淑宁不敬,更把晴晴当成自己心尖尖似的。某些事情上,连弘晖在晴晴面前都得后退一射之地,更何况宋氏所出的庶女? 244. 保证 若没有,咱们就再选。宁可抱两块…… 晴晴康熙三十八年生,算算虚岁已经二十一了。 正经的老大不小。 淑宁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生了三胞胎。按说,早就该把婚事提上日程。 只是前头康熙说不好是试探,还是真突发奇想。竟感叹晴晴跟弘晖亲缘太近,又差着辈分,不能成一对。以防万一之下,她跟阿灵阿才想着晚几年考虑孩子婚事。 免得皇上乱点鸳鸯谱,白白坑了她女儿一生。 但当着矬子不说短话,更不能当着儿子说人家爹不是。所以淑宁只笑:“谁说不是呢?原是前几年就该思量,可家中一群淘小子就这么一朵娇花。我跟夫君都舍不得她早早出嫁,上侍奉翁姑,下教养子女的,遂想着多留两年。刚琢磨着好生操持起来,又赶上皇太后孝期……” 说完理由,就说要求。 对此,淑宁只表示钮祜禄氏传承百年,也算是树大根深。自家夫君跟儿子们争气,完全不需要用牺牲女儿幸福的方式却联姻之类。 一切都以晴晴喜欢为主,她自己满意即可。 至于晴晴? 她只可怜巴巴眨眼:“阿玛额娘,常言只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并没有说男大必婚、女大必嫁不是吗?既然尊重女儿自己选择的话,我想赖在家里一辈子!” 幼时被阿玛额娘和兄长们护着,日后被侄子、侄孙们护着。 做钮祜禄氏千尊万贵的姑奶奶,不比往旁人家委委屈屈忍他老娘、忍他嫂子、还得忍他妾室通房来得爽利? “他敢!”阿大人老当益壮,抬手将中楠木几案都给拍断:“走了八辈子好狗运,才终于攀上爷家娇女。不好生宠着护着,还敢弄些个妾室通房的来与爷爱女添堵?” 就是就是。 虎威、虎圆跟虎宵也跟着齐刷刷点头。 示意晴晴莫怕,若未来妹夫真有那么不晓事,他们这些当哥哥的必然会轮流与他理论。道理也好,物理也罢。总归得让他认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再不敢让他们的宝贝妹妹委屈。 连塔斯哈为首的小侄子们都叫嚣着,一定给小姑爸爸撑腰。 咱们在自己家里都不受委屈,出嫁之后自然也什么都吃,就是不能吃苦、不能吃亏。 可把晴晴给激动的,挨个拍了拍侄子们的小肩膀:“好小子们,小姑爸爸平时没白疼你们。有你们这番话,小姑爸爸就很高兴了。” 至于别的? 她只是适当卖波惨,尝试一下此生不嫁欢欢喜喜留在家中的可能罢了。 在力气这方面,她虽然比不上自家大哥,但也是女中翘楚。又自小精于骑射,练得一手好剑法。若真与哪个起了龃龉,哪用家人上场? 她自己就能把对方三刀六洞,保证没有一处致命伤。 管叫他告也告不赢,受又受不了。只能哭哭啼啼,送祖奶奶似的,规规矩矩再把她送回来! 淑宁:…… 她就知道,家里人担心的方向都有些反。这丫头泼辣着,能给她气受的人、敢给她气受的人怕是还没出生。 晴晴嘿笑:“知我者,额娘也。这不是阿玛和哥哥们都太过优秀,又有姑父、虎头表哥等优秀男子作比,女儿再看别家男儿都寻常了么。” 有她们家出身好的,没有她们家父兄的才华人品。有这才华人品的,有没有这般好相貌。 就算是凤毛麟角之间,真有这么几个家世,人品,才华,相貌样样无缺的。 也大多把眼睛长在头顶上。 根本不懂尊重二字。 更几乎个个都才成人,就通了人事。早早就有红袖添香,红颜知己。更有甚者,可能还没定亲就已经儿女双全了。 “这倒无妨。”虎威挑眉:“咱哥最是吹毛求疵,又一直感念你悍不畏死拼命救弘晖的恩情。事关你的婚事,他说帮忙,就必然会精益求精。到最后筛选出来的人选别的不说,才华人品之类却肯定没挑。” 否则不用别人,嫂子都跟他急。 所以就躲不过了呗? 晴晴特别惆怅地叹了口气:“竟然如此,那就告诉四表哥捡好看的选吧。” “肤浅!红颜枯骨,相貌才是最没用的东西。”开书院的虎宵闻言皱眉,习惯性批评:“男儿首重德行,次才华能力。没有这这些,长得再怎么天仙化人又如何?又不吃模样嚼模样……” 晴晴眨了眨跟额娘相似的杏眼:“可,模样不行,会让我食不下咽啊!” 再说了,谁能小视遗传的重要性呢? 长得不好,可是有很大几率会连累孩子的。为防自家四表哥也跟亲四哥一样的调调,晴晴还特意跑了一趟雍亲王府。 乌拉那拉氏连生三子,最喜欢乖乖巧巧的小姑娘。 加上晴晴肖似淑宁,又有她当年奋不顾身去救弘晖的情分。以至于她把这个比自家长子还小些的表小姑子,当成自己女儿一样疼。 闻听她来,就欢欢喜喜地迎到了大门外。端茶倒水地好一通忙活,精准记着晴晴的饮食爱好。 看得弘晖福晋无比庆幸。 亏得现如今有男女双方亲缘太近而成婚,很可能会有碍子嗣的说法。以至于表亲成婚的现象越来越少,甚至渐渐绝迹于名流贵族之间。 眼前这位又比自家爷高了一个辈分,否则的话,就依着自家公婆的喜欢与爷那孝顺劲儿,还有她什么事儿? 乌拉那拉氏可不知道她们姑嫂俩略微亲香些,还能让儿媳妇心中有这般感叹。 只把晴晴带到了书房,细问她对于婚事到底是怎么个章程。 跟胤禛一样,她也强调绝没有勉强晴晴的意思。只是从旁帮忙,试图让她可选余地更大一些。 毕竟婚事犹如女子的第二次投胎,至关紧要。 自然该慎之又慎。 乌拉那拉氏疼晴晴,晴晴也自来与她亲近。闻言倒也不羞怯:“嫂子不必多说,我明白的,否则的话也不会来这么一趟。表哥做事素来稳妥,有他帮着操持,对方人品才华等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我希望未来胡夫婿俊一些,免得影响孩子容貌。” “脑子清明点,别傻乎乎的掺和些个不该掺和的,误己误人。” 唔。 就好像她那傻乎乎的十四表哥一样,明明自家亲哥所向披靡,他就看不上。一度积极给八阿哥扛旗,还为了给八阿哥说情,差点被今上一剑劈了。 啧,也就是五阿哥心善又机智。 否则的话,那家伙坟上的树都得亭亭如盖了。 还好他迷途知返,误打误撞被四表哥救了一回之后,终于知道还是自家亲哥香。 乌拉那拉氏被她逗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小表妹实在有趣。好好好,你且放心。你所说我肯定一个字都不少的悉数转述给我们爷,让他把眼睛放亮点,给咱们晴晴找一个四角俱全的好夫婿。” 说到这里,晴晴才终于红了俏脸,有了那么一丝丝少女娇羞。 道了声如此,便多谢嫂子。 乌拉那拉氏确实办事儿,不但原话转述给了胤禛,自己也跟着忙活。让许多家有适龄闺女的老福晋们热情洋溢,有机会要展示自家闺女,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展示自家闺女。 虽说八旗有选秀制度,没经过大挑的在旗秀女都不得擅自婚嫁。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是? 而且,皇上都已经几次三番地试图禅位给雍亲王。虽然说这几天不知怎地有些偃旗息鼓的意思,但雍亲王还全权监国。 前几日,废太子胤礽及其家眷都被他转到石家庄去关押了,也没见皇上出面说点什么。 这下一任皇帝位置稳若金汤。 不管雍亲王福晋是给雍亲王或者世子纳侧,还是给贤郡王琢磨福晋,对于他们女儿来说都是个好归宿呀。 更要紧的是,家里能跟下一任皇上打好关系,甚至成为姻亲了! 这阵仗大的,都让弘旻有些惶恐。 特意跑回府上,认真严肃地与自家额娘强调:“皇玛法都已经答应儿子,允许儿子晚些再琢磨婚事。圣旨如山,额娘可别轻易违背哦。” 乌拉那拉氏笑:“原本,我确实没想起来。但是你这么一提醒的话,嗯,你只比晴晴小了那么几个月而已。确实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该操持起来了。” “按制,你这当孙辈的,只需要守孝一年。如今也早就过了,现在操持起来,入冬之前大婚倒也不算仓促……” 弘旻:??? 所以,额娘根本没顾得上这茬,是他自己自投罗网了吗? 小伙子惨兮兮,回头往畅春园,给他玛法揉肩都有心有气无力了。 直让康熙笑骂:“你啊你,知道的是给你选福晋成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给你上刑呢。不过是娶妻成家罢了,怎么就让你排斥成这样?” 弘旻多巧的一张嘴呢! 见状忙表示,爱新觉罗家枝繁叶茂,根本不缺他这么个开枝散叶的。作为皇孙,蒙受皇恩多年。他这心里既是感恩,又是愧疚,总觉得自己德不配位。 一直盼望着能有个报效朝廷,给皇马法争脸的机会。 恰逢李氏阳奉阴违,挑衅我大清君威。诸位叔叔伯伯们慨然请战,他这个当侄子的也不想落于人后。 惹不起躲得起。 遁字诀一出,甭管成与不成,这个格调算是起来了。 别说康熙,连胤禛看着自家三子的眼神都大为不同:“想好了?不说笑?” 啊这…… 其实只想沐浴在父兄光环之下,躺得平平的弘旻心里苦,面上还得一脸大义凛然:“但皇玛法所愿,朝廷所需,儿子自然义不容辞。” 不过朝廷兵多将广,多少久经沙场的老将们看着抢着要去建功,应该轮不到他这个小菜鸟吧? 胤禛:…… 有那么一瞬间,真想顺势而为,把这臭小子扔到战场上历练一二。看能不能像新任庄亲王一样,也来点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还是弘晖轻咳,及时提醒了他。 别看如今他跟皇阿玛父子相得,相处分外融洽。可实际上,老小孩儿小小孩儿,皇阿玛如今这脾性且琢磨不定着。 可需要弘旻这个小泥水匠居中调和了。 顺利逃过此劫之后,弘旻立即又眉开眼笑起来。不但不再畏惧到连阿玛额娘的面儿都不敢着,还叽叽喳喳地跟着提意见。 这家公子瞧着出身好,长得也不差。谦谦君子,礼数周全。实际上这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有艳婢、有红颜,还流连青楼楚馆呢。 那位少爷不近女色,连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 这倒是不假,但不是因为他洁身自好,而是人家根本不好此道,只恋玉树□□花呢! 片刻之间,就把胤禛粗筛出来的几十个人选批了个遍。 还每有惊人之语,句句让胤禛目瞪口呆。更要命的是,派人这么一查还都是真的。这下胤禛可就坐不住了,赶紧派人彻查。 务必查出是这些个八旗子弟的教育出了问题,还是有人借着他给小表妹择婿的时机故意搞事。 弘旻:…… 就觉得不管是哪个原因,都有很多人要倒霉了。 都怪,不对,不怪! 晴晴小姑爸爸虽然特别喜欢在他面前摆长辈的款,但确实真心真意为他们兄弟几个好。姨祖父、姨祖母跟表叔们也都是极好的。 不管是冲着两家情谊,还是为了他们雍亲王府的利益。 这个事儿他没发现便罢,发现了就不能视而不见,眼睁睁看着他小姑爸爸吃亏。 为此,胤禛特意往一等公府,特意给淑宁跟晴晴道了歉。言说姨母这般相信他,结果他却…… 不但没把事情办好,还险些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的话还没说完,晴晴就先笑着摆手:“瞧表哥这话说的,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些人提起来,都是有头有脸的八旗子弟,风评极好。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出现在表哥名单上对不对?” 那是自然。 胤禛点头,虽然表妹只要长得好、脑子清醒的。但他重视晴晴胜过两个同母妹,事关她终身,胤禛又怎么可能随意? 自然优中选优,谨慎了又谨慎。哪想着才刚刚初选,就差点出了个好大纰漏呢! 见他自责,晴晴忙又笑:“安心吧,不可能的。依着四表哥之谨慎,初选之后肯定会严格细致地逐项审查。在人品等事上稍微有点瑕疵,都根本入不了下一轮。就算能入,也还有阿玛额娘跟哥哥们啊!他们也对我的婚事着紧着,自然也会万般上心,各出奇招,查到对方祖宗十八代上,恨不得把人家头上几个虱子都数清楚。” 那起子人品堪忧的,还想浑水摸鱼? 根本没可能的。 对对。 阿灵阿、淑宁跟虎威、虎圆、虎宵也都连连点头,劝慰不已。而他们越是如此,胤禛就越是内疚。越决心再不可出现类似状况,也从弘旻这里见识到了信息的重要性。 几经考虑之下,淑宁梦中雍正帝那以收集相关消息见长的粘杆处宣布成立了。不但把所有可能成为他表妹夫的才俊查了个底朝天,还让他掌握了不少京城动向。 第二次再送上来的名单可就优秀又靠谱多了,连号称京城百事通的弘旻都再挑不出来什么错。 如此,胤禛才能昂首挺胸去见自家姨母与表妹。 将小相与具体资料等悉数递过去:“都是跟表妹年龄仿佛,至多小个一两岁的。晴晴好好瞧着,有中意的就跟表哥说。若没有,咱们就再选。宁可抱两块金砖,也要让咱们晴晴称心如意。” 晴晴一听就知道这是自己当年戏言传到了自家表哥耳朵里,当即脸上爆红,无限幽怨地看了看自家额娘:再怎么姨甥情深,也不好什么都与他说个清楚吧? 淑宁:…… 巨大的冤字写在脸上。 她没有,真没有啊!到底外甥是亲的,闺女也不是捡来的呀。这等母女两个的私房话,她怎么可能会外传? 她冤,虎团又何尝不是呢? 一手建立海军到如今,数年未归家,相当兢兢业业。结果才出了点成绩,这帮皇子们就组团来摘桃子了? 见他脸色不好,十四赶紧解释:“虎团别误会,哥哥们不是来抢班夺权的,是来给你当副将,参赞军事的。听说沿海皆平,你的海军将士已经闲到抓虱子了?来来来,好兄弟过来接旨,哥哥带你干票大的!” 虎团:??? 严重怀疑你这家伙拿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圣旨。可那明黄质地做不得假,上头鲜明的玉玺也做不得。 再者十四就算再怎么虎,不至于假传圣旨吧? 虎团皱着眉头跪下:“奴才海军都统法富尔申比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属国李氏明面臣服,实际上却依然怀念前朝。沿用崇祯年号,以万折必东之意设万东庙祭祀明神宗与崇祯……” 虎团瞪圆了一双星眸,真·万万没有想到那弹丸之国竟敢。那么,十四所说干一票大的是…… 年轻的海军都统虎团热血澎湃,看着十四的眼神顿时万分热切。 娘的,何止是皇上想开疆拓土呢? 将军也想啊! 245. 始终不移 那一刻,老父亲的心都提到…… 自从亲哥打下了整个厄鲁特蒙古,光复了藏地后。虎团这个哥吹在无限崇拜之外,就很有了点子见贤思齐的想法。 于是每日里兢兢业业,更加废寝忘食地督办海军事宜。 他尽心竭力再加上朝廷的全力支持,连当年的靖海侯施琅之子都被调来给他做副手了。 虎团做起事来,自然更顺遂。 从五十四年至今,硬是训练出一支纵横附近海域无敌手的海域劲旅来。把周边海域内的海盗、贼寇打得一干二净,极大保证了往来行商安全。 没少被当地行商感谢、被地方官员夸奖。屡屡被同僚写在折子上,向朝廷表功。 也亏得康熙对他超强的信任,才只觉得虎父无犬子,这小子果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而不是怀疑他结党营私,将整个沿海官员都给笼络了。 咳咳。 收敛起纷繁思绪,虎团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盯着十四,直到听着朝廷确实要对李氏用兵的消息时,才欢欢喜喜领旨。 连看着几位皇阿哥的眼神都万分亲和起来。 不但不摘桃子,还给他当副将,帮忙参赞军事哎!作为昔年同窗,虎团可了解这几位皇阿哥实力了。一个个允文允武,随便摸哪个出来都能代替他完美地指挥这场仗。 有这几个人家堂堂皇子,会不会心甘情愿地听从他这个区区臣子?虎团相信,但凡这些人被派,也愿意过来。 那么不管是如今名义二把手,实际差不多一把手的四表哥,还是他们自己,都审慎考量过。 再不会干阳奉阴违事。 果不其然,他接了圣旨才刚刚起身,大阿哥胤禔就先开口:“战场之上没有皇子臣子之分,只有士兵对将军的绝对服从。我等前来是为朝廷分忧,为大清立威的,不是来拖后腿。法都统勿以我等身份为顾虑,尽情差遣就是。” 对对对。 老五、老七、十四都跟着点头,一副大哥真是说出了弟弟们心思的样子。 稍后,胤禛给虎团的手书上也是如此交代。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本也没打算客气的虎团笑,还真因材施用地安排开。 大阿哥性子虽然鲁莽些,但武力超群,敢打敢拼。四十几岁的人了,却还能连挑十几个年轻兵卒。适合、擅长,本人也积极要求当个前锋。 七阿哥有足疾,但心思却缜密。于是跟五阿哥一样,留在虎团身边帮着参赞军事。 眼看着就要收复藏地,与策妄阿拉布坦展开最后对决之前遇到皇玛嬷大行,只能快马加鞭赶回京中。与滔天大功擦肩而过什么的,简直是十四生平大憾。 原以为此生都无法弥补,未曾想着,策妄阿拉布坦刚平,李氏还又起幺蛾子。 为了能再度出征,十四当即抛下脸面。 各种往皇阿玛跟额娘面前殷勤,就为了让两位能够帮忙开口,让他如愿以偿。 结果…… 皇阿玛跟额娘一样的坑。 孝顺悉数收下,事情却半点不办。皇阿玛理直气壮:“朕身为天子,自然金口玉言。都已经说好将事情全权交给你四哥处理,又怎可出尔反尔?” 额娘则是秀眉微蹙,一脸为难:“倒不是额娘不肯帮助我儿,只是牝鸡司晨,惟家之索。额娘以后宫女眷身份插手朝政,不但成功几率渺茫,还容易被御史言官弹劾呀!十四素来孝顺,定舍不得让额娘面临如此为难吧?” 十四:…… 若非要用一句话形容他当时的感受,那就是脑瓜子嗡嗡的。 弯路走了三千六,到最后也只能豁出去脸面,自己往四哥面前殷勤。才千难万难的,终于拿下了这个相当于副帅的职务。 还琢磨着能一举翻身,也混个抚远大将军当当的十四:…… 就有点委屈,被他虎威表哥好一番以理服人,才终于乖乖认了,彻底放弃试图以外行指导内行的想法。 等在海上漂泊了十几天,差点儿把苦胆吐出来后。他才不得不感叹亲哥和虎威表哥的先见之明,确实,比起什么统帅不统帅的,他首先要做的是适应。 海战跟陆地作战简直天差地别,他以往的经验大半派不上用场。 满心唏嘘之间,十四给自家皇阿玛写信的时候也不免称赞了一下亲哥先见之明,顺便忏悔一下自己的自大。表明要迅速熟悉,直到完全胜任、真正发挥自己所长,弥补当初遗憾的决心。 看得康熙这个老父亲满是欣慰:“果然,孩子总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能真正长大。这两番征战,十四也是受益匪浅。只希望这一次,他能得偿所愿。” 胤禛微笑勾唇,再也没有想到能有一日,看到亲弟对自己这通篇的溢美之词。 只希望这一次,他真能得偿所愿吧。 还有老八,他在广州也适应得极快。才到多久呢?就已经发现了些个弊端,并给出了相当详实的数据,请对海贸立法。 日后再有类似事例,相关官员也好依律办理,而不是看官员个人感情与好恶行事。 折子之上,他言说皇阿玛冲龄践祚,一路走来殊为不易。好不容易有如今名声,被百姓万般爱戴。自然更得小心维护,勿使皇阿玛英名蒙尘云云。 一看就让康熙紧皱双眉,颇有些不喜。 是的。 康熙如今虽然以病为名,高高兴兴地当起了甩手掌柜,恨不得所有一切都交给胤禛处理。但架不住胤禛谨小慎微呀,唯恐在最后关头翻了船。 一些紧要事物,他还是会禀报给康熙,试图聆听他的意见。 尤其关于老大和老八的。 康熙琐碎事物不管,但年纪越大就越注重亲情。对自家儿子,还是不能做到完全放手的。所以,老大和老八送上来的折子,他倒是还会瞧一瞧。 且习惯性的不喜欢老八,也不待见老大。 觉得他们一个太阴柔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另一个则有点又蠢又毒,连那么简单的套都能上,差点没被顺承郡王那伙子人一石二鸟咯。 胤禛对那俩感官也一般,不过…… 雍亲王沉吟:“胤襈某些措辞之上或许有些不太恰当,但海贸立法的事儿倒确实是个好点子。有法可依,才能最大程度上避免官员偏颇。免得恶人行贿,官员受贿,倒让真正的苦主无处说理去。渐渐民怨沸腾,到最后皇阿玛却要被归咎……” 明明都是内容差不多的话,由胤禛说出来,康熙却只有赞许的:“这话说的没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相关律令是得明确规范起来,才能让官民们有法可依。” “皇阿玛圣明。” 康熙笑骂:“少胡乱拍马,你呀,平日里自己多多用心,少来这儿搅扰朕才是最好。” 胤禛只道自己是被赶鸭子上架,还两眼一摸黑着,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不大明晰了。偏偏代皇阿玛处理政事,每处末节没处理好,都可能会殃及天下。 自然更加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 无奈之下,只好厚着脸皮来请教皇阿玛,还请皇阿玛不吝赐教云云。 横竖您英明神武,此等小事也费不了您什么精神,只略加提点,就能让儿子受用无穷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本来就很少有人能逃脱糖衣炮弹的威力。 更何况,胤禛还真是特别崇拜自家皇阿玛,一直以他为标杆呢。这眼角眉梢之间,自然千般诚恳、万般认真。 更让康熙大为受用。 但凡胤禛过来畅春园相求,十次有九次都能得到回应。久而久之之间,不但胤禛进步一日千里,父子之情也越发稳固。 常让弘晖默默给自家阿玛点赞。 皇帝与代理皇帝这般敏感的关系,维系难度堪比走钢丝。一个不小心,就是父子成仇、兵刃相向的名场面了。 偏偏他家阿玛游刃有余,不但走得又快又好,还能做出许多惊险刺激的动作。 重用昔日之敌什么的,这胸襟、这胆量,无不让他望尘莫及。 对此,胤禛只笑而不语。 背后嘱咐自家好大儿,千万珍惜这个伺候在皇玛法身边的机会,好生多学着些。日后如他这般,也好不像他这般左支右绌。 弘晖凤眼清澈,分外认真:“阿玛如此,已经很出类拔萃了。朝臣皆称您为善,孩子也一直以您为目标。为臣时兢兢业业,踏踏实实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临危处,亦能挺身而出,扛好自己肩头重责,尽到为人子的本分……” 真真切切一番彩虹屁,吹得胤禛心情万分舒畅。 连往一等公府的步伐都特别轻松明快。 至于说如今怎么不避嫌了? 唔,这不是他帮着小表妹筛选未婚夫人选的消息,传到皇阿玛耳朵里了吗? 他老人家心疼自己的心腹爱臣,也深爱虎威和三胞胎之才。自然对阿灵阿夫妻捧在心尖尖上的小女儿有了几分关爱。 “难得啊,阿灵阿那个护女儿的,终于觉得女儿老大不小,该找个婆家了。既然老四你帮着操持这事儿,就务必多用点心。给那丫头张罗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务必不辞辛苦,难道她满意。啧,朕倒要看看,等阿灵阿那老小子的心头肉被挖走了,他会是怎么个失魂落魄法儿。” 胤禛找这么个好事还找不着呢,闻言自然不推辞。 自那以后,三不五时往一等公府。 各种不厌其烦,差点儿把晴晴给感动哭了。觉得这四表哥虽占了个表字,其实与自家亲哥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胤禛轻笑着拍了拍小表妹的肩膀:“在哥心里,你们比哥亲弟弟妹妹来的还亲切几分。晴晴千万别与四表哥客气,事关你终身。就算千难万难,表哥也肯定达到你满意。” 嗯嗯。 晴晴重重点头,连连道谢。 再度猛翻那些个美男图片,试图优中选优。来来回回折腾许久,心仪的人选没选出来,审美倒是提高了不少。 虎团那边都已经对李氏大加斥责,陈兵半岛附近了,她的婚事也还没有个着落。 倒是胤禛没少借此之名频繁往来一等公府,蹭他姨母亲手所做的饭菜。 以至于他姨父频频皱眉,几度提醒,就差在府门外挂上四阿哥不许入内的大牌子了。让胤禛好笑之余,心中也是万分熨贴。 自从他全权监国,成了无名却有实的皇帝般存在后。 莫说朝臣了,就是兄弟姐妹、妻子儿女在他面前的态度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微妙改变。只有他家姨父姨母,还当他是当年那个为讨皇额娘欢心而努力学习厨艺的小外甥般。 一如既往地关心疼爱着。 连姨父舍不得姨母劳累,不愿意他老过来蹭饭的表情都一模一样,未曾有丝毫改变。 每每听到他这感叹,虎威都忍不住轻嗤:“何止对你?涉及到让额娘劳累这种事上,阿玛向来一视同仁,坚决不给任何人好脸色。” 胤禛笑:“姨父对姨母确实情真意切,这么多年一直如珠如宝。” 光是看在这一点上,胤禛都愿意多给他几分尊重。 更何况,前头皇阿玛在塞外突然重病,仓促间令人传旨,令礼部尚书准备登基大典让他登基时。还多亏了姨父帮他指路,扫清了他心头那点犹豫迷茫。又是虎威弟弟及时报信,才能让他住处最终的正确决定。 从而赢得了皇阿玛的绝对信任,虽还未登基。却以亲王身份统领朝纲,成为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 兄弟臣服,朝臣拜服。 一步一步,走的扎实又稳重,更难得与皇阿玛父慈子孝呢! 看出他这心思的虎威笑,觉得不怪坊间传闻说额娘格外有福啊。原本区区五品包衣佐领家的小庶女,偏赶着宫中德妃娘娘晋升妃位,福及家人。 就给抬成了正经旗人,可以参加选秀。妃子们明争暗斗,想借她去恶心姨母德妃时,又误打误撞碰着皇上驾临。靠着与阿玛同年同日生的巧宗,被当时还是皇贵妃的孝懿皇后做媒,指进了著族大姓的钮祜禄氏。 还没等着成婚,他那好三伯就犯了事儿。 他阿玛承爵,勋贵子弟摇身一变就成了皇上新宠的一等公。额娘自然而然,也跟着鱼跃龙门。刚成婚,就成了超品公福晋。 不但四子一女,个个出息,连与她亲近的小辈都没有不好的。 虎头表哥娶了皇家郡主,年纪轻轻官至领侍卫内大臣。十十那条咸鱼都早早封了亲王,咸的幸福、咸得快乐。 十三虽然经过了一段至暗时刻,但如今也算峰回路转,当了多罗贝勒。 最出息的,被先皇后临终托孤,拜托她好好照顾的四阿哥更是一路青云直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任皇帝了。依着他如今对自家额娘者毕恭毕敬、万般亲近的态度,还愁日后? 想想那位奉圣夫人,还只是个区区乳母呢,就被皇上那般看重。他家额娘这个姨母,定然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 淑宁浅笑,心说福气不福气的不重要。最要紧的,是预知梦这个金手指啊! 若不是有它,自己一定得秉持着老实低调,别惹事儿的基本原则。 把三从四德刻在骨子里,上孝敬婆婆,中和妯娌。 一心一意地好生教导孩子们。 才不敢掺合到皇贵妃与自家嫡姐的明争暗斗里呢,更别说约束爷们,插手他站队事宜了。 就是因为提前知道了答案,不愿意再重复那前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式的繁盛。舒舒服服地享受大半辈子,临了临了却被秋后算账。 自己被没入包衣,儿子们死的死,为奴的为奴,女儿们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连累。 就是因为前后对比太过悬殊,才越发显得梦中惨烈。 让她逃避无果后只能坚强面对,努力改变。辛辛苦苦数十年,才有了如此成绩。只可惜,这般伟大改变,她竟是不能与任何人说起。 只能含笑听某人跟儿女们一唱一和,争相说起她的种种福气。 正说笑着呢,就听说皇上又打算往塞外避暑了。 嗯对,既然放权,康熙就放得很是彻底。连秋狝与召见蒙古王公这等事,都悉数交给胤禛。 那个信任之深,是胤礽看了会嚎啕大哭,听说您当年如果对我有这半分,儿子又何必慌慌张张以为自己随时处在被废边缘。所以不得不积极拉拢各方势力,以求自保的程度。 去年塞外之行就那般凶险,今年依着胤禛的意思就是不去。 无奈康熙嫌弃京中酷热,非往热河行宫去避暑纳凉,还让阿灵阿把晴晴也一道带去。 言说既然京中适龄的八旗子弟都瞧得差不多,也没找到个合适人选。不妨把范围扩大些,瞧瞧蒙古草原有没有俊俏又拎得清的好儿郎。 阿灵阿:…… 他当年醋到恨不得将自家好大儿当成抚蒙世子,却拒绝去想自家女儿瞧上蒙古小王爷,长留在蒙古草原上的可能。 结果,可能是怕是什么来什么吧。 几番拒绝不成,到底带着妻女一道随扈后,他就看到个蒙古郡王给自家爱女送花环,而自家爱女居然没有一鞭子抽飞他? 那一刻,老父亲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246. 巴特尓 万一自家这娇花一样的小女儿,…… 惶恐什么? 当然怕下一刻,女儿就兴冲冲把那臭小子领到自己面前,告诉他自己心悦之,愿意十里红妆嫁到草原。 过后听到他这番担忧的晴晴笑:“不会不会,阿玛放心。四嫂说,上赶着不是买卖。女儿可是您的掌上明珠,那小子不十六求,六十六求都算便宜他,还敢奢望女儿主动么?” 阿灵阿:!!! 刚刚放下的心,又迅速提起来:“那,那自然是不能的。而且,你不是特别喜欢咱们一等公府么?小时候甚至念叨着要招赘。再不会扔下阿玛额娘,嫁到塞外草原去吧?” 老父亲小心翼翼,静待爱女一个摇头,言说当然不会。 可惜,破丫头摇头是摇头了,但言语间表达的意思却与他期待完全相反:“嘿嘿,此一时彼一时嘛。您也说了,那是小时候。” “而且您不是还说过吗?虽然咱们家不差那一口饭,但也坚决不要赘婿。因为真正的好汉定不甘心只做一个区区赘婿,而不是好汉可配不起女儿……” 晴晴不愧是文武三鼎甲的妹子,不但博览群书,还记忆超群。 时隔经年,依然能牢牢记住自家阿玛的话。一字一句复述起来,竟是连语气都丝毫不差。 阿灵阿:…… 就很有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痛苦。且万般后悔,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坚定拒绝随扈,更不让女儿来。 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 万一自家这娇花一样的小女儿,再被草原狼给叼走了怎么办? 阿大人为此忧心忡忡,辗转反侧。 躺在床上都不停烙饼,可把淑宁给烦得哟:“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儿,至于把你愁成这样吗?实在惶恐,就直接跟晴晴说。告诉她,你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自来珍爱非常。断舍不得她远嫁,更舍不得她往蒙古吃沙子。那孩子孝顺,还能罔顾你心思不成?” “那怎么行呢!”阿灵阿瞪眼:“咱们都说好了,要以孩子自身意愿为主,不横加干涉的。只要对方家世清白,人品好,又全心全意对咱们晴晴。咱们当阿玛额娘的,就不能棒打鸳鸯。” 如今康熙五十八年底,乖女儿都虚二十一啦! 这么多年才终于有那么点朦胧心动的意思,当阿玛额娘的,怎么好不顾孩子意愿就去棒打鸳鸯呢? 不妥不妥! 阿灵阿摇头,开始跟淑宁分享自己已经调查好的资料。 小伙子姓博尔济吉特氏,算算虽是太皇太后侄子那一脉,但与皇家血脉都已经挺稀薄了。与晴晴成婚的话,倒是不虞亲缘关系的问题。 虽然因为草原风沙的问题,皮肤瞧着不如和白皙。但身材魁梧,浓眉大眼,却自有一股子野性粗犷的美。 骑射过人,武艺超群,甚至能与虎威打个旗鼓相当。 淑宁意外挑眉:“竟有那般厉害?” “这倒是不夸张。”阿灵阿笑:“你知道的,那几个臭小子对晴晴重视不下于你我。看出点苗头来,自然就要替妹妹把把关咯。先是虎宵去找人切磋,然后是虎圆,那哥俩都在对方手上吃了亏之后,虎威直接上了。” 然后,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越打还越惺惺相惜。 差点拉着人去拜把子。 最后没成,都是人家巴特尓坚决不肯。理由么?就是他对晴晴有非分之想,哪能跟未来大舅哥拜把子? 巴特尓,跟满语中的巴图鲁差不多,都有英雄、勇士的意思。 据说是他阿布,科尔沁右翼扎萨克亲王对他的希冀。盼着他能允文允武,重现黄金家族当年辉煌。 小伙子也确实出众,从小就骑□□湛、武艺超群,还熟读汉家经典。 是他阿布梦寐以求的继承人。 可惜这孩子亲缘薄,十五岁头上没了祖父,守了一年孝。刚出了孝期没多久,伤心难过的祖母也走到了生命尽头。 十九岁这年,对他寄望颇深的阿布也溘然长逝。 早前定下婚事的未婚妻家里坐不住了,就怕那厮是个天煞孤星,不但坑亲父也方岳父。但这等结仇之语不好明说。只好以女儿年龄说事儿,以热孝成婚之名行退婚之事。 才刚失去最亲阿布的巴特尓哪能同意? 当然他也没有直接悔婚,只请媒人中间说和,各种保证。绝不会因此之故,亏欠发妻半分。 但是对方执意不肯,这才分道扬镳。以至于他比晴晴还大了一岁,却至今未婚。 光是这个退婚原因,他这人品就不容置喙。 私生活方面,他也一直检点。 没有蒙古王公那般蓄养女奴的坏习惯,反而因为喜欢纳兰词的缘故,特别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婚姻。 可以说方方面面都颇为适合了。 就是…… 淑宁迟疑:“本身独生子,还几年之内连失至亲,这个命格……” 事关自家爱女,淑宁也不免谨慎了些。 而且她有预知梦这么个超出常识之外的金手指,自然对一些个怪力乱神的东西颇有忌讳。 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 “是吧?”阿灵阿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为人父母,就很难不为儿女操心吧?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这心里也咯噔一下。为此,还特意想法子拿了那小子的生辰八字,找钦天监监正帮我算了一算呢。” 到头来那货不但不是什么天煞孤星,还跟自家女儿命数极为相合。看到结果那一瞬间,阿灵阿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该松口气,还是叹口气。 但没有婆媳姑嫂等诸多问题,就好像雅利奇与费扬阿似的。只消消停停,小两口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其实再幸福不过。 只是…… 京城与科尔沁路远迢迢,他且舍不得爱女嫁那么远呢。 淑宁自然也舍不得,可是自家爱女似乎对巴特尓印象极好。那小伙子也不遮不掩,大大方方表示要做钮祜禄家的小女婿。 为此,还求到了皇上面前,想请皇上为他赐婚。 康熙错愕之余只大乐:“哈哈哈,这可不是朕不帮你。而是早在十几年前,咱们冠勇公就已经为宝贝妹妹求了恩典。朕也答应他,允许其妹不经过选秀,自主择婿。所以这个事情,朕还真做不了主。” 巴特尓:!!! 意外而又佩服,会使自己看中的姑娘与自己未来大舅子,就是这般与众不同。 走一步算十步,早早就已经把未来风险给规避了。 不过这么一来,他这追求之路可就难难难。 “所以……”晴晴勾唇,露出比天际晚霞还要明媚的笑容:“你打算知难而退了吗?” 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巴特尓瞬间回神,坚定而又郑重:“怎么可能?听说那位领侍卫内大臣虎大人当年为了求娶其妻,还经过整整六次求婚,人送外号虎六求呢。格格如此天姿国色,天仙化人。自然更如难以攀折的凌霄花,非凡人可得。不过不怕,巴特尓最不缺的就是勇气了。” 草原风沙大,纵然这家伙是个亲王,也免不了面色糙黑。 这一笑间,黑黑的脸,雪白的牙。对比啊,比当初自家大哥被额娘摁着刮了胡子后那脸瞧着还强烈。 却意外的爽朗又纯粹,朝气蓬勃。 灿烂的让人挪不开眼。 阳光又帅气。 晴晴俏脸绯红,娇羞中又带着满满的落寞:“那再多的勇气也不成呀!我在京城,你在科尔沁。我阿玛额娘就我这么一颗掌珠,断舍不得我远嫁的,我也离不开他们。” 且舍不得因为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男子,而去伤害自己嫡亲的阿玛额娘呢! 最,最多肆意几天,然后就淡忘此事。 等回京之后,再从那些画册里删删选选,找个长得过得去、人品没得挑的做小女婿呗。小姑娘干脆果断亲手掰断刚刚迸发的好感小萌芽。 巴特尓:??? 他刚刚才见到点希望的追求之路唉,就因为两人关山路远、距离迢迢而面临彻底阻断的危险了? 小伙子错愕,难过。 辗转反侧一晚,半梦半醒之间,都是俏姑娘先对他红着脸儿笑,眼神温柔得仿如能滴出水来。下一刻,却又惆怅地说两人之间相隔甚远。 他离不得科尔沁,她离不得自家阿玛和额娘,所以注定无缘。 才一回京就匆忙而又草率地择了婿,敲敲打打过了门。至此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欢喜悲伤都与他无关。 巴特尓捶床捶到手疼,才发现是南柯一梦。但梦是假的,那痛彻心扉的感觉却是真。 为了不让那么可怕的梦境变成现实,他赶紧起床梳洗。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才找上明显也不那么欢喜的晴晴。 问她是不是距离不成问题了,她也就不排斥做自己的妻了是不是? 猛然被问起的晴晴俏脸通红:“那,那也得你真能解决了这个问题啊!” 巴特尓又露出晴晴最喜欢的灿烂笑容:“好,你等着,我这就去解决这个问题。然后再请媒人往你阿玛那里求婚,风风光光的与你成亲,名正言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你啊,别想跟旁人拜堂成婚,让我瞧着又气又急……” 晴晴:!!! 就眼瞅着这人如草原上的风一样,来得猛烈,去得突然。 而以为得到心上人肯定答复的巴特尓则再一次往康熙行宫求见,并顺利见到了他。 至于为何等闲皇子阿哥都不能轻易得见的康熙爷,能被他一见再见? 那就绕不开好奇心的重要性了。 就如同阿灵阿的爱妻属性一样,康熙也深知他对跟其妻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女儿宠爱程度。那真是,四个出息儿子捆一起,都没有宝贝女儿喊一声阿玛来的香啊。 打从那姑娘十三四岁,就有无数人试图与他做个亲家。 七八年间,被他拒绝的朝臣简直车载斗量。 其中有一二家风不正或者儿子不堪的,还会被他视为耻辱,是对他宝贝女儿的玷污。二话不说,拧拳头就是一顿狠揍。 打完人之后,还得揪着对方的小辫子不放,狠狠参奏一波。 物理与道理双攻击。 两大绝招一出,不但那个别拎不清的两家瞬间头脑清醒,连旁人都知道引以为戒了。 看了无数笑话,也得了不少便宜的康熙自然好奇万分。 忍不住想要见见这草原上的勇士。 结果对方刚扑通一声跪地上,跟他请晚安,就给他来了一个毛遂自荐? 啧,能与冠勇公匹敌的战斗力啊! 倒也真是难寻。 康熙让刘进忠把人送到胤禛那儿去,随他怎么个安排法。 眼看着胤禛手段越发老练,将朝政处理得井井有条。已经享受了一年多退休生活的康熙才无意再上岗,过那天不亮即起,批奏折批到掌灯的苦日子呢。 只舒舒服服地窝在行宫里,兴致好了出去走走。让人扶着上马,慢悠悠地逛上几圈。 瞧瞧小皇子和皇孙们的功课。 连参加塞宴都只看表演、品美食,将与蒙古王公们打机锋的事情悉数甩给胤禛。 彻底背负了所有的胤禛:…… 既无奈又欢喜。 越发庆幸自己当初临出发之前,将姨父阿灵阿请进宫中,听取了他的意见。否则的话,哪有如今这父贤子孝,君臣相得的美好场景? 正庆幸又快乐地批阅奏折呢,就听苏培盛说皇上跟前的刘进忠领着科尔沁右翼扎萨克亲王巴特尓求见。 刘进忠可是继梁九功、魏珠之后,皇上跟前第一得意人。 胤禛不敢怠慢,赶紧放下笔迎了出来:“刘公公亲自过来,可是皇阿玛有什么吩咐吗?” 四阿哥谦逊,对皇上身边得用的奴才也有几分尊重。 刘进忠却不敢蹬鼻子上脸,真在这位爷面前倨傲。闻言赶紧满脸堆笑,恭恭敬敬行礼:“回四阿哥的话,皇上一切安好,没有什么格外吩咐。只是这位科尔沁右翼扎萨克亲王毛遂自荐,求到了皇上跟前。皇上虽然惜才,却也一心调养圣躬,无心操劳他事。” “于是便吩咐奴才,将人送了过来,凭四阿哥您如何安排。” 科尔沁右翼扎萨克亲王巴特尓? 胤禛自小便与淑宁亲近,对她的重视甚至胜于生母与养母。而晴晴肖似生母,自然备受他喜爱。再加上当年弘晖落水,还是小不点儿的晴晴奋不顾身。 他与乌拉那拉氏一样,都深深记着这份情呢。自然而然的,也对晴晴关切万分。 且知道这小子好眼光,好野心,竟然放话要当晴晴的小女婿呢。 为防当日之事重演,让些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有机会走到自家小表妹面前,甚至钻空子成了自己的表妹夫。 胤禛这回可是慎之又慎,刚刚听到点风声,就派了好些个粘杆去,把巴特尓的祖宗十八代都好好查了查。 连人家几岁不尿炕,几岁初长成,至今元阳还在不在等都没落下。 详实资料送到他桌案上后,胤禛这感叹就跟自家姨父与小表妹一模一样了:人选确实是个好人选,可这距离也未免太远了些。 可惜了。 未曾料想,转眼间这‘遗憾’就自己送上门来,还打着毛遂自荐的旗号。难道…… 胤禛有些猜测,又莫名觉得不大可能。 什么爱美人不爱江山、冲冠一怒为红颜之类的,多半将自己的过错或者野心嫁祸于美人罢了,哪有人真能为了情之一字而舍弃权势地位的? 刚这么想完,巴特尓就给他跪了。 以自身高强武力为由自荐,希望能随扈回京在御前效力。 至于他的草场跟牧民? 他表示当了三四年的科尔沁右翼扎萨克亲王,那也是有些威望跟亲信的。完全可以做到他管理亲信,再由亲信管理部落的程度。 可以借着每年随扈塞外的机会回草原上处理一些积压事物。 过十几年,就有小王爷代他管理了。 方方面面都考虑好,连未来儿子都卖得明明白白。利落得让胤禛诧异:“你,你这是已经得到晴晴肯定答复了?” 巴特尓学过中原文化,知道名声对姑娘家的重要性。 赶紧笑眯眯摇头表示还没有,但是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胤禛:…… 或者他已经老了,理解不来小年轻这股冲动。 不过小表妹的婚事蹉跎已久,再过几个月可就奔着二十二去了。难得见着个她不讨厌,各方面条件也都适合的。 胤禛自然不会草率把人打发走。 更何况,聊过一番之后,他还发现小伙子言之有物,确实是个人才呢? 思量过后,他还真就答应下来,还给了个御前一等侍卫的职位。 再不想那家伙谢恩后不赶紧起身,还试图捋杆儿往上爬。说什么一事不烦二主,愿重礼求雍亲王帮忙做媒,助他向一等公府求婚。 刚刚还从容微笑的胤禛立即板了脸:“这可不合适!媒人该是一手托两家,玉成好事之人,哪有让娘家人直接充当的?” 能他也不干! 否则依着姨父那小暴脾气,日后表妹婚事有丝毫不顺,他这个媒人还不得被当街暴揍? 现在也就罢了。 日后,那可是要连累姨父犯错误的。 雍亲王坚决不肯坑人坑己,巴特尓只好又随着刘进忠回了康熙行宫,求他老人家怜悯给当个媒人。 247. 帝为媒 那些个在别家姑娘看来或者梦都…… “做媒?”一听到这个词儿,康熙整个人都精神了:“朕自登基以来,大选小选数十次,指婚多到数不清,还真没当过媒人啊。” 还是给阿灵阿的掌珠做媒。 想想阿灵阿那恨不得要打人,却还得强自隐忍,咬牙答应好好考虑的表情,康熙就乐呵无比。 神色间很有些迫不及待。 有门儿! 巴特尓轻笑,忙恭恭敬敬答:“是的,尊贵的阿木古朗汗。晴晴格格天仙化人,比草原上最美的格桑花还芬芳夺目,使我心折。还请阿木古朗汗怜我一片赤诚,屈尊做了这个媒人。奴才都二十有二了,还未有妻室呢,实在有负祖宗……” 恳求加卖惨。 堂堂科尔沁右翼札萨克亲王,为了顺利抱得美人归,连点脸都不要了。 卖完自己幼年丧母,又接连守孝。因遇丧频繁故,背地里被人非议,疑为天煞孤星。定好的未婚妻,都怕被煞到。以怕错过花期试图热孝成婚为由,行退婚之实。怕到连亲王福晋都不当的惨后,他还好一阵彩虹屁。 康熙:…… 就后悔,特别的后悔,怪自己嘴快。 原想着,堂堂科尔沁亲王。小伙子长得英气,人品端方、洁身自爱,跟阿灵阿家的晴晴也堪匹配。可一听完他这个命格,连康熙都有些迟疑了。 万一有个什么万一,阿灵阿还不恨死他? 于是乎,卖惨太过的科尔沁亲王被康熙亲自召钦天监正,仔仔细细地给看了遍八字。 确定这孩子惨是惨了点,但命格无碍,也已经取得了老四的同意。日后愿意常在京城,不会带着阿灵阿那宝贝掌珠回蒙古。 康熙才召来了自己的心腹爱臣与他家里的。 算算,淑宁可是有些日子未见圣驾。脑子里不知脑补了多少康熙龙颜癯瘦,精神不振的模样。 觉得如此,才能让现实和她梦境中都那么爱重权利,恨不得至死不肯放手的他不堪重负,只能当个挂名皇帝。 结果…… 却见康熙虽算不上胖,但也绝称不上瘦,精神还特别饱满的样子。 诧异之间,让她差点失了礼。 康熙倒是欢欢喜喜地摆了手:“起磕起磕,没有旁人在,你们夫妻两个也不必拘礼。朕啊,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好好歹歹与你们夫妻说一嘴,当个传声筒。” 这下不只淑宁,连阿灵阿都万分诧异了:皇太后过世之后,却不知哪位还有如此脸面? 竟然托到皇上面前了。 接着,他就在康熙嘴里听到了那个让他防备不已,还隐隐有些遗憾的名字。 但未等他拒绝,康熙就先笑言:“朕知道,朕没忘。早些年朕就答应过虎威,允许他妹子不参加选秀,可以自主择婿。朕也不是那出尔反尔之人,再不会朝令夕改。” “只是那巴特尓态度诚恳,个人条件也孰为优秀,确实堪配你那宝贝女儿。小伙子殷殷切切,往朕这儿跟胤禛那都求了好多回。朕到底老来心软,且有了那么点成人之美的心思。所以把你们夫妻两个召来,问问你们的意思。” 这要换个寻常臣子,皇上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程度,怕不是得当场来个感激涕零。 谢过皇上的体贴爱护与尊重。 君臣相得好一阵子,然后就欢欢喜喜地应下来。 可阿灵阿他不是寻常人啊。 那是个皇上盖章,恨不得全大清公认的妻奴、女儿奴。 严重到你骂他两句无所谓,骂他福晋和女儿,当场带着四个儿子跟你拼命的程度。 康熙一说不出尔反尔,不会朝令夕改,他就长长地舒了口气:“既然皇上这不是赐婚,而仅仅是保媒的话,那……奴才便说个不字,也无妨的对吧?” 说着,他都没给康熙点头或者摇头的机会,就自己先皱了眉。 “不瞒皇上您说,奴才福晋连生了四个臭小子,才给奴才添了这么个香香软软的小闺女。奴才自小疼着宠着,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吓着。恨不得为她架梯子摘星,下海捞月。只四个字儿,予取予求。” “若不是奴才与奴才之妻终究会老去,离开,臭小子们也都各自有了各自的家庭,谁也不能永永远远的陪着她。奴才都恨不得让她一生不嫁,一辈子留在一等公府享福……” 阿大人絮絮叨叨,尽述对女儿的疼惜与不舍。 还说康熙也是当阿玛的,自然能将心比心,明白一个老父亲对女儿的无尽疼爱。 公主数量众多,不是拿着抚蒙,就是联络满汉关系、笼络朝中重臣的康熙:…… 对女儿的疼爱也不能说没有,但肯定没你这么多。 比如宜妃她妹子郭贵人所出的恪靖公主,在朝廷与噶尔丹战火刚熄的时候,为喀尔喀蒙古内附起了不可磨灭贡献。 是所有抚蒙公主中政绩最突出,贡献最大的。 真正做到代行皇权,行使了皇朝对蒙古的监国权利。外蒙古二百余年,潜心内附者,亦此公主。 让康熙深深骄傲的同时也隐隐防备,甚至赐萧娴礼范与静宜堂两块匾,分别悬挂在公主府的过殿和寝堂,用以训示警戒。 实在理解不了阿灵阿这爱女爱到如此深沉的境界。 当然,阿大人也没指望他理解。 他只先表述一二,为后来的拒绝打个铺垫:“五十五年,奴才病得差点一命归西。这才打破了以往要留女儿在府中一辈子的想法,觉得还是与她找个伴。但适龄男子最多,出挑却少,与奴才一般深情不悔的更如凤毛麟角,实在是不好寻啊!” 眼见着康熙都嘴角微抽了,阿灵阿也就停止自夸。 忙说自己也见过那科尔沁右翼扎萨克亲王巴特尓,知道他能求得皇上出面,自然也是个少年英才,出类拔萃的。 只是还是那句话,只有这么一个心尖尖的掌上明珠。 再舍不得她远嫁。 康熙听到这话忙笑:“知道,知道。知道你这老货最是护女儿,那小子求到朕面前时,朕就已经明说了。于是乎,人家直接去找了老四。表示愿意为朝廷效力,老四也同意了。此番回京,他就一起跟着,往京城先做个一等侍卫。” “宁可将部落草场托付到心腹手中,自己多辛苦些往来照应,也再不会把你的好女儿拐去蒙古草原。” 一听这话,阿灵阿那双星眸就亮了。 但是,任何条件都只是附加,最主要是看自家女儿喜不喜欢。 就算女儿喜欢,也不能这般轻易答应。 没经历千辛万苦,臭小子如何懂得珍惜呢? 阿大人心中暗想,强自压下唇角上扬的弧度。恭恭敬敬给康熙行礼:“如此,奴才却要回去问问女儿意见了。毕竟婚姻之事,如人饮水。是冷是暖,是甜是苦,都得经历之人才能体会。” “当年犬子千辛万苦给他妹妹求了个婚姻自由,奴才自然也得顾及他对妹妹的一番疼爱。真正做到由着小女的心思,达到她满意啊。” 言下之意,若是晴晴喜欢这个巴特尓,愿意与他结为连理,那他自然认了皇上这个大媒。 否则的话,他也只有跟皇上请罪。 那坚定坚决的,让淑宁在边上都不由为他捏了把冷汗。就怕皇上恼羞成怒,骂他不识抬举。 为此还欠身行礼,微笑解释来着。 康熙摆手:“阿灵阿家的,你不必惶恐。朕素知阿灵阿是个爱妻护女的,为你们娘俩张目的事儿,他这些年大大小小都不知道做了多少。事关唯一爱女的终身,他要是因为是朕保媒就草草答应下来,那才不阿灵阿了呢!” 阿灵阿嘿笑:“生奴才者父母,知奴才者皇上啊!奴才谢过皇上体恤,定然把这事记在心上,与奴才家爱女好生分说,务必不辜负皇上您一番好意。” 出了行宫,回到自己所在的院子,夫妻两个救命人赶紧把晴晴唤过来,问问她的想法。 亲手掰断自己感情小萌芽的晴晴有点蔫,一听阿玛额娘提起婚事来就更兴致缺缺了。连具体人选是哪个都没问,只委屈哒哒看过来:“女儿想做阿玛文娘一辈子的小棉袄,永永远远陪在二老身边尽孝都不成吗?” 情感上,阿灵阿觉得特别成。 可理智告诉他,孩子还是有个自己的幸福小家,才能老有所养、故有所葬,祭祀不绝。 特别难得的,阿大人没有顺着女儿的话茬接下去。 而是笑眯眯地拍了拍她肩膀:“说的什么小孩子话?比起被孝顺,阿玛额娘还是更愿意你找到自己的幸福,欢欢喜喜过此生。” “当然,你也别看着是皇上保媒,就有所顾及。皇上说了,他还记得你大哥给你求的婚姻自由。不出尔反尔,更不朝令夕改。只是受人所托罢了,最主要的还是看你是否喜欢。那巴特尓虽亲缘浅薄,六亲不靠,也没有个兄弟姐妹之类帮衬……” 晴晴诧异,急急打断了他的话:“阿玛说巴特尓?博尔济吉特氏,科尔沁右翼扎萨克亲王的巴特尓?” 阿灵阿微笑点头:“虽然这个名字在蒙古这边还挺寻常,但够得上跟爷家爱女求婚的也就那么一个了吧!” 晴晴再没想到那家伙不但去求,还求得了皇上出面帮着保媒。 可是…… 晴晴皱眉,低低地说了声太远了。 有十四表哥万里迢迢星夜兼程地往回赶,然后也没见到皇太后一面的前例在。晴晴早就发誓绝不远嫁,就在京城里,守着阿玛额娘。 顶好去磨磨四姑爸爸,求她把在一等公府隔壁的别院转卖给她。 好让她即便成婚,也能随时随地回娘家。照样与阿玛额娘,哥嫂和侄子们一处。 连经常都不愿出的她,更不可能嫁到蒙古去。 而那家伙是科尔沁右翼扎萨克亲王,也没可能离开他的草原,他的族人与草场牛马。 阿灵阿虽也惦着让那小子像当年虎头求娶玉录玳似的,一回回托媒人,反复恳求,诚意到极致。可架不住那玩意直接求到皇上面前,上来就是高端局啊。 再往上,巴特尓就是有心,又哪儿找更尊贵的媒人去呢? 于是,阿大人便也皱眉,不情不愿地说:“这倒不是问题,那小子明确表示愿意与你一道在京城生活。并且已经向雍亲王毛遂自荐,给自己求了个御前一等侍卫的差。此番圣驾回京,他也会一并跟着。” 晴晴:!!! 堂堂科尔沁右翼扎萨克亲王扔下自己的族人与草场牛马,跑到千里迢迢之外的京城,做个区区一等御前侍卫? 乍听到的时候,晴晴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反复确定之后,她就风一样刮出了门。直接翻身上马,一路往某人的帐篷而去。 正在焦急等待消息的巴特尓闻听她来,眼睛登时一亮,大步流星迎出来。结果就看着心上人那小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个苍蝇。 看着他那眼神,也没有半点想象中的羞怯欢喜,而是满满的质疑? 登时,巴特尓这满心欢喜就宣告冻结,只剩下无尽忐忑:“就算我愿意随你回到京城,住在你家左近。再不用你远离家人,嫁到草原上来,你也还是不愿意吗?” “你别看我没有许多兄弟姐妹,好像少了许多帮扶,可也没有人与我争夺家业啊!祖上数代积累都是我的,将来都给你。与我一道,你不用面临许多婆媳、妯娌之间的问题。也不用在意许多规矩,家里你最大,你的话就是规矩。唔,若你父母同意,我甚至可以住进你们家里。最主要的是,我从小就学习汉文化。特别喜欢纳兰词,若能有幸娶到你,就能让你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 就不愧是能说服康熙出马与他当媒人的存在,小伙子可会从辩证的方面看问题了。 分分钟就把自己身上的劣势变成优势。 就盼着晴晴能考虑一下,好好考虑一下。考虑来考虑去,就点头从了他。 不想原本还惦着好好劝劝他的晴晴闻言哂笑:“你祖上数代积累吗?那应该挺多的。不过巧了,本姑娘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我阿玛位高权重,四个哥哥都简在帝心,且视我如珠如宝。我还有个皇子表哥,数个朝中重臣的表哥。最会赚钱的额娘和四嫂子,掌管宫中事物多年的姑爸爸……” 将自家的厉害亲戚们都数了个遍后,晴晴才道别说将来他们会给自己的不止十里红妆。就是这些年过年过节的红包礼物等,都堆满了几个库房。 还真不觊觎别人家那一星半点。 至于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在她们家,那都是最基本的东西。她阿玛和几个哥哥们都没有什么妾室通房、红颜知己。不管在外如何威风赫赫,回到家中也都爱妻护子。 那些个在别家姑娘看来或者梦都不敢梦的东西,在她这里也就是个基础罢了。 算不得什么加分项。 巴特尓:…… 行吧,是他草率了,忽略了未来岳父跟大舅子们的能耐。 上来就班门弄斧,惹了心上人厌恶。 勇敢亲王特别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真诚道歉,再一次表达他对晴晴的倾慕,愿意与她结为连理的诚意。 晴晴见他眸光清澈,语气真诚,这才重又露出笑容。 并且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我来,是问你为何……是不是真……唔,现在看来确实不假。不过,你可是科尔沁右翼扎萨克亲王,肩负着一部重任,再不能为区区女子而疏忽肩头责任吧?” “没有疏忽。” 巴特尓凝眸,认真给她说自己的计划。保证在京中生活,与她双宿双飞的同时也寻求更好发展。 而他但凡会被重用,成为朝中重臣。 别说科尔沁离京城这么近,就是远到天山去,也照样没人敢轻易打他草场、族人与牛马的主意。 等将来他们孩子大了,还可以直接让孩子回去科尔沁右翼。 再怎么大方爽朗,晴晴也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 骤然听到孩子二字,自然羞得俏脸通红:“八,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这家伙想得倒很长远。” 那长远不足以说服皇上,也无法让老丈人点头啊! 巴特尓心中如是想着,脸上也微微有些热:“谁让我心悦你,见到你之后,这双眼睛就再也看不下别个。只想全力追逐,娶到你这个小仙女,与你朝夕相伴,生儿育女呢?” 事关自己终身,晴晴就算再羞也没有红着脸直接跑掉。 而是认真告诉他不许走捷径,因为他在她面前,什么地位、财产、不纳妾蓄婢的都不是优势。 只能靠真心真意,诚感动人的样子。 这有什么问题呢? 巴特尓当即点头如捣蒜,表示从现在开始就让晴晴感受最大最深的诚意。 然后,晴晴就被带去跑马、摘花、看山、看水,享受蒙古亲王亲自动手给她做的烤全羊。不但随扈途中各种尽心尽力讨好,归程中也殷勤备至。 从五十八年夏,直到五十九年春,终于等到晴晴点头。 未来丈人同意他再请皇上做媒,请钦天监帮忙算适合成婚的黄道吉日。 248. 多罗格格 来自于准皇帝亲表哥的关爱 盼了许久,终于盼到好消息,巴特尓高兴得直接跳起来。火速重礼贿赂钦天监监证,让他帮忙选个最近的黄道吉日。 刚被阿大人拜托一波的钦天监正:? 这爷俩,当女婿的想快点抱得美人归,做阿玛的惦着多留爱女几个月。好巧不巧的,都从他这边想法子,竟还让他发了笔小财啊! 至于这日子? 折中呗。 于是乎,晴晴大婚被定在了六月里,当年阿灵阿跟淑宁大婚的日子。 淑宁边帮爱女整理嫁妆边叹:“豆丁点儿大的小家伙,眨眼就到了成婚年纪,真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谁说不是呢?”阿大人满脸感慨地拥住她:“为夫还记得当年刚刚赐婚时,去乌雅府上看你。结果你这小没良心的,开口就以齐大非偶为由,试图与我退婚呢!啧,可把我给难受的。还真以为自己无才无德,配不上你。处处小心讨好着,怕岳父官阶不高,家中资产不丰,没有许多银钱与你做嫁妆。还把自己的兜底划拉划拉,悉数予你送去……” 说着说着,这感慨还就变成控诉了。 淑宁:…… 有没有一种可能,咱当初并不是什么智慧、没讲究什么以退为进。而是真心真意的,尝试着退婚呢? 唔,连着做了许久前富贵、后落魄,惨到落泪的预知梦。 还是小姑娘的她可吓坏了,自然视一等公府为龙潭虎穴,不愿意轻蹈。 但真正理由什么的可不兴说,她啊,只能闲闲一眼瞄过去:“怎么着,咱们一等公大人还要翻看当年旧账了吗?” “当时咱们两家原就相差巨大,能被指给一等公府七爷都已经皇恩浩荡了。更何况这几日之间就突逢巨变,七爷还升级成一等公了呢?越发齐大非偶。我这小姑娘家家的,心里难免有些恐慌啊!” 淑宁扳手指头,细数当年过门之后很有可能面对的重重刁难。 作为既得利益者的福晋,她可是天然都被原一等公法喀的福晋和老娘不喜的。那法喀福晋是元后妹子赫舍里氏,他老娘更生了孝昭皇后跟宫中的贵妃娘娘。 一个比一个茬子硬。 府中还有孝懿皇后的妹子佟佳氏、麻勒吉的女儿瓜尔佳氏、富察氏…… 扳着手指头算算,这些妯娌竟没有一个善茬。 出身最低的她,却拥有了最高等级的诰命,本就很难不被人嫉妒。乌鸦配鸾凤,连亲婆婆、亲小姑对她的意见可能都挺大。 强敌环伺之间,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心有恐惧也是难以避免呀。 阿灵阿皱眉,惩罚性地捏了捏她手背:“谁是乌鸦,谁是鸾凤?宁宁不许胡言乱语,更不许妄自菲薄。须知额娘在时,常把为夫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情就是把你这个宝贝娶回家。” “时至今日,雅利奇还满口念叨。说我能有今日,全靠娶了你这么聚福又聚财的好福晋呢。” 只是给自己当年那一退缩找个合适理由被狠狠安慰着。 夫妻两个边说,边给爱女准备嫁妆。 虽然巴特尓那小子一直强调,自己手握着家中几辈子积蓄,正经富裕着。让他们这做岳父岳母的,无需给晴晴准备许多嫁妆。 但那可是他们夫妻捧在手心多年的娇娇爱女! 孩子都快出嫁了,当阿玛额娘的,怎么能不好好给备份嫁妆呢? 早在孩子刚刚出生起,淑宁跟阿灵阿就已经陆陆续续地开始帮着攒嫁妆了。光是庄子一项,就有足足十几个,有专门用来游玩待客的、小汤山附近带汤泉的,还有带着小山头能跑马打猎的。那专门种地养殖的,自然也不会少。 宅子、铺子,金银首饰,内供的皮毛布料等等。 那叫一个应有尽有。 甚至家具用料都是皇家专用的黄花梨木。 全是阿大人当九门提督时兢兢业业,恨不得时时长在街面上。不但很好地守护了皇城安全,还侦办了不少案子。 秉公执法,铁面无私的,正经立下不少功劳。 皇上一要赏,他就说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此乃为人臣子之份内之责也。断不敢求皇上赏赐,但皇上若非要千金市马骨,号召所有同僚都积极敬业的话。 那就赏奴才些个黄花梨木吧! 家有爱女,奴才这当阿玛的虽恨不得把人娇养在膝下一辈子。却也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终有一日,奴才这爱女还是会便宜那个名为女婿的臭小子。 奴才惦着给女儿十里红妆,让她处处妥帖,不落人后。皇上若能成全一二,奴才可就感激不尽了。 康熙虽然当场笑骂,但到底陆陆续续成全,让晴晴这个一等公府家的小格格破例拥有了皇家才能用上的黄花梨木家具。 成功让她顶替了自家额娘的位置,成为大清最受宠的女儿,没有之一。 就连十阿哥家的小凤凰与她比起来都略逊一筹。 毕竟小凤凰虽然早早就当上了和硕格格,可她阿玛是个躺平派。只会给她自己能力范围之内所能给的一切,再不会像阿大人一样,为了女儿把无赖耍到皇上面前。 才草草整理了一遍,就已经有了二百多抬。 这还是加大了箱子,去掉了那些个首饰盒子,将许多金玉首饰等都层层叠叠码在箱子里,衣裳被褥都直接装在了柜子里的结果。 就这,还没算各处添妆呢。 婚期才刚定下来,阿大人就往畅春园给康熙请安。把他老人家给奉承开心了,就开始给自家爱女讨好处。 小话说的特明白,倒也不是说贪那点子东西。 主要是体面与皇宠。 当年三胞胎三个臭小子大婚的时候,皇上还隆恩浩荡直接赏了全套彩礼呢。如今他这唯一掌珠大婚,皇上怎么也得给点面子吧? 康熙笑骂:“朕就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这老货整日里为嫁女儿忙忙碌碌,居然能腾出空来与朕请安,想也知道目的不纯。偏朕怀念着君臣情谊,忙不迭地把你唤进来。瞧瞧,这不就内库受伤了吗?” 阿灵阿嘿笑:“如今九阿哥跟八阿哥在广州沿海,讲海贸做得风生水起。银子如江水般滔滔不绝地涌入国库与私库,连打李氏都没让国库清减哪怕一丝半点,更何况奴才女儿那点子嫁妆呢?皇上,您这实在言重了。” “再者说,奴才虽然顺道给爱女讨了个赏,但也不能湮灭奴才对您拳拳一片忠心啊!只是您现在主要颐养龙体,鲜少过问朝中之事。以至于奴才面见您,与您奏事的机会都少了……” 阿大人长叹,不免感叹往昔君臣相得,恨不得朝夕相伴的美好时光。 正说着呢,胤禛兴冲冲来报。 说是虎团亲自率船围攻李氏,又有大捷。李氏畏惧天威,有意求和,任由朝廷无偿征用其港口,向其地派军。 拆庙改年号,恭恭敬敬向大清称臣,并每年缴纳岁币。 “好,好啊!”康熙激动地拍了拍阿灵阿肩膀:“你这老货,果然养了几个好儿子呀!虎威一枪攮死噶尔丹,又一枪攮死策妄阿拉布坦。尽收其地,还光复藏地,功劳已经能光耀千古。” “未料虎团竟也半点不差,短短一年,竟让李氏这般狼狈……” 老子英雄儿好汉嘛! 必然的。 阿灵阿欢喜又自得,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还自以为矜持地行礼:“皇上过奖了,都是您和雍亲王信重,才能将如此大事托付给他们兄弟。皇天不负,祖宗有灵。竟然让他们哥俩误打误撞的,立下如此之功……” 康熙≈胤禛:!!! 你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笑容若不那么明显又张扬,咱们爷俩可能就信了。 不过如此宣扬国威的事儿,他们爷俩心里也是万千欢喜。 比阿灵阿还犹有过之。 开疆拓土啊! 又一轮的开疆拓土。 如此不世之功,哪个当帝王的能够抗拒呢?而且,他们可都是看了老九献上来那张关于李氏矿脉分布资源图的。 岁币虽好,但终究不如那些金矿银矿香啊! 基于此,爷俩都不用彩排,就能异口同声:“那李氏阳奉阴违,肆意戏耍天朝上国。拿着咱们大清的赏赐,却使用前朝崇祯年号、设庙祭拜之。其心叵测,其行辱我大清过甚。如今我大清兵强将广,自然是要打过去,将李氏彻底变成历史,彰显天威。” 康熙还言让虎团好好干,日后凯旋,他也亲迎到城外,封之一等公。 刚刚还给女儿讨嫁妆的阿灵阿立马就跪了:“皇上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奴才一门双公皇恩浩荡已极,奴才与犬子们自该肝脑涂地,以报皇上隆恩。再不能因为些许功劳,又给犬子加封了。为将帅者,受皇命领军,原就该身先士卒、奋勇拼杀……” 满满这都是奴才父子应当做的,不需要额外赏赐的大义凛然。 跟刚刚还在疯狂拍皇上彩虹屁,花样给女儿争取嫁妆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惹康熙哈哈大乐:“这么多年了,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当年朕给虎威封侯的时候,你也是百般推脱,唯恐揠苗助长,平白兹生了小家伙的骄娇二气。就此骄傲自满,停滞不前。如今又是如此,可不带这么偏着闺女,薄待儿子的。虎团此番居功至伟,就该好好奖赏。君无戏言,若他真能平了李氏,朕言出必行!” 胤禛也说这灭国之功,列土封疆都不为过,更何况只封个一等公呢? 至于朝臣们如何议论? 胤禛只唇角轻勾:“朝廷封赏,自来是依着立功大小,有法可依、有据可查。哪个若不服不忿也可安心办公,努力建功立业。若是父子弟兄皆成才,朝廷自然也会重用、重赏。” 大清版的你行你上,不行莫叨叨。 康熙认同点头:“对对,就是这么个理儿。阿灵阿你啊,就该跟胤禛多学着点。抛开亲缘等外在因素,好好瞧瞧他们两兄弟立下的泼天功劳。” 例行谨慎谦虚,还被逮着好生训了番话什么的。 阿灵阿也是万分无奈。 只能乖巧点头,言说皇上说的对,是奴才拘泥了。奴才替犬子谢过您,也在此遥遥与他致歉。 这知错能改的态度加上正赶着康熙龙心大悦,就造成了阿灵阿虽然没给女儿讨成嫁妆,却给她讨来了比嫁妆更实惠的东西。 当时,康熙欢喜过后,又给了他个揶揄的眼神:“朕听说你跟你福晋只草草拢了拢,就已经给晴晴那丫头准备了二百多抬嫁妆。这还没有算上她兄长、姑母姨母加上表亲族亲们的添妆。这数量,怕是嫁几个女儿都绰绰有余了。” “这嫁妆,朕就不赐了。给她个多罗格格的爵位,同郡王嫡女位,位同县主,你看如何呀?” 康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等他再来一遍刚刚那万万不可的流程。 可阿灵阿多怕他从善如流呢? 赶紧欢欢喜喜跪下:“按说小女无寸功于朝廷,此等隆恩,奴才是万万不敢代为领受的。可刚刚听过皇上和雍亲王的谆谆教诲,奴才如醍醐灌顶,便不敢也奓着胆子替小女愧领了。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 眼瞅着好大一口黑锅从天而降,径直扣在他的头上。 偏那始作俑者还笑嘻嘻一脸求表扬的样子。 康熙发誓,要不是看在他这么多年如一日的耿耿忠心,又培养了四个国之栋梁的好儿子,还一把年纪的份上。 他非得唤左右将他拉下去,狠狠一顿杖责,打到屁股开花。 胤禛艰难忍笑,当没看见自家皇阿玛那满脸憋屈之外的淡淡无奈与宠溺。只默默跟自家姨父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他,这种情况下也能给小表妹捞个多罗格格! 倒省了他许多心思。 如此,他只跟福晋商量商量,看看给多少添妆便是。 乌拉那拉氏笑:“十弟妹跟十四弟妹都是十抬添妆,另外给了些压箱底儿的银票。咱们府上素来与姨母往来频密,感情非比寻常。当年晴晴那么点点大,就能奋不顾身的跳下荷塘试图救弘晖。光是这个情分,就足够咱们记上一辈子的了,给多少都不嫌多。” 谁说不是呢? 胤禛认同颔首,小表妹肖似姨母,至少就特别得他喜欢。加上努力救弘晖的情分与赤子之心,自然更让他好感度一升再升。 甚至名为兄妹,实则当成自己亲闺女一样疼着。 如今疼宠多年的小姑娘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看着要出嫁,当哥嫂的哪能不尽心竭力地帮忙操持嫁妆? 当年他这个糙汉子成婚,姨母还拿了两万六千六百两的银票呢! 就怕他自己开门过日子,手头上不宽裕,再委屈着了。 小表妹自小被千娇万宠长大,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佳。那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可不就更多吗? 顺着这个思路一想,两口子一合计。 晴晴就收到了来自雍亲王府的六万六千六百两银票,多到她连连摆手:“别别别,这可别。我知道表哥表嫂疼我,唯恐我成婚之后受苦,可这也太多了。你们王府大大小小那么多人,也是要过日子的呀!都给我了,弘晖他们怎么办?弘旻跟弘阳可还没娶媳妇呢……” 已经从小姑娘长成大美人的晴晴絮絮叨叨,句句都在为他考量。 听得胤禛心里暖乎乎:“给你的,你就收着吧。你也知道四表哥如今全权监国,日后……” “咳咳,横竖不管如何,你始终是我跟你四嫂最疼爱的小表妹,弘晖这辈子都得感激尊敬的亲姑爸爸。虽然你如今只是一个多罗格格,但身后却有我和你四表嫂在。只要你这丫头占着理儿,就不必受任何人的气。” “假若,表哥是说假若。假如我那未来的表妹夫表里不一,亏待了你。千万别忍着,只管往宫中找我。若到时候你还想着与他一道,表哥就将他收拾的老老实实,让他再不敢跟你造次。否则的话,咱们就休了他,表哥与你另择佳偶……” 以往,晴晴还觉得自家四表哥哪儿都好,就是不免有些啰嗦。 如今她却爱极了这份啰嗦,与啰嗦之外所隐藏的关爱。 在鼓励贞洁牌坊,皇上都四处给贞妇、节妇立碑授奖的大背景下。她家表哥能说出给她撑腰,帮她教训巴特尓,甚至帮她休夫的话来,简直…… 简直称得上离经叛道。 为了她的幸福,速来最重规矩的四表哥将规矩抛在了脑后。 意识到这点的晴晴笑靥如花,跟淑宁肖似的脸上满是感动。对着胤禛深深一礼:“晴晴多谢四表哥和表嫂抬爱,日后肯定努力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若有不虞,也绝不憋着,定找哥嫂做主。” 胤禛就喜欢姨母一家与他亲近,没隔膜,闻言自然欢喜。 还说等着她出阁的那一天,他与乌拉那拉氏必到。若她不嫌,还愿意亲自背她上花轿。 才用武力征服了两个弟弟与表哥表弟们,实力捍卫住自己背妹妹上花轿之权的虎威:??? 不是吧哥,你连弟弟我的胡都截? 249. 十里红妆 巨额压箱银 这委屈中带着满满不可置信的小眼神,成功把胤禛逗乐。 不禁抬手拍上他肩膀:“这可不是为兄诚心截你的胡,而是咱们要为晴晴考虑对不对?看看怎么着,才能让她最风光最顺遂。” 如今康熙便没有正式禅位,等闲朝政也不沾染。 连上朝、批折子等,都悉数交在了胤禛手上。他就是大清的无冕之皇,毫无疑问的准皇帝。 他日胤禛登基,晴晴就是当世之中唯一一个被皇上背着上轿的新娘子。 光是这份殊荣,就让万千女子羡慕到眼珠子发红。只要那巴特尓脑子没坏,就算两人之间感情渐渐淡薄,他也得把晴晴供起来,不敢有丝毫怠慢。 真正的有里子有面子。 须臾间想明白这些的虎威叹气,又是欢喜又是郁闷的,还得拱手跟截胡之人说多谢。 多谢他在百忙之中,连这点子小细节都替自家妹妹想到头里。 胤禛皱眉:“虎威弟弟说这话,为兄可就不爱听了。这么些年来,你一直拿我当亲哥,我也视你们为手足啊。当哥哥的为妹子着想,那不是应该应分的么?谢来谢去的,也太生分。” 听他这么说,虎威又赶紧道歉:“是是是,是弟弟的不是。哥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了好不好?有用着你的地方就直接开口,绝不客气。” 嗯,这才对嘛。胤禛满意颔首。 自打他监国后,身边大部分人都变了态度。尊敬也好,畏惧也罢。总之不复当初的亲近热络、无所顾忌。连福晋都隔着一层般,几个儿子到他面前都带了点小心翼翼。 胤禛理解、欢喜之余,还带着微微落寞,绝不想姨母跟虎威也如此。 虎威多敏锐呢? 当即朗笑,狠狠拥了自家兄长一下:“高处不胜寒,哥这是有些不适应了吧?无妨,只你不离,弟弟必然不弃,此生都随在你身边。将来……愿携三尺剑,替你斩尽一切来犯之敌。” 现在,他还是个皇党。 这久违的拥抱让胤禛心中生暖,这欲盖弥彰的话也让他忍不住笑。 他的虎威弟弟啊! 明明都已经给他送了两个乾坤蛋,让他受益良多。偏还…… 也罢,弟弟都已经助他良多,日后的路也确实得他自己走。就让弟弟当个纯纯的皇党,有个两朝重臣、贤臣的美名好了。 如是想着的胤禛重重回抱住虎威:“好弟弟,有你这句,为兄便足矣。一声兄弟,一生兄弟。此生,你都是为兄最亲近、最重视的虎威弟弟。不用说,日后有乱子,为兄也不会落下你的。” 无他,太勇猛,太所向披靡了啊! 此次打策妄阿拉布坦,到最后能损失如此之轻,都全仗着他这好弟弟的威名。他一枪攮死噶尔丹,又一枪攮死策妄阿拉布坦后,整个威名远播。以至于策妄阿拉布坦身死,叛军群龙无首间,一听到冠勇侯之名,相关人等便再无战意,纷纷缴械投降。 虎威腼腆地挠了挠头,还如当年攮死噶尔丹时一样:“凑,凑巧啦!弟弟勉力一试,没想到那策妄阿拉布坦还真应声而倒。大概是他逆天而行,不得天佑吧……” 接下来,就是例行的,对康熙信重支持,庄亲王和十三爷在输送粮饷上作出积极贡献的大肆夸奖。 反正就是肯定皇上英明领导,后勤的无限配合,还有手下兵勇们的奋力厮杀。 把所有能夸的,该夸的都挨个夸了个遍。 然后把自己的成功归结于幸运。 就是这份谦虚让胤禛越发欣赏,觉得自家弟弟是个脚踏实地的。 唯一的宝贝妹妹成婚,他却在千万里之外挂帅出征,根本赶不回来什么的。就让虎团万分郁卒,趁着打仗间隙亲自置办了许多好物托人送回京城给妹妹添妆。 还写信给自家大哥,让他帮忙好好收拾未来妹夫几顿。 狠狠给他个下马威。 让他把招子放亮点,好好对待自家妹妹。否则的话,就把脖子洗干净等着他这个一舅子回来吧。 还因为被自家亲表哥截胡有那么一丢丢郁闷的虎威:!!! 虽然自打妹妹定下婚事之后,那巴特尓就格外殷勤。每次见面大哥长大哥短的,恨不得把他这个准大舅哥供起来。他再找上门去,跟人家动拳头有点不大好。 可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啊! 老一在前线拼杀,心里头就这么点念想,当人亲哥的怎么好意思推脱呢? 好端端又被找来切磋的巴特尓:??? 突然觉得独生子也没什么不好。 晴晴亲哥表哥堂哥加起来,简直多到数不胜数。有真心疼她的、为了面子情的,还有为了讨好她的。反正自从大婚的日子定了之后,打着为她好名义来给他下马威的各路哥哥简直车载斗量。 连侄子们都不甘示弱。 短短几日,巴特尓已经从震惊到习惯,熟练地理出了一套流程:“大哥放心吧,我心仪晴晴,特别高兴与能与她共结连理。你也知道的,我亲缘浅薄,成婚之后她就是我唯一的,最最重要的家人。肯定疼她护她,不让她受一丝丝委屈。否则的话,咱们就隔壁住着,大哥耳力超群、武功出众,有什么事儿肯定瞒不住你不是么?” 当初心疼晴晴,不舍得她离开家人而作出的将从费扬阿夫妻手里买过那一套房子好生翻盖,看着晴晴喜好认真装潢的房子。就成了可以供大舅子们随时随地过来检查的场所,表示他诚意的所在。 饶是辩才无碍如虎圆这个当年的文状元都找不出丝毫错来,更何况是武威呢? 咱们的冠勇公满意颔首:“巴特尓对晴晴用心我一直是看在眼里的,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在你提出成婚的时候不加以否定。不过你也知道的,晴晴是家里的老小,也是唯一的女儿。” “自小就是阿玛额娘的心头肉,也是我们哥几个的宝贝。如今你一哥远征在外,皇命在身无法回转。心里实在难受,给晴晴准备了不少陪嫁之物,还写信回来千叮咛万嘱咐的。拜托我一定替他多收拾你几顿,好好给你个下马威。” 巴特尓:??? 就很震惊大舅哥的坦诚与他这明显要认真执行的态度,还得理解点头:“晴晴常说自己生在福窝窝里,不但有天下间最好的阿玛额娘,还有世上最棒的兄嫂。一哥未曾见过我,不知道我人品与秉性。放心不下晴晴,想要替妹子做点什么也是有的。” 嗯嗯。 就是这么个理儿! 虎威点头,下一息就开始发动攻击,两人酣畅淋漓地打了起来。 是的,蒙古汉子热情爽朗,说切磋就是切磋。必须全力以赴,绝没有半点放水,免得对不住一舅子对妹妹的这一番疼爱之心,也亵渎了大舅哥。 虎威:…… 就庆幸自己不但天生神力,还身经百战。跟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比起来,多了丰富的比斗经验。就算来来回回过了上千招,才终于以微弱优势将人打赢。 那也终究是赢了。 不像虎圆跟虎宵,还得哥俩联手,声东击西,假借妹妹之名,才能实现将人按在地上摩擦的心愿。 阿嚏 被鄙视的虎圆跟虎宵齐齐打了个大喷嚏:“一定又是大哥在鄙视咱们了!” “八成又在笑咱们俩不顶一个了。啧”虎宵摇头叹息:“大哥也不想想,我一个教书育人的先生自打考了殿试拿了武探花后就懈怠了练武,哪能跟他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比呢。” 跟巴特尓那个憨包一样,竟不知道什么叫给自家弟弟留余地啊! 活该他收拾了所有人之后,却被四表哥轻轻松松截胡。 哥俩齐齐冷哼,看得晴晴忍不住笑。 因此而引发了哥俩的又一轮絮叨,哦不,应该说是殷殷嘱咐。什么你现在已经是多罗格格,位比县主。成婚之后,更是超品亲王福晋。 身份超然,天之下就没有多少人能欺负到你头上的。 你自然也不必忍着让着,只管潇洒肆意,活出自己的幸福来。若遇到什么事儿了,千万记着自己还有娘家,还有能耐的阿玛和几个特别成器的哥。 若是阿玛和哥哥们都力所不能及,还有咱们四表哥跟姨母、三姑爸爸呢云云。 断不可守着金饭碗要饭,不但委屈了自己,也疼坏了家人。 晴晴大乐:“放心吧,我的哥哥们。我都跟巴特尓商量好,成婚之后就住在隔壁。但凡我们高兴,就能每日在家中用三顿饭,日日长在家里,待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到时候,哥哥们别嫌妹妹烦就是。” “怎么会?” 这话一出,可不仅是虎圆和虎宵,就是格佛贺她们几妯娌都连连表示不可能。 家永远都是晴晴的家,她的院子也会一直保留。 就像阿玛额娘一直保留着姑爸爸们的院落一样,只要有一等公府在,就一定有钮祜禄家的女儿们一席之地。 别人家怎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们管不着,但自家,绝不会让妹妹受那等委屈。 晴晴笑着笑着就眸光含泪:“我果然是生在福窝窝里了吧!” 所有人等异口同声:“那是自然。” 就在这个忙碌而又有序的准备之中,六月荏苒而到。明日就是晴晴大婚的日子,整整寻常人家四倍大,八个壮汉才能挑一抬的一百一十八抬台嫁妆抬到新房,这个耀妆环节就很难不震惊所有看客。 四阿哥给了六万六千六百两的压箱银,同样接了他七舅母压腰银子,还在海贸之中借着老九的东风狠狠挣了一笔的老十更阔绰,甩手就是十万两。 他福晋提醒他,银子不是问题,问题是越过了四哥会不会不大好? 那家伙还哈哈大笑,直接跑去了雍亲王府,原话问了遍。 胤禛能说什么呢? 当然说自己不介意,只要是为了表妹好的都没有问题。到底如今这世道对女子苛刻,多些银子傍身总是好的。 胤俄小鸡啄米式点头:“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么些年,七舅母就一直疼我。事事处处替我想到头里,我这当外甥的无以为报,也就只有些银子了。逢年过节多孝顺他们,多给他们这唯一的掌珠撑腰就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方式了。” “四哥之心应该如我,只是处于你的位置上总是多了许多顾忌。很多事情,倒没有我这个混不吝的能放开手脚罢了。” 说完,家资颇丰的他还又给了胤禛五万两的银票。 言说海贸赚钱,但四哥的身份注定不宜插手这些。只你们爷几个的俸禄,怕也应付不来这诸多花销。当弟弟的贴补一一,也免得哥哥给表妹添完妆后银子不凑手。 胤禛原本还带拒绝,却哪里能争得过牛高马大分外魁梧的他呢? 只能哭笑不得的接受了这份来自于弟弟的馈赠。 十四没有哥哥们富庶,但是有德妃补贴,也给了三万六千六百两。 比当初淑宁给他的还多了一万两。 去掉他们、贵妃德妃与虎威、三胞胎这些大手笔的,整个钮枯禄氏上下也有不少添妆。数目少,但家数多啊! 只额亦都这一支,算起来是阿灵阿嫡亲堂兄弟的就有一百多号,再加上些个堂姐妹。 与这些兄弟姐妹们早已经成了家的子嗣。 每人哪怕只出一百两呢,钮祜禄氏直近亲属里头就能拿出个数万两,还有各路姻亲。 林林总总加起来,到最后竟近五十万两银票。 淑宁啧舌之余,又给爱女添了五十万余,直接给凑了个整。且嘱咐她千万低调,这些嫁妆都已经数额巨大了,压箱银子就莫四处宣传了。 免得让有心人知道再参上一本。 便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也少不得被人说嘴,给好好的婚事蒙上些个不愉快。 虽然生活富庶,但也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的晴晴瞠目:“额娘啊,这也太多了吧?皇上给皇子们安家,也不过是每人一十一三万两罢了。您这……” 这一出手,就是四五个皇子的意思啊! 多得让她都有些不敢伸手了。 就怕自己这前脚成婚,后脚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整个一等公府都天高三尺。 淑宁笑着抬手点了点她的额:“你这傻丫头,想的就是多。我跟你阿玛虽然因为你小,又是唯一的女儿,不免多疼爱了你几分,但你几个哥哥也是我跟你阿玛亲生的呀。但不至于因为你这个小冤家,就让他们跟着一道吃糠咽菜的。” 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掌握了一等公府这么大家业的她原就很有钱。 朝廷开放了海贸后,她也悄悄买了船。 闷声发大财。 腰包里头可比只是跟着分红的胤俄阔绰多了。 那些个嫁妆再加上这五十余万两,也就是六分之一多一点吧。 给了自家女儿陪嫁同时,她也给四个儿媳妇都每人准备了一份。余下的,留着她跟阿灵阿养老。等她们走了的时候,剩下多少都给大外甥充实国库,或者说留个念想。 算是一分为六,不管是从情感,还是从家业上,都把大外甥当成了自家孩子一样。 如此,不但全了他们的姨甥之情,也算给自家孩子们都买了个保险。 日后臭小子们真有个头脑发热,行差踏错的话。大外甥也能看在自己这个姨母的面子上,略微从轻发落。 好好歹歹的,留他们一条小命在。 而不至于像她梦中那般惨烈。 当然这点隐秘的小心思,淑宁肯定谁都不说的。只简单地给自家女儿说了些许,好让她能心安理得地拿好本就该属于她自己的那份。 晴晴感动得落泪:“哪有什么本就该?世人多半重男轻女,百万家资能给女儿个一三万两就已经极尽慈善。哪像您跟阿玛这样,恨不得掏空了家底子给女儿置办嫁妆的呀?” 淑宁只温柔地与她拭泪:“都已经要成婚的大姑娘了,还这么哭鼻子你羞也不羞?好啦,好啦,额娘知道你孝顺,唯恐因你成婚而让家中困顿。现在你知道,阿玛和额娘都不是那打肿脸充胖子的了吧。好好安心收着,娘娘再与你讲讲明日该注意的相关事宜。” 晴晴乖巧点头,认真倾听,听着听着就俏脸绯红。 娘俩同榻而眠,亲亲热热地聊了大半夜。终于合眼时,已经恍惚听到了鸡鸣。 次日清早,新娘子还没等梳妆完毕,迫不及待的新郎官就已经带着花轿上门。满目喜庆之中,一身崭新亲王朝袍的胤禛弯腰:“晴晴表妹,为兄背你出门。” 已经盖上了大红盖头的晴晴唇角微弯:“多谢表哥。” “自家人,应当的,表妹不必客气。咱们家没有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一说,你永远是哥哥们最疼爱的小妹子。若有什么为难,尽管回府找哥哥们。或者直接派人晚雍亲王府送信……” 胤禛边背着小表妹,边殷殷嘱咐。 眉眼之间,满是不舍与担忧。直到小心翼翼把人放在轿子里,还对眉开眼笑的新郎官千叮咛万嘱咐呢。 那一刻,新娘子绝对是令全场羡慕到嫉妒的存在。 250. 孝名四起 如此之时,他再这般可就没有…… 连康熙都说阿灵阿家这个姑娘生得好,嫁得更好,是个一辈子被捧在手心,喜乐荣华的命。 阿灵阿礼貌谢过,继续一脸忧伤。 只说虽然女儿嫁的好,离家里也近。但这成婚了,终究是不同了。当阿玛的他啊,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 又是不舍,又是心疼,还伴随着满满的担忧。 偏那丫头每日使人往家中送信,都说自己甚好,让阿玛额娘和哥嫂勿念。隔着那高高的围墙,都能听到她那没心没肺的笑声。 归宁之日,老阿玛天都没亮就起了床。喊他哥哥们赶紧准备着,去隔壁把人接回来。 连点子规矩都不想顾了,可惜福晋坚持。 他也只好熬啊熬。 熬到了旭日东升,新娘子能伴着朝阳回门了。儿子们赶紧往隔壁,他也跟个毛头小伙子似的,火急火燎迎过去。恨不得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把人看得清楚明白。 结果您猜怎么着? 康熙特别给面子的问了句怎么着,然后就欣赏到了老臣变脸。 但见阿灵阿双眉紧锁,那叫一个好气又好笑:“结果啊,那丫头神采焕发,不但没瘦,还略微胖了点。因为奴才那女婿知道奴才福晋是个擅厨艺的,晴晴那丫头自小就吃惯了各色美味,嘴巴刁着。所以早早的,就重金挖了几个各地名厨。” “每日里换着花样的,按着她的口味,给她做各地特色菜。那没心没肺的丫头日日大快朵颐,可哪儿掉秤去呢?” 康熙:…… 就觉得自己很多余,多余心疼他这个老货。还以为他爱女出嫁,他真有多伤心难过,好端端被炫耀了一脸,就他有个对妻子知疼知热的好女婿呗? 言亏他还琢磨着,眼看着明年选秀,要不要给这老货赐个美人,让他努努力再生个女儿来呢! 阿灵阿:??? 您管这叫赏赐么?如果算的话,那也别别别,这赏赐对奴才来说还是太大了些,奴才实在要不起。 康熙戏谑,给了他个你就是怕福晋的眼神。 阿灵阿急忙解释:“福晋素来贤良淑德,全大清都知道,皇上可别误会。是奴才五十五年大病一场后,深知保重身体的重要性,一直清心寡欲,不耽酒色。好留着有用之身,多为皇上效力几年。那酒色财气歌不是说么,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下山猛虎,气是惹祸根苗……” 完完整整的背完了一首酒色财气歌,阿灵阿才说自己托天之幸得遇明主,得娶佳妻。又有了足足五个出色子女。 已经是天下难寻的好福气,早就万分知足。可不敢再纳什么美人来,败坏自己身体,搅乱自己家庭了。 全程旁观的胤禛也笑:“皇阿玛若有此心,不如给八弟赐两个好生养的。” 他很需要。 雍亲王祸水东引的同时,还要给自己艹一个关爱弟弟的人设:“弘旺自己,到底还是孤单了些。这两年,八弟在广州那边也是兢兢业业,没少立下功劳。于情于理,都该予以嘉奖。” 康熙这几度禅让虽然无疾而终,但胤禛全面监国,胤礽也被挪去了石家庄。 在所有人看来,胤禛将来继位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再无回转。 希望破灭之下,老八也就渐渐认清楚了自己再无可能的事实。不甘心一辈子只当一个闲散宗室的他,自然只能努力施展自身才华,以求得到新君赏识甚至重用。 而事实证明,当年八阿哥能脱颖而出被举朝保举为皇太子。绝不仅仅是因为他性子和软,看起来就好拿捏。 他才到广州没有多久,就迅速发现了海事衙门运行中所存在的些微不足。 上折子请求对海贸诸事立法。 将事情交给他之后,短短半年时间,他就详细勘察尽可能了解海贸中所可能产生的一切纷争矛盾,研究了所有相关案宗。 甚至不顾自己皇子阿哥身份,扮成船员苦力之流,亲自了解情况。 然后再组织人手,详细而又周全地草拟了海洋法规一百条。 对违背朝廷禁令,私往外洋贩卖粮食、船只等事,做了严格处罚。也对海事衙门建立,海贸大开后,蜂拥而至的外国船只停靠、船员行为等制定了详细规章。 不尊规章制度的,又该如何惩罚等等,皆有法可循。 那个详实与缜密的程度,就算是曾经在刑部任职过一段时间的胤禛瞧了,也有些自叹弗如。 接到之后,就与自家皇阿玛好生探讨了一番。又拿到朝堂之上,被朝中重臣们反复观看、逐条讨论。最后的结果也是一百条一条未曾更改,悉数采纳。 胤禛爱才,又打心眼里觉着至少公推太子事,老八多少有些无辜在里面。 当时的他,可没有那个能力能指挥佟国维跟马齐选他。 错不过是胤礽过于暴虐,早早失了人心。第一次跌倒都少不了众人推波助澜,可算把他给扳倒了,结果还没来得及欢呼,皇阿玛就要把人再复立回来? 那除了些许铁杆太子党之外,旁人自是不愿的。 正赶着皇阿玛又要复立太子,又要保住自己名声。非搞出个公推太子来,想来一波众人推举,他老人家顺势而为。 结果不愿意的佟国维加上同样不愿意的马齐,就选出了还蒙在鼓里的八阿哥。 再介于两人在朝中的影响力跟胤襈素日里表现出来的亲切温和。 自然而然从之者众。 而因为这个,胤襈被皇阿玛几次从贝勒削成了光头阿哥。公开称其辛者库贱妇所生,素受制于妻,简直是一个阿玛所能骂儿子的极限。 让胤禛每每想起,都不由唏嘘。 胤襈但有点成绩,他就忍不住当着自家皇阿玛面前夸奖一二,给他争取些许。全没有淑宁梦中四八针锋相对,恨不得置对方与死地的剑拔弩张。 康熙不悦地皱了皱眉:“既然朕都已经把这些杂事交给你了,自然是由你做主。此等小事,还要拿来烦朕么?” 这话一出,胤禛就知道他是虽不怎么赞同,但也并不反对的意思了。当即笑道:“好好好,儿子管,儿子管。来年选秀的时候,一定给八弟选个温柔贤淑又好生养的。” 果然康熙虽轻哼了一声,但也没有反对。 只说自己乏了,让他跟阿灵阿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两人齐齐告退,等出了畅春园大门,阿灵阿不免跟胤禛道谢。言说多亏了他及时搭话,才转移了话题。没让皇上上来这小孩脾性,真给他赐个美人。 那恨不得避如蛇蝎的样子成功将胤禛逗笑:“姨父放心,就算是为了姨母,外甥也不会让您府上有机会再进美人的。” 旁人他不管,自家姨母必须幸福一生。 阿灵阿闻言大乐,还跟他拱了拱手:“如此,就多谢大外甥了。千万劝着皇上些,别他老人家灵机一动,让我余生凄惨啊!” 已经儿孙满堂的阿大人虽然不再年轻,但喜欢与自家福晋待在一处的习惯还是未变。 睡书房对他来说威胁依旧很大。 胤禛忍笑,连说好好好。 小的时候姨父姨母对他多有照顾,如今他有余力了,自然也要把姨父姨母孝顺好了。 那认真而又郑重的态度,吓得阿灵阿疯狂摇头。直说自己也没有做什么,淑宁都是受了先皇后所托。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不敢当您孝顺二字云云。 胤禛也不与他做这些个言语上的争执,只想着日后用行动来说明一切。 现在吗?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踏踏实实监国,认认真真孝敬自家老阿玛。维持好如今父慈子孝,君臣相得的良好氛围。 就在晴晴大婚的次月,废太子妃瓜尔佳氏所出之女被封为和硕公主。 是的,这位在淑宁梦中只被封了个和硕格格,适土默特达尔汉贝勒阿拉布坦,只活了三十九岁的可怜女子因为其母这一封绝笔信而得了康熙的格外怜悯。 特意嘱咐胤禛要仔细给他挑个好夫婿,出嫁之年受封的时候也比寻常亲王之女都高出一线。 直接封了和硕公主,封号淑谨。 所嫁的自然也不是区区贝勒,而是厄鲁特蒙古固地如今已经被康熙更名为新疆之地的一个年轻郡王。 内务府按着和硕公主规格给她预备的嫁妆之外,康熙还格外赏了一万两银子。 胤禛出了八千。 这两位巨头都各有封赏,余下的皇子们又哪里敢坐视呢? 你两千、他三千的,争相对可怜侄女儿释放善意。倒让阿玛被废之后就被关进了咸安宫,之后又随同去了石家庄的可怜姑娘受益匪浅。 更别说出降之日,弘晖还愿效法自家阿玛。亲自背着这位与他同岁的堂妹上轿呢? 若说胤禛如今是准皇帝,那么弘晖就是他继承人的不二人选。 若非意外,绝对会是继康熙与胤禛之后的皇帝。 由他亲自背着淑谨公主上轿,她未来夫婿哪能不高看他一眼? 为此,被例被允许过来参加女儿婚礼的胤礽都感动到热泪盈眶,对胤禛父子深深一礼。言说兄弟这么多年,才知四弟外冷内热,最是个注重亲情的。 胤禛:…… 他不是,他没有。他的热,一向只给自己认为值得的人。而记仇不记恩,还几度要算计他姨母的废太子显然不在其列。 这背人上花轿,接二哥过来参加婚礼的主意,都是弘晖出的,与他无关。 弘晖若是知道他这么番心理活动,非得扶额望天,问一句自己这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晴晴小姑爸爸大婚阿玛忙前忙后,又是巨额添妆,又是不惜身份亲自背人上花轿的。轮到自家嫡亲侄女儿这边,银子少了、态度上也不如晴晴小姑爸爸那般热络尽心。 虽情有可原,但架不住比较啊!万一皇玛法哪天想起这茬来…… 他是为绝后患,为了保护自家阿玛和晴晴小姑爸爸,才如此自我牺牲的好么? 同情淑谨妹妹什么的,倒在其次了。 毕竟成者王侯败者贼,当年废太子二伯但凡多一点耐心、少一些焦躁倨傲。可能就没有一废太子,只有风光即位。 而他若是成了继位新皇,会怎么对待自家阿玛这个曾被他万分防备的弟弟…… 弘晖打了个冷颤,不由想起当初阿玛背上被他好二伯鞭挞出的道道血痕,越发觉得如今挺好的。 当年阿玛没有遵旨登基的决定分外正确。 不仅避免了皇玛法事后后悔,父子相残,让阿玛变成八叔第二的悲剧。这几年,他跟自家长子小凯旋一直伺候在皇玛法身侧,被他老人家教导许多。 地位上也越发稳固与超然,至少日后他跟他家凯旋是不用经历什么夺嫡之争了。 胤禛也觉得若能长长久久如此,康熙这个年号就是沿用百年也无妨。 然而,康熙到底年事已高,又数度中风。 就算五十七年巡幸塞外之后一直仔细将养,这身体情况也依然每况愈下。瞧着健康无比,兴致来了,甚至还能跑几圈马,张两次弓。 可但有点头疼脑热,对他来说就得是好大一番折腾。 康熙六十年年底,他就偶感风寒,结结实实地病了一回。胤禛连着罢朝半个月之久,衣不解带地伺候着。 甚至建议让还在攻打李氏与在广州的诸位皇子们回京面圣。 康熙却只摆手:“可别别别!当年皇太后薨,十四那小子在大胜前夕被召回,错过了滔天之功,一直耿耿于怀。如今若再来这么一次,那小子怕是要活不出来了。” 胤禛失笑:“皇阿玛万万莫出此不吉之言,您真龙天子自有上苍庇佑,这等小恙肯定能很快痊愈。只是儿子私心想着,大哥他们在外征战许久,心中也必然挂念您、惦着家中妻小。也许日日遥望京城,盼着能回来瞧瞧呢。” 康熙不说话,只给了他一个‘你这骗小孩的话,也敢拿来骗老子’的鄙视眼神。 等他再度劝说时,却只道:“当年阿灵阿重病,太医们都说怕是凶多吉少。朕也想着虎威他们都召回来,全了他们父子之情,也不让心腹爱臣带着遗憾上路。结果阿灵阿坚决反对,言若因他一人之故而影响了整个西边战局。就算临终瞧了儿子一眼,他也照样死不瞑目。” “那老货一个臣子都能有如此觉悟,朕身为天子难道还不及他么?” “可是……” “没有可是!”康熙再度摆手,一脸的坚定坚决:“朕知你孝顺,但朕身为大清之君,所思所想自然更在国家大事上。如今对李氏之战正如火如荼,副将、先锋跟智囊尽皆骤然离开,万一对战事产生不可逆转的坏处呢?若如此,可就应了阿灵阿那老货的话,让朕在九泉之下亦不得安宁了。” 横竖不管胤禛怎么劝,虽然老但还没糊涂的康熙就是不肯召几位皇子回来。 请积极配合喝药,全程遵医嘱。 硬生生熬了半月有余,才在鬼门关前又逃得一条老命。 为此,胤禛大喜,又是祭拜天地又是跪谢祖宗的。连着前头康熙有恙时,他步行往圆丘祈福事。胤禛这个至孝名声可就在朝野之间传开了,被康熙在公众场合大加表扬。 毕竟五十七年时之前,皇上一直大玩平衡之术。虽然四阿哥表现可圈可点,也一直深受皇上信重。 但满大清都知道,那是个以做贤王为己任的。 根本就未曾起过夺嫡念头,也素来不掺和那些。只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骤然之间好大一个皇位砸在头上,他欢喜之余肯定也万般忐忑。 愁自己无法顺利压制朝堂与那些个出类拔萃的兄弟们。 战战兢兢之间,不敢贸然继位也是有的。 至于自那以后,皇上两三度意欲禅让,也悉数被拒绝? 那就算谋朝篡位的反贼,也得给自己挂块遮羞布,玩一玩三辞三让的戏码。雍亲王为了名声而演一演,也是有的,未必纯然孝顺。 如今可就不同了! 全权监国了三年多之后,雍亲王以其卓绝的能力与铁血的手段不止一次让朝臣心悦诚服。 甚至隐隐盼着改天换地,能名正言顺地喊他一声皇上。 如此之时,他再这般可就没有什么作秀嫌疑,而是纯然孝顺了。 这个认知起处,胤禛的贤孝之名迅速在朝野之中传开。有且有不少心思灵动的书生为其作诗作赋,还有人将他这为孝道数辞皇位,衣不解带地守着老父亲病床前。步行往圆丘给老父亲祈福的事儿编成评书,在各大酒楼茶馆等人流密集处讲说。 用不了多久,雍亲王这贤孝之名就越传越远,渐渐遍布整个大清。 甚至有人觉得他就是吃了生得晚的亏,否则在二十四孝之中都能位居前列。 听到这消息的淑宁满意颔首,如此,大外甥就再不会像梦中一样背负种种恶名。明明承前启后,一手收拾了康熙晚年乱摊子,又给乾隆盛世打下坚实基础的有为帝王,却惨遭非议数百年了吧? 251. 再提千叟宴 时隔经年,他还记得当初…… 胤禛手下的粘杆处经过许久发展,现在已经颇具规模。不说无孔不入,也能把京城中大大小小的消息汇总起来。早在雍亲王孝名开始显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注意到了,还知道这其中有一等公阿灵阿福晋的推波助澜。 负责之人唯恐传扬开来,对自家主子不利。急急忙忙报了上去,然后…… 他发誓,跟随主子多年,从未见素来冷肃端凝的主子笑得那般愉悦满足过。 足足一刻钟后,他才半是欢喜半是无奈地吩咐:“既是姨母所愿,那就别管啦。且由着她老人家一步步的,给爷树个好名声吧。” “嗻。”负责之人错愕,但也依旧乖觉听命。 然后每日里都跟主子爷汇报几次,一等公福晋又做了什么,怎么为给爷塑造个好名声,又如何小心翼翼控制事态,免得过犹不及的。 日日欣赏自家主子那欢喜又享受的模样。 默默把一等公阿灵阿福晋的重要程度提了又提,直到越过主子福晋,跟宫中的德妃娘娘比肩。 淑宁可不知道自己这点小动作已尽入大外甥眼底,她只琢磨经此一事后,大外甥名声该有极大改善。就算康熙…… 咳咳,有什么不测,身边还是没有许多皇子阿哥,他也不会再被诬陷矫诏,再不会被逼着写什么《大义觉迷录》了吧? 然而,并没有什么不测。 康熙就跟那风中烛火般,瞧着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瞬就要宣告熄灭般。可实际上,但有那么点火星子,就能慢慢地缓过来。 这不,胤禛兢兢业业伺候了半个月后,太医就已经跟他道恭喜。 言说多亏了四爷精心伺候,皇上情况已经大为好转啦。 胤禛微笑,当即就掉了泪:“谢天谢地,谢漫天神佛与列祖列宗保佑。来啊,给爷赏,重重的赏。所有参与救治皇阿玛的太医,按着贡献大小,百两银子起步。身边近身伺候之人赏三倍月例,其余人等赏两倍,阖宫上下加发一个月月俸……” 若不是康熙拦得快,他都恨不得大赦天下。 那股子全然真诚的喜悦,让康熙恍惚想起了当初太皇太后身体违和。他也是这般,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她老人家能转危为安。 也步行往圆丘,亲自写祝文地为她老人家祈福。 甚至愿折自己寿数,求皇玛嬷无恙。 起初皇玛嬷在阿灵阿家的伺候下,身体大为好转时,他也龙心大悦,各种赏赏赏。可惜…… 忆及当初种种,以及当初心情等。 康熙就知道胤禛是真孝顺,心里真有他这个皇阿玛,其心比当年的他对皇玛嬷更甚。 毕竟皇玛嬷虽牵着他手走上了龙椅,教导、辅佐他多年。陪他一路走过被权臣挟制、遭三藩逼迫,丧父、丧母、丧子又接连丧二妻的痛苦。身兼数职,祖孙情深数十年,远非寻常可比。但终不如他跟胤禛中间,还隔了皇权诱惑。 当年他倾注心血,苦心培养大半辈子的太子胤礽都嫌他命长,言岂有四十年之太子…… 反复比对之间,自然让胤禛贤孝形象越发高大。 偏这个时候,胤禛还腼腆笑:“皇阿玛勿怪,儿子也是太欢喜激动了。忍不住要酬谢天地,与万民分享这份喜悦。天知道您卧病的这些日子,儿子到底有多惶恐担忧……” 康熙摇头:“你这傻小子,朕不薨,你可如何名正言顺?” 胤禛皱眉,颇有些不虞地瞧着他:“皇阿玛快呸掉,可不许再说这般不吉之语。俗语有云,人间至福不过七十岁有个家,八十岁有个娘。对儿子来说,至福却是不管什么时候,心头但有迷茫,政务上略有不懂,能随时聆听皇阿玛教诲。” 什么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就是咱们大清上下的宝。 是儿子的定海神针云云。 语气真诚,表情真挚。把康熙奉承得眉开眼笑,心中无限熨帖。 至于皇位? 胤禛轻笑,颇有几分无奈的样子:“自打五十七年以来,皇阿玛就一直在颐养圣体。朝中大小事务,原就是儿子在处理啊。如此,儿子要不要那个虚名又有什么打紧?再不至于因此而懈怠皇阿玛的。” “您可是儿子生身之父,生我养我,教我疼我。给予儿子一个父亲对儿子、君父对皇子的极致爱重与信任。儿子心中自是万分感念,又岂会盼着皇阿玛……” 胤禛皱眉,似乎很忌惮那个字,竟连说都不肯说一说。 康熙见状朗笑:“一饮一喙,俱是前缘。是你至贤至孝,朕才能以全部信任相托啊。送到手里那皇位都几次三番推却的实诚人,古往今来也就你小子一个了吧?” 胤禛满眼真诚,只说皇阿玛值得。 还拿前朝朱元璋与其子懿文太子做比,道满朝皆是太子党又如何?照样比不过他们父子相互信任,父慈子孝。不只能同用一套班子,还能互托江山之重云云。 夸得康熙眉开眼笑。 眼见着他心情欢悦,胤禛又及时建议:“过了今年,明年皇阿玛就六十九了。七十大寿在即,又刚刚病愈。朝廷海贸弄得风生水起,收复新疆,又在对李氏的战争中势如破竹……” “种种好处,简直说之不尽,全靠皇阿玛仁德。儿子欢喜雀跃之下,想着为您大办六十九生辰,再现一次当年千叟宴盛况,不知皇阿玛意下如何?” 若说别的,康熙大病初愈,还真提不起那个兴致来。 可千叟宴…… 时隔经年,他还记得当初盛况。 数千老者从各地而来,与他欢宴,为他庆生。还有当年,胤禛劳心费力为他求的那万福万寿图。 只再来一次四字,就足够让康熙疯狂心动。 不过…… 康熙皱眉:“今年天冷,连我这个当皇上的都差点折在风寒里头。时隔经年,当初老者自是更加年迈。往来奔波本就不易,这冰天雪地之间,再有个好歹,可就与初衷相悖了。” 胤禛连点点头,只说怪倒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皇阿玛思虑周全,处事妥贴,确实比儿子强出太多。儿子只想着略尽绵薄,让皇阿玛欢喜,倒没有想到这许多。 康熙颇有些得意地道了句:“你还年轻,思虑上不太周全也是有的。有此孝心,朕便已是无比欣慰。” 仔细夸奖,父子间互相恭维了好一阵。 康熙才话锋一转,言说正月里天气寒冷,他省老者往来不便。只请六十五岁以上的在京老者,倒是无妨。 提前做好通知,做好相关的保暖工作。 多派些个太医,席间菜色再暖和些。阿灵阿家的不是改良了许多拔霞供的底料、蘸料,还开了个什么火锅店? 热热闹闹、热气腾腾的。 好看又好吃,还不虞天冷吃坏了肚子。 须臾间就已经思虑如此周全,胤禛哪还不知道自家老阿妈是真的动了心呢? 闻言忙笑着答应:“好好好,儿子都听皇阿玛的。这就回去准备着,非给皇阿玛一个圆圆满满的生辰宴。咱们啊,就当是提前彩排一下,等回头您老七十华宴的时候,再办个更盛大的。届时,儿子带着所有的兄弟们一道给您跳蟒式舞,为您祈福。” “明年正月的话,因为您坚持,大哥、五弟他们倒是回不来,只能由着儿子专美于前了。” 这话说的实在促狭,让康熙都忍不住笑:“无妨无妨,让他们几个为了咱们大清继续拼杀。皇阿玛面前,有你、弘晖跟咱们小凯旋就够了。” 胤禛勾唇,替自家儿子孙子谢过皇阿玛看重。 然后,一贯俭省的雍亲王反常大手大脚起来。不但狠狠地赏赐了太医与御前伺候的所有人等,还与贵妃娘娘商量着,大办六十一年元旦。 因为淑宁的关系,贵妃娘娘一直就与德妃处得不错。 也对胤禛印象良好。 现在尘埃基本落定,聪明的贵妃娘娘但不会有丝毫阻挠,还极力配合着:“四阿哥此言甚是,自打皇太后薨后,连着两年宫宴都未曾大办。难得今年风调雨顺,海晏河清。又赶上皇上大病初愈,是该好好庆贺一番。” “只是前头皇上身体违和,本宫也没少跟着照应,再加上诸多宫务。说句不怕是阿哥笑话的,本宫也是花甲之年了呢。精力难免不济,这等大事又容不得差池。就不知道四阿哥是否愿意伸出援助之手,让四福晋过来帮帮忙了?” 当然,不管说话的她,还是听到这话的胤禛都知道。帮忙是假,带着乌拉那拉氏历练一二是真。 毕竟他日若康熙…… 胤禛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新皇,身为他原配,又生养了三个嫡子的乌拉那拉氏也必然会被册封为皇后。 而胤禛已经已经全权监国了三年多,相关业务及其熟练。 乌拉那拉氏却还两眼一抹黑,这时候锻炼一二,对她事后执掌后宫颇为有利。 既如此,胤禛哪还会拒绝呢? 当即拱手:“贵妃娘娘言重了,都是胤禛思虑不周,竟还让您主动提起。多余的话,胤禛也不多说。这就回去交代福晋,让她赶紧入宫来协助您。只是福晋贤淑,人也颇为勤快。但终究初出茅庐,头一遭经此大事。若有什么地方不恰当的,还请贵妃娘娘多多提点。” 贵妃微笑颔首,果然响鼓不用重锤,跟聪明人交流就是比较省心省力。 而很显然,老四两口子都是聪明的。 如此,她们娘俩日后可就不用担心哪里过于高调,惹了新皇的眼了。 胤俄眨眼:“儿子竟不知,额娘还有如此担忧吗?无妨无妨,儿子与四哥虽说不如他与虎威、十三那么亲近热络、相互信任。也不像十四那狗小子投胎技术好,直接就跟未来天子成了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但拿出了他们几个,四哥大概就与儿子最为亲近了。” “他也聪明,早早就看出儿子一心躺平,不耐烦那些皇权争斗。自然不会与儿子为难,您那儿媳妇又与七舅母跟四嫂都好着。就算儿子有些微不妥,也愁找不着人帮着说情呢。” 再者说了,他可是皇阿玛亲封的敦亲王。 身后站着整个钮祜禄氏。 没有点子说得过去的因由,就算是新皇也不好轻易拿他如何的。 心中有所倚仗的十十腰杆子可硬。 贵妃娘娘见状摇头失笑,罢罢罢,也是她多虑。 臭小子虽然瞧着混不吝,实则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呢。 且他与老四融洽,儿媳跟乌拉那拉氏亲厚,又早早被皇上封为敦亲王。若能一辈子这么有眼力见,说世袭罔替夸张,但乖孙儿将来依旧以亲王位袭爵却没问题。 她放心,淑宁却不放心了。 闻听大外甥又要给康熙办千叟宴,她就开始奋笔疾书各种注意事项。 唯恐这冰天雪地的,有些许不周。那千叟宴就如梦中乾隆所办一般,成了催命宴。参加完没多久,就让许多与会老者寿终正寝了。 等那洋洋洒洒数页纸,林林总总数百条。 涵盖了所有可能对与会老人身体产生不良影响、危及他们生命安全,继而影响皇上与她大外甥名誉的注意事项被送到胤禛面前时。整个雍亲王都愣了,连乌拉那拉氏都不由感叹:“爷虽非姨母亲生,但她老人家对您的关爱却丝毫不比亲儿子少。” 身为亲母的德妃都没注意到这些呢。 只知道叮嘱自家好大儿千千万万站好最后一班岗,莫像废太子一样倒在黎明前的黑暗里,耽搁了她的太后大计。 乌拉那拉氏叹,真是越对比,越能看出来其中差距。 胤禛早就习惯了,自然也就不在乎这些。 甚至还安抚地拍了拍乌拉那拉氏手背:“既然知道姨母好,咱们日后多孝敬姨母就是。” 至于旁的? 人与人之间都是讲究缘分的,而他跟生母之间,总归是差了那么一点儿。当年的胤禛看不开,如今的雍亲王已经学会了不去强求。只做好自己分内的,珍惜自己想要珍惜的便是。 252. 变化 聪明的贵妃娘娘与浮夸风康熙 贵妃娘娘提及让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协同办理新年宫宴,就是为了卖好于胤禛夫妻。 自然尽心竭力,没有丝毫藏私。 短短数日,就让乌拉那拉氏进步许多,知晓并掌握了许多以前根本无法接触、也无从了解的事项。以至于她收获良多,频频道谢。 贵妃娘娘却只笑:“嗐!若说谢,也该是本宫谢你。到底岁月不饶人,这一晃眼的,我竟也是个花甲之年的老婆子了。便是不愿负皇上重托,也终究有心无力。多亏了老四家的你一直从旁协助,才能让这新年宫宴完满举行。” “因此上,本宫已经与皇上说了,他老人家也同意。日后这宫中事务,你就跟着多费心吧。等过个三五个月,你都上手了,再全权交由你处理。” 宫权,代表宫廷女子至高无上的宫权,向来由皇后娘娘执掌。却因为今上先后丧了三位皇后,心中多少有些忌惮。又为了巩固当时太子的权益,而再未立后,只将之全权托付给了位分最高的贵妃钮祜禄氏。 一管,就是三十余年。 如今这大馅儿饼就落在她头上了? 乌拉那拉氏满眼错愕,下意识摇头:“这,这怎么能成呢?贵妃娘娘使不得啊,这……” 很有些满洲贵女啥飒爽的贵妃娘娘没等她说完就直接摆手:“老四家的切莫妄自菲薄,你能力如何,这些日子本宫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而且,越是不成,才越是该好好学呀!” “这几日你也看到了,宫规繁琐,诸事颇多。若没有个相应的学习与适应过程,直接赶鸭子上架,就算神仙来了也难免慌手慌脚。想当年啊,本宫刚刚被皇上托付重任的时候,就闹了不少笑话……” 贵妃娘娘乐,妙语连珠之间提起当初过往。 只逗得乌拉那拉氏笑声连连,言说再想不到贵妃娘娘您这般聪慧通达,宛若女中诸葛,也能遇到如此困局。 谁说不是呢? 贵妃无奈,怪只怪这些个宫妃们都是家中精心教养的存在,一个个的心眼比筛子都多。 又都承载了家族的希望,必须为了那么点子微末的可能而尽心竭力。 各出奇招之间,自然好戏连台。 尤其太子初初被废,储位悬而未决,皇子们又都突然有了机会。想当太后的、想要帮衬儿子完成心中伟业的,或者自家儿子年幼没机会,只能悄悄下注、抱稳大腿的。 各有阵营,各代表着不同势力。 那段时间,她简直焦头烂额。就怕一个不慎,让这群大能耐们捅出个大窟窿来,自己也要跟着吃挂落。 时隔经年,再想起来也还心有余悸着。 于是此番皇上夸起今年宫宴办得好,老四家的虽还生疏些,但也确实是个可造之材时。她就闻弦歌而知雅意,果断以自己年事已高,精力到底不济为由,请让四福晋帮忙分担。 皇上果然龙心大悦,对她好一阵夸奖,连这么多年后宫平静无事,全是爱妃之功。爱妃果然如孝昭皇后一样,都是内廷之良佐,钮祜禄氏人杰地灵,且个个都是耿介重臣的肉麻话都说出来了。 当时把贵妃娘娘给震撼的哟! 想着果然说别的都是故事,做妃子也好、做臣子也罢,最要紧的是能体上心。 在合适的时候,说出皇上最想听的话。这不就功劳有了,轻松也有了么?哦,她如今还有未来帝后的拳拳感谢之心。 他们夫妻因为她虽然年已花甲,但因为保养得当故,比寻常四十岁妇人还年轻些故。坚定认为她什么劳累、精神不济之类都是托词。 最主要还是为了乌拉那拉氏考量,唯恐她仓促之间接手宫务左支右绌地应付不过来。 虽有卖好之嫌,却让他们夫妻获益良多。 对她的尊重都真诚而又浓重了不少。 收获良多的贵妃娘娘笑:“原本,我还想着,你管后宫,四阿哥管朝堂诸事,两相忙累。这往返之间,都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不如直接住在宫中,只不知道你们府上人口众多,嫌不嫌毓庆宫逼仄?” 比起胤礽那多到毓庆宫都快住不下,两三个侍妾合住一个小院子的繁盛后院,四阿哥那小猫两三只简直乏善可陈。 但聊天么,相互恭维些,才比较不容易不欢而散。 比起宽敞明亮的雍亲王府,毓庆宫确实小了太多太多。但地理位置优越,象征着储位啊! 多少个皇子阿哥都愿意用自家的大宅子换这套小院儿而无门? 可乌拉那拉氏跟胤禛还真就不想搬。 乌拉那拉氏不愿意受宫规约束,不想日日往永和宫与亲婆婆晨昏定省。胤禛也不愿意深困宫中不自由,连偶尔往一等公府见见自家姨母的机会都没了。 有些事做起来的话,也比较不方便。 两夫妻早就因这事儿而私下沟通过,乌拉那拉氏此番回答起来自然也流利无比:“贵妃娘娘言重了,毓庆宫可是皇阿玛当年为二阿哥特意修建,其中一草一木都出自于皇阿玛亲手设计。可以说,其中承载了皇阿玛对二阿哥的一片慈父之心……” 通篇夸奖,满心艳羡。 却到底不忍破坏,不敢造次,连拒绝都说得体贴极了。 让康熙听罢都得感叹:“老四两口子都是好的。日后这大清交给他,朕放心。这些个皇子皇女们有他照拂,朕也放心。” 贵妃认同点头,觉得胤禛将来可能比康熙更适合仁皇帝的名衔。 直到她活得够久,见识得更多,才知道胤禛两口子瞧着不显山不露水。但若触碰到他们夫妻底线上,那就没什么好商量的。 什么姻亲故旧、勋贵老臣,只要犯到他手里,都照样收拾没商量。 狠且损。 啧,那倒霉催的揆叙哟! 死都死了,还要被秋后算账。连谥号都被剥夺,墓碑都要被改镌。好端端的文端公,就变成不忠不孝阴险柔佞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现如今,胤禛夫妻俩都在兢兢业业忙活着。因年前康熙得了场风寒,差点儿去找他老子顺治爷团圆。胤禛万分紧张,自然不敢让他过分操劳。 什么谒陵、往堂子祭神、给臣子们写福字儿赐福等等。 凡是可能让他劳累的事情,胤禛都自己或者领着弘晖做了。只求康熙能安安生生,欢欢喜喜地过个好年。 若在以往,康熙没准嫌弃他越俎代庖,甚至怀疑他的用心。 可如今,经历过几次禅让不成,又有胤禛半个月衣不解带地小心伺候。他就是铁打的心肠,也被捂暖、捂化了。 再没任何怀疑,只有满心欢喜与变着法的炫耀。 作为最大的受害者,阿灵阿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偏偏还不能反驳,且得装出一副赞成与无尽羡慕的样子来。 每天是是是,好好好,皇上您说的对。 四阿哥至贤至孝,冠绝天下。 适当还要嫉妒一下,说些个您简直钟天地之神秀,非但大德高寿,是古往今来在位时间最长的帝王。还拥有这般承先启后,能力过人又至贤至孝的继承人,半点不给普通人活路之类的小酸话。 然后康熙才得意中带着小矜持地点头,随意安慰他些个虎威也不错,三胞胎个个都是好的之类。 旁人瞧着君臣相得,分外羡慕阿大人。 住在那么个敏感的位置上,却被两代帝王委为腹心。 自打康熙五十七年皇上风疾复发之后,就一直以颐养圣体为主,鲜少过问政事。 别说文武大臣了,就是些个不得宠的皇子们,累月也未必见得着皇上一次。偏阿大人不是陪着皇上下棋,就是陪着皇上聊天。 一个月之中,至少有半个月是能见到皇上的。 说句不得体的,这位爷,比宫中最得宠的娘娘见到皇上的机会还多。 真真受宠、被信重已极。 按说一朝君子一朝臣,被今上重用的,未必能入下一任帝王的眼。可偏偏阿灵阿那老货娶了个好福晋,这么多年都对四阿哥照顾有加。 甚至当年,他福晋还悍不畏死的跳下冰冷荷塘,将奄奄一息的雍亲王世子捞了上来。 有这份恩情在,别说下一任帝王,就是下下任帝王上台那老货也能如松柏般长青,屹立于朝堂不倒啊。 所有人:…… 羡慕二字,他们已经说累了。 而事实上,阿大人可委屈,每次从宫中回去都要与自家福晋絮絮叨叨。常有做人怎么可以这样啊?他年轻的时候多英明神武个人儿啊,怎么老了老了还…… 每每被淑宁暴力捂嘴:“还说人家呢,你不也是吗?你年轻的时候,可知道谨言慎行了。不该透露的事情,跟谁都不带透露半句的。哪像如今,还越发奓了胆子呢?看把你能耐的,竟敢非议那位了!怎么着,是与我相守百年太辛苦你,才一半就惦着提前下去了?” 打从两人成婚的那一天起,不管阿大人在外头如何威风凛凛,回到府中却绝不会跟爱妻高声一句。 就如同此时,被训的跟个什么似的,还得小心翼翼哄着人家:“不是不是,跟宁宁一起又怎么会辛苦?一百年太短,为夫都恨不得与你生生世世。只是……” “皇上也太夸张了些,简直……” 浮夸得好像换了个人似的,简直让人接受无能。 没见过这等世面的阿大人摇头,做过预知梦的淑宁却只笑。 心想着,如此养养身体、夸夸儿子,犹如富家翁般的状态。不比梦中那般至死不忘权利,不肯撒手,胡萝卜钓驴似的,用皇位吊着几位皇子,让他们像蛊虫般相互厮杀,从兄弟变成生死相搏敌人的老厌物强么? 反正淑宁更喜欢如今的康熙,如今的大外甥与皇子们。 也更喜欢如今的大清。 相信随着海贸的越发发展,国库私库里源源不断的银子流进来。这开启的国门,就没有再关上的可能。 哪怕是为了在海贸中占据主导地位,攫取更多金钱呢。 那些商人们也不可能停下前进的步伐,只会精益求精,尽可能地压缩成本。 甚至于朝廷为了保护着相关利益,也会积极优化武器、船只等,再不会忽视海疆的重要性。前两年,那被康熙撵去捡松子的戴梓不就因为跟李氏战争中更精密的火器需要,又被召回朝中了么?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那位虽然暌违多年,可再回到自己熟悉擅长的领域,也照样用不了几个月就造出威力更大、射程更远,也更适合搭载在船上的火炮。 凭借着如此先进的武器,朝廷才能在对李氏的战争中屡屡告捷…… 诸如此类的例子就说明,只要大清能够打开关闭的门,积极聆听四方消息。不在变革最关键的时候落后一步,就不会如梦中那般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淑宁仿佛看到了梦中截然不同的强盛大清,眉眼间满是喜悦。 耐心安慰某人:“常言不是说老小孩,小小孩吗?皇上如今年近古稀,为让天下承平努力了一辈子。可以说兢兢业业,辛辛苦苦。可算能松缓几年,得了优秀继承人,显摆显摆又怎么了?” “你跟你那老哥哥一起喝酒的时候,难道还少自夸了么?啧,那脸厚的哟!争着抢着说自己能耐,会生又会养,所以才能老子英雄儿好汉。不也把人家嫂子给烦的,直接给你们俩一人送了面镜子么!” 那么厚脸皮的老庄亲王啊,都羞得几日未出房门。 还得他家宝贝金儿子特意告假,陪着往庄子上好生松散了一回。柔声静气地着劝了许久,加起来一百三四的老公母俩才算握手言和。 现在想想,阿灵阿都还憋不住乐了好一阵儿。 才认真点跟淑宁道歉,言说自己片面了,不如福晋思虑周全。未曾体会过皇上心思,实在枉费皇上这么多年重用疼宠云云。 要不是淑宁拦着,这家伙没准还要往畅春园,去找康熙好生道个歉。 被淑宁这么一拦,他又改了主意。 转而积极地维护京城治安,对来参加千叟宴的老者多加照顾。衣裳单薄的给衣衫,没有轿子的赶紧准备轿子给送到指定场所去。 什么姜糖水、热粥、点心之类准备的可足了。 真·宁可自掏腰包,也不愿让与会老人因为没有被照顾周全故,大正月里的再有点什么一差二错。 反而伤了皇上英明,有损雍亲王原本的孝顺之意。 小小一个举动,区区几百两银子,却扎扎实实的讨好了父子两个。 康熙觉得阿灵阿不愧是自己心腹忠臣,时时处处地替他想到头里。唯恐有一点不祥,触了他霉头。 而胤禛自然而然认为姨夫是在为自己考量,为他查漏补缺。 让他在这冷森森的正月,感受被长辈关怀的温暖。 并无限可惜,当初自己嘴快。早早就答应了姨父,等尘埃彻底落定之后,就放他致仕与姨母相守余生,看遍大清山山水水。 使如此栋梁之臣,不能与他君臣相得数载、数十载,再创一段佳话。 之前都说了,康熙虽有意再办千叟宴,但也琢磨着正月严寒。当年一同欢宴的老人家们天南海北,往来不易。 再加上越发有了春秋,怕是也经不起这长途颠簸与冬日严寒。 于是,连寻常百姓都没惊动。 只选八旗满洲蒙古汉军文武大臣官员及致仕、退斥人员年六十五以上者六百八十人。汉文武大臣官员及致仕、退斥人员三百四十人。 前后间隔三日,分两个批次在乾清宫前办了宴。 暖棚子、碳盆子,各色手炉子,连与会之人的椅子底下都装了经过特殊改造的小炉子。 保证无烟,无明火。 在不呛,没有任何危险的前提下,让整个椅子都暖暖呼呼又不会过分烫得慌。最大程度上让宴会现场保持最宜人的温度,免得这些个曾经或者还在为大清劳心费力的老大人们受风寒之苦。连累他和皇阿玛这满满的示恩之心蒙上疾病、甚至死亡的阴影。 席间菜品也都热气腾腾,中间还有个翻滚沸腾,洋溢着浓浓香气的火锅。 连席间的酒都是温的,也不如何烈。 保证开怀畅饮的同时,不至于把人给喝坏了,且风味还十分独特,微带养身效果。 淑宁为了此次宴会而特意精心研制,已经成功被康熙列为御酒。 两度宴会之间,频频夸奖。 已过了古稀之年,不但能参加千叟宴,还能混个前排的老庄亲王哈哈大笑:“是是是,皇上所言极是。奴才那弟妹在烹饪、医术、养生等方面颇为精到,每有让人眼前一亮之作。可惜奴才的好兄弟是个惯爱吃醋的,又极为疼福晋。” “年轻的时候就舍不得福晋辛劳,如今有了些春秋就更变本加厉。老说他福晋眼看着都是要当乌库妈妈的年纪了,可不能再多劳苦,那是谁的面子都不给呀。奴才等今日能放开肚皮,尽情享受佳酿,可都是托了皇上鸿福。这杯先敬皇上,祝皇上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老哥俩相视一笑,康熙满饮了这杯。 直接将宴会气氛推向。 觥筹交错之间,康熙不由想起自己八岁登基,受制于权臣数年。装成贪玩的样子,好不容易迷惑了鳌拜。一举成擒,熬到了亲政,结果削藩还直接把吴三桂那厮削反了。 判贼一路长驱直下,差点动摇了大清江山。 彼时他整日里战战兢兢,唯恐弄丢了祖上数代人才打下的如画江山,成为爱新觉罗家的罪人。哪里想着,有朝一日不但尽灭三藩、收复了郑氏、亲征噶尔丹、与沙俄开战,拿下整个准噶尔,加强对藏地统治。还打下了大半李氏,用不了多久,可能就让整个李氏故地都插上大清龙旗了呢? 被一群旧臣们争相敬酒,恭维不停的康熙笑,只觉得无限满足。 但很明显,远在南边海域,正极力劝说虎团的十四还觉得远远不够:“好表弟,常言说男过虚女过实。今年皇阿玛六十九,按说该提前庆祝七十寿辰。横竖咱们这也差不多了,不如赶着他老人家寿辰的时候毕全功于一役?” “这仗都打了许久,你也想着回京与弟妹团圆了吧!” 呵呵。 虎团冷笑,大哥别笑二哥。都是舍家撇业地独自在外,我想家想到辗转反侧,难道你又好了? 自打那次差点被后院女眷一毒簪子扎死后,就有了阴影,还真老老实实再没在当地纳妾的十四:…… 都一样虎字辈,眼前这个就格外不可爱些。 对着亲表哥都又鄙视又冷嘲热讽的,一点也没有个弟弟的样。 嗯。 虎团点头,表示军中无父子,更无表兄弟。他深受皇恩,成为对李氏作战的统帅。自然得审慎考量,尽可能用最小的损失去换取最大的胜利。 再不会因为给皇上庆生之故,就不顾事实情况贸然发起进攻。 否则,消息传将回去,皇上那般英明圣主也不但不会有丝毫欢喜,还会因而给你这个出馊主意的家伙两个大耳刮子,骂你混账东西。 十四:…… 皇阿玛会不会骂爷爷不知道,但你小子很有借题发挥的嫌疑啊! 虎团不说话,只以切磋之名将十四狠狠地搓了一顿。直到他连连求饶,才似笑非笑地问了句:“还敢不敢与我称爷了?表哥就表哥呗,还敢擅自给自己长辈分了呀!四表哥在咱们兄弟面前,都是称我的,怎么十四表哥比他还尊贵些?” 十四:!!! 这混账弟弟,打完人之后还要给他扣大帽子呀? 十四怒目,到底还是考量着自家亲哥那小心眼,以及心眼偏到胳肢窝的程度。特别俊杰地认了错,又拉着虎团一起研究在康熙生辰前发起总攻的可能性。 咳咳,不只为了讨巧,给皇阿玛一份终身难忘的好礼。 实际上,他也有那么亿点点怕历史重演,不等着发起最后总攻呢,他又被传进了京城。滔天大功,再度宣告与自己无缘。 253. 意外之胜 虎团也很懵,但作为主将,他…… 虎团才不管他心里弯弯绕绕的,都是些个什么小心思呢。 作为统帅,他只是审时度势。 恪守本职。 对自己带出来的每一个兵卒负责,宁可多耗三两个月,也不要那等人命堆出来的惨胜。毕竟,海贸全面展开之后,流水一样的银子滔滔不绝向大清国库。 如今国库、私库皆充盈,根本不虞金银上的损耗。 倒是前头他家大哥打下了准噶尔汗国,如今李氏也胜利在望。大片新增土地需要官兵戍守,需要百姓去耕种。 人才是最难得可贵的资源,且不能浪费呢! 不过…… 虎团眉头一转,计上心来。 接着,他就猛地拔出腰间门佩刀,狠狠劈向了桌案,声音都扬了八度不止:“要跟你说多少遍,我才是皇上亲自认命的大将军,全权负责此次对李氏之战。你就算是个皇子阿哥,也是副将来的。副将副将,这是主将的副手,你知道吗?” “如今不是在皇城,而是在军中。军中不讲皇子臣子,只讲下级对上级绝对的服从。赶紧回去,莫再胡搅蛮缠,否则的话本将定按军法处置!” 啥玩意儿? 十四整个都懵了,看着虎团的眼神错愕又惶恐:这不是在商量吗?你不同意就不同意,拔刀干什么呢?亲亲表兄弟,讲什么军法呢! 可话才刚到嘴边,就看到糟心表弟那跟抽了筋儿似的眼皮。 十四:…… 他是需要给这家伙叫个军医么? 虎团满脸嫌弃,深觉这玩意朽木不可雕。他戏台都搭好,调子也都起好了,笨十四竟然不会随机应变,顺着剧本演下去。 这要是他哥跟四表哥的话,保证能心有灵犀。 默契十足。 万般嫌弃的同时,虎团只能又碎了个茶盏,跟十四做‘骂我,故布疑阵、诱敌深入’的口型。 到底十四也是淑宁梦中九龙之一,康熙继承人的热门人选。 虽有的时候智商实在着急,但不至于完全没有。 虎团都已经把话说透了,他自然知道该怎么接。于是乎,平地一声怒吼,周围几船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法富尔申比,你别给脸不要脸!爷称你一声将军,你就真以为自己能位居爷之上,对爷指手画脚了吗?” “要知道爷可是姓爱新觉罗的,你法富尔申比再怎么能耐,也只是皇家的奴才……” 好一阵恶骂之后,十四才悍然宣布。 明年就是他皇阿玛的七十大寿,男过虚女过实,今年就得庆祝。他就是要赶着皇阿玛生辰之前,踏平李氏,将之作为向皇阿玛的献礼。 虎团这个主将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接着,表兄弟两个不欢而散,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全军,也飞到敌营。 而彼时,刚刚狠狠发了顿脾气的十四已经悄悄潜回了虎团那儿,正没有丝毫皇子仪态地给虎团端茶递水呢。 边殷勤着,还边给自己开脱:“呐,我也不想的啊,是你要求,我才那么配合的。你小子可不许给我算小帐、告黑状。不许跟四哥说我怎么怎么不听从军纪,以下犯上。” 虎团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难得啊,咱们十四爷还有怕的人呢?” 十四:…… 那谁不怕呢? 从五十七年到如今,四哥可是已经全面监国第四个年头了。皇阿玛一直对其信重不已,他说一,皇阿玛从不轻易说二。 都说当年的太子备受皇阿玛宠爱,风头一时无两。 可跟现在他老人家对老四的全面信任、以江山之重托付比起来,老二就是个屁! 他四哥,那可是能让皇阿玛言听计从的狠角色。能决定他日后是当个富贵亲王,还是一个贝勒当到底之人。 当然这些,十四是绝不会当虎团面说的。 他只微皱了皱眉:“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怕呢?我这叫尊重!于身份上来说,四哥是亲挖王,我只是个贝勒。他为长,我为幼,长幼有序,当弟弟的自然得尊敬哥哥。不说我,就是你的话,难道敢当虎威表哥面前造次半分?” “再说了,四哥当初还救了我的命呢。要不是他眼疾手快,连那么珍贵的玉佩都舍出来了。可能我现在都没机会与你谈天说地,而是你拎着壶酒,清明中元的给哥哥烧点纸了。” 虎团嘴角微抽,虽然还是没信他这个邪,但也已经找不到话来反驳了。 哥俩就等着。 等消息传到李氏那边,那些人自觉主副将失和,正是天赐良机。于是悄悄掩杀过来,正好被他们包了饺子。 如此,他们也就能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终于明白这家伙到底怎么个故布疑阵、诱敌深入法的十四咽了咽口水:“曾经有人评价虎威表哥跟你们三胞胎,说表哥允文允武,自是当世良才。虎圆善谋,文采出众,能出将入相。虎宵致力于办学,家世人脉与坚持样样不缺,早晚桃李满天。你么……” 勇则勇矣,到底少谋,除了俊点跟什么猛张飞、程咬金之类也没有许多区别。 当初,十四也深以为然。 现在么,他想给自己跟作出评价的那些人看看眼睛:这小子到底哪里有勇无谋了?这分明是个黑芝麻馅儿的汤团! 瞧着雪白雪白的,其实内里黑着呢。 除了今天这灵机一动的兄弟吵架之外,人家还有后续的一系列行动。保证他们哥俩分兵成功,且不引起李氏怀疑。 然后在他们按捺不住主动出兵,打算各个击破的时候,就悄然无觉地落入他们哥俩彀中。 可事实上,他们俩这架势才刚刚拉开。 李氏那边就已经乱了套。 密切观察了几日,‘确定’虎团这个主帅也顶不住人家正牌皇子阿哥的压力。确实要发动总攻,彻底灭掉他们,杀尽皇族,以李氏之地作为献给康熙的贺礼后,已经失去大半壁江山的他们怕了。 主动开城门降了。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十四整个都懵了:这,这么好的机会,他们都不试一试,就直接投了吗? 说起这个,李氏皇族就特别委屈。 虽然他们阳奉阴违,表面上臣服大清。实际上还用着崇祯年号,还给崇祯立庙。但四年一次派使臣往京城进贡,他们也很知道自己跟大清那庞然大物的差距好么? 大军压境第一年,他们就已经表示了强烈的求和意愿。 愿意认错,愿意道歉,也愿意改正。 是你们不肯接受,非要打,非要打!否则就得像准噶尔汗国一样,去了国号,举国尽为清之属民,普天之下再无李氏。 彼时他们还想着路远迢迢,清军往来疲惫,本就不占地利。海军才组建没有几年,也没正正经经得打过几场仗,战力上不免被小觑。 再加上刚跟准噶尔打完,清廷财力上也肯定大有所伤。 虽相距悬殊,李氏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结果这一打起来,对方就如摧枯拉朽,再也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 这清朝皇上六十九寿辰到来之前,就要发起总攻。将他们李氏之败作为献给皇上寿礼之类的谣言一出李氏皇族们顿时怕了。 想着早输晚输都是输,既然挣扎不过,就不要挣扎了吧? 免得对方说话算话,断了他们最后一点生存之机。 投降的名声虽然不好听,但清廷为了笼络人心,再怎么也会优待他们这些个皇族。 好歹也能让他们当个侯,也还能维持锦衣玉食的生活啊!咳咳,前些年郑氏那小公子郑克塽不就入了汉军正红旗,被封为海澄公了吗? 如此这般思量了一番之后,就有了李氏只听信了谣言,就不战而缴械投降这戏剧性的一幕。 虎团:…… 虎团也很懵,但作为主将,他必须得镇得住场子。 于是一边安排大军团团将对方城池围住,尽可能全面地收缴兵器。一边速速报往京城,听凭皇上圣裁。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康熙才欢欢喜喜举办完千叟宴没多久。 骤然再得此大喜,差点激动得又患了风疾。 天旋地转了好一阵,终于勉强支应没晕倒后,他激动地连说了三个好字。对正在畅春园里跟他下棋的阿灵阿道:“你这老小子,真是养了几个好小子啊!” 四个儿子里,两个有灭国之功。 一个年纪轻轻桃李满天下,另一个前些日子刚被任命为左都御史。 三十出头,就已经官居二品。 谁提起来,不得说一声年轻有为呢? 这么优秀儿子,阿大人有四个,足足四个啊!!! 闻听之人连朝廷又多一国之地都给忽略了,只羡慕阿大人羡慕到眼珠子都红了。到底是怎么培养的啊?出书么? 想当年,庄亲王求子成疯,阿大人为了帮他就曾手写了个注意事项的小册子,这么多年间门不知道惠及多少人。 若再弄一个育儿手册,岂不是又能迅速风靡全国,给大清培养数不尽的栋梁之材? 阿灵阿:!!! 他也属实没想到,好大儿之外,好二儿也这么能耐啊。 但意外归意外,阿大人的拍龙屁技巧绝对不虚。 闻言笑呵呵搂起袍子,欢欢喜喜跪下:“皇上过奖了,实在是过奖了。奴才犬子往南边经管海军多年,若说苦劳可能有些个,这首功他可不敢居。” “毕竟折子上都已经明明白白写了,他本意是想跟十四阿哥唱一唱双簧。两人里应外合之间门,故布疑阵、诱敌深入。想着以最小代价,获得最大成功。不想李氏畏惧天威,忙不迭地开城门投降,这分明是皇上福泽……” 阿氏龙屁核心奥义──语气真诚,眼神坚定。任天皇老子来了,也得说这人肺腑之言,没有半句虚假。 而君臣多年,康熙早已经认定了他就是个耿介忠臣。玩不来那些虚的花的,只一颗耿耿忠心向着他这个皇上。 就好比现在,分明是虎团机智,他却只道皇上英明。 康熙感动的嘞! 硬是忍着身体不适,在他跟胤禛一左一右的搀扶下。拿起闲置多年的御笔,一笔一划地写下准许李氏投降,并将李氏之民分批迁往内陆,再派兵驻扎、派人开垦等事。 迁民一项,就是要分而治之,让他们慢慢被同化了。 而不是借着路远迢迢的便利,朝廷兵马一撤,他们又阳奉阴违,悄悄恢复故往。朝廷这边一旦有些微懈怠,那起子人又支楞起来。 八百里加急传旨而去,康熙这还激动不休呢。若不是胤禛极力劝阻,他非大宴群臣,痛饮三百杯的程度。 在位六十一年,两度开疆拓土,将大清图扩到极致。 如此功劳,只想一想就万分振奋人心。 若人间门真有地府,他日,康熙觉得自己能够受到列祖列宗的夹道欢迎。曾经眼中只有四弟,因他出生而祭拜天地、大赦天下,言说自己第一子出生的汗阿玛也得为自己侧目,为生了这么个好儿子而为骄傲。 乌库妈妈更得欣慰地拍拍他肩膀,说咱们玄烨真厉害。 他这激动万分,浮想联翩之时,阿灵阿也赶紧开劝。就怕皇上欢欣鼓舞之下,再喝出点什么不妥来。 长生天啊! 那酒虽是他家福晋精心调配酿制,适当饮用不但对身体无害还颇有补益作用。 但适量二字是关键来着。 好不容易安抚好这老小孩般的皇上之后,阿灵阿就快马加鞭地赶回一等公府。 二话不说把正在窗边修剪花枝的淑宁抱了起来,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吓得淑宁连捶了他肩膀好几拳:“好端端的,你这老货又在发什么疯?不怕跌了我,也不怕闪到你那老腰吗?” 因为福晋保养得当,比实际年龄小了十几二十岁。与他站在一道,频频被认为兄妹甚至叔侄、父女之故,越发忌讳这个老字的阿灵阿冷笑,又原地转了好几圈。 非用实际证明一下自己便老,也是老当益壮。 执拗到让淑宁白眼连连:“还说如今的皇上是老小孩,也不照镜子瞅瞅自己到底是怎么个不遑多让法!” 阿灵阿不以为然:“宁宁你能这么淡定,是因为还不明就里。等为夫与你说完,你就能明白我的欢喜与骄傲了。” “哈哈哈,四个儿子,两个与朝廷有灭国之功。一个年纪轻轻官居二品,一个桃李满天下。四个儿子,两双朝廷栋梁。别说满朝文武了,就连皇上都羡慕。我的好福晋啊,你咋就那么能呢?早知道……” 早知道,我就不吃那劳什子药丸,与你一道生生生,生他十几二十个的话才刚刚到嘴边,又被阿灵阿生生咽了回去。 罢罢罢,出息儿子再好,也没有福晋重要。 福晋生三回,他就自责了三回,把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三回。 再多来几次…… 他可能都熬不到孩子们长大成人,就早早担忧而死了。哪能像现在这样,被满朝野的人狠狠羡慕? 夫妻数十年,早就能读懂他这微表情的淑宁失笑,继而满满感动萦绕心头。 嫡额娘在时常念叨那句回响在耳边:淑宁这男人啊,算是嫁着了。 三妻四妾的年代里,又有几个权门贵胄如他,能一生一世只守着一妻。一辈子心无旁骛不说,还为了不让福晋再受生产煎熬而对自己下狠手呢? 也就是他,也只有他。 阿大人得意洋洋,嘴角都快翘到天边,却也还不忘温温柔柔的道一句:“因为宁宁值得,我才这般好的。若非今生遇着你,跟那些膏梁子弟一般。斗鸡走狗,眠花宿柳。但与你结为连理,国色在侧,为夫自然瞧不得那些庸脂俗粉了。” 刚刚走到房门口,正欲入内跟阿玛额娘分享喜悦的虎威:…… 当时停住脚步,红了脸,拉着格佛贺就往回走。 生怕慢了一丝半点,搅扰了老夫妻相处,回头就被小心眼儿的阿玛打击报复。格佛贺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何这家伙长相跟公公好像饼印儿似的,性格却能差到十万八千里呢? 公公都这年纪了,还能对婆婆如珠如宝。 爱重如许,真情话儿说不完。 上个月还给福晋写小情诗的虎威被嫌弃到郁闷,赶紧往雍亲王府找他哥杯中述情去了。 胤禛跟乌拉那拉氏成婚早,甚至算得上两小无猜。 可他后院虽不说多争奇斗艳,但也是有一定规模的。去年皇阿玛病情好转之后,还怜惜他衣不解带地侍奉着整个人都清减了不少,给他指了两个美人呢。 真没有什么讨好女子的经验,而是一直被讨好着。 别说指导了,他连理解都不大能理解。 早年甚至曾问过虎威,要不要帮他选个伶俐又乖巧的贴心人,吓得虎威连着叫了他好几声亲哥。 于是两人驴嘴不对马嘴地感叹完几句之后,立即把话题转到了南边海战上。 讨论着传旨之人什么时候能到李氏,虎团跟十四又什么时候能处理好相关善后,两人何时能够回转京城。 以及,十四跟大阿哥火急火燎地跟去李氏战场,为的就是建功立业。 结果…… 前面才刚立了点小功劳,就等着这灭国一战呢!不想那李氏就在虎团那神来一计之下,轻轻松松给投了。 胤禛想起曾经学过的几何,想用它求一求老大和十四的心理阴影面积。 254. 阿·天下第二福·大人 他还是年轻,…… 阿嚏 远在李氏的十四狠狠打了个喷嚏,俊脸沧桑又遗憾。别说别人了,自己提起自己来都觉得可怜。 哪有人两次濒临大功,两次都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差了整个世界的? 呜呜呜。 十四觉得,全大清都找不出来比自己更可怜的了,他那么大个儿的铁帽子王啊,才刚刚见着点希望,就长着翅膀就飞走了…… 虎团见他实在伤心,不免轻咳出声,尝试着劝两句。 “这么说可能不太礼貌,但事实上,十四表哥你只是个副的。除非奋勇拼杀,像我大哥那样,一枪攮死个李氏王,否则的话,是没什么可能一跃数级成为铁帽子王的。反倒是如今,你我二人施计,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李氏。零伤害地成了最后的灭国成就,为咱们大清又添至少一省。如此赫赫之功,皇上届时论功行赏,也至少给你个郡王吧?” 相比起来,你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这都要哭,人家隔壁的大阿哥可怎么活啊? 一把年纪跟过来拼杀,就等着用这份忠诚和功绩重新做回直郡王呢。结果…… 对方关键时刻不战而降,硬让猛将没有冲杀机会。 事实证明,幸福感之类都是比较出来的。 虎团这么一举例,还在伤心的十四都不好意思再哭了:“比较起来,大哥确实……咳咳,不过自打到了这边,他就一直舍生忘死,身先士卒。后头皇阿玛就算是论功行赏,也要考虑这些吧?” 十四有些不确定地想着,还眼巴巴瞧着虎团。 虎团可不是康熙,再不会被他哄一哄就忘了今夕何夕,随便乱许愿。 作为军中主帅,虎团只能保证自己绝不偏私。稍后回京的时候,会如实记录所有随同将领的功过,剩下的就全靠圣裁了。 曾经大千岁党头子,倒太子派先锋人物。 胤禔清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不得自家皇阿玛喜欢,别说什么王爵了,能出来这么一次,真真正正再上一回战场于他来说就已经是意外之喜。 成败得失之类,对他来说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因此上,除了十四最开始那点子忧伤之外,这哥几个还真都没有什么心理阴影,只有归心似箭。 人在京城,身在皇阿玛膝下时倒没觉得什么。 在外漂泊这两年多,却真正发觉思念二字的重量。忆及往昔,竟然连与兄弟们勾心斗角的日子都有了些许温馨的色彩。 尤其听说去年年底,皇阿玛身染风寒,差点就…… 几个皇子阿哥都忧心忡忡,恨不得肋生双翼,片刻飞回京城。 而京城之中,淑宁也在兴冲冲地不停准备着。 日日遥望府门的方向。 就盼着哪一日,府门大开,暌违已久的二儿子龙行虎步地进来。一脸激动地看着她,说儿子给额娘请安。 虎威甚至默默准备好了剪子、剃刀与上好的珍珠粉。 一旦二弟也顶着张大黑脸、长胡子回来,他就赶紧动手,绝不劳动自家额娘。 然而,前车之鉴如此惨烈,虎团哪还能那么不长心呢? 人家从李氏投降的那天起,就开始琢磨这事儿了。不但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遗漏。还特意问过李氏王族女眷,可有什么保持皮肤嫩白的方子。 李氏王族还以为这位爷是保暖思那什么,大胜之后起了色心呢。 不但毕恭毕敬地献了数十样保养方子与成品,还献了个号称李氏之光的美貌公主来。 虎团一脸懵:我就想养护一下皮肤,别让额娘瞧了难受,更别让阿玛和哥哥弟弟们找到机会整他。你们这是干啥呢? 那小公主倒是说得一口流利汉话,还不太标准地跟他甩了甩帕子:“不瞒将军,小女自小就爱慕英雄。将军年轻有为,如神兵天降般引领李氏归入大清。小女子万般崇拜,愿伺候将军左右……” 虎团急退了数尺,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不愿意。 小公主当场错愕,眼泪含在眼圈。 虎团却半点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只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人赶紧把她带下去。否则日后回京,他别想得到什么好果子吃。 没准小别没有胜新婚,反而胜了刑堂。 阿玛额娘兄长和福晋,加上不省心的弟弟们。轮番来回地轰炸他,问问他良心到底长哪里去了? 福晋这么些年兢兢业业,替他孝敬父母、为他抚养儿子们。 苦巴苦业,就盼着他能早日凯旋归来。结果千盼万盼的,不止人回来了,绯闻和威胁也一并来了? 小时候因为过于淘气而被家法惩治的虎团都万分羞耻,如今已过而立之年的将军更不想被竹笋炒肉了。 那避之而唯恐不及的模样看得十四哈哈大乐:“天可怜见儿的,人家公主一片痴心啊,好表弟你怎么就……” 忍心辜负几个字还没说完,就对上了虎团那似笑非笑的双眼:“十四表哥若有怜香惜玉之心,不如弟弟我再把人唤回来,送你那里去?” 差点被刺杀,已经对女子,尤其是年轻美貌女子有心理阴影的十四连忙摇头:“别别别,那多不好呢?人家公主喜欢的是像你这么年轻有为的将军。” 呵呵。 虎团眯眼,威胁力直线上升,让十四不由想起了那个常能把他□□到哭爹喊娘的虎威表哥。 赶紧机灵灵打了个冷战,迅速转变话锋。 言说那小公主不自量力,区区犬女怎配大清英雄。 结果好巧不巧的,就被联袂而来的胤禔、胤祺跟胤祐等人给听到了。然后,十四小可怜就被哥哥们组团开课,着重强调了一下风度问题。 等虎团那俊脸又渐渐恢复白皙,康熙使人快马加鞭传来的圣旨也就到了。 前头嘴欠的十四果不其然被安排了最繁琐、最累的活计。还被虎团美其名曰地说给他机会,日后回京述职,论功行赏的时候,他也能跟梦想中的铁帽子王更进一步。 十四:…… 很想强调一下,他只是在家人面前不喜欢动脑子而已,是真的傻啊喂! 但埋怨归埋怨,说好了此来一切听虎团的,再不许借着身份之便行以下犯上之事。作为嫡亲表哥,十四再怎么不愿意,也得捏着鼻子干了。 免得其余哥哥们有样学样,让他家表弟为难。 虎团微笑,心里默默措辞。就琢磨着回到京城之后,该怎么跟皇上与四表哥好好夸这家伙一顿。甚至将这灵机一动的计策之功,都推到十四身上去。 助力他最少得个郡王,也让自己身上的光芒别那么太盛。 自家郭罗玛法就是开国五大臣之一,玛法是顺治爷的托孤大臣。虽然鳌拜擅权那会子做了些许时间的墙头草,但皇上终究顾及着他曾经的赫赫之功、看着二姑爸爸孝昭皇后的面子。保留了他一等公的位置,并准许与其立庙祭祀。 二姑爸爸为孝昭皇后,被皇上称为内廷之良佐。太皇太后都赞许有加,出殡之日,皇太后亲自送行。 那可是当年元后都没有过的待遇。 三姑爸爸位居贵妃,自从二十八年孝懿皇后亡故后一直执掌宫权至今。 阿玛一等公,官拜九门提督、议政大臣。大哥年少封侯,如今又晋冠勇公。父子二人同居高位,都已经是古往今来少有。 偏他还是个一品都统,刚替朝廷打下了李氏。 三弟去年也擢升左都御史,官居二品。 父子四人同居朝堂,同受重用。这次第,比前头的富察家可显要多了,便是跟赫赫扬扬的佟半朝比起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佟佳氏多亏了当今皇上重情,因未与生母相处几年而满是遗憾故,大力提拔母族。 硬生生揠苗助长,才堆砌出了佟佳氏一时繁华。 结果啊,那些忘恩负义的深沐皇恩,却也深负皇恩。除了当年征噶尔丹时就已经阵亡的佟国纲、一直不怎么被佟佳氏认同的法海之外,能在朝堂之上发表意见的那几个,竟然在公推太子的时候齐刷刷选了八阿哥。 背叛皇上,背叛得彻底。 虎团鄙夷之余,越发觉得自家白担了个凤巢之家的名声,实际上子弟都是靠实力自己一点一点打出来的。 也更因为如此,越发得小心谨慎。 免得皇上赏无可赏,只能打发点红枣当归了事。 班师回朝的大船上,虎团跟十四反复交代着:“你记好了,回头看见皇上就这么说,知道了吗?千万别弄错了!当日之事,就是你灵机一动,找我故布疑阵的。没想到那李氏是个怂的,一听到咱们大清君威吓得屁滚尿流,直接就投了。” 就这么点小事儿,十四哪里还记不住呢? 他更在意的是,表弟怎么就起了这般心思。 虎团微笑:“不是你这家伙心心念念的,非以铁帽子王为目标吗?可如今,西域已平,南疆也定。连北边的沙俄见到咱们大清这般威风抖擞之后,都改了一往倨傲的态度。就怕王师调转直接北上,锋芒直逼他们都城。数年甚至数十年之内,咱们大清怕都没有什么外患了。相应的,你这梦想成真的机会可就少之又少了。” 所以我这当表弟的就仗义相帮,你可别太感谢我哟。 虎团挑眉,连规避风险都做得仿佛见义勇为。 把十四感动得热泪盈眶,抱着他连喊好兄弟。都是表哥我误会了你,以后,你就是我亲弟弟,我就是你亲哥。 但凡有事,你只管往十四贝勒府吆喝一嗓子,哥哥我指定为你抛头颅洒热血。 虎团连连摆手,言说自家表兄弟,十四表哥何至于此? 可他越是这样,十四就越满心感动。 甚至眼泪含眼圈。 当年虎威出征,大军得胜而归的时候,康熙就兴冲冲地迎到了城外十里亭。又是亲自扶虎威起来,又是命他同乘御辇从大清门长驱直入的。 还为他在乾清宫大宴群臣,般般荣宠,简直武将巅峰。 让满朝武将都以他为标杆,学而时习之。 而早在虎团赶赴李氏战场之前,康熙就曾说过,若他能凯旋而归。自己也将迎到城外十里亭,命他同乘,载他同过大清门。 于是,早在传令下去之初,康熙就已经命人赶制了新吉服。 如今听闻大军即将进城,立马欢欢喜喜地换了新装,命胤禛与他一道同往。 自打去年冬日康熙得了风寒险些不治,胤禛就对他的身体万般看重。闻听此言赶紧皱了皱眉:“皇阿玛欢喜之心儿子深知,亦深深欢喜着。” “只是如今虽然已经春暖花开,一早一晚的却后面还有些微凉。往城外十里亭路程说来也不近,往来不免颠簸。皇阿玛若信得过,还是儿子代为走一趟吧。法将军自来忠君爱国,至贤至孝,想来也能理解。” 可话还没等说完,就被康熙霸气摆手:“那怎么行呢?君无戏言,朕当日可是亲口答应的。而且,朕前两日不才请过平安脉?太医都说一切良好,老四你别太紧张了,以至于矫枉过正。” 胤禛还想再说什么,康熙却绝不给他机会了。 灭国之功,开疆拓土啊! 许多君王终其一生都没有一半的武功,他区区不到十年光景就因为一对兄弟,有了两次。 来日载入史册,都得是令后人啧啧称奇的一段佳话。 如此盛况,如此盛景,他这当皇上的怎能缺席? 非但他去,他还召了自己的心腹爱臣呢! 阿灵阿:……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他其实更想跟自家福晋悄悄出城,看着二儿子凯旋而归的飒飒英姿? 可惜老小孩的康熙根本不给他选择的机会,只固执地、自以为恩典地把人带着。 甚至还想邀他一道上龙辇。 吓得阿灵阿扑通一下跪了:“皇上一片疼爱之意,奴才心领了。只是奴才又未有寸功于朝廷,岂敢如此僭越?皇上与雍亲王且上辇先行,奴才骑马左近跟着便是。” 如此,康熙才打消了这兴致而起的小念头。 坐在龙辇中与身边伺候的胤禛万般感叹着,时不时还与跟在行辇外头的阿灵阿隔空谈话,聊聊三胞胎小时候种种。 言说谁能想到呢? 不止虎威是大清将星,虎团也不遑多让,虎圆更是朝廷栋梁。连虎宵都桃李满天下,为朝廷培养了不少人才云云。 话语之间满是赞赏,还提及朝中许多文武大臣呼吁阿大人出书──教子之书。 吓得阿大人赶紧发挥自己的憨笑天赋技能:“嘿嘿,都是皇上抬举,各位大臣过奖。其实,奴才十几岁考中一等侍卫,一直就跟在君前。赶上南巡北狩、东巡西行的,连着一月甚至数月不在家都是司空见惯之事。孩子们多由福晋教导,奴才哪有什么经验?又哪堪出书呢?” “就算出,也只能出一本自传,写写自己被皇上、被福晋、被出息儿子们带飞的一生。世人都说福晋有福,其实细算算,真正有福的是奴才呀!” 接下来这一路上,阿灵阿就具体讲述自己原本都跟爵位无缘了,怎生被皇上青眼一路到如今。又如何娶了这么个世人艳羡的好福晋,生了四个了不得的好儿子。 打小,他是遏必隆的儿子,额亦都的孙。 成婚之后,都管他叫小乌雅氏男人。 如今啊,他在朝堂是冠勇公、法将军跟左都御史的阿玛。若常服往前面走一走,就不免被人招手打招呼:哎哟,这不是法先生家老爷子么? 满心骄傲,满脸感激。 末了,这家伙还得问一问:“皇上,您说说,奴才是不是这大清第二有福?” 被逗得轻笑不止的康熙愣:“枉你把脸面都豁出去了自吹自擂这么半天,怎么还这般无胆,只给自己许了个天下第二呢?” 阿大人嘿笑:“奴才这可不是无胆,而是实事求是。奴才家这几个犬子再怎么句僭越的,这古往今来皇帝之争就残酷无比。就说那盛唐,算算二十一个皇帝,有几个是正常即位的?”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些个古来圣贤之君不是本人造反就是被人造反,只有皇上儿孙众多,且个个成才。诸子同心,为大清开疆拓土。您与四阿哥之间的父子之情、相互信任,更是亘古未有……” 打从阿灵阿开这个口,胤禛这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生怕皇阿玛想起胤礽来,直接让姨父这龙屁拍到了龙爪子上,甚至做好了随时帮忙求情的准备。 可事实证明,阿灵阿能简在帝心这么多年,对康熙的了解早就非比寻常。 拍龙屁的功夫更是炉火纯青,妙到毫巅。 几句话说到康熙心坎里,让他龙心大悦。只见他虽微微蹙眉,像是颇有嫌弃的样子:“哈哈哈,你这老小子,竟然也学起虚头巴脑的这一套了!” 可实际上,亏得有腮帮子拦着,否则他那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好么? 直让胤禛叹为观止的同时,默默为自家姨父竖起大拇指。 他还是年轻,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啊。 255. 虎团班师 “好,好啊!”康熙老脸激动…… 大军得胜而归,国朝又添大片土地。 自此以后,便能以李氏之地作为中转地。将海贸发展得更广、更远。更会有汪洋般的银子源源不断地涌入大清。 若说打败策妄阿拉布坦是尽除内忧,免却心腹之患。 那么攻下李氏,就是大清向外夸张,扬帆海外甚至成为海上霸主的起航点。内政外交都一样重要,都是他的政绩。 原就被阿灵阿捧得欢喜的康熙越发心花怒放,看着虎团的目光也就越发和善。 旌旗招展间,一身铠甲的虎团微笑行礼:“奴才法富尔申比给吾皇请安,向吾皇复命。自康熙五十八年至今,奴才终于打下李氏,带回其皇族、尽收其地。替皇上您出了那蕞尔小国阳奉阴违,藐视我大清之气。” “好,好啊!”康熙老脸激动:“朕读兵书,尝以为不战而屈人之兵便是上上之策,不想爱卿你还能不战而屈人之国啊。” 加紧养护许久,已经恢复白皙的虎团笑着拱手:“皇上过奖,这哪里是奴才之功?分明是您英明神武,八旗兵马悍勇无匹。这才让敌军闻风丧胆,轻易中了十四阿哥的诱敌深入之计。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便举国投降……” 在拍龙屁这方面,虎团简直尽得阿大人真传。 专心专意夸皇上,一赞他英明,二赞他治下之兵,三赞他教养出来的孩子。 可把康熙奉承的哟! 当即又是一阵朗笑:“你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跟你阿玛一样谦虚。难为你这么短时间内、这么小的损失下,就立下如此旷世之功还能稳重、踏实不骄傲,着实令人欣赏。来来来,进宫再说。法将军与朕同辇而行,好好与朕说说此战细节。” 与帝王同辇,同入大清门么? 虎团激动,再没想到自己此生也能盼来这般与大哥等同的待遇。 矜持谢过后,他就规规矩矩地上了行辇。 一并上来的,还有十四。 因为不管在前头奏折,还是刚刚叙谈中,虎团都明确表示:是十四阿哥灵机一动,故布疑阵,想着诱敌深入来着。 想着以此来降低我方伤亡。 没想到…… 提起这茬儿来,十四就满脸遗憾:“儿原本想着,这主副帅失和的消息传出,李氏那边肯定欢欣鼓舞。说不得便‘趁此良机’,直接掩杀过来了。到时候儿子与法将军前后夹击,给他来个包饺子。为此,我们层层叠叠的,可设了不少套子呢。哪想着还未铺排开,对方就直接投降了啊?唉,我那赫赫战功,我那铁帽子王啊。就那么长着翅膀,在儿子面前飞走了……” 三十几岁的好大儿抹泪,就算是康熙这等见过大风大浪的也有些遭不住。 但想想当年西边的战争,再琢磨琢磨此番。 孩子也确实可怜。 康熙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细若鸡爪般的胳膊上长了不少老人斑。 十四定睛一瞧,这才发现老阿玛比自己临行前还老了不少。头发花白,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密布,眼神浑浊,龙颜癯瘦。连一直挺直的腰杆子,现在也开始佝偻了。 苍老得让十四心头一酸,滚滚热泪又顺颊而下:“直到要班师回朝的时候,见着四哥家信,儿子等方知去年年底皇阿玛还曾大病一场。以至于我们都万千悬心,归心似箭。恨不得肋生双翼,几个扑闪就到了京城,回到皇阿玛身边尽孝。” 见他如此,康熙又勾了勾唇:“好孩子莫哭,皇阿玛这会子不是好好的?人活七十古来稀,朕如今都六十有九了,有些病痛再正常不过。当日你四哥确实有心将你们都召回来,是朕坚决未肯。横竖人生百年,终有一死,便是回来一见又如何?” “比起未见,朕更怕前方战事因我而起了什么不好的变动。好在上苍庇佑,你四哥等小心伺候,令朕安然无恙。让朕等到了你们建功立业回来,心头再无遗憾。” 这话说的,多少有些不祥。 直让胤禛跟十四齐齐皱眉,颇不赞同地喊了声皇阿玛。 倒是康熙一生通透,再不以此为忤:“无妨无妨,朕八岁践祚,尔来六十有一年。从被权臣操纵的傀儡皇帝到如今,儿孙满堂,四海升平,光是国家就灭了俩。此番功绩便他日见了列祖列宗,也能昂首挺胸,被夸奖不休。” 十四吸了吸鼻子,如小时候那样拉着他的手来回摇晃:“是是是,皇阿玛自然冠绝千古。但当儿子的,只希望您长命百岁,让儿子到七老八十了还有声阿玛可叫。求您千万千万保重龙体,莫再轻易口出这些不吉之言。” “再说了,李氏虽平,但还有吕宋、倭国等啊!回头再让九哥瞧瞧,他们是不是也有什么矿产,哦不,是不是也有什么对大清不敬的行为。但凡查着了,儿子便亲自领兵,代皇阿玛去教训他们。您啊,可得保重身体,瞧儿子如何大杀四方。” 噗 胤禛终于忍不住笑:“十四弟,你这到底是有多盼着做铁帽子王啊?” 十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咱,咱姨母不是说过吗?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身为铮铮男儿,谁还没有一颗保家卫国的心呢?如今咱们大清兵强马壮,皇阿玛威加四海。自然更不能懈怠武事,务必让敢犯大清者,虽远必诛!” 这话说得霸气,直让康熙跟胤禛父子俩都含笑点头,齐齐道了个好。 连虎团都诧异又赞赏地瞧着他,很有点同行三载在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十四的样子。 气得十四都顾不上是在君前了,照着他的脸上掐了一把:“如今大军回城,你也再不是我的主帅,我却一直是你的表哥了。臭小子,你给爷记好了!日后再没有我以下犯上,只有我这当哥哥的不辞劳苦,仔细教训臭弟弟。” 呵呵。 虎团瞧着越来越飘的某人,决定回去就给他告个小黑状。 请他最畏惧的虎威表哥出山,好生指点指点他,让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混不知道危险正渐渐逼近的十四还在眉飞色舞地跟康熙讲着征李氏种种,讲到高兴处,连虎团回师在即,唯恐遭遇当年虎威之事,积极刮胡子、做保养。甚至引起李氏那边误会,忙不迭给他送了许多保养良方跟一个漂亮小公主的事儿都给抖了出来。 这下好了,连随在龙辇左近的阿灵阿都忍不住插话:“后来呢?那小混账王八羔子不会见色起意,胆大妄为地……” 就收用了吧几个字还没说完,就被再也忍不住的虎团截住话头:“没有没有,阿玛您别听十四阿哥胡说。您可是儿子的嫡亲阿玛,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品行,旁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儿子且知道自己在外多年,福晋上孝敬阿玛额娘,中和妯娌,下教育孩子有多辛劳呢。再不可能不顾她的想法,私下在外纳妾蓄婢。” “再者说了,那可是李氏公主。就算如今咱们大清获胜,再也没有所谓的李氏。那李氏故地所有的一切,也都归皇上所有。儿子岂敢僭越,私下收受对方公主呢?” 那都不是好色问题,是寿星老上吊──嫌命长了。 阿灵阿满意点头,咕哝了句算你小子还有几分长进。 至此,虎团才算逃过一劫,也在心里狠狠给十四记了一笔。混账东西不仗义,亏自己还让了许多功劳给他。 结果呢? 当面卖兄弟,差点把他坑惨。连坐龙辇都如坐针毡,再没有丝毫畅快得意了。 十四:…… 这个时候说嘴瓢,好表弟还能相信吗? 可是,他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只鉴于这事儿太过好玩,他才一时没刹住车。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皇阿玛和四哥已经听上了瘾。 命令他继续讲下去。 当今皇上跟未来皇上的双重命令,他除了服从之外还有什么呢? 虎团冷笑,趁着皇上跟四表哥不注意向他挥了挥钵大的拳头,做了个你给我好好等着的口型。 直让十四欲哭无泪,胤禛唇角微弯。 车马粼粼之间,龙辇过了大清门,一路往乾清宫。 跟当年亲迎虎威一样,康熙也在乾清宫设宴,大宴群臣,亲自执杯向功臣虎团跟十四敬酒。 虎团端起酒杯,当场来了个感激涕零:“奴才自小被皇上破例,如同诸皇子阿哥一般在无逸斋就学。科考之后,又被皇上一路重用。奴才心中由来万分感激,恨不得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至李氏战场那天起,奴才就心怀忐忑。唯恐自己愚钝,辜负了皇上信重。如今大捷而归,才终于如释重负,敢与皇上说句奴才做到了呜呜呜……” 将军爆哭,也把康熙感动得红了眼眶:“好小子,是个好样的,一点儿也不比你大哥差!” “真的吗?”虎团笑中带泪,满是惊喜地追问了句。 得到满意答复之后,还直接原地小跳了一下。既而又红着脸赔罪:“让皇上跟诸位大人见笑了,只是奴才自小便最崇拜大哥,一直以他为目标积极努力着。如今皇上这一句,就是对奴才最大、最好的肯定。” 目标么? 虎威轻笑,心里那点子不能把这小机灵鬼摁倒剃胡子、抹珍珠粉的小遗憾烟消云散。 只美滋滋地与身边的自家阿玛碰了一杯。 当年跟在他屁股后头喊大哥的小不点儿,如今也是朝廷栋梁了呢。日后他们兄弟几个齐心,必能好好支应起钮祜禄氏的门庭来。 越想越骄傲,越想越自豪的父子两个频频举杯。 淑宁从午后等到黄昏,就等来了父子四个,两对醉猫。某人都已经醉到不省人事了,在她靠近的时候还抗拒地摆手:“去去去,换个小厮来伺候。不然脏了爷的身子,福晋该生气了。” 噗 格佛贺几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羞得淑宁脸上通红一片。 不禁低低地骂了声老不正经的。 没想到,老子如此,儿子也没好哪儿去。最后的最后,还得是无缘参加宫宴也无处醉去的虎宵担起了这份重任。 把老阿玛跟三个醉醺醺的哥哥一一搬回了各自房间,还帮二哥虎团擦了手脸,换了衣裳。 没办法,他那一身征尘仆仆又酒气熏天的,实在让人受不了。 偏偏他跟二嫂分别数年,本就生疏了不少。再加上这醉猫还以为自己尚在大营之中,二嫂子刚要与他洗手脸。大家伙居然高喊自家贴身侍卫的名,问他怎么管的事儿,军营重地怎么还放个女子进来了? 不管二嫂怎么解释,他都坚定认为是美人计。 并言自己已经有了天下间最贤惠的妻子,再不会做丝毫对不起她的事情。要不是虎宵手疾眼快,虎团那天下间最贤惠的妻子都免不了被他家暴之危。 虎宵摇头,决定把这是告诉家里的每一个人,好好嘲笑嘲笑他。 看他以后还喝起酒来没个节制不! 还不知道自家弟弟这么坑的虎团酣睡一宿,第二天日上三竿方醒。对浅笑着给他端水的妻子微笑:“辛苦福晋了。” 曾夜半惊醒,梦见他终于回京不止带了一群莺莺燕燕,还带了大大小小一串孩子的虎团福晋笑:“只要爷您始终如一,妾身便再辛苦百倍也甘之如饴。” 呃? 有些不明就里的虎团愣,继而伸手拉住她,笑得温柔而又充满抚慰:“傻福晋,如今我都回京了,瞧这短时间之内大概率也不会被派出去。有我在,又哪里会让你苦?” 嗯嗯。 虎团福晋泪中带笑地狠狠点头:“夫君平安归来,妾身心中只有欢喜。” “这就对了嘛。”虎团笑容特别爽朗:“皇上当初说过,若我能凯旋而归,像大哥一样,也把李氏变成咱们大清的国土。那皇上也会出城相迎,命我坐一回龙辇,走一次大清门,也给我封爵。如今前几样都一一兑现,封爵之事应该也不远,为夫这也给咱们儿子挣来个爵位了……” 256. 论功行赏 你这是当咱们大清的亲王爵位…… 因为昨晚之事,虎团福晋怎么瞧他怎么欢喜,自然他说什么都欢欢喜喜应着。 万千夸奖。 言说夫君就是我跟孩子们的骄傲之类,把虎团捧得那叫个心花怒放、豪情万丈。 草草收拾了一二,再去给阿玛额娘请安。 结果…… 虎团皱眉,只觉得路上经过的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那种震惊中带着几分诧异,还在极力憋笑的感觉,见到自家阿玛额娘之后更甚。 小妹晴晴甚至直接啧啧出声:“再没想到,二哥还是个男德典范。亏咱们在家中都万千惦念,唯恐二哥孤身在外多年,一个糊涂做了点什么对不起二嫂子的事。结果昨日方知,二哥是个别国公主送上门半点不假辞色的好男儿。” 虎团福晋:??? 当即就拉着小姑子的时候,让她展开好好说说。 阔别数载,再回来宝贝妹妹不但成了他人之妻,还腹部微隆,明显是有了身孕。 对于长相酷似额娘,自己一手疼大的妹妹。虎团自然是再怎么不虞,也舍不得说半句重话的。更何况如今,人家还有了免死金牌呢? 不过妹妹惹不得,害妹妹受苦之人却还是要训诫一二的。 帮妹妹同时,也好敲山震虎。 这般想着,虎团也就调转了目光,看向巴特尓:“妹妹大婚的时候,为兄还远在战场上,实在脱离不开,只能草草选了些个礼物。竟是如今,才终于跟妹夫见了一面。” 巴特尓赶紧起身,跟二舅子问好。 接着就收到了挑战。 初次见面的二舅子闻听他武艺超群,特别感兴趣,想要讨教一番。 晴晴多伶俐的人呢? 只闻弦歌,便知雅意。看穿了自家二哥这讨教为名,磋磨为实,试图柿子捡软的捏的险恶用心。 明明借机出气兼立威,还得落个为妹妹好的名声。 她才不当这个工具人呢,直接露出个明媚至极的笑容:“既然如此,巴特尓就跟二哥好好切磋切磋吧!记得全力以赴哦,免得二哥说咱们不尊重他。” 千难万难才终于抱得美人归,如今爱妻腹中又有了自己的血脉。 原就有妻万事足的巴特尓这会子妻奴程度加倍,比自家老丈人阿灵阿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然晴晴说什么就是什么。 果真全力以赴,在不足百招就逼得二舅子用了武器,三百招就挑落了他的兵器,将自家那弯刀比划在他颈间,听他说了个输字。 然后巴特尓才挽了个漂亮的刀花,收刀入鞘。 跟虎团说了声得罪了。 虎团人都输了,难道还能输阵? 当即摇头:“这有什么?是我先提的切磋,妹夫尽力而为罢了。若说,也是我这当二舅子的不自量力,未弄清楚你实力之前就贸然挑战。” 虎宵这时才写作安慰,读作促狭地拍了拍他肩膀:“二哥别上火,咱妹夫武功高强那是全京城都知道的。昔日里,他与大哥各自全力切磋,能与大哥激战一个时辰丝毫不落下风。” “从咱妹子定亲到如今,那哥俩已经大大小小的打了几百数千回,至今也没分出个胜负来。那还是在大哥全力以赴,用上自己天生神力的情况下呢。你会败给他,真是再正常不过。” 虎团:…… 那我可真谢谢你呀,谢谢你耐心瞧我出了丑,然后才慢八百拍地提醒。 嘿嘿。 虎宵笑,火速转移话题。言说他离京数年,阿玛额娘分外想念。闻听大军得胜消息之后,额娘就每日里不停的准备着。就盼着你早日回来,咱们全家好好聚一聚呢。 提到这个话茬儿,虎团哪里还顾得上与臭弟弟分说? 只满怀孺慕地看着自家额娘。 昨日大军回城到现在,他还没有好好跟阿玛额娘请个安呢。 又是数年未见,阿玛额娘脸上也不免多了些岁月的痕迹,鬓边都有些微白。尤其阿玛,许是五十五年,他老人家曾经大病一场的缘故。也或者,是男人家生来就比女子粗糙些,不善于保养之道。 以至于阿玛和额娘明明同年同月同日生,却瞧着比额娘沧桑了许多,好像年长十余岁。 但二老瞧着他那眼神中的思念与骄傲,确实如出一辙。 暖到让他心里发酸。 “阿玛额娘,不孝子虎团给二老请安了。” 说着,虎团便眼含热泪地撩起袍子,重重跪在阿灵阿跟淑宁面前。见他如此,他福晋跟他们的两个儿子自然也都跪下。 淑宁被儿子这么一哭,也弄得潸然。 但还是快走两步,把人扶起来:“你这孩子,回来就回来,做什么这般多礼?” “儿子久不在家中,不能在阿玛和额娘面前尽孝,心中实在有愧。这好不容易回来了,昨日还……还喝到不省人事,让阿玛额娘跟着担忧,实在是儿子的不是。” 虎团有些羞赧地低了低头,满脸儿子知错了,全凭额娘发落的样子。 让淑宁仿佛穿过悠远时光,回到他们一小时候的样子。 俗话说七岁八岁讨狗嫌。 除了少年老成的虎威之外,她们家可还有一胎三胞,三个臭小子。那破坏程度,简直如几何数倍增。 每次被她抓到,小小的虎团就努力承担起三胞胎长兄的责任。也是这样满眼真诚地看着她,说儿子知错了,全凭额娘发落。 每每让她心软,都举不起手中的鸡毛掸子了。 这会子,淑宁也不禁像以前一样,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傻孩子,你一直为国尽忠,立下功劳无数,守卫大清海疆。简直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不知道给阿玛额娘争了多少脸面,让我们被多少人羡慕。哪里还有什么不是?便有,也是你这小子喝酒不知节制,罔顾自己身体。” 虎团低头,让自家额娘摸得更轻易些。 而后又连连点头,表示仅此一次,再也没有下次了。 毕竟,刚刚跟妹夫切磋的时候他就已经弄清楚了为何阖府上下瞧他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这般社死之事,他是再也不想经历一回了。 务必谨记饮酒有度。 以及…… 虎团看着大嘴巴臭弟弟,目光十分危险。 感受到危险的虎宵讨好笑:“二哥早年最讨厌曹丕,再不会自己也做一个曹丕的吧?本,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呵呵。 虎团闲闲地瞪了他一眼:“你现在倒知道本是同根生了,坑哥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有点顾及?” 虎宵:…… 那当时他也没有想到,家里的二号大将喝多之后,会是那么……那么的,让他这个文榜眼都找不出来合适的词汇形容呀。 万般新鲜之下,可不就说声音大了些吗? 然后府中无秘密,这点事儿就光速传遍全家。以至于,今儿所有人瞧他二哥的眼神都跟瞧什么西洋景似的。 一等公府这边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永和宫中,德妃却红了眼眶:“好孩子,这些年可苦了你。好好的龙子凤孙,瞧瞧如今这憔悴沧桑的。跟你四哥一处,竟似比他还大了几岁般。老四啊,你弟弟此番有功劳又有苦劳,回头皇上论功行赏的时候,你可得帮着说说好话。” 十四刚要说额娘这也太夸张了些,他跟四哥可足足差了十岁呢。 结果话还未出口,就听着额娘替他讨好处。 吓得他赶紧摆手:“别别别,儿子知道额娘是疼惜儿子,但此等大事,皇阿玛自有考量。且轮不到儿子们置喙呢,您也别为难四哥了。” 这怎么能叫为难呢? 如今朝野之间,谁不知道雍亲王就是大清的无冕之皇?一切政令等,皆出自他的决定。说不定这赏赐三军的具体方案,都是他先草拟好了,再呈到君前,交由皇上过目。 德妃也不说为老儿子争取这个本不该属于他的奖励,只恐长子铁面无私。为显自己公正,却无意中抹杀了幼子功绩。 贝勒年俸两千五,郡王五千,亲王一万…… 这中间不但差着爵位,还差着天差地别的待遇呢。十四妻妾成群,孩子也不少。收入少了,可怎么养活这一大家子人啊! 胤禛摇头,到底也没提醒她,自从十四弟随军出征之后,他的儿子们都被抚养在宫中。家中的一切用度,也都是走的皇阿玛私库。 根本没有花他自己一两银,自然也没有什么入不敷出之虑。 只认真表示,自己受皇阿玛重托夙夜忧虑,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不敢懈怠半分,唯恐托付不效伤了皇阿玛仁德。 一应事物上,更是兢兢业业。 不敢有丝毫偏颇。 言下之意,他既不会因为私心去埋没十四的功劳,也不会因为两人嫡亲兄弟的关系而对他有额外的照顾。 说完,也不等德妃再说什么,他就率先微笑拱手:“德额娘久不见十四弟,心中定然万分挂念,有许多话要与他说。正巧儿子那边也堆积了不少公务,这便告辞去处理了,十四弟多陪陪德额娘吧。” 德妃脸色丕变,到底没多说什么,只是长长一叹,眉眼之间满是落寞。 不由自主地想起,若是当初自己能够争气些,好歹是个嫔主子。也就不至于将自家骨肉交于旁人抚养,导致母子之情生疏了吧? 见她如此,十四赶紧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揉肩捶背的。 还讲起跟李氏打仗时所发生的种种趣事,好不容易才把人逗得眉开眼笑。 然后才小心翼翼劝慰:“儿子知道自己是额娘所有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俗话说得好么,老儿子大孙子都是老太太的命根子。额娘虽然风华犹在,远谈不上什么老太太,但对儿子的关爱之心却远胜世间任何父母。” “便是儿子的儿子都在皇阿玛的主持之下成了婚,儿子已经当了玛法,在额娘眼中还是那个处处需要您照顾的小十四。所以时时为儿子打量着,唯恐儿子受丝毫委屈。” 德妃闲闲地瞟了他一眼:“你这臭小子既然知道,就该让额娘省点心。” 是是是。 十四忙不迭点头,表示自己这几年一直循规蹈矩。可乖巧,可努力。所以额娘再不必为了儿子殚精极虑至此,甚至开口向四哥索取什么。 “我……” 还不等德妃开口,十四就轻捂了她唇角,满眼真诚地道:“儿子知道,额娘所思所想所为都是为了儿子。可儿子都这么大的人了,日后的路自然知道该如何走。” “额娘再不必为儿子担忧,只在宫中好生享福就是。” 见德妃双眉紧蹙,目光中似乎还有些不赞成。十四才又叹息,说有时候,您不帮忙,才是对儿子最大的帮忙。 因为处在四哥这样的位置,最主要考虑的肯定还是家国天下,而非私情。 再不会因为私情而罔顾国家利益。 不然的话,皇阿玛就算只有一口气,也会废了他另立贤能。 既然无用,且还可能给他和自身带来危险的事情,额娘又何必多说?再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一样的儿子,儿子总是比四哥多得了额娘许多关爱。 很难说他心里有没有酸溜溜。 会不会额娘越向着儿子,他就越瞧不上儿子,甚至想给儿子使点小绊子。 咳咳。 说完这话,十四就在心里默默给自家四哥道歉。他这也是逼于无奈,想着把危险抹杀在萌芽状态。 唔,原本的他可想不到这么多。 看到德妃如此,也许不但不阻挠,还会帮着给老四施加压力。但此番,跟他搭档的不是虎团那个芝麻馅的团子吗? 擅于防患于未然的他早早提点了十四,让他注意着些。别前脚才春风得意马蹄疾地回了京城,后脚就祸起萧墙,被亲额娘坑了个体无完肤。 当时十四还嗤之以鼻,觉得他实在多虑。 现在想想,还真多亏那家伙絮叨了这么几句。让他及时发现危险萌芽并积极掐住,保住自己未来富贵有闲散的皇弟生活。 稍后收到消息的胤禛笑,觉得往南边儿几年,十四弟又长进了许多。 若能一直保持如此,将来不止他们兄弟之间的相处,就连太后和新君的关系也会和睦许多。 如德妃所想,康熙也确实将表彰三军的事情也都一股脑地推给了他。 低级官兵的伤亡抚恤等,朝廷早有定例。 只让兵部、吏部跟户部相互沟通,核准伤亡人员名单,再从优抚恤,按制给予奖赏、擢升官职即可。 但主帅虎团跟几位皇子阿哥的功绩与奖赏,这是三部都不敢擅专的。 只能草拟个意见,交给胤禛。 再由他请示康熙,看康熙如何批复的样子。 “老大复郡王之位,老五赏双俸,老七、老八、老九、十四都封亲王?”康熙双眉紧锁,颇有些意外的看着胤禛,“你这是当咱们大清的亲王爵位是街边的大白菜吗?一砍就是好几车,随便大甩卖?来来来,你给朕好好说说,这到底是谁的主意,你又基于什么心思改都未改,直接递上来的?” 呃…… 胤禛一脸尴尬地跪下:“儿子启禀皇阿玛,这吏部尚书拟上来的折子是复大哥郡王之位,五弟双俸,其余人等皆封郡王。” “是儿子觉得,五弟跟七弟参赞军务,没少跟着劳心费力。只那海贸法规一百条,就很好地规范了海贸市场,足以让八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儿子觉得,封个亲王毫不为过。而海贸事如今这般兴旺发达,少不了九弟之功。十四弟两番出征,虽在准噶尔时遇到皇玛嬷丧期,与最后决战擦肩而过,但其功劳亦是不可磨灭。此番攻占李氏,他更主导了诱敌之计,不战而屈人之国,极大程度上减少了咱们大清的损失,实实在在有大功于朝廷……” 胤禛不紧不慢地说着自己深思熟虑的结果。 表明自己真不是任人唯亲,也没有小瞧大清亲王爵位的珍贵性。而是反复思量,考虑过兄弟们的贡献,才呈上如此结果。 康熙摇头:“你啊你,真是把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过自己呀!” 胤禛错愕,抬头就看到自家老父亲的慈祥笑眼:“是,此番那几个表现都极为亮眼,你这些个封赏也不能说是过。可你就没想过,一下子把他们都封到了顶,日后自己登基的时候要如何加恩么?” 胤禛双眉紧皱,想提醒他别再说这不吉之言。 康熙却只笑,又说死生常理,他所不讳。只恐他撒手人寰之后,胤禛过于仁德,以至于放纵了他那些个兄弟们。 在朝中素有冷面王之称的胤禛:…… 就不知道皇阿玛哪里来的错觉,竟还认为他能是个妇人之仁的。 但他没有反驳,康熙也没给他反驳的机会。 只把那几个涉事人都给唤了过来。 是的。 因为去年康熙那场重病,胤禟跟胤襈正在海外飘着没来得及赶回。此番跟船回京,自然要来给皇阿玛请安,在他老人家身边多陪伴几日,略尽尽人子之孝。 胤禔他们又都是跟着虎团一道班师回朝的。 是以,康熙这一传唤自然齐齐整整。 康熙十一年出生的胤禔,他实际上的长子保清如今已经五十了。满面风霜,头发花白。瞧着,竟不比他这个皇阿玛小几岁的样子。 一直郁郁不得志,如今才算展开了点拳脚的老八也满脸沧桑,皱纹横生。 康熙二十年出生的他,算算如今也才四十一。 跟五十岁的胤禔站在一处,竟分不出来哪个才是哥。 倒是老五、老七、老九虽然脸上也被日头晒、海风吹得皴黑,但却都神采奕奕,瞧着他的目光也满是孺慕。 一时间,竟让康熙心中五味杂陈。 咱们哥几个跪地许久,都未曾叫起。吓得哥几个心头直打鼓,默默思忖着自己这几年到底有没有什么行差踏错。 还是胤禛轻咳提醒,康熙才后知后觉般地摆手:“都起磕吧。今儿喊你们来也没有别的事,只是此番大捷,朝廷按理说该论功行赏。老四提议复大阿哥的郡王之位,其余人等皆封亲王。已经是亲王的老五,则给双俸。朕觉得过了些,你们自己看呢?” 被唤来的几个:!!! 所以,您这是不但不想给,还要咱们哥几个跪地求饶,亲口说一声自己不配么? 也辱人太甚。 但没办法,眼前站着的是他们皇父。 不但扛着孝道大旗,还是生杀予夺的皇帝。 一言之间,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荣辱。他们心里就算再如何委屈,也不敢表现出来哪怕一丝半点。还得积极迎合他的想法,给自己找出点不足来。 身为老大的胤禔率先跪下:“回皇阿玛的话,确实过了。儿子此前行差踏错太多,伤了皇阿玛的心。自己反省多年之后,只恨世间没有后悔药,时光也无法倒流。唯希冀战场之上努力拼杀,以残躯报效家国,为皇阿玛分忧。但逢十四弟跟法将军机智,李氏那帮怂货畏惧天威,大战未至人先降。让儿子未立许多功劳,如何敢忝居郡王之位?” 这话十四可就不爱听了,又忍不住正义之心爆棚:“虽然最后李氏怂了,但前头两年咱们仗可没少打。大哥每次身先士卒,大伤小伤无数,最严重那次差点丢了性命。有功劳又有苦劳,怎能这般枉自菲薄?” 说着,他可能还觉得口说无凭,竟在御前就扒了胤禔的衣裳,露出胸口那狰狞伤痕来。 让康熙瞧瞧他大儿是怎么浴血奋战,差点没在战场上的。 这下别说康熙了,就连胤禛都不由动容。赶紧唤太医,再给他大哥好好诊治一二,好好调养一下。 再度被皇阿玛嘘寒问暖的胤禔汪地一声哭出来:“皇阿玛不必担忧,儿子这不是好好的吗?鬼门关前几度打转,儿子如今早已经不是当初那般执着于权势地位,甚至对……对皇阿玛您这位置都有过觊觎的忤逆之子了。” “比起那些儿子可能本就承担不起来的重任,什么郡王、亲王,儿子如今只想跟皇阿玛好好道个歉,求得您原谅,让您再唤儿子一声保清。” 257. 钦命 你既然当着朕与几位皇子的面发誓…… 这满是哀求的眼神,连旁人瞧了都忍不住心生恻隐,更何况是康熙呢? 泪光闪烁间,只见他重重点头:“保清!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朕不再想,你也不需再提。日后你好好的,安分守己、尽己所能地帮扶胤禛。他性格宽厚,最能友爱兄弟,再不会亏待与你。” “嗯嗯。”胤禔激动点头:“皇阿玛放心,儿子知道的。别说日后,就是这次,没有四弟帮忙,儿子也未必能出得了京城啊!四弟的宽容与帮忙,儿子没齿难忘。” 说罢,他还对胤禛施了一礼。 吓得胤禛赶紧把人扶起来:“大哥这是干什么?弟弟也没做什么,断不值当你这般。说到底,还是皇阿玛愿意给你们机会。否则的话,弟弟就是把嘴巴说干,也依旧徒劳。你要谢的话,还是得好好谢谢皇阿玛,好好孝敬他老人家。” “你们不知道,去年冬日,皇阿玛得了风寒。病情来势汹汹,极为危险。我这心里忐忑着,唯恐……” “遂几度提议,要让兄弟们都回来侍奉左右,被他老人家几度阻止。” 胤禛轻叹,满是感佩地说起当日康熙态度。 几人也听得万分动容,十四更直接泪目抱大腿:“皇阿玛,难为皇阿玛病重之时,还惦着儿子那点子建功立业之心。天可怜见儿的,亏得苍天庇佑,四哥精心照顾,才让您老人家转危为安。否则的话,儿子便是再有盖世功劳又如何?” “若您老人家有时候不测,儿子……儿子再如何又怎么样呢?皇阿玛!打今儿起,儿子可哪儿都不去了,专注伺候皇阿玛左右,弥补这些年未曾尽过的孝。” 十四如孩提时候一样,抱住了自家老阿玛的大腿。 康熙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有这份孝心就好,伺候就不必了。好生歇上几日,再往六部历练。你们兄弟几个齐心,都能给大清开疆拓土。日后齐心合力着,必然也能辅佐你四哥治宏祖宗基业。” 许是人老了,就不免唠叨。 也许是康熙是胤禛的阿玛,自有一些话唠基因在身上吧。 总之,诸子环绕之间,他又开始回忆起自己八岁登基,一路走来的种种艰辛。幼年鳌拜擅权,欲置他这个皇上于傀儡之地。 他表面上贪吃贪玩,放松对方警惕,实际上却亲手练出了一批‘小奇兵’。 出奇制胜,扳倒鳌拜。结果好日子才没过几天,三藩之乱又起,琉球郑氏、沙俄西边的噶尔丹。想拥兵自重的、支持前朝余孽的,瞧着咱们家里乱,想趁火打劫的。 简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间还有地动、日食、水旱蝗瘟,八旗生计与河道漕运。一重一重的担子压在肩头,偏太子还是个不省心的。 想想那个时候,康熙就不由唏嘘。 两相对比之下,越发觉得老四难能可贵。 毕竟一手疼大的太子因为郁郁人下太久,竟有岂有四十年太子之愤慨,分明是气他这个皇阿玛不死啊! 同一把龙椅,他都几次三番让出来了。 胤禛却只诚惶诚恐,百般拒绝。只一心一意地孝敬他这个皇阿玛,半点不曾懈怠。 同样的儿子,其余人等却逊色胤禛太多。 胤禛脸上微热:“皇阿玛过奖,兄弟们都是您教养长大,自然都是好的。只是彼时,大哥他们还在为咱们大清建功立业。连知道都不曾知道,又何谈伺候呢?儿子在身边,承蒙您疼爱信重,自然更得尽心尽力。” 父子两人争相相互夸奖,把旁人都称成了背景板。 那场面,像极了当年康熙与废太子之间的相处。 彼时,其余皇子面上笑言晏晏,实则妒火冲天。不明白都是一样的儿子,怎么皇阿玛就视他们如无物? 那太子表面上端方君子,文韬武略。 实际上却目下无尘,暴戾专横。大肆挥霍铺张,任意鞭挞臣属甚至弟弟们…… 种种不肖,半点明君之相也没有。 让他们在嫉妒之外,自然而然又加了种种不服。 身在皇家,生来便受皇权侵染。知道进一步黄袍加身,退一步永世称臣道理的他们开始滋生不满。 再加上母族、妻族等的支持。成为明主或者为自己择一明主的想法如春种,才开荒播种,转眼间就长成参天大树。 而后多年明争暗斗,终于将太子变成废太子。 闹腾的最欢的那几个也都被皇阿玛厌弃,却不料一直以贤王为目标的老四横空出世。一路独得皇阿玛信任,甚至几次三番地想要让位于他。 起初,哥几个也是不服的。 都觉得老四是个戏精,靠一手精湛演技得了皇阿玛信重。 可到手的皇位啊! 但凡五十七年那会老四干脆利落一些,如今天下早就改元或者世上再没有他这个人了。 偏他忍了一次又一次。 皇阿玛几辞他几让,只把自己摆在大清二把手的位置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但把相关政务处理得妥妥帖帖,还把父子关系经营得有声有色。 得了皇阿玛从未有过的信任,连带着对他们这些兄弟也都宽厚又和蔼。 甚至到了皇阿玛都怕他吃亏,急忙忙把他们这些个相关人等召集过来,专门收拾一顿。立威同时,也给他好四儿铺路。 好让他们日后更死心塌地地跟着老四,像当年的裕亲王、恭亲王一样,与他兄友弟恭、为他肝脑涂地。 易地而处,若他们是老四的话…… 连兄弟中心思最深沉的胤襈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不到这个程度。 不怪皇阿玛对四哥这般信重,不怪四哥能够脱颖而出。 哪个当阿玛的会不喜欢踏实勤勉有能力,还到手皇位都不要,只一心孝顺老爹的好儿子呢?换做他,他也能把这好儿子捧上天。 换做他,他也没有四哥这样宽广的胸怀。 能毫无芥蒂地重用他们这些个昔日对手,在皇阿玛面前为其求情。用公平公正的眼光瞧着对方,给其展示自身实力的机会与平台。 而不是趁其病,要其命。 老八自从毙鹰事件之后就绝了自己心思,想着转而拥立曾经拼死为自己求情、也算兄弟情深的十四弟,以达到监国摄政目的。 没想到屡次三番被拒绝不算,最后还被十四从贝勒坑成了光头阿哥,差点把福晋都赔进去。 为此,他可是消沉许久。 直到朝廷欲对李氏用兵的时候,才怀揣着微末希望找上了他四哥。想着好好歹歹的刷点存在感,莫连累儿子弘旺都这么一直闲散宗室下去。 哪里想着四哥非但不计前嫌,还因材施用。 直接将他派去了海市衙门呢? 自打他那海贸法规一百条被如数通过,还得了四哥洋洋洒洒上千字的赞许表扬之后,他这心里的天平就彻底偏向了四哥。 觉得自己这一身才华,唯有在四哥手下才能得到真正的施展。 于是,在旁人还在震惊康熙与胤禛的父子互吹时,胤襈就率先撩起袍子跪下:“皇阿玛放心,儿子前些年因为一些个要不得的强,生了些个要不得的妄念。以至于一度辜负了您的教养与期待,儿子给您磕头,与您道歉,并在您跟诸位兄弟面前发誓。” “在儿子被派去海事衙门前,就已经绝了那些要不得的念头。只想着以此残躯为家国天下做些什么,不负皇阿玛这些年的教养。而后,若皇阿玛跟四哥能信任我一天,我就在海事衙门深耕一天。完善好相关制度,也守好咱们大清的海上门户。” 对于这个儿子,康熙感官最为复杂。 因为其母出身辛者库,较他早期那些个嫔妃来说略卑微。 但卫氏美貌惊人,着实让他宠了一段。甚至到皇玛嬷都旁敲侧击,让他警惕先帝与太·宗专宠后宫之事,切莫重蹈覆辙。 骤然被冷落,卫氏慌乱失措,违背他的意思有了老八。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宠过她,对她所出的老八也感情平平。前头几个皇子见喜,他都罢朝亲自照顾,尽显慈父之心。到老八这儿开始,就没有了。 可这孩子长得好,谦虚、恭谨又肯努力。 在朝野之间,一直颇有令名。 当父亲的,哪能不盼着儿子优秀?因此上,他对老八也是很宠过一段时间。南巡北狩,走哪儿都带着。第一次大封皇子的时候就让他位居贝勒,彼时他甚至还未成亲。 婚事选择上,那郭络罗氏虽无父无母,却是联系皇家与安亲王一系的纽带。若老八有能力,完全可以以此为契机,蚕食部分安亲王一系力量,助他达到削弱旗权的目的。 没想到这个儿子能力太强,竟然将整个安亲王一系收归己用,成为他博弈天下的重要棋子。 成长速度之迅猛,连他这个当皇阿玛的都有些忌惮。 后来…… 那些父子相伤的过往康熙不愿再回想,只从那海贸法规一百条就能看出,此子确实非池中之物。简单搁置,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康熙这思绪翻飞之间,若在殿堂之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胤襈仿佛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大得有些吓人的心跳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听得他家皇阿玛长叹,继而摆手:“当初,算了,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你不提,我也不念。朕如今只看你在南边这几年的表现,看你日后是否能履行前言。太·祖爷曾经留下嗣君不可杀兄弟的祖训,后世之君一直尊从。而今,你既然当着朕与几位皇子的面发誓,那么朕也就破一个例,胤禛听命。” 被点名的胤禛乖巧跪下:“儿臣在,还请皇阿玛示下。” 康熙点头:“昔日皇八子胤襈曾阴谋储位,与朕种种不谐。如今他已改过,朕亦念父子之情,怜其一身才华,不忍诛戮。更在你之建议之下,将人派到海事衙门,允其发挥一身所长。而今,他的种种表现也确实证明其能力。遂依其所言,依旧给予重用。但若有一天,他不思悔改,仍负皇恩,汝当听朕之命斩之,勿念兄弟之情,更无需顾念祖宗之言。” 胤禛震惊,是万万没想到皇阿玛竟下了这么一条命令。 但此情此景,明显不允许他说不。 是以,他只恭恭敬敬磕头:“皇阿玛放心,儿虽顾念手足,但也更以大清江山为重。若八弟怙恶不悛,仍不思悔改,儿子断不会容情。” 见他如此,康熙才欣慰点头:“为人君者,虽重仁字,但也不能为仁字而驰法度。老四你不管是户部清欠,还是前头整顿江南官场,手段都很凌厉老辣,堪称铁面无私。对于御下这方面,朕是半点不担心的。只琢磨着你太过看重亲情,对手足弟兄们过于容忍。如今你能这么说,朕才算放心。” 胤禛微笑扶着他胳膊:“儿子到底年轻少磨砺,需要皇阿玛指点的地方还多着呢。只您多些耐心,莫嫌儿子愚钝。儿子就能仔细学着,争取达到让皇阿玛满意的程度。” 嗯。 康熙点头,显然很满意他这个态度。 而胤禛将他扶到椅子上之后,又亲手将胤襈扶了起来:“皇阿玛爱重八弟,唯恐你再行差踏错,所以才如此疾言厉色,想着把丑话说到前头。实际上啊,你那海事法规一百条,他老人家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现如今你手写的那份,还在他老人家手中珍藏着呢。” “是么?”胤襈意外,连腮边泪都有几分真心了。 胤禛微笑点头:“那还有假?” 康熙有些尴尬地轻咳。 胤禛忙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只说些个他们以前年少可能不懂,如今大家伙都是已经当了阿玛甚至玛法的年纪,该最能体父母心,最明白手心手背都是肉的道理。 莫说这煌煌天下,就算自家手中的王爵还得仔细思量,到底是传给哪个儿子才能保自家香烟不绝,一路蒸蒸日上呢。 是是是。 十四连连点头,说他这还没当上王呢,就已经在纠结自己位置是要传给聪明些的长子,还是给嫡子了。 真羡慕大哥和八哥,一根独苗苗,根本没有类似烦恼。 胤禔跟胤襈:??? 这小子是嫌御前气氛太紧绷,豁出来挨顿揍也要活跃一下吗? 那其实,他们哥俩是可以成全的。 眼瞅着自己疼爱的老儿子就要挨揍,康熙终于清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顺便又把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此番征伐李氏,尔等确实有功,是该给予嘉奖,不过……” 258. 一门三公 诸皇子封王 他这一开口,哥几个谁也顾不上欠打的十四了。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康熙,生怕漏掉一词一句。 偏越这样,康熙还越不肯给个痛快。 只目光梭巡全场,从老大胤禔开始点评:“保清之前性情急躁,又单纯容易相信人。张明德案,牵连甚深。让朕万分生气,直接从郡王撸成光头阿哥,你心中可曾有怨?” 胤禔曾误打误撞之间,梦见过自己原本该有的人生轨迹。 那关在阿哥府四角天空里,种猪一样毫无自由的生活让他此后经年还心有余悸。能改变逃离,再不复那般凄楚都已经托天之幸了,还哪有什么怨恨? 大阿哥果断摇头说没有,自己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 怪他年少轻狂。 不知道好生努力,如四弟一样光明正大地争取,让皇阿玛看到自身实力。而是固执的以为,没有太子这个嫡,就能轮到自己这个长。 害人害己。 只是过往种种已然发生,后悔亦徒劳。如今的他,只想用此残生尽全力回报大清,不负自己生平所学。 嗯。 康熙点头:“既如此,朕便做主复了你这个直郡王的位置。希望你能吸取以往教训,言出必行,真个做到自己所说。” 本已经不抱希望的胤禔豁然抬头,就看见老阿玛满脸期许。 那眉眼之间的殷殷期盼让他眼眶一酸,眼泪蓦然掉下来:“是,皇阿玛放心,儿子自当尽心竭力,必不负您这再度信任。儿子谢皇阿马隆恩,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只微微颔首,又把目光转向老五老七。 胤祺虽为宜妃所出,却自小被抱到皇太后宫中,自小被她老人家抚养。性质也特别温良敦厚,与世无争。从一开始,就没对皇位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只上孝敬皇父,下友爱手足。康熙第一次申饬胤襈,不许任何人求情。老九、老十四一道入宫,十四甚至还说愿意以性命为他家八哥做保。气得康熙当场拔剑,要不是老五手疾眼快,他可能早就达成了手刃亲子成就。 因此上,康熙对他那是相当满意。 没有同意亲王双俸,也是怕自己走后,胤禛再奖无可奖、封无可封,反而对他们哥俩都不好。 老七胤祐生来便有足疾,跟老五一样属于安静自守的那一波。 也是皇父的好儿子。 这不,康熙这目光才一过去,哥俩就双双跪下:“皇阿玛厚爱,四哥青眼,儿子兄弟俩实在感激万分。但儿子们可不如大哥跟十四弟,一直奋勇拼搏,功劳甚著。儿子们虽也在军中三年多,但只跟法将军提过些个不成熟的建议,可不敢领受如此重赏。” 康熙微笑摆手,言说虎团最是个稳妥又公正的。 自打到了李氏战场至今,他们兄弟几个的种种功绩悉数被记录下来,传回了京城。 你们哥俩不必谦虚,皇阿玛知道你们素来乖巧。 有忠心又有能力,没少跟着参赞军事。此番朝廷能够这般顺利地打下李氏,再度开疆拓土,你们也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云云。 几句话夸得两人眉开眼笑,这双俸没有,却也每人赏了两万两银。 还有康熙亲自提笔,写下的两块匾额。 他们哥俩欢欢喜喜谢恩之后,按顺序就到了老八。 才被皇上留了个若再负皇恩必斩钦命的胤襈满心忐忑,却也还是乖乖跪下,等着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雨狂风。 再不想,他家皇阿玛居然不训反夸:“该给的警示,朕前头已经给了。如今,就要说说老八功劳。咱们大清立国不久,一应制度多半照搬明朝。海禁之事亦然,从顺治朝到如今关关停停,反复许久。一直未有过该有的重视,也没有相应的法规。” “偏海贸暴利,让许多奸商不惜铤而走险。甚至亦商亦匪,给沿海居民财产甚至生命带来了极其严重的伤害。亏得冠勇公南下剿匪时仔细查看,认真调研取证。才使朕彻底重视起这事儿来,有了胤禛往南边儿彻查盐政、组建海事衙门,法富尔申比初创海军。” 话说到这里,诸皇子就不免奉上一波彩虹屁了。 争相夸奖,都说亏得皇阿玛圣明。 这海军成立,不单荡平贼寇。强有力地保证了沿海居民的生命与财产安全,还为海贸顺利进行提供了有利条件,更为此番进攻李氏提供了优质兵源。 总之,不管是天下承平、海晏河清,还是越发红红火火的海贸,或者此番打赢李氏,都是因为皇阿玛高瞻远瞩。 支持冠勇公组建海军的决定,并派其弟亲手经略此事。 不然的话,断没有今日之胜。 谁还不爱听点夸奖之词呢? 康熙当初甚至已经做好了禅位准备,想着安安生生的做个太上皇。 结果李氏悖逆,竟敢阳奉阴违。领着他们大清的赏赐,却还私下里怀念着前朝。他才激怒之下,动了将其彻底打下的心思,也歇了禅位之念。 可不就为了这灭国之功,能算在康熙年间,可以彪炳史册,受后人景仰么? 耐心地听着儿子们吹捧了足足一炷香时间后,康熙才微微摆手:“总之咱们大清从未有过大规模开海,积极重视海贸的举动。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除了新鲜之外,也注定面临许多从未曾面临过的问题。诸事繁冗,无章可循,全凭堂上官员好恶办事必然有失偏颇。” “老八能够及时发现问题,提出问题,并且百般了解、积极查询之后,献上那海事法规一百条,让一切关于海贸之事变得有法可依。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不啻于保清几个在李氏战场上的贡献。” 自打一废太子之后,就没从自家皇父嘴巴里听过一句夸奖之词的胤襈眼含热泪,扑通跪地:“皇阿玛过奖了,儿子……” 只是做了些自己力所能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康熙摆手制止:“因此上,老四觉得你有大功于朝廷,提议封你为亲王。” 被点名的胤禛微笑:“虽皇阿玛有不同意见,但儿子还是觉得只那法规就值得。更别说八弟在南边几年兢兢业业,还处理了许多棘手之事呢?” 胤襈一脸感激地谢过自家四哥抬爱,说他或者有微功,但绝不至于从光头阿哥到亲王。 此例断不可开。 免得不利于四哥日后处理朝政,被朝臣误会四哥赏罚不明,任人唯亲。 康熙倒是没有这些顾虑,只担心四儿子日后难做。 于是赶在胤禛开口前就直接就坡下驴,将老八、老九跟老十四都封了郡王。 老八封号廉,老九么…… 还没等康熙思忖好,老九自己先跪了:“皇阿玛,这话说来有些僭越,但是自家父子嘛,想来也没有那许多讲究。皇阿玛就给儿子三分薄面,让儿子这封号跟自己毕生业绩直接相关呗!比如海、比如商?” 嘿嘿。 海郡王或者商郡王,一听就知道他是从哪起家的。 康熙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贸,怎么不说船呢?” 啊这…… 倒也不是不行。 老九桃花眼闪烁,看着康熙的眼神满是期待。前头打噶尔丹捐款的时候,他就花了不少钱。结果让老十专美于前,敦郡王升级敦亲王。 只想想,就让他万分郁卒。这回可算轮到他有什么王爵了,哪怕只是个郡王,也让他欢喜百倍。 就琢磨着给自己求一个响亮又跟自己事业相关的封号。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殷切,也许是打噶尔丹、打李氏的,受了他太多的经济支援。连跟关系并不如何的胤禛都忍不住开口:“商字谐音殇,可不怎么好。这海字么……” 虽然宏远广大,但胤禛心里头总觉得有点淡淡的不合适。可架不住胤禟百般央求,说自己这辈子发迹就在海里,实在对这个海字爱的深沉。 还请皇阿玛和四哥玉成。 于是乎,康熙不耐烦地点头之间,大清第一任海王正式出现。 消息传到一等公府时,淑宁正在喝茶。 闻听此信儿一口茶呛到嗓子眼,咳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可把阿灵阿给吓得,又是拍背又是给擦脸的,还皱眉把传播这消息的虎宵给训了顿:“亏你还是个书院山长,大小也被称一声先生。这般冒冒失失,岂不误人子弟?” 虎宵:…… 明知道他老人家在借题发挥,以此来惩戒自己惊扰了额娘之过。也还是得乖乖巧巧认错,说上一声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淑宁摆手:“他又不是故意的,你就别说他了。是我,我听着九阿哥这个封号过于新奇,一时没忍住。” 虎宵解释:“听说是九阿哥自己反复恳请,想着封号跟自身事业有所关联,皇上跟四表哥才勉强从之的。” 得,感情这个大坑还是他自己主动挖,主动跳的。 淑宁摇头,想起梦中后世将招蜂引蝶的浮浪之人称为男或者女海王,颇有些戏谑甚至贬低之意。 而九阿哥么? 后院莺莺燕燕一大群,除了皇上圣旨亲封的九福晋之外,个个都是侍妾、格格。生了多少个子女,也别想升位份的情况,唔,确实有点名副其实了。 有康熙金口,十四也得了个郡王。 封号原本为荣,但胤禛不同意。言说十四两度身为副帅,又是领兵西北、又是跟虎团巧妙配合,不战而屈人之国,确实荣耀万丈,不负其名。 可是…… 前朝顺治爷给董鄂妃那福薄的儿子封的,可就是个荣亲王,多少有些不祥在里头。 康熙闻听之后点头,道了声多亏老四提醒。 于是,十四这荣亲王就变成了容亲王,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容。也寄托着父兄希望他能性子和缓些,莫那么急躁又刚直,多些容人之量的意思。 淑宁微笑点头:“终于从贝子到了郡王,十四一定很开心。” “那可不?”虎宵坏笑:“听说那家伙当场变成窜天猴,上蹿下跳了好一阵子。聒噪到让皇上耳朵生烦,差点当场就把他圈禁府中,让他好好冷静几日。就这都没有阻挡住他的热情,回到府中就开始写请帖,说是要办三天的流水席呢,还问咱们府上是不是也办一下。” 几个协同作战的皇子都因而封爵,虎团这个主帅自然也少不了了。 康熙说话算话,果然给他封了一等公。 因其组建海军,攻打李氏而立功,所以封号靖远。跟虎威那个冠勇公一样,虽非世袭罔替,也传袭五代始降。 从今以后,这一等公府可就是一门三公了。 还俩都是凭自身实打实战功挣来的。 其煊赫程度,可以说当朝无两。以至于明旨下发后,钮祜禄氏现任族长就拄着拐杖上门,以自己年事已高不堪族长之责为由,要把这重则大任转给阿灵阿。 吓得他连连摆手:“亲叔哎,这可使不得!您老人家尚在,哪有侄子这个晚辈造次的道理?再者说您年纪大了,想着颐养天年,就传给您家我那老弟弟呀……” 年近八十,参加过两次千叟宴的老族长连连摆手。表示旁人谁都不行,只有阿灵阿这个好大侄才是族中翘楚。 只有你跟你之后的虎威才有这个能力掌好咱们钮祜禄氏家族的舵,将咱们阖家都带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好话说了三千六,高帽戴了一层层。 阿灵阿依旧油盐不进,满脸我谢谢您的夸奖,但侄儿真不是那块料的表情。气得老族长直接盘腿往太师椅上一坐,摆足今儿你不答应老子就不走了的姿态。 直让阿大人瞠目,再没想到还能遇到此等老无赖。 但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 他都费了多大劲儿才让四阿哥应承,等尘埃落定之后,就放他致仕。任由他跟淑宁两人游遍大江南北,做一对闲闲的云,野野的鹤呢? 眼看着胜利在望,他是疯了才要去当钮祜禄氏什么破族长。 即便…… 阿灵阿皱眉,还是万分抗拒。 倒是虎威有不同看法:“如今皇上虽然未曾禅位,但尘埃基本落定,哥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君王。咱们钮祜禄氏本就煊赫以极,再加上咱们父子一门三公。以及哥对阿玛和额娘的尊重亲近,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两三代之内都不会有被制衡甚至刻意打压之势。” 所以等待钮祜禄氏的,还将是两三辈子荣华。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家族大了,自然而然也容易滋生许多混吃等死的蛀虫,或者仗着家族名义在外头欺行霸市甚至欺男霸女的败类。 前者还好,后者无一不是惹祸根苗。 弄不好一人获罪阖族遭殃,以一己之力祸害了整个家族。 虎威可不想自家翁库玛法到如今,几辈子拼搏出来的丰厚家业毁在几个枝枝蔓蔓的败家子手里。 让他哥为难,甚至累及他们一家子。 这其中道理,阿大人哪会不明白? 可他熬了好久,终于要见到曙光了,才不愿意为了任何理由而重归黑暗。于是满不在意地挥手:“爱当你当去,横竖爷是没那个想头。” 虎威眨眼:“如果叔爷爷跟族人都不在意的话。” 那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虽说现在他们这支钮祜禄氏算算都是额亦都或者其嫡亲兄弟一脉,彼此间血缘并不远。可架不住钮祜禄氏人丁兴旺啊,光是遏必隆一支,阿灵阿的亲堂兄弟就有百多个。 平日里各自繁忙,鲜少有时间聚到一起。 只会血缘越淡、关系越远,越发靠不上这一门三公的边儿,借不上人家的势。 但是虎威若愿意出任这个族长,可就不一样了! 大事小情的,咱们就可以求族长主持个公道了不是吗?当当当,赶紧让他当。辈分小点又怎么了?常言说,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关系到合族发展的大事,自然要让杰出有为的族人来做决定。 不跟着凤凰飞当个俊鸟,难道还…… 咳咳,后话什么的,对现任族长太不友好,他们不好说。只强烈支持虎威,嚷嚷着有志不在年高,虎威小小年纪就能一枪攮死噶尔丹,又一枪攮死策妄阿拉布坦,立下灭国之功。 连皇上都称其为能,领导咱们区区钮祜禄氏又有何难? 就算有难,齐心合力的族人们也势必帮他排除掉! 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钮祜禄氏上下空前团结,简直众志成城。没几日,就排除一切障碍,将冠勇公迎为他们的新族长。 彼时,奔走相告的他们并不知道千辛万苦地给自己迎回来了怎么座大山。 直到虎威连着加了几个夜班,将族规从头到尾改了一遍。 除了五十五以上不良于行的老人,十八岁以下还未成婚、积极忙于学业的小辈。其余人等,都将进行系统的考试。 能当官的当官,能从军的从军。 都不能,也志不在此的。 就派去管理铺子、庄子,参与海贸等。总之,钮祜禄氏上下不养闲人。 把不许仗势欺人、不许弄虚作假、不许奢侈浪费、不许玩物丧志、藐视律法等几条写在钮祜禄氏族规的扉页上。 加大加粗,务必使其分外醒目。 虎威这个新任族长还给大家伙开会,上来就说他们是孝昭皇后和宫中贵妃娘娘的娘家,十阿哥与八公主的母舅之家。咱们的一举一动,涉及到贵妃与王爷、公主的名声,关乎咱们钮祜禄氏百年声望。 所以务必要谨言慎行,不许借着身份之便藐视律法威严。 原本还乐乐呵呵等着抱大腿的所有人:!!! 突然有点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事情或者没有那么简单。 随后,那寸余高的新族规告诉他们:事情其实远比想象的,还要不简单。他们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大靠山变成了压在心头一座活火山,时不时就要暴躁一下,展示一下族长之威。 开完会不到三天,就有人顶风作案。当街欺负妇孺,还叫嚣自己是钮祜禄氏,一门三公的钮祜禄氏。让对方识相的,就赶紧滚远着些。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虎威抓了个正常。 然后亲自行刑。 整整五十鞭下去,把人打了个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别说他随从了,连受害者都有些怯懦地说那人虽可恶,但也罪不至死。 虎威却只对着那人礼貌拱手:“婶子不必惊慌,咱们钮祜禄氏家规森严,最忌仗势欺人。无论身份如何、官居几品,但有触犯便是五十鞭起步。务必给其个狠狠的教训,让他引以为戒,再不敢轻犯。” 解释完之后,虎威还命人拿了百两纹银赠与被害人,并护送她们回家。 一切都料理完,才可以被打到只会哀哀叫唤那个请了个大夫诊治。之后也不让人给他换衣裳,就那么用两人抬着担架招摇过市。 到了祠堂后,新族长再度开会,直接就给他们上了个血淋淋的例子。 吓得所有人噤若寒蝉。 只被打之人的妻子哭:“我们当家的可是你亲堂叔,当侄子的把叔叔打成这样,你还有点规矩么?” 呵呵。 虎威当即冷笑,现场机会教育了一波。 坚持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他当了这个族长就得为阖族发展负责,再不能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钮祜禄氏一门三公,那也是我翁库玛法浴血拼杀、玛法与阿玛辛勤守护,再加上我们两兄弟战场上以命相搏得来的。 每一个,都代表着无尽危险与付出,绝不是某些人肆意为恶的挡箭牌…… 啪! 再度重申自己态度后,虎威一掌拍散了红木八仙桌。喋血沙场多年的气势全开,吓得全场瑟瑟发抖。他才又挑眉:“原本我也说自己年纪小,恐担不起这等重责大任,是长辈们一再坚持、各种鼓励,我才勉为其难。但既然,晚辈坐在了钮祜禄氏族长的位置上,自然得为阖族发展考虑。严规矩之外,也积极培养人才……”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嘛! 这套路虎威可熟,严明规矩后,立即说出自己将在族学创办上投入的力度、能请来的师资,让现场所有家长翘首以盼。 再提如何尊老敬老、提高族中贫苦之人收入来源等等,将见识过他厉害,隐隐有些后悔的族人们又拧成一股绳。 为了约束好他们,连兵法都用上了。 259. 准君王之诺 只要有真材实料,雍亲王都…… 心思用足了,效果自然也显而易见。 不出几日,全京城都知道了虎威这个钮祜禄氏新任族长有多严厉不容情,刚正不阿到连自家亲堂叔都能抽到血肉模糊。 婶子哭着质问,他却只道钮祜禄氏数代浴血,才有如今。他既然忝居族长之位,自然关注阖族发展,绝不让一两个不肖子孙,毁了整个钮祜禄氏荣光云云。 真·要多慷慨激昂,有多慷慨激昂。 连康熙都忍不住赞叹:“再没想到,咱们冠勇公不但行军打仗是把好手,整治起族务来也不遑多让啊!若各家族长都能学而时习之,好生约束自家子弟。那不但他们家族欣欣向荣,越发枝繁叶茂。整个京城,甚至全大清都将迎来巨大而又良性的改变。可惜啊……” 那起子人要么不聪明,要么自作聪明。 有意无意之间,纵容些个仗势欺人、贪赃枉法之徒。甚至还暗戳戳地以为虎威不智,不懂藏拙甚至自污的重要性等等。 蠢到别说胤禛了,连康熙都忍不住发笑。 嘱咐自家四儿子,一定不要放过这等上马能踏碎敌军,下马可助君王治天下的良臣。 务必狠狠重用,勿空置其一身才华。 胤禛微笑,心说这个无需皇阿玛特意交代,他也肯定会的。 如今,大清可是多了准噶尔故地与李氏两大片疆域,还有海贸、河道漕运、八旗生计等,许许多多烦恼事。 且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呢。 除了年一届的科举取士之外,他还包揽了这几年虎宵那全科书院几乎所有毕业生。 擅长算学的,都弄去户部;了解水利相关、手表等制作的,工部、乾清宫造办处、内务府等都欢迎你。甭管你学的是天文地理,还是农科杂学。 只要有真材实料,雍亲王都保证让你有用武之地。 原本,胤禛也跟康熙一样,瞧不上那些奇技淫巧,认为多少有些哗众取宠的成分。沉迷此道,大大不务正业。 满人以弓马得天下,骑射才是王道等等。 可是…… 虎宵拆了西洋钟,以此基础上一点一点改进。经过万千次试验后,鼓捣出来那可以揣在兜里的怀表、系在腕子上的手表都成了紧俏货。 小小一块,卖到南洋与不列颠等地去,便能换来成千上万金币。 给老九那个二道贩子带来了滔天利益,也给国库带来了源源不断税收的同时,还让胤禛也看清楚了其中价值。 连康熙都不由后悔。 想想当年,他巡游江南的时候。有一个叫黄履庄的青年曾向他献上自行车,结果却被他斥责为奇技淫巧,劝他多读书莫沉迷小道。 后来,这人就渺然无踪,再也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 如果光阴倒转,岁月重来。他肯定会把那黄履庄留下来带回京城,送去工部或者内务府。 让他尽其所能,好生研究出更多新奇有趣的物件来。列入到朝廷往各国海贸的物品名单里,为大清换取源源不断的银子。 总之,钟表的复制与改进让胤禛初步意识到了科技的力量。 而对李氏的战争中,戴梓新研究出来的船载火炮则轰碎了他心中八旗兵勇天下无敌的滤镜,让他开始有意识地发展火器。 虎宵那越办越明白,越办涉及科目越多的全科书院自然而然脱颖而出,成为他的人才储备市场。 原本,大部分人将孩子全科书院,是奔着虎宵这个文榜眼兼武探花。 想着有此良师,自家孩子将来也能鱼跃龙门。 文武科之外的,要么是家里不差钱,孩子本身喜欢。要么就是虎宵用自己办书院所得款项,资助的贫苦家庭孩子。 可渐渐的,眼明心明的家长瞧着会算数、懂水利甚至制器的孩子们都被雍亲王安排着去各部了? 雍亲王哎! 那可是皇上几次番要搞禅让,板上钉钉的未来新皇。 由他亲手安排,那岂不四舍五入等于是天子门人? 属,属实一步登天了啊喂! 这个事实在小范围内渐渐传开,全科书院人满为患。院长虎宵痛并快乐着,每天都面对诸多好苗子,犹豫着选哪个,不选哪个。 事情传到胤禛耳朵里,他还拨冗亲自往小表弟的书院走了一趟:“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悉数收下便是。” 那‘成年人做什么选择题,当然都要’的理所当然眼神看得虎宵好一阵郁卒:“事情要有四表哥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我这书院就这么大,先生就那么多。招生太多,往哪里安置?多出来的生源,又找谁去仔细教导呢?” 钮祜禄氏著族大姓,有钱有权有人脉。 虎宵本身就是文榜眼武探花,文武双全,简在帝心。但凡他愿意,随时都能跻身朝堂。放弃出将入相的机会,开办这个全科书院,为的不就是踏踏实实搞教育吗? 敷衍了事是绝对不会敷衍了事的。 作为山长,他会对自家书院的每一个学子负责。 然而他这个事,在胤禛看来还真是简单得很:“没地方,就加盖教室。先生不够,翰林苑与六部的闲散官员轮流过来,兼职任教。” 见小表弟一脸震惊,胤禛还轻笑:“银子上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这些年,你这全科书院为朝廷输送了许多上一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都不为过,朝廷理应有所奖赏。” 虎宵什么都缺,还真就不缺钱。 阿玛额娘一碗水端平,给妹妹晴晴置办嫁妆的时候,也给了他们兄弟四个好大一笔。 他家福晋又嫁妆丰厚,且出了名的善于经营。 早早就搭上了海贸的东风,大赚特赚。 所以相比于朝廷这点赏赐,他更关心书院的所有权。自家表兄弟交谈,也没有许多忌讳。 虎宵索性开门见山:“看到书院的学子们都能学有所成,学有所用。用自己一身所学,为家国天下做些什么,我这个当山长的也是万分骄傲。感谢四表哥对他们的重视,对弟弟的支持,不过……” “四表哥你也知道的,弟弟这么些年只专注这么一事。这个书院与书院相关的所有,凝聚着弟弟毕生心血。就如同自家孩子一般,旁人喜欢自然好,领走却是万万不能的。” 你是亲表哥,可以摘桃子,但杜绝直接挖树。 否则的话,他可是会哭到金銮殿、永和宫跟自家额娘怀里的。 胤禛屈指,像小时候一样狠狠的弹了他一个爆栗子:“小混账东西,竟然连自家表哥都不放心了呀?今时今日,我若想抢你这书院,还用亲自过来与你打什么商量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虎宵摸着生疼的额头傻乐:“不需要,不需要!表哥如今全面监国,简直咱们大清的无冕之皇。您想要做什么,咋还有不成的呢?亲自来这一趟,定是担心弟弟,为弟弟出谋划策呢。是弟弟小肚鸡肠,从门缝里看人──把四哥瞧扁了……” 虎宵连连道歉,四哥四哥的叫个不停。 那嬉皮笑脸的劲儿,竟与十四有些雷同,直让胤禛大呼招架不住。 表兄弟两个好生叙谈了一会,将主要事情都商定个七七八八之后,才一道往一等公府。蹭个饭,顺便瞧瞧新晋靖远公,问问府上到底是怎么个庆祝法。 虎团眨眼:“这……就不庆祝了吧?大哥刚刚当上族长,族规上清楚明白地写着杜绝铺张浪费呢。咱们大清兵强将广,武器也很先进。无数大军攻打李氏那弹丸之地,简直就摧枯拉朽。” “输赢根本没有悬念,只是时间问题。就算不是我,换了任何一个将领前去,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被自家大哥肯谈了一阵之后,虎团心里那点小骄傲尽去,特别的实事求是。 变化大得让胤禛诧异,旋即朗笑:“二表弟可别这么妄自菲薄,换个别的将领前去或许依然能够打胜,却绝做不到你这样小的损失。不战而屈人之国啊,日后在史书上都会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是……” “自家兄弟面前不必遮掩,你可就别说那都是十四的功劳了。那家伙……”胤禛摇头,顾及着到底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他才没有把那家伙就是个憨憨的话说出来。 可眼角眉梢的嫌弃,简直不容错辨。 嘿嘿。 既然都已经被看破了,虎团就也不再瞒着。只道自家树大根深,本就有些招摇。若再加上他这盖世之功,就怕…… 说到这里,虎团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能是弟弟想的太多了,可是古往今来……” 太多太多的血腥例子,简直让人不得不防。 胤禛勾唇,一连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继而放下手中碗筷,对姨父姨母与表弟们认真说道:“古往今来多少敌国破,谋臣亡,飞鸟尽,良弓藏。血泪教训不胜枚举,二表弟心中有所顾忌也是在所难免。不过你们放心,便抛开这层亲戚关系与这么多年的融洽相处不论。只我身在这个位置上,就一定任人唯贤,知才善用。” “我就是这样汉子,就是这样秉性,就是这样雍亲王。朝廷大臣若不负我,我也再不负诸臣。对朝廷大臣如此,对自家手足更是。只要姨父跟表弟们初心不变,不做出任何有害大清的事情。就算你们功劳再大,家族势力再广,我也不会有丝毫忌惮,更不会因而打压。” “表弟们都是当世良才,为大清发展壮大作出不可磨灭贡献,是栋梁中的栋梁。再不可因为些个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掩盖自身才华。如今噶尔丹已平,李氏新归,朝廷多出这么两块广阔土地来,且需要好多人才帮着我妥善治理呢,你们可不许瞧哥的笑话。” 眼见着儿子们都被说的一脸激荡,眼看着都要士为知己者死了。阿灵阿赶紧轻咳出声,提示胤禛千万别忘了曾答应过他的事情。 胤禛一脸遗憾,连问姨父真不打算多帮衬外甥几年了? 不了不了。 阿灵阿连连摆手,言说,自家在朝在野四根栋梁齐心合力地协助于他。不说当朝之最,也名列前茅了。老夫已经为朝廷尽了自己所能尽的最大力,临终末晚的,只惦着多陪老妻几年。 免得哪日再生大病,还像五十五年那样,有相同遗憾。 眼看着姨母都要眼泪含眼圈,胤禛哪还敢说什么呢?只连连安慰:“不会的,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姨父如今吃得香,睡得着,身强体健,定能长命百岁。回头外甥吩咐太医,每月给您跟姨母诊两回平安脉。万一有什么,咱们也好病向浅中医。” “仔细调理,小心养护,必然能让您跟姨母都能长命百岁,长长久久地陪着咱们这些小辈。” 宫中的妃主子一个月也就是整一次平安脉罢了,胤禛给他姨父姨母半月安排一次。 还要优中选优,择康熙专属太医之外水平最高的。 也是极尽荣宠。 阿灵阿连忙摆手,大呼使不得,这也太僭越了。 可淑宁都被他那场大病给吓出了心理阴影,自然不要最安全,只要更安全。一直循规蹈矩的她当即不顾阿灵阿反对,直接欠身谢过。 胤禛皱眉:“自家姨甥,姨母这样就太见外了。原就是外甥应该做的,只是我这素日里忙乱,心思也糙,一时半会的竟没想起来,姨母勿怪才好。” 淑宁哪里会有丝毫怨怪? 只有无尽感激。 并对自家儿子们耳提面命,别因为大外甥对他们好,就真不拿自己当外人。须知表哥疼弟弟可以无所顾忌,甚至予取予求。 但这个表哥不只是表哥,还有这万里江山未来继承人的身份。所思所想之间,必定更着眼于整个大清天下。 依着他这铁面无私的程度,你们若真有行差踏错,他也肯定不会容情。 了不得记着当年情谊,着人厚葬。 可那时候,你们几个死小子死都死了,又能怎样呢? 虎威与胞胎:…… 吓唬人,额娘可是专业的。每次都能像专业的灭火队员一样,及时打散他们心中那点子不理智的小火花。 让他们踏踏实实,循规蹈矩,再不敢借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而耀武扬威。 淑宁见状才满意点头,决定隔差五的给他们开开小课,巩固一下印象。 免得臭小子们飘飘然,以为龙椅上坐的是自家兄弟,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结果就像那梦中的年羹尧般,从雍正信誓旦旦想要做千古君臣榜样的存在一路跌落至阶下囚。最后被问九十二款大罪,赐其自尽。 还有隆科多,梦中那也是被雍正敬一声舅舅的存在。 相关待遇,比亲舅舅博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后来也四十一条大罪加身,幽禁至死。 就算如今种种已经跟梦中大不相同,但也该引以为戒。 相比于他们家的谨小慎微,被封赏的几个皇子却一个比一个高调。 胤禔得了上苍示警后,还以为自己这闲散宗室一直得干到四弟登基。不想此次竟意外跟皇阿玛解开了多年心结,再被叫保清,再被封为直郡王。 老八虽然被留了那么一条钦命,但也因为起草海事法规一百条的功劳被皇上与四哥肯定,又从光头阿哥当上了廉郡王。 老九是个有钱的,十四还以为这把又跟目标擦肩而过,铁帽子王彻底无望。不想皇恩浩荡,还就让他有了郡王爵位。 而且,四哥可是冒着皇阿玛不悦的风险,将他封号里的荣改成了容字呢。 小小改动,大大深意。 满满都是四哥关心他,唯恐他有半点不详。 欢欣鼓舞的十四爷大手一挥,当即表示要大排日流水席。与亲朋们一道分享他这诸多坎坷之后,终于当上了郡王的喜悦。 他这一开头,老大、老八跟老九也都随后跟上。 老五老七:…… 不跟上吧,显得他们不够合群。跟上呢,他们这两万两赏赐就不免大缩水呀。 但不管怎么着,办成什么规模,一等公府都接到了所有请柬。 胤禔因为当年事,一直视淑宁为恩人。只是尘埃未落定之前,但凡他给一等公府送礼、送请柬,露出半点交好的意思来,就会被坑一次。 久而久之的,他也就不敢与淑宁夫妻有什么接触。 但老十四第一个往他姨母府上送了请柬,老九随即跟上。老五常说当年多亏虎威,他才保住那张俊脸,甚至小命。 一直铭感五内,如今家中有喜,自然要请恩人全家过去喝杯喜酒。 哥哥弟弟们都送了请柬,老七也就送了。 如今尘埃基本落定,淑宁也就没有之前那许多顾及。开开心心地跟阿灵阿参加了各家宴会。最后压轴出场的胤禔见状,可不就忙不迭地送上请柬了吗? 这一次,淑宁果然欣然收下。跟阿灵阿一同出席,送上了精心准备的礼物。 并请他们夫妻不日也往一等公府,参加虎团这个靖远公的受封喜宴。整个五月,京城都在一片喜悦的气氛中。接着,康熙就进行了生平最后一次巡幸塞外。 260. 初提火耗归公 将天下托付给雍亲王,才…… 这次随扈人员名单堪称浩大,首推自康熙五十七年来,康熙巡幸塞外途中犯了风疾,差点……嗯,就每逢出巡便一直跟在他左右的雍亲王胤禛。 之后便是重新封了直郡王的胤禔,编好古今图书集成后,终于不用再写孝经的诚亲王胤祉。 恒亲王胤祺、淳郡王胤祐、廉郡王胤襈、海郡王胤禟、敦亲王胤俄、十三贝勒胤祥、容郡王胤祯,还有十五、十六、二十、二十一、二十二几位阿哥。 比淑宁梦中康熙六十一年最后一次巡幸塞外的随行团队壮大了太多。 只是不知如今皇上再不像她梦中那般揽权,宁可累死自己,也绝不让任何皇子染指半点儿。临了临了,还又是往诚亲王那园子进膳,又是遣十二阿哥祭方泽的。各种故布疑阵,大玩平衡之术。 而是听了太医的劝,不再耽于公务,劳心费神。把所有政务相关都交给了四阿哥,自己专心颐养身体后。还会不会像她梦中似的,生命戛然而止在康熙六十一年。 正思忖间,阿灵阿微笑着掀开车帘进来:“怎么样,坐了许久的马车是不是累得慌?” 淑宁摇头:“不会。自从朝廷深入展开对蒙古诸部的合作之后,诸部从中获益良多,草原牧民的生活也得到了大幅度改善。为了感念皇恩,也为了更进一步加强合作。从京城到热河行宫的路,都被那些蒙古王们自掏腰包,好生修葺了一番。这石板路又宽又平,再加上虎宵他们书院学子琢磨出来的这个什么弹簧、还有那杜仲胶的轮子。真是又快又平又稳,不见丝毫颠簸。” 说起自家儿子的功绩来,淑宁不免有些滔滔不绝。 阿灵阿特别嫌弃地皱眉:“自打有了这几个讨债的家伙,我在宁宁心中的位置就直线下滑,现在都不知道排到第几十个去了。” 淑宁瞠目:!!! 时隔多年,你这老醋坛子又要重出江湖了么? 啧,就算你拒绝镜子,也该掐指算算,你如今都几岁啦!还跟个毛头小伙子似的乱吃飞醋,这合适吗? “那怎么了?”阿大人理直气壮:“有数的少年夫妻老年伴,臭小子们就像那小鸟,长大以后一个个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只有为夫跟你相依相伴,从春到夏,从夏到秋,结缡到亡故,生同衾,死同椁。那在你心中,为夫岂能不是最重要的?” 是是是。 淑宁特别敷衍地点点头,满目担忧都在自家闺女身上。 那丫头都四个多,近五个月身孕了。 她们夫妻跟着随扈,巴特尓也抽时间过来处理科尔沁右翼扎萨克的事物。就她自己在府中,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圣驾又要再在外徘徊多久,能不能在晴晴生产之前赶回去。 同样担心女儿,却因为皇命不得不随从阿大人安抚地拍了拍淑宁的肩:“放心吧。晴晴身边有护卫、有积年的老嬷嬷,还有虎圆跟虎宵夫妻。过一两个月,就算圣驾还在热河行宫,巴特尓也会先赶回去,必能护着咱们晴晴无虞的。” “这个道理,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当额娘的,到底无法放心罢了。”毕竟女子多艰,怀孕生产更是一脚鬼门关上。赶着倒霉的时候,就算是一国皇后也不过含恨而终的结局。 只能不让人万分担忧? 就好像如今尘埃已经基本落定,但康熙仍在,皇权未完成顺利更迭之前,总是让人无法彻底放心。 生怕败在最后这临门一脚上似的。 而作为当事人,胤禛只殷切地劝着自家皇阿玛:“是是是,儿子知道您一直心念着八旗武备,可咱们得量力而行,对不对?您去年冬日可才大病了一场,如今龙体好不容易颐养好了些,您可千万千万保重吧。” 行围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其余皇子等,也都关心他身体,自然七嘴八舌开劝。让他珍惜这养了半年,才终于养出来的几斤肉。 可老小孩,小小孩嘛,就是要固执,就是要任性。 康熙八岁登基,乾纲独断多年。 他认定的事情,可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胤禛无奈,只能放下手头政务,率领所有随扈而来的兄弟们跟上。 阿灵阿跟虎威虎团也都跟着。 淑宁跟两个儿媳妇给他们父子准备行李、干粮等,正经忙碌了好一阵子。 怕阿灵阿逞能,她还特意嘱咐两个儿子,一定小心在意,看住他们阿玛。别让他自己是个年轻小伙子似的,奋勇无前往上冲。 万一这优异没争到,却伤了老胳膊老腿可就不好了。 虎威≈虎团:…… 他们觉得现在自己就不怎么好。 咳咳,这倒霉劲儿的,额娘才刚刚嘱咐了两句,就被阿妈给听见了。瞧瞧他老人家那漆黑漆黑的脸色,也知道是气得不轻。 而惯例上,阿玛轻易不会对额娘发火,也同样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哥们。出气筒预定的哥俩苦兮兮拱手,连说让额娘放心,他们兄弟一定尽力而为。 淑宁:…… 越发不怎么放心的样子。 赶紧又使人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又给了大外甥也送去了一份。 感觉被区别对待了的十四咕哝:“要我看姨母这东西算是白送,四哥若是能劝得住,还能有这次行围?” 呵呵。 胤禛冷笑:“你这嫉妒的模样可真丑得慌。” 十四咬牙:“就几个锅盔、点子肉干肉酱罢了,也值当我堂堂容郡王嫉妒?” 胤禛不理他,只万般珍惜地用了块肉干,眉眼之间满是欢悦。 如今姨母年纪越来越大,等闲不进厨房。多不容易,才能用一回她老人家亲手所做呢? 也就是十四那个憨憨不知晓其中珍贵。 大队人马从热河行宫出发,一路经西巴尔台、博洛和屯、张三营等,到了围场后,康熙还奖赏了随同行围的八旗兵勇。 亲自对随围军士训话,很是讲述了一番满人从马上得天下,骑射方是根本,再不能或忘之言。 自打五十七年巡幸塞外至今,康熙一直致力于颐养身体,鲜少出现在公众面前。 此番又是赐银,又是勉励的。 相关兵丁都万分喜悦,之后的表现上都很奋勇无前,所获颇丰。 前头被淑宁担心老胳膊老腿,唯恐他不服老、不服输,还特意嘱咐两个儿子好生照看的阿大人更如脱缰野马。 一路狂飙到两个武将儿子都没看住,硬是给自家福晋射了两只火红毛色的狐狸并一头雄鹿,还用绳套十余只肉质鲜嫩无比,有飞龙之称的榛鸡。 使人快马加鞭送回热河行宫,那鹿肉都还鲜美着。 让格佛贺跟虎团福晋大为羡慕,言说自己嫁得也算是京城中首屈一指的好了。可跟额娘比起来,还是望尘莫及。 阿玛对额娘的重视与惦记,才是全天下独一无二。 这把年岁了,还辛辛苦苦打猎,忙不迭派人送回来云云。 淑宁深知这红毛狐狸到底有多难得,活套榛鸡又有多不容易。因此没有半分欢喜,只有浓浓担忧。以至于某人才一回来,就收到了两枚大大的白眼。刚一进他们所住的房间,就被摁在了椅子上。 然后,他家福晋就练习了千万次,依旧不能熟练地解他衣服。 阿灵阿乐:“为夫才走了几日,竟让福晋想成这样?” 淑宁换衣不熟练,掐腰技术娴熟。 轻轻那么一捏,再一拧,某人直接倒抽了口冷气:“福晋,亲福晋,我错了,你快轻着点。” 淑宁不说话,就保持着让某人害怕的冷脸。 将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好好检查了一遍。确定一切安好,没有任何大碍之后,才终于长舒了口气:“你说你,都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那么争强好胜?” “那谁让你说我老胳膊老腿,还让那两个臭小子多照应着我呢?”阿大人嘟嘟囔囔,说尽他当时那个委屈与沧桑,以及想要证明自己的决心。 非让爱妻知道,自己虽老,但依然老当益壮。 遇着福晋喜欢的好物,不用臭小子们殷勤,自己也都能一样一样弄回来。比需要皇子们扶着上马,各种积极配合才能弄死一头虎的皇上强多了。 当然这最后一句,他是确定四下无人,没有被偷听之虑,才悄悄附在淑宁耳边说的。 听得淑宁皱眉,又掐了他一把:“你这老家伙,简直胆大包天啊,谁都敢编排!” 实话实说的事情,怎么能叫编排呢? 阿灵阿捂着生疼的老腰,心里默默想着。又老了一岁的皇上,状态还不如去年。几日行围下来,疲态尽显。瞧着…… 那犯忌讳的话,阿灵阿没有说,但总有些不妙的想法萦绕在心头。 收了姨母贿赂,却没看住老当益壮的姨父。胤禛心里万分抱歉,亲自过来给淑宁赔礼,却喝到了久违的飞龙菌菇汤。 他家鬓边已经有些微霜色,却依旧亲切又慈祥的姨母笑:“那老家伙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住,又何况是四阿哥呢?不怪你不怪你,是我杞人忧天,反而激起了杞人要强。” 胤禛纳罕,好弟弟虎威就在旁边帮他答疑解惑。 向来辩才无碍的雍亲王突然有了种满肚子话,不知道从何说起的窘迫。 不过从康熙二十五年第一次与两位长辈一同随扈至今,一路走来,他也算是这两位神仙伉俪数十年相依相伴、相亲相爱的见证者。 特别开心他们之间的感情历久弥坚,经年不变。 但他开心,康熙可就不怎么快乐了。 才一回到热河行宫,他就收到了些个非议,都说他塞外行围,劳苦军士,也浪费钱粮。 气得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将随扈而来的诸皇子与文武大臣们都叫到了行宫:“有人说朕塞外行围,劳苦军士。不知承平日久,岂可遂忘武备?军旅数兴,师武臣力,克底有功,此皆勤于训练之所至也。” 否则的话,又怎么会有西部与李氏战场的两度大捷呢? 胤禛第一个拱手表示赞同:“皇阿玛所言极是。平时多操练,战场之上才能少流血。皇阿玛就是惦着八旗军备,才不顾自己身体,往来数日的坚持着行围。如此忧国忧民之心,却被这般扭曲污化,实在可恶至极。皇阿玛且给儿子些许时日,一定把这事儿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狠狠打妄议之人的板子。” “就是就是,竖子不明就里,竟如此歪曲皇阿玛,实在可恶。儿子恳请皇阿玛准许,跟四哥一道彻查。” 十三直接撩起袍子跪下,那叫一个敏捷而又迅速。 直让后头也有此打算的几位阿哥错一瞬,错一生,再也没有类似表现机会。 只能看着康熙微微颔首,特别赞许地瞧着他们哥俩:“你们能有此心思,朕便已经万分欣慰。但朕今日召集你们所有人来并非为了追根溯源,而是给大家伙紧紧弦。莫以为天下承平,就可以松弛武备,须知火器再好,也不能完全取代骑兵,骑射才是八旗根本,咱们大清根本。” “如今虽然准噶尔部已平,李氏也尽归大清版图,有这两场胜仗,沙俄那边也不敢轻举妄动。可如此,并不代表咱们就真没有敌人了。开了海贸与天下各国交流愈多,便越知天地广阔。居安思危不可忘,警惕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苦口婆心一席话,说得在场所有人等低头。 乖巧跪下,言说皇上英明,臣等谨记于心,不敢或忘。 如此,康熙才满意点头。 接着,年羹尧跟噶什图请量加火耗,以补有司亏空的折子就到了胤禛面前。虽然这几年,康熙很少理政,但这等关乎于国本的事情,胤禛总要与他提一提。 得个这等小事,你只酌情处理,少来烦朕的嫌弃眼神之后才敢大刀阔斧干起来。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才一说完,康熙就皱了眉:“火耗只可议减,岂可加增?” 所谓火耗,就是碎银融化重铸为银锭时的折耗。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税赋一律征银上交国库,把百姓交的碎银融化重铸为上交的银锭就有了火耗。 征收时征的‘火耗’大于实际‘火耗’,差额就归官员了。清承明制,如今也是沿用这种做法。而且,‘火耗’不断加重。一般州县的火耗每两达二三钱,甚至四五钱。偏远的州县赋税少,火耗甚至数倍于正赋。朝廷也曾屡屡下达禁令,但收效微乎其微。 这几年,胤禛早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并且在积极地找寻解决之道。 康熙这么一说,他赶紧拱手:“皇阿玛所言极是,这火耗之事本就容易造成贪污,加重百姓负担。儿子年前就已经派了可控制人事处查访,对此事进行详细而由周全的了解。想着等具体意见出来之后,再集思广益。看看能否彻底取消这个火耗之事,或者火耗归公。” “火耗归公?”康熙皱眉问了句,“说说你具体的想法。” “是。” 因为户部清欠,江南官场等事,胤禛素有冷面王、抄家王之类的诨号。意思可不就是他特别的铁面无私么? 在他管辖之下,哪里容得了这等搜刮民脂民膏为己用的蛀虫呢! 是以,全面监国的第一年,他其实就已经悄悄对这个事上了心。只是那时候,他还不确定自己这个监国雍亲王能不能坐得稳,又能坐多久。 此事又关系极大,稍有不慎可能将他推到整个朝堂的对立面。英明神武如自家皇阿玛都未敢贸然行事,他自然也得先掌握了详实资料、妥善布局。才能一点一点的,彻底啃下这块硬骨头。 革除弊政的同时,尽量不累及自身。 因此上,他的某些想法虽然还不够成熟,但康熙略一过耳便能知道,他确确实实是在这上头下过苦功的。 父子俩好生交流了一阵之后,康熙郁闷了几日的心情舒缓了许多,都有心思与诸子闲话家常了。 “自从一废太子之后,朕就一直忧心。唯恐废掉一个不孝子,再捧上的还不如这个已经悉心教导多年的。以至于不但多年心血付诸东流,父子之情再无转圜。还害大清江山每况愈下,死后都无颜见列祖列宗……” 这话,皇子们简直没法接。 只能一个个战战兢兢跪下,求皇阿玛切勿出此不吉之言。您老人家稚龄登基,一路铲除权臣、击败逆贼,御驾亲征屡次开疆拓土。 不管是在在位时间,还是在英明表现上,都是亘古未有的仁君、贤君与能君。 康熙微笑摆首,打断了他们这滔滔不绝的彩虹屁:“知道你们孝顺,可人生自古谁无死?朕在位六十一年,实在亘古在位时间最长。天下晏然,子孙环绕,名臣良将不绝。实在得天庇佑,可说生平无憾,只恐托付不效。现在看着胤禛自康熙五十七年以来至今的表现,朕连这点子遗憾都没了。只觉得将天下托付给雍亲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261. 胤礽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全场震惊,胤禛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儿子何德何能,能得皇阿玛这般肯定?唯有肝脑涂地,更加兢兢业业,争取不负您所托罢了。” 康熙亲手拿了帕子与他拭泪:“都当了玛法的人了,还这般小儿女态,不怕咱们凯旋笑话你?” “皇阿玛,您……”胤禛垂眸:“还不是您这般肯定,才让儿子受宠若惊。” 康熙只乐:“朕只实话实说,可没有半句虚言。” 终于回过神来的其余皇子们附和点头,随之开启彩虹屁模式。 这个说四哥兢兢业业,时时刻刻将家国天下放在第一位。皇阿玛颐养圣体的这几年,大清多亏有他。 那个说平冤狱、恤民情,四弟在皇阿玛的指点下做得有声有色,当真不愧这最合适之名。 十四更是一语惊四座:“那可不是?四哥做事最是认真仔细,攸关天下之事更是慎之又慎。把他忙活的,都少御后院了。天可怜见的,自打四哥接下这监国重任后,府上就再也没添过小侄子了!” 废寝忘食至此,还能不评个大清第一勤奋,公而忘私奖? 记着亲哥救命之恩,惦着抱亲哥大腿的十四昂头,深觉自己这个彩虹屁吹得到位。 可一抬眼,就看着诸兄弟忍笑,亲哥脸色铁青。 皇阿玛更是笑到咳嗦:“十四不说,朕还真没注意这点。老四啊,大清江山重要,给咱们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也同样重要。你看看,你至今才有六子一女,比太·祖、太·宗、先帝跟朕,那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被臭弟弟差点儿坑出血的胤禛能怎么办? 只能腼腆笑,真诚地给列祖列宗与自家皇阿玛吹了一波彩虹屁,然后带着他老人家新赐的两个美人回去努力。 务必朝政与绵延两手抓,两手都得硬。 好不容易脱离开府中诸般繁琐,跟着随扈一趟的乌拉那拉氏:…… 就不明白婆婆德妃到底是怎么宠的,怎么就宠出来这么个棒槌?亏她老人家心宽,前些年还动过支持这货夺嫡的想法。啧,亏得十四好赖还有点自知之明,否则自家婆婆这会子可以唱首冷宫泪了。 胤禛也苦笑,他其实能感觉到亲弟弟对自己的各种维护与讨好。 可是…… 屡屡好心办坏事什么的,也是让人爱不起来就是。 还是虎威弟弟好,与他心意相通,往来最是默契,从不会给他添这种烦恼。 亏得虎威不知道他这番感叹,否则的话非跟他打一架不可:瞧不起谁呢?竟拿他跟那扶不上墙的十四做比啊! 天知道,他当年花了多少心思,才终于将十四那个轴东西掰了过来。让他安安分分的,当一个皇子,以铁帽子王为终身目标。 而不是夹在中间,与他哥手足相残,让他额娘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连跟姨母这么多年的姐妹情深都保不住。 当日康熙并没有下令封口,诸皇子等口口相传。很快,整个行宫上下都知道了皇上那番感叹:这大清天下,交给雍亲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把淑宁给震撼的哟! 真·做梦也没想到,康熙能说出这么番话来。 跟胤礽明争暗斗许多年的胤禔更是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往石家庄。跟他那好二弟好好讲述一番,皇阿玛对老四的满意。 胤礽听过之后,脸上那个表情一定很精彩。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可快消停消停吧!好不容易与皇阿玛冰释前嫌,在李氏浴血拼杀三年多,差点把命搭里头才换回来个郡王。可别再因为幸灾乐祸,又给削成了光头阿哥。” 胤禔悻悻挠头,蒙说自己也就是瞎念叨两句,再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 不会因为当年那点子闲气,而冒着再被皇阿玛厌弃的风险。 “这样才对嘛。”伊尔根觉罗氏点头:“前头因为你,因为八弟,额娘可没少跟着着急上火。她老人家可比皇阿玛还年长些呢,你啊,可长点心,让她老人家过几天安生日子吧……” 提到自家额娘,胤禔才真正消停下来。 可那人的眉梢之间的遗憾啊,可真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然而,这等消息,便他不说,自然也会有人报到石家庄,透露给胤礽知晓。生生把他气吐血,差点命悬一线。 这人虽然经历两立两废,但到底是皇上唯一的嫡子。 雍亲王也反复交代过,除了不让人私出圈禁之地之外,一应生活所需等都按着亲王标准。 如今好端端人就吐血倒下,很可能撑不住什么的。 看守之人哪敢怠慢? 赶紧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到热河行宫,禀告给雍亲王知晓。 “什么?” 啪地一声,手中茶盏掉落,摔成片片飞花,温热的茶水洒了一袍子。胤禛却半点顾不上,只双眼紧紧地盯着苏培盛:“你说什么?” 苏培盛跪下:“回主子爷的话,石家庄那边来信,说二阿哥闻听皇上赞誉您而怒极攻心,如今竟已是命在垂危。看守之人不敢怠慢,忙不迭将信传了过来。您看……” 该怎么办的话还没有说完,耳边就传来了康熙的焦急询问:“命在垂危,竟这般严重吗?” 苏培盛:!!! 万万没想到,皇上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胤禛瞧了瞧被自家皇阿玛牵在手里的乖孙儿,心下却已经了然。皇阿玛很喜欢凯旋,几乎走哪儿带哪儿,一直亲自教养。 但为了避免孩子久不见父母,跟阿玛额娘感情生疏故。 每隔四天,他老人家就会让孩子回父母身边一天。想来又是这爷孙两个难舍难分,皇阿玛才亲自领人过来。 结果好巧不巧的,就遇到了这么一幕。 见老人家目光灼灼,态度异常强硬。胤禛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跪地认错,坦诚自己御下不严。看守之人竟疏忽大意至此,让外界消息轻易传到二哥耳中云云。 可都这节骨眼上了,康熙哪还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呀? 直接把自己的随行太医派过去一个,还分了些个御药过去。接着,原本要直接回京的他还改了路线,决定绕道石家庄去看看自家那个不孝子。 这胤禛哪能放心呢? 当即千求万求,求皇阿玛一定自己身体为重。二哥那边,皇阿玛要是放心的话,他亲自走一趟。 肯定会命人尽心竭力,好生救治。 一旦二哥病情有所好转,就亲自带人回京面见皇阿玛。 康熙却只摆手:“自打五十七年后,朕就再也没见过那逆子。只听凭他在咸安宫、在石家庄醉生梦死。如今倏忽数年,骤然听见他……朕便想去瞧瞧,也算全了这么多年父子情分。” “可是,您……” 康熙眉头微皱,再度打断他,只坚持让他安排行程,并禁止他再发动诸皇子来劝。 满脸的心意已决。 胤禛无奈,只能与他约法三章:去虽去,却务必把龙体安康放在第一位。再不可昼夜疾驰地赶路,为求速度,而无视身体承受能力。见到二哥之后,也不可过于激动。 就算,就算真的无力回天,也请皇阿玛务必以江山为重。 康熙悉数点头答应之后,胤禛才赶紧去安排行程。 听到具体消息的时候,淑宁人都麻了。 这现实和梦境中的发展,相差可真是越来越多。梦里,那位废太子爷可是活到了雍正年呢。这怎么就…… 还是以这般让人无法言说的理由。 淑宁沉吟,满心忧虑。就怕自家大外甥现在这大好形势,因此而产生什么不好的变动。 曾悄咪咪起过小心思,试图去看胤礽笑话的胤禔:!!! 就万分庆幸。 特别激动地抱着自家福晋,有些语无伦次地道:“难怪人家说娶个好媳妇,能旺三代,爷这一生多亏有你。否则的话,依着我这鲁莽性子,都不知道要踩多少个坑。” 只感觉多少个郡王也不够皇阿玛撸的。 毕竟当年,太子被一废时,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十八弟死,他无动于衷。皇阿玛深感心寒,狠狠怒斥了他一顿。弄得他神思不属,惶恐畏惧之间悄悄窥探圣踪。 惹得皇阿玛震怒,亲手废掉了他的太子之位。 这还只是亲情凉薄呢,若故意刺激,生让手足兄弟有了什么三长两短…… 咳咳。 那后果严重的,胤禔都不敢仔细想了。 只能在自家福晋的劝导鼓励之下,积极往行辇那边跑,尽力安慰皇阿玛。言说二弟若知道皇阿玛这般惦记于他,必定会打起精神来好生与病魔周旋,很快安然无恙。 倒是皇阿玛您这又是巡幸塞外,又是行猎的,本就奔波不休。现在又这么急匆匆地赶往石家庄,身体本容易吃不消。 可千万莫再担心挂怀,否则的话,二弟瞧了也只有伤心愧疚的份儿。 人万般焦急的时候,哪容得了旁人不停在耳边聒噪呢? 康熙冷冷一眼扫过去:“朕记得你自小就与胤礽不和,后来为了争夺太子之位又是明争暗斗许多年。如今他染恙,你……” 早已经打好了腹稿的胤禔乖巧跪下:“皇阿玛所记无差,确实,论及兄弟感情的话,儿子与二弟最为复杂。可以说相爱相杀了半生,都视对方为生平对手。” “可皇阿玛,儿子康熙十一年生,如今虚岁五十有一了,二弟康熙十三年生,也四十有九。算一算,我哥俩加起来正好一百,这黄土都已经埋到了脖子,还哪里有许多计较呢?比起儿子这还有改过机会,还能跟在皇阿玛身边,自然是二弟更苦,更叫人心生怜悯。” 见康熙有些半信半疑,胤禔还说比起关心他,自己心里自然更惦记皇阿玛。 “说句实际些的,皇阿玛在,儿子等才是皇子。不管捅多大的篓子,也都有皇阿玛您包容着。可您若是不在了,儿子等可就是宗室亲王了。四弟素来公正严明,甚至有铁面王、抄家王之类的诨号。越是亲近之人,越被他严格要求着。” 只从这一点上,非胤禛之外的所有皇子,都诚心诚意盼着自家老子真能万寿无疆。 康熙:…… 这话虽然有些不大顺耳,但确实肺腑之言了。 因此上,他也就不再难为自家已经五十余的大儿子。只尽可能又快又稳地赶到石家庄,去看看那个被他爱了半辈子,恨铁不成钢了半辈子。两度立为储君,又两度亲手废掉的唯一嫡子。 看看他因何怒极吐血,把自己折腾到命悬一线。 从康熙五十七年到现在,胤禛全面监国,期间种种旷世之功他是没看到吗? 同样的监国,他自己监国期间做了些什么,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两相对比之下,承认自己不如弟弟难道就那么难吗? 康熙满怀愤懑,好多质问要与胤礽说。 可等一路跋涉到了石家庄,看到头发花白、面若金纸,如风中烛火般随时可能会被一场大风吹灭的胤礽时,一切气恼质问都被堵在了嗓子眼。 只有满心沉重在心头,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可能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胤礽也很震惊,万没想到这个时节了,皇阿玛还会亲自赶过来瞧他。 忙挣扎着要起身,结果却激动的咳出来。那般撕心裂肺,帕子上都多了抹刺目的殷红。 他的长子弘晳赶紧把人扶住,苦笑着看向康熙:“皇玛法勿怪,自从阿玛病重以来就一直念着您。夜里说梦话都说皇阿玛恕罪,保成知错了。醉了却又哭,言说自己千错万错,皇阿玛再也不会原谅了。” 声泪俱下地讲述完后,弘晳胡乱地用衣袖擦了擦泪。 又说自家阿玛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皇父,激动万分。所以才…… 若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皇玛法跟叔叔们多多包涵。 胤礽沉默半晌,终于无力点头:“是,是我错了。我志大才疏,不知道反思自己错误。只一味怨怪皇阿玛,甚至……” “咳咳,甚至觉得一切的根源都在于子壮父疑,万般丧良心地抱怨,言说岂有四十年太子?直到如今,瞧着皇阿玛数年未理什么政务,却依旧天下晏然。朝廷甚至两度开疆拓土,内忧外患尽除。四弟……四弟能力与孝心皆首屈一指,不怪皇阿玛如此称许……” 胤礽眼角的泪终于流下来,说了句两相比较之下,自己远远不足。 所有人等震惊,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无边沉默之中,胤禔却只注意到了弘晳眉眼间的恳求与期盼。 是了,天下父母心。 当年东宫太子妃只生了个小格格,侧福晋李佳氏所出的大阿哥生来不足。连名字都没取,养到十多岁头上就夭折了。弘晳一直是皇长孙般的存在。 自小被皇阿玛宠爱,也被胤礽寄予厚望。如今尘埃基本落定,眼看着胤礽算是走不出这石家庄。当阿玛的,可不就是要利用最后的机会帮儿子谋划一二么? 说不定,皇阿玛那番评价能这么快到胤礽耳朵里,还少不了那小子的功劳呢。 对于胤礽一脉,胤禔向来不惮于最大的恶意。 而此时此刻,康熙眼中只有胤礽这大限将至的模样,耳朵里也不停地回响着他刚刚那番话。眼泪倏然滑落眼角:“都这个时候了,你才……” 咳咳。 胤礽再度咳个不止,好不容易缓过来之后,便努力对康熙扬了扬唇角:“皇阿玛说的对,确实有些为时已晚。可惜当年,儿子太年轻、太骄傲,只知道仗着皇阿玛宠爱,却不懂体谅皇阿玛艰难。后来懂了,却再也走不出这方寸之地……” 独得康熙宠爱半辈子,胤礽可知道如何才能最大程度上勾起自家皇阿玛怜惜了。 几句话,就让康熙痛哭不止。 嘱他好好养病,待好了之后,就与皇阿玛一道回京城,与他一道住在畅春园里。 听到这话,胤礽也再忍不住哭出声。 良久才苦笑:“儿子多谢皇阿玛,此时此刻还惦着儿子,愿意为儿子走这么一遭。虽然说,这一辈子,咱们爷俩未能善始善终,一直父慈子孝。但儿仍不悔生成皇阿玛的儿子,只恨自己不孝。身为储君,担不起大清江山。作为儿子,没能好生孝敬阿玛,还让阿玛一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坚持让弘晳扶自己起来。 就在床塌之上给康熙磕头,求他一定一定保重龙体,勿以他这个不孝子为念。四弟良善宽厚,自到石家庄之后吃穿用度无一不优渥。 只是他一直意难平,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何以走到了这一步。 每日里痛悔,不停拿四弟与曾经的自己对比,越比越绝望,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云云。 从头到尾,都没有为自己儿子说半句好话。 却让康熙越发不舍,所有皇子心中酸楚。等太医那句二阿哥没了说出口时,连跟他最不对盘的胤禔心里都酸溜溜的,眼泪不自觉地滑落了眼眶。 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康熙连日赶路,本就疲惫已极。又逢此大悲,直接就厥了过去。 262. 安排 喏,相关证据已经在这儿了,怎么……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晕,吓得胤禛跟诸皇子仓皇失措,七嘴八舌地喊太医。就怕原就有风疾底子的康熙受不得这个打击,再…… 毕竟胤礽临终之前,忏悔之欲强烈。 生生将老爷子咳到、哭到心软,已经答应等他好了就带着回京城,一道住在畅春园。 结果话音刚落没多久,两父子就天人永隔什么的。 搁在谁那儿也难以承受啊! 前脚才安置好老爷子,后脚,胤禛就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大巴掌:“早知如此,皇阿玛当初再怎么坚持,我都该拦着的。但凡我拦着些,又何至如此?” 十三赶紧拦住他自虐的手,心疼地与他擦拭嘴角血迹:“四哥,四哥你冷静些!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的。再者说,皇阿玛圣心已定,又岂是旁人所能左右?” “就是就是,这就是个意外,四哥你可别自责。”胤俄也赶紧接过话头,粗声粗气地安慰着:“如此,皇阿玛虽受些苦楚,但横亘在父子之间的心结终究解开。一哥也没有带着遗憾和痛悔离去,其实,对于他跟皇阿玛来说,反而是好事。” “十哥这话说的在理……”十四忙不迭跟上,三个人三张嘴,迅速把这事定性。 让谁也没有机会再因为这个事,而怨怪胤禛半句,就算康熙…… 咳咳,保管没人敢或者有能力趁机生乱。 将他们这心思看在眼里的其余几个皇子:…… 鄙夷,他们好谄媚! 可又好气,自己慢人一步,就错过了许多讨好未来皇帝,跟未来皇帝打好关系的机会。 而胤禛被弟弟们阻止,不再自虐之后。就牢牢地守在自家皇阿玛身边,各种亲力亲为,半点不假手于人。 于是乎,等康熙悠悠然醒转之间。就看到四儿子顶着个大巴掌印子,一脸忧心忡忡地守在他床前。 嗯? 巴掌印子? 康熙花白的老眉紧锁,好像暴风雨即将到来之前的天空:“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竟敢对未来天子动手?” 那‘你说,朕马上叫人把他拖出去砍了’的凶悍表情,却看得胤禛心头一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话:“回皇阿玛的话,并没有人冒犯儿臣。是儿臣贸然答应陪您来石家庄,结果却……儿心中实在自责,情急之间扇了自己一巴掌。” 康熙:…… 第一次觉得,自己选定这继承人好像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但儿子实在孝顺,当阿玛的也不忍说出来伤他的心。只眉头皱了又皱:“你这傻孩子,是朕一直坚持,你不得已而从之。也是朕见着胤礽那凄凄惨惨的样子,心中难受。原本,朕尽心竭力地教养他,就盼着朕百年之后,他能接过朕肩头的担子,将大清天下带进一个新台阶。结果……” 不但父子失和,一切皆与初衷背道而驰。 甚至于,胤礽还年纪轻轻地就走在了他前面。想想当初他第一次叫阿玛、第一次被他牵着走路。话都还说不明白呢,就喃喃地给他背诗。 在他亲自教导之下,第一次张弓射箭,第一次写下自己的名字。 第一次射回猎物,第一次出阁讲经…… 许许多多,他们父子两个共同经历的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让康熙这心里,越发针扎似的疼。四十几年父子,谁能想到他跟胤礽就走到了这一步啊? 若当初…… 胤礽只道自己年轻不知事,志大才疏,根本扛不起这锦绣江山。可又何尝不是他不曾托付给胤礽如胤禛般的信任呢?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真正到了与太子生离死别的时候,过往那些怨念、愤恨都消失不见。只有这么些年父子情深耿耿于心着他只提起胤礽名字,都忍不住悲从中来。 胤禛赶紧拿帕子给他擦脸:“皇阿玛万万保重,切莫忘了儿子的约法三章。一定一定以自己龙体为重,不然一哥若在天有灵,也必然不安。” 嗯嗯。 康熙点头应承,心里的悲伤却不减反增。 诸皇子担忧他身体,排着队地接连劝说。想让他赶紧回宫,好生休息。他却惦记着胤礽后事,想给其操办妥帖了再回京。 胤禛等苦劝无果,只能好生陪着。 自康熙五十七年以来,胤禛就全面监国。兢兢业业,处理政务上的水平也极为高明。便是王掞有心想以康熙年迈,祖宗鸿业不可没有继承之人为由,惦着再把胤礽迎出山都没有机会。 此番胤礽身死,皇上悲痛欲绝。 他这个胤礽老师就又看到了那么一丝丝微弱的机会,忙跟皇上进言。说一阿哥虽曾有错,但人死百恨消。死者已矣,皇上既然已经原谅了他,就不妨再宽待一点。 仍让他以太子身份下葬。 全了皇上与他父子之情外,也正与其妻高于亲王福晋等级的葬礼相符。 康熙虽老,可却不糊涂。 当即冷笑:“然后呢?跟朱元璋的懿文太子一样,接下来,你这老货是不是又要提议立弘晳为皇太孙了?” 那但凡你说是,朕就着人砍了你,绝不多犹豫片刻的凶狠眼神吓得王掞双膝一软,扑通跪下。 连说老臣不敢。 康熙眯眼,嘴角笑容万分嘲讽:“不敢?朕看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都敢得很!朕好好的保成,都是被你们这些混账东西给带坏了。先有索额图、格尔芬等,后又有托合齐、齐世武。都是你们这些混账为了一己私利,怂恿朕的保成……” 都说到这个程度,王掞哪里还敢再搭话? 自己年老,原就没有几日可活,也不管自家儿孙们的死活了么! 心里默默跟弘晳道了个歉之后,王掞忙摇头否认。言说这几年雍亲王表现如何,朝野上下有目共睹。老臣就算昔日被皇上指给一阿哥为师,与他之间有那么些个师徒情分。 但也不会因此而昧着良心说他比四阿哥能力强,更适合做大清下一任皇帝。连他自己都自认比不上四阿哥,更何况弘晳阿哥个初出茅庐的小辈云云。 为取信于康熙,可是费了不少口舌。 胤禛不忍自家老父亲都已经伤心难过成这样,还听他聒噪。赶紧摆手,让人将他带下去。 却不料下一息,自己就被老阿玛问到了头上:“你觉着,胤礽的丧事该怎么办?” 那鹰隼般犀利,仿佛要透过他眼睛,看穿他内心的眼神哟。 直让胤禛失笑,不闪不避,万般真诚地道:“就如皇阿玛所顾虑的那样,一哥到底位居太子之位三十多年。朝中盘根错节之间,很有些个属于自己的势力。若再将其以太子身份下葬,不免多出来些个像王掞那样的老混蛋。以此为由,试图将弘晳侄子捧出来。结果不管成与不成,都会无端加深儿子与弘晳侄儿之间的矛盾。” “您知道的,一哥虽然子嗣众多,却最重视弘晳,一度将他视为继承人般培养。依着为人父之心,定然盼着他能事事顺遂。而不是因为一些个渺茫到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自误误人,也被圈起来不得自由。” 所以,为了避免他们叔侄之间那些个不必要的矛盾。 胤禛提议将胤礽按着亲王身份下葬。 如此,不但避免了些个不必要的纷争,还能让弘晳承袭他阿玛的亲王位。若皇阿玛还有怜惜,百年后也可着一哥随葬帝陵,全了与一哥的父子缘分。 此举虽然违制,但也并非个例。皇阿玛不早就下令他日让十八弟葬在其母身侧么? 子随其母妃,妃随帝,也是随葬帝陵。 有那么一瞬间,康熙狠狠心动。但最终还是摇头:“罢罢罢,还是按制在黄花山为其择地吧。他这一生也算跌宕起伏,自幼被封为太子,自小严加教导,却不料……” “如今死者已矣,朕也不愿多说。只按着你的意思,以亲王礼下葬,陪葬物品丰厚些。胤礽在时,最喜奢华。被朕斥责多次,也未见悔改,可见是爱极。” 他絮絮叨叨,想起什么便说什么。说着说着,还会老泪纵横。 胤禛也就老老实实听着,偶尔劝慰两句,为他擦擦眼泪。父子两个商量许久,才终于将胤礽的丧事规格给定了下来。 这之后,胤禛再求康熙先行回京,康熙便没有拒绝。 也没如胤禛所请,把他这个大清未来皇帝留下来。而是以胤祉素来与胤礽交好为由,将他留下来协助弘晳为胤礽办丧。 胤祉心里简直暴风狂哭,想把皇阿玛别误会,儿子与一哥其实关系其实并不怎么好这句话说上一百遍。 免得四弟误会。 可上回那个孝经惩罚过于残酷,好不容易才终于得脱的他不敢犯皇阿玛龙威,只能委委屈屈地答应下来。 倒是胤禔抹着眼泪说真生离死别后,才知道兄弟之情可贵。 如今天人永隔,他也无法再为胤礽做点什么。还请皇阿玛开恩,允许他也留下来帮着大侄子操持一一。 弘晳流着泪谢过,但真的不必。 有宗人府、内务府与礼部在,需要操持的地方原就不是很多,有三叔相助已经尽够了。无需再劳烦大伯,毕竟您瞧着身体健朗,实际上也五十有余了。 这几年又一直在李氏战场拼杀,留下大伤小伤无数。都未曾好生将养,就又随皇玛法一道巡幸塞外。想来如今也是乏累悲伤已极…… 千种担心,万般惦念,小话说的漂亮极了。 可他越是拒绝,胤禔心里头越有怀疑,越觉得这小子做贼心虚。搞不好那消息什么的,就是他故意透露给胤礽,让他受了这般打击的。 因此上,胤禔也就越是坚持,非要留下来好生查探一一,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或者,康熙也有这样的怀疑吧! 根本未曾听弘晳的多方劝解,只淡淡道了句:“难得你有此心,那便留下吧。” “儿子多谢皇阿玛成全。” 就这样,圣驾在石家庄逗留七日,直到胤礽过了头七之后。康熙才在胤禛与诸皇子的陪同之下,回转京城。 而这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九月初。晴晴已经怀胎近九月,随时处在生产边缘。 见家中随扈人员悉数回来,虎圆、虎宵两对小夫妻不禁同时长长舒了口气,心里默宣佛号。 谁能想到呢? 虎威与三胞胎谁也没遗传到淑宁一胎三宝的能耐,倒是晴晴女儿肖母,一次就怀了俩。初期不显,谁也没往那上想。 等到大队人马都随扈往热河行宫,她这肚子倒春后的秧苗一样,飞快成长起来了。 吓得虎圆跟虎宵福晋都直接婉转地各种提醒,生怕她孕中补养太过,将来生产艰难。结果那没心没肺的丫头只笑:“不会的,嫂子们不用担心。一个人吃三个补,饭量大点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时候,妯娌俩才知道原来小姑子怀的竟然是双胎。只是其中一个脉象并不如何明显,太医也不敢十分肯定。所以她就一直瞒着,谁都没说。 一直到最近一次诊脉,确定是双胎无疑了,她才敢放心给自家闺女儿子补起来。 她放心,虎圆他们两对夫妻是彻底放心不了了。 恨不得日日长在亲王府,一天三次地问候这位姑奶奶。各种求神拜佛,保佑她莫早产太多,千万千万等到足月再生产。 这么日夜忐忑之间,两对夫妻都瘦了不少,倒是晴晴越发珠圆玉润。 整日里该吃吃,该喝喝,浑然不惧丈夫跟父母大哥、一哥都随扈在外,自己突然发动怎么办。 倒是巴特尓闻听之后,差点原地晕给她看。 自这日起,每日里亦步亦趋地跟着晴晴,恨不得连洗脸漱口这等小事都帮忙代劳了。 不出两天就把晴晴烦到不行,连连催促他去复职。 可这时候巴特尓哪肯再让她离开自己视线之外呀?照旧好脾气地陪着,小心翼翼伺候着。直到九月初十这天清早,被晴晴一脚踹醒。 亲王爷还一脸迷茫地看着她,琢磨着自己又哪里做错了呢! 疼到快变形的晴晴咬牙:“啊什么啊?没眼力价儿的东西,不赶紧叫人!你闺女儿子们着急,迫不及待地要与你一道过重阳呢。” 啊?啊! 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巴特尓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披着衣服就去喊人。 早在晴晴腹中胎儿满了七个月,按着双胎惯例随时可能早产的那一天起,虎圆跟虎宵福晋就帮忙操持着。 该准备的、不该准备的,都统统准备好。 如今巴特尓这么一吆喝,已经进入到战备状态的阖府上下立即运转起来。太医、医女、接生嬷嬷与孩子们准备的奶嬷嬷悉数到位。 厨下大锅立即烧起开水,熬上了参汤、催产药之类。 等巴特尓小心翼翼地将晴晴抱进早就准备好的产房,就住在隔壁,已经听到动静的阿灵阿就已经率领着一等公府阖府上下的大小主子们过来嘘寒问暖了。 九月十日午后,经过半日挣扎的晴晴终于顺利生下一对龙凤胎。 其中女婴除了因为双胎的缘故小了点、瘦了点之外,其余跟晴晴小时候一模一样。将来长大,也必然肖似郭罗妈妈。 因此上极得阿灵阿这个新鲜出炉的郭罗玛法喜爱,一直抱着稀罕个不停,对另一个依稀像了草原狼崽子姑爷的外孙子视若不见。 差别待遇的,让淑宁都不禁拽着他袖子提醒,让他别一样孩子两样待,重女轻男不可取。 免得姑爷瞧见了不是心思,不待见你这个岳父。 结果…… 巴特尓比起他家老岳父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一样疼爱肖似爱妻的女儿,凡事以她为先。甚至为了争夺香香软软的宝贝女儿,奓着胆子试图跟老岳父谈公平。 为此被训了又训,依然不减热情。 翁婿两个一天天好戏连台的,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比虽还在服孝中,却雪片般的信一封封寄到畅春园,今儿述说给阿玛准备了些什么、明儿又说阿玛在的时候,如何怀念皇玛法,恨自己年少轻狂,不知道皇玛法用心良苦等等的弘晳戏还多。 听说那位万般愧疚,言早知阿玛故去会让皇玛法伤心难过到再度生病,他说什么也得拦着些,不让这消息到皇玛法耳朵里,让他老人家亲临丧子现场。 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益。他这当儿子的,也只求将来回京的时候能被允许伺候在皇玛法左右,替父尽孝心。 几次三番之间,把康熙感动得不轻。 胤禛也言其孝顺,早早把追封给胤礽的理亲王爵让他承袭了。并言等他除服之后,便可回朝廷效力。当叔叔的,定会因材施用,让他能够一展所长。 叔侄两个鱼雁往来之间,倒也熟络了几分。 直到胤禔回到京城,鬼鬼祟祟地到了雍亲王府:“按说,我这当伯父的说一个晚辈坏话,实在有份。可事关老一,关系到咱们整个大清,既然知道了,我又不能置之不理不是?喏,相关证据已经在这儿了,怎么处理就看老四你的意思了。” 263. 最后的豪赌 就赌康熙嘴上虽然说得决绝…… 纵然心中早有了些许猜测,可当相关证据真的摆在眼前时,胤禛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这,这弘晳他……” 竟还有如此野心与狠心? “嗐!”胤禔嘬了嘬牙花子:“别说你诧异,我当时也很震惊。不过这小子像他老子,一贯缺点脑子,又权欲熏心,还比他老子狠了些。竟能用老子最后赌一把,想着万一能成,他就是大清版朱允炆。不成,也像现在这样,至少一个亲王,怎么算他都没有亏吃。而且,他虽想的多,但其实也明白胤礽一系大势已去。他顶着个废太子之子的名头,就算不被圈禁,也一个闲散郡王到了头。” 但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 赶着胤礽常年酗酒,身子大不如前。又有那么个对胤禛来说无上夸奖,对胤礽却相当于全盘否定的消息。那小子就恶向胆边生,直接来了个狠的。 直接想法子将消息透露到胤礽耳朵里,放上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赌康熙嘴上虽然说得决绝,但实际上对于胤礽这个亲手养大的孩子,终归不同往常。 事实上,他确实赌赢了。 康熙确实来了,他阿玛也实在疼他。就算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一切都是自家好大儿手笔,也没有检举揭发他。 而是配合着他的意思,积极在自家皇父面前忏悔。 最后更是以死勾起其最后的恻隐。 若没有胤禔心生怀疑,并跟他们一脉杠上了似的非追究到底。弘晳肯定能把事情料理得干干净净,不留丝毫痕迹。 可惜,当年夺嫡,胤禔可踩了太多来自于胤礽跟索额图的坑。 他老丈人科尔坤就因他们丢了好好的尚书之位,明珠也自二十七年就被边缘化。因此上,对于胤礽一系的事儿,他总不免多留意几分。 结果留意着留意着,就留意出这么个大消息。 胤禔笑,只把所有来龙去脉与相关证据都交到了胤禛手上,由着他如何处置。 胤禛揉了揉发疼的眉心,特无奈地看着胤禔:“大哥啊,你这可是真是给弟弟找了一个大难题。自打二哥病逝以后,皇阿玛虽然嘴上不说,心里的悲伤却一直未曾停止过。以至于几度忧伤思念之余,再度缠绵病榻,甚至引发风疾。” “太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一定不能再让他老人家情绪上有太大的波动。这个消息一呈上去,弘晳那混账小子固然讨不到好处,可皇阿玛若在这番刺激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我二人可担得起这个责任,过得去心里这个坎儿?” 胤禔被问到脸上讪讪,那自然是担不起的。 否则的话,他也不能甘当幕后英雄,把一切主动权都交到胤禛身上啊! 只是这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胤禔忙跟胤禛拱手:“这却是为兄思虑不周了,我这莽撞性子哎,果然是越老越不中用了。亏得四弟你稳妥,不然的话为兄就犯下大错了。” 这个时候,胤禛哪里还顾得上听他的彩虹屁? 忙皱眉摆手:“事到如今,最最重要的就是顾及皇阿玛身体。还请大哥务必守口如瓶,再不可对任何人透露半句。” 胤禔赶紧答应下来,接着又问:“那弘晳那边?” “那你不用管了,我自有道理。没有什么事的话,弟弟就不留大哥了。你赶紧换身衣服进宫,没事多陪陪皇阿玛,尽尽孝心。” 他都这么说了,胤禔还能怎么样? 只能乖乖拱手退下,收敛起一切好奇之心,就等着弘晳那小子什么时候倒霉。 是,他与胤礽明争暗斗半辈子,为个太子之位打生打死。 可以说是皇子里头的头一号冤家对手。 可再怎么打,怎么争,也改不了他们还是血脉亲人的事实。他也不能坐视胤礽临了临了的被这么坑死,那凶手还踩着他的血肉当上理亲王。 甚至借着他的死跟皇阿玛书信频频,感情日益升温。 眼瞅着就算当不上皇太孙,也能因为得皇阿玛青眼而被即位之君供着。 胤禛也不能。 除了对胤礽那点子微薄的手足之情外,还有维护自身合法地位的必要性。此事涉及皇家辛密,不足为外人道。 而现在,皇阿玛染恙,所有皇子轮流在宫中侍疾,等闲不得离开。 他更得时时留在空中照应,连雍亲王府都很少回。更遑论跑去石家庄,见那个不省心的侄子了。思虑再三之间门,他只能把这事儿拜托给自家表弟了。 听到消息之后,虎威一脸茫然:“我记得,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门内,那位都是皇孙中的翘楚来着?这是顺风顺水的日子过多了,陡然遭到打击,整个都傻了么?” 别说他哥全面监国已有数年,朝野之间门万般称颂,政绩斐然,皇上之间门的父子关系也处理得相当好。 就算…… 就算前头所有出息的皇子统统交代了,那也还有弘晖啊!那得干掉多少个有力竞争者,才能轮到他这个不可能? 侄子如此不灵光,胤禛也很挠头:“嗐,都这个时候了,你可别再琢磨这些想不通了。只回府好好收拾收拾,等着接哥的派遣,然后快马加鞭。赶紧把这个事儿给哥办了,免得那混账玩意回到京城来到皇阿玛身边,再被他老人家发现点什么端倪。” 唔,还是那句话,康熙虽老,却不糊涂。 至少他们这些皇子,就没有哪个能把他老人家蒙在鼓里的。 当日胤礽去的实在仓促,皇阿玛伤心难过之前没心思细究。正常也没谁能想到胤礽疼弘晳至深,却间门接死在自己最爱的儿子手里。 也就是胤禔跟胤礽斗了大半辈子,才总喜欢用怀疑的眼光去看对手,阴差阳错之间门发现猫腻。 虎威颔首,言说这倒也是。 “按说我身为臣子,本不应该掺和这些皇家事。但既然哥你有所需,那弟弟就算赴汤蹈火也得拼了。只是不知你要怎么收拾那个胆大妄为的?” 那要杀要剐一句话,弟弟绝对按要求办事,把那混账给你料理得明明白白。 胤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真要杀要剐,当哥哥的还能让你沾手这等脏事?再说了,那厮虽可恶,但也罪不至死。毕竟在那之前二哥就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圈禁磨平了志气。早已是强弩之末,那消息不过是最后的会心一击罢了。” “他心如明镜,却还依旧愿意成全儿子,甘愿为儿子赴死,我还能说什么呢?” 只是断了他这青云路,不当这个傻子,也不允许他拿自家皇阿玛当傻子罢了。 所以挑破、警告、威胁,让他心生畏惧,自觉自动停止表演,收拾好自己鼓捣出来的烂摊子呗? 胤禛赞许点头。 果然,亲兄弟什么的都是浮云,只有虎威弟弟才最了解他。 被狠狠表扬的虎威笑,果然不出一个时辰就接到了命令,说直隶河间门出了伙啸聚山林的匪徒。他们据山为匪,劫掠百姓,简直无恶不作。 偏又因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之故,给剿灭增加了许多困难。当地官府屡次剿灭不成,还伤亡惨重。雍亲王听后大怒,言要以最快速度瓦解匪徒,救百姓于水火。 于是不惜大材小用,派冠勇公前去。 旁人都赞雍亲王爱民如子,虎威却只挑眉,他哥这个理由找得简直合适妥帖极了。最妙的是,那河间门就在往石家庄的路上。 但凡他因审慎故,多耽搁那么一两日。 就能抽空去趟石家庄,把主要任务完成的漂漂亮亮。然后再回头,替当地百姓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 一直密切注意着这事儿后续的胤禔:!!! 那么一小撮匪徒,还用得着出动冠勇公?这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冠勇公意不在匪寇,而在弘晳那小白眼狼。 只是…… 老四前头还万般顾忌皇阿玛身体,转身就派法士尚阿去斩草除根了吗? 胤禔心中忐忑,就像考前的学子一样,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又半点不敢泄题。唯恐考官知道了,自己与全家吃饭的家伙就都保不住了。 可事实上,虎威对弘晳的态度和蔼极了。 虽然为了保密行程故,不免做了回梁上君子。但却还是对虽孝期之内,便已经喝到烂醉的弘晳拱手道了声给王爷请安。 吓得他瞬间门清醒,忙要喊侍卫。 虎威只轻笑:“我劝你不要哦!毕竟乃父尸骨未寒,你就已经在这儿喝得铭酊大醉。这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别说理亲王,你可能连爱新觉罗都姓不成了。” 康熙以孝治国,自己也颇有孝心。对当初的太皇太后、皇太后都万般体贴孝顺,最瞧不上不孝之人。 也深深知道这一点的弘晳果然顿住,只双眉紧皱地看着虎威:“冠勇公不是奉我四叔之命,往河间门剿匪?如此擅离职守,往本王这里来做梁上君子,四叔知道吗?皇玛法知道么?” “四阿哥自然是知道的,至于皇上么……”虎威恶趣味地顿了顿,掏出相关证据来:“我想,王爷您瞧过这些之后,应该再不敢让皇上知道了吧!” 弘晳看过之后,果然满脸惊恐。 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疏忽,竟然让对方拿到了实质性证据。 虎威可热心了,都不用追问,就免费给答疑解惑:“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王爷觉得此言有理吗?” 一个字没提直郡王,却让弘晳精准猜到正确答案。 气到俊脸通红,咬牙切齿。 心里头千万次后悔,早知如此,当时说什么也不能同意让大伯留下来帮他处理阿玛后事。 看他如此表现,虎威就真的奇了怪。好歹被废太子疼爱了这么多年,这货竟然没有丝毫害死自家阿玛的愧疚、不安与后悔么? 弘晳冷笑:“你也是天之骄子,难道不知从仙境跌落地狱的苦?与其苟延残喘,毫无尊严地活着,还不如早些解脱。” “如果能在解脱之前,以此残躯帮你铺路就更再好不过?”虎威哂笑,说了句不愧是废太子的儿子呀。都一样的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着想。 不对…… 废太子临终之前,还惦着他最爱的儿子,不遗余力的帮他铺路呢。 可眼前这个,却能毫不犹豫的捅他阿玛刀子。 简直不忠不孝,无情无义已极。 弘晳被奚落得脸上乍青乍白,颇有些气急败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还扯那些没用的做什么?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你们钮祜禄氏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原就被皇玛法所忌惮着。如今又一门三公,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瞧着繁胜已极,实际上不知道藏着多少危险呢。你今日来杀我,来日不知又为谁所杀。” “没准我死讯传回,皇玛法雷霆震怒,令我那好四叔彻查。他为了平息天子怒火,就直接把你献出去了呢!那本王可用不了多久,就能再与你相见了。” “与其如此……” 后面大段的说服之词还没有说完,虎威手中宝剑就已经出鞘,直接逼在他颈边。刚刚还在滔滔不绝的弘晳瞬间门闭嘴,整个室内都安静了许多。 如此,虎威才满意颔首:“早知道这样能让你安静些,我就早动手了。来来来,既然已经看过了相关证据,咱们再来画个押。皇上如今病体沉重,四阿哥至孝,不愿意因为你这蛇蝎玩意儿刺激了他老人家。只留存相关证据与你的证言,你啊,也乖乖配合,别再有什么不当言行。否则的话,你会知道什么叫想死都难。” 不等弘晳有所反应,指尖就已经一痛。 淋漓鲜血顺着细小伤口淌出来,被虎威抓着挨章证词上按了一遍。 边按还边说别浪费。 弘晳:!!! 觉得自己可能是喝太多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可接下来,虎威就以自己绝对强悍的武力帮他狠狠醒了回酒。 让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所有的行动、一切小心思都被四叔牢牢掌握着。 那点子妄想,就真的只是妄想,根本没有丁点成真的机会。 若不是四叔孝顺,顾及着皇玛法的身体,这会子就能将事情捅出去,将他押进宗人府大牢。好生审问一番之后,光明正大地送他去见阿玛。 而现在…… 想清楚了,也不想死的他秒怂。原地跪下,各种诅咒发誓。以后都听四叔的,再不敢起任何幺蛾子。皇玛法那边,也是四叔怎么说,他就怎么干。 曾经嫌弃不已的闲散郡王,如今在他眼里也是香饽饽,千求万求的,就盼着能吃上。 虎威哂笑,眼中鄙视更浓。 至于处置么? “理亲王这些日子没少跟皇上鱼雁传书,尽述自己孝顺。还说什么废太子不在了,你还在,愿意替阿玛尽孝,常伴皇上左右?啧,我看你啊,还是把自己应尽的孝道尽好吧。当年我阿玛位列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简在帝心。可赶着玛嬷丧事,皇上想要夺情都被拒绝了。只在玛嬷坟前结庐,踏踏实实的守了三年孝。有名有实大孝子,建议理亲王也见贤思齐一下。” 穿麻衣、吃素食,住在坟边儿上。 这么结结实实的三年下去,保证清心寡欲,整个人都超脱了。 若没有? 那也不打紧,横竖看今上的身体能不能熬到康熙六十二年都不好说,更别说三年过后了。届时,没有了最后这么点子顾及,这家伙还不就是盘中一道菜,由着他哥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嘛! 虎威微笑,嘴上说着建议,却满脸的不容拒绝。 弘晳没有办法,只能僵着脸答应下来。 虎威亲自盯着,亲眼瞧着他脸像苦瓜似的,一字一句写下那封恳求之信。 边写,还边滴滴嗒嗒地淌泪。 怂的哟! 让冠勇公绕着他走了好几圈,也硬是没找到这家伙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哪怕还有头发丝儿那么大的可能成为皇太孙。 半月之间门,冠勇公就利利索索地收拾了那帮贼寇。 带着百姓们的无尽称颂转回京城。 而这期间门,康熙也收到了弘晳那封言辞恳切、声泪俱下的请求书。其间门万般痛悔未曾好生孝敬自家阿玛,没想到子欲养而亲不待,转眼间门便是阴阳两隔。他这伤心难过愧疚之间门,想起阿大人当年为母守孝事,欲见贤思齐。也好好为自家阿玛守一回,聊表哀思。 这话别说康熙了,连淑宁都万般诧异。 向来只见皇家父子相残,为了皇位争得跟乌眼鸡似的,头回听说皇室内也有这般至诚至孝啊。 不过,梦里头康熙极为喜欢这个皇长孙,又迟迟没有再立太子。以至于他其实想效法朱元璋,将皇位传给孙子的说法也很有一番市场。 甚至康熙临死的时候还惦着好大孙,命继位之君一定要将其封为亲王呢。 那家伙也一直贼心不死,乾隆年间门还闹腾出弘晳逆案来呢。 真能结结实实去守孝三年,倒是能给他家当外甥省不少心。只是不知道哪路神仙点化,竟让他起了见贤思齐的念头。 武力威慑加证词警告才达成如此成就的虎威笑着看自家额娘嘀嘀咕咕,殷勤给各路神仙烧香,深藏功与名。 264. 太和殿庆生 一二三四五,那袍子上的龙…… 淑宁欢喜到烧香拜佛,康熙心中却有些疑虑,毕竟前几封信里,弘晳那孩子还频频透露想要替父尽孝,伴在他左右的意思,这才几天呢?转变就来得这么彻底。 为解心中疑惑,康熙还特意派了几名暗卫去调查此事。回来的结果也只是理亲王痛苦自责,哭到声嘶力竭。 为何? 原来啊,已故理亲王之所以会知道皇上夸奖四阿哥之语,是他无意间说漏了嘴。这才间接地,引发了悲剧。 因此上弘晳阿哥久久不能释怀,每每伤心不已。 康熙听后沉默,从这一直到自己驾崩之前都再也没有提起过弘晳的名字。就连回信,也只亲自提笔在那洋洋洒洒上千言的来信上,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准字。 接到信之后的弘晳惊惧万分,心中疑云密布。搞不清楚是四叔言而无信,直接将那证据呈现给皇玛法了,才导致他老人家对自己这般冷淡。 还是他哪里行事不谨慎,露出了马脚。 可…… 若真露馅,依着皇玛法对阿玛的疼爱程度,又怎么会不雷霆震怒。反而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让他当这个理亲王呢? 满心困扰无从解,倒是胤禛的口谕来了。 言说自从二阿哥胤礽过世之后,皇上忧思成疾。以至于再度引发风疾,缠绵病榻已有些时日。太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一定要小心颐养,切不可再有大喜大悲。 理亲王信中每每提及废太子生前事,使他老人家情绪波动颇大,以至于无法安心养病。 为了龙体安康,还请理亲王在皇上龙体康复之前不要再写信了。 这是将他与皇玛法之间联系的纽带都给切断了吗? 看来,自己那几封信对他老人家影响真的颇大,以至于四叔都开始心怀芥蒂了。可惜呀,那糟心的大伯处处与他作对。竟还真弄到了真凭实据,以至于他有短处落在四叔手里。否则的话,尘埃未曾完全落定之前,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弘晳咬牙,心中愤怒简直要排山倒海。 阿嚏 被他念叨着的胤禔狠狠打了个喷嚏,顶着诸兄弟嫌弃的目光道:“算算,弘晳侄子已经启程往黄花山了吧?也不知道那孩子一直锦衣玉食的,受不受得了坟前结庐的苦。” 呃,这就是所谓的猫哭耗子假慈悲吗? 其余皇子等心下哂笑,面上却都一脸慈祥叔叔的样子。 毕竟大清开国至今,虽然历代君王都致力于学习、推广汉学,今上更是以孝治国。但如阿灵阿那样,拒绝夺情,结结实实坟前结庐为亡母守孝三年的还真屈指可数。 弘晳这样的皇室子弟,更可以说首开先河,首屈一指。 明明前头也没见那小子有多孝顺。 皇阿玛将废太子禁锢在咸安宫的时候,他就一直致力于为朝廷效力来着。还因往来出入不便之故,主动请在宫外赐了宅子。 一直到其嫡母瓜尔佳氏亡故,他身为人子得守三年重孝才又赋闲在家。 皇上命人将胤礽挪到石家庄之后,胤禛虽未将他一并圈起来,但也嘱咐他身为人子,要多多孝敬阿玛。尤其在他晚年丧妻,鳏居之时。 那时候,康熙几次禅让不成,胤禛这个全权监国的雍亲王就是大清无冕之皇。 他的话,弘晳心里就算再怎么不以为然,也得一一照做。如此,才有了他人在石家庄,及时听到了消息,然后顺势而为却不想直接送了亲老子的事儿。 心知这里头必定有什么猫腻,但不敢细究的其余皇子们纷纷附和。不怎么走心地夸了弘晳一波,接着就忧心忡忡地讨论起自家皇阿玛的身体来。 都盼着能多帮四哥分担,多向皇阿玛尽孝。 这胤禛却不拦着,还给所有皇子都排了表。每日除了自己雷打不动过来伺候之外,还让兄弟们轮流入侍。 力争公开透明之外,还让皇阿玛享受尽可能多的孝顺。 只是为了龙体安康,做事素来严谨的他直接甩出了三十几条轮流入侍皇阿玛相关细则。 什么不许过渡聒噪,以免影响皇阿玛休养。 不能频频提及已经过世的二哥,莫引动皇阿玛哀思,加重他老人家病情等等。 那叫一个事无巨细。 所有皇子们齐齐拱手:“四弟/四哥思虑周全,我等远远不及。” 胤禛微笑摆手:“哪有什么周全不周全,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去年冬日里,皇阿玛染了风寒,病势一度危急。太医甚至让我……” 做好心理准备那几个字太过不详,胤禛没有诉诸于口。 而是提及康熙担心前线战事,也放不下海贸事宜,所以下了死命令不许他将诸兄弟召回。那时候,他跟其余在京兄弟们就是如此排班的。 日日夜夜,千辛万苦,历经半个月,在终于将皇阿玛从鬼门关前抢了回来。 如今他们兄弟更多,心意更诚,一定更能事半功倍。 “我都跟皇阿玛说好了,等明年他过生辰的时候,咱们这些兄弟们一起给他跳蟒式舞,为他老人家祈福。算算,也就不到半年,咱们兄弟行,皇阿玛肯定更行的。” 胤禛泪目,满眼真实的渴盼。 那场景,别说是其余皇子们了,就算是胤礽活过来也得甘拜下风,道一声自己败在这样的老四手里不冤。 太能装,太深沉了,那眉眼间的真诚热切简直能以假乱真。 咳咳。 是的,他们没感受过那种父子间绝无二心的信任,自然也不明白胤禛怎么就对康熙那般孺慕。宁可长长久久地干着这个朝不保夕的二把手,也不盼着康熙不治,他这个二把手顺利上位。 只以为胤禛是个表演艺术家,神级会演。因而得到了皇阿玛信任,有了如今种种。 但不管怎么着,未来天子的彩虹屁还是要拍的。 十三又双叒叕地抢在了前面:“四哥别担忧,咱们皇阿玛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转危为安的。倒是你,打从热河行宫回来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又是嘱人认真仔细地督办二哥后事,又要处理诸多朝政,还得日日往畅春园给皇阿玛请安。如此辛劳,可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被他抢到前头安慰、夸奖加上关怀后,其余人等也都只能在后边潦草地跟了几句。 胤禛微笑着拍了拍十三肩膀:“多谢十三弟宽慰,我也相信皇阿玛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走过了,这回也一定可以。” “年至古稀算什么?我还想着瞧瞧康熙七十年、八十年的年号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感动。传扬到康熙耳朵里的时候,康熙都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点头跟来给他请安的老庄亲王说:“老四这孩子样样都好,只是过于实诚。有的时候,朕都怕他因此而为人所趁。还好有阿灵阿等耿耿忠臣从旁帮衬,弘晖也是个好的……” 老庄亲王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哈哈大笑,把曾经的老搭档夸了又夸。 就差没说皇上您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咱们这四阿哥确实孝顺又有能力。但是实诚、为人所趁?可就是您想多了。 那位不缺菩萨心肠,也不缺雷霆手段。 当年被清欠的那些官员跟江南官场纷纷落马的倒霉蛋们都可以作证。 谁想把他当软柿子捏,就少不得自己断手甚至丢命。 咱们这位四阿哥,可向来都非池中之物哦! 为免成为皇上第二,被四阿哥表象忽悠住,老庄亲王回复就给自家宝贝金儿子上课。让他把招子放亮些,千万别犯蠢。一个疏忽大意,就把祖宗几代争来的好局面给搞没了。跟那个傻弘晳似的,老子用命给他铺就的顺畅路,没走几步竟然就瘸了。 宝金困惑挠头:“理亲王不是至贤至孝,主动去给亡父守孝了吗?” 老庄亲王:…… 就不明白自己猴精似的一辈子,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个单纯如白纸似的儿子。人家这么敷衍,他还就真这么信了。 亏得自己子嗣艰难,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宝贝蛋。 若像皇上那样长成的儿子就二十几个,这小子活不到开蒙就得被人算计死。 罢罢罢,生就骨头长就肉,他也不指望还能把人给教开窍了。只拎着从皇上那里熊来的御酒,找好兄弟和侄子能开怀痛饮。 酒至半酣时,眼泪含在眼圈地嘱咐几个出息侄子,千万千万看着他们几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情分上。关键时候拉着自家那憨憨点儿,给他指指路。莫让他稀里糊涂之间,就被人给坑了。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他这实在是放心不下云云。 老泪纵横,那也是相当凄楚。 这么多年下来,他跟阿灵阿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虎威几个自然也拿他当自家亲伯父一样尊着敬着。 闻言齐齐点头,言说伯父别哭,这事包在咱们兄弟身上。 宝金那小子除非别犯浑,否则的话,咱们哥几个一人一拳轮着打。宁可把他打残了,也绝不让他祸害庄亲王府百年荣光。 如此,老庄亲王博果铎才满意而笑:“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好侄子们。有你们在,伯父这老心啊就又能放回到腔子里了。今儿伯父来的匆忙,未曾给你们带好东西。回头就跟你们伯娘开了府库,好好给你们选几样谢礼。” 全程旁观,侧耳细听的宝金差点哇地一声哭出来:人家还是不是你的宝贝金儿子了? 哥哥们都说要把我打残,您老人家还双手奉上谢礼呀! 哪有这样当亲阿玛的? 被控诉的庄亲王与庄亲王福晋异口同声:“就是亲阿玛,才为你小子思虑的这般周全呢!跟着凤凰飞,咋地也是俊鸟。跟着你虎威哥,再不会让你吃了亏去。你这破孩子,怎么就不明白阿玛这一片良苦用心呢?” 宝金无语,但也没有反驳。 毕竟他家阿玛是信奉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那一套的,深喜打群架的魅力。偏偏越努力越心酸,耕耘了几十年,也就千顷地他这一根独苗苗。 无奈何之间只能愈发加倍对虎威跟三胞胎好,期望他们能跟自家宝贝经儿子发展成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因此上,宝金从小就跟在虎威跟三胞胎屁股后头,视虎威为偶像。 后来被自家老子塞到征伐策妄阿拉布坦的队伍里,更当了虎威三年多的下属,对他的崇拜更加无限拔高。 他的话,宝金一直肯听的。 不然的话,老庄亲王别说老泪纵横,他就是当场把眼睛哭瞎,虎威也不会接这个烫手山芋的。 就好像弘晳之事,本不应该由他一个外臣插手。但他哥跟他哥信任的几位皇子都得在御前侍疾,根本无暇。他这当弟弟的也就偶尔打破了自己原则,亲力亲为地跑了这么一趟。 将危险的小火苗,替他扼杀在萌芽状态。 对此,胤禛也是万分感激。 还说等皇上病情好转,彻底脱离危险之后,哥俩要找机会好好的喝一顿。 结果,康熙这病还就反反复复,时好时坏的。 明明颁金节的时候,都能下地走走,甚至短暂地出席了一下颁金节宫宴。还兴致勃勃地将如今管着宫务的贵妃钮祜禄氏与四福晋乌拉纳拉氏唤进畅春园,与她们商量着怎么好生给胤禛过个生日呢。 自打康熙五十七年至今,胤禛一直兢兢业业地代他处理朝政。 废寝忘食。 孝敬父母的事情丝毫没落下过,万寿千秋,四时八节,一样未曾怠慢。对于自己的事情,却半点也抽不出闲暇来上心。 此番他这一病,老四又是仔细伺候、又要忙于公务,还颇为自责的。 当皇阿玛的分外心疼,于是也想为儿子做些什么。 这可是所有皇子里的头一遭。 自从胤礽过世之后,康熙首度提起精神来关心别的儿子。胤禛满心欢喜之间,又怕诸事繁忙,累坏了自家皇阿玛。 几度劝慰,康熙上来那个执拗劲儿却越劝越坚持。 说自己能安然活到康熙六十一年,都亏了胤禛之功。当老子的欢喜熨贴之余,对儿子好些怎么了? 盼着他继续努力,争取让自己有康熙七十年、八十年不行么! 话说到这里,胤禛只能笑着附和:“好好好,只要皇阿玛您喜欢,怎么都好。儿子乐于被您疼着,只是您千万珍重自身,莫累着了。” 话没说完,康熙就甩来一个大白眼,说自己不是纸糊的。 如此生气勃勃,胤禛跟诸皇子都长出了一口气,以为他老人家算是又平安度过了这一劫。于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父子同心,都在为胤禛即将到来的生辰而忙碌不停。 康熙十七年生至今四十五虚岁的胤禛笑,只说散生而已,再也没必要如此隆重。皇阿玛若有心,不妨等着儿子四十九的时候再来为儿子好生操持。 都不确定自己能否活到明年的康熙又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今生能为你张罗这么一回,就已经让你成为诸皇子中的翘楚了,还指望再来?你这小子长得不怎么样,想得倒美。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好好,是儿子僭越了,能得这么一回,儿子就已经万分欢喜,哪敢再让皇阿玛劳累?” “这还像句话!” “多谢皇阿玛夸奖。”胤禛郑重行礼,好像得了什么了不得的肯定一般。 惹康熙笑骂,说他老了老了,怎么还这般促。 胤禛却只理直气壮地道:“在皇阿玛面前,儿子就算再怎么老,也是儿子。当儿子的与老子撒娇,那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吗?” 生让康熙瞠目,却又无法反驳。 那好气又好笑,还带着些许宠溺的表情镌刻在胤禛脑海里,经年不忘。但凡想起自家皇阿玛来,总会回忆起这一日。 老父亲带着兄弟们,欢欢喜喜地为他准备生辰宴。 不但命内务府烧了专门的瓷器碗碟,一道一道详拟了菜单。圣驾离开畅春园,专程摆驾回宫。特意在太和殿设宴,遍召文武大臣赴宴。 整个皇宫中都张灯结彩的,比过年还热闹。 场面宏大的让胤禛诧异之余连连逊谢,觉得自己如今这身份往太和殿摆宴庆生可太逾越了。 作为紫禁城中的最大殿宇,太和殿一直是皇帝举行重大朝典之地。如皇帝登基、皇帝大婚、册立皇后、命将出征等重大场合。 或者万寿、元旦与冬至三大节,皇上会在太和殿接受朝贺。 连被称为满族族诞日的颁金节都差了那么点意思,无缘在太和殿举行。 更别说他区区一个亲王的散生了。 康熙皱着花白的老眉坚持,问他是不是要罔顾老阿玛、额娘、福晋跟诸多兄弟们忙碌许久的心思,执意讲什么礼制规矩? 胤禛眼看着他把手捂在了心口,哪里还敢强梁? 赶紧乖乖巧巧跪下,言说一切都听皇阿玛的。直到他生辰的这天,苏培盛给他捧出来件明黄色朝袍来,他才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二三四五,那袍子上的龙爪分明是五个啊! 有刁奴要害本王几个字刚浮现在脑海,苏培盛就扑通一声给他跪了:“主子爷明鉴,可都是皇上的意思啊……” 265. 非常寿宴 不但让穿龙袍、坐龙椅,还连…… 皇阿玛? 皇阿玛会直接命令他穿龙袍吗? 就算会,这也不是他能随便乱穿的呀!胤禛心中沉吟,面上却满是讶异。只道定是哪里搞错了,所以任凭苏培盛把嘴皮子磨烂,他也拒绝换衣。 只坚持穿自己的亲王吉服,还要亲手捧着那崭新的龙袍,再叫人帮了苏培盛。 斗大的冤字出现在苏培盛脑海。 他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活,所以百般拒绝。但是皇上非要坚持,还说有他老人家,必定能保他无恙。 结果嘞? 不愿被五花大绑的苏公公尖着嗓子喊:“主子爷,主子爷您明鉴,这真是皇上的意思啊!奴才只是遵旨而行罢了,不信的话,您可以问福晋、问世子爷跟贤郡王啊!” 被点名的几个联袂而来,倒也都证明了苏培盛的话。 但胤禛但是不敢逾越。 生怕自己九十九步都走了,却败在最后这临门一脚上。直到康熙出现:“朕就知道,你小子是个犟的。朕若不来,你肯定不会配合。” 亲耳听他老人家这么说,胤禛那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终于缓缓放回原处:还好还好,这真是皇阿玛送给自己的生辰贺礼,而不是又一次考验又一个坑。 但是…… 雍亲王无奈地笑:“天无二日,国无二主。龙袍这等至高无上之物,岂是儿子区区一个亲王可以沾染的?皇阿玛这个厚爱,儿子委实招架不住,更不敢轻易配合呀!” “好一个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康熙微笑颔首:“早在法富尔申比他们大败李氏,凯旋归来的时候,朕其实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只是皇帝龙袍工艺繁复,制作起来殊为困难。竟是忙到九月底,才终于完工……” 解释完其中原委之后,康熙长长一叹:“早在五十七年,朕犯了风疾几乎不治的时候就已经,着人传旨让你登基。只是你这孩子孝顺,几次三番拒绝。赶着朝廷对李氏用兵,这时候皇权更迭可能会影响前线战事,朕便也没有坚持。” “如今战事已熄,天下承平,这个事儿自然也要重新提起来。赶着今天这吉日,不如……” 康熙这话还没说完,胤禛就噗通一声跪了。 含着眼泪说自己如今只想好生侍奉皇阿玛,争取康熙七十年、八十年。绝不可能在此之时,自己登基做什么皇帝。 态度坚决到连康熙都服了,只好退一步说话。 让他穿上这龙袍,父子两个一道坐着龙辇往太和殿。 胤禛还要说于礼不合,康熙却只道:“孝顺孝顺,重点在顺。朕特意吩咐能工巧匠辛苦半年多,才终于见着成品。如今巴巴送到你府里,就想看看你穿上之后的效果。这点小心愿,你当儿子的都不肯满足吗?” 生让胤禛无话可说,只能乖巧配合。 于是,已经云集在太和殿的诸皇子亲王贝勒、宫妃、公主、文武大臣与三品及三品以上命妇们就瞧见了让他们震撼不已的一幕。 颁金节宴匆匆出现了一会儿的皇上被雍亲王小心翼翼地扶着,一步步往龙椅方向。 父子两个皆是一身明黄,而且…… 一二三四五,胆大的老庄亲王眯着老眼细数了数,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悚然一惊:所以,皇上和诸皇子忙忙碌碌许久,直接摆宴太和殿。 除了庆祝雍亲王这个散生之外,更主要的是禅位大典么??? 长生天啊! 时间真的能改变人。 想当初太子两立两废,群臣之间暗潮汹涌。都盼着跟自己有姻亲或者有利益瓜葛的皇子能脱颖而出,最后荣登大宝。 一次次试探,各种国不可一日无君,储君之位关系江山稳固、国祚传承,宜应早立以安民心的说法纷至沓来。 却都悍然不惧,直接下诏言说死生常理,朕所不讳。唯天下大权,当归于一统的皇上啊! 居然还就一改秉性,直接行起了禅位之道了? 虽然但是,真的很不康熙。 他都这么震撼,诸王贝勒与文武大臣们自然更加呆若木鸡。 眼瞅着雍亲王仔细将皇上扶上龙椅,还耐心地帮他整了整袍脚,然后下一息,就被皇上直接扯住了手:“今儿是你生辰,你可是主角,还往哪儿去呢?再者说你这身衣裳,也不好屈居人下啊!” 胤禛:!!!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已经掉进圈套的感觉。 从被自家皇阿玛商量着,穿上这明黄龙袍的那一瞬间开始。 但没等他开口说点拒绝之语,就被他家老阿玛按着坐在了龙椅上:“来来来,今日你我父子同座,好好与你庆生,让诸臣与你我一道铭记这百载难逢的一刻。” 胤禛小小挣扎了一下,却被自家皇阿玛按得更紧。眼看着他喘息声都变粗了,胤禛还哪里敢再用力? 忙苦笑求饶:“好好好,除了禅位,儿子都听皇阿玛的。您可千万别激动,太医说了您这身体且得好生静养呢。” 日常被嘱咐太多,康熙早就习惯性左耳出右耳冒了。 只胜利勾唇:“嗯,朕就知道,你是个乖巧孝顺的。打从将宴会地点设在太和殿的那天起,朕就已经想好这一幕了。自从康熙五十七年巡幸塞外,朕半途染恙而归的那一天起,朝中政务悉数托付于你手中。人说康熙盛世,可这海事成法、愈发蒸蒸日上,打李氏再度开疆拓土,实际上都是你的功劳。” “如今这海晏河清有你一半,龙椅自然也有你一半。当然你若同意的话,还可以现在就把禅让搞起来,朕也试试做太上皇的感觉。” 这可不兴乱试啊! 胤禛慌乱摆手,求皇阿玛莫来玩笑。 而康熙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特别郑重地道:“不开玩笑,朕所说的每一句都发自肺腑。若说以前,朕夙夜焦虑,唯恐托付不效误了祖宗鸿业,常说唯天下大权当归于一统。每日里兢兢业业,恨不得事必躬亲,敢有丝毫怠慢。可那次病后,瞧见你虽初生疏,却一日千里般的进步,为父便已经渐渐放心。早想着如老庄亲王一般洒脱,将家业尽赋与你,自己过些个悠哉悠哉的日子了。” 被点名的老庄亲王博果铎乐:“皇上若真能撂挑子成功,必然比奴才更加潇洒肆意。毕竟,就算再怎么庄稼别人的好,孩子自己的乖,奴才也无法昧着良心说自家宝贝金儿子比四阿哥还厉害。” 接下来,自然是滔滔不绝一顿彩虹屁。 从四阿哥胤禛在无逸斋时就成绩起。初入朝堂就立下大功,户部清欠事不但阻止了户部的继续亏空,给许多臣子敲了警钟。 还直接充实了国库,给皇上出兵噶尔丹提供了强有力的经济支持。随扈出征,从剿噶尔丹。协同推广土豆,使天下再无饥馑。查盐政,整治江南官场,设海事衙门,平刑部冤狱…… 足足说了盏茶时候,全方位立体化没有半分死角地把雍亲王夸了个遍。 连几个小皇孙都没落下。 众所周知,妇人生产犹如一脚踩在鬼门关上。娘奔死,儿奔生,凶险万分。再怎么小心在意的人家,也难免有孩子夭折。可雍亲王府前头六子一女,现在府中又有三名姬妾有妊,竟是零流产、零夭折。又何尝不是雍亲王治家有方,府上妻妾相得呢? 世子颇有乃父之风,办事认真严谨。虽入朝时间短,但所经历的差事件件圆满。贤郡王孝名满天下,连皇上都颇为赞许云云。 言说教一子成才易,子子成才却难如登天。 这一点上,雍亲王就随了皇上您。 一记龙屁拍爷俩,在场之人无不又怒又服,高高对老庄亲王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他老人家。 只是这么一来,好话都让他给说尽了,大家伙还能怎么着呢? 唯有是是是,老庄亲王说得是。 四阿哥至贤至孝,能力超群,有此贤王,的确是我大清之福、天下之福。 无限赞同之中,康熙满意而笑:“的确,若不是胤禛三番五次反对,朕早就将皇位禅让于他了。还是那句话,经过这几年的实际观察,朕觉得这大清天下交与雍亲王胤禛,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若朕百年之后,他这年号就叫雍正吧。” “以此来激励与他,也让他自勉。时时警惕自身,以天下万民为重,莫辜负了朕此时对他的万般称许与无尽期望。希望他年父子泉下相见的时候,我儿可以昂首挺胸地跟朕说一句,皇阿玛,儿未负您期望。” 胤禛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当即双膝跪地:“皇阿玛切莫出此不吉之言,儿子……” 康熙摆手,笑容中无限通透:“生老病死,人生常事,有什么可忌讳的?比起三缄其口,导致群臣云里雾里,日后都怀疑你这继位的合法性。还不如朕现在就捅了这层窗户纸,给群臣一个明白。也让他们能像拥护我一样,好好拥护你。日后你们君臣同心,将大清带上一个新台阶。” 那满眼‘此我之愿,我儿愿意助为父达成么’的期盼眼神,硬让胤禛那些个拒绝反对之语梗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来。 只能重重点头:“皇阿玛之命,儿子敢不听从?唯有尽心竭力,不负您老人家期盼。” “正该如此。” 康熙微笑,亲手将眼眶通红的儿子扶起来,笑了句都多大人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 胤禛带着浓浓鼻音回说儿子便七老八十,在您面前也是儿子。做儿子的与老子撒娇,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若苍天怜悯,就让儿子八十岁还与兄弟们吵架,求皇阿玛主持公道。 康熙大乐,只说自己一定努力。 至于其他的,却得看上天愿不愿意给面子了。才这么一会儿,就有许多疲惫的康熙想着。 父子两个重又在龙椅上坐定之后,跪了许久的诸王贝勒、宫妃、内外命妇与文武大臣们才得以起身。 鼓乐响,寿宴开。 如同正经的皇帝寿宴一样,也有群臣献礼,百官朝贺。 为此次寿宴特别烧制的杯盘碗碟,如皇帝寿宴一般的规格菜品,还有皇上万寿才可以演奏的宫乐。 除了计划中的禅位被取消外,其余种种都如皇上寿宴规格。 胤禛百般推辞,一脸诚惶诚恐。 康熙却只笑,言说这都是他应得的。皇父虽老,却不糊涂。把所有儿子们的表现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再不会让任何一个受委屈。 这一波,不止胤禛,所有皇子都微笑行礼,言说能生成皇阿玛之子,是他们此生之幸。 觥筹交错之间,好一番父子和睦、君臣同乐的场景。 酒过三巡之间,淑宁一身一等公福晋吉服,亲手端着雕龙凤黄花梨木托盘缓步走来。将其上那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放在胤禛面前的桌案上:“祝雍亲王生辰欢喜,愿您一口气吃完这碗面。未来一年顺顺溜溜,此后福寿绵长,身体安泰。” 胤禛又惊又喜:“前头间姨母未在大殿之内,我还以为您有什么不适,心里正惦记着,却不料您……” 淑宁福身一礼:“回雍亲王的话,皇上说生辰这天用上一碗至亲长辈亲手所做的长寿面,过生辰之人一定大吉大利。臣妇虽算不得至亲,却是所有亲戚长辈里厨艺最佳的。于是雀屏中选,得了这个巧宗。您且尝尝,可还合胃口?” 胤禛还未动筷,就连说了几个和字。 若非顾着德妃娘娘就在殿内端坐,说多了对自家姨母有害无利。胤禛恨不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就纠正她,告诉她,在自己心里姨母便是至亲。是比生母、养母都更加重要的存在。 真心话不得说,他就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欢喜。 执筷稳稳夹住那根又细又长的长寿面顶端,小心翼翼送到口中。不但一口气儿把那柔韧又有嚼劲儿的面条都吃了,连面汤都喝了个涓滴不剩。 康熙直乐:“看来朕命阿灵阿家的亲自辛苦一回,与你做长寿面的决定没有错。转眼经年,阿灵阿家的厨艺还是那么精湛。当年太皇太后、皇太后跟先皇后都对你的手艺念念不忘,颇为嘉许。” 淑宁微笑行礼,直说皇上谬赞。 可事实上,皇上没有没有谬赞,是真的也想尝试一下了。 而对此淑宁早有准备,上过给寿星的长寿面之后,就有数名宫娥也端着托盘而来。 给皇上,德妃娘娘跟几位皇子公主与四福晋、跟四阿哥府的阿哥、格格们每人上了碗面条。意思是让所有与他至亲之人同享福寿。 真·小小面条,大大意义。 让每一个收到的人都万分感动,吃得特别小心翼翼。 除了康熙身体实在不适,用不了许多之外。连德妃都连汤带水,用了个干干净净。 霎时间,大殿内外都在夸奖淑宁的厨艺。吃过的直说满足,没吃上的满眼垂涎。求指导,求开店,这里许许多多朝臣都愿意为了帝王同款面条而积极花钱。 而事实上,淑宁都已经当了玛嬷、郭罗妈妈的人了,可没有年轻时候那个好体力。还能亲力亲为,让这么老些人都吃上她亲手擀的面条。 除了她大外甥、嫡姐与皇上之外,其余人等的面条都是来自御厨手艺。 倒是那煮面条的汤是来自于同一个大锅。 也算是‘同根同源’了吧。 一顿让胤禛万般惊喜而又满足的寿宴之后,康熙还准备了烟花盛宴。 从晨起一直到三更,这一天的每一幕,每一事都让胤禛无比新奇而又惊喜。牢牢印在他的心板上,此生不忘。 而从这一天起,再也没有人说已故理亲王胤礽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了。 因为就算他还在,没被废除太子之位。也必然不能像雍亲王那样,被允许穿龙袍、坐龙椅,与皇上一样接受群臣朝拜。 更无法在太和殿里办生辰。 唔,事实上,因为仁孝皇后崩于难产故,废太子胤礽的生辰从未认真办过。倒是皇上会在那一天怀念亡妻,不是在巩华城,就是往巩华城的路上。 等地宫建好,两位皇后娘娘从巩华城里挪到地宫后,又改为罢朝一日,独自伤怀。 二十几个长成皇子之中,哦不,可以说大清立国至今就没有哪个皇子享受过雍亲王这个生辰的待遇。 甚至皇上亲自开龙口,表示他本来是打算禅位的。 只是四阿哥孝顺,坚决不肯,皇上才无奈从之,退而求其次。给儿子穿了龙袍、坐了龙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一次确认了他继承人的合法身份。 还把年号都给提前想好了。 雍正,将大清天下交给雍亲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啧,只一想想这个理由,就让满朝文武兴奋,惦着用皇上所推崇的那个西洋几何求一求诸皇子们的心理阴影面积。 尤其是为皇位打生打死,兄弟差点成冤家的大阿哥与已故废太子。还有因为公推太子事被皇上屡屡打击报复,各种绝情之语说遍的八阿哥。 肯定阴影绝大,还各种羡慕嫉妒恨吧? 266. 康熙弥留 可谁料想着,十一日才略有好…… 其余皇子们有怎样的心理阴影胤禛不知道,倒是他自己每天都很欢乐。 只觉得天也蓝了,水也清了,连苏培盛那张老脸都格外和蔼可亲。那日寿宴之上,皇阿玛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铭刻在他心底。 让他的心情啊,就好像得了百年佳酿的饮者一样。 恨不闻着便觉香气袭人,饮一口又沉醉不已。时隔数日,还能回忆起姨母亲手所做那碗长寿面的爽滑劲道、汤鲜味美。 以至于他整日里眉眼含笑,恨不得走路都带风。 弘晖不想让人误会自家阿玛都四十几岁的人了,还这般不稳重。所以就恰到好处的感叹了几句,让所有人都知道雍亲王是欢喜于皇上龙体安康,情况好转。 结果这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没过几日,京城天降大雪。 前些日子才好些的康熙夜里又发起了热,等消息辗转转到了雍亲王府。胤禛再穿好衣裳到了畅春园,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康熙也烧得脸上通红,热到能烫手。 一见到胤禛,御前伺候的刘进忠就哭着跪了:“日间雪大,瑞雪纷飞极为壮观。皇上来了雅兴,非要观雪赋诗,奴才等劝将不住,只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衣裳穿的多,碳盆子、手炉子也悉数准备好了。原以为无事,谁料想夜里还是发起了高烧呢?都是奴才等无能,未曾劝阻皇上……” 都这个时候了,胤禛哪还顾得上听他哭哭啼啼,万般自责呢? 只细问太医,自家皇父如今状况,亲自检视方药。 可不用太医说,他其实心里也清楚。 自家皇阿玛眼看着七十的人了,还数度风疾,身体孱弱。上次二哥胤礽去世的时候,他老人家就伤心难过以至于引发了风疾。调养许久,才勉勉强强救治过来。这才好了多久就又…… 果不其然。 太医听见他这问话之后立即就跪了:“微臣不敢瞒着雍亲王,皇上本就数度风疾,龙体孱弱。此番又这般来势汹汹,恐怕……” “臣等自然尽力而为,也请王爷做好心理准备。” 这么多年,也就是这几年胤禛才难得感受父爱温暖,正父子相得着呢,自然不愿意这么快就得做好什么准备。 当即吩咐所有太医全力以赴,好生救治。御药房的大门敞开着,一应贵重药品等无需禀报,直接取用。 被寄予厚望的太医心里苦,想说自己是人不是神,救命救不了命。 可皇权威压之下,他不敢表露丝毫不满。只规规矩矩跪着:“嗻,王爷放心,微臣自当竭尽全力。” 胤禛微微颔首,等所有人都退下,偌大房间内只有他跟龙床上烧到迷糊的康熙时,隐忍许久的脆弱才终于暴露出来。 只见他拉着自家皇阿玛的手,眼眶微红:“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康熙六十二年了。您不是说好了要积极努力,活到康熙七十年、八十年的么?君无戏言,您可不能诓骗儿子啊!” 龙床上的康熙无知无觉,无法给他半点回应,倒是胤禛隐忍许久的泪终于落下来。 终于平复好情绪,药也熬好了。 胤禛亲自端碗,伺候老父亲汤药。可能是良药过于苦口吧,饶是康熙烧得迷迷糊糊,也还是拒绝喝药。 好不容易喂下去些许,却又吐出来。 苦涩药汁喷了胤禛一袍子,素来爱洁的他却毫不在意,只哄着康熙好好喝药,喝了药才能好起来。 烧到嗓子沙哑,话都说不出来的康熙:…… 感觉身体从未如此虚弱过,怕是喝了药也不会好了。 好在前几日,他就张罗着给胤禛办了生辰宴。龙袍穿了、龙椅做了,连年号他都帮着想明白了。可以说一切周全,再没有丝毫纰漏。 就算他去见列祖列宗了,大清江山也必然平稳过渡。 在胤禛手里,被其余皇子们配合着,一起将大清带往一个全新的高度。 如此一想,康熙觉得浑身难受都减弱了几分。再看满身狼狈又哭得孩子一般的老四,还忍不住微笑勾唇。 想安抚两句,却又嗓子干哑说不出话来的康熙:…… 还未有所表示,那盛满黑乎乎药汁儿的碗就又凑到了他嘴边,他家四儿子正殷勤相劝:“皇阿玛快好生喝药,如此才能好病。” 康熙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呢? 可良药实在苦口,他就算勉强喝下去点,也会变本加厉的再吐出来。几番折腾之间,药是一口也没喝进去,倒是胆汁子都快吐出来了。 生出了一身汗,体温倒是没有那么高了。但精气神彻底被折腾没,胃口也一并被败坏。 等其余皇子们闻讯赶来探望时,他已经在胤禛的伺候下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胤禔双眉紧锁:“昨儿天降大雪,我这心里就一直惦记着。唯恐皇阿玛他老人家龙体才刚刚康复,又受了寒风侵袭。今儿早起听人传信说免朝,我的心里就一咯噔。谁不知道四弟最是勤政啊?能让你下令免朝的,恐怕也只有皇阿玛的身体了。果不其然……” 胤禔长长一叹,脸上满是担忧。 毕竟当年他曾得过上天预警,那梦里头,皇阿玛的年号就用到了康熙六十一年。当时他只想着自己那一堆一块,未曾深思。 如今想来,会不会……六十一年就已经是整个康熙朝了? 胤禔满心忐忑。 虽然他这辈子拍了太多龙屁,大部分都有夸张甚至虚假的部分。可自从确定自己与皇位无缘之后,那句希望皇阿玛长命百岁绝对是真的。 四弟再好,也只有当阿玛的才会无限纵容、宠爱自家儿子。 其余皇子也与他的心思差不多,真心真意地盼着康熙能平安渡过此劫。真有康熙七十年、八十年。 可惜天不遂人愿。 尽管太医尽心竭力,汤药喝不下去就改药丸,或者外敷、甚至药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康熙的烧给成功降下来了。 但连番呕吐加上那猛烈的高烧,还是让他精神倦怠,提不起半分食欲来。 哪怕是虎威生怕自家额娘一把年纪被连累,主动毛遂自荐。一日餐,仔仔细细地伺候着。康熙也依旧兴致缺缺,勉强用上几筷子,还会加倍吐出来。 瞧着就极度痛苦。 用不得药又食不下咽的,再加上他那个如风中烛火般,随时可能熄灭的破败身子。 情况可不就急转直下吗? 只五日光景,他那脸上自胤礽过世至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丝丝肉又都悉数瘦没,连起床更衣都变成了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这下不用太医说,众人心中也约莫有数。 偏赶着日近冬至,按制,皇上应该提前天就往斋宫斋戒,然后再举行祭天大典。自从康熙五十七年以来,康熙便不怎么过问政事。 这斋戒的苦差自然而然地,也就落在了胤禛头上。 以往胤禛自是毫不推辞,尽心尽力完成。可如今,他家老阿玛缠绵病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 他哪能放心呢? 赶紧膝盖一弯,跪在君前:“此时此刻,儿子满心满眼想着的都是皇阿玛龙体,就算去了斋宫也不能静心斋戒,反而不妥。儿子想着,能不能儿子留在畅春园,侍奉皇阿玛左右,这斋戒之事派大臣或者弘晖代劳?” 怕老父亲嫌弃儿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胤禛还特意加了句想当初皇阿玛无暇时,二哥也没少代劳过。 意思是康熙十六年生的弘晖算算也虚岁二十有六了,正经可堪托付。 但康熙却皱眉,沙哑着嗓子问:“真决定好了?” 毕竟这冬至祭天非比寻常,除了皇帝亲为、皇帝所看好的继承人外,也就是被皇帝钦命的大臣。让弘晖代为前往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他这四儿子真决定好了吗? 还未登基,便确定继承人了吗? “如果皇阿玛同意的话。” 胤禛微笑,不疾不徐地给自家儿子拉印象分:“弘晖那孩子文韬武略不下于儿子,也是个至贤至孝的。身为嫡长子,育有嫡长孙,能力无缺、私德无亏又名正言顺不是吗?再者说,他还受过皇阿玛您的教导呢。” 自从胤禛狠心将小凯旋送到畅春园伴驾后,弘晖在御前听从教导的机会便大大增多。 原本就好的祖孙感情再度升温。 胤禛这么一说,康熙便眉眼含笑:“弘晖那孩子确实是个好的,弘旻也不错……” 胤禛可怕极了老父亲乱点鸳鸯谱,无意一言弄得他俩好儿子反目成仇了。没等他老人家说完,就急急开口:“旻儿自然也是个好的,但他素来懒散,也志不在此。而且,长幼有序啊,皇阿玛!” 话没说完就被误会个彻底的康熙瞪了他一眼:“朕只是想说,你那几个儿子都不错罢了,你想到哪儿去了?咳咳咳……” 惊天动地一阵猛咳之后,帕子上都隐约有了血丝。 看得胤禛那叫一个触目惊心啊,赶紧又是拍背,又是喂水的好一通忙活。接着又有太医鱼贯而入,轮番给康熙把脉。 终于缓过来这口气儿的康熙疲惫摆手:“祭天之事,就……就按你说的,让弘晖去吧。你只留在畅春园,在我左右便是。” 嗯嗯。 胤禛忙不迭点头:“好,儿子听皇阿玛的,稍后就过去嘱咐弘晖几句。肯定让他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再没有丝毫疏漏。” 人被抓壮丁,正在埋首帮自家阿玛处理些不甚重要政事的弘晖瞪眼,直接就跪了:“阿玛,兹事体大,您跟皇玛法是不是在好生考量一二?” “这就是反复思量之后的结果。”胤禛正色:“如今你皇玛法病体沉重,随时可能……” 那几个字过于不祥,胤禛没有直接说出口。 只道非常时刻,他万万不能擅离圣驾左右。为今之计,只能辛苦他这个长子,多多帮阿玛分忧了。 话说到这里,弘晖哪里还会再推却? 果断抬头,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家阿玛:“如此,儿子自然责无旁贷。阿玛放心,儿子肯定把这事儿给您办的妥妥当当,再无丝毫疏阙。” 胤禛露出老阿玛病重之后第一个真心笑容:“好,阿玛的晖儿长大了,知道给阿玛分忧了。” “那阿玛不妨多依靠儿子些,少些劳累。好生将养身体,这几日您衣不解带地伺候皇玛法,眼见着又清减了几分。回头额娘见了,肯定要责怪儿子没有好生照顾您。” 弘晖眉眼含忧,努力劝说着,试图让自家阿玛能在伺候皇玛法之余,也稍稍注意一下自己身体。 若论父子感情,他跟阿玛绝对远胜于阿玛与皇玛法。他看着自家阿玛长命百岁的心只会更迫切、更真诚。 胤禛点头,一瞧就是没往心里去。 唉! 弘晖无奈,只得派人回府去取自己的亲王世子吉服,积极为替阿玛,不对应该说是替皇玛法斋戒祭天做准备。 临行之前,他还去给康熙请了个安,报备自己行程。 言说等结束祭天他就快马加鞭地赶回来,给皇玛法请安,跟他老人家叙述斋戒祭拜中的种种。 康熙努力勾了勾唇角,微微点头,道了声好。 祖孙两个谁也没想到,不等到冬至之日呢,爷俩就要天人永隔了。 如今,除了已经过世的胤礽外,所有皇子都齐聚畅春园分批次入侍。可康熙却嫌他们聒噪,只让胤禛时时陪护左右。 一天分个两次,每次那么不足盏茶的时间接见其余皇子。免得弄出点皇上病重无力反抗,已经被四阿哥给辖制住之类的荒唐流言来。 真·到最后一刻还在严防死守,不给任何不该产生的流言蜚语以兹生机会。 让其余皇子等私下里不知道有多羡慕胤禛,再没想到废太子和大阿哥龙争虎斗、打生打死那么多年。八阿哥被公推太子,遭皇阿玛各种打击报复。 种种明争暗斗之间,让皇阿玛跟守护财宝的巨龙般。但凡哪个露出点丝毫觊觎之心来,就毫无例外地被贬斥、被收拾。 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诸皇子都苦学躺平技巧。 生怕自己躺得不够平、摆得不够烂。有丝毫。有丁点儿行差踏错,就被他老人家给怀疑了去。 结果却是一直以贤王为目标的老四横空出世,一步步立下功勋,被皇阿玛信重。 甚至到了几度禅让,求着人家即位的程度。 就算他老人家病入膏肓,眼看着不治了,还在用最后的力气护着他那好四儿子,不愿有任何流言蜚语让他被世人误解。 这番慈父心肠,让诸皇子们没法不羡慕嫉妒恨。 十四甚至私下里嘀咕着,这般偏爱,若二哥在天有灵,怕不是要被气到诈尸。 可把德妃娘娘吓的哟,确定四下无人,没有被偷听之虞后才长长舒了口气。狠狠一指头戳在那逆子的脑门上:“你啊你啊,都已经当了玛法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口无遮掩。什么要命的话都敢顺嘴胡说,是怕你二哥全下寂寞无人陪伴吗?!” 被自家额娘骂到头肿的十四忙不迭认错,心里闪过跟亲娘一样的想法:还好继位的那个,是他嫡亲哥哥。否则的话,就他这个上来劲儿自己都怕的嘴,也别想讨到什么好去。 好则贤王,坏啊,没准儿当个圈王。 圈禁的圈。 现在有额娘在,有他们哥俩同根同源的血脉在。亲哥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太过。 天真的十四并不知道,在淑宁的梦中,他还真被亲哥圈了起来,一直到大侄子上位时才得以释放,勉勉强强混了个郡王。 倒是淑宁自打进了冬月,这一颗心就悬着。 尤其康熙病倒,诸皇子入侍。身为九门提督的阿灵阿除了也整日侍奉在君前,好大儿毛遂自荐混进了御膳房,时不时给皇上做点滋补的汤水。 虎团跟虎圆都被弘晖带去了南郊,陪护在他左右。 家里几个朝中大臣都不在,淑宁也就没了最新最快的消息来源。只能每日里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着,不管康熙是否能撑到六十二年,大外甥都要好好的。 顺利过渡,让雍正之名如康熙所说成为他的骄傲,而不是像梦中那样,迫不得已自证清白般的选择。 父兄皆不在府中,虎宵就把自己当成了家中的顶梁柱。 上孝敬额娘,处处关心体贴着。唯恐天气寒凉,额娘也染了风寒还自陶腰包多买了不少银丝碳。将淑宁礼佛的小佛堂里,都摆上大大小小的炭盆子。 务必让室外再怎么狂风怒号,室内也依旧温暖如春。 下管教调皮捣蛋的侄子跟儿子们,时不时的,还要往隔壁妹妹家送温暖。 闻听皇上身体稍稍好转,他就赶紧兴高采烈给淑宁报喜。让她安心,也许过了冬至,阿玛跟哥哥们就相继归来了。 淑宁自然也如是期盼着,可谁料想着,十一日才略有好转的康熙到了十日就又严重起来,竟有大渐之势呢?胤禛与所有兄弟都守在御前,连还在南郊斋戒为冬至祭天做准备的弘晖都被急召回来。 267. 康熙崩 山陵崩,帝王逝 所有成年皇子,几个在康熙身边伴驾时间长、他比较喜欢的孙辈都在。还有他最为信重的阿灵阿、虎威跟老庄亲王,侄子保泰,代表宗室的康亲王椿泰、简亲王雅尔江阿。臣子里头还有张廷玉、马齐几个。 身形癯瘦,面如金纸的康熙努力勾唇“前头雍亲王生辰,朕连年号都帮他取好了,各位,其实,应当也无疑义。四阿哥雍亲王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见胤禛双眉紧皱,似又要推脱他还笑:“以往你百般推辞,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断没有皇阿玛尚在,儿子就急吼吼即位的。拿这个话搪塞了朕四年多,此番,是再不能推脱啦。” 听他这么一说,跪在踏前的胤禛眼睛一酸,泪水顺颊而下。 连连摇头,求皇阿玛莫出此不祥之语。前头这么多回,咱们都咬牙挺过来了,这次也一定可以。 一定的。 胤禛还在哭着给他打气,康熙却自知大限已至,有些话再不交代日后就没机会了。 于是,宣完口谕,就开始交代遗言:“老四敦厚,且爱才惜才。对所有兄弟都能唯才是举,并不计前嫌。朕相信他日后定能善待尔等,倒是你们……” 被他目光扫视到的诸皇子纷纷跪下,静听教诲。 不过其余人等不争不抢,康熙放心,也不多嘱咐。 只老大、老八、十四三个被他多说了几句:“保清你自小心气儿就高,凡事总喜欢跟胤礽争个短长,后来……你那种种糊涂,朕便不说,你心中也该有数。” 这个时候还在被警戒的胤禔跪下:皇阿玛放心,过往种种,儿子早就心生悔意,也再无斗志。往李氏战场拼杀三年多,差点一命呜呼后。儿子了了驰骋沙场、为大清效力的夙愿之外,愈发知道生命可贵。 直接急流勇退,做个富贵闲王。 康熙被他这回答弄得一愣,继而微笑:“如此也好,朕就数度想学博果铎的洒脱来着,可惜天不假年,终究到最后才能卸下这个担子啊。” 一声长叹后,他这目光又转向老八。 这个让他喜欢过、器重过,也深深防备过,还给胤禛留了其若再有异心则斩之旨的儿子。 却见对方眼中也一片潸然,似乎极舍不得他这个老阿玛的样子。未等他开口,胤襈就乖乖巧巧跪下:“皇阿玛无需多言,儿子知道此前种种是儿子……亏得四哥不计前嫌,才让儿子能往广州,参与到海事衙门管理上。有机会草创海事法规一百条,有如今这郡王位。” “儿子对四哥感激甚深,恨不得肝脑涂地。日后必然也兢兢业业,替四哥分担,再无任何他念……” 争取取代虎威、十三,成为四哥最信重的弟弟。 把十四都比到泥堆里去。 卷王胤襈绝不认输,就算是当王,也要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中王,四哥的左膀右臂。 胤襈心里如是想着,面上也认认真真地跟自家皇阿玛保证。 虽然这人轻他,贱他。 完全不拿他当亲儿子似的,极尽侮辱轻蔑之能事。连他病得要死了,他都能下令将他从畅春园搬回八阿哥府,全不念父子之情。可他毕竟是自己阿玛,生了他,给了他最好的教育、生活与参与夺嫡的必备条件。 是他从小就崇拜,想要成为的存在。 当年种种如风逝去,老阿玛弥留之际,胤襈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然而康熙的目光却并未在他身上多做停留,听到满意答复之后便微微点头,继而将目光锁定在十四身上,还向他招了招手。 十四含着眼泪凑上前,噗通一声跪地上:“皇阿玛,您说,儿子保证一个字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然后奉如圭臬。您怎么说,儿子就怎么办。您知道的,儿子虽愚钝,却胜在听话讲信用。只要您说,儿子便听的。” 康熙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是,皇阿玛知道,咱们十四是个好的。诚实又热血,上孝敬父母,下友爱手足。皇阿玛呀,别的都不担心,只你跟你四哥虽为同母所生,却因你四哥自小被抱进先皇后宫中故,让你们少了些接触,却多有嫌隙。偏你这小子又是个热血上头,连朕都敢顶撞的。” 当年差点被自家皇阿玛一剑劈掉的十四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只能尴尬而笑,言说这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 儿子两度出征,久经沙场,早已经磨练成真正的男子汉。再不会像年少时那样轻狂多任性了,遇事而且知道多思多想。 康熙顺势夸他,并要求他再接再厉,继续保持。 再不能仗着自己跟胤禛同母所生而越发刁蛮跋扈,不但不帮着亲哥处理朝政,还从中使绊子,成为对方绊脚石云云。 更不许自己无法据理力争,就去搬两人共同的生母当靠山。 想到此处,康熙还不免将德妃宣过来嘱咐几句。 就怕她仗着太后身份为所欲为,以孝道之名辖制他家四儿子。 德妃:!!! 万万没想到,太后之尊就在眼前,还能出来这么一个关乎于生死的大考验。 她可是康熙十几年就进宫入侍的老人儿,一辈子都在研究皇帝性情,从而做出他最喜欢的反应,因此而在后宫中长盛不衰。 对于康熙的了解,她自认不下于任何人。 所以也深深知道,这个问题若回答不好。依着康熙的狠绝,肯定能干出让她殉葬免新皇被掣肘的事儿来。 为了小命安全与后半辈子荣华,她赶紧瑟瑟瑟瑟地流着泪:“皇上明鉴,臣妾区区包衣参领之女,得天之幸小选入宫,伺候在先皇后宫中。因谨慎妥帖之故,得皇后娘娘看重,继而安排侍寝。皇恩浩荡,让臣妾从官女子到位列四妃,恩及家人。臣妾……” “臣妾心中感激涕零,唯有更谨慎妥帖,争取不给皇上添任何负担。如今臣妾虽人老珠黄,不如年轻宫妃温柔解语。但若皇上不弃,臣妾依旧愿意追随皇上左右。” 言下之意,竟是但凡康熙有所表示,她立即毫不犹豫殉葬。 至于当了太后能不能飞扬跋扈,拿捏着孝道二字去掣肘新君?那她都没想过,也不敢想。作为小选入宫的官女子,伺候好皇上就是她的毕生使命。 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死人。 而事实证明,如此才是正确答案。否则,但凡她多思考那么一瞬,就能造成康熙怀疑。就算不直接将她带走,也得给胤禛留下遗旨,保证能死死压住她。 如今康熙只微笑摇头,言说不必她追随。只要她如先太后一样,以皇帝的意志为意志。处处配合皇上,不插手政事便可。 德妃哭,劝他莫多思多想。好生养病,她与如四阿哥一般盼着康熙七十年、八十年云云。 终于过了这关后,从皇上寝殿出来时,德妃身上的棉袄都已经汗湿了。 那感觉,就好像真从鬼门关前走了一圈似的。 真·劫后余生。 接连面见那么多人之后,康熙颇有些疲惫。便摒退众人,少歇了会子,之后胤禛又带着弘晖入内请安。 见到越发成熟稳重,跟四儿子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好大孙,歇了会儿,精神又见强几分的康熙笑了笑,对他招手。 弘晖上前跪下:“孙儿叩见皇玛法,给皇玛法请安。” “起磕吧。” “谢皇玛法。” 康熙微笑,仿若不经意地说起当日冬至大祀,自己嘱咐四阿哥前去。结果四阿哥挂念老父亲,于是提议让他代劳的事。 “当时,朕就问你阿玛可曾想明白了,可知道这其中所代表的是什么?你猜,你阿玛是怎么说的?” 这话不止弘晖,连胤禛都难得带了几分紧张。 但康熙不许他们爷俩对视,不许给任何提示或者询问,只循着本心而答。 弘晖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答:“孙儿与阿玛如阿玛与您一样,素来父子情深,相互信任。孙儿猜,阿玛的回答应该是肯定的,且还免不了外孙儿美言几句。” 康熙点头:“看来非但知子莫如父,反过来,知父莫若子。的确,你阿玛对你期许颇深,就好像当年朕对你二伯一样。常说大清有此太子是自己的福分,天下的福分,结果……” 康熙目光深邃,仿佛透过悠远的时光,想起那些跟胤礽父子相得到渐生裂痕、互相防备再到父子反目,两废两立的曾经。 最后眼眶微红,喟然长叹。 言说也是元后没得早,自己在胤礽年幼的时候又忙着打三蕃、征郑氏。以至于虽说亲自教养,但太子其实对索额图更加倚仗。 父子两个的想法、生活习惯等颇有不同,又没有个人居中调解,以至于隔阂渐深。 太子到最后竟嫌弃他这个皇阿玛在位时间过长。 血泪经验就在眼前,他且盼着胤禛父子能引以为戒,妥善处理好父子关系。 “毕竟储位更迭关乎到江山社稷,断不可轻言预立。朕运气好,胤礽之后还有你这个得力的接手。你若……可就未必有这个好运气了,万万谨慎啊!” 康熙拍着胤禛的手背,如是说道。 胤禛含泪点头,保证日后若真跟儿子之间有了什么龃龉,就多听听他跟福晋与文武大臣们的想法。 妥善处理,不让悲剧重演。 弘晖也说要谨言慎行,戒骄戒躁。以二伯为戒,争取扬长避短。 如此,康熙才艰难点头。 又说自己乏了,将他们两父子给撵了出去。 从白日到黄昏,他就这么断断续续地见了许多人,叮嘱了许多。一直到暮色四合,才再提不起丝毫力气,只在满堂儿孙的留恋不舍里,慢慢闭上了眼睛,缓缓垂了手。 随时伺候在他身侧的太医瑟瑟缩缩地跪下,悲怆地高喊了一声:“皇上宾天了!” 满堂皇子皇孙们悲痛大哭,声震屋瓦。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上大渐,戌时,崩于畅春园寝宫,年六十九。 因为前头康熙亲自操持着给胤禛办过生辰宴,命其穿龙袍、同坐龙椅,还早早地给取好了年号。是为雍正,意思是祖宗社稷交给雍亲王才是最正确选择。 赞誉不可谓不高。 再加上胤禛早几年便全面监国,名正言也顺。康熙自感不治的时候,除诸皇子外还召了不少满汉大臣传谕四阿哥继皇帝位。 让胤禛这个皇帝位来得没有半点疑义。 自然而然的,也就不像淑宁梦中般,还得秘不发丧、关闭九门,直到康熙遗体成功运回紫禁城乾清宫后再颁布遗诏之类。使反对派们各种添油加醋,闹腾得疑云四起,连雍正继位合法性都被质疑了数百年。 十三日一更的事儿,二更消息就传到了一等公府。 哗啦啦。 淑宁手上一个用力,就将念珠的系绳给拽断了,圆溜溜的念珠子掉落一地。 可此时此刻,谁还顾得上那些个末节啊? 淑宁只无限紧张地看着自家三儿子,问了些个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人就不行了的话。还抹了两滴泪,接着就让:“前几日不还说皇上有所好转,怎么就……呜呜呜,怎么好好的就?” 淑宁哭,赶紧让阖府都忙碌起来。 主子丫鬟的,都得去钗环、换素服。禁鼓乐喧哗,绝酒肉。连门口的大红灯笼都得摘下来,换对儿素纱的上去。亏得她们府上还保持着老满洲的习俗,对联之类都是白地儿。否则的话,也得换了去。 确定一切稳妥,再无错漏后,虎宵才扶着自家额娘往主院:“回头大行皇帝遗体运回乾清宫,额娘跟嫂子们还得往宫中举哀呢。又忙又累,这会子您可得休息好了,否则仔细回头没精神了。” 淑宁嘴上答应得好,可实际上怎么睡得着啊? 谁能想到呢? 现实都已经跟梦中差了十万八千里了,兜兜转转之间,康熙却还是崩于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戌时。 初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淑宁心中便是五味杂陈,甚至有点宿命难逃的复杂感。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恍恍惚惚间,就梦到以前那预知梦中的内容。以至于她半夜睡不着,点着灯默默劝慰自己。 不会的。 就算康熙依旧梦中那个时间去世,但一切都已经大有不同。有那生辰宴,有这几年四阿哥全面监国,朝野之间对四阿哥继位之事早就有了共识。 也全体支持,没有任何反对之声。 那么自然而然的,大外甥也无需使出梦中那般激烈手段。连前面当过墙头草的、暗戳戳加入八爷党的,都未必会被狠狠收拾,更何况她这个亲姨母呢? 如此这般默默安慰自己到天明,自然满脸憔悴。 吓得虎宵跟格佛贺妯娌几个连忙劝慰,淑宁能说什么呢?只强笑:“我也是担心四阿哥,早些年先皇后去的时候那孩子就悲痛欲绝,形销骨立。如今大行对他赋予历朝历代皇帝对储君都不可能赋予的信任,连朱元璋的懿文太子都望尘莫及。四阿哥万般感动,与大行皇上正父子相得。” 结果,好好的,骤然失去慈父,他这心里定然万分悲痛。 淑宁可还清晰的记得,上个月四阿哥生辰宴的时候,眼角眉梢之间的幸福与满足。 顺着这个思路这么一想,原本的搪塞之言还越发情真意切起来。 说着说着就掉了泪儿。 还不顾儿子儿媳劝阻,步履蹒跚地进了厨房,亲自和面做了些个牛奶花卷,还调了点凉拌小菜。料想大外甥还在畅春园,跟文武大臣们商量着如何将大行皇帝遗体运回紫禁城。 她还命人备车,身着素服,在虎宵陪同下往畅春园给胤禛送饭。 那个执拗劲儿哟! 虎宵等人百劝无果,只能由虎宵亲自陪着,带着食盒往畅春园。 但是临行之前,虎宵就把丑话跟自家额娘说在前头:“皇帝大行,等着四表哥处理的杂事儿多着呢,未必能有空见您。儿子……” 淑宁不悦摆手,径直打断他:“你无需聒噪,若你四表哥不见,我就托人将东西交给你虎头表哥,让他代为转达与叙述关怀之言。好歹劝一劝,略尽心力,然后就与你回转府中,绝不食言。” 虎宵悻悻,心说儿子也是为了您好啊! 这时节莫说您,就是德妃娘娘我那姨母,四表哥亲额娘过去,他都未必能拨冗相见。 可事实证明,胤禛不见谁,都不会不见他姨母。 闻听姨母大冷天的从一等公府跑过来给他送饭,却被隔在了畅春园门口苦等着。四阿哥整个准皇帝都不好了,连忙训斥:“没眼力架的蠢奴才,这还用巴巴过来问么?日后再有类似情况,先把夫人请进来,好茶好点心的侍奉着,然后再报进来。” “这么冷的天气,怎能让姨母苦等?万一她受了风寒可怎么了得?” 介于自己实在脱离不开,胤禛就让身边的首席大太监苏培盛亲自去接,再奉上块随时可以出入宫禁的令牌。 268. 遗诏颁,册诸王 越想苏培盛就越觉得淑…… 一直陪在淑宁身边,还在试图劝她早早归家的虎宵:??? 满目震惊,只定定瞧着苏培盛那堪称谄媚的神色。 要知道,自从他家四表哥全面监国那一天起,苏培盛的地位就堪比当年大行皇帝身边的梁九功,如今的刘进忠都差了那么点意思。 向来只有旁人谄媚,千方百计与他搭上关系。能让他卑躬屈膝的,全大清也找不出几个。 还个个都是大清的宝塔尖。 自家额娘虽然一直被四表哥视若亲母,可若跟是,还是有无限差距的呀。然而很快,他就会渐渐见识,明白自家额娘在表哥心里比太后姨母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尊崇地位。 淑宁满心挂念自家大外甥,自然也就没注意到老儿子这满脸惊诧。 只在苏培盛的殷勤引领之下,一路到了畅春园里,胤禛的暂歇之地,看到了她那眼底一片青黑双眼通红,伤心疲惫又憔悴的大外甥。 直让淑宁鼻子一酸,还未开口,眼泪便滑落了眼角:“昨夜知晓皇上大行,我就辗转反侧了半夜,心里好生担忧。就怕你沉湎伤怀,不顾惜自己身体。如今一见,果如我所料。你这孩子,又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憔悴模样了。” 刚拿着帕子要给她拭泪的胤禛手上一顿,哽咽开口:“虽然太医早已透露,皇阿玛此番怕是凶多吉少。可外甥心中始终存着几分希冀,盼着上苍垂怜,再没想到天竟不随人愿。” 胤禛闭目,眼泪扑簌簌流下来。无限凄楚地道:“结果皇阿玛真的大行,外甥才又感受到生离死别之痛。皇阿玛,姨母,外甥再也没有皇阿玛了。遇事寻不着人商量,也没有人教导,只能自己一点点地往前试探着。再也没有人,撑着病体,辛辛苦苦与我操办生辰了。” 眼见大外甥哭成四十多岁的孩子,淑宁赶紧抢过他手中的帕子,认真为其擦拭:“上在时,常说死生常理,他所不讳。按我说,死生常理,谁都无法避免。事已至此,你身为皇上亲自选定的继承人,只能比旁人更坚强。收拾起满心忧伤来,承担起自己所该承担的责任。” “听说你这几日食不下咽,寝不安席。因为忧心大行皇上龙体,连着几夜没怎么合眼。一定困乏已极,饥饿已极。喏,这是我今儿早起亲自下厨做的牛奶花卷、亲手调的小凉菜。你多少用些,后续的丧仪才能撑得住……” 这话自从康熙大行那一刻起,就有无数人劝过。 可连德妃这个亲额娘、准太后开口,胤禛都无动于衷。此时此刻,苏培盛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从善如流地应着,跟着随口劝劝。 没想到,他家主子爷却乖乖被一等公福晋牵着,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桌案前。 拿起碗筷,还真一口牛奶花卷,一口小凉菜地用了起来。 虽然那小孩拳头大的花卷只用了一个,总共用了几筷子菜罢了。可能用、肯用,就足够让人惊喜啊。 苏培盛简直感激涕零,连说多亏了一等公福晋。话里话外,让淑宁继续送饭的意思简直不能更明显。惹胤禛大怒,差点使人直接把他押下去打板子。 还是淑宁劝着:“四阿哥莫恼,苏公公也是惦着你的身体,唯恐你哀毁太过。再则,大行皇帝英灵不远,可不好喊打喊杀,惊动了他老人家。” 胤禛才微微点头:“姨母所言极是,既如此,就先放了这奴才一遭。” 苏培盛忙跟淑宁道谢,然后乖觉退下。 步履蹒跚之间,就听着自家主子也无限温柔地道:“外甥又何尝不知那奴才是惦着外甥呢?可一样的,外甥也惦记姨母啊。唯恐这天冷路滑的,再让您磕着碰着、甚至感染了风寒……” 后续的话,他离得远,听的不是很清晰,但这也足够让他重新定义一等公阿灵阿福晋在自家主子爷心中特殊的位置了。 别不别的,在德妃娘娘面前,自家主子爷可没这么温柔。 昨晚大行皇帝薨,雍亲王府那边福晋使人送信欲前来给大行皇帝尽孝,都被主子爷给否了。直说让福晋稍安勿躁,等大行皇帝遗体运回前清宫之后,再命人接府中人等进宫。 只一等公阿灵阿福晋说来,主子爷才百忙之中抽时间见她,听她劝慰。还在劝慰之下用了些膳食,且千般温柔、万般仔细地与其解释着。 连主子爷盛怒之下,那位姑奶奶都能使其改变主意…… 越想苏培盛就越觉得淑宁能耐,需要好生谨慎对待,再不可有丝毫怠慢。 淑宁可不知道自家姨甥之间的几句对话,能让苏培盛这个她梦中的御前第一大太监心中有这种种思量。 她只又略略安慰了胤禛几句,见他实在繁忙,便知机地告退了。 临行之际,问起那块金牌。 胤禛只笑:“以往因为姨父当着九门提督,最忌讳与诸皇子往来甚密。因此之故,咱们娘俩可是默契地保持距离了许多年。直到五十七年巡幸塞外,外甥全面监国之后才略有松散。为此,外甥一直耿耿于怀。如今皇阿玛大行,外甥就是这紫禁城之主。咱们娘俩往来再没有任何顾忌,那可不就得给姨母个家钥匙吗?” 欢迎您随时来瞧瞧日后就要被困宫中,等闲不得出的大外甥。 见淑宁还有些迟疑,胤禛便笑。 言说那块金牌稍后他会使人备案,说明是为方便姨母往来宫中所用。只限姨母本人使用,也只能用以往来宫中。 如此,淑宁才满意点头,认认真真地收起那块令牌。 娘俩约好了回头宫中相见。 是的,一切已经准备完毕,稍后胤禛就将亲自扶棺护送他皇阿玛回乾清宫。 昨夜先帝宾天,胤禛哀痛嚎哭,擗踊不已。阿灵阿等便劝:“大行皇帝深惟大计,付授鸿基,宜先定大事,方可协理一切丧仪。” 然后痛苦不已的他才暂停哀痛,亲自与皇父更衣。念着在畅春园到底诸多不便,群臣也都进言该奉大行皇帝遗体还宫。 胤禛深以为然,于是次日一早便命七弟淳郡王胤祐守卫畅春园,十一弟胤祹至乾清宫设几筵。十四、十六两位阿哥肃护宫禁。 十三阿哥与九门提督、议政大臣阿灵阿备仪卫、清御道。 他自己跟淑宁分别之后,便又重回皇阿玛丧次前。 等着时辰到,亲自将皇阿玛遗体安奉在黄舆内,接着便泪流不止,想徒步扶辇随行一直到宫中。 在淑宁的梦中,康熙大行后,雍正密不发丧。连夜将康熙遗体运回了宫,一切准备停当之后才公布丧讯。 当时伴在畅春园,少数知道真相的几位大臣们都劝他。说大行皇帝托付至重,神器攸归。此深夜执事繁难,请他往前面导行,一直到隆宗门才跪接。 而今是在白日里,胤禛跟康熙的父子之情又与淑宁梦中所见大为不同。 诸王大臣们再行劝谏,他又如何能听? 只哭着坚持,一路扶舆而行。还真就从畅春园一直跟到了乾清宫,一路上踉踉跄跄,悲哭不止。他都如此,其余皇子皇孙们又哪个敢坐上轿子呢? 于是乎,康熙就无意间达成了让几乎所有成年皇子皇孙哭着随辇跟从,痛哭不止的成就。 年纪最大,最不扛折腾的胤禔咬牙切齿,将一切都归罪在弘晳那倒霉催的身上。 想着若不是他野心滔天,狠毒无边,连自家老子的命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刺激得皇阿玛再犯风疾,几度缠绵病榻,好端端就这么走了呢? 偏那罪魁祸首还顶着一个至贤至孝的美名,拥有亲王爵位。 安安心心地守在黄花山,只等着首满三年孝便又能出来兴风作浪?! 胤禔越想越气,绝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于是,前脚胤禛跪接黄辇,将自家皇阿玛遗体安凤在乾清宫,后脚就听自家大哥哭嚎着说都怪弘晳那个狠毒到没了边儿的,他可怜的皇阿玛啊,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 此时此刻,六十九岁眼看着就七十的皇阿玛是否年纪轻轻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胤禛也想起了那个又蠢又毒的缺德侄子。 并与大哥胤禔的想法高度一致:当时没有把这个事揭发出来,而是先调虎离山,将弘晳,暂时困在黄花山其父墓地,就是为了顾及皇阿玛心情。 如今皇阿玛已经大行,他又怎么能让那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窃居亲王之位? 阿嚏,阿嚏 正在黄花山守灵的弘晳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次日,皇上大行的消息就传到了他耳朵里。 完了一字萦绕在他心头。 那事暴露之后,大伯跟四叔肯定都恨极了他。也就是顾及着皇玛法龙体,怕事情暴露出来对他老人家造成更大打击,所以才高高提起,轻轻放下。 如今他老人家仙逝,还哪里有他的幸理? 果然不出几天,一直规规矩矩守孝的他就多了孝期饮酒吃肉等大不孝罪名。直接从亲王被撸成了光头阿哥,哦不对,他是连宗籍都没有了。 又狠又绝的四叔将他除了名,直接踢出了爱新觉罗家,还给他改名四十六。 理亲王的爵位倒是留着呢,但是改让他十弟承袭。 他辛辛苦苦,千求万求,牺牲了自家老子生命还勉强得来的理亲王爵啊,还没等着坐热乎就又长着翅膀飞走了。 弘晳悲痛大哭,用余生写后悔。 当然那都是后话,暂且不提。如今就说胤禛等人一路从畅春园步行将康熙遗体迎入乾清宫,行完大殓后,便是安排祭拜,公布遗诏。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 今朕年届七旬,在位六十一年。实赖天地宗庙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致也。历观史册,至黄帝甲子,迄今四千三百五十余年。共三百余帝,如朕之在位之久者甚少。朕临御至一十年时,未敢逆料三十年,三十年时,未敢逆料四十年…… 好一番感叹之后,便是对生平业绩与皇四子胤禛的种种夸奖之词。 然后又明言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卓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典制,持服一十七日释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所有诸王贝勒、文武大臣们悉数跪听,接着便向胤禛这个新皇行礼。 胤禛只哀痛大哭,遣冠勇公法士尚阿告祭奉先殿。 再与文武大臣们说:“皇考教养文武大小臣工六十余年,孰不躬沐深恩?如今一旦升遐,悲痛切至,实出哀忱。大殓时,令王、贝勒、贝子、公、文武大臣俱入乾清宫内,令其瞻仰得尽哀恋之情。” 又令他的兄弟子侄都入乾清宫,随他行礼。 淑宁作为一等公福晋,超品诰命,自然也在举哀人员范围内。不独她,虎威福晋、虎团福晋跟虎圆福晋也都在其列。 连九月里刚生产了龙凤胎,才出双月子没几天的晴晴也得入宫举哀。 母女婆媳几人每日早早出门,举哀一整日再回来。 也是颇为辛苦。 而胤禛更为辛苦,除了亲力亲为,连康熙丧次的供果、祭奠饮食等都要亲自摆放外。还每日里嚎啕大哭,莫能仰视。 群臣奏请他在昭仁殿或者弘德殿休息,他却言自己遭遇皇考大事,哀痛方深,何人安居内殿? 只在乾清宫东庑为倚庐,昼席地,夜寝苫,每天上香祭奠五次。 哭必尽哀,又担忧皇太后年事已高,过于悲痛。每天五更天,便亲往问安,然后再回丧次。 一应朝政等,都先托付给十三阿哥、大学士马齐与九门提督阿灵阿、冠勇公法士尚阿。 言他自己逢父丧,心中纷乱,除了他藩邸之事外,其余都暂交给四大臣。凡有谕旨,必经由四大臣传出云云。 此令一出,朝野哗然:皇上一共任命了四位大臣,其中阿灵阿父子俩占了一半? 看来这一朝君子一朝臣之事,在他们钮祜禄氏不灵啊!一门三公的钮祜禄氏到了雍正朝,怕不是会更显贵。 然而,此时此刻,淑宁丝毫不在意这些。 她只惦着自家大外甥身体,毕竟梦中那个雍正只享了十三年国祚,就早早无了。如今大外甥跟她梦中一样糟蹋自己身体,这大冷天的,又是席地又是睡苫的。 那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哪经得住这般折腾? 偏偏旁人又劝不了他,唯一能用孝道压制他的嫡姐只满心哀痛,言说恨不得随先帝而去。 各种秀情深。 淑宁无奈摇头,只能自己找上贵妃姑姐,让她使人往大外甥暂住之地放了几个火盆子。然后在他发火拒绝前仔细劝着:“是是是,臣妇知道皇上您至诚至孝,正伤怀于慈父离去。不惜自身,只为尽人子之孝。可您想过没有?您不仅仅是先帝之子,还是咱们大清皇上,这万里河山的新一任主人。得对满朝文武,天下臣民负责。” “套用一句您曾经劝过先帝爷的话,您如今的龙体安康,关乎着整个天下社稷。哪怕为了万千黎庶呢,您也得保重自己龙体。就算是席地、寝苫也得做好基本的保暖吧?” 胤禛刚一摇头,淑宁便说他若是不肯好生保重龙体,她就请太后或者贵太妃暂且收留几日。 然后日日来劝谏,日日来送饭。 生让胤禛那满腔拒绝之语都梗住,一旁苏培盛还跟着极力劝说:“公福晋金玉良言,句句发自肺腑,声声都是对皇上龙体关怀。皇上您就从善如流,听公福晋一声劝吧。太后娘娘那边还万分悲伤,且等着您好生劝慰呢。” 见他有所松动,弘晖跟弘旻也都赶紧加入劝说行列。 如此,胤禛才终是点了头。 冬至日,前头被弘晖临时托付的虎团代为祭天,胤禛命停应该有的朝贺。 打从康熙病重开始,胤禛就衣不解带地伺候左右。康熙大行之后,又尽日举哀,原本就偏瘦削的身形更急剧掉称,颇有那么点形销骨立的意思了。 德妃,哦不,现在应该称圣母皇太后都几度下谕旨劝其进食。 胤禛亲往永和宫请安,言说自己在姨母劝慰之下已经略进饮食了,请皇额娘放心。 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终于盼着长子将那戳她心窝子的德额娘改成了更珍贵的皇额娘。可把咱们这位新晋圣母皇太后给激动的哟,当即好一场热泪盈眶。连说好好好,皇上能保重自身,哀家便放心了。 至于谁劝的? 那都不重要,横竖她熬了一辈子,终于从区区官女子成为了天下间最最尊贵的女人。 什么元后、继后、三继皇后,在皇上心中再如何重要,也抵不住她能让新皇躬身行礼,叫一声皇额娘。 万般得意之间,圣母皇太后只听着她家好大儿要分封诸王。 老大、老七、老八、老九都加一级成了亲王,十三更越级成了亲王,她的十四还能例外? 那可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269. 灵前继位 虎威封王,阿大人初提告老…… 事实上,也确实如她所想,胤禛给亲弟弟封爵的事情上半点不吝啬。 直接把十四这个容郡王升级成容亲王,根本不用任何提点。当然,有康熙临终之前那番警告与她跟胤禛前头的默契、十四的劝告等,她也不敢对朝政上的事情有任何置喙,更不会以孝道为武器,试图压着大儿子给老儿子发福利。 在相互尊重的前提之下,这对母子聊得虽不多亲热,但也算融洽。直到胤禛提及要给他的虎威弟弟封个郡王当当,圣母皇太后才皱了眉:“这……不大妥当吧?虎威虽然亲自挂帅打下了新疆,可以说功劳盖世,但……” 但他终究只是个外臣,哪有非爱新觉罗氏子弟位居郡王之位的后话还没说完,胤禛便已经笑着接过话头:“皇额娘也说了,虎威弟弟功劳盖世。那功则赏,过则罚,又有何不可呢?” 圣母皇太后言说他们一门三公,显赫已极。 但胤禛显然觉得还不够。 他的虎威弟弟明面上一枪攮死噶尔丹,又一枪攮死策妄阿拉布坦,尽灭整个准噶尔汗国,加强朝廷对藏地统治。 私下里两个乾坤蛋,给他送来可谓扭转乾坤的关键消息。 没有虎威弟弟,就没有他后头诸般顺遂。 世人都言皇考在时对他信重颇深,千古无二,他们父子间门的相互信任空前绝后。 殊不知这一切的关键,都在于五十七年皇考巡幸塞外时突发风疾,情况危急,皇阿玛自忖难以挺过,遂直接命礼部尚书传旨,让他即位登基。 亏得虎威弟弟及时传信,将实情告知,让他做出正确选择,奠定了皇阿玛对他的信任之基。 否则…… 那后果惨烈的,胤禛都不敢细想。 但其中情由不方便对任何人言,他只能微笑:“皇考在时,就曾有意封虎威弟弟为郡王,只是姨父极力劝阻才不得不作罢。他老人家还一直引以为憾,如今儿子登基在即,帮他老人家补上。皇考若在天有灵,也一定会欣慰吧!” 果然,把康熙搬出来,现圣母皇太后原德妃就瞬间门安静。 连说自己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许多朝堂大事,皇上自去与文武大臣们商量便是。 商量么? 胤禛并没有打算商量,他打算在他登基大典后,就直接令人宣读。 是的,登基大典。 虽然大行皇帝还未发引,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就算是君王可以日代年,让一个国家缺少最高领导人二十七日也极其危险。 于是,便有了灵前即位的便宜之计。 就在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也就是大行皇帝康熙丧后第八日。 新皇遣官祭告天地、宗社。衰服谒几筵行三跪九叩礼,祇告受命。然后再御侧殿换礼服,就是前头他生辰宴时,康熙曾命人专门准备的那套龙袍。 只一见,胤禛的泪珠子就扑簌簌地流下来。 为他更衣的苏培盛赶紧劝:“奴才的好皇上啊,今儿大喜的日子您可不能掉泪。” 胤禛却只摇头:“月前还与皇阿玛一道共贺生辰,父子相得,言笑晏晏。转眼便天人永隔,让朕如何不感伤难过?” 守在一旁的虎威为他递上帕子:“逝者已矣,皇上多思无益。只想着先帝爷对您的嘉许与期盼,这天下,交给雍亲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这一句,还不够您好生努力一生吗?先帝爷英灵不远,您可仔细珍重,让他老人家安心才是。” 胤禛接过帕子拭泪,言虎威弟弟说得是,我记下了。 之后果然迅速收敛情绪,配合苏培盛换衣。 可把苏培盛给喜得,看虎威那眼神就跟看救命恩人一样。 经过这点小插曲之后,换好礼服的胤禛又出去向太后,行了三跪九叩礼。然后乘辇出乾清门,御中和殿,内大臣等职事官行礼。 再御太和殿,王公百官上表行礼如仪。 因还在大行皇帝孝期内故,所以不宣读、不作乐、不设宴。康熙当年即位的时候,还给王公赐茶呢,胤禛这连茶都没赐。 只见了见人,就又还宫,脱去礼服,再把丧服给穿上,还就苫次,继续为先帝守孝。 同时颁诏天下,定明年为雍正元年。 如此,这简单的登基仪式就算完成。属于康熙的时代宣告结束,雍正的时代缓缓到来。 登基之后,新皇便下旨尊其生母德妃乌雅氏为圣母皇太后。 将大阿哥胤禔封为直亲王,七阿哥胤祐封为淳亲王,八阿哥胤襈封为廉亲王,九阿哥胤禟为海亲王,十二阿哥胤祹为履郡王,十三阿哥胤祥为怡亲王,十四阿哥胤祯为容亲王,冠勇公法士尚阿为冠勇郡王? 前面那几位倒也罢了,都是皇子阿哥。 也都多多少少于国有功,或者与新皇私交甚笃。如今新皇登基,加恩自家手足倒也无可厚非。 但冠勇郡王? 自大清建国以来,除了最初的定南王孔有德、义王孙可望跟被先帝爷亲自下令剿灭的三藩外,可就再没有非爱新觉罗氏的满汉王爵了。一时间门,反对声四起。皆言冠勇公虽功劳盖世,但其一门三公显赫已极,诚不必再行加恩。 连虎威自己都跪了:“皇上能如此爱重,奴才自是万般感激。可诚如诸位大人所言,咱们钮祜禄氏一门三公,显赫已极。诚不必……” 没等他把逊谢之词说完,雍正就先摆手:“冠勇郡王不必多言,皇考在世时就曾欲封你为郡王,可阿大人固辞,此事才终未能成,让皇考一度深以为憾。如今,朕就要为他补上。” 果然,把康熙抬出来之后,反对之声骤停。 至于钮祜禄氏一门三公?只肃着脸表示:“钮祜禄氏虽一门三公,但每一个都是浴血奋战,为大清立下赫赫之功而来。第一代一等公额亦都位列开国五大臣,战功之著举国称道,百世流芳。着其子孙,传袭爵位乃是太·祖爷对功臣的嘉许之意。而冠勇郡王与靖远公之功,诸位也都亲眼所见,该没有什么疑义吧?” 他这目光环视四周,被注视之人一一低头。 还是胤俄第一个接话:“没有没有,皇上圣明。功则奖,过则罚,如此赏罚分明,才更好激励人心。哪有因为功臣家世显赫,便不给应有奖励的道理?” “远的不说,若没有冠勇郡王当年一枪攮死噶尔丹,皇考必然再有第三征。届时要劳多少民,伤多少财才能解决了那个心腹大患?不能说没有冠勇郡王就平不了策妄阿拉布坦,但换个主去,肯定没有办法这般干脆利落。有数的枪炮一响,黄金万两,战事多拖一天,国库银子就要多消费一天。无数士兵战死沙场,亿万百姓饱受战火侵扰……” 号称学渣的敦亲王口若悬河,细述冠勇郡王这些年的功劳。 夸皇上至诚至孝又肯给礼遇功臣,实在是天下之福,我等之福。有了冠勇郡王这个例子,还愁后来者不能奋勇杀敌恪尽职守吗? 对对。 武威头号小迷弟庄亲王连连点头,说敦亲王所言极是。 有此佳例,一些自忖爵位已经到顶,再怎么也是徒劳的咸鱼们也该努力翻身,不再尸位素餐了。 胤俄:??? 既然对,你小子又何故捅我刀子呢?! 全大清第一躺平派的敦郡王心中不爽,特想给这不识趣的小子一顿组合拳。可上有老庄亲王爱子如命,下…… 下这小子长得好看,身手更好看。 他根本就打不过。 无奈何之间门,也只有一个眼刀子飞过去,让他好自为之。但有他们哥俩一唱一和,也算打开了话匣子,让更多人参与到赞同的行列来。 于是,新皇尚未登基,对诸皇子的封爵就先下来。冠勇郡王当仁不让地拔得头筹,成为其中最受关注的存在。 其父九门提督、议政大臣阿灵阿力辞被拒后,当堂求告老。 满朝哗然。 默默为阿大人竖起大拇指,太刚了!当殿叫嚣,挑衅新皇?啧啧,一朝君子一朝臣,你还当是先帝爷时期,对你万般看重的时候吗? 敦亲王、庄亲王、康亲王等当场劝他冷静,千万别赌气。 阿灵阿特别认真地道:“诸位王爷与大人们不必相劝,老夫心意已决。钮祜禄府一门三公,原就煊赫已极。如今我们父子四人同朝,还个个身居高位,实在有些不合适。” “皇上惩罚分明,奴才无话可说。只因自己得遇明主,日后天下之才不虞被埋没。只是,奴才生于康熙九年,算算如今五十有三。虽年不算高,但五十五年头上曾罹患重病差点撒手人寰。后虽经爱妻调理,恢复大半,可到底伤了根本。求皇上体恤,准奴才告老。” 说着,他还就撩起袍子,冲着胤禛的方向跪了。 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阿大人至忠至诚,为了推拒皇上厚恩而不惜以辞官相要挟。 连他三个好儿子都殷勤相劝。 只有胤禛哭笑不得:姨父这到底是有多迫不及待? 前头约定好了,尘埃落定后,就放他自由。结果,自己还没有登基呢,他老人家这就来见缝插针,要求兑现承诺了。 准是不可能准的,至少现在不能准。 胤禛上前,亲手把人扶起:“爱卿身体康健,龙精虎猛,何谈一个老字?不信咱们俩往这一站,不明就里的,准以为你更年轻些。” 虽然他生于康熙十七年,算算跟姨父差了八岁之多。 但姨父婚姻和顺,子女孝敬。 整日里无忧无虑的,比实际年龄小了很多。而他呢,自小就生活在勾心斗角的宫廷之中,在生母和养母之间门做夹心饼干。 长大之后,夺嫡之争,更是烽烟四起。 太子两立两废之后,所有皇子又都重新进入备选。明争暗斗,合纵连横,恨不得睡觉都得睁着只眼。 后来他被迫向皇考坦诚心事,正式成为皇位继承人后全面监国,更是如履薄冰,每一步都战战兢兢。既要殚精竭虑地处理好国事,让皇考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承担起大清江山。又要把握好其中尺度,不让他老人家有自己被架空之感。 又要展露,又要收敛。 其中尺度简直难如登天,每一步都走在钢丝上,稍不留神底下就是万丈深渊。不能自己身死,妻子儿女也都别想保全。 这样难心的日子一过数年,还因为衣不解带地给先帝侍疾、守丧清减了太多。看起来,可不就比实际年龄大多了吗? 跟阿灵阿站在一处,还真他更老成些。 但群臣哪敢大大咧咧的就这么直说了呢?纷纷彩虹屁,说皇上至诚至孝,这些日子侍疾又是守孝的,日夜操劳,难免憔悴。 接着话题就转到诸王与群臣一道劝说皇上,别再席地寝苫。 务必好生保重龙体,以天下万民为念上去了。 谁还在乎到底是阿大人瞧着年轻,还是皇上瞧着年轻呢?自然而然的,阿大人这个辞职想法就无疾而终了。 气得他回去就跟淑宁念叨:“那么大个皇帝呀,竟然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早早就说好了,等尘埃落定之后,就放我自由,由着我带你四处游山玩水。结果呢?事到临头,他竟然还说我身体健康,龙精虎猛,瞧着比他还年轻些。这不是无理取闹吗?我比他整整大了八岁,八岁啊!” 淑宁只笑:“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是因为你太急躁了?皇上还没进行登基大典呢,怎么好就真罢了你这个先帝的心腹重臣,还是在这么个疑似威胁的场景之下……” 她话还没说完,阿大人就开始委屈上了。 问淑宁到底是哪一派的,说好的夫妻一体呢?他这辛辛苦苦的求告老,也是为了与她相依相伴啊! 摊上这么个老小孩,淑宁还能怎么办呢? 只好仔细哄着,言说等新皇登基了,他再提个辞职不迟。若还不许?那就再辞咯!既显示你的去意坚决,也体现皇上的爱重老臣,苦苦挽留。 留一段佳话,不也是彻底给你的臣子生涯做个完美总结吗? 阿灵阿啧了一声:“什么完美不完美的,我看你啊,就是人在曹营心在汉,一心一意只为你那大外甥考量呢。” 淑宁皱了皱鼻子,特别夸张地道:“我就说是什么东西这么酸,原来是我家夫君又醋了呀?啧,你说你,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这般斤斤计较呢。甭管出发点是什么,总归对咱们一家子好的,不就是大大的好事儿吗?” “可……” “可什么可啊?你都是当了郡王阿玛的人了,好歹宽容雅量一些。我那大外甥外冷内热,最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只要咱们一家子初心不变,好日子在后头呢!” 什么功高震主,赏无可赏唯有赐死的,在她大外甥这就不成立。 虽然梦中的年羹尧、隆科多都…… 没什么好下场。 但也有十三的铁帽子王,常务副皇帝啊。 所以只要初心不变,不负于他,日后他也定不会相负。 因为这份笃定,淑宁对于自家好大儿这个郡王之位特别坦然。只仔细交代虎威:“你四表哥对你这般看重,你也该为他鞠躬尽瘁,竭尽所能。虽然他前头全面监国数年,相关经验丰富。可毕竟皇权更迭,其中各种繁琐又关乎紧要。旁人如何且不必说,你们父子两个可得多尽心。” 虎威边答应着,边告自家阿玛的小黑状。 言说他身为自家人,在他哥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试图激流勇退,太不仗义。额娘不妨多劝导一二,莫让阿玛犯糊涂。 就算要早早赋闲,享受山水田园之乐,也好歹等着哥忙完了先帝发引,正式接管朝政了呀。 现如今,他才刚刚仓促即位,家小都还在雍亲王府没来得及安排进宫呢。 太后还未移宫,先帝爷那些妃子们还都住在后宫呐! 提起这茬,淑宁心中便是一凛。 梦中,她那好嫡姐也不知道是过于惊喜,还是难以置信,说了句钦命吾子克承大统,实非吾梦想所期。还却了封号,拒绝迁宫。 被雍正的反对党们抓住机会,大肆渲染。 说他得位不正,连自家生母都不肯承认、不屑作他的太后,也不肯迁宫。康熙走后没几个月,德妃也跟着去了。然后,梦中的雍正就多了一个弑母的罪名。 现实之中虽与梦中大不同,但淑宁还是觉得该防范一二。于是每日举哀后,不免往永和宫去参见自家太后姐姐。 劝解她,帮她排解悲伤难过,更防止她又往牛角尖里钻。 可巧皇后乌拉那拉氏过来与她商量迁宫事宜,看她是更喜欢慈宁宫还是宁寿宫。结果这位眉心微蹙:“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若说喜欢,哀家还是更喜欢自己经营了多年,住了大半辈子的永和宫。一说要搬离,便满心怅然,十分不舍。到底……” 到底慈宁宫、宁寿宫的再好,这里才更像是她家的后话还没有说完,就看着自家好妹妹一脸惊恐,满满姐姐你可千万别想不开的表情。 270. 迁宫事 诸妃积极劝说,都想出宫往儿子…… 怕什么来什么,淑宁能不惊恐吗? 赶紧上前,颤巍巍地抓住太后的手:“我的亲姐姐诶,您瞧瞧您这话说得?皇上和皇后娘娘惦着您,慈宁宫、宁寿宫地随着您挑,您瞧瞧您,怎么还……还犹豫了呢?” 太后笑瞪了她一眼:“还犹豫,看你分明是想说我矫情!” 咳咳,得说知妹莫若姐。 但没有证据的事,淑宁是绝对不认的:“怎么会?姐姐多虑了,咱们可是嫡亲姐妹,同气连枝。说你,岂不等同于贬损自己吗?妹妹才没有那个自黑的爱好呢,不信,你自己回忆回忆。” 太后抬手轻戳她脑门:“你呀你,都已经当了玛嬷的人了,还这般泼皮,也不怕被外甥媳妇笑话了去?” 那相比起来,淑宁更怕她拗着不肯迁宫,不肯受封号。把好好的太后,当成梦中那般跟儿子离心离德,早早薨逝的结局。 所以她只浅笑,如少女时一样拉着太后的手:“皇后娘娘素来贤良淑德,先帝在时都屡屡称赞,说他是皇子福晋中的典范,才不会笑话我呢。当然,她就算笑,我也绝不改。” “姐姐自来疼爱妹妹,自打阿玛和嫡额娘先后过世,姐姐对我更有那么几分长姐如母的意思了。那我自然也全心全意为姐姐着想,只盼着姐姐好好的。” 听话,咱不作妖哈! 只要你好好的,就是这大清所有女子中的最高级。连当今天子和皇后娘娘到了你面前,都得弯腰行礼,遵一声皇额娘。 太后:??? 虽然妹妹今天有点怪怪的,但她这么些年对自己的关怀与帮助却丝毫不作假。 于是乎,太后也紧紧回握住她手:“好好好,我好着呢。虽然先帝去得突然,使我悲伤欲绝,恨不得追随他而去。可到底,我不仅仅是他的妃子,还是孩子们的额娘。眼瞧着皇上、五公主、七公主跟十四守孝辛苦,还都惦念着我。晨昏定省,唯恐我有丝毫不妥,我这当额娘的又如何忍心让孩子们经历丧父之痛后,又紧接着失去额娘呢?” 她这么一说,皇后就红着眼眶行礼了:“臣妾替皇上、两位公主和十四爷谢过皇额娘。多谢您慈爱,以他们为念。” 太后不以为意地摆手:“我身为人母的应尽之责罢了,哪用皇后道谢?” 那咱们也从当人家额娘的角度,积极配合着点,别让孩子们操心呗! 淑宁见缝插针,极力劝说。 毕竟,先帝大行,按着规矩,他所遗留下的宫妃们都得迁宫,给新帝的妃嫔们腾地界儿。 当初康熙连着没了三位皇后,就再也没有立后。后宫诸事,都交由时任贵妃的钮祜禄氏。如今新皇登基,其生母德妃乌雅氏凭着圣母皇太后的身份一跃成为先帝位份最高的后妃。 自然得她先搬,旁人才好依着位份次序等搬迁啊! 梦中,这位执拗的太后娘娘一直也没有迁宫,最后死在了她这永和宫里。 按制,新皇登基,都会尊封先帝妃嫔。 而梦中九龙夺嫡斗到康熙咽气儿都没停止,四妃之中的其余三妃都是雍正的政敌之母,自然也就没有加封的好事儿。倒是小佟佳氏被追尊为皇考皇贵妃,十三生母敏妃母以弟贵,被尊封为敬敏皇贵妃且随葬帝陵。 现实中虽然太子两立两废之后,诸皇子也曾为皇位争夺了一阵子。 但胤禛表现过于优越,使得皇上再无梦中那般类似养蛊的操作。除了被亲儿子坑死的胤礽之外,九龙之中的另外八条都已经握手言和,一致对外了。 胤禛,哦,现在应该叫雍正帝了。 雍正在尊封先帝妃嫔的时候自然也没有吝啬,贵妃被尊为皇贵太妃,十三生母敏妃依然被尊为敬敏皇贵妃。 因为当初胤禛欲阻止胤俄想跟姨母家表妹联姻的蠢念头,而写了封长信。好巧不巧地引起了康熙兴趣,且派人去查。 结果却查出来男女双方亲缘太近而成婚,的确有碍子嗣的结论。 直接让当时还是庶妃的小佟佳氏遭受重大影响,此生得宠无望。后来淑宁救了贵妃,康熙也就用不着将她提拔起来管理宫务。也就是在五十七年封成妃等时,也面子情似的给了她个妃位。 新皇虽然对小佟佳氏与她身后的佟佳一族都好感缺缺,却格外尊重自家养母。念着养母的情分,也给了她个贵太妃的名衔。 而另一个贵太妃的位置,则是给了恒亲王跟海亲王的生母宜妃。 惠妃跟荣妃羡慕,但也无法。 惠妃亲子胤禔,养子胤襈,梦中这俩都是九龙夺嫡的主力军。 胤禔这个大千岁第一个倒台,被康熙斥为不忠不孝。亲自命人拘谨府中,严加看管,到死都没有再出来一步,那么爱给人平反的乾隆都没敢给他平反。 胤襈是八爷党的领头人,被称为八贤王。张明德案、公推太子、毙鹰案…… 梦中,这位爷在康熙年就没怎么得好。到了雍正年,先被封为廉亲王,后遭秋后算账。直接被削爵囚禁,除宗籍,改名阿其那。 拥有这么两个儿子的惠妃还想讨得好去? 现实中,这两位虽然都及时回头是岸,且有功于朝廷。听说皇上开恩,拟准许成年皇子接其生母回府孝敬之后,哥俩就抢了起来,让惠太妃变成香饽饽。可无奈,贵妃之位不是大白菜,贵太妃职位也不是。 只有两个名衔之下,她争不过有天然优势的小佟佳氏,也比不得儿子们都大有出息的宜妃。 唯有求神拜佛,保佑那传言是真的。 比起留在宫中给太后晨昏定省,谁不想着往儿子府中做宝塔尖儿,被儿子儿媳孝顺着、享受下含饴弄孙的乐趣呢? 她积极,宜妃就更踊跃。 没办法,大儿媳妇厨艺超群,也就比淑宁差那么一点点。性格也温柔又孝顺,将老五那个没等着娶妻就先立了侧福晋有了侧室子的混账给笼络得回心转意。 如今,府中上下和和睦睦,团团圆圆。早早就准备好了最大、最好的院子,但等着她入住呢。 小儿媳妇虽不如大儿媳体贴,但也是个好的。 积极参与海贸的老九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早嚷嚷着正好他郡王变亲王,府邸规格也能大许多。若是皇上同意,他就赶紧搜罗能工巧匠。随着额娘心思,给建造几个合心合意的大院子。 不错,就是几个。 跟畅春园似的,按照四时风景来,也可依着江南塞北的各地风情。 总之,三十万打底,上不封顶。宁可豪掷数百万两,也要买额娘一个舒心畅意。 这谁遭得住呢? 各家王府忙得欢,不管福晋们怎么想的,当儿子的却都有一个算一个,想要把关在宫中大半辈子的额娘接回府中孝顺。 宫妃们也都翘首期盼着。 知道是太后娘娘舍不得自己的永和宫,迟迟未肯迁宫挡住了她们奔向幸福的脚步之后,永和宫可就忙碌起来了。 每日举哀之后,各位妃主子们你方唱罢我登场。 那劲头,比当年在康熙面前争宠都足。 好像太后不赶紧迁宫就罔顾了皇上皇后的一番美意,也阻挡了她们所有人的幸福般。 那个迫不及待劲儿哦。 让太后连连摇头,忍不住跟淑宁撇嘴:“就冲着她们这德行,哀家就忍不住想再拖些时日。” 淑宁一双杏眼瞪圆:这,这还适得其反了? 长生天啊! 早知道会是这样,她就不袖手旁观,妄想着他山之石真能攻玉了。 眼见着亲妹妹不但没有出声附和,还略带惊恐,隐隐有些后悔的样子。太后就不由皱眉:“你们啊!我又没说不搬,只是……” 太后目光环视一周,心中满是怆然:“我从康熙十八年十月十三被册为德嫔起,就住在这永和宫中。在这里生下了小六,失去了小六。也生下了皇七女,失去了皇七女。后来的两位公主和十四,都是生于永和宫。整整四十三年光阴,这永和宫承载了我半辈子喜怒哀乐,就像我的家一样。” 平时不以为然,真要搬离了,却又万千不舍。 仿佛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带着别样的亲切。 想到那个名为祚,聪慧又可爱,白白嫩嫩都已经养到六岁的儿子,德妃就不免潸然。 她若离开了,这永和宫该会住进一个或者数个嫔妃。一应装饰摆设等都会随之改动,就再也瞧不见曾经跟小六一起种下的花树、一起走过的路了吧? 可妹妹和大家伙说的都对,身为太后,就是该从皇帝后宫中搬出来。 到自己该到的处所去。 皇帝至贤至孝,一定会好生孝敬自己这个生母的。 淑宁诧异,再也没有想到嫡姐迟迟不肯迁宫的原因竟在于此。跟皇上和皇后一说,皇上也愕然。接着便起身与她行礼:“多亏姨母细致体贴,否则的话外甥和皇后还不知她究竟为何迟疑呢。” 淑宁赶紧闪身躲过:“皇上这可就折煞臣妇了,您如今已经荣登九五,为大清国君,岂可再向臣妇行礼?” 雍正正色:“不管胤禛是光头阿哥、雍郡王、雍亲王还是雍正皇帝,姨母对外甥之心都始终没变过,外甥自然也敬姨母如往昔。行个礼又怎么了?这么些年,姨母对外甥所有的关心爱护,外甥都谨记于心,且图报效呢。” 淑宁连呼使不得,这太逾越了。 胤禛就当着她的面儿抹眼睛:“都说皇家没有亲情,当了皇上的更注定是孤家寡人。外甥起初还不服,结果竟连姨母都要与我疏远了……” 淑宁震惊,她何德何能,竟让一国之君为自己流泪呀? 赶紧连说带劝,反复保证自己绝没有跟他疏远之心。只是礼仪规矩如此,不好太过逾越。免得自己生了娇骄二气不说,还给御史言官找活干。 真正的亲情不会因为称呼而改变甚至消散,适当守规矩对双方都好之类的话足说了盏茶时候。 且保证日后人前规规矩矩,人后姨母外甥,才让大外甥拿开捂着眼睛的袖子,露出笑成弯月的丹凤眼来。 上当两个字浮现在淑宁脑海。 ‘骗子’胤禛却笑得开怀:“我就知道,姨母最疼我,断舍不得我伤心哭泣的。真好,自打外甥登基做了皇上以后,世上绝大部分人都变了,姨母还一如往昔。” 淑宁原还要略指责两句,可看到他那眼角细纹,满脸疲惫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让他再怎么着,也千万记着顾及自己身体。身体安泰,才能有时间和精力完成心中所有的理想与抱负。否则的话,只能空余恨。 胤禛从善如流地点头:“好,外甥听姨母的。” 知道自家生母迟迟不肯迁宫的原因所在后,次日胤禛给她请安的时候就明确表示:“皇额娘不必顾虑,永和宫中不会再住进任何嫔妃。宫中所有陈设,都会保留原样。儿子也会嘱咐皇后,定时派人好生打扫养护。” “这里就当成您的别宫,随您什么时候高兴就回来瞧瞧,住上一两晚,或者招待弟弟妹妹们。” 十四被晋容亲王,两个同母妹也都升级成为固伦公主。 如今也在给皇考举哀,倒是能常过来与太后请安。只不过十四那不着调的试图将她接到自己王府,两位公主一唱一和都在劝着她赶紧迁宫。竟是把三个都扔在麻袋里,硬摸不出一个贴心的来。 气得她每次都匆匆一见,接着就乏了,累了,各种理由撵人。 还得是自家亲妹子! 太后如是感叹,心里脑补了不少自家亲妹只为了自己不惜悍然对上皇上,各种据理力争。才硬是在应该属于皇帝后宫范围内,给自己抠出个永和宫来。 虽然事实与她所想相去甚远,可雍正哪能放弃给自家姨母搏好感的机会呢? 闻言忙笑:“皇额娘所言极是。自打皇考升遐,儿子又得忙着他老人家大殓,又得看着登基事宜。还有潜邸诸事、分封兄弟,尊封太妃们等,实在乏累已极,无暇深想。多亏了姨母提醒,儿子才醍醐灌着,他还给太后行礼道歉,言说自己过于疏忽。 日后皇额娘若有什么想法,可直接与儿子或者皇后说。但与国事无碍的,儿子都一定尽力满足。 太后虽为皇上生母,但毕竟自皇上生下来,就被抱进了承乾宫。 甚至在先皇后有妊之前,都未曾跟他透露过自己非其生母的事实。还在先帝的纵容之下,各种隔离她们母子接触。 以至于他们母子生疏多年。 连先皇后过世了,都得为防引起先帝忌惮而默契地保持距离。 因此上,太后便为圣母皇太后,在皇上和皇后面前也不大有底气的样子。今儿听皇上这么一说,哪能不喜出望外? 连说皇上和皇后孝顺已极,她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倒是皇上这眼瞅着都快进腊月了,还在席地寝苫。已经辛苦万分,就不必日日过来请安。稍后大行皇帝发引,也听诸臣劝告,莫再亲自相送了吧。 胤禛笑:“皇额娘放心,儿子虽然席地寝苫,但是姨母亲自找了皇贵太妃,给儿子那儿添了不少火盆,暖和着呢,再无风寒之虑。至于恭送皇考梓宫启行事,儿子却是一定要去的。当年曾祖母太皇太后发引,皇考亲自恭送。祖母皇太后发引时,皇考圣躬违和,兼有足疾,尚且亲送梓宫启行。儿子如今身体康健,又岂能安居宫中呢?” 所以不但要去,还得亲送梓宫至山陵。 太后面前雍正是这么说的,群臣劝阻时,他也是这么说的。 态度特别坚定,不允许任何人劝阻。 至此,他亲自送康熙往山陵的事情定了下来,太后迁宫的事情也定了下来。 一般来说,太后应居慈宁宫。 可当初太皇太后居慈宁,皇太后也就只好在宁寿宫落脚。先帝至孝,为了让嫡母住得舒心还特意翻建了宁寿宫。 这么些年来精心维护,使得宁寿宫在舒适性等上远超慈宁宫。 当然,帝后也表示,如今国库充裕。若母后选择慈宁宫的话,肯定也会按着您的意思好生修葺,达到您满意。 想起康熙临终那番训诫的太后连连摇头:“不必了,不必了,皇上跟皇后的孝心哀家领了。但国库虽丰盈,用银子地方也多。单那新疆与李氏之地,要好生治理起来就不知道得花多少银子。还有八旗生计、河道漕运、蒙古各部……” 一样样数过来,连她都不禁替大儿子愁得慌。 确实如淑宁所说,帝王虽好,但承担的压力、责任也不小。皇上才四十几岁的人,鬓边都微微见白,都不比五十多的妹夫年轻多少了。 她这当额娘的不体谅,又哪个来体谅呢? 早年她怕先皇后磋磨她儿子,怕先帝爷瞧着她膝下两子心有忌惮,心有这个儿子也不敢过分表露。如今那俩都登了极乐,她就是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了,还有什么顾忌?还有谁能让她顾忌? 271. 太后教儿 这心意、这功劳、这恩情,我…… 终于想明白的太后笑,一改往日冷淡疏离,再看好大儿的目光都热情亲切了许多。 雍正:…… 只愈发感谢自家姨母,多亏了她老人家不辞劳苦。每日举哀都已经够累了,还坚持往永和宫帮他劝解生母。若不是她,生母这钻进牛角尖就不愿出来的执拗性子,还真不好转过这个弯儿来。 而今虽然几年监国、皇阿玛在时数度欲禅位。 还亲自给他操办了生辰,让他穿龙袍,坐龙椅,连年号都给先想好了。临终之前又是口谕又是遗诏书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无不名正言顺。 如今连周边列国,都知道大清天下交给雍亲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不管生母如何,都动摇不了他半分。 可人么,都是贪心的。 得陇望蜀。 越是完美,就越追求完美,容不得丝毫瑕疵。 幼时他不明就里,只知道自己家在生母与养母之间左右为难,对生母颇多芥蒂。后来知她为难,又迫于时势,还赶着生母终于有了让她扬眉吐气的十四弟。 自觉不自觉的偏私之下,母子关系愈发疏远。 生母甚至一度想支持十四弟夺嫡,让自己给十四弟做个裕亲王。亏得虎威弟弟料敌于先,早早掐灭了十四心中那根野望的小火苗。才让他们母子因为共同的目标,重新有了默契。 而这一路走来,亏了姨母跟虎威弟弟。 唔,好巧。 太后也这么觉得,并忍不住唠叨了两句:“哀家自幼进宫,以区区官女子身份小心侍奉在孝懿皇后身边,后来得她赏识安排着伺候先帝。近五十载后宫沉浮,早就自觉不自觉地形成了一切只从自己考虑、只为自己考虑的性格。鲜少能易地而处,从对方的角度想问题。” “偏哀家自己习惯成自然,并不能看清自身缺失。只你姨母数十年如一日,始终真心真意地帮扶我,劝着我。没有她,咱们母子之间断无如此和睦。这心意、这功劳、这恩情,我不忘,皇上也该铭记。” 对此,雍正心中自然万分欢喜且愿意欣然从之的。 但他恐自己答应得太快,生母心中又生疑惑。久而久之,甚至在旁人教唆之下,觉得自己对姨母比对她还好、还上心。 于是,他非但没有答应,还略皱了皱眉:“姨母自然是好的,但说恩情,也太……” “太什么,太过了?”太后冷眼,万分不悦地盯着他:“皇上可别忘了,当初你被抱在孝懿皇后宫中,连哀家都只能被叫一声德额娘,更遑论我那可怜的妹子了。从礼法上,小佟佳氏才是你的正经姨母。孝懿皇后让她入宫,就是恐自己不治你无人照料。” “可这种情况下,她还是越过了小佟佳氏,忽略了与我之间的种种矛盾。执意在临死之前,还将你托付给我那可怜的妹子。所看中的,不就是她对你发自内心的关怀吗?四十六年,弘晖落水,淑宁不顾自身安危、不顾自己骨肉,先把你儿子从荷塘捞上来。” “若没有她,就没有弘晖。而痛失爱子,当时还有身孕的皇后说不定也……没有生母护着,弘旻会怎样还需要哀家多说吗?就连你,没有皇后这个贤内助,会不会意志消沉直接被排除在竞争范围之外,都未可知。毕竟先帝会选你,子嗣也是很大的加分项。再有,四十九年你时疫,一度垂危。是虎威跟你姨母悍不畏死地主动照顾你,帮你脱离了难关……” 太后冷着脸细数淑宁对胤禛一家子的种种照顾,数着数着,这眼泪便顺颊而下。 这些,原本都是她这个当额娘所该操心的事情,妹妹事无巨细,全都帮她操持了。且不顾自身安危,甚至将生死置之度外。 就因为当年她的那几句请求。 是的。 虽然这么些年,淑宁一直扛着受先皇后所托的大旗。但德妃始终相信,跟自家的姐妹情深相比起来,先皇后就是个屁。 妹妹受人之托,受的,应该是她这个姐姐之托。 为的,自然而然也是她这个姐姐。 当亲妹妹为了自己这个姐姐的请求,几十年不改其志。历尽千辛万苦,甚至在鬼门关前打过转的认知深入己心,太后这满心感激就犹如翻江倒海。 连前头要学仁宪皇太后,做个吃喝玩乐太后级背景板的事儿都给抛诸脑后。 只认真严肃地盯着自家好大儿:“古人云生而不养,断指可报。生而养之,断头可报。非生而养,百世难报。你姨母对你就是如此山高海深之恩,皇帝可不能丧良心。” 这话重的,让雍正都直接给她跪了:“皇额娘金玉良言,简直如醍醐灌顶,浇尽儿子心中蒙昧。您放心,儿子听您的。自此以后,必然对姨母毕恭毕敬,像……像对您一样。” “是要比对我还要好!”太后正色:“毕竟当年你被抱到孝懿皇后宫中虽非我所愿,后来她薨逝,先帝欲让你重归我膝下,我也是为你考量才……” “但总归,我生而未养过是事实。而你姨母未生却为你操了太多原该是生母所操的心,你如今荣登大宝,可要多多回馈呀。” 至少别卸磨杀驴,龙椅还没坐热乎呢,就要罢你姨父的官儿。 旁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去,一门几公,也是人家父子几个确确实实立下了滔天功劳。哪有顾及人家家世,而让有功之臣白做工的道理? 外甥虽好,但终究是另一辈人。 太后更关心的,永远是自家亲妹子。夫贵妻才荣,若妹夫早早卸任,赋闲在家。外甥们却一个个位高权重,妹妹这婆婆不好当了可怎么办? “谁敢?”雍正板脸,冷气纵横:“皇额娘放心,若表弟妹中真有那么个不孝的。不用姨母与我诉说委屈,朕只风闻然后查证了,就即命那个表弟休妻。若他对妻子情深意重,不肯相负,那就将他撸成庶民,赶出钮祜禄氏,也赶出京城,少在姨母面前碍眼。” 太后:!!! 够狠,她够喜欢。 若能如此,就好比是一柄钢刀直接悬在了外甥媳妇们的颈子上。让她们别说是做郡王福晋,就是亲王福晋也照样不敢在自家妹妹面前耀武扬威。 如此,夫婿疼着,儿子们敬着、儿媳妇们怕着,妹妹晚年才能保证幸福。 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儿之间,太后直接命人将原话传扬了出去。 格佛贺妯娌几个:??? 就不知道好端端的,太后这个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淑宁也纳闷儿着呢,结果再到她太后姐姐面前时,都没等她旁敲侧击呢,这位就自己先暴露出来。那邀功的姿态,看得淑宁嘴角微抽。 真·见过坑儿的,没见过这么坑儿的。 大外甥那不同于梦中雍正,闪闪发光都可以当夜明珠用的名声哟,就这么被自家生母亲手抹了一层灰。 得多讨厌的表哥呀,才会紧看着表弟们,谨防他们不孝。 以休妻为起步的各种惩罚方式,简直让见者伤心,听者落泪。甚至不知道该羡慕还是同情那位姨母,不晓得她日后是要为所欲为,将儿子儿媳都变成忍者神龟。还是要为了儿子家庭完整,而百般隐忍,控制自己的脾气。 作为姨母本母,淑宁只草草谢过自家亲姐,接着就往皇上所居苫次。 开口就是一句对不住。 虽然听着有点后世那个绿茶味,但亲姐确确实实是为她着想。这个情她领,这个锅也自然由她来背。 但雍正只笑:“姨母不必介怀,这事外甥知晓,也未阻止皇额娘这般操作。因为跟她老人家一样,外甥也希望弟媳妇们能对您跟姨父毕恭毕敬,没有任何违拗之处。” 毕竟不是他心狠,皇位还没等坐热乎呢,就要罢黜自家亲姨父。 而是姨父去意已决,没有半点留下来为他分担之意。 再辞几回,再留几回,完成了这君臣佳话后,雍正也有些担心姨父解甲归田,只有个一等公衔儿了,表弟媳妇们会有所轻慢。 是,表弟们都是好的,个个孝顺又体贴。 他们都是朝廷栋梁来着,自己日后的左膀右臂。整日里忙忙碌碌,在姨父姨母面前尽孝的事必然会着落在表弟媳妇们身上。 所以为防万一,当太后嘱咐时,他就说出了这么几句。太后使人将这个话传出去的时候,他也并未加以阻止。 虽然他在太后面前装了一手好相,似乎本不以为然,被她老人家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糠的一顿数落,才想起自家姨母的好。 幡然悔悟,或者迫于母命的才思报效。 可实际上,从小到大,姨母为他所做的一切,他都牢记在心。 片刻也不曾忘过。 淑宁:…… 这个时候,她能说自家儿媳妇都是好的,再不用你们母子两个画蛇添足吗? 必然不能啊! 她只有错愕又震惊,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真心真意谢自家外甥,如今都一国之君了,还念着她这些琐碎小事。 雍正勾唇,温柔而又坚定:“关乎于姨母的事情,都不是小事。您也说,外甥如今是一国之君了,全大清都归外甥说了算。姨母有任何为难之事,都记得来与外甥说,外甥与你做靠山。” 淑宁:!!! 老实说,她想过,一路改变至今,自家与雍亲王府相处颇深,自己跟皇帝外甥也是姨甥感情融洽。那么等他上位之后,自己这个皇帝老姨不但不会像梦中那般凄惨,还能得个大大的善终。但,但她也没想到,能好成这样啊。 她,她她她现在有点能共情那些宠妃了! 当手中掌握着国家至高权力的帝王眉眼温柔,深情款款地说:爱妃尽管施为,一切有朕。想要什么、做什么尽管说,朕给你做靠山时,谁能顶住这诱惑呀? 她都得靠着梦中年羹尧、隆科多之类的诸般凄惨,才能勉强保持理智。 深深吸了口气,狠狠咽了咽口水。 然后才毅然决然地道:“别,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可不独我一个人的皇上。合乎礼法之外,能惦着我这个姨母些,我的心里就已经感激涕零了,哪能什么事儿都来麻烦你?” “是是是,你敬我,与我亲近,不觉得烦。可我心疼你才逢父丧,每日席地寝苫,不见半点荤腥。每每举哀,伤心难过,都瘦了一圈儿,整个人都沧桑多了。还要过问许多军国大事,操心大秦皇帝丧事,稳定朝纲。事情多如牛毛,不忍再给你添乱呢。” 说到这里,淑宁就不免目光含忧,颇不放心地瞧着他。 不免又劝了些个逝者已矣,生者还需坚强的话。 雍正连连点头,谢过她关心。 娘俩分明也没说别的什么,但却自有一股子雍正跟太后之间所没有的自然亲近。 末了,雍正还让苏培盛亲自开了私库,寻了十几样礼物给淑宁。大半精品归她,由她把玩。其余五件里,四件是给四个表弟妹的,略作安抚之意。 另一件只给表妹晴晴,体贴她生产未足百日就要频繁往来宫中举哀。 如此,格佛贺妯娌几个才终于知道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这皇帝表大伯到底是发了什么疯。 但跟淑宁一样,她们也只敢在心中腹诽。 面上都笑得一团和气:“说句大不敬的,皇上此言虽多少有那么丁点杞人忧天的意思,却确确实实表示了对额娘的维护之意。当真不枉这么多年以来,额娘对他处处体贴关怀。” “谁说不是呢?以往世人都说咱们额娘痴,孝懿皇后随口这么一托付,额娘就生生记了几十年,为旁人家的儿子呕心沥血。现如今怎么着?个您老人家慧眼如炬了!” 最小,也最擅长跟额娘撒娇的晴晴拉着自家额娘手臂:“横竖不管旁人如何说,咱们兄妹几个的大锁链子算是绑上了。表哥凶狠,动不动就要咱们休夫、休妻,撵咱们出钮祜禄氏呢!我可得日日回来,多多孝敬额娘,千万不能让他找到机会。” 淑宁抬手戳了戳她额头:“你这破丫头,惦着日日归家就明说,何苦给你表哥泼脏水呢?” 晴晴嘿笑,因为她生了双胞胎的原因,生被按着做了个双月子。 整整六十天未曾归家啊,可把她给闷的哟。 好比那笼中鸟,终于回到了自由的天空,恨不得整天啾啾啾,从早飞到晚。 可惜,才带着孩子回来两天,先帝爷就大行了。 作为蒙古亲王妃,身在京城的她自然也在举哀之列。每日在丧次前齐集、举哀。 因为前头有人使小心眼,用那葱姜切丝拧了汁子涂在帕子上助哭被皇上发现且当场发落并宣布次日彻查故。所有人心有余悸,赶紧熄了一切小心思,规规矩矩硬哭。 哭得晴晴头昏脑胀,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可算二十七日快到,这苦难日子即将结束,她才又提起精神回娘家。 不想才一回来就吃了这么口大瓜,还得了个礼。 唔。 虽然因为肖似额娘,又有奋不顾身试图跳水救弘晖的‘壮举’。以至于四表哥和四表嫂一直对她青眼有加,简直把她当女儿疼。从小到大送过来的礼物,都能堆满一个房间不止。 但这不一样,这可是四表哥登基之后,送她的第一件礼物来着。 高兴之余,可怜的巴特尓还又受到了威胁:“喏,你可看见喽,皇上对额娘可好了。那么爱屋及乌,对小版额娘的我跟小小版额娘的葛根塔娜自然也是好的。你若不好好对咱们娘几个,哼哼,你就走着瞧吧!” 巴特尓只笑:“怎么可能呢?晴晴你实在多虑了。现在全满蒙谁不知道为夫努力许久,才终于抱得美人归。连自家部落都交给心腹管着,只随着美人住到了丈人家隔壁。日常被丈人眼刀子,遭几个大舅哥轮番切磋?” 眼看着自家爱妻、老岳父和大舅子们的眼神都渐渐不善,巴特尓才又补充:“可我啊,依旧甘之如饴,无怨无悔且深深感激。因为你不但给了我个家,还给了我许许多多家人,辛辛苦苦为我生下孩子们。有你,才有我如今的所有。” 小夫妻含情脉脉对视间,阿大人也展眉微笑。 一改自见女儿生产后便对女婿横眉立目,少有好颜色的模样。淑宁私下里一问,才知道巴特尓心疼晴晴生产艰难,跟老岳父讨了方子。 若不是晴晴及时发现,他还打量着直接一劳永逸呢。 宁可千顷地一根苗,也不愿再让爱妻再受生育之苦。只这一项,就让阿灵阿彻底认同了女婿,再不让儿子们与他为难。 淑宁诧异,继而欣慰而笑:真好,儿子们出息,女儿也如她一般幸福。 大外甥也顺利登基,分外孝敬她这个姨母。让她颇有点人生圆满,于愿已足的意思。 阿灵阿却只笑:“这才哪儿到哪儿?等为夫告老成功,抛开所有繁琐,只你我两个一道山南海北,赏遍天下美景、尝尽天下美食,才是福中之福呢。我跟皇上早有默契,等明天除服就再提一提。” 272. 仁庆皇太后 太后尊号,诸王改名 阿灵阿想得可周全,欲等大行皇帝发引后,便再度提出告老。言辞恳切些,态度真诚些,加上跟皇上之间早有的默契,这事儿保不齐就成了。 到时候他可得跟自家老哥哥好好取取经,以求玩儿得开心,玩儿得爽利。 结果他心愿未成,老哥哥先不妥了? 接到消息那一瞬间,阿大人简直天旋地转:“这,这怎么可能?老哥哥向来爱重身体,整日里八段锦、五禽戏的,唯恐自己寿数不永,不能长长久久的当宝金的靠山与大树。” 淑宁无奈:“可你说的那些,都已经是宝金继承庄亲王爵之前的事儿了。自从那孩子跟咱们虎威在西北立了功,老哥哥就万分欢喜,老嚷嚷着自己后继有人。忙不迭把庄亲王之位送了出去,专心含饴弄孙。身体保养上,也大不如以前尽心。” 甚至把人活七十古来稀,他都已经是古稀之年了。再不好好对待自己,就没有机会了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上。 多吃少动,这两年可是胖了许多。太医都常常提醒他,让他谨防消渴。 阿灵阿:…… 虽然但是,他还是不肯相信老哥哥真有什么不妥。 但淑宁却已经想起来,梦中,庄亲王博果铎也是康熙去了没多久就薨的。雍正帝欲前往祭祀,被百官劝阻。 梦中的庄亲王可没有他们老哥哥这般晚年得子的幸运,一直到死还只有三个女儿。 雍正怜惜其无子嗣送终,也可能是为了进一步削弱宗亲皇族的势力。越过人家可以过继的近支儿侄子们,将自家十六弟胤禄过继到庄亲王膝下,成了继任庄亲王。 所以,老哥哥也会像先帝一样,逃不过这一劫么? 淑宁双眉紧皱,跟阿灵阿一道往庄亲王府。就想着万一有什么万一,她们夫妻在,好歹也能帮些忙。 结果,才一到老庄亲王院子前,就听着向来孝顺又好脾气的宝金在对自家阿玛咆哮。而他们的老哥哥博果铎跟受气小媳妇似的,委委屈屈不敢为自己辩解半句。 细问之后才知道,这家伙虽然因为坚持频繁举哀故,身子有些不适,但绝没到弥留的程度。 只告假暂停举哀,稍事休息便可。 可他这老顽童似的,竟瞧先帝早年养儿子跟养蛊似的,毫不珍惜。如今却能有这么多孝子,每日里撕心裂肺地哭着,每一个都万般不舍。 就连被他坑惨的八阿哥都真心敬仰怀念着他,不带丝毫怨怼。 心里好生羡慕。 太医过来诊脉,他就忍不住临时发挥了一下。可把宝金给吓得哟,还以为自己也要失去阿玛了。连哭带嚎地使人四处送信,各种给太医塞金叶子。 求人家务必仔细小心,好好救治他阿玛,不惜一切代价地让他阿玛多活几年,多享受些他的孝敬。 后来…… 事情败露,宝金当时有多急,现在就有多愤怒咯。 接收到老哥哥求助的眼神,阿灵阿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我的老哥哥诶,您这样,别说我那宝金侄子了,我都想给你几拳。你都不知道我刚听到消息时,心里到底有多天旋地转!” “一方面觉得不可能的,咱们这些日子每天给大行皇帝举哀。虽然难免疲惫,但我瞧着你精神尚好,断不可能……可另一方面,又不由想起你这年纪。啧,心里别提有多焦灼。从我府上到你这庄亲王府都深一脚浅一脚的,差点摔了跟头。结果你……” 竟然在演我们几个字没有说出口,可那眉眼之间的谴责也是暴露无遗了。 庄亲王还能怎么办呢? 只好道歉,不停道歉。向儿子、向老妻、向好兄弟与地弟媳妇。 之前有多飘,这会儿就有多卑微。 让众人哭笑不得。 不过再怎么着假消息也好过真病危,强烈谴责过一通后,宝金亲自往雍正面前给自家那不靠谱的阿玛告了假。 有粘杆处在,事情起因经过其实早就已经到了雍正案前。 也因为他跟庄亲王曾经在户部搭档多年,深受他照顾,深信他人品之故。半点也没往旁的地方想,只觉着老小孩,小小孩的任性罢了。 毕竟子嗣一字一直是老庄亲王夫妇的心头伤。 若非如此,一个堂堂铁帽子亲王也不至于折节下交至此。对他姨父百般讨好、护持,深深感激了一辈子。 听宝金没有任何隐瞒,完全据实相告后,他这心情也就更加愉悦了。 当即微笑摆手:“宝金堂弟不必挂怀,朕与王伯相交多年,哪能不知道他老人家为人?他啊,除了试探之外,定然也是真有些不舒坦。再怎么身强体壮,那也是过了古稀之年的人,哪堪如此连日劳累?苏培盛啊,你着御药房那边整理些个适合王伯用的滋补药材,赶紧他老人家送过去。” “嗻。”苏培盛恭谨行礼,赶紧下去亲自操持。 宝金连连道谢,心中高高对自家阿玛竖起大拇指:太厉害了呀,竟把皇上反应猜了个准准的。 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阿玛在,才有人为他拨开心中迷雾,指引前进方向,他要好好孝敬自家阿玛。让他老人家益寿延年,长命百岁。 于是孝顺儿子衣不解带,日日侍奉在阿玛面前。 仔仔细细盯着他一天三碗药。 属于老庄亲王的报应来了。为何?因为他那老搭档、新皇上也是个促狭的。虽没有追究他这个谎报病情的罪过,还赐药安抚。 可那滋补药材虽然效果决定,却一个比一个更难喝。 一天下来,他整个人都麻了。 偏偏宝贝金儿子看得紧,丁点儿作弊的机会都不给。让老庄亲王私下扼腕,言说以后装什么都不装病了。 可把阿灵阿给乐的,都要忍不住往宫中给皇上奉上几个彩虹屁了。 有奖有罚,厉害厉害。 可惜自打皇帝说到做到,真亲奉大行皇帝往山陵,很是哀伤痛哭了一阵,终于除服。皇上就因为连日辛劳,哀毁太过而有些风寒。 正积极养病中,相关政务还是十三爷、他们父子与马齐管着呢。 生让阿大人的辞职计划再度搁浅,可把他郁闷的哟。 直叹自己生不逢时。 听得虎威嘴角狂抽,再没忍住问了句:“就晚那么两天而已,阿玛您至于的吗?” “晚那么两天?呵呵。”阿大人冷笑:“大行皇帝崩于冬月十三,持服一十七日,再耽搁几天下来早就封玺了,最快也要过了明年正月十五。” 何止晚几天? 这分明是晚一年! 虎威:…… 赶紧离开,深藏功与名,绝不让自家阿玛知道这主意还是他给他哥出的。否则的话,他极有可能在要当上祖父的年纪吃着来自老阿玛的竹笋炒肉啊! 为了他哥的皇帝安稳,虎威觉得自己真的付出许多。而现在,他要为了他哥的母子感情找自家额娘求援了。 哈? 淑宁惊讶:“太后又拒绝了封号?” “可不么!”虎威摇头,一句我这姨母可没有哥的姨母好,实在略有些作到了嗓子眼,硬是没敢说出口。只道前头皇上提议给太后上尊号,太后言说大行皇帝还未就山陵,她不忍这么快就接受尊号。 如今大行皇帝已经发引,太后却还是屡次三番不肯接纳。 有前头那个迁宫之事的例子在,虎威就不免想求教自家额娘。请淑宁亲自往宫中走一趟,看看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对此,淑宁也有万千推测。可万万没想到,到了宁寿宫,未等她提及这茬儿,她那太后嫡姐就先叹了。 原来呀,这其中原因有一。 一为礼节,一为不喜。 谦虚素来是国人美德,总讲究个三请三让,再不会初初提起便欣然应允,好像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不但她,就算先帝生母、嫡母、老祖母,每个都却过封号。 先帝在时,群臣还上表请加过许多次徽号,然后被拒了呢。 她这几度拒绝实属常规操作。 而另一番,则是新皇拟给先帝上圣祖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皇帝之号。言其仁孝性成,智勇天锡。早成大业,勤政爱民。经文纬武,寰宇一统,虽曰守成,实同开创焉。 为人君,止于仁。 其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 于是便也称仁皇帝,给她选这徽号也带了个仁字,叫仁寿。 “寓意可能很好吧,但是……”太后皱眉,言说自己甫一听到,就想起人与兽,心里怪不得劲儿的。 这展开,别说淑宁了,就是雍正也万万没想到啊。 知道标准答案之后,他这点小风寒都好了。直接往宁寿宫拜见:“皇额娘若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就直接与儿子说好了,何必……” 何必这般固辞,非让人猜猜猜的后话还没说完,太后便也恼了:“皇上若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养心殿离着宁寿宫也不远,你尽可以来问哀家。何苦这寒冬腊月的,还非折腾着你姨母进宫一趟呢?” 全程旁观的淑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哎哟喂,你们这可真不愧是亲娘俩。但凡谁要先长个嘴呢,也不至于我跟着左右传话,冒着这般寒风地往宫里跑了……” 好一番念叨之后,她还不偏不倚地给了母子俩每人一个大白眼。 太后讪笑,雍正更直接拱手道歉。 苏培盛惊呆,骇然发现一等公阿灵阿福晋才是这天底下最能耐的女子。不但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左右逢源,来回传话而不被责备,反而被这两尊大佛深深感激着。 太后都不敢在她面前使小性儿,皇上都得好声好气哄着。 正琢磨着呢,大阿哥弘晖过来。上前就先给这位福晋行了一礼:“弘晖给姨祖母请安。” 得,这位姑奶奶,不但得太后跟皇上重视,连下一任皇上都对她俯首帖耳呢。 淑宁赶紧侧身避过:“可使不得,君臣有别,臣妇岂敢当大阿哥一声姨祖母?” “怎么不敢?你就是!”太后跟皇上齐齐开口,语气特别坚定,半点毋庸置疑。太后这眼角眉梢之间,甚至还多了满满得意:“前头哀家只居妃位,惠宜德荣,都快敬陪末座了。我这娘家自然算不得皇家正经亲戚,诸皇子阿哥若奉姨母也得唤人家赫舍里、钮祜禄跟佟佳氏的姑娘。便皇上叫你一声姨母,都得假孝懿皇后与你情同姐妹之名。” “今时不同往日,哀家是正经太后了,你自然也是正经的皇姨母,皇子们的姨祖母。更别说当初,你还不顾自身安危,救了这小子的命,是这小子的救命恩人呢。” 对对对。 还不等淑宁表态,弘晖就已经点头如捣蒜了。 现如今十五六成婚是常态,十七八做阿玛额娘更比比皆是。八岁的孩子本就不算小,皇家孩子更都七巧玲珑心。 就算时隔经年,弘晖也依然记得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更深刻明白淑宁当时的挺身而出,对整个雍亲王府有着多么深刻深远的影响。因而一直深深感激与尊敬着她,将她看得比自家亲玛嬷还要亲。 不过这一点,他就没有说出来刺激太后,也给姨祖母添负担了。 淑宁诧异,然后失笑摇头:“些许小事,难为大阿哥还记在心上。” 这下不止弘晖,连雍正都正色:“在姨母看来可能是举手之劳,但对于我们父子来说,确实改变了我们本人以及整个雍亲王府一系的命运。多亏姨母当时援手,否则,不但可能没有晖儿,连外甥都未必能逃过那场时疫。” 而且,也是姨母仔细,写信给当时还是雍亲王福晋的皇后乌拉那拉氏。 才有弘晖兄弟两个不顾时疫威胁,快马加鞭往围场的大孝行为。让皇阿玛心生感动,越发看重他们哥俩,给他后期夺嫡不知道增加了多少便利。 就,越想越觉得姨母居功至伟。 以至于雍正在重新思量自家生母徽号的同时,也悄悄琢磨着该给自家姨母点什么尊荣。 淑宁哪里知道他的思维竟如此跳跃? 只庆幸自己还未开口怎么劝说,就胜利完成了自家好大儿的托付。并成功地帮大外甥避开了这个坑,免他像梦中的雍正一样因为此事而备受诟病。 甚至因为圣母皇太后在康熙走后五个月便也去了,还被怀疑弑母。 此事过后没两日,总理事务王大臣等又送上来了新的尊号与给太后上尊号请求。 比照着孝庄文皇后那昭圣、孝康章皇后的慈和与孝惠章皇后的仁宪,又给她拟了仁安、仁庆、仁德等几个字,以备甄选。 太后从那几个名号里面,一眼就选中了仁庆一字。 从官女子到太后,不但自己享福,还带旺一整个家族,这是件多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啊? 太后可为自己自豪。 可惜这话不足与外人道,妹妹又拖家带口,不能常常进宫。 以至于她在某次皇上来请安的时候还感叹:“可惜啊,你姨母还为人妇、为人母,断离不开她那小家。否则搬到宁寿宫来与我作伴,岂不快哉?” 雍正:…… 其实他也有类似遗憾,可姨母与姨父相伴一生,鹣鲽情深。他总不能给姨父送点红枣当归,让他早早归去吧? 过两年好生修缮圆明园,倒是可以提前在周边留个好地界,唔,老三那熙春园就不错。 早几年频频请皇考过去用膳,连皇考那等见惯了天下好物的都没少夸奖。 姨母一定喜欢。 阿嚏 浑不知自己已经被惦记上的胤祉,哦不,如今应该改成允祉了。新皇登基,跟其余皇子们就有了君臣之别。 他们这些兄弟就理应避讳,于是这名字里的胤字就被改成了允。 他也就变成了允祉。 倒霉催的十四因为胤字与今上同一个,祯字与今上同音,还两个字都被改了,如今唤做允禵。啧,想想就万般不适应。 更别说那家伙还被派去看守皇阿玛梓宫了。 啧啧,派亲王守着大行皇帝梓宫,也不知道是今上至贤至孝,唯恐出丝毫纰漏。还是他惦着当初皇阿玛留十四在汤泉行宫,赐他常服的事儿呢。 毕竟当初,十四阿哥可能成为新太子的传言甚嚣尘上,连皇上身边的首席大太监魏珠都对十四恭敬有加。 今上那小心眼,还能不耿耿于怀着? 老九剃他个狗毛,他都能追着剪掉亲弟弟发辫的主儿,还能有气量那玩意儿? 可怜皇阿玛一世英名,被那么个伪君子骗了个彻彻底底。皇阿玛才刚刚发引,他老人家亲自封的理亲王弘晳就因罪被夺了爵。 还直接除族,连爱新觉罗都不给姓了。 比起弘晳贼心不死,为求最后一点机会连自家老子都豁出去。允祉更相信是他作为先太子嫡子,还在潮中拥有些些许死忠拥趸,被新帝忌惮。 那曾经屡屡请皇阿玛往园子进膳,也曾做过太子梦,还有些许拥趸的他…… 允祉忐忑,更加兢兢业业,唯恐被抓到小辫子,变成十四第一。 十四:???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守护皇阿玛梓宫,为他老人家进最后一点心意的事儿,是他积极争取来的呢! 273. 阿大人三告老 既然已经完璧归赵,自…… 十四出生在二十七年正月,太皇太后孝期进行时,皇上不御后宫。次年,孝懿皇后薨,又开启了新一轮的孝期。 再加上噶尔丹作乱等原因。 数年之内,宫中都少闻婴啼,与他续齿相近的十五阿哥比他足足小了四年。 可以说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是作为幼子身份存在的,自来便受皇父偏爱。他随军征策妄阿拉布坦的时候,皇阿玛甚至把他家儿子们接到宫中抚养,看着亲王长子例,亲自给他家儿子们操办婚事。 十四阿哥府的一应用度,都是直接走内务府的。 从他随军出征,一直到康熙六十一年皇阿玛驾崩。他在自家虎威表哥的提醒下,找自己主动找皇上亲哥喊停。 当时四哥还笑,言皇考都能偏爱老儿子,朕疼幼弟些怎么了? 无需改。 被他坚定拒绝了。 皇阿玛在,所有兄弟姐妹都是一家。皇阿玛不在,兄弟虽然还是兄弟,但再称成不了一家人了。就有了亲是亲,财是财,亲兄弟明算账的说法。 尤其他跟四哥虽同父同母所出,但曾经关系并不如何融洽。主要他嫌四哥太认真严肃,一点也不如八哥他们温柔可亲,不像个亲哥哥。 年少轻狂的时候,甚至…… 咳咳,差点被打为八爷党。还好虎威表哥眼明心亮手段强,还对他万般爱护。硬是刚柔并济好一顿操作,把他从悬崖边上给拉了回来。 总之,慈父离开让十四彻底成长,也开始遗憾愧疚起来。这么些年,他又是随征策妄阿拉布坦,又是打李氏的。一路出征在外,鲜少在皇阿玛跟前孝敬。 好不容易兵戈尽平,终于可以回京休整一二,在老父亲跟前尽孝。结果,短短半年多,竟就是天人永隔。 他这心里又是哀伤,又是思念,还满满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愧疚。所以磨了自家亲哥许久,才终于争取到了这个守护皇阿玛最后一程的机会。 而奉皇阿玛安息之后,他得跟亲哥商量商量。 对沙俄事上,一直是咱们本着睦邻友好的心思与他们平等相处,偏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跟着煽风点火。前头噶尔丹,后来的策妄阿拉布坦,都是他们跟着搅风搅雨。 还趁火打劫,让皇阿玛无奈之下签订尼布楚条约。 虽然那些地酷寒荒芜,瞧着就不大有用的样子。可自家的地,怎么撂荒是我们自家的事,哪有让邻居欺负到头上的道理? 等他守完父孝,必定跟着虎威表哥扬鞭北上。 将当年割出去的地再都要回来,未曾明确的边界,也都一并明确了。 对方若不同意? 呵呵。 十四冷笑,那他就跟着自家虎威表哥,打到对方都城去。沙俄可比李氏大多了,便是从征、便是副帅,应该也能给他挣回来一个铁帽子。 为了让这个想法能变成现实,咱们荣亲王可积极努力。 整日里除了好生看守自家皇阿玛梓宫之外,就是练武、看兵书、着人收集沙俄那边的相关资料。 力图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跟允祉设想中的凄惨落魄、怨怼愤懑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时光荏苒,前两日才除服,转眼大行皇帝就已经烧了七七,康熙六十一年彻底进入尾声,雍正元年正缓缓到来。 国丧之中,宫中市井都罢一切饮宴、歌舞等。 阿灵阿虽在关键时刻爱屋及乌,提点了妻外甥几句,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坚定的帝党。 便提点那几句也不是对先帝的背叛,而是诸子都在忙于争权,只有当时还是四阿哥的今上虽也争,却从不忘朝堂政务、江山社稷。是皇子中唯一有实力,也有心将康熙盛世延续下去并带向一个新高度的人。 就,总而言之,虽然但是。 阿大人心念旧主,真心实意地为他的离去而沉湎伤怀。 年夜饭上,一等公府的饭桌子上别说是荤腥了,连个奶星子都没有。放眼望去,鸡鸭鱼肉栩栩如生,却全都是豆制品。 但饶是如此,出征在外数年的二儿子能归家,已经出阁的女儿能带着女婿跟外孙外孙女一道来家中团圆,淑宁就已经万分欢喜了。 特别享受这难得的一家大团圆。 看着闹闹吵吵的一大家子,上上下下二三十号人,心里就成就感满满。 但同样的场景,在阿大人瞧来,就只剩下闹闹吵吵了。 那几个小的简直是猴子托生,上蹿下跳、大呼小叫的。还特别喜欢往淑宁身边凑,玛嬷玛嬷地叫个不停。 让淑宁给这个擦擦汗,给那个理理衣服,又是夸奖又是鼓励的,忙活到口干舌燥。 却连喝口水的空档都寻不着。 把他这个老家伙撂在一边,忽略的彻彻底底。 这下阿大人可就不乐意了。 眉头一皱、眼睛一横,把小崽子们纷纷吓退,接着又殷勤备至地给自家福晋倒了水。然后才清了清嗓子,装作不经意地与自家好大儿道:“皇上前头不是封你做冠勇郡王了吗?那按理说,也该赐予你郡王府邸了吧。如此浩荡隆恩你既然领了,就该带着妻小住到冠勇郡王府去。” 理儿是这么个理。 但自家府邸周边已经住满了,根本再寻不出合适的地儿来给他建或者改郡王府。 为了能就近孝敬自家阿玛和额娘,虎威毫不犹豫就把这郡王府给推了。 如今一被问及,这脸上的笑容就不免灿烂了些:“阿玛也说这隆恩过于浩荡了,儿子哪敢要什么郡王府呢?连这郡王衔,都是顾忌着皇上的千金市马骨意,无奈的配合罢了。再者说,儿子可是承爵长子,哪有离开阿玛额娘再去分府别居的道理?” 对对对,就是这么个理。 他福晋格佛贺当即点头如捣蒜,作为儿媳妇,她可是要给公婆晨昏定省,一辈子孝顺着的。 离远了多不方便? 若阿玛觉得家里人多,到底有些吵?那好办呀!夫妻两个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特别心有灵犀地把虎团一小家推了出去。 作为功劳赫赫的靖远公,他们也理应有属于自己的福利。 看戏看得正热闹,结果一不小心就被推出去顶包的虎团:??? 这么不仗义的大哥,再不打可就真要留着过年了。 但大哥天生神力,武艺也特别高超,单打独斗他就是个给人送菜的货。还是得积极发动群众力量,三胞胎一起齐心合力勇斗恶毒大哥。 让他怎么说的,怎么把这话收回去,从今往后都不许轻提赶弟弟出门的事。 三英合伙战冠勇,但依然没战过什么的。 只能三个大汉团团把自家宝塔尖儿的额娘围住,各种控诉,咬死了大哥容不得兄弟。大过年的,就要赶弟弟们出门,其心甚恶。 还请额娘帮忙做主,让他千万熄了这要不得的心思。 战场之上,让李氏闻风丧胆的靖远侯擦了擦没有一滴眼泪的眼睛,委屈巴巴:“额娘啊,儿子虽然有自己的公府,但是真的不能搬。现如今,海贸已经成了大清的支柱产业之一,能给国库带来数不尽的利润、给沿海百姓带来说不完的好处,早已成为朝廷不可放弃之重。” “如今适逢大行皇帝孝期,皇上正伤心难过着。再过些日子,等皇上正是临朝,儿子再往广州的日子怕就不远。儿子自己不能在您二老面前尽孝也就罢了,还不得将福晋跟您孙儿们留下在您膝下承欢?还得劳您帮着指导福晋,管叫几个臭小子呢。” 听他这么一说,管家一把好手的但从来以婆婆和大嫂马首是瞻的靖远侯福晋马上可怜巴巴。一脸额娘啊,嫂子啊,您二位可千万不能抛弃我的样子。 于是乎,阿大人不但一言引战,还引起了场儿子儿媳甚至孙子们都围在自家爱妻身边,各种诉可怜,求不撵。 非但目的没达成,接下来一直到元宵。 这几个休假在家,无所事事的臭小子们就争着抢着围着他家福晋献殷勤。 让阿大人辞职之心越发迫切,恨不得皇上马上就开玺临朝,允许他告老。头一天告老成功,第二天他就带着自家福晋走人。 儿子不走老子走,非让任何人都无法打扰他跟福晋的幸福生活。 于是,阿大人这一整个过年都没干别的,就在书房奋笔疾书。为了那情深意切、诚意满满,让皇上看了都无法拒绝的辞呈而努力奋斗着。 雍正元年正月,新皇才刚刚临朝,就一连七天,收到他家姨父那措辞或者委婉,或者豪放,或者率直…… 总之风格不同,但诚意俱都满满的告老折子。 让他不由扶额,亲自把人留下咨询,何以辞职之心如此迫切,又到底准备了多少份辞呈? 阿大人眨眼:“这,这不是皇上还未登基之前便与奴才就有的默契吗?头两遭,您还在大行皇帝孝期,只专心忙他老人家后事。将朝中大小事务都托付给奴才等,奴才就算再怎么,也不好半路撂挑子。但您如今已经临朝,不需要什么总理王事物大臣了不是吗?” 既然已经完璧归赵,自然就该履行前言,放他卸甲归田了呀! 阿大人星眸闪烁,一脸皇上你不会出尔反尔吧的质疑。 雍正轻咳,表示自家皇考对自己的信任简直亘古未有。临终之前,还方方面面为他考量着。身为人子,他万般感激。无以为报之下只想见贤思齐,跟姨父学习,为皇父守孝三年。 所以您这是一杆子把我支到三年后了吗? 阿灵阿惊恐,表示皇上身为人子,想要怎么尽孝都是您的事情。但是君子一言,还驷马难追。皇上一言,更应言出法随,重如山岳。 明言不支持他朝令夕改,否则的话,他也就只好继续准备辞呈。 至于到底准备了多少? 阿大人只笑:“当年风波亭事,完颜构连下了十二道金牌才将岳武穆召回,奴才也准备了十二份告老折子。” 雍正:!!! 这是有种你就像完颜购以莫须有罪名砍了岳武穆似的也砍了咱,否则咱就一直告老,一直告老,绝不停息的意思么? 执着的哟! 把雍正都给整无奈了,碍着自家姨母,也碍着这人这些年对自己的疼爱之意。以及康熙五十七年,那番拨云见日般的点拨,还有他身后的虎威、三胞胎与整个钮祜禄氏。 便是他当了皇帝,也不好来硬的。 只能苦兮兮恳求:“好好好,外甥答应姨父的肯定办到,肯定办到。姨夫稍安勿躁,等皇阿玛出了百日,皇后册封大典完成,您再上折子,外甥肯定批好不好?” 百日? 算算如今已经过了大半,也就还有个不到两个月时间,倒也不算太长。 不过…… 阿大人迟疑:“皇上此番说话算数,不后悔?” 嗯嗯嗯。 雍正连连点头,表示君无戏言。姨父说要告老,他这当外甥的虽然万千不舍,但还是尊重他老人家意见。 这一点,从来就未曾改变过。 但姨父终究是皇阿玛心腹重臣,连九门提都这样伤亡率极高的岗位,他老人家都一当数年。还父子三人同掌兵权,别说是在大清朝,就是纵观数千年历史也是绝无仅有的。 被重用如您,却在皇阿玛尸骨未寒之际就年纪轻轻告老,岂不惹人怀疑? 弘晳那混账东西被夺爵除族,十四非去守皇陵,已经让他这个皇帝备受诟病了。若您再在这个时候挂冠而去,外甥这小肚鸡肠甚至刻薄寡恩可就实锤咯! 阿灵阿闻言大怒,继而万般自责。言说有此风头,就是他这个当九门提督的不是。这就回去好生调查,再不让这等匪类胡言乱语,妨碍吾皇英明云云。 誓要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雍正自然是万般感激,连说辛苦姨父。 阿灵阿摆手:“皇上言重了,这本就是奴才分内之事。皇上未怪奴才渎职,未曾替您守好这九门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何谈辛苦?” 于是乎,辞职又又又没成的阿大人再度兢兢业业起来。 那叫一个事必躬亲,任劳任怨。 努力程度,都不下于当年康熙爷刚刚将九门提督这个重任交给他,他誓要好生报答皇上信重的时候。 前后变化之大,让虎威都不由纳罕。 问他哥到底是给自家阿玛吃了什么药,怎么一直致力于告老的老大人还就突然调转了心思,踏踏实实上起班来了呢? 好儿子虎威万分好奇,偏他哥没有给他答疑解惑的兴致 只笑着说了句法不传六耳,随即便利落地转移了话题:“朕想了想,发现爱卿你说的确实有理。皇后与我少年夫妻,可说两小无猜,甚至说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又为我辛苦诞育子嗣,接连生养了三个优秀嫡子。将府中上下管理的井井有条,让我无后顾之忧……” 认认真真将嫡妻乌拉那拉氏夸奖了许久之后,雍正才正色:“你说的对,不管是为了孩子们,还是为了你嫂子这些年的辛劳,都应该给她一个隆重的册封仪式。” 真的只是这样吗? 虎威不信。 因为他哥私下里绝不自称朕,一直你你我我的。除非心虚,才欲盖弥彰,故意强调自己身份。 不过眼看着这人耳尖都泛红,显然羞窘已极。 他也就善良些,看破不说破。而是特别配合地奉上台阶:“这怎么是我说的呢?分明是哥你爱重嫂子,不愿意她在这人生最重要的时刻略有丝毫委屈。” “妻者,齐也。嫂子为哥你生下优秀侄儿,管理空中事物。上孝敬姨母,下管理好小嫂子们,也积极参与每一个侄子侄女的教养。这么多年,哥府上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夭折,也没有任何一个无才无德、被养的唯唯诺诺。这些,不都是嫂子功劳,都是她德行所在吗?先帝爷对嫂子每一句夸奖都实至名归,哥此生能有嫂子,实在生平之福……” 虎威真心真意夸着,恨不得将‘你要珍惜’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雍正不但不以为忤,还特别喜欢弟弟唠叨他,处处劝解着他,唯恐他行差踏错。 每次与他聊一聊,自己内心都能平静许多。 连那些枯燥的政事都变得可爱起来。 于是再次虚心纳谏之后,他微笑着看向自家弟弟:“姨父死活都要告老,多一日都不愿继续留在朝堂。封后大典结束,他老人家就要成功了。九门提督虽只有二品,却关系极重,非帝王腹心所不能任也。不知道虎威弟弟可愿意纡尊,替为兄将这个担子扛起来?” 虎威:!!! 这怎么看大门还带父传子的吗? 虽然帮哥哥做事,无所谓干什么,但您也好歹考虑考虑朝中文武的意见吧! 于是他起身离席,郑重拱手:“兹事体大,还请皇上多多三思。再者比起这些琐碎事,奴才其实更愿意带军出征,替皇上扫荡一切来犯之敌。让我大清不管是海洋还是陆上都再无障碍,再寻不着敌手。像史书所载的盛世大唐般,扬威域外,万国来朝。” 274. 封后大典 当好这个内廷良佐的同时,…… 得到这番答案的雍正微笑颔首:“是为兄想岔了,怎么能让咱们勇冠三军的冠勇郡王去干看门之事?行,既然你志在此,咱们国库也充裕着,军中兵强将广。若真有不开眼的还敢再犯,为兄一定寸步不让,给他们见识见识咱们冠勇郡王的厉害。” 小小试探,试出来绝大惊喜的虎威笑:“嗯嗯嗯,随时随地,听从哥你差遣。弟弟这就回去好好练兵,随时随地愿为吾皇征战四方,再度开疆拓土。” 兄弟两个相视一笑,紧紧握手。 一个真心交付,一个全力支持,用一生,书写一个千古君臣榜样。 他们两个欢喜,皇后乌拉那拉氏却有些疑惑了:“皇上不是说了吗?大行皇后才宾天没多久,本就不宜多做庆贺。再加上国库虽有钱,但好钢得使在刀刃上。” “新疆与李氏之地都需要好生治理开发,海贸想走得更稳更远,也需要研发更大、更牢固的船只,更适合海上作战的武器等。处处花钱之地,实在不必将银子浪费在那些个无用的礼仪身上。” 别说皇后册封大典了,就是皇上的登基仪式不也堪称简陋吗? 虽然心中不免有些小小遗憾。 但是,皇上即位之后并没有大封后宫,最高也就是当年的侧福晋李氏被封为齐妃。余下都是嫔与贵人之流。 皇上虽以先帝太子两立两废,无数皇子与朝臣能受到牵连为戒。一改以往直接立储的法子,决定秘密建储。将传位圣旨密封于匣,置于正大光明匾后。 希冀以此来避免因为储位争夺,而带来的那些残酷党争。 可自家弘晖居嫡居长,受过先帝的表扬与亲自教养。先帝弥留之际,还曾代父去主持冬至祭天大典。除非他日后行差踏错,跟先帝的二阿哥一样,自己先乱了阵脚。 跟脑瓜子进了水似的,骚·操作不停。否则的话,储君之位不会有丝毫意外。 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只欣喜于皇上受姨婆婆影响够深,是个重情重义的。说这番话的时候,她也真心真意,没有丝毫勉强。 看出她这真诚的胤禛微笑:“的确,朕原本是这么想的。可武威弟弟说的也对,仪式或者无用,但仪式很多时候说明了当事人的态度。朕吸取当年二哥教训,没有在登基后便立太子,朝中多多少少都有些微澜,误会朕对大阿哥有什么不满。若皇后这封后大典再简单些,岂不是把这不满给坐实了吗?” “皇后与朕少时夫妻,一直相濡以沫。共同诞育三个嫡子,上孝敬皇考跟皇额娘,中和妯娌,下将孩子们都教养的出类拔萃。还将府中管理得井井有条,使朕全无后顾之忧。如此贤妻,朕焉能让你被这般误会?” 这封后大典不但要办,还要隆重地办。 乌拉那拉氏:!!! 果然,姨婆婆一家上下,都是她们娘几个的福星吧。从她大婚到现在,就一直被那一家子造福着。 因为姨父的殷殷教诲,皇上大婚之初数年未曾入后院。 不但保养了自己的身体,还给了当时年幼天癸未至的她以成长机会。不然若像废太子府似的,太子妃还未过门,人家就已经有了侧出子,有了心尖尖上的侧福晋。 如何夺回掌家权,怎么打压侧福晋、制衡后院等就已经足够焦头烂额了,更遑论争宠、养废侧子等等了。 她就不是那块料。 后来的救弘晖、救她们爷,夺嫡路上隐秘却至关重要的帮忙…… 凡此种种,只要想起来,乌拉那拉氏便满是感激。 私下里教自家仨儿子,一定一定要尊敬姨祖母跟姨祖父,与他们一家子真心相交,当成自己嫡亲长辈一样的尊重孝敬着。 弘晖三个这话打小听到大,早就耳熟能详。 闻言自然连连点头:“皇额娘放心吧,儿子们省得,且知道也牢记姨祖母对我们的好。把她老人家当成自己亲祖母一般孝敬,拿表叔们当自己的亲叔叔。再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改变,而对亲人们的态度有丝毫转变的。” 如此,乌拉那拉氏才满意点头。 然后亲自开了私库,好一阵挑挑选选,算了许多姨婆婆跟表妯娌们可能会喜欢的钗环。 让弘晖亲自走一趟一等公府,代为转达她的谢意。 虽然皇上没有正式册封,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若大阿哥能始终如今日,那么正大光明匾后那匣子里的名字绝不会是除他外的任何一个。 因此上,朝中上下,没有任何一个敢对他有丝毫不敬的。 闻听他亲自上门,阿灵阿淑宁跟虎威与三胞胎都直接迎到了府门口。知晓他此行目的之后,淑宁更是直接福身行礼:“皇后娘娘若有传召,只管使唤宫人来府中传个话便是。何苦天寒地冻的,还折腾带阿哥走这么一遭呢?” 弘晖闪身避过,笑着扶起她:“姨祖母如此,可就折煞甥孙儿了。就因为天寒地冻,皇额娘才不忍心您老人家往来奔波。因此才派我走这么一趟,多谢姨祖母跟几位嫂嫂。” 虎威挑眉:“这不对呀,既然是我的功劳,怎么还就谢额娘、福晋还有几位弟妹了呢?分明皇上私库里,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也不少,嫂嫂并非没有选择呀。” 是的。 雍正虽然是个极简派,自己登基仪式简单,拟的皇后册封礼也简单到寒酸,还没有怡亲王的册封礼来得隆重呢。 但因为跟乌拉那拉氏相敬如宾,这么多年下来也是夫妻情浓。 倒也不分什么彼此。 直接将自己私库的钥匙都交了,随着皇后娘娘如何处理。因此上,虎威才有这么句打趣,才有前头跟自家兄长那番建议。 因为他们兄妹几个都受阿玛影响颇深,几对夫妻之间都互相尊重,彼此有商有量。可知道女人看似不在意的外表下,有多在乎那在糙汉子眼中可能不重要的仪式感了。 他关心自家亲哥,盼着他们就算当了帝后也能如唐太宗与长孙皇后、朱元璋与马皇后、朱棣与徐皇后等一样相守始终,不因身份之变而坏了多年夫妻之情。 兄长孤苦不算,还势必影响到他跟孩子们的关系,动荡储位传承,甚至影响整个江山社稷。 弘晖虽知道他在说笑,但也还是耐心解释了两句:“那可能,是皇阿玛虽然把私库钥匙给了皇额娘一份。但皇额娘怕私自乱动,影响到皇阿玛的安排吧?” “再者说,神兵利器虽好,可哪有让姨祖母跟大婶婶开心更让大表叔心中欢喜的呢?皇额娘也许就秉持着这个原则,给姨祖母和大婶婶选了首饰。再想着不患寡而患不均,又给其余几位婶婶和晴晴小姑爸爸也都选了些许。” 并表示虎威若觉得这样不妥,稍后还可以与他进宫。由他去歪缠自家皇阿玛,除了那私库的钥匙。带着大表叔去细细挑选,选中哪个直接拿哪个。 皇阿玛若有什么怪罪,当侄子的一律承担便是。 虎威:…… 再没想到,跟他哥仿佛一个饼印儿印出来,脾气秉性也相差无几的弘晖还能说出这么慷他人之慨的话来。 当时一整个懵住,连说不了不了。 然后弘晖就亲亲热热地把人抱住:“侄儿就知道,大表叔最疼我,断舍不得我被皇阿玛拎去养心殿揍一顿。” 白感了个动的虎威事后与自家兄长吐槽,就再也没想到大阿哥还是个促狭的。 雍正却很满意皇后对自家姨母的尊重与体贴,想着自从皇考病重至今,他们一家子就再无丝毫闲暇。搬进了宫中之后,除了弘晖这个皇长子与弘旻那个赖在潜邸不肯搬的家伙之外,其余人等还真就没什么自由可言。 尤其皇后,整日里管理宫中事务,往宁寿宫晨昏定省。 远不如在雍亲王府自在。 他也是。 自打雍正元年开始,先头堆积的大小政务就如小山般压过来。饶是他全权监国数年,有丰富的相关经验。也足足月余每夜只睡三个时辰,才终于将案头清空。 有时间瞧瞧当年虎威弟弟跟三胞胎花光了他们所有积蓄,精心为他准备,却生生被皇阿玛截胡的金帆船,想想那些回不去的青春时光。 特惦着以往那些无拘无束,能常往来一等公府,品味姨母亲自手所做美食的快乐。 只是如今皇考未及百日,他重孝在身,不好过府。 但可以给姨母多多送些滋补的药材、食材等,御茶坊的御茶也得给姨母多拿些。龙井虾仁、普洱炖排骨、清蒸茶鲫鱼、绿茶佛饼、茶叶粥…… 除了给姨母品味之外,还能让她用于研究各色茶叶为原料的美食。 是的。 虽说从巴雅拉氏过世,虎威几个后续成家有了孩子以后,淑宁就成了一等公府的宝塔尖,天下间都再寻不出几个能让她亲自下厨房的。 但从小学到现在,生存也好,爱好也罢,早就成了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所以闲暇时候,淑宁还是会偶尔下厨,琢磨着复制些古法菜或者根据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鼓捣些个新菜品出来。 雍正知道她爱好所在,也确定不会累着她之外,一直积极配合。 常帮着收集食材。 可是…… 虎威挠头苦笑:“太后那边时不时就有赏赐,皇后遣大阿哥亲自送去府中,您再……说句不应当的,奴才真怕……” 雍正狠狠皱眉,显然是极不喜欢自家弟弟在自己面前称奴才了。 虎威嘴角微抽,连说叫什么都不过是个称呼罢了。这不重要,只是规矩如此。然后,他哥就改了这规矩。 还给其套上了一层满汉一体,不应区别对待的外衣。 日后无论满汉,悉数称臣,让奴才这个自称在朝堂之上彻底成了过去式。 虎威:…… 过后无语,当时无奈。只能乖巧谢恩,奉命当起搬运工。将整整一马车的滋补药材、食材与各色御茶拿回去给自家额娘。 他这个车主没地儿坐,都得冒着烈烈寒风骑马归来。 进府的时候跟晴晴打了个照面,被打趣到底是进宫还是进货啊!这大包小裹的,马车都要装不下了嘿。 虎威无奈地耸了耸肩:“大抵是专属于额娘的搬运工吧。” 那些个自家巴特尓都得省着些喝,有银子都没地儿买去的各色极品御茶啊!就那么一大包一大包地,随意摆放在马车里。 一问好么,竟都是皇帝表哥送来,给自家额娘研究新菜的。 那人参、鹿茸、极品雪蛤、血燕等,也都是给额娘补养身体的。满满一大车之下,还有皇帝表哥的殷殷嘱咐:尽管用,用着好了,再随时遣人送过来。 羡慕两个字,晴晴都已经说腻了。 只怕长此以往,太后娘娘会眼红自家额娘,让自家额娘老了老了,还要面临姐妹阋墙的忧伤戏码。 呵呵。 虎威冷笑:“那你是想的有些多,咱们那太后姨母也领着额娘的情儿,且对皇上殷殷教导着。言说额娘不但是皇上姨母,还是救命恩人、救子恩人。没有额娘这么些年明里暗里的照顾与挺身而出,就没有皇上如今云云。让皇上尊着敬着咱们额娘,比孝顺她老人家还要孝顺。” 晴晴瞠目,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苦巴苦业浇灌多年,终得姨甥和睦。淑宁也猜大外甥登基后会对她不错,但做梦也没想过能好到如此程度。 简直比梦中的十三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梦中的十三爷封爵、赏赐、吉壤,简直无所不有。一生信重无比,不但得了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配享太庙,上谥号为贤。还赐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冠于谥号前,将名字中的允祥改回了胤字。 让他担任总理事务大臣,处理康熙、孝恭仁皇后丧事,总管会考府、造办处、户部三库、户部、参与西北军事运筹,办理外国传教士事务。 后来会考府解散,总理大臣卸任,除了兼职之外,十三还继续兼职,加议政大臣、管营田水利、领圆明园的八旗禁军,办理皇上藩邸、陵寝事物,筹办军需,断案,代行祭祀等。 因而被后世戏称为常务副皇帝,后人也常以棠棣情深来形容他们二人手足之情。 十三对他殊死报效,仅四十四就就活活累死了。 淑宁:…… 深深羡慕他们的手足之情,却不想做十三第二。 于是,她也跟阿玲阿一样,深深期盼着。盼着大行皇帝百天早过,皇后娘娘册封典礼快些到来。如此,她就能包袱款一款,跟自家阿大人一道山南海北了呀。 对此,乌拉那拉氏其实也深深期盼着。 虚十一岁,还是个懵懂孩童的她就带着家人的殷殷嘱咐、万千不舍与担忧嫁进了乾西五所,成了四福晋。 这么多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从努力学习,争取做一个合格的皇子福晋开始。到自家爷被先帝青眼相加,成为继任之君的强有力竞争者。 到如今先帝宾天,自家爷荣登大宝。这一路数十年,她走得何其辛苦? 终于可以风光大办一回,以国母身份与皇上并肩,得是多少八旗秀女的生平之愿?而今,梦想变成现实,怎不让她喜极而泣? 等啊等,盼啊盼,终于盼到了嘉礼举行的那天。 是日,晴空万里,暖风习习。 正常礼部、内务府与宗人府官员在清宁宫前设了黄幄,幄内陈黄案,在其东册宝案。 文武百官奉命在崇政殿聚集,皇帝御崇政殿阅皇后册宝。确定无误之后,由正副二使持节,执事官举着册宝到黄幄前,皇后出迎,使者宣册宝,然后授册宝,皇后接。 皇后率公主、福晋、命妇往崇政殿御前六肃三跪三叩礼,然后还宫升座,妃率公主等行礼,这皇后册封礼也就得了。 但雍正前头就说了,自己与皇后少年结缡,夫妻恩重。皇后这么些年上孝敬先帝与太后,下抚育儿女,管理好内宅诸事,让他能心无旁骛地投入到政务之中,实乃贤内助也。 连先帝在时都屡屡夸奖,称其为皇子福晋中的典范。 又其诞育嫡子三名,有大功于爱新觉罗氏。所以,采当年先帝册孝昭皇后旧例。亲自撰文,亲谒奉先殿告祭天地、太庙,并将地点也定在了太和殿。 且由他这个当皇帝的,亲自与皇后宣册宝。 唔,采用他虎威弟弟所说的小浪漫。 闻听那日,乌拉那拉氏便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说自己何德何能,敢与孝昭皇后比肩? 雍正只笑,温柔而又坚定:“皇后且莫妄自菲薄,孝昭皇后是皇考的内廷良佐,你又何尝不是朕的?” 只这一句,就让乌拉那拉氏甜到心里,仿佛这一生的辛苦都有了价值般。 此时跪在坤宁宫,接过那人亲手递过来的皇后册宝,她只满心激动如山呼海啸。暗暗想着日后一定更加勤勉,更加仔细。 当好这个内廷良佐的同时,也务必协调好他们父子几个的关系。 再不让康熙晚年诸皇子之间的内斗在雍正朝上演,更不让自家皇上成为孤家寡人。 275. 国夫人 雍正皱眉,真是越想越替自家姨…… “朕惟道原天地,乾始必赖乎于坤哉,化恰家邦,外治恒资乎内职,既应符而作配,宜正位而居尊。咨尔嫡妃那拉氏,钟祥华胄,秀毓名门,温惠秉心……” 好长一串溢美之词后,才是册封乌拉那拉氏为中宫皇后之命。 作为陪在皇后身后跪着的命妇之一,淑宁小腿都有些麻了,才终于听到皇上念钦哉。 这还没完,皇上还要回太和殿,接受皇后跪拜。 然后再往太后宫殿,给太后行礼。 皇后回坤宁宫,接受妃、公主与内外命妇的跪拜,册封大典才算完成。 是的,坤宁宫。 在淑宁梦中,因为孝懿皇后佟佳氏。咳咳,康熙驾崩,被雍正上了仁皇帝谥号,如今,孝懿皇后自然也就成了孝懿仁皇后。 因为孝懿仁皇后当年是为冲喜故,册封完次日人就薨了,自然也就没有移宫。 从孝昭仁皇后薨后,坤宁宫空置多年,再也没迎进去过新主人。这个从前朝就是皇后专用宫所的存在,慢慢就变成了敬神祭天的场所。 梦中的康熙晚年追求个仁字,吏治败坏,贪腐成风,纵容官员向国库借银。 又连年与准噶尔征战。 国库空虚得哟! 雍正上位就得跟他十三弟琢磨着,怎么才能清欠成功。为此,他自己废寝忘食,十三也跟着兢兢业业,连十二阿哥履郡王都被逼着变卖家业还债。 靠着如此决心与力度,拼着被骂成抄家皇帝,才终于让国库渐渐充实了起来。 家穷气弱,自然就得一切省俭。不但登基仪式简单到有些简陋,封后仪式也潦草的可以,更别说什么重新修葺坤宁宫了。 但如今不一样啊! 朝廷与蒙古各部联系加深,土豆的推广种植与各种加工,让百姓丰衣足食。赋税交得及时,也少了许多赈灾之类的支出。 八旗裁撤冗兵,严查吃空饷。还让年老八旗兵丁们转而去推广土豆、辣椒等新作物,或者是从事海贸相关。总之八旗生计这一块,也不全靠朝廷拨款赈济了。 再加上海贸一开,带动了许多相关产业发展,也给大批人力提供了做工、经商的机会,还给国库、内务府都带回了源源不断的银子。 多方开源,也多方节流之下,国库自然充盈无比。 甚至钱满为患。 自然也就不缺修葺坤宁宫那点银子,皇后娘娘也就能顺理成章地住进原该属于她的坤宁宫。 就这,雍正还说:“时间紧迫,只来得及简单修葺一二,皇后且先将就两年。等皇考三年孝期满,朕再着人与你好生修葺坤宁宫,务必让你住得舒舒服服。” 对此,皇后只笑:“皇上能有这份心意,臣妾便已经万分感动了。如今您这刚刚登基不久,内政外交,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不必再为臣妾多做破费。” 还是以往那般温柔体贴,贤良淑德,事事都替他想到头里。 让雍正微笑,言说怪不得姨母老念叨少年夫妻老来伴。年纪越长,越是能明白老伴二字的重量。果然只有皇后,才会真心真意为朕考量。 而不像那些嫔妃,唯恐他给的不够多。 乌拉那拉氏垂眸,嘴上说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心里狠狠感谢姨婆婆。因为她的质朴与善良,自己这从皇子福晋到皇后的路都走得顺畅许多。 阿嚏 淑宁狠狠打了个喷嚏,可把阿灵阿给紧张的,赶紧令人姜汤伺候。就怕这春寒料峭的,再把自家福晋给冻病了去。 淑宁不想喝,他还哄小孩似的劝着。 边劝边嘀咕:“也不是哪个混账王八羔子给皇上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又是亲自去往奉先殿祭拜,又是亲自撰写、宣读封后诏书的,这一阵子折腾,可把我们宁宁累坏了。唉,这当人臣子臣妇的就是这点不好。大事小情,总免不得被拎去点卯。跪来跪去的,膝盖都快出茧子了。不如早早告老,咱们也过几天悠游自在的日子。” 虎·混账王八羔子·威:!!! 我看您这根本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唠叨来唠叨去,就是为了早早挂冠,把额娘诓去随您四处逛吧? 但是很显然,他猜中了开头,却猜中自家额娘的反应。 常理来说,老儿子、大孙子,才是老太太的命根子。有他们哥几个在京城,还有一群孩子们膝下承欢。隔壁妹妹家,越长越可爱的龙凤胎。 这么多筹码在,虎威还以为自家阿玛再怎么嚣张,也是白蹦跶。 可万万没有想到,额娘竟然满脸期待、笑盈盈点头:“嗯嗯,说的在理。若你能告老成功,咱们不妨四下走走看看。品美食、赏美景,也写写游记什么的,没准就流芳千古了呢!” “对对,咱们努努力,没准还能成大清的徐霞客夫妻呢。”阿大人连声附和,眉眼之间满是对退休生活的无限期待。 原本还想使点小绊子,让他老人家彻底走不成的虎威:…… 突然迟疑,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自私了? 阿玛幼年丧父,以至于爵位旁落。阿玛小小的人儿就被玛嬷整日里敦促着,认真学文学武,一刻也不曾懈怠。 属于膏粱子弟的锦绣繁华、莺歌燕舞,他什么都没有。 只有三更灯火五更鸡,听不完的训斥,挨不完的戒尺。还有与承爵异母兄弟之间永不停歇的攀比、争斗,甚至互相算计。 十几岁考生一等侍卫,十七岁被赐婚、承爵、被先帝提拔重用。兢兢业业到如今,从未有丝毫懈怠。 可算如今尘埃落定,孩子们都有了出息。 他想激流勇退,跟额娘过些闲云野鹤的松散日子,好像……也没什么过分? 知道他这想法的格佛贺横眉立目,甚至忍不住狠狠掐了他一把:“这怎么就过分了呢?怎么就过分了?阿玛额娘为咱们操心了一辈子,如今终于可以卸下重担,好好歇一歇,过上几天属于自己的日子。你当儿子的不说帮他老人家扫平障碍,还要从中使绊子吗?” 那敢说是,你就死定了的小眼神,简直尽得她家婆婆真传。 跟自家阿玛一样,也对睡书房无感的虎威赶紧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真的没有,福晋你误会了。为夫明儿就与皇上说,请他通融好不好?” 格佛贺冷笑,表示好话什么的她都已经听多了,如今只看实际行动。 冠勇郡王还能怎么着? 只好积极行动呗。 翌日下了早朝,再往养心殿求见的时候就提及了这个。 雍正诧异:“我还以为封后大典完成,姨父会迫不及待。再没想到,会是虎威弟弟里第一个过来。” 虎威揉了揉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胳膊,给了他一个你以为我想啊的眼神。 继而长长叹息:“不瞒皇上,臣其实并不想的。毕竟家父告老之后,想带着额娘一道去品美食、赏美景的想法从未曾遮掩过。可……” “可不怕皇上笑话,臣就是个恋家、恋额娘的。恨不得天下太平,再用不上武将出征。让我能时时刻刻守在家中,陪伴额娘身侧。” 谁不是呢? 雍正本人也想赶紧处理好朝政,能略有闲暇,常往一等公府跑两趟呢。 所以他才迟迟不肯让自家姨父告老啊! 一是舍不得他这个能臣,二也是舍不得远离自家姨母。 现在他就有点不明白了,何以弟弟同样舍不得,却还是忍着不舍来自己面前当说客。 虎威能说自己是被福晋掐到茅塞顿开吗? 果断不能啊。 只说阿玛心疼自家额娘从举哀到尊太后仪、册皇后仪、封妃、封公主等礼仪上,简直一路跪过来,膝盖都要出茧子了。 这一等公福晋还是颇多约束,不如闲云野鹤自在。 额娘连连点头,也对阿玛退休之后的生活充满期待。甚至言说等他告老成功之后,老夫妻两个就结伴同行赏美景、品美食、写游记,做大清版的徐霞客夫妇。 他这当儿子的瞧了心中感念,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了。阿玛辛苦多年,一直如绷紧的弓弦,也该歇歇了。 毕竟他老人家瞧着身强体壮,实际上也有了些春秋。 五十五年的时候,还重病过,差点就…… 撒手人寰四字充满了不祥,虎威抿了抿嘴,到底没说出口。 但他相信自己的用心,他哥能懂。 可事实上,他感叹半晌,他哥只注意到自家姨母从举哀一直到封妃、封公主等,跪来跪去,跪得膝盖都快出茧子了。 再想想如此辛苦,姨母还要帮他安抚生母。 从中来回传话,帮他理清了生母为何不愿迁宫、不愿意受太后封号的原因。里外劝合着,没让他和生母因为这些小龃龉生出大矛盾来。 可以说劳苦功高,贡献多多。 早些年,她还侍奉过太皇太后,身上太医都大摇其头,说随时可能不测的太皇太后多活了数月。发现土豆辣椒等的食用价值,促进大清跟蒙古各部之间的联系。 救过弘晖、救过他,和谐他与皇后、太后的关系。可以说不管是对皇家还是对社稷,姨母对曾居功至伟。 可细算起来,除了些个赏赐外物,自己与皇家给予她的却太少太少。 最多也就是皇阿玛赏过她俩云骑尉的衔儿,还被表弟们承了。 落在姨母身上的,除了那些金银赏赐之外,竟再也没什么了。先帝的乳母还被封为奉圣夫人,赐陪葬皇陵呢。 皇考在时,巡幸江南时还要去探望下自己乳母,给予诸多赏赐。 自家姨母却…… 雍正皱眉,真是越想越替自家姨母委屈的慌。 太后瞠目,满脸茫然:“委,委屈?钮祜禄氏一门三公,不对,现在已经是一个郡王,两个公了。就算当年佟佳氏号称佟半朝,也没煊赫到如此程度。你姨母作为钮祜禄氏的老封君,哪个提起来不得说一声有福啊?” 好家伙刚够了小选的年纪,她就封妃,福泽家人,淑宁那丫头就成了正经的八旗秀女。 当时她正怀着七公主,那小赫舍里氏为打击异己,稳固废太子的储君之位。而有意将淑宁弄进宫来恶心她,结果误打误撞的还让当时的皇贵妃佟佳氏当了回红娘。 区区包衣参领之女就嫁了著族大姓的钮祜禄氏七公子,未等成婚,法喀就犯了事儿…… 这一路走来,简直顺风顺水到让人羡慕嫉妒恨。 一度京城闺秀学厨艺成风,谁不想拥有几分她那样的好运道? 因此上,雍正这委屈二字一出,即便身为亲姐,太后都有些恍恍惚惚,怀疑他这到底是中了什么蛊。 雍正正色:“皇额娘这话说的不对啊!虎威弟弟虽然被儿子封为冠勇郡王,虎团也被皇考封为靖远公,可那也都是他们兄弟真刀真枪,一点一点拼出来的呀!” 灭国之功。 从大清建国至今,又有多少个灭国之功? 而姨父那个一等公,难道不是额亦都、孝昭仁皇后等的遗泽么?算算,跟姨母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为大清、为皇室所做的一切,根本没有给予应有的褒奖。 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的太后双眉渐渐皱起:“以往都说夫贵妻荣,母以子贵,哀家还真没有细想这些。如今听皇上这么一分析,你姨母确实有些委屈了。” 那你以后再款待她几分、多些赏赐的后话还没有说完,太后就见一张明黄的圣旨递过来。 “功必奖,过必罚,如此才能天下晏然,朝野认可。既然皇额娘也觉得姨母实在委屈了些,不如咱们娘俩合计合计,该怎么给她补偿吧!” 万不能让她堂堂皇上姨母,还没有区区乳母来得风光吧? 太后:!!! 虽然但是,皇上你再这么封下去,不怕朝臣们疯了么? 知道的是你姨甥情深,不忍自家姨母再向谁卑躬屈膝,跪来跪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把他们一家子架在火上烤呢。 随着跟生母接触日多,雍正已经渐渐明白她这明明是关心之语却说不出入耳话的别扭了。 即便皇考在时,德妃娘娘最是温柔知大体,特别能体上意。 可谁让她是自家生母,自己是她所出呢? 雍正摇头失笑:“皇额娘放心,早在儿子登基之前就已经跟姨父有了默契。等给姨母封完了国夫人,他老人家再上告老折子,儿子便会允许。” 到时候,朝中文武大臣不但不会反对,还没准默默为姨父鞠一把同情泪。 一朝君子一朝臣。 新官上任三把火,谁能想到,这第一把还就点在战功赫赫的凤巢之家呢?可怜的阿大人哟,这回是作死真死了,年纪轻轻便光荣致仕云云。 哀婉叹息的同时,一个个的还都得紧好了皮子。 免得新皇不讲旧情,直接把他们撵回家去跟阿大人作伴。 连太后心下都是一凛:“这,这样的吗?倒也好。你姨父一直盼着告老,好带着你姨母游历大好河山,享尽天下美食。若皇上能够允许,他也算求仁得仁。不过国夫人?咱们大清有这个爵位吗?唔,哀家还琢磨着,皇帝的舅舅叫国舅,那皇帝的姨母就得叫国姨,委实不怎么好听呢。” 雍正笑,大清确实没有国夫人的先例,可以往先帝也都没有他这么个处处体贴、至情至性的姨母啊。 倒是武周时,武则天临朝称制,大肆捕杀李唐皇族。连儿子李显、李旦的后宫也没放过。唐玄宗的生母窦良娣太子妃刘氏、孺人唐氏、崔氏等一并被扣上巫蛊诅咒的罪名后遇害。 窦良娣早逝,年幼的李隆基无人抚养。其姨母窦淑挺身而出,亲自将这个外甥抚养教导在自己膝下。唐玄宗李隆基一直感恩在心,登基之后,立即就将姨母斗书册封为国夫人。连她的几个儿子,也都悉数得到重用…… 就是看到了这则记载,雍正才决定将自家姨母也封为国夫人。 加国号清字于其上。 较以往朝代那国公之母或者妻的一品不同,雍正给自家姨母所封的清国夫人乃是超品。除了太后、帝后与皇上亲封的太子外,再没有任何人能让她屈膝。 准按亲王福晋吉服款识制作吉服、朝袍,如郡王食俸。除此之外,皇上还琢磨着要给自家姨母赐园。想着先帝在时,曾赐地与他跟诚亲王分别建园。 如今圆明园尚在,先帝却已经…… 为缅怀哀思,他日后肯定会再好生建造圆明园。为往来便利故,拟在附近也给自家姨母赐块地。好生孝敬她老人家,不亏多年她不顾时疫风险自请照顾他之情。 跟圆明园附近,那不就是他的熙春园么? 已经因古今图书集成编纂日久,被勒令加速的胤祉:!!! 仿佛看到帝王狞笑,在对他说拿来吧,别逼着朕动武!向来最识时务,连淑宁梦中都第一个向雍正下跪的允祉猛地打了个哆嗦。 没等着皇上开口呢,自己就先闻弦歌而知雅意。主动跑到养心殿谄媚:“若说离得近,哪还有臣的熙春园离得近啊?横竖臣如今忙于编纂古今图书集成,也没有时间逛园子。不如借花献佛,全了皇上与清国福晋的姨甥之情吧。” 276. 淑宁却赏 如今皇上登基,奉您为圣母皇…… 从内心深处来说,雍正是万分同意的。 甚至很早之前,他就已经相中了老三的熙春园,觉得那地方给自家姨母甚好,姨母一定会很喜欢。 但此时此刻,皇阿玛刚大行没多久。老三虽因为编纂古今图书集成事,被他催促了回,略训斥了几句。但到底没有什么大过,哪至于就夺了人家亲王的园子给臣妻? 到时候不用别的,只允祉生母荣妃往奉先殿那么一哭,荣宪公主上书那么一问。别说姨母了,就算他这个皇上也得有几分头疼。 雍正是想送园子让他姨母舒心,可不是给她添堵心的。 于是他只亲手将允祉扶起来:“三哥这为朕分忧的心意,朕领了。但熙春园可是皇阿玛在时赐予你的地,其间门一草一木都是你精心设计安排,还有不少你与皇阿玛的愉快回忆,朕再不好夺人所爱。此时无须再提,三哥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诶? 允祉诧异,显然没想到自己都这么主动了,还能遭到拒绝。但皇上眼角眉梢之间门,分明写满了对熙春园的满意。 应是十分想要的。 可……文学上颇有造诣,宫斗一事上却不十分聪明的他皱眉,回府就去请叫自家额娘。让她老人家帮着分析分析,老四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荣太妃摇头轻叹,也是先帝当初屡屡往王园进膳,又对她家儿子格外青眼,让她忽略了儿子在宅斗、朝斗与宫斗上的单纯。 真以为老大老二倒了,老三也许能有点机会。 结果如今老四上位,自家儿子当年那些个恩逾常格就都成了催命符。以至于他忐忐忑忑,生怕变成弘晳第二。 啧,先帝爷才走了几日啊? 他老人家亲自封的理亲王,先太子嫡子就被夺爵、除籍,连爱新觉罗都不给姓了,闲散宗室也不让当了。 残酷如斯,就再不是个在意区区虚名的。 虽然在处置弘晳前,雍正已经命人将他的罪状悉数昭告天下。可谁又能叫醒装睡的人呢?不管证据如何确凿,在有心人的眼里,那也是欲盖弥彰。 糊弄平头老百姓的。 实际上,就是今上忌惮先太子与传言中被先帝考虑过立皇太孙弘晳,所以迫不及待地排除异己。混不想想先帝在时曾几度禅位,几度在公开场合说这大清天下,交给雍亲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钻在牛角尖里,坚决不肯出来。 无疑,允祉就是这么一朵奇葩,连编纂多年的古今图书集成至今未成,被催一催,都成了皇上秋后算账的伏笔。 荣妃嘴上说着不至于,心中却也不敢落底。 毕竟她早年极为得宠,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却无奈命运弄人,让她子嗣缘极好却也极浅。连生五子一女,却只立住了老三跟荣宪。 因而对唯一的儿子允祉极宠,以至于让他身在皇宫这个大染缸,却还养成了相对单纯的性格。 这会子见他愁眉紧锁,急得原地转圈圈。 荣妃到底轻叹:“那小乌雅氏就算再怎么得皇上尊敬,也不过是区区臣妻。你再如何,也是先帝亲封的诚亲王,与当今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就算皇上相中了你那个园子,想将它拿去孝敬老姨,也不可能你要给,他就痛痛快快答应啊!” “否则的话,他那就不是孝敬老姨,是要把他老姨架在火上烤了。” 啊? 允祉震惊抬头,满脸都是小问号。他家额娘却不肯再多说,只言他若实在觉得那园子是个烫手山芋,不妨就献给太后吧。 正好过几日,就是太后生辰。就算碍着先帝爷孝期不好大办,你们这些当儿子的去孝敬一二也是应该的。 而太后深居宫中,便收到了这份孝敬也难去瞧瞧啊!不是转赠皇上,由皇上赐给小乌雅氏,就是太后亲自送给妹妹。总之最后,东西还会到她手里。 也算是与他初衷一致了吧。 允祉连连点头:“嗯嗯,额娘分析的入情入理,儿子就按您说得办。虽则那熙春园确实是儿子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费心建立起来,倾注了不少心血,一度是儿子的骄傲。可……” 可在那地儿,他也宴请自家皇阿玛太多次,狠狠盖过了当今的风头。 那老九剃了他狗毛,他都能追着剪了老九辫子的小心眼儿。 睚眦必报着呢。 他不想当弘晳第二,也不想坐十四第二,可不就得想法子把那扎眼之物献上去了吗? 荣太妃:…… 特别疲惫地摆了摆手:“你若这么想,那就去做吧,横竖一个园子而已。若心里还有惶恐,就赶紧把那古今图书集成编好了,好好交了差。之后就在府中,好生含饴弄孙吧。今上虽然心胸不如何宽广,但也不至于无缘无故跟已经臣服的兄弟使刀子。” “若说争夺皇位,你那点小风波难道还比得上老大和老八吗?那俩还一个上了李氏战场,一个管了海事衙门呢!” 本是安抚儿子之语,可听在允祉耳朵里却让他越发紧张。 毕竟老四惜才,可…… 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承认,但在上阵杀敌与务实办事上,他也确实与那俩相去甚远。 所以还是得明哲保身,表现出顺服的态度来。 于是乎,在太后已经明言不办的生辰日,就收到了来自于诚亲王的超级大礼──熙春园。 压过今上圆明园,成为当初先帝赏玩最多、用膳次数最多的皇子园林。就这么被其主人当成礼物,连地契与其中物品名录一道,送到了太后的宁寿宫。 这礼重得,连太后都有些遭不住,连说孝心领了,园子大可不必。 允祉等啊等,就等着这一天将自家这烫手山芋彻底扔出去呢,哪里容得拒绝? 当即双膝跪地:“皇额娘既然知道是儿子一片孝心,就千万领受了吧!你若不喜,留着作为赏赐也是极好的,就当帮儿子个忙呗。” “帮忙?这说法倒有些新鲜。”太后微笑,一脸的愿闻其详。 允祉还能怎么办呢? 只能含笑批评自己,说自己的不是。当年因为办差得力,跟那时还是四阿哥的今上分别被赐了块地建园子。他见了熙春园,今上建了圆明园。 今上兢兢业业处理自己份内之事,只在闲暇之余才看着些园林建设。他却虚荣心重,想着被皇阿玛夸奖。于是本末倒置,疏忽了古今图书集成的编纂。 以至于耗时经年,经历康熙雍正两朝,这书还没有完成。 被皇上这么一提醒,他才醍醐灌顶,意识到自己本末倒置到了什么程度。于是痛定思痛间门,决定将那‘罪魁祸首’送出,日后只一心编书,争取早日完成任务云云。 语气那叫一个真诚,态度那叫一个坚决。 三请三让,太后才将目光看向了自家好大儿。见他微微颔首,满是全凭皇额娘您如何处理的样子,才略显无奈地点了点头。 可把允祉给欢喜的哟,当即连连道谢。 仿佛自己送出去的不是什么斥资数万甚至十数万两,花费数年光阴才建造成的皇子花园,而是什么烫手山芋般。 让太后回头跟皇上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都不免叹息:“可怜见儿的,他这是杯弓蛇影了呀!皇上素有容人之量,连老大和老八都能不计前嫌的重用着,想来也不缺他一个。若不妨碍,不如给他颗定心丸?” 本来也打算这么做的雍正含笑点头:“皇额娘都这么说了,儿子是没有不从的。” 太后笑,赶紧夸赞了几句。然后才略有些为难地道:“那孩子倒是一片孝心,不过哀家深居宫中,等闲不得出,哪用得上什么园子呢?这么好的东西在我这儿,倒是有些明珠暗投了。不知道……” 太后沉吟,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雍正只笑:“皇额娘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你我母子之间门无需这般生疏客套。您尽管说来,若可以的,儿子自然无不照办。” 言下之意便是不行的,您说了也没用。 这直白的,让太后都有些绷不住脸上的笑容了。但是母子多年生疏,如今能就这般坐下来有商有量的氛围都已经超出她预期了。 因此上,太后倒也不计较。只说这园子能不能在她手上些时日,等着自家妹子六十大寿的时候再赐与她? 现在么,她实在喜欢这园子,也珍惜诚亲王这份孝顺之心。 故而虽瞧不见、用不上,但也分外惦念着。特意托自家妹子有事没事的,多多看顾几分。当然说是看顾,实则她是要把地契都第一时间门托付过去的。 娘俩都英雄所见略同了,雍正还能有什么好反对的呢? 次日,太后就召见了淑宁,表达了自己的托付之意与皇上的赞同之心。 淑宁瞠目,好一阵儿才消化了自己所听到的。 娘嘞! 前头大外甥悄咪咪地一番折腾,圣旨直接下到了一等公府,又是封国夫人、又是给郡王级待遇的,都已经让她成为了大清有史以来第一人。 待遇甚至超过皇太后。 毕竟单算俸银的话,太后一年也只有黄金二十两,白银两千两罢了。加在一起,只有四千两银。而她有五千两年俸,还有五千斛禄米。 这个提议一出,当时就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自家阿大人和儿子们火速跪下,齐齐劝皇上三思。 此例万万不能开,规矩不能破云云。 气得皇上当场咬牙:“连你们都觉得,姨母不堪有如此待遇吗?” 那敢说是,你们就死定了的眼神让整个朝堂都为之一寂。偏她家阿大人悍不畏死,直接点头,言说自家福晋确实劳苦功高,为朝廷,为皇室做出不少卓越贡献。 可她当时非秉承建功立业之心,自然也无需这些身外之物的奖赏。更不愿意皇上因为她之故,坏了祖宗规矩。 她家大外甥冷笑,言说祖宗自己就是打破规矩的好手。 否则的话,如今他们还叫女真,还跟明朝廷称臣纳贡,艰难求生呢。也不会以十三副铠甲起家,经过数代辛勤累积,拥有如此瑰丽江山。 硬怼得阿灵阿哑口无言。 最后还是大阿哥弘晖站了出来,率先表示对这个提议的赞成。虽说这国夫人封号自大清以来前所未有,可同样的,大清也未出过如清国夫人这般利国利民的外命妇啊! 别的不说,就是她当年伺候召圣太皇太后有功,给今上伺疾、几度陪着皇后生产,救他这个大阿哥于危难的功绩,就足以让皇室感恩。 土豆与辣椒的发现与推广,更让全大清都受益。奶粉、毛线等,不但改善了蒙古牧民收益,减轻了朝廷负担,还让蒙古和朝廷取得了更深层次的紧密联系,真·利国利民。 更别说,她还给大清添了四个栋梁之材呢。 如此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若都不能破格封赏,那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是不是都应该给朝廷打白工了? 一言问得所有人心塞塞,再不敢提半点反对之语。 就怕大阿哥嘲讽一开,接着就给他们一个个都扣上尸位素餐的大帽子。毕竟细细算来,他们之中除了屈指可数的那几个文臣武将外,还真没人敢说自己毕生贡献可堪与淑宁相提并论的。 此事就在他们父子两个一唱一和之间门,迅速通过并确定了下来。 然后弘晖亲自往一等公府颁旨,也没用设香案,也没用阖府跪拜的,那孩子就把圣旨交到了她手里。 淑宁拒绝,小伙子就笑眯眯摊手:“皇阿玛舌战群儒,费尽千辛万苦才给姨祖母争取来的,你若是拒绝,岂不是伤了他一片孝心吗?而且,圣旨既出,再无更改。就算是为了维护皇阿玛威严,您也得接下不是?” 几句话就堵住了淑宁的所有拒绝之词,让她成了天子底下第一号的清国夫人。 加国号于前,穿亲王福晋同样朝袍,享受郡王级别待遇。 长生天啊,要知道这年月就算是皇后所出的固伦公主下降外藩,一年也不过一千两银,俸缎三十匹罢了。 得知自己待遇的同时,淑宁就以为这人生到达了巅峰。 结果,太后姐姐将她召进宫中,要把昨日诚亲王才历尽千辛万苦,嘴皮子都快磨破才终于献上的熙春园转给她? 哎哟喂。 梦里头,三阿哥允祉虽然第一个就对雍正下跪,承认了他的帝位,却也依旧没有逃过被秋后算账的命运。 刚即位没多久,就把他发配去守皇陵。 发牢骚,被人告发?狠狠训斥。被御史弹劾接受,贿赂有辱皇室尊严?调查都免了,直接以无礼为由废了亲王爵位,把他家儿子弘晟囚禁在宗人府。 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恢复亲王爵位,又因为怡亲王丧礼上哭的不够伤心,没有半点兄弟之意。被狠狠骂了一顿,被夺去爵位,幽禁在景山永安亭一直到死。 而他那精心打造,一度引以为傲,连康熙都夸奖不休的熙春园自然而然也被罚没,成为了圆明五园之一。 响当当的皇家园林。 而现在,她家太后姐姐要把那园子赐给她? 咳咳,那带地契式的暂时托付跟直接赐园并没有丝毫差别好吗?只不过是过明路与未过明路罢了。 淑宁赶紧把头摇成拨浪鼓:“太后您的一番疼爱之心,妹妹心领了,但这个园子我可是真不能要。是是是,您自来与我姐妹情深,恨不得能与我分享一切,是这世上最疼妹妹的人,比我们家阿大人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越是这样,妹妹才越不能得寸进尺,又得为姐姐考量不是么?” 淑宁轻笑,眉眼中满是真诚亲近:“世人都说妹妹生来福泽深厚,简直事事顺遂。但在妹妹看来,自己所有一切泰半源自于姐姐。因为姐姐争气,妹妹才能沾光被抬旗。姐姐提前求过皇上,妹妹才能嫁到钮祜禄氏,得这桩良缘,有如今福祉……” 再一次细数自己这么些年所得到的一切之后,淑宁才郑重而言。说自己学识浅薄,但也曾遍观史书。发现所有能够善终,并且受世人赞誉的太后都不如何插手政务,只一心一意地享受自己的胜利果实。 姐姐能从区区官女子到如今当朝太后,其中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怕是如山高、似海深。 如今皇上登基,奉您为圣母皇太后。 您啊,就该舒舒服服地享受自己的生活。可莫再惦着她这个都快能当乌库妈妈的妹妹了。 钮祜禄氏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早就鼎盛已极。也就是今上英明,才能容得下她们家这又是国夫人、又是郡王,又是一等公的,再无须姐姐人在深宫还多番为她谋划。 这熙春园什么的,不妨转赠给皇上吧。 早年有孝懿仁皇后阻碍,后又怕先帝爷忌惮。让姐姐你明明与儿子近在咫尺,却不敢多表露丝毫关心。以至于母子之间门疏于相处,感情也略平淡。如今万般顾忌尽消除,正是姐姐可以肆无忌惮疼大外甥的时候不是么? 又双叒叕被劝了通的太后无奈勾唇,对着内室摊手:“哀家就说她是个固执的,你还不信,如今眼见为实了吧?” 277. 太后微恙 老四啊,你跟哀家说句实话,…… 在淑宁的震惊中,一身常服的雍正含笑从内室转出来:“皇额娘说笑了,姨母这哪里是执拗?分明设身处地,为咱们母子着想。” 对对对。 淑宁点头,一脸还是皇上懂我的微笑。 太后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 只是淫浸后宫多年,她早就深谙争斗之法。可知道福利这回事,积极争取反而落了下乘,还是得皇上出自真心主动给予了。 这么些年,从德妃到如今的太后。妹妹一家子从未给她拖过半分后腿,还明里暗里对她照拂颇多,帮他涨了不知道多少面子。 妹妹更从中斡旋,帮她和谐母子关系。 太后感恩于心,自然全心全意帮忙。 而且,妹夫父子几个,在朝堂说得上话,对她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呀。不管于情于理于心,她都得尽力让钮祜禄氏避免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后的衰败。 至少在她们姐妹在世的时候别介。 因此上,雍正这么一说,她就微蹙了蹙眉:“为咱们母子着想?可不是么!打从她还在闺阁时,就不顾自己官家千金的身份,又是学厨艺中又是开店铺的,挣的那点银子除了孝敬双亲,余下都便宜我了。为了让我能吃上口荔枝,又是买汤泉庄子、又是建玻璃花房的,硬是在京城地界养出了荔枝来。当时满后宫的姐妹哪个不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后头我生七公主,她一个闺阁女儿家生生伺候了我整个月子。连太皇太后都说有妹如此,是我之福,暗示我好生珍惜着呢……” 提起那些过往,不光太后,连皇上眼中都满是追忆之色。 好生念叨了一通后,娘俩的意见高度统一:虽则那熙春园价值不菲,意义非凡,但比起淑宁为他们母子所做的,实在不值一提。 让她无需再存什么顾忌,大大方方收了就是。 见淑宁脸上仍有难色,雍正正色:“古来功高震主者,难有好下场。如今钮祜禄氏赫赫扬扬,姨父父子几个皆有大功于朝廷。姨母心有顾忌,也是难免的。但外甥必须与您说的是,不管如何,外甥都牢记这些年您对外甥的帮扶与教养。” “当年,您亲手所书的戒急用忍四字,至今依然挂在外甥的寝室之中。让外甥日日瞧着,以做警惕自身之用。” 淑宁震惊,继而老脸微红:“随口涂鸦,哪,哪堪皇上如此郑重?” 雍正微笑:“不只是那幅字,还有姨母亲笔为外甥摘录的菜谱子、所做的针线等,除了入口的吃食外,余下的一件一件,外甥都好生保留着呢,装了小间屋子。” 大到衣裳,小到鞋袜荷包。 还有他出行时,姨母落在信纸上的千叮咛万嘱咐。成婚时,姨母送来那两万六千六百两银票,这些年他生辰、过年过节的礼物等等。 满满都是姨母对他的关心惦念,件件都是他的无价珍宝。 让他就算有再多烦恼浮躁,只要走进那‘藏宝阁’,就能渐渐平静下来,满心生暖。对他来说,姨母虽然只是姨母,却给了他生母跟养母都未曾给过的无微不至、发自内心的爱与关怀。 在淑宁无限震惊的眼神里,胤禛只笑:“听虎威弟弟说,晴晴大婚的时候,姨母您把财产一分数份,也给外甥留了一份,分明是将外甥当自家孩子一般看待。” 淑宁蹙眉纠正:“怎么能叫当做?分明就是啊!你可是我嫡亲外甥,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嗯嗯。 雍正连连点头:“就是这个话,既然姨母您如此看外甥,又怎不肯接受外甥孝敬?接受亲姐体贴呢?不过是个大点的园子而已,外甥和皇额娘又不是给不起。” 得,话题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淑宁再度被当朝太后与皇上双双盯住: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般推脱,莫非是没拿咱们当一家人吗? 淑宁:…… 就这样被他们母子两个,用自己的矛攻了她自己的盾。 让她破罐破摔:“好好好,要要要,才不再为你们娘俩省着呢。不过此时此刻,到底还是太快、太扎眼,不如就依姐姐,留到我六十大寿的时候再说。” 没准世易时移,再过几年之后这当朝两大巨头的想法有所改变,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呢! 太后和雍正哪里知道她心中还有这般考量呢? 只双双露出胜利眼神,连说这样才对。姐姐疼妹子,外甥孝顺姨母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们自来骨肉至亲,再不必这般客气的。 太后笑眯眯拉住她的手:“套用前头妹妹你的话,你这也兢兢业业为咱们母子默默付出许多年。如今你外甥出息了,不也是当你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了吗?” “皇额娘所言极是。” 雍正微笑,继而再度正色:“别说姨父与表弟们都是忠心耿耿,各有大功于朝廷于天下。便是日后,他们偶有行差踏错,念及姨母,念及这么多年手足情深,外甥也肯定不会过于追究的。” 有错都不严惩,更别说什么无中生错了! “外甥也是姨母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品如何,姨母应当知晓。若表弟们不负我,我定然也不负他们。有我和我的子孙们在一日,就有他们尽展其才的空间。无需韬光养晦,无需诸多顾忌。外甥与朝中大臣们都说自己就是这样的汉子,这样的秉性,这样的皇帝。尔等大臣若不负朕,朕也必不负尔等。外人尚如此,更何况自家手足兄弟?” 怕淑宁听信传言,心中有所顾及。 雍正还细细将弘晳那家伙到底是如何算计他阿玛,为了那点子微弱的希望,甚至不惜将亲爹命搭上的事说了一遍。 “当时为了顾及皇阿玛龙体,也为了保全皇家颜面。所以我便让虎威弟弟借着剿匪之名往石家庄走了一趟,戳破了他那点心思,迫其主动请旨往黄花山给其父坟前结庐守孝。可因他那点子龌龊心思,害我没了阿玛,我又岂能饶他?” 太后震惊:“竟有此事?” “长生天啊,这就是先帝爷数度夸奖,曾深以为憾的宝贝嫡孙吗?这……这当时,皇上你都已经全面监国许久,威望日隆,其余皇子都只能望洋兴叹,更何况他个废太子之子呢?” 就算优秀的九龙都嘎了,还有弘晖、弘旻这俩深受先帝爱戴的呀。 正轮反轮,怎么都不大可能轮到他的样子。希望如此渺茫,也值当他对自家亲阿玛下手吗? 还真…… 被权力蒙蔽双眼,也蒙蔽灵台了呀。 淑宁不懂他这个操作,但因此而感到深深的震撼。 尤其听到那犊子狠心坑害了亲阿玛,那当阿玛的到临终前还在细细为他谋划时,泪珠子都掉下来了。 当真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再没想到胤礽当儿子时狠狠伤老阿玛康熙的心,把一手好牌打到稀烂。临了临了的,却也被自己一手疼大的亲儿子利用殆尽。 只想让姨母少些芥蒂,多些开怀,欢欢喜喜接受他孝敬的雍正:…… 无奈叹息,连连劝慰。 各种保证自己会从中吸取教训,绝不让此等悲剧在他身上重演。 淑宁抹泪的动作都因此顿了一顿。 要知道,梦中的乾隆可称不上一个孝子。不但收回并销毁了大义觉迷录,还最喜欢给雍正定罪之人平反。被后世戏称凡是爸爸反对的,我都要赞成。 甚至连雍正这个皇位由来,都被他厚脸皮给按在了自己身上。说是圣祖康熙瞧他年少聪颖,亲自接进宫中抚养,并因为他这个好圣孙,将整个大清天下都给了雍正。 直接将雍正对标明仁宗朱高炽,好像存在即是为了江山能合理合法的落在他这个好像孙身上一般。 但是天知道,康熙六十年时,十岁的弘历才在圆明园见到了自家祖父第一面。 随后虽然被接到宫中抚养半年,可那时候康熙多病,哪有时间教养他?而且当时养在宫中的,可不仅仅是他。别说太孙了,他连个雍亲王府世子的位置都没捞着。 更跟康熙临死都惦记着,特别嘱咐要封为亲王的弘晳根本没法比。 默默吐槽之间,淑宁只庆幸,当初她救了弘晖,乌拉那拉氏怀着身孕又惊魂甫定,好一阵伤心痛哭。以至于大外甥亲自进宫,谢绝了康熙赐美人的好意。 让原该康熙四十六年夏入府的钮祜禄氏直接被指给旁人,从根子上断了某条渣渣龙出生的可能。 而今弘晖、弘旻跟弘阳都是好的,大外甥在不会有梦中那般被亲儿子抹黑的凄惨。 他那被后世学者称为创举的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之计应该也能顺利施行,为大清发展打开新篇章。 万般感慨之间,淑宁只泪中带笑:“皇上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能有这么一句,我也于愿已足。还是那句话,您不只是我外甥,是臭小子们的表哥,还是这大清天下之主。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与国计民生息息相关。” “能不避猜忌,尽展其才,已经是一个臣子至高追求。果能如此,便已经是他们兄弟几个之幸,皇上不必再额外对他们有任何容忍。钮祜禄氏世代忠烈,咱们乌雅氏也清清白白。若他们真误入歧途,做了什么不忠不孝之事,也不配身为钮祜禄氏和乌雅氏的子孙。” 雍正满脸钦佩:“外甥就知道姨母不是寻常女子,所思所想都站在家国大义的基础上。有母如此,也难怪弟弟们一个胜一个的优秀。” 好一番真诚夸奖之后,雍正还特意又跟自家生母解释了一番。 虽然皇子守皇陵,一般都是新皇对手足的惩罚之意。代表着被罚这家伙跟自己不是一个阵营,以此为手段将其排除出权力中枢。 但十四这真不是,是他几度恳求,在养心殿磨了好几天的结果。 太后无奈:“是,那小子拓土开疆上了瘾。有意撺掇皇上向北边的沙俄宣战,他好跟他虎威表哥掩杀过去。将当年尼布楚条约割给沙俄的那些土地再打回来,把当年未曾明确的边境都给一一明确了。” 淑宁:!!! 再没想到,看似憨憨的老外甥竟还有如此远见卓识。 太后皱眉轻嗔:“哪有你这样当姨母的,竟还说我们十四是个憨憨啊!亏那孩子处处惦着你,从新疆回来还知道替你捎玉呢。平日里也姨母长、姨母短的,把你这个姨母挂在嘴边上。结果……” 后知后觉,自己一个激动之间就把心里话说出来的淑宁尴尬,脸热的都能摊鸡蛋了。 却因为被抓个正着故,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一二。 好在大外甥深体姨心,及时插话:“姨母也觉得十四这想法极好么?” 那不能说是极好,而是好极了。 直接防患于未然,不给子孙贻害。 而且,算算这个时候,北边已经成立了帝国,彼得一世也已经上位了。梦中,那货就趁着朝廷跟策妄阿拉布坦打得如火如荼而趁火打劫。逼迫清廷签订了让雍正耻辱的恰克图条约,又遇到马齐那个卖国的,以至于失去贝加尔湖。 如今虎威早早攮死了策旺阿拉布坦,让准噶尔汗国成为历史。朝廷又打开海运,国库私库皆充盈,兵强将广,又岂能让梦中屈辱再度重演? 淑宁眉头微皱,略组织了组织语言。然后正色:“按说此等军国大事,更没有我一个区区臣妇置喙的余地。可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匹夫亦有责。” “更何况,我这还刚刚领了皇上圣旨,拿了朝廷这么多俸禄呢?皇上既然问了,我也就姑且这么一说。对与不对的,好歹给皇上些许参考,万一还就抛砖引玉了呢?” 太后嘴角微抽,接着笑道:“你这倒会给自己找由头!” “嘿嘿,为了尽可能对得起自己那五千两的年俸嘛。横竖如今就咱们姐妹、母子、姨甥个,再也走不了的话。” 淑宁笑着摇了摇太后胳膊,使出她这辈子都没抗拒得了的撒娇。 雍正也让她尽管说,对与不对的,回头他自然会找文武大臣们一起讨论。再不可能头脑一热,直接就越过满朝文武派人去打人家沙俄。 如此,淑宁才微笑开口:“我也不记得是在哪本书上看过了,只道外交之道,远交近攻。古人不也是说,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 “打从咱们蕃之乱那会子,北边就没安好心。挑唆完噶尔丹,又挑唆策妄阿拉布坦。咱们朝廷剪除内乱的时候,那坏东西就趁火打劫。几次番,没个消停劲儿。边关百姓受苦,也有损咱们天朝上国威严。” “秦有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誓不休战。汉言明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隋曰四方胡虏,凡有敢犯者,必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未必咱们今日之大清便没有如此铁血吧?” 这简直就有几分激将的意思了! 但雍正不觉得,他只满目欣赏地瞧着自家姨母,言她巾帼不让须眉。胸中豪迈,足以让万千男子汗颜。 并让她放心,如今大清外患尽除,无数好儿郎枕戈待旦。 就等着哪个不晓事儿的出来得瑟呢。他的冠勇郡王、靖远侯跟无数良将们都准备好了,随时为了大清、为了天下而战。 除非北边晓事儿,乖乖的绝不挑衅,绝不给他这机会。否则的话…… 他十四弟这皇陵就不会白守,那铁帽子王的梦想便会成真。 淑宁欢欢喜喜笑,比得知自己要被赏圆明五园之一的时候还开心。太后也很乐呵,毕竟再过几个月,大行皇帝就该入土为安,她家老儿子也就无需再守在那了。 到时候一个皇上,一个亲王,两个固伦公主抢着孝顺她,还有妹妹时不时地入宫来,陪她说话解闷。这日子,简直想一想就能美到笑出声来呀。 可谁能想到呢? 这才到了五月里,她家妹子就一改往日懒惰,天天往宁寿宫跑。不五时地,就要给她请请平安脉。 这日她也就是夏季天热,贪凉多用了个冰碗,跑了两趟恭房而已。淑宁就跟她要追随先帝而去了似的,那叫一个紧张呀! 主动请求留在宫中,一日餐地为她操持着。就跟当年伺候她月子似的,每日汤汤水水不重样。连汤药都是她这堂堂清国夫人亲手熬了送到她榻前,半点不假手于人。 连皇后和十四福晋这当儿媳妇的、温宪那个做女儿的想帮着分担一二,她都不放心。唯恐期间有个什么一差二错,梦中那雍正元年五月,仁寿皇太后崩,帝之生母也,奉安梓宫于宁寿宫的话就变成了现实。 小心翼翼到太后都不免惶恐,悄悄屏退左右,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家好大儿:“老四啊,你跟哀家说句实话,哀家到底得的什么重病,是否有生命危险,又有几日可活?” 那一脸‘你尽管说,为娘挺得住’的眼神哟,把雍正直接造懵了:“好端端的,皇额娘何出此言?” 278. 淑宁归府 我这辈子呀,算是栽到你手里…… 太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哭出了声:“当初你姨父命悬一线,太医说让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你姨母就是这样事必躬亲,从不半点假手于人。后来你姨父转危为安,连太医都直呼奇迹。如今,你姨母连家都不回了,你姨父那个醋坛子也没有反对,还不是……” “还不是哀家的病情,已经病入膏肓了吗?” 要不然怎么皇上每日晨昏定省,皇后和诸妃也频频请安。连温宪都三不五时进宫,来给她这个皇额娘请安了?连那些个已经被各自儿子接回王府,去做老封君的妃子们都赶回来往她这殷勤了。 亏得十四还稳如老狗地守在皇陵,否则的话…… 太后娘娘都觉得自己该换寿衣了。 终于搞清楚误会出在哪里的雍正啼笑皆非:“这,这不还是姨母与您姐妹情深,唯恐您有丝毫不妥吗?姨父再怎么醋,实际上也动摇不了她老人家执拗的事情啊!” 至于他和皇后、诸妃与温宪? 雍正扶额:“姨母连自己的小家都不顾了,直接住到了宁寿宫。以五十余之龄、国夫人身份伺候您汤药。儿子等若不殷勤些,岂不是坐实了不孝名头么?” 至于那些个太妃、太嫔们,是他这个当皇上的体恤,才被放出宫去与儿子团聚,共享天伦。 一个个感恩戴德之余,自然更谨小慎微。 否则皇上震怒,不仅她们得再乖乖回宫中,各自的儿子也都讨不到好去啊! 太后:??? 有点狐疑,还是不敢信实的样子。 无奈何之间,雍正也只好请自家姨母出面,帮着解释一一。 淑宁这才知道自己闹腾出了怎样的乌龙,连忙端着已经准备好的绿豆糕往太后寝殿:“怪我怪我,这事儿都怪我。是前头夫君生病,让我心有余悸了。所以杯弓蛇影之间,又念着太后的种种照顾,想要略作报答。没想到,紧张太过,让姐姐你误会了去。” “真的?”太后还是有些怀疑地问。 “真的真的,我发誓。”淑宁一脸虔诚地举手:“若我今日之言有半分虚假,就让我们阿大人这辈子都无法告老成功。活一百岁,就给大清效劳一百岁。” 如此重誓一出,太后这悬到嗓子眼儿的心立即就回到了原处。 毕竟,她是知道自家妹夫多盼着能告老成功,带着妹妹一道去游历天下的。 为此,还效仿当年上宋高宗赵构给岳父连下十一道金牌事。足足准备了十一张告老折子,好说歹说,才勉强拖到皇后的封后大典。 提起这茬来雍正就万分无奈:“我从来敬重姨父人品,欣赏他能力。无奈他老人家去意坚决,我这当外甥的也不好强留。毕竟姨父十几岁当上一等侍卫,兢兢业业数十年,从没有丝毫懈怠。算算,也是为了大清天下,奉献一生。如今已过天命,就想告老,过几天悠闲自在的日子,当外甥的,又怎忍心不予成全?我都盘算好了,姨夫若依然坚决,再来请辞,我就遵守前言。” 可如今,他老人家都偃旗息鼓了,他这当外甥的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啊! 毕竟九门提督关系重大,非帝王腹心而不可任也。 再加上其职位事多且杂,既要有足够身份弹压,又得具备出众的办事能力。他养母的弟弟隆科多一直有心此位,可…… 忆及康熙末年,整个佟佳氏在公推太子事上的所作所为,雍正便有些不喜。 觉得隆科多舅舅能力虽然有,但忠心绝不及姨父。 虎头表弟倒是忠心与能力皆不缺,可在康熙年间,人家就已经是领侍卫内大臣了。官居一品,再任九门提督,多少有些…… 原本在恩封上,他就有些中规中矩,只给舅舅跟岳父家中一边一个一等承恩公。 可架不住姨母家几个表弟都太过出类拔萃,自己就立下好大功劳。 连虎宵那个全科书院前前后后的,不知道给他输送了多少基层人才。让他的一些执政理念能够准确地传达到地方,也让大清多了许许多多专精人才。别的不说,就在火器与船只上的重大改进,便足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该封侯。 虎圆之才也可拜相,加大学士,议政大臣,填补满人大学士少、号召力弱,容易被汉大学士牵制的弱点。 将马齐那个忤逆皇考意,擅自插手储君选拔,有失臣格的替换下去。 只是虎圆跟虎宵到底还年轻了些,姨父与虎威、虎团这父子三个也太出类拔萃了。早就让朝臣们有些不同意见,若他再执意坚持,对那小哥俩来说也是祸非福。 所以还是略等等,这继姨父之后的九门提督之位交给谁也得再琢磨琢磨。 须臾之间,淑宁哪知道自家大外甥就想了这么多呢? 闻言只是轻笑:“若夫君听到皇上这番话,肯定能乐到跳起来。原本封后大典结束,他就要上折子再请辞的。可钦天监不是择好了日子,九月里就奉先帝爷入土为安么。” “我们阿大人一直蒙受皇恩,与先帝君臣相得。既然日子都已经定下,作为臣子,自然尽最后一点君臣之谊,恭送他老人家。这之前,就努力站好最后一班岗,也好让皇上能有充裕时间选出更合适的九门提督来。” 雍正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如此吗?亏我还以为姨父疼我,不忍让我落下个容不得老臣的名声,也愿意为我分忧了,却原来还是借了皇阿玛的光。” 那满满哀怨的小表情,逗得淑宁憋不住笑:“我们阿大人说皇上早在康熙五十七年就已经全面监国。有丰富的临朝经验,治天下可说驾轻就熟,游刃有余,倒也不必非得拽着他兢兢业业呢。” 雍正:…… 事情倒是那个事情。 但,数请数留,不是更能成就一段佳话吗? 而且…… 雍正垂眸:“而且,姨父早就嚷嚷着,待有一日卸甲归田必定要携爱妻一道走遍大清天下,尝遍世间美食,多一日都不带在京城留的。” 他走还好,可带走自家姨母,那就是雍正帝的万般不愿意接受了。 若不是那是他家虎威弟弟百般央求,言说四下走走看看也是姨母所愿,他这个拖字诀还不知道要使多久呢。 果然,这话一出,连安心看戏的太后都不淡定了。 赶紧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家妹子:“你这狠心绝情的,竟然是要跟个男人走,扔下自己亲姐吗?” 淑宁嘴角狂抽:“亲姐诶,您还知道自己是我亲姐吗?这怎么一开口,就好像我不是跟丈夫外出,瞧瞧咱们大清的湖光山色,而是撇家舍业要与人私奔了似的?” 太后严肃脸,示意她不要转移话题。 只好好交代,是不是不要亲姐,不管亲姐,连儿孙们也都一并抛在脑后了。 淑宁连忙摇头说不会,她只是出去走走看看,又不是永生不回。而且每到一处,都会遣人送信、送礼物的,一定一定让家人们都知道她们夫妻安好的消息。 太后满脸不舍,淑宁却只笑:“姐姐还记不记得当年我入宫选秀的时候,你问我的话?” 那如何能忘呢! 彼时,太后已经被封为德妃。但四次生产,诞下两子两女。长子刚落地就被抱去了承乾宫,次子长到六岁夭折。长女将将活过满月,次女未等着满月就被抱进了宁寿宫。 四次怀胎生产之苦,竟无一个孩子长在她膝下。 一次次骨肉分离,一次次生离死别。让她即便身为一宫主位,位列四妃之一,也依旧快乐不起来。乖巧懂事的妹妹也到了大挑的年纪,得以入宫选秀。 作为姐姐,她自然不愿意淑宁再重复自己的苦。而且一门不能同时出现两位高位嫔妃虽无定例,却也约定俗成般。妹妹就算进宫了,怕也无什么出头之日。 但人各有志,总得问过之后,当姐姐的才好为妹妹打算。 而彼时,淑宁认认真真地回答,说想一轮选秀撂牌子,回家去让父兄帮忙操心,给她选个家世低微些但人品方正、有能力的后生。 就算不能帮姐姐的忙,也绝不给姐姐拖后腿。 只这么一句,便让太后决心帮衬妹妹,让一向以柔顺乖巧懂规矩的德妃娘娘难得与皇上求情,求皇上给自家妹妹指一个好姻缘。 见她眸光中满是追忆,淑宁便也笑:“妹妹那时年幼,言语间颇多顾忌。其实比起被选入宫中,或者入宗亲王府后院,一辈子见不得外头天空。妹妹宁愿嫁个家世低微些的,最好能外放的。” 如此,她才好夫唱妇随,趁机见见山南海北。 瞧瞧书中所描摹的处处景致,品品各地美食。再一点点记录下来,诚亲王都能编纂古今图书集成,她怎么就不能来个古今美食汇编? 太后再没想到她都五十多的小老太太,还能有如此想法,整个人都有些懵住了。 淑宁眉头微蹙:“瞧姐姐这话说的,五十岁怎么了?想当年愚公移山的时候,都年届七十啦。可见只要有目标,有为实现目标而努力的勇气与坚持,就一定能有实现目标的机会。” 说这话的时候她神采奕奕,双眸好像放着光。 直让太后将到了嘴边的嘲讽都悉数咽了回去,只无力地摆摆手:“去去去,难得为人一回,能为自己做主一回。只你想,就好生去办。但记得三五个月回来一趟,与我小聚几日,别跟那出了笼子的鸟似的,再也记不住还在宫中苦苦期盼的老姐姐……” “怎么可能?”淑宁笑眯眯地拉着她手:“妹妹福薄,幼年便没了额娘,又只是个小庶女。若换在别家府中,怕是坟前的草都得几人高,哦不,未及成年的孩童连个正经的坟都捞不着。咳咳,横竖不知道没了多少年。” “是嫡额娘慈爱,姐姐与长兄善良。不但不觉得我碍眼,还处处仔细关怀着。没有您们,就没有如今的我。姐姐、兄长、皇上与我的儿女们都在京城,京城可是我的根。我就算再怎么在外头游逛,也不会忘了自己的家啊!” 听她这么说,太后和雍正才长出了口气。 既然误会已经解除,太后可就不愿意再被拘束在寝殿里,一日三餐般地喝药了。 亲妹子连哄带劝也不好使了。 知道妹夫得九月里才能辞官,那时候天气渐凉,眼看着入冬。说不定今年一年里,妹妹都不会离开京城。 太后可就也没什么舍不得了,赶紧挥手让她回去看看。 莫留在宫中聒噪。 那怎么行呢? 淑宁可记得清清楚楚的,梦中的雍正生母就是五月辛丑日薨的。九月里给康熙下葬的时候,也一并将她葬在了景陵。 因此上,她才万般担忧,如此谨小慎微。 唯恐嫡姐也跟先帝一样,逃不过宿命去。就算为了颐养身体,早早将国事都交给了大外甥。也扛不住糟心孙子拖后腿,为了那点微薄希望而坑爹坑爷爷。 但这等不吉之言可不能轻易宣之于口,否则的话,就算大外甥对她再有偏袒,也得找萨满给她驱驱邪。 有了预知梦这样鬼神莫测的能力之后,她可信这些个怪力乱神了。 可不敢轻易造次,就怕把自己金手指给造作没了。 于是,淑宁假哭,拿出苦练多年的撒娇技巧:“这才几日,姐姐就厌我至此么?亏我还念叨着,自己怕是没几个月就要远行,家中般般放心,只舍不得姐姐。这才不顾宫规,赖也要赖在姐姐身边些日子。结果……” 那你要再不留,我可要哭了的小眼神一出,直接把太后逗乐。 连说好好好,不撵不撵。 若你愿意,这宁寿宫就是你第一个家。想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想留多久留多久。若妹夫同意,你便就此留下余生与我作伴,皇上和皇后都要举双手欢迎的。 至于规矩? 她都当太后了,还讲什么规矩呢?只有给旁人定规矩,让旁人守规矩的。 傲娇的哟! 生让淑宁这哭都装不下去了,只微笑说有姐姐真好。 就这么的,淑宁生在宁寿宫里住了月余。直到太后姐姐彻底痊愈,也过了辛丑日那个梦中的死期后,何她才带着好大一马车被亲姐、外甥与外甥媳妇塞过来的金银细软回了一等公府。 见她回来,府中上上下下都长舒了口气。 那感觉,就好像江南阴雨绵绵了许久的梅雨季节终于迎来了艳阳天一样。儿孙们齐齐围上来请安问好,儿媳妇们也争着抢着给揉肩捏背,端茶递水。 淑宁只笑:“我离开了月余,至于把你们想成这样吗?” 至于,那可太治愈了啊! 虎宵哀叹,言说额娘您都不知道,您在宁寿宫这段日子,家里是怎么个水深火热法。您离开多久,阿玛那脸就黑了多久。 整日里阴阴沉沉,阴风阵阵的。 女眷们还好,儿子等几个可真是动辄得咎啊! 有些人自己豁不出脸去往宁寿宫接爱妻回家,只会变着法地嫌弃儿子们没用。未能往宁寿宫撒娇耍赖,早早把额娘给赖回来。 于是各种找茬,让咱们都得了阿玛恐惧症,且病入膏肓。只有额娘回来,才能被治愈…… 俏皮话连连,逗得淑宁前仰后合,都没注意到某人龙行虎步而来。 然后,连亲阿玛都敢编排的虎宵惨了。 被奉命的哥哥们轮番收拾,对不住,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说到声音沙哑。 而造成家中月余愁云惨雾的淑宁只轻飘飘地瞟了气呼呼的某人一眼:“这么不欢迎我回来呀?那我……” 走字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被狠狠抱住:“好不容易才回来的,你又要往哪里走?” 淑宁伸手抚了抚他纠结的眉:“那不是瞧着你好像不大喜欢我回来的样子,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吗?亏我辛苦许久,各种苦口婆心,才终于劝动皇上,让他履行前言呢。我连与你第一站去哪儿都想好了,结果你……” 那满满控诉的小眼神,竟看得阿灵阿心生愧疚。 特没好气地长叹了一口:“我这辈子呀,算是栽到你手里了。从定亲到如今,一辈子由着你的诓骗还这般甘之如饴。甚至心中还隐隐有些恐惧,唯恐你没了耐心,不愿诓骗我了。” “这怎么能叫诓骗?分明是善意的谎言。而且,我虽然没苦劝皇上许久,但与你一道游遍大清天下的心可不假呢。什么姐姐哥哥、外甥和儿女的,全都抛开,只你跟我。等大行皇帝安葬好了,你也请辞成功了咱们就走,去看雪湖。” 有如此美妙的邀约在,阿灵阿还记得那点小脾气呢? 连忙点头如捣蒜,接着就拿了舆图来,与淑宁一道研究着要从哪里出发,途经什么地方,又从哪里回来。怎么能在一来一回之间,尽可能多地领略不同的美景与美食。 然后就是等啊等,盼啊盼,盼着什么时候到九月,奉大行皇帝入土为安。 他好再次上折子。 唔,老八、老九跟十四表示:他们也想上折子! 279. 诸子同心 十弟可愿意展露自身风华与为…… 当然,他们是不会请辞的。 终于找到自己天空的他们只迫不及待,想要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为大清建设发光发热,施展自己生平所学。 老九无时无刻不惦着出海,老八做梦都想着回到广州。 可皇阿玛以孝治天下,孝道二字早已深入人心。如今皇考大行,他们身为人子,就算再怎么着急也不能老父亲还没入土为安,他们就张罗着要重回工作岗位啊! 颇有不孝嫌疑之外,所求还注定不成。 除此之外,允襈还有亿点点担心。毕竟当年太子两立两废之后,诸子夺嫡,他跟他所代表的八爷党那也是红极一时。 万一皇上心有忌惮,再以为他掐尖儿冒头的,是目的不纯呢?! 无奈何之间,他也就只有苦苦等着。等到皇阿玛入土为安后,再试探着提及此事。一直到如今,皇上都没有派旁人去经管此事,可能、大概、应该就是没有直接换掉他的意思吧? 允襈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允禟则日日拨拉着他那金算盘,越算越是心疼的直抽抽。娘咧,这几个月得少挣多少银子啊! 那可能比苦瓜还苦些的脸看得虎宵憋不住笑:“如今你那船只、生意等,不都已经被作价并入国库,成了公家买卖吗?就算挣再多的钱,你也只是拿个俸禄银子罢了,何苦……” 把自己愁成这样的后话还没说完,就遭遇到了来自于海亲王的咆哮。 你道为何? 原来啊,打从前几次海贸,老九早就已经赚到盆满钵满。如今金银对他来说,还真就只是个数字罢了。所以当初没等康熙提,他自己就先闻弦歌而知雅意。主动说自己这生意获利巨大,还是交给朝廷更为稳妥。皇阿玛若不弃,他愿意做个管事儿的。 替他,替大清做个钱袋子。 横竖比起挣钱,他更喜欢那种将原本上不得台面的买卖做到三江四海,成为大清支柱产业之一的成就感。 康熙欣然从之,这才有了九阿哥后来以商封爵,以海贸事封亲王。 这可是当初商圣范蠡,跟那巨富沈万三都没达到的高度。连战国最佳投资人吕不韦见了他,都得说一句后生可畏。 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只这份荣耀,这份信重,就足以让他愿意五湖四海的各种折腾了。 再说了,当初可是他发现了李氏的阳奉阴违,迅速报与朝廷,各种力荐。这才有了皇阿玛悍然出兵李氏,虎团的灭国之功,让原本就幅员辽阔的大清又多了片巨大领土。 细细说来,他也是于国有功的。 虎宵啧了一声,奚落他说没见过这么黄婆卖瓜,自卖自夸的。 但大清子民,若力有所及,谁还不愿意瞧着自己国家越来越强大呢?虎宵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说归说,嘲归嘲,能给海贸商船多提供些保障的事儿,他也不含糊:“工学院那边新研究出来了铁甲船,能大幅度提高船只的安全性,更适合长途航行,要不要……” 要要要,肯定要,不等他把话说完,胤禟就点头如捣蒜。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他可懂了。 而且他这一天天的,宁可被各种冷嘲热讽,还执着地非要拿热脸贴虎宵这小子冷屁股图啥? 不就是图这小子书院里那帮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工学院学生么! 可惜那些学生一个赛一个的死心眼,要么受聘于朝廷,要么就跟着虎宵这个院长混。兢兢业业,死心塌地,再没有一个另谋高就的。 生让他各种高薪诚聘,硬是聘不到一个相关人才。 只能苦哈哈地常来常往,有时间就跟他往一起凑。就盼着他再从手指缝里漏出怀表、手表这等一本万万利的好物呢。 要不说天道酬勤呢? 这不,等着等着,好东西就来了么! 不过…… 允禟好奇:“你们那个工学院,现在开始转而研究货船制作了吗?” 虎宵骄傲扬眉:“准确的说,是从工学院里头又分出来一个船舶制造与维修学院。你也知道的,朝廷开海之后,官方、私人的海上商业简直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自然而然的,对于船只的需求也就越来越大。不管是从制作还是维修的角度,这都是个方兴未艾的产业。” 而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市场。船舶制造与维修学院自然而然,也就应运而生了。 允禟桃花眼满满真诚,千百次对虎宵真诚发出邀请。 真·打心眼里觉得,这家伙若是能转而经商,也必定是个成绩不下于自己的大商贾。 虎宵微笑摇头:“多谢海亲王的赏识,但比起经商,我更喜欢开书院,做山长。桃李满天下,培养出许多有利于大清建设的各行各业人才,研究出许多利国利民的好物。” “可是……”允禟还有些不死心。 直到也赶过来与弟弟叙话的虎圆似笑非笑,轻飘飘一句道破真相:“有你这样捧着钱来,求着人家卖东西、改船只的皇家级冤大头,他还用辛辛苦苦去经商吗?只把全科书院开好了,就稳稳当当名利双收了。倒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挖皇上墙角,我怕他恼羞成怒直接将你圈在京城吗?” 要知道,这全科书院的学子们可是绝大部分都在各地官衙求职了。 虽然这些人大多数未经过科举,不是正经科班出身。 仕途上颇为艰难,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立身朝堂,成为三品及以上。但随着他们对地方的逐渐渗透,却让皇权可以直接下达到州县及以下。 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政策的上通下达,加强了皇上对地方的掌控。 还都身具专长,能切切实实地做好本职工作。 每一个,都是皇上急缺的人才,而虎宵这个山长自然也就是为皇上批量培养专精人才之人。 真·重中之重。 挖他等于挖皇上墙角甚至腹心。 勇到让虎圆只想绕着允禟走三圈,对他高高竖起大拇指,说声好狗胆。 允禟:!!! 这个时候,还能说他只是爱才心切,忽略了这一点吗?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跟老四有过剃毛剪辫之仇,深深知道他有多小心眼儿的老九不放心,唯恐被秋后算账。赶紧急匆匆入宫,扑通就跪在了君前,言称自己不是有心的。 还请皇上大人不计小人过,就算记过也直接打他一顿板子,千万别把他留在京城,不让他出海。 雍正微笑,亲手将人扶起:“九弟放心,再不会的。宝剑可能因为过于锋利,有伤人伤己之患,轻易不被动用。可古往今来,皆听宝剑匣藏,谁又傻到把钱袋子也藏起来呢?” “从康熙年间你就是朝廷的聚宝盆,里里外外之间,不知道给咱们大清赚了多少银子。不管是西边的准噶尔,还是南边的李氏,能这么顺利攻下来都与你强有力的经济支援分不开。安心安心,自古以来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难在哪儿呢?” 自然是难在后续的发展与建设之上。 最基本的百姓吃穿住行,水利、交通等基础建设与军事布防,哪一样背后都是天文数字的银钱支出。 想做明君那就得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欲练所向披靡的不败之兵,平时的训练、兵丁与战马、盔甲的养护,日常武器消耗。哪样不是动辄十万甚至百万计?更别说还有疫病防治、人才培养与遴选等等。 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这挣钱地方少,用钱地方多的职位可不好干。 皇考当年一个体恤臣工,就给国库借出了好大亏空。 多亏他与庄亲王伯密切配合,多方努力,才没让这个窟窿越捅越大。就这,他还得了个冷面王的诨号呢。江南官场走一圈,这冷面王还升级成抄家王了。 正因为海贸,才让以往堪称贫瘠的沿海各地摇身一变,税赋直线上升。 有九弟这个眼光独到的经商奇才,才让国库盆满钵满,让筹措粮饷变得轻松而又简单。 好一番抽丝剥茧的分析之后,雍正才拍了拍他家九弟的肩膀:“但凡这钱袋子不漏,不人在曹营心在汉,这主人家可惜着呢,再舍不得他少赚一两银子。” 这简直就是在明言,但凡他不贪污、不倒戈,就一辈子不用担心被藏剑于匣!!! 允禟大乐,再没想到请罪,还请出个大好消息来。 让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当即跪地,好一番地表忠心。言说但凡皇上不弃,他就一定将海贸事做到底。 雍正微微颔首:“虎威说的对,虽然你不缺银子,根本不在意这些。但海上风高浪大,一不小心就……好好歹歹的,你这也是为咱们大清挣钱呢。” “虽人不在战场,但功劳赫赫,再不该给大清挣来江海般的银子,自己却连几个水花都捞不到。等奉皇阿玛入土为安后,你再行海贸时,可取每次净利润的半成作为你的提成。” 允禟:!!! 再没想到惊喜接踵而来,还有第二波。 是,他确实不缺银子。可同样的,谁还嫌弃银子咬手呢?半成听着不多,但基数大呀。上一次,他率船队出航,一往一返之间就赚了小三百万两银。 半成,那就是小十五万两呢,顶一个亲王十五年俸银! 知道老四虽然小心眼,但向来说话算话。允禟也就不推辞,当即磕头谢恩:“皇上放心,为了自己和大清臣弟一定呕心沥血,争取最大程度上的双赢。” 嗯。 雍正点头:“出海的时候要加倍小心,注意好自身安全的同时,也别忘了自己是个大清亲王。做生意的同时,也别放松政治上的警惕性。” 允禟:??? 有点迷迷糊糊,但雍正一提起李氏之事,他就悟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以往大清又是三藩之乱,又是郑氏,噶尔丹叔侄两个也像地鼠似的。打了一下又一下,打了叔叔换侄子。还有北边的沙俄跟着虎视眈眈,随时添油加醋,然后趁着朝廷与准噶尔如火如荼的时候,过来浑水摸鱼。 只让大清不说左支右绌吧,也在没有余力往海外伸出触角。 现在不同了啊! 如今国内已平,兵强将广粮也多,因为两度灭国之功备受奖赏的士兵们热情高涨,皇上的武功之心也空前激烈着。 自然而然也就越发容不得左近小国叫嚣了吧? 疑问的句子,肯定的语气。同样喜欢自己背靠的国越发强盛,走到海外都无人敢惹的海亲王整个肩膀都一沉,顿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于是乎,皇宫里出来之后,这位就有事儿没事儿沉浸于书房。 不是研究地图,就在研究地图的过程中、间隙里。 期间,老八找他品了回茶,然后也被传染了。哥俩一个看地图,一个疯狂看书。那个认真程度,让老十瞧了直摇头,说他们怕不是中了学习的毒。 那个疯狂劲儿哟! 啧啧,比当年在无逸斋的时候还要疯狂数倍。 结果话音刚落,人就被叫去养心殿谈心。 好家伙,他四哥开口就老戳人痛处了:“小的时候,我其实挺瞧不上你的。有那么强盛的外家,那么慈爱的额娘。偏偏你小子不是旷课,就是想法子旷课,从不将聪明劲儿用在学习上,不惦着为那么好的额娘争气。” 允俄直接一个大无语,想说你知道什么啊,你就瞧不起爷? 但为了以后长长久久的躺平富贵日子,他还是憨笑挠头。言说皇上误会了,术业有专攻。弟弟不是不想,是不能,根本…… 不是学习那块料的后话还没有说完,雍正就点头:“的确,后来年长些,我才想明白。不是你不争,是不敢争这口气。毕竟钮祜禄氏开国勋臣之后,著族大姓,根深叶茂。是你的后盾,也是你的禁锢。依着当时皇阿玛处处为二哥着想的劲儿,再不肯让你出头的。” “性子敦厚、学业稀烂且胸无大志,才是对你们母子都好的选择,所以你才韬光养晦。” 允俄笑着摇头,连说没有没有,四哥你太高看弟弟了。没有什么韬光,在才学上,咱就是这么晦。 雍正没有耐心与他争执这个,只认真地道,皇阿玛已逝,如今的大清是他的大清,也是他们所有兄弟的大清。 大哥跟老八事不远,应该能够完全体现他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胸怀。 不计前嫌,也不论之前诸子夺嫡时,各自到底是怎么个站队法。只要大家都收敛好原本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一心一意地为了大清的发展建设而献计出力。 那么他这个当皇帝的就必然能给兄弟们一块施展各自所学的平台。 然后才双目灼灼,认认真真地看着允俄:“我容得下大哥和老八,能让姨父父子四个同居高位,自然也不会忌惮于你。保证不会因为你的优秀而去打压皇贵太妃,去牵连钮枯禄氏。如此,十弟可愿意展露自身风华与为兄齐心,咱们哥几个一道,将大清带进更高、更好的台阶了吗?” “我记得当年皇阿玛带诸皇子亲征噶尔丹的时候,你几度恳求,豁出去撒泼打滚也要跟随。说做梦都想身披战甲,当个威风赫赫的大将军。如今,这个梦想还在么?” 那只要你肯点头,为兄就敢让你披甲上阵,完成当年所愿的鼓励眼神诶! 直让允俄大呼遭不住,稀里糊涂之间就点了头。 咸鱼躺平到死的坚持宣告破碎,人到中年的他开始积极练起拳脚、看起兵书来。就等着皇阿玛入土为安,北边沙俄那不长眼睛的再来挑衅。 他也好跟着虎威、十四一道杀过去,做不成统帅,就当一个最勇猛无匹的先锋。 嘿嘿。 虽说他在文科上藏的够拙,甚至有草包十那么个诨号。可武艺一道,他可不逊于任何皇子阿哥。 就连号称皇子中武力之最的大哥也被他撂倒过呢! 他家福晋一边给他擦药酒,一边皱眉疑惑:“咱不都说好了,要躺得平平的、藏得拙拙的么。爷这好端端的,又在闹腾什么劲儿啊?” 老十特别高傲地睨了她一眼:“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们爷我……哎哟……你这熊娘们轻着点,爷的老腰啊!” 是夜,月朗星稀,蝉鸣阵阵,敦亲王府正院前的风微冷。 一家之主敦亲王被福晋怒而赶到了院外,正瓮声瓮气地道着歉。没办法,谁让这女人生了他最爱的一双儿女,又与他最尊敬的七舅母与皇后娘娘都交情莫逆呢? 连太后都因此之故对她高看一眼,皇上都愿意给她几分好颜色。 若她上来那个胡搅蛮缠的劲儿,还真能让自己刚刚续上的将军梦就此了断,再也没有以后了。 就在雍正这一番兄弟同心,共建大清的慷慨激昂下。 所有成年皇子都意气风发,跃跃欲试。等着盼着皇阿玛快些入土为安,他们好大展拳脚。 等啊等,盼啊盼,终于盼到了礼成。 结果所有人都落后一步,被渴盼激流勇退的阿大人抢了先。 280. 阿大人告老成功 从十几岁到如今,三…… 这一回,阿大人心里可有底儿了。 知道自家福晋已经做好了皇上的思想工作,只要他开口,就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所以,他也就不再绞尽脑汁地引经据典了。 只特别朴实地那么一跪:“皇上明鉴,自从康熙五十五年,臣大病一场差点重回长生天怀抱那时起。就已经身体看似健硕,实则精神到底不济了。想想,老臣康熙九年生人,至今已经五十有四了,年岁不可说轻。” “九门提督事关系重大,事多且杂。亟需年轻精力强,又办案经验多的同僚。老臣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勉强为之,怕是会辜负先帝与皇上的信任和重托……” 简直要把老了,干不动了几个大字刻在脑门子上。 其余朝臣等:…… 就瞧着他那红光满面,精神奕奕,瞧着至多四十、不能更多了的俊脸疑惑:这家伙,把皇上当瞎子,也把他们当瞎子了吗? 还是说他故意搞这么一出,想以先退带动后退。让他们这些个更老、精神更不济的也跟着闻弦歌而知雅意。赶紧的急流涌退,给好人腾地方呢! 所有人狐疑,恨不得屏声静气,就看皇上这波要怎么办。 是倾情演绎,再给他们来一回苦苦相留的戏码。还是终于厌烦,直接大手一挥允他挂冠离去呢? 雍正其实强忍着,才没有在朝堂之上做出诸如扶额的不雅动作。 只来了两字浮现在脑海。 果然,前脚皇阿玛才入土为安,他家姨父就迫不及待了。 还真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已经被姨母、武威弟弟等劝过,也知道自己注定留不住这老臣的雍正笑。亲自走下丹墀,双手扶起自家姨父:“皇阿玛在时,每与朕提及爱卿忠诚。言说九门提督事,事关重大,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掌握着皇室与皇帝的生命安全,非常人可任。” “阿灵阿系出名门,忠正之后。虽与数名皇子有姻亲关系,却一直不偏不倚,只牢记皇考知遇之恩,忠于他老人家。九门提督之职一当数年,没有丝毫疏漏。经手案件上千,无半点营私舞弊处。人品上佳,能力出众,是不可多得的良臣,也是皇阿玛留给朕的宝贵财富……” 要知道康熙晚年虽标榜一个仁字,但却守着太子之位犹如守着财宝的巨龙。 轸念甚深,防备也甚深。 虎毒不食子,他倒是舍不得弄死自己的崽儿呢。于是乎就把罪名悉数推到各位‘有大志’的皇子身边之人身上,言说是他们带坏了皇子。 比如太子党头目索额图,那也是顺治爷托孤大臣的儿子,从擒鳌拜开始就一直为皇家呕心沥血的人。 结果被拘禁下狱,活活饿死,定名为国朝第一罪人。 凌普、托合齐、齐世武等。 腰斩的腰斩,凌迟的凌迟,没活到凌迟的,还要挫骨扬灰以泄愤。公推太子那会子,所有推选八阿哥之人都被污蔑是瞧着八阿哥软糯可欺,所以打了立傀儡皇帝的好算盘。 朝登天子堂,暮在刑部、宗人府大牢甚至天牢的倒霉蛋们串起来,至少能从乾清门到午门。 如此重压之下,阿灵阿能得到如此夸奖,怎不羡慕的人眼珠子发红? 连他自己都感动到热泪盈眶,满心激荡。 差点控制不住,为表自己对先皇的感念与对今上的效忠而撤回请辞要求,当场表示愿意为大清继续进忠五十年。 直到发落齿摇,老眼昏花,真正有心也无力为止。 好在他是个善于自我控制的人。 艰艰难难的,到底还是控制住了心里那股子不该奔涌的冲动。只连说谢谢,谢谢先帝爷的肯定与皇上看重。 微臣本愚驽,承蒙先帝不弃,拣拔为一等侍卫,旋即袭一等公爵。 使微臣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自是感念深恩。数十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托付不肖,伤了先帝英明。 再未想过,区区奴才还能在先帝眼中有如此高评价。得此一句,做奴才的死而无憾。 只可惜年老体衰,实在有心无力。 不能按着他老人家之愿,继续辅佐皇上。不过老臣虽无能,爱妻却出类拔萃。所教养四子各有其才,都能在不同程度上辅佐皇上,共襄盛世。 雍正嘴角微抽,就想问问自家姨父到底是多怕他又出尔反尔,将他继续留在朝堂啊? 居然还抬出姨母来威胁他啊。 可恨的,雍正发现自己还真吃他这个威胁。 毕竟如今朝堂人才济济,愿意当这个九门提督的人很多。多试几个,总能试着最佳人选。但姨母,对他如亲生般的姨母却只有一个。 非关大清生死存亡的前提之下,他自然是愿意让姨母余生欢喜,每一日都幸幸福福的。 于是乎,他又顺着阿灵阿的话头把他们父子几个挨个夸了一遍。 郑重表示了番自己未能与姨父君臣相得,再谱几年佳话的遗憾。然后才赐了好些个补养身体的药材食材,准许了他这告老的请求。 盼了梦了多少回,就被拒绝了多少回,如今梦想终于成真,阿灵阿整个都懵了。 还是他身边的费扬阿飞勇敢地轻咳出声:“皇上既已同意,七哥还不谢恩?” 哦?哦哦! 终于后知后觉的阿灵阿大乐,欢欢喜喜跪下:“微臣多谢皇上体恤,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磕吧。” “谢皇上。” 就这样,来来回回数次,跌宕起伏到甚至可以写成话本子的阿大人告老记终于有了结局。如愿以偿的阿大人带着一马车的贵重药材、滋补食材等回了府。 从二门起就开始咋咋呼呼:“宁宁,宁宁快出来啊!为夫告老成功,从今往后就不当那劳什子破官儿了。收拾收拾,咱们明儿就出发。从现在起,为夫就是你一个人的。你说往哪,咱们就往哪儿……” 闹闹腾腾跑到正院,就看着淑宁正跟庄亲王府老嫂子聊天。 啧! 那庄亲王福晋老嫂子看他的目光诶,要多促狭有多促狭:“这么些年,大清都多了两个国的土地,皇上都换了一个。京城内外变化大的,都快有桑田沧海那么玄乎了。只你们两口子的感情始终未变,如那陈年老酒般,反而还历久弥香了。” 啧啧,腻的哟 让她这黄土埋到脖子根儿,什么阵仗都见过、如今吃什么都嫌淡的老太太都有些齁得慌。 不亲眼瞧见,谁能想到,这一夫一妻多妾的大背景下。 男人可以合法纳妾立侧,女子不同意还会被冠以嫉妒罪名,直接被休息都没毛病的时候。还真有这么个男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一辈子都只守着一妻,做到纳兰诗里那般美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不纳妾,不畜婢。 连先帝有意赐美人都被拒绝,为不让妻子再受孕育之苦,对自己下狠手。如今更是高官做得好好的,为了多陪爱妻走走看看而急流勇退…… 真是人比人得死,越瞧,越觉得自家那块老白菜梆子得扔了。 阿嚏 自从那次重病之后,又开始捡起身体养护,正在练太极的老庄亲王狠狠打了个喷嚏,总觉得有人在骂他。 却不知他家老婆子这分享欲一上来,全京城都很快知道他家好兄弟为了陪福晋而五十几岁的朝臣黄金年龄激流勇退。 在朝在野,许多男人都跟他一样受了池鱼之殃。 轻则挨骂,重则挨打。 就恨他们一个个的没有人家阿大人深情如许,却比人家贪恋权欲、比人家更会在妻小面前作威作福。 若不是被休不好再嫁,和离道路艰难。 只这么一波,阿大人都能带动一下大清的离婚率。 然而身为当事人,他对此并不知情。只殷勤地给自家福晋端茶倒水,揉肩捏背。以补他冒冒失失,连累爱妻在老嫂子面前被调笑之过。 顺便商量着,他们这告老成功后第一站到底要往哪里玩。 格佛贺等几个妯娌:!!! 只觉得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好端端的,不但公公告老成功成了自由人。还前脚才告老,后脚就研究着拐走她们的好婆婆? 是可忍,儿媳妇不可忍! 当然困囿于孝道,她们也不好直接表示反对。只迟疑着说,阿玛既然是以身体原因告老成功的,是不是不宜马上长途跋涉? 而且,这都九月里了,天气渐寒。大冬日的,来回之间门再把额娘冻坏了怎么办? 多年相处经验让她们清晰知道,能让公公妥协的事情一定跟婆婆有关。 婆婆的身体健康更是公公所关注的重中之重。 果然这话一出,阿大人浓眉紧锁,颇有些迟疑的样子。倒是淑宁笑着谢过了儿媳妇们的关怀,言说自己不是纸糊的。 “而且,前头虎宵不是送了我们一辆马车吗?他那书院里工程学院的学子们鼓捣出来。加了弹簧,用了杜仲胶,还大量应用上好皮毛。甭管是保暖,还是舒适性上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且冷不着,也累不着我呢。” 淑宁这话一出,阿灵阿顿时眉眼含笑,满满那小子总算没有白养的样子。 她都这么说了,格佛贺妯娌几个自然也不好多劝,只能伺机往隔壁捎信儿。让肖似婆婆的小姑子来出马,求公婆一个回心转意。 无它,她们各自的夫君都位高权重,或者身居要职,根本无法陪同前往。 身为妻子,她们都得守在一等公府。 处理好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孝敬公婆、教养子女。将本属于两个人的责任,用一双柔弱肩膀承担起来。 公婆离得近,她们才好孝顺是其一,第二也是她们跟淑宁关系融洽,实在舍不得她远离。 只是嫁入钮祜禄府多年,她们可知道府中诸事一旦婆婆拿了主意,就不能轻易改变的事实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小姑子身上,盼着她出息些。 结果…… 急匆匆搬过来的救兵竟笑着先给公公行礼:“恭喜阿玛得偿所愿,日后再不用三更灯火五更鸡,天还没亮就要急急赶着去早朝了。饭不能多吃、水不能多喝的,各种折磨。” 谁说不是呢? 为了保证不御前失仪,身为臣子的他们真是付出很多。 从十几岁到如今,三十几年,一万多日啊! 凄楚得让阿大人都不忍多想。 只觉得还是闺女好,怪道人家都说闺女才是阿玛额娘的贴心小棉袄。儿媳们一听说他们老公母俩要出门远行,就各种欲言又止。 把不赞同三个字都写在了脑门上,自己劝阻无力,还要拖他们爱女过来挡枪。 哪像他乖女儿啊? 才一来,就先恭喜他脱离苦海。 接着还有更贴心的呢,晴晴笑弯了一双跟自家额娘相似的杏眼:“女儿从小到大,从未离开阿玛额娘左右。说实话,乍一听到您们要扔下咱们这些儿孙独自去远游。女儿跟嫂子们一样,除了不舍之外,还有满满担忧。就怕途中没有什么不妥,咱们这些当小辈的还不在身边。” “但是大哥说得对,阿玛额娘为咱们这些儿女奉献了一辈子。数十年含辛茹苦,兢兢业业。给咱们不管是生活、教育还是各方面,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给了咱们全大清独一无二的关爱。有父母如此,已经是咱们这些做儿女的生平之幸。如今尘埃落定,阿玛的官途也有了完美的终点。漫漫余生,自然是您和额娘怎么欢喜怎么来。当然,您们若是愿意带着女儿就再好不过。” 最后的最后,晴晴还是不面夹带了些私货。还万般撒娇,就赌自家阿玛的一个抗拒不了。 但事实证明,他们家的事情,光阿玛同意是没有用的。 这不,他阿玛才说了句那有什么? 额娘就轻咳出声,温温柔柔地道:“我跟你阿玛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惦记着我们两个老的。可你们也都老大不小的了,也都有自己的生活。这也就是赶着大行皇帝丧期,选秀暂停。否则的话,塔斯哈的都该指婚了,格佛贺自然是离不开的。” “此番大行皇帝入土为安,诸位皇子也都该各回各职位了,咱们虎团延宕许久,估计着也该重新掌管海军。” 说起这个,虎团福晋心中便是一紧。 兄弟四个,就他们夫妻最是聚少离多。前头他率军打李氏的时候,更是足足三年多未曾回府。别说孩子们,就是她再见自家夫君的时候,都不可避免的觉得有些生疏。 旁人只羡慕她年纪轻轻做了靖远公福晋,她却有些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意思。 尤其瞧着公婆、三弟跟三弟妹、四弟和四弟妹还有隔壁的小姑子夫妻,每每出双入对时。这心里的酸涩,夜里的辗转反侧,只有她自己知道。 如今准噶尔打完,哥大嫂都不用聚少离多了,她们夫妻这还得天各一方。 分离之外,还要感谢皇恩浩荡。 虎团福晋心有戚戚,面上却也丝毫不敢表露,只道额娘放心,儿媳一定照顾好家里和孩子们,不让夫君惦念。 再没想到她家婆婆笑眯眯地伸手拍了拍她肩膀:“这么些年,也是苦了你跟孩子们。不过此番不像当年海军初创,诸事繁多,也具有一定危险。更不像出征李氏,无暇顾及你们娘几个。现如今,海军也有自己的衙门与驻地。” “为让这些保家卫国的英雄们在保家卫国的同时,莫耽搁了延续英雄血脉。我特意行使自己国夫人的权利,给皇后娘娘上了表。皇后娘娘认真与皇上讨论过,将允许部分将士带着家眷赴任。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暂离京城繁华,与虎团一道……” 没等她把话说完,虎团福晋就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若带上咱们娘几个不至于搅扰了夫君,那别说是广州,就是云贵大山的山沟沟里,儿媳也甘之如饴。” 眼看着妯娌、小姑等的促狭目光都看过来。 她还欲盖弥彰地道:“主,主要是孩子们的成长也离不开阿玛。而,而且……” “而且二嫂子还想要个玉雪可爱的小侄女儿嘛,咱们懂的。”虎圆福晋挑眉,笑得可大声。 直让虎团福晋俏脸绯红,瞪眼道:“难道你就不想?” 呃…… 钮祜禄氏原本不这么阳盛阴衰的,阿灵阿这一辈就有姐妹六个。 可他只娶了一妻,又是个爱重妻子胜过子嗣的。 若不是当年…… 咳咳,可能连晴晴这个唯一掌珠都不会出现。虎威哥几个深受自家阿玛影响,也都只娶了一妻,还比他们阿玛更缺了点儿女儿缘分。 兄妹五个里头,竟只有晴晴家有个小格格。 放眼望去,大大小小一串臭小子。 可能是缺什么就盼什么吧,妯娌几个都还想着再努努力,给自己添件小棉袄。 就这样,话题被顺利岔开,事情也就定了下来。 三胞胎闻讯后愕然,接着就拧着钵大的拳头非要给大哥好生切磋一下。既然早都知道,为何不好生相劝,还要站到阿玛额娘的队伍里去,甚至帮着劝服了晴晴,却把他们哥仨蒙在鼓里。 一样的手足弟兄,你倒是把咱们仨当成了什么? 281. 留书出走 胤禛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 虎威轻笑,再度用实际行动教会了弟弟们一件事:打架什么的,人多不一定力量大。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式的孤勇,永远不值得被赞扬。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不然耗子一群,也只是给猫一顿饱餐罢了。 胞胎:!!! 这家伙打人就算了,还奚落?简直没有一点手足爱,根本不值当他们当弟弟的尊敬。于是乎,胞胎分别包抄,默契地将自家大哥扑住。 又是挠腋窝,又是挠脚心地,宁可挨两下子,也得让冠勇郡王笑到流泪。 也好让他知道知道,很多时候人多就是力量大。 要不然怎么有人心齐泰山移的说法? 虎威:…… 一时大意就着了弟弟们的道,还要被他们鄙视什么的,当大哥的也是心累。但是…… “知道你们舍不得阿玛额娘,为兄又何曾舍得?可你们也知道的,阿玛其实早就有辞官的想法。只是彼时尘埃未落定,不知鹿死谁手。阿玛担心咱们年轻不知轻重,一时没了分寸,不但自误也容易误人,甚至毁了整个钮祜禄氏。所以一直殚精竭虑,勉力支应。” “当年我领兵在外,不知他老人家到底是怎么个生命垂危法。但你们仨都在京城,应该是亲眼目睹了的。该知道他说此生无憾,只叹未曾与额娘相守到老,带她一道欣赏大清湖光山色、天下美食的心酸。如今哥顺利登基,以往那些顾虑都不是顾虑。阿玛额娘想要过几天属于自己的日子,咱们当子女的难道除了支持之外还有别的话?” 那满满‘你要真有别的话,小心为兄揍你’的威胁眼神,看得胞胎好一阵无语。 连问自己像那么不懂事的人吗? 虎威点头说不像,然后又说既然不像,又何必浪费唇舌去说服呢?横竖你们都会通情达理的。 胞胎:…… 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出哪里不对的样子。 只能略有些郁闷地认了这个事儿。 对阿玛额娘夫妻双双去赏花观景,品味美食一事达成了共识。当然,人可以走,但约法章也必须有。 首先嘛,自然是要多带些人手,保证安全与舒适。 二呢就是每到一地,就要及时写信回来。哪怕是只报个平安呢,也好歹让家中知道人在哪里、该如何联系。 再有就是出行不是出家,不带身无挂碍的。 至少每年端午中秋、阿玛额娘生辰与万寿、冬至新年的得回来与家人同聚吧? 淑宁嘴角微抽,特别实事求是地道:“就如今这路途远,车马慢的,若一年回来这么多次,岂不是咱们只能在京城附近打转?” 那肯定是不行的,阿大人第一站就想带自家福晋往江南看雪。 水路、陆路的,用时正经不少。 玩尽兴了,在哪里多待一些日子也是有的。所以这第条注定不能说死,最多只是尽量。 尽量常回来,多与孩子们团聚一二。 为此,几个小的们还主动请缨,愿意为自家阿玛额娘分忧,伺候在玛法跟玛嬷左右。 孙儿们能这么孝顺,淑宁这当玛嬷的自然欢喜不已。 刚要笑着夸奖两句,阿大人就已经皱了眉:“尔等这番孝心,爷跟你们玛嬷心领了,同去就大可不必。一个个的,都好生学文习武,争取跟你们阿玛、叔叔似的,考文武举,当真正的文武全才。” 胞胎当年,那可是创造了古往今来科举史上的奇迹的。 一胎胞,包揽了文武鼎甲。 以至于塔思哈他们兄弟自小就被长辈们殷殷嘱咐,要向叔父、阿玛学习,争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直让被寄予厚望的孩子们压力山大。 如今,玛法又老话重提,小哥几个合理怀疑他老人家就是不想让他们破坏他跟玛嬷的出行而故意辣手坑孙。 对此,阿灵阿只笑:“既然知道,一个个的又何必来跟着搞破坏呢?” 满堂儿孙们:…… 他们也是不放心啊,真·孝道使然。 毕竟关山路远,野兽匪盗等,充满了未知风险。万一…… 呸呸呸。 他们也是为了更好地照顾两位老人家,想他们之所想,解他们之所忧,好让他们能痛痛快快地投入到观光与品味美食之中。 而且,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是? 但不管几个小的如何舌灿莲花,阿大人也是万般拒绝。倔强到让虎威都不由跟雍正叹息,说阿玛自打告老成功之后,可是越发没有顾忌了。 雍正笑,转身就亲往一等公府送了几个暗卫去。 对的,暗卫。 皇家秘密培养,只听命于皇上,专司保护圣驾安全的那种。现在因为皇上不放心自家姨母安全故,直接派了六个过来,随着他们山南海北。 待遇之高之特殊,让阿大人直接就跪了:“老臣夫妻何德何能,怎敢当皇上如此?皇上体恤之心,咱们夫妻二人铭感五内。这暗卫们就……” “就留在你们身边吧!”雍正轻笑:“幼时胤禛随扈,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姨母帮忙操持着。衣裳鞋袜、药品与吃食等,色色样样准备周全。千叮咛万嘱咐的,唯恐我有丝毫不妥。其用心程度,不是生母胜似生母。当年我年幼,只有将这种种好记牢记于心,以图后报的。” “如今我成家立业,正该好生孝敬姨母的时候。却不料姨父您早早告老,要与姨母游历天下。既然编撰游记、收录食谱是姨母心中所愿,做外甥的自然也不好阻拦。唯有细细为姨母打点好一切,让您们往来皆是坦途。玩的再高兴,也别忘了京城,别忘了外甥与表弟表妹们还在殷殷期盼,盼着您们能平安归来。” 阿灵阿还在想着如何拒绝,淑宁却已经被直接感动到落了泪:“好外甥,你放心,有你们在京城呢,京城就是我们的根。不管在外飘荡多久,终归是要回转京城与你们团聚的。” 嗯嗯。 雍正点头如捣蒜,言说姨母能这么想就好。 至于暗卫是皇帝专属,其余人等不可擅用?雍正呵呵,直言说这怎么能是擅用呢?分明是奉了他这个帝王之命,替他略尽心意的同时。也如皇帝耳目般,深入到民间门。体察民情,反映一些事实存在的问题。以便他这个当皇上的,能更好的了解民生疾苦。 而不是端坐在庙堂之间门,由着那些大臣们如何忽悠。 渐渐闭目塞听,越发与百姓脱离。 嘶! 阿灵阿倒抽了口冷气,就佩服他这‘公器私用’还一脸冠冕堂皇的劲头。不过不得不说,皇上这提议若能实现,确实有助于他深层次地了解地方民情。 因此上,就算阿灵阿觉得他这理由有些…… 但也还是认了。 与自家福晋一道认真道谢,感激皇上日理万机之余还能分心这些小事。 雍正正色:“姨父说笑了,关于姨母的事情对胤禛来说都不是小事,更何况您们远游在外,随时可能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呢?只有这几个可靠暗卫跟着,外甥才能放心。” 但他放心了,淑宁还就有些担忧。 别不别的,梦中的雍正可是个勤政的。全年无休,每天只睡两个时辰,连后宫都少御。辛辛苦苦给老爹补窟窿、给败家子儿攒家业。只享了十年国祚,就生生把自己给累死了。结果康乾盛世,承上启下的他却不配拥有姓名。 后世之人都不免为其意难平,淑宁这当亲姨母的自然不能再让外甥陷入这么个大坑。 离别在即,当姨母的不免对其千叮咛万嘱咐。 让他好生知人善用,如今朝堂人才济济,可用之人颇多。他可千万别学诸葛亮,事必躬亲。不但累坏自己,也让许多人才失去锻炼机会,发挥不出自己该有的实力来。 等他这个总揽全局的一旦…… 那可真就是自己受苦,也贻害天下了。 这话说的实在有些不客气,连阿灵阿都眉心一跳,随时准备开口帮自家福晋打圆场。 结果,事实只在一度证明,皇上不止嘴上说着将姨母当成亲娘一样孝顺,实际上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听此之言,都不但不以为忤,还万般感动地点头。 “自打外甥登基后,身边诸人变化极大。外甥欣慰他们恪守本分,知道君臣有别的同时,心中也不免有丝丝难过。还好姨母始终如一,还是这般惦记外甥,唯恐我有丝毫不妥。” 淑宁如早年那般拍了拍他肩膀,笑容在慈爱之余还有那么点点促狭:“是你这孩子好,当了皇上也不忘我这个老姨母。对我处处照顾,恩逾常格。我又能怎么办呢?自然是更好,更体贴,让满朝文武都知道他们的皇上值得咯!” 姨甥两个交谈许久,索性雍正饭食都是在一等公府留用的。 知道好表哥竟然还给阿玛和额娘准备了足足六个暗卫,更又塞给了阿玛个印信。让他在关键时刻,可以向当地官员或者驻军寻求帮助。 虎威因为阿玛额娘即将要远行而担忧不已的心彻底放回原位,都有掌厨的热情了。 亲自下厨好一番煸煸炒炒,精心制作了好大一桌子席面。 乖乖哟。 这可是当朝冠勇郡王,撸胳膊挽袖子辛辛苦苦两个时辰的战果。其难得与美味程度,比自家额娘的手艺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直让胞胎喜出望外,连说是借了四表哥的光。 甚至邀请他有事儿没事儿的,多往一等公府走走。简直把想让大哥多多下厨,多多给他们改善几个字写在脑门上。 若姨父姨母仍在京城,不用他们盛情相邀,雍正也会时不时过府探望的。 可现在? 他用罢了饭菜之后,就惦着赶紧回宫。像姨母当年为自己准备的那样,色色样样都给两位老人家准备周全。 好让他们即便人在途中,也能照样舒舒服服、欢欢喜喜。 却没想到,因为他又是暗卫又是印信的,还摆明了要回宫给自家姨母准备的更加周全。阿大人生怕再等下去,又有什么人臣不可承受之重。 所以当晚就开始循循善诱,试图鼓捣自家福晋私溜。 理由给的也是相当充分:“是是是,皇上念及宁宁你这么多年的照拂,恨不得将你当自家亲老娘似的孝敬着。当然,依着你这些年对他的用心,也确实受之无愧。” “但是先帝毕竟才大行了不到一年,皇上初初登基,琐碎事物多着呢。也不好为咱们夫妻破例太多不是?否则的话,那些靠谏言出名的御史大夫们可就有事儿干了。” 再者,阿大人不是当事人,无从理解自家福晋跟太后娘娘的相互信任、姐妹情深。却从来不会小觑女人的嫉妒心,万一…… 他可不希望自家福晋跟太后姐妹相得了一辈子,临了临了却因为皇上更偏向哪个的问题而姐妹反目。 淑宁倒是不怕这个,但也不愿意给自家外甥添麻烦。 而且,也不愿意面对分离的场面。 唯恐儿孙们争相泪眼,让她心中酸楚。一个舍不得之间门,旅行计划彻底宣布终结。 于是乎,夫妻两个商量了一些迅速作出决定。 来了场在后世瞧来也特别潇洒的──说走就走的旅行。 夜里,因为与皇帝表哥开怀痛饮而呼呼大睡的虎威与胞胎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加起来百多岁的阿玛额娘竟叛逆至斯。 只草草地留下了几封信,整理了些微衣衫,带了金银与银票等。 两个人一辆马车,一个车夫几个暗卫地就直接走了? 那明显是阿玛字迹的信上就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句话:趁夜从游,为免临别意也,勿念。 倒是给妹妹晴晴的信里拉拉杂杂交代了一大堆,什么好生保重自己,勿以他们两个老的为念,他们只是暂时出行,年前肯定回来啊! 什么再已经嫁为人妇,身为人母,你也依然是阿玛额娘的掌上明珠,当以照顾好自己为先啊。 各种殷殷切切,明言你是有一个阿玛四个亲哥,无数表哥们撑腰的金枝玉叶。就算巴特尓那小子是亲王,咱也丝毫不带怕的。 但凡他有一点不妥,阿玛就带人直接打过去。打掉那混账玩意儿双腿双脚,再扔给他一封和离书。你继续当钮祜禄氏的好格格,若想再嫁,阿玛亲自去求皇上再与你赐婚。嫌婚事麻烦,阿玛给安排几个俊俏侍卫也成云云。 看到信的巴特尓脸都气绿了,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却还得在舅子们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渐渐平复心绪,认真而又坚定地说:“晴晴,你放心,为夫绝不让阿玛找到这个机会的。” 还在为阿玛额娘这般任性而震惊的晴晴:???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听你这个啊! 晴晴现在只想知道,阿玛额娘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走的哪条路,如今又到哪儿了? 对于这个问题,胤禛也万分关注。 毕竟今日下了早朝他才兴致勃勃地琢磨着,该让御膳房准备些什么酱菜、干粮、肉干之类的,让姨母带着。 再让御药房、御茶坊、内务府,整治些个应急药品,姨母喜欢的茶叶跟两人平时穿着的便服等等。 结果相应准备的物件才写满了两页纸,虎威弟弟就已经急匆匆过来报信兼送信了? “什么?”帝王瞠目:“你说,你说姨父姨母留……留书出走了?” 胤禛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么满满叛逆之意的词汇还能跟自家姨父姨母扯上关系。 虎威嘴角微抽,特别无奈的点了点头,就·有一点点佩服他哥措辞的精准性。 留下几封信,悄悄离开,可不就是留书出走了吗? 现在他过来除了捎信之外,也是想问问他哥。既然留了暗卫,可能尽快联系上?好歹让他们知道,这不靠谱的阿玛额娘到底什么时候走的,如今到了哪,又以哪里为目标吧? 雍正脸上笑容一滞,摇了摇头说真没有。 为了表明自己的关怀而不是对自家姨父有什么不放心,派人过去的时候,他就直接交代了。从被送过去的那一刻起,姨母就是他们的主子。 凡事以她跟姨父的意见为主,未经她们二位的同意,不得擅自与任何人联系。 就算他这个皇上,也不例外。 虎威:…… 就不知道该谢谢他这份真诚,还是该谢谢他这份真诚了。 从宫中得不到消息,他也只好回府问起。旁人不知道,门房、马厩、阿玛额娘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一些。 只是前头那些人咬死了奉阿玛额娘之命,不敢轻言。 如今皇上都来了,口谕都在了,谅他们也不敢再有所隐瞒。 果然,圣驾一到,锯嘴葫芦们纷纷开口。言说公爷跟福晋不到子时就出了府门,只带了一个车夫,一个长随还有个伺候起居的婆子。 出行之前,公爷特意下了死命令,让他们能多拖多久就多拖多久。 顶好拖过一两天去,好腾出足够的时间门来让他们鸿飞渺渺。等逆子们知道,他们便轻舟已过万重山,想追都追不上咯! 282. 十四请战 臣弟愿意随冠勇郡王出征,尽…… 只听转述,虎威跟三胞胎就能想象自家阿玛说这个话的时候到底有多得意洋洋。 亲阿玛,可真是亲阿玛。 竟坑儿至斯。 哥几个咬牙切齿,但也无可奈何。好在阿玛是真坑,额娘却还有几分母性。三两日之后,他们就收到了额娘使人送回来的信件。 言说康熙三十八年随先帝爷南巡的时候,就一直向往江南山水。结果不巧,赶着她有妊,身子不爽利。以至于回程时都待在船舱里,未曾好生领略如画风景,品味特色美食。 如今说起赏美景、尝美食,她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如画江南。 惦着去瞧瞧那最美不过的雪湖云云。 她们银子带得足,人手虽少却精,还有皇上亲自挑选的六名暗卫。断断委屈不着自己,让家中不必担心。 她们会时常写信,并遣人送各地特产回来。 这不,才走到河间地界,就带回来不少驴肉火烧、芝麻糖、芝麻酱跟那油炸馓子来。 虎威跟三胞胎、晴晴,养心殿跟宁寿宫还有敦亲王府、怡亲王府、容亲王府、庄亲王府、雅利奇所在的镇国公府跟乌雅家的一等承恩公府。 可以说自家儿女与直近亲戚悉数照顾到,哪家也没落下了。 特别的会来事儿,谁也挑不出理去。 只是亲戚太多,值得他们停下来瞧一瞧看一看的美景美食也太多。荷包受得了,写信的手腕子受不了。 于是乎,这事儿就基本被阿灵阿承包。 老机灵的他单手夹着四支笔,竟能同时在四封信上落下平安勿念的字样。那速度,淑宁觉得比梦中被戏称为章总的乾隆盖章都不遑多让。 也只有女儿晴晴能让他稍费些笔墨,多交代几句了。 淑宁无奈摇头,只能把给大外甥和自家嫡姐写信的事儿给包揽下来。然后,雍正就有了欢喜与炫耀的理由。 那么多姨父一手包办的平安勿念之外,他那一封封写满了关心问候之语,娓娓道来她们这一路上所见所闻趣事儿的长信可不就格外扎眼? 字里行间,满满都是姨母对他的关心与惦念呀。 人在千里之外,仍然心系京中。怕他每日伏案废寝忘食的,太过损伤龙体。每封信上都有不同劝诫之词,常嘱咐他要劳逸结合。言说一张一驰,才是文武之道。 让他在忙碌之外,别忘了养护龙体。更别疏忽了对孩子们的教养,莫懈怠与孩子们联络感情。 有康熙朝的反面典型在,淑宁就怕自家外甥到晚年也得面临儿子们为了皇位不顾老爹心情、同胞手足之谊,打生打死的情况。 所以常有意无意劝慰,就大外甥充耳不闻。忙忙碌碌之间,不但坏了自己的身体,还疏忽了跟皇子们之间的相处。 感受到她这股子关怀的胤禛笑,倒也从善如流。 将更多的担子压在他家十三弟、虎威弟弟与虎圆弟弟身上。前脚阿大人刚刚告老,后脚虎圆就被加了大学士。 还是自从有清以来第五位,康熙二十年以后就空闲至今的中和殿大学士。 初初接到任命的时候,虎圆整个人都受宠若惊。 言说自己尚且年轻,唯恐经不起如此重担。 咳咳,虽然说康熙二十九元宵节出生的他这如今已经三十有四。若成婚早,都能当上玛法了。但年龄这回事,得分什么情况。对于官居一品,常兼一部尚书的一品大员来说,他确实年轻了些。 就有怕自己如那空中楼阁般,没有经过许多必要的锻炼就被贸然提拔到高位。 被诟病些许还是小事。 主要怕根基浅薄,经不起风吹雨打不说,还辜负了四表哥的一番信任,甚至误了他的大事儿。 还是胤禛留他用膳,期间亲自斟酒。 特别开诚布公地与他好生谈了谈,才让虎圆相信自己被重用不是因为额娘的裙带关系。虽然身为表兄弟,让雍正对他的了解深刻而又具体。 因而确定他确实是个不世出的人才,能帮扶自己更好的治理万里河山。 更多的,却也是他对马齐的不满。 觉得他不管是从实力还是人品、操守上,都不如自家弟弟。正赶着科考弊案,礼部尚书引咎辞职。他可不就赶紧借着这个由头,将自家弟弟给提拔上来了吗? “虎圆不必妄自菲薄,你在左都御史任上表现的如何优异,为兄可都是亲眼见着的。若非此次礼部尚书出缺,再过几年,为兄也还是要把你提拔到这个位置上的。” “可是……” “没有可是。”雍正郑重开口,眉眼间满是认真:“当初我封你大哥做冠勇郡王的时候,他曾经找我深谈过一次。如今那些话,我也说给你听。是,你们钮祜禄氏树大根深,一门一郡王,两个一等公,还有个中和殿大学士,一个备受我器重的全科书院山长。族中优秀子弟无数,连姻亲故旧都是豪门望族。” “颇有些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可能稍不注意间,就有行差踏错,引起君王忌惮。可那都是寻常情况,不是吗?我相信你们兄弟都不是那得意就忘形的,我自己也不会因为自家兄弟过于优秀便心生忌惮,琢磨着你们会不会有什么反心……” 咱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是亲生兄弟,胜似亲生兄弟。 若你们都不能相信,朕又能相信谁呢? 如是这般的感叹一番之后,雍正还直接用出了激将法:“虎圆弟弟是真觉得自己才华不足以胜任这区区中和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还是说不相信自己能始终初心不变,与朕做个千古君臣榜样呢?” 虎圆无奈扶额:“四表哥也知道弟弟一向自负才华,再没有自认不足的时候。只恐自己年轻经验少,四表哥你又念着咱们兄弟情深,恨不得让家中姐妹弟兄皆列士罢了。” 雍正就想把他拉过来,让他仔仔细细的好生瞧瞧,自己到底哪里看着像个昏君来着? 如此任命,自然是因为弟弟们都真有其才啊! 否则硬生生揠苗助长,岂不是害弟弟也害自己吗?他且想着到七老八十了,还能被姨母时时刻刻惦念着。走到哪里,都不忘给自己带些个当地特产,给他写长长的、满是温暖的信件呢! 而不是让她哭着喊着说,后悔当年一心一意惦着他,结果疼出来一条白眼狼之语。 虎圆嘴角微僵,连点子君臣之谊都顾不上了:“咱们能不提这信件之事吗?” 哈哈哈。 雍正大乐,那神采飞扬的劲儿哟,简直让虎圆手痒。言说他该庆幸,这酒还没怎么喝,自己还牢记着君臣之别。 噗嗤 这醋吃的,连旁边伺候着斟酒的弘晖都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结果下一息,就看到了自家三表叔满满幽怨的目光。 同样幽怨的,还有雍正的同母亲兄弟,被改名允禵的十四。 终于奉先帝入土为安之后,已经在京城留了许久的老九、老八都先后上折子,要求回归自己的本职工作。 雍正先后召见,好生安抚勉励了一番后,亲自以茶代酒送行。 虎团也重新回归了自己海军统领的位置,带着妻小也往广州沿海了。只有他还在磨啊磨,整日里跟自家四哥痛陈沙俄无耻,历数其背后各种挑唆。 给噶尔丹与策妄阿拉布坦叔侄两个撑腰,才奓了他们的狗胆。让他们敢以区区准噶尔之兵,对大清这等天朝上国叫嚣。逼着皇阿玛为平内患,不得不在北边边境上做出让步,签下那尼布楚条约。 如今,策妄阿拉布坦已平,西部之患彻底解决。 朝廷兵强马壮的,无数八旗健儿憋得嗷嗷叫,就想着随军出征再立功勋,也洗刷当年耻辱呢。 皇上云何不给机会? 还说什么礼仪之邦,从不轻启战事。 气得十四好生肝疼,恨不得拉着他虎威表哥痛饮三百杯,痛陈自家兄长懦弱。 却想不到他虎威表哥轻飘飘来了句:“你自己不孝,也别拉着咱哥们儿下水。皇上至贤至孝,拒绝朝中大臣劝阻,执意要给先皇守孝三年。有这珠玉在前,底下的臣子们自然也都认认真真。前些日子,圣驾来咱们一等公府。我亲自下厨,还都做的素菜呢。” 十四都没忍住,直接嘁了一声:“哥哥可别骗我,要知道当日,就是你们饮酒太多,以至于觉沉。姨父姨母夜里就留书出走了,你们第二日日上三竿了还不晓得呢……” 奚落未完,拳头便到。 十四终于用遍体鳞伤好生体会到了看破不说破的重要性。 疼到嗷嗷叫,还被隔壁的十三奚落。 气得他捶床:“我就是对那尼布楚条约耿耿于怀,自家的地就算放那撂荒,也绝不与外族一星半点。四哥前头分明很赞同我的想法,怎么这会儿子就……” “这会子四哥怕也觉得自家弟弟长进了,但还不够长进。”十三勾唇,特别坏心眼地往他那红肿之处戳了戳。 疼得十四嗷一声,差点蹦起来:“你这家伙故意的吧?” 嗯,猜的没错。 十三笑眯眯:“总该让你知道知道疼,还好长教训啊!省得你再傻兮兮的,非要去摸老虎屁股。冠勇郡王勇冠三军,天生神力,还除了自家老子与皇上之外谁都不惯着。最是个硬茬里的硬茬,你说你没事去招惹他干什么?” 十四正色,反复强调自己跟虎威表哥关系才是最好的。 不管是亲哥还是十三哥,都比不了。虎威表哥为了将他从夺嫡那个万年巨坑里捞出来,可是煞费苦心云云。 那满脸欢喜劲儿,让十三那句到了嘴边的‘有没有可能,你虎威表哥对你的帮助,都是基于不想让你给四哥添乱的基础上’硬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只安慰他稍安勿躁,你都这么瞧不上那尼布楚条约,着急想给皇阿玛报仇雪恨。四哥那么孝顺,其心意又怎么可能下于你? 不过是皇阿玛刚大行不足一年,朝廷又才结束了对李氏的战争。 冒冒然之间,不好再无故对另一大国宣战罢了。 免得给朝臣与百姓留下穷兵黩武的疑云。 至于沙俄? 十三冷笑:“他们从康熙二十几年一直明里暗里挑事,觊觎咱们疆土的野心从未熄灭过,十四弟还怕他们日后便彻底按捺,死了这条心不成?但凡他们有丝毫异动,皇上就可以以有道伐无道。直接派王师北上,撕毁合约。让他们将这些年吃进去的,连本带利吐出来。顺便呀,也把两国之间一直未曾明确的边界悉数明确下来,免得给后人留乱子。” 十四双眼一亮:“真的?四哥真是这么说的?” 十三说没有,他瞎猜的。 十四却只撇嘴:“得了吧,自从四哥登基,你就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了磨道里的驴。一整个户部跟朝堂上许多事情还有些个琐碎案子,就都交到你手里,恨不得一日三餐都在户部解决。” “若不是四哥有令,你这大忙人怎么可能莅临我这小庙?屈指一算,十三嫂子都好长时间没瞧见你了吧!” 咳咳。 十三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调侃给呛了个恰恰好好,只无限怨念地看着他:“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因为这等小事与皇上置气,让他心中惦念呢?自家嫡亲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十四面上虽然冷冷落落,实际上却把耳朵支楞得老高,就盼着他家十三哥能多说几句亲哥对他的关心惦念之语。 结果这家伙一点也不讲兄弟情,不满足兄弟心思就罢了,居然还告小刁状? 翌日,十四就被自家额娘唤进宁寿宫,好一番语重心长。 言说异母兄弟们都能为了大清利益与自身荣耀故,各种兢兢业业。虎威表哥、虎头表哥跟虎团、虎圆几个也都身居要职。 就连虎宵的全科书院,这些年下来都不知道为朝廷输送了多少优秀人才。 他这个当亲弟弟的,更应该好生努力,最起码别让兄长操那么多心。自打康熙五十七年,先帝犯了风疾拟将皇位传给他的那天起,他的每一天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又要处理好朝政,又要平衡好皇帝与储君之间的关系,避免重蹈二阿哥的覆辙。 还要协调好诸皇子之间的关系。 既让他们能够发挥所长,又不让他们掩盖了自己的光芒。桩桩件件之间,简直千般艰险,万般艰难。 好不容易先皇宾天,他功德圆满熬出了头。 又衣不解带照顾,又大冬天里席地寝苫,累得没个人样。就这,还坚持着守孝三年呢。只在别宫居住,于养心殿办公,从不御后宫、也不肯用荤食…… 连连哀叹之间,太后娘娘只道:“都言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作为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你不心疼他,又让哪个心疼他呢?” 大有十四若不答应,她就直接搬去容亲王府,仔细敦促些日子的意思。 吓得十四连连保证,特别真心真意地去找他哥赔礼道歉。就怕额娘说到做到,真往他府上,整天拧着他的耳根子,训得他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雍正只笑:“十四弟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咱们大清。为兄心中欣慰都还来不及呢,又如何会怪罪与你?为兄比你更年长些,尼布楚条约签订之时已经记事。更知道当时皇阿玛的无奈与遗憾,比你更惦着早日收回故地,替他老人家把这个遗憾给圆了。” “可治大国犹如烹小鲜,最讲究一个火候,断不可操之过急。免得把好事给做坏了,倒失了原本初衷。咱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一个等字,等对方按捺不住先来挑衅。” 拥有粘杆处的雍正如今耳聪目明,可知道彼得如今有多膨胀了。就算大清这边没有任何动作,他也不会停止扩张的脚步。 真的? 十四有些狐疑地看过相关资料,终于被说服。继续练兵与加强自身锻炼,简直枕戈待旦、厉兵秣马。 可等啊等,直等到淑宁跟阿灵阿都从江南走到了宁夏。 到了卫沙坡头,也就是传说中王维写使至塞上的地点。欣赏了回真正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使人给送当地最为著名的枸杞、甘草、贺兰石、二毛皮和发菜了。 老九又发现东瀛那边不顾天威,竟利欲熏心,屡次抢夺我大清商船、害我大清百姓。措辞特别激烈地请朝廷派兵,绞杀匪患。 让皇上怒不可遏,直接准其所求,又跟东瀛干上了。 十四苦等了两年多的动静才终于姗姗来迟,可把他给激动的哟!当场跳将起来:“皇上,这次得让臣弟去了吧,皇上?” “臣弟愿意随冠勇郡王出征,尽复我大清之土,让他们将吃了咱们大清的连本带利吐出来。将早年未曾明确的边界,悉数明确下来。一次性狠狠地将北边那群流氓给打怕了,让他们再不敢轻犯我大清……” 慷慨激昂好一段,说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 可是…… 虎威只挑眉:我这还开口呢,你小子就已经代我请挂帅了? 283. 淑宁惩恶 还在京城殷殷期盼,就念着姨…… 十四素来是个耿直的,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只惦着在与他家虎威表哥一道驰骋沙场,为皇阿玛一雪前耻。把那不要脸的沙俄摁在地上摩擦,报他们三番两次挑衅、背后撺掇之仇。 顺便把他们在尼布楚条约时占得便宜,都如数甚至加倍地讨回来。 把当年未曾明确的边界,也一道明确过来。 以这一仗,免子孙后世之忧。 但老十躺平半生,最会趋吉避凶啊。一听这话,就知道有些不对。再瞅瞅文武大臣们,果然泰半皱了眉。 因为虎威那冠勇郡王,舅母那清国夫人,让原本就煊赫已极的钮祜禄氏更加鲜花着锦。 太多太多的人,不愿意虎威表弟更添荣光了。 就连…… 允俄眉心一跳,不敢抬头去看龙椅之上自家四哥的神色,猜测他此刻心中所想。只惦记尽己所能,为表弟规避些个可能出现的风险。 于是乎,十四话音刚落,老十就撇了嘴:“爷还以为你这小子给皇考守了这么久的梓宫,多少得有些长进。结果么,啧啧,还是个倚仗兄长威势的。” “你!”十四瞪眼,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看着他。 满满‘你今儿不说出来个子午卯酉,这事没完’的架势。 可老十会怕吗? 显然不。 他还笑着拍开蠢弟弟的手:“哟,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了?你说你,既然这么有报国之心,怎么没点子挂帅之志呢?咱们兄弟间,也就只有你跟大哥有过数度带兵打仗的经验。自从皇考升遐,大哥的身体就不怎么好。再者他如今年事已高,怕是无力再往来奔波。若说还有谁能子承父志,为他老人家出气,那可非你莫属了。你怎么还小孩子似的,非要跟在冠勇郡王身后呢?” 请将不如激将。 虽然他这话说的简单直白,但极为符合自己的人设,用来激怒十四也足够。 以前或许吧。 但如今的十四可是与虎威并肩作战多年,被他悉心调教许久的。 闻言不但没有冲动鲁莽,还特别不屑地冷笑:“门外汉就是门外汉,只以自己的想法看问题,还妄图外行指导内行。啧,亏得皇上慧眼识英才,没让你这样的身居高位。否则的话,还真是大清的灾难,百姓的灾难。” 老十这些年都一直致力于装憨,功底深厚,演技成熟。 早早就给自己混了个草包十的名头。 但想不想,跟能不能是两回事。尤其他身为兄长,在满朝文武面前被自家弟弟奚落成这样,不恼羞成怒才出了鬼呢。 眼瞅着他额角青筋暴跳,钵大的拳头举起来。 十四咻地一下子蹿到了他家虎威表哥身后,借着表哥的掩护而倍加不屑地看着允俄:“怎么着,被戳到痛处受不了,想着以武服人了?啧,莽汉就是莽汉。你要知道,枪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从来就是最耗钱的勾当。” 说着,十四就清了清嗓子,当堂念叨起平三蕃、打郑氏、亲征噶尔丹、讨沙俄、平策妄阿拉布坦、收李氏等,康熙年间大大小小的战役。 其中所费的银两、损失的马匹、阵亡的八旗兵勇等。 还有后续朝廷用于抚恤的资费等等。 只说得阖朝肃穆,群臣沉默,连老十都有些愕然。再没想到,憨憨十四也知道做功课了呀。 十四嗤笑:“瞧十哥这话说的,一看就是在京城养尊处优,没怎么下过战场、更没跟着冠勇郡王上过战场的。在冠勇郡王麾下,这都是基本功课来着,每一个将领所必须知晓的。” “是,皇考英明,力排众议成立了海事衙门,完善了海贸诸事。大笔银钱滚滚而来,国库府库皆充盈。完全能够抵消战场上的消耗,甚至用不着动用税赋。至少银钱一项上,不会成为大清兵勇的后顾之忧。可损失的兵勇呢?” “那可都是朝廷花费无数时间、金钱与精力培养出来的精锐,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关联着千家万户,是无数父母眼中的殷殷期盼,无数女子的春闺梦里人,也是无数懵懂孩子的阿玛。若有能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胜利的优秀将领在,又何必退而求其次?” 此一问振聋发聩,不但老十震撼,全场看着十四的目光也都不同起来。 再没想到,这家伙急赤白脸地替冠勇郡王请挂帅,为的竟不是自己,也不是他表哥,而是千千万万原本可能不必牺牲的英勇。 为什么说原本可能不必牺牲呢? 因为容亲王是个会做对比图的。除了几次战争所花费的银钱、牺牲的兵勇之外。这家伙还对比了几次战役中投入了多大的兵力、取得了多大的胜利,又牺牲了多少兵士。 这么一样样横向对比下来,显然是冠勇郡王所主导的战役里花费最小、牺牲将士最少,取得的胜利也最为瞩目。 毕竟整个康熙一朝,灭国之功也就那么俩。 而且起李氏来,显然困扰了朝廷三十来年的准噶尔汗国更是心腹之患。 如死一般的寂静之后,虎威到底长叹一声,乖巧跪下:“微臣法士尚阿恳请出征,为皇上讨逆。好好教训沙俄那不知进退的,教他们写个悔字。那所谓的彼得大帝往后余生,都别想再往咱们大清扩张半步。” “好!”雍正激动地拍案而起,快步走下丹墀,站在虎威面前,满是赞许地道:“爱卿真乃国之柱石也。有你在,北边边疆无忧矣。” “皇上实在过奖了,微臣受之有愧。” 他身后的十四笑着拍了拍他肩,结果恍惚间天旋地转,确实被他亲亲表哥一个过肩摔给丢了出去。 哄堂大笑之间,十四委屈巴巴地看着‘凶手表哥’:“人家只是想安慰你,说句赫赫功劳今犹在,将军何必太谦……” 怎么就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一蹶子给尥出来了? 虎威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在我身后突然来这么一下,我……习惯使然,实在对不住。” 十四:…… 有点怪他,但又知道这种情况很难怪他。 武将嘛,还是赫赫有名,刀光剑雨里杀出来的狠角色。防范意识重些,也是有的。 可是,真的好疼。 朝堂之上,满朝文武面前,十四忍了又忍。才没有把手伸向不该伸向的地方,确定一下自己的屁股到底有没有被摔成四瓣甚至更多。 倒是他这么个小插曲,让气氛重新活跃了起来。 接着就是帝王欣然准奏,拜冠勇郡王为抚远大将军,率军北上,抗击来犯之敌。迫使其重新回到谈判桌上,将当年那些朝廷有些略亏的条约重新改改。 未曾明确的地方,仔仔细细都明确下来。 而十四也如他所愿,被封为征远大将军,配合冠勇郡王。敦亲王也在出征之列,但因为他从未领过兵的缘故,也没有单率一支军马。 只领了个将军的衔儿,跟在虎威这个抚远大将军身边,随时听候他如何调遣。 帮忙参赞军事等等。 听到这里,十四眼睛都瞪圆了,差点一句皇上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脱口而出。让十哥跟着参赞军事?长生天啊,他…… 他可是赫赫有名,连蒙古诸部都知道的草包十啊! 等到了战场,切切实实瞧着老十给虎威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妙招,且取得不俗成绩之后。十四才终于明白,原来有一种憨,叫做装憨。 皇宫风谲云诡,能够顺利长大且混得不俗的皇子都是手段心机皆不缺的。 只有他自己全凭一手投胎的好技术。 刚出生没多久乌库妈妈薨,皇考那个大孝孙开始守孝。转过年,孝懿仁皇后也不妥了,皇考孝期延长。让他结结实实,当了好几年皇阿玛幼子。 嘿嘿,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命根子。事实证明,老头子对小儿子好起来也不遑多让呢。 等小儿子光环散去后,好表哥又站了起来。 好表哥之后还有好表弟。 两度带飞,硬是让他从贝子到郡王。皇考撒手人寰,自家同父同母的亲哥成了接班人。就是这么皇阿玛偏爱,宫斗满级的额娘宠爱。再加上亲哥表哥们的极力带,硬是让皇子堆里唯一表里如一的憨他有了亲王爵位。 此番若再奏功,未必不能实现铁帽子王的梦想啊! 十四眨眼,只觉得躺赢真香。 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就说他震惊,十三也不服。在自家皇考卯入申出,全年几乎无休,每日两考校加上一百二十遍的荼毒之下,除了有意装憨的老十与被太后拘着九岁还只会蒙古话的老五之外,哪个不是文武双全? 谁还没有个扬威沙场,为国平叛的将军梦哪儿! 为此,十三可是强调了许久。 结果十哥都能参赞军机了,他却还得留在户部算账? 十三郁闷且满是不解。 雍正微笑:“朕又何尝不知道十三弟的才华与理想?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充足的供应,才是打好仗的先决条件。要让咱们的勇士们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胜利,粮草供应方面至关重要。而这正是十三弟所长,这事儿也唯有交在你手里,朕才放心。” 又是夸奖又是器重,推心置腹地好阵言说。 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淑宁梦中就与胤禛棠棣情深,堪称千古君臣榜样,也是帝王家难得真·兄友弟恭的怡亲王就又愿意士为知己者死了。 每日里仔仔细细地筹措粮草,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废寝忘食的哟,让才被淑宁劝着收敛了许多的雍正都瞧不过眼儿去。几次三番地商量自家弟弟,让他别那么勤劳。 免得熬坏了身体,不能长长久久地帮他分忧。 为此,日理万机的帝王还亲自走了一趟全科书院。给自家弟弟挑了几个优秀又可靠的帮手来,务必让他能歇一歇、颐养身体。 顺便为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多添几个如其父那般文武双全、忠肝义胆、兢兢业业的优秀好儿孙。 当然,雍正深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曾经受过皇阿玛赐美人之苦的他不愿意当那个加害者,就算要赐,也先问过当事人意见。 而一废太子之后,十三正经苦过些年。 多亏了福晋温柔贤淑,不离不弃地守着他。所以他深念着这份情谊,并不愿意再有更多所谓美女侵扰他们夫妻平稳幸福的生活。 倒是更喜欢也感动于四哥这份尊重。 想着那些年他跟姨母对自己的支持与帮扶,心中更加怀念与感恩。唯有更努力、更用心地帮着哥哥治理天下。 海晏河清、路不拾遗的大清,姨母和姨父游历起来,才会觉得更加神清气爽吧? 殊不知,千里之外的一个风景优美的小县城里,他心心念念的淑宁正冷着脸吩咐:“快,将这个烂赌如命,还打骂侮辱妻子试图将之典卖抵债的混账东西给我狠狠地打一顿。再送到牢房里去,好好教他学个乖。” “嗻!” 隐在暗处跟随的暗卫们闻言就要现身,却被阿大人阻止:“杀鸡焉用牛刀?这种小混账,老子一个人就收拾得他老老实实。” 接着,就见阿大人脸罩寒霜地冲上去,拧小鸡仔似的把那混账东西拎起来。 兜头就是一记虎拳,刚刚在妻子面前还凶神恶煞的男人惨号。 见阿灵阿身着绸缎,腰间还挂着佩玉,明显身价不菲的样子。已经烂赌到试图典妻的无赖哀嚎,开始琢磨赖上这贵人的可能性。 可几拳下来,他什么小心思都没了,只高呼杀人了,杀人了,快救命呀! 几嗓子喊来官差,相关人等都被带进县衙。 县官惊堂木一拍,就问堂下何人,云何见官不跪?阿灵阿说是有功名,妻子有诰命。结果这话一出,无赖就把官官相护四字喊出来。 就打量着当地县官最是爱惜羽毛,也出了名的不畏强权。 果然,这县官下一句就问他为何无故打人了。 淑宁咬牙:“如此畜生不如之辈,人人见而打之。咱们夫妻明明见义勇为,大人怎么还说起我们的不是了?律刑杂犯·赌博中规定,凡赌博财物者,皆杖八十,摊场财物入官。其开赌坊之人虽不与赌列亦同罪,坊亦入官。康熙年间和硕额驸明尚因诈赌一千两,都被砍了脑子,怎么这赌徒还打不得了?” “尤其他烂赌不说,还欲典卖其妻。妻子不从哭求,那混账就拳脚相向。我煌煌大清,任何一个有良知之人看到如此灭绝人性之事,都忍不住要伸出援助之手吧?哦对了,典妻也是律法明令禁止的,《大清律例·刑律·犯奸》中规定,用财物来买卖、休妻的,要杖一百。” 两罪并罚之间,也就是这货要被杖一百八。 律法威严加上他们身份的表露,让无赖伏法就变得简单轻易。 听到这个结果,那无赖当时眼睛就瞪圆了,言说自己卖的是自己的妻子,旁人无权置喙云云。 被科普了一波大清律后,还威胁妻子帮他说情。 否则他要是被打死了,她也逃不了好去。 把那一直哭个不休的可怜女子吓到语无伦次,求助地看着淑宁。 淑宁长叹,免不了又做了回普法工作,帮着女子办了和离,允许她回娘家。 把那女子感动得跪下连连磕头,喊她女菩萨。 言说自己遇到了贵人,否则的话……真要被卖,她定是要以死全节的。 淑宁摇头:“不必谢,这是律法规定,是大清赋予每一个百姓的权利。倒是你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再不可轻言生死。” 为了让这夫家狠毒,娘家凉薄的女子能更好安身立命。 淑宁还给了她五十两银子,教了她几道凉皮、酸辣粉、包子与云吞之类的小食方子。特意多在当地留了几日,眼看着那女子吝了间屋子,有些生疏却也顺利地摆起了小摊才离开当地。 数年后,听说那女子成长为当地最有名的商贾。 最恨赌博,逢赌必举报。 最爱对孤苦无依的女子伸出援助之手,因为自己当年走投无路的时候,被另一个女子帮助过。 那女子随口提起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就慢慢成为了她的座右铭。 这个事儿被淑宁细细写在了信中,被送往了京城。 直看得雍正双眉紧锁,随后,整个大清都展开了轰轰烈烈的禁赌行动。原就严厉的禁赌条款之中,又加大了对举报的奖励与保密程度。 朝廷还组织人手进行普法,让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们认识并学会运用律法的武器保护自己。 加大对典卖妻子的处罚力度。 不再存在酌情,不接受生活无以为继便典卖妻子牟利…… 一个个政令下达之间,无数被赌博害惨的家庭欢呼。许许多多被无良夫婿坑害的女子勇敢站出来,给自己争一个自由。 看到这般可喜变化的淑宁眉眼弯弯:“原本这几年山南海北,该看得都看的差不多,我还有些倦怠了。如今,却是找到了不同乐趣。” 阿灵阿笑,表示不管如何,他总是与爱妻一处的。 还在京城殷殷期盼,就念着姨母何时归来与他小聚的雍正:??? 284. 七之公 写咱们阿大人是开国五大臣之一…… 若说雍正有亿点点忧伤的话,那么太后娘娘就是万千后悔了。 格佛贺再一次给太后姨母请安时,就被拉着念叨:“早知道这丫头心那么野,一放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当初哀家便是撒泼打滚,也得把她留在京城。好过如今这般,日日思人不见人,只能通过那潦草到不能再潦草的信里头知道人在哪,又做了些什么。” 格佛贺叹息:“谁说不是呢?原以为家中孩子们成婚,阿玛和额娘怎么也得赶回来。结果,算算,竟然还只有塔斯哈那个长孙有这福气。底下的几个小子们再成婚,两位老人家直接礼物到、祝福到便罢了。人不回来,只美其名曰是相信皇上跟皇后娘娘的眼光,也相信咱们这些做父母的肯定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孩子……” 咳咳。 眼看着外甥媳妇越说还好像越对婆婆有几分怨怼之意了,太后赶紧岔开话头。 转而维护自家妹子:“那这话说来倒也没错,皇上和皇后对几个孩子跟对自家孩子一般上心。早早的就帮忙操持着,一届选秀没有合适的人选,就留到下一届。宁可早早下手,多踅摸几年,也绝不让自家侄子吃了亏去。你那婆婆放心,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再者说,她心虽野,但也善。瞧瞧这一路路见不平的,有多少苦命人被她搭救后,有了完全不同的人生呢?这行善积德之间,又何尝不是给你们这些个子孙后代积福呢!” 太后娘娘满心抱怨,可但凡谁要说起自家婆婆半分不是,马上就调转目光转而去攻击那个提出不同意见的人。 一回回的下来,格佛贺早就习惯了。 闻言立即点头:“是是是,太后娘娘说的是。是臣妇浅薄,只心中思念甚切,因而有些口不择言,也未曾想到额娘的良苦用心,多亏您老人家点拨。太后娘娘宽容大量,千万别与臣妇一般见识。” 外甥媳妇隔三差五便来宫中,样样妥贴,处处恭敬。 太后喜欢都还喜欢不过来呢,又怎么舍得怪罪? 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言说无妨无妨,姨母知你这也是无心的。谁让你那婆婆狠心,扔下咱们娘几个竟是一年半载也不见得回来一次呢? 这次,格佛贺可不敢应承了。只巧笑嫣然的,跟她讲自家公婆又到了哪里,捎回来多少特产。 自然而然地打开太后的显摆时间。 什么礼物更多,品质更好,甚至信上多写了那么几句,都能成为妹妹更关心她的证明。 就,不愧是皇上的生母。 母子两个的傲娇劲,简直一模一样。 格佛贺心中想着,面上却风雨不透。只羡慕地瞧着她,言说自家姐妹也不少,却再无太后姨母与婆婆之间的姐妹情深。 太后立即一脸骄傲:“那可不?我跟你们婆婆,那可是近一个甲子的姐妹情。从康熙年间一直到如今,从来相互惦念、互相体贴。纵然关山路远,往来渐少,姐妹之情也从未淡过。” “可惜,她入了钮祜禄氏,我往宫中。皇上修陵寝的时候又有地宫漏水事,竟还要另择吉壤,不能伴。在先帝左右。否则的话,日后待她跟阿灵阿百年之后随葬帝陵。也能让我们姐妹生虽不能长相随,死也能得永相伴。” 格佛贺嘴角微抽,回到府中还跟虎威絮叨呢。 虎威扶额:“太后娘娘跟皇上还真是嫡亲母子,想法都是一模一样的。” 哈? 格佛贺愣,这才知道皇上让十三找吉壤灵地的时候,还提起过让他和十三将来一起随葬帝陵,效法汉武帝与卫霍事。 吓得十三爷自己往涞水找了个地儿,说就在这儿葬了,这才让皇上颇为遗憾地打出了这个想法。 太后这叹息一出,可不就正跟皇上不谋而合么? 嫡亲母子再无差错了。 格佛贺笑:“不管怎么说,皇上确实器重夫君跟十三阿哥。” “是啊。”虎威点头:“哥对我的器重,简直是古今皇上对臣子的信任之至。因此上,我这个当弟弟、当臣子的,心里也万分感激,愿粉身碎骨回报。此番往北地,就要竭尽全力,以最小的代价在最快速度内帮他平复了北方之患。” “只是如此一来,你我夫妻不免分别。家中诸事,又要多多劳烦爱妻了。” 格佛贺脸上一红,抬手轻轻捶了他一下:“都老夫老妻了,你怎还如此孟浪?” 虎威只笑:“阿玛和额娘都已经快年近花甲了,还蜜里调油般,各种温馨甜蜜呢。有此佳例在前,咱们夫妻自然要见贤思齐啊!家和才能万事兴呢,我的好福晋。” 格佛贺虽呸了他声老不正经,都已经当了玛法了人了还这么不庄重。 但临别在即,依然免不了殷殷嘱咐。 让他出门在外一定一定好生照管自己,战场之上危机四伏,万万保重。安安全全回来,才能继续与她相守,撵上公婆、超越公婆。 虎威哈哈大笑,连说都听我们福晋的。 是夜,离别在即,这般嘱咐也在敦亲王府、容亲王府与无数即将出征的将士们府上响起。 皇贵太妃双眉紧锁,临要出征了还皱眉:“儿啊,此事真的再没有转圜了么?额娘亲自往宫中走一趟,跟皇上好好说说……” “别别别!”允俄疯狂摆手:“求求您了我的亲额娘,这事是儿子千辛万苦打败了许多竞争对手,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您啊,千万别在中间跟着搅乱。只安安心心在府中等着,看儿子给您立大功回来就是了。” 他身边的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笑:“爷只放宽心,权当是一场历练,是个圆梦之旅。功不功劳的无甚紧要,横竖咱们不都已经是亲王了吗?只要您好好保重自身,记着府中还有额娘、我跟孩子们殷殷期盼呢。” 允俄:…… 还未出征,就被额娘和婆娘双双打消极枪,就问除了他,还有谁? 越是不被看好,越是要努力。 怀揣着这份心思,老十还越发斗志昂扬起来。回头到了战场上,还真仔细学习,认真研究。因地制宜地,提出了不少建设性意见。 不但参赞军事,还做得尤其优秀。 让雍正在朝中频频夸奖,当着皇贵太妃的面也颇有赞许之词。可每每听到,皇贵太妃都人前满脸骄傲,人后无限焦躁。 婆媳两个齐齐烧香拜佛,都说功不功劳的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她们只盼着人能好好的。 让得知真相的雍正都不知道该夸她们婆媳对老十惦念,还是说她们没有野心。 倒是闻听朝廷消停了两年之后竟然同时对东瀛与北边沙俄开战时,淑宁那个诧异震惊哦。 直接抬头瞧了瞧头顶的天空,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毕竟梦中这个时间点,雍正才收拾完八爷党也没多久。正腾出手来,要与策妄阿拉布坦决战到底呢。怕沙俄那边跟着裹乱,还先谈判来着。 结果,可能是手中可用之人少吧,竟还把马齐那老货派了去。 让他因为些个貂皮就跟沙俄那边透露了朝廷的底线,以至于丢失了许多国土。而这善于伪装的老货竟然没露丝毫端倪,还入贤良祠、配享太庙。 荣宠冠绝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甚至他的侄女儿还被指给乾隆做了嫡福晋。 若不是那两位小阿哥福薄,没活到成年就夭折了。说不定乾隆之后的继任皇帝,都得喊他一声伯姥爷呢。 简直人臣典范。 还是后来沙俄那边的史料被披露,世人才知道这货还当过卖国贼。 想想,就让淑宁气的慌。就算他是大儿媳妇的亲叔,见面也得叫一声亲家。梦中种种还没有在现实中上演,都不妨碍淑宁瞧不上他。 甚至还琢磨着等仗打得差不多,又要重新回到谈判桌上前回京一趟。劝劝自家大外甥,可别派那么个眼皮子浅的再去代表朝廷谈判了。 阿灵阿瞧她这又是震惊到看天,又忧心忡忡的,难得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呀你,别人你不知道,难道自家外甥的谨慎你也不知道吗?他素来谨慎,何曾打过没有准备的仗?就算他没有准备,也挡不住我那俩儿子都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呀!” “哪有你这样当人家额娘的?竟然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儿子威风啊……” 是夜,风儿微凉。 为儿子仗义执言的阿大人可怜巴巴站在夜风中,一声声喊着老婆子开门。 那可怜劲儿的,让躲在暗处戒备的暗卫们使尽生平忍耐,才没有以下犯上,当场笑话起自家主子来。 就这么的,大清以一己之力双线作战,打得如火如荼。 赖着海贸成为国策,被全面展开后,海量银子滚滚而来。不管是官府还是民间都看到了巨大的利益,自然而然地愿意为了扩展这份利益而不遗余力。 而虎宵创办的全科学院,自从在改进西洋座钟为怀表,甚至手表上赚了个盆满钵满之后。 就对机械制造方面产生了无与伦比的热情。 曾经被康熙斥责为奇技淫巧的小道被专门办了工学院,后来又细分了工学院水利学院、机械建造学院、船舶制造学院等等。 一度为贱籍的工匠们地位一升再升,各色发明创造层出不穷。 早在康熙年间,淑宁就曾机会教学。让自家老儿子眼见为实了一下,蒸汽的巨大力量。并蹙眉轻叹,若是有那么种法子,能将这物什收集利用起来就好了。 直接醍醐灌顶,灌开了虎宵心中茅塞。 让他激动的像个三十岁的大孩子,当即就将亲额娘抱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直转的她头晕目眩,才激动地道:“儿子多谢额娘提点,这就回去研究。若此事能成,必然也有额娘的一份天大之功。” 这淑宁可不认,赶紧迷茫眨眼:“不就是烧个开水吗,有何大惊小怪的?你这小子看来是脱离劳作太久,都有些何不食肉糜的味道了。回头我得跟你阿玛说说,好好给你上上课。别学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平白误人子弟。” 当时好儿子脸上那个震惊与委屈哟,时隔多年淑宁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成千上万名优秀学子、工部、内务府与民间召集的各位顶级优秀匠人历经数年,竟还就提前百来年将蒸汽机鼓捣出来,并且搬上了轮船。 虽然功率不怎么大,速度也并不很快,但也不是传统用人摇桨的船所能匹敌的。 仿佛大人打小孩,绝对降维打击。 还没等小孩摆好阵型呢,长手长脚的大人就已经跨越重重阻碍来到他身边。自是手到擒来,任由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李氏还打了三年呢,东瀛连一半的时间都没用上。 就已经遍地插上了大清龙旗,朝野之间都在庆祝大清又多了一个省了。 正在用膳的淑宁啪嗒一声,摔了手中饭碗。 阿灵阿嘴上嫌她不淡定,实际上自己的手也兴奋到发抖。 天呐,这谁能想到啊? 短短不到十年之间,自家好二儿就已经给大清拿下了两个国。虽然蕞尔小国,算算还没有大清一个省大。 可那是灭国之功啊,灭国之功! 只这两仗就足够让法富尔申比之名响彻各国,被载入史册,被单独列传。 再加上也有灭国之功的虎威,当了中极殿大学士的虎圆,开了全科书院,为此次胜利作出不可磨灭贡献的虎宵。 他这四个儿子,个个出类拔萃有没有? 将来,他这个老子也注定会被史书大书特书有没有?! 想想,就让阿大人满眼兴奋,心肝蹦蹦跳。 已经初初平复了心情的淑宁笑得可揶揄:“是是是,写写写。写咱们阿大人是开国五大臣之一额亦都之孙,辅政大臣遏必隆之子。冠勇郡王、靖远公、中极殿大学士与全科书院山长之父,科尔沁右翼扎萨克亲王巴特尓岳父,简直七之公?” 阿灵阿笑,接着便长臂一伸,将她拥在怀里:“七之哪里够?福晋还忘了最最重要的一点,清国夫人乌雅氏之夫。没有福晋,为夫自己可忙活不出这么多去,还是要感谢福晋。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里,与我结为连理,相守这一生。” “皇上觉得你为大清贡献甚大,当以国号加封号之前。而在我这里,你啊就应该是倾国夫人。倾国倾城,倾了我这一生……” 深知自己身边暗卫无处不在,能将她们夫妻一切行动都尽收眼底的淑宁又羞又窘。 赶紧伸手去捂他的嘴:“哎呀,你都眼看着花甲之年的老头子了,怎么还这么口无遮拦?” 阿灵阿只笑:“花甲算什么呢?就算古稀,耄耋,头发发白,牙齿掉光,说话都吱吱呜呜不甚清晰了。为夫也依然还要说,遇上福晋乃为夫一生之幸。感谢先帝爷那回就算是到了选秀现场,也没有把我这个侍卫挥手撵下去。感谢孝懿仁皇后灵机一动,点了这个鸳鸯谱,生让我受益一生。让咱们钮祜禄氏因为娶了你这个好媳妇,至少能继续旺三代。” 淑宁手上都顿了顿,不由回忆起当年刚被赐婚时的欣喜,与做了预知梦之后那无边的恐惧。 十七岁,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姑娘,骤然逢此大事之后只剩下满心惶恐。 各种想着法的试图逃避。 恰逢这家伙捡了法喀的大漏,十七岁就当上了一等公。慌乱又稚嫩的她还试图以齐大非偶之名,不耽搁人家的理由而鼓捣他抗旨不遵呢。 现在瞧着,亏得此事未成,否则的话,又哪有她这一生的波澜壮阔与甜蜜幸福? 可见遇事慌乱退缩要不得,还得胆大心细,一步步抽丝剥茧。尽量稳稳当当走好每一步,以期在不怎么明朗的环境里,走出明朗的未来。 就在淑宁默默为自己点赞的时候,阿大人就已经吩咐人准备行李、准备回京了。 已经商量好下一步旅程的淑宁有点不明白,这老家伙变化怎就这般快。 阿大人只笑:“还能为什么?你那二儿子又立新功,不但给朝廷添了东瀛省,还把沿海诸国吓得瑟瑟发抖。就怕他意犹未尽,继续开着那怪模怪样的船挨个找上门欺负,让他们也都变成大清的新行省。” 再无外敌,只剩下北边那只傻狍子。 朝廷可不就能专注精神,再派精兵了么?北边若是不想也变成大清的新行省,只能尽快和谈呗。 那地儿常年严寒,生存大不易。 便是打下来,也就块鸡肋。偏偏其民悍勇无比,又地广人稀。彻底拿下这块鸡肋,所付出的代价也必然惨重,实在得不偿失。 所以,阿大人推测着,两国谈和为期不远。 淑宁虽然抱着怀疑态度,但到底这老家伙为官多年,其政治上的敏锐度不是她这个只靠做梦迷迷糊糊到如今的菜鸟所能比拟。 而事实证明,人家是对的。 她们夫妻前脚才回到京城,还没应付好各家宴请呢,北边求和谈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回来。 皇上正琢磨着,该派那个,或者说哪几个能言善辩的去呢。这没等着瞌睡呢,就来了枕头么? 285. 谈判成功 谈判嘛,讲究的就是一个漫天…… 淑宁轻笑:“皇上若实在难以抉择,不如我给你推荐个人选?” 眨眼两年多未见姨母,雍正且满心孺慕着呢,闻言自是没有任何迟疑:“姨母若有合适人选推荐,自然再好不过。” 皇上表哥登基数年,业务愈发熟练,龙威也日重。虎圆可怕自家额娘—时失言,惹龙颜不悦了。赶紧嬉笑上前:“额娘许久不在京城,对京城诸事难免生疏,更别说朝中的衮衮诸公了。怕是熟悉的面孔都找不着几个,更谈不上什么了解……” 淑宁眨眼:“好端端的,我了解他们做什么?只了解你就够了呀!你这小子自小就心眼多,你哥哥弟弟们就没谁能在你手中占什么便宜的。如今你又是那什么中极殿大学士,受你表哥无上隆恩,可不正该你好生报效了吗?你可别说你不愿意哦!” 那‘但凡你敢说,老娘绝对揍你’的凶狠的眼神一出,虎圆彻底无奈。 连说自己深受皇帝表哥隆恩,恨不得结草衔环。 但凡能为皇帝表哥分忧的事情,哪有他不愿意的?只是相比起其余几位大学士来,他到底年轻。这般关乎于两国邦交的大事,再怎么也轮不到他出面云云。 不仅朝中诸公,就连皇上也更倾向与马齐、隆科多等人。 来了来了,她想要的发展来了! 淑宁心中窃喜,面上却皱了眉,满是迟疑:“隆科多便也罢了,马齐?咱们那老亲家进士出身,一路到如今,才华能力自然是有的。可是……” “话说出来,皇上可能觉得我妇人浅见。但,康熙四十七年秋,先帝爷一废太子之后便心生悔意,变着法地要把二阿哥重新立为太子。可惜前头他老人家乾纲独断,那叫—个斩钉截铁,很是砍了几个铁杆太子党。再加上那位爷平时也确实跋扈,没少得罪人。以至于人缘堪忧,鲜少有人支持之。” “无奈何之下,先帝先说他狂疾已除,后又搞什么公推太子。为的就是给复立太子搭好台阶,为防马齐跟着裹乱,还特意命人传令给他。可他依然罔顾圣令,这番大事上都敢阳奉阴违,实在……” 碍着自家大儿媳妇,淑宁没把话说得太过。 只道国界—事,事在当代也关系千秋,皇上理应谨慎谨慎再谨慎。 原本,朝廷胜利,对于谈判事上自然掌握着绝对主动权。因此雍正都没太在意,觉得派谁去效果都应该差不多。 可被姨母连用了三个谨慎后,他也真的开始审慎思考起来。 然后主持谈判的人选就从马齐、隆科多变成了允祥跟虎圆。被戏称为常务副皇帝的十三亲自出马,再加上虎圆这个聪明稳妥的。 那可就只有别人吃亏,没有他们吃亏的道理。 听到如此安排,淑宁才长出了—口气。 而虽然—样是雍正的‘亲’,但十三爷积威甚重,身份也尊贵到足以弹压任何质疑。他亲自出马,朝臣们不但不觉得他任人唯亲,还大赞皇上谨慎。 有怡亲王跟中极殿大学士双剑合璧,强强联手,肯定能为朝廷争取最大利益云云。 所有人都满意之间,只有虎圆这个当事人万分怨念:“儿子在京中等啊等,盼啊盼,终于把阿玛和额娘给盼回来了。还没好生团聚呢,儿子就要被远派边境。” “一来—回之间几个月都过去了,再回来没准阿玛和额娘又重新踏上旅程,不知道往哪儿去做闲云野鹤……” 大学士叹息,—脸惆怅,看着自家阿玛和额娘的目光也是万分不舍。 对此,太后表示:“好外甥放心,尽管去为国效力。姨母保证把你额娘留下来,没有个三年两载,不让我亲香够了,她就别想离开!” 而众所周知,清国夫人与其夫感情甚笃,向来形影相随。 留住了—个,就等于留住了一双。 这话一出,虎圆万分惊喜:“此话当真?” 太后微笑颔首,无限傲娇:“皇上还一言九鼎呢,哀家这连皇上都要行礼的太后娘娘一言既出不更得重如泰山?” “对对对。” 虎圆认同点头,立即拿出自己当年文状元的风采来。滔滔不绝好一顿彩虹屁,把太后姨母恭维得飘飘欲仙。 看着淑宁的目光都可促狭了:“三外甥都这么夸我了,我若不尽力些,岂不是辜负了孩子们期待?” 游历许久,攒了许多菜谱,也攒了许多故事亟待整理的淑宁微笑:“瞧姐姐这话说的,妹妹回来就是因为外面天地再如何广博,风景再怎么优美,依然没有你们呀!” “思乡甚切之下,这才星夜兼程。原也是要在京中,多留一段时间的。” 呵呵。 太后撇嘴,言说就你还思乡甚切呢,分明就是乐不思蜀了。 山南海北西域地好—阵折腾,又是去做菜、又是尝美食、赏美景的。抽空还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下。 小日子丰富多彩得紧,哪里还记得我这个留守宫中的老姐姐呀。 可惜先帝最爱四处巡幸,除了畿甸、塞外这等固定项目之外。时不时还西巡、南下,或者五台山之类。今上却是个喜静,又不喜欢劳民伤财的。 如今都已经雍正六年了,他这出巡次数也依然不用屈指便数得过来。 淑宁如早年一般,笑盈盈拉着她的胳膊轻轻摇晃:“姐啊,我的亲姐,你怎么舍得这么冤枉自家妹妹?虽然这几年因为路远迢迢,妹妹鲜少回京。但对姐姐的思念,可没因为距离而有丝毫稍减呀!每到一地,妹妹都会亲手精心挑选当地土仪,不远千里的给姐姐送回来。路上再怎么艰难,也从不忘给姐姐报平安。” “倒是姐姐你吝啬笔墨,常常我啰里八嗦—大堆,姐姐只回知道了,我也好。那简洁程度,都快比得上皇帝外甥批阅折子了。” 太后指责她给自己写的信,不如给皇上的长,也不如给皇上那般面面俱到,无尽叮咛嘱咐。 淑宁满眼震惊:“姐姐连这理都挑吗?您高居宁寿宫,皇上孝顺、皇后体贴。整日里锦衣玉食,被伺候的妥妥当当,哪需要什么担心?倒是皇上素来勤勉,当雍亲王的时候就废寝忘食,出了名的兢兢业业。如今身为人君,所有天下重责悉数在肩,自然更劳心费力了。当姨母的心中惦念,写信时自然而然就忍不住多唠叨几句啊!” “当年可是姐姐你拉着我的手,说皇后刚刚大行,你此时若对皇上太好固然能够顺利解除母子隔阂,让生疏多年的母子之情迅速融洽起来。可先帝是个多疑,且要求完美的。而活人素来比不过死人,那位更是自来就在皇上心中与众不同。若太过融洽,皇上有害无利。因此上,千叮咛万嘱咐,让妹妹—定—定多照看皇上几分。这么多年下来,我可不就是习惯成自然了吗?” 好妹妹+好姨母淑宁微微皱眉,状似不经意地说出当年真相。 意欲为和谐皇帝与太后之间感情再添一把火。 目的达不达成不好说,但太后跟皇上都体会到她这良苦用心并深深感动却是毋庸置疑的。 果然妹妹/姨母不管走到哪里,分隔多久未见,心里到底还是惦着他们。 时时刻刻不忘为他们着想。 就这样,淑宁跟阿灵阿暂停了游历之旅,留在京中整理他们两个这几年的所得。也跟儿孙亲友们好好团聚—二,为下一次的出行做准备。 而允祥跟虎圆则是千里迢迢,奔赴北方边境,与几次三番调唆噶尔丹与策妄阿拉布坦叔侄跟朝廷对抗好从中渔利的沙俄对两国边境问题谈判。 与此同时,虎团也奉命带了偌大新型船队兵陈沙俄海岸边儿上。跟虎威所率领的大军遥遥形成两面包夹之势,进—步展开对北地当局的威慑。 如此一来,原本就很有利的局面自然越发明朗起来。除了往来的奔波之外,不消月余,正式的条约便宣布签订。 在淑宁的梦中,雍正为了集中火力对于策妄阿拉布坦,对沙俄边境事上有所宽让,再加上马齐那个卖国贼。以至于失去了贝加尔湖以南及西南约十万平方公里国土。 还规定允许沙俄人在京城开设教堂,俄商每三年来京城—次,人数不超过二百,朝廷不征其税,同时允许俄商在两国交界处进行零星贸易等。 原本边界不甚清楚的外兴安岭等地,也都被划归成了沙俄土地。 而如今,主动权掌握在朝廷手里。 谈判没开始之前,十四就开始对自家十三哥跟虎圆表弟耳提面命,让他们—定—定强硬起来。 “是,打仗劳民伤财,这边也确实严寒酷冷。咱们大清地大物博,瞧着好像不缺这么一星半点。但事涉国威,你们两个可千万不能怂,—定—定要谈出咱们的威势来。我跟武威表哥都已经把他们打服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们,千万把他们谈怕了,割怂了。再不敢轻易起兵,犯我大清国土……” 横竖千言万语—句话:以前明确让出来的,都是咱们的,务必要回来。 出尔反尔? 不不不,分明是对方给脸不要脸,得寸进尺。将咱们的宽和大方视为软弱可欺,既如此又何必对敌寇大方? 以前未曾明确的,现在也都明确下来。 不确定归属的,就全都是大清的! 什么外兴安岭、外蒙古、贝加尔湖等等,大清的,都是大清的!!! 十四拍桌,满脸激动。 看得十三眉眼含笑:“你这么个谈法,就不怕对方恼羞成怒,直接扔了笔又把刀枪拿起来吗?” 呵呵。 十四冷笑:“我跟虎威表哥这两路军马都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更何况虎团又过来了呢?要战,就陪他们战。到时候可不是他们求,爷就愿意和了。非水陆并进,直接打到他们老巢去不可,咱们也给大清再多添几个省!” 他这个态度嚣张,话也根本没瞒着。很轻易就传到了敌方阵营,让对方紧张万分,赶紧以最快速度将消息传到他们大帝手上。 然后一切就变得轻松而又顺利起来。 还真就按着十四所说,一样一样全都白纸黑字写进条约,签上了两国使者的大名。 从此后,有清一朝北边边境再未出过任何问题。 困扰了康熙一辈子,到此也没有解决的北边边境问题彻底得到了解决。消息传回京城,雍正还亲自往太庙上了香,还特意去孝陵告祭了下自家皇考。 面对如此超出预期的巨大胜利,满朝文武也都纷纷调转了口风,对虎圆这个中极殿大学士大夸特夸起来。 为何? 这话要让当事人虎圆说起来,就只有运气二字。 原本他跟允祥虽然觉得十四那些个条件多少有些妙想天开,但是谈判嘛,讲究的就是一个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就是要反复拉扯,试探出对方的底线来,然后给自己争取个最积极有利的条件。 因为身份上的差距,自然是由虎圆这个副手先展开第一波试探。静候对方拍桌,痛斥各种不可能,然后再调停。再微微让步,或者僵持地各种斡旋。 可哪里想着,他才开了个头,对方就说这太苛刻了。 他也不能当时就说,嗯,是的,我也觉得太苛刻了吧?只义正词严,各种痛陈对方当年罪过,表明己方如今有利事态与坚决态度呗! 流程,真的只是流程而已。不想对方还真就全盘接受了,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 亲眼见过对方船坚利炮的沙俄代表们:…… 他们倒是想呢,可实力不允许啊。 那披了铁甲,还装了什么蒸汽机的战船不但坚不可摧,还配了那么多又轻巧、射程又远、威力又大的火炮。他们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与之对抗了。 总之,协议顺利达成。 十四当初所坚持的,通通都变成了现实。作为大功臣,他自然也受到了皇帝亲自迎到城外十里亭,亲自敬酒、邀他们一道乘龙辇的待遇。 是的,他们。 这把功臣比较多,比如主帅的抚远大将军冠勇郡王、参赞军事的敦亲王,主持谈判的怡亲王、中极殿大学士,还有对敌军形成了有效威胁的靖远公。 加上他跟他家皇帝亲哥,一共哥七个。 真·手足同心,一起创造了龙辇的最大载重量。 看得淑宁失笑,又骄傲无比。这七个人里,三个是她儿子,两个嫡亲外甥,一个夫家外甥,另一个也视她为姨母。 几乎整个大清最最有权力的几个人,都与她关系匪浅。 对她颇为尊重呢。 对比下当年预知梦中,先期谨小慎微,终于混到风风光光。结果亲外甥登基即位,念着前仇秋后算账,使她一把年纪还被没入到包衣奴籍那凄凉晚景。 如今的她简直事事得意,活脱脱一个人生赢家有没有? “当然有!”她身边的阿灵阿轻笑着,帮她理了理耳边碎发:“如今朝野之间都说咱们夫妻比三字经里边那个窦燕山厉害多了。虽他是教五子,名俱扬,可他的儿子们哪有咱们儿子厉害?” 当武将的哥俩,人均有灭国之功。 文臣儿子年纪轻轻官居一品,加中极殿大学士,所有大学士中的前排。 就连没有从政的小儿子,都桃李满天下。 还有着文榜眼、武探花的功名,真正的文武双全。当年小打小闹似的全科书院,如今连连加盖新院舍,源源不断的不知道为朝廷、为天下培养了多少有用之才。 此番回京,与他请教教子之道的老伙计们恨不得能从一等公府排到天津卫去。 都觉得阿大人虽平平,但育儿手段高超,若能学得一丝半点都是自己与自家孩子的造化。 人到晚年,还有什么比子孙出息更能让老人家欣慰呢?每天被恭维羡慕的阿大人眉开眼笑,都有些不愿意离开京城这温柔乡了。 雍正还不知道自家姨父心中这番可喜变化,只惦着要如何犒赏三军,加封有功之臣。 有虎威这个冠勇郡王的先例在,不等他开口,群臣们就已经很懂事地提及。说靖远公组建海军有功,又连克李氏、东瀛,给朝廷添了两个省。还携船队开往沙俄那边,极大程度上促成了此番和谈。实在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应当循冠勇郡王例,给予晋封。 中极殿大学士虎圆一心为国,一力促成这般对大清有利的条件也该重重赏赐。 还有敦亲王、容亲王、冠勇郡王…… 都有勇有谋,骁勇善战,为大清立下赫赫功勋,诚乃国之柱石。 接连不断的恭维声中,雍正只微微皱眉:“诸位爱卿所言无差,但朕觉得这功臣名单之中还漏掉了至关重要的一个。也就是阿公四子法士善,全科书院山长。就是他孜孜以求,积极投身船舶的制造与改良。才有了此番迅速攻下东瀛那帮土匪的关键所在,实在居功至伟。还有这么些年以来,他那全科书院培养出的无数人才,也都给大清的发展建设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286. 欢宴 太后、皇贵太妃与帝后、各位亲王…… 雍正亲自下场夸弟弟,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众人:…… 虽然有些牙酸,但人家功绩真实存在,他们也不好反驳。只说到底皇上慧眼,臣等都忽略了。雍正微笑,表示自己也才意识到对好表弟忽略了这么多。不然的话,早给孩子封爵了。 见他这明显要知错就改,加倍补偿的样子,众人都悚然一惊。 就怕皇上一激动,弄出来个一门一公四个郡王来。 回头一瞧,诶? 儿子们都是郡王了,姨父还是个区区一等公,这多不妥当呢?然后大手一挥,又给加了个亲王去。 就等王爵大甩卖般的场景,只略想一想,就让大臣们眼前发黑,嘴里发苦,心里发酸。 各种措辞,琢磨着该如何打消皇上这般不理智的想法。 可事实上,雍正虽然巴不得这么干,但理智告诉他这么弄对自己跟表弟们都不好。他可无意不顾事实情况,只按着自己意愿一顿封封封。 把表弟们抬高到自己晚年都可能忌惮的地步,更别说继位之君了。 于是,虎威获赐白银十万两。 虎团晋封靖远郡王,虎圆赐银万两外加一块帝王亲手所书匾额,虎宵凭借蒸汽轮船对东瀛一战所作出的关键性贡献而得了个一等公的爵位。 而原该由虎威继承的一等公爵,将来则会到虎圆头上。 这么一来,四兄弟也就是两个郡王,两个一等公。在黄带子跟蒙古亲王之间可能不算什么,但于外臣之家来说,绝对顶峰了。 真·独一无二。 就连当年的佟半朝,也难望及项背。 因此厚恩,淑宁不免又把儿子们叫到一起,结结实实的上了些日子思想教育课。 让他们万不可辜负皇恩,做那首鼠两端、忘恩负义之事。 直接把不能站队参加皇位争夺,图从龙之功一句写在家规里。后世子孙不管其有多大人才、多高官爵者,若有轻犯者,鞭挞一百后直接除族。 有过小动作,还被自家阿玛知悉的虎威:…… 别无他法,只能反复保证,再没有以后。 作为皇帝纯臣,他只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家皇帝表哥身后,若真天不假年,让表哥走于自己之前,那他就学自家阿玛。来个激流勇退,也跟妻子一道游历天下。 阿灵阿冷哼:“你身为钮祜禄氏族长,担负着阖族命运,最好牢记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别让自己成为有钮祜禄氏罪人。否则日后泉下相见,老子不打废了你算我输!” 虎威:…… 尚不知这爷俩之间还有这么番交流的淑宁笑,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但事实证明,还远远没有。 早年她跟太后就约好了,等着六十大寿的时候,就把梦中圆明五园之一的熙春园转赠给她。 当然于她来说就是个托字诀。 惦着拖着拖着,就把这个事儿给拖过去了。 可太后和雍正都没有。 她们母子两个都心心念念着这事儿呢,雍正这几年修圆明园的时候,就也顺手把熙春园又好一番修整。地扩大了一些,景色弄得更雅致美观了点。 雕梁画栋,一步一景的,比他自己的圆明园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非但如此,他还打从进了雍正九年春开始就神神秘秘地准备着,誓要给自家姨母折腾个完美的六十生辰宴,好好给她个惊喜。 知道姨父瞧着大气,实际上最是妻管严,且从不会对自家姨母有任何隐瞒。 所以为了保密故,索性连他老人家也一并瞒着。 只说七夕那日有个极为重要的朝宴,请两位列席。为此,还专门让织造局那边派人来给他们量了尺寸、做了礼服。 还想着在那日集全家之力,给爱妻好好过个生辰的阿灵阿:??? 就忍不住意外又生气,差点没憋不住直接跑去养心殿给全家告假,来个集体缺席。 暗地里跟淑宁嘀咕着,还说什么将姨母视为亲母呢,结果呢,连他亲母一样的姨母六十大寿都不放在心上。还好巧不巧的,非要在那日办什么宫宴…… 淑宁虽然也诧异,但不妨碍她维护自家外甥:“好啦,好啦,你这老家伙就少念叨几句。皇上日理万机,国务繁杂。忽略些许也是有的,哪就值当你如此了?” “六十也好,其实也罢,又有什么乐趣?不过是一些人唱唱跳跳,吃吃喝喝,送些个礼物,提醒你又老了一岁而已,没什么紧要的。往后余生,我只愿与你一道,其余的,倒无甚紧要了。” 自从成婚到如今,一直都是阿灵阿在淑宁面前甜言蜜语。 鲜少淑宁说这等肉麻话来安抚他,偶尔说上两句,效果自然惊人。 这不,生让阿大人满心不快都消减了不少。 就等着看皇上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七夕那日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大庆典。 结果到了那日一早,两人就被劝着换上了大红色万字不断头纹样的袍子。配套的,还有皇上亲自画图,内务府用极品碧玉所制的精美发簪。 坐上皇上特意派来的轿辇,一路往圆明园的正大光明。 也就是圆明园正殿。 今上不喜宫中烦闷拘禁,只年复一年地修建这座先帝赐地,他自己一点一点营造起来的圆明园。一年之中,倒有大半时间是在这里的,俨然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小朝廷。 而这正大光明殿如先帝在时的乾清宫般,都是皇上听政或者举行重大国宴的场所。 心中隐隐约约有些猜测的阿灵阿狐疑:是他会错了意,还是皇上他真玩这么大?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轿辇刚一进到圆明园,就看到太后、皇贵太妃、帝后与王爷公主、皇子阿哥、文武群臣们正齐刷刷等着。 惊得阿灵阿赶紧下轿:“奴才夫妻何德何能,岂敢……” 雍正微笑打断他们:“天大地大,寿星最大。今儿可是姨父姨母六十周岁生辰,只有外甥带着一众亲友与满朝文武们与您二人庆祝生辰,可没有你们这般客气的。” “对对对。”太后也笑:“皇上说的对,天大地大,寿星最大。你这丫头自幼便聪明灵秀,为朝廷为天下做了许多了不得的贡献。所生养的四个外甥个个都是朝廷栋梁,直接让咱们大清扬名域外。于公于私,都当得起今儿这一场。” “谁说不是呢?” “国夫人确实劳苦功高,值得朝野之间敬仰。” “天下女子,无人能出其右者。” “古往今来,唯此国夫人。” 滔滔不绝的彩虹屁中,淑宁被雍正亲手扶着到了正大光明殿的正中主位上。左手边是皇上龙椅,右手边是太后凤座。 高贵到让淑宁瞠目摇头,都不敢轻易就座。 皇后乌拉那拉氏赶紧帮忙劝说:“皇上辛辛苦苦准备数月,就是为了给姨母您准备这么个惊喜。光是看在这番用心上,您也不能拒绝呀。” 接着便是亲视场地、亲自给姨父姨母设计衣衫、首饰。连今日之场地,席间所用杯盏图样等,都是皇上亲自操持,反复确定下来的。 真·事必躬亲。 此话一出,连前头误会了雍正的阿灵阿都半是感动,半是不好意思,更何况淑宁这个当事人呢? 当场热泪盈眶,连说我这老婆子何德何能,堪当皇上如此? 雍正只笑:“康熙二十五年至今,算算四十余年光景。不管胤禛是普普通通的小阿哥,还是如今这大清皇帝。姨母都始终如一,慈爱万岁,将外甥视为己出。” “如今您六十华诞如此大吉大庆之事,当外甥的,又怎么可能不略尽心意呢?只盼姨母身体康健,让外甥能够有机会为您操持七十、八十、九十、百岁生辰,与您和姨父一道共贺。” 这话说的,淑宁还没来得及表态呢,虎威几个就齐齐开口:“那可不行!皇上都已经抢了臣弟们这么重要的一次尽孝机会了,可不好连以后许多年都一并抢了去。” “就是就是,好歹也给咱们兄弟几个留点机会嘛!” “谁说不是呢?” 雍正只挑眉:“长幼有序,你们做弟弟的,就应该多配合为兄些,让姨母欢欢喜喜。” 表兄弟几个,你一言我一语,争争抢抢互不相让。 很快的,老十跟十四、虎头跟虎子也都加入了战团。连十三都说自己虽与姨母谈不上什么血缘关系,但姨甥之情不假呀。 老话说的好,宁落一屯,不落一人。既然帮姨母过寿,自然也没有落下我这个外甥的道理呀。 作为被众多晚辈争相孝顺的老寿星,淑宁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全场羡慕嫉妒恨。 连太后都笑:“以往我还担心你这丫头实诚,跟谁都真心真意的,不看着点,都不知道得吃多少亏去。如今瞧着,到底还是与人为善呀……” 能让这些自小便生活在风云诡谲宫中的皇子们这般打心眼里亲近,所依仗的,可不就是那颗滚烫真心吗? 淑宁只笑,连说小辈儿们都是好的,一个比一个重情重义。 才让明明她没做什么,却收获了如此之多。 可显然,在座的所有人都不这么想。所有亲友都真心真意送上自己早早精心准备好的礼物,为这会儿寿星献出祝福。 雍正甚至还循着康熙在仁宪皇太后七十岁寿辰时给她跳蟒式舞祈福的旧例,也以帝王之尊亲自给淑宁跳了一回。 让淑宁在感动到热泪盈眶的同时,还忍不住悄悄用眼角余光瞧自家太后嫡姐的脸色。毕竟太后七十岁生辰时,皇上皇后虽然也极尽隆重地为她庆祝,但还真没有这茬。 接收到她这目光的太后摇头失笑:“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都已经当了国夫人的人了,还这般谨小慎微。在你眼里,为姐就这般小气?” “怎么可能?”淑宁赶紧把头摇成拨浪鼓,心里有千万句否定要说。 可太后却没给她机会,只微笑叹息:“是,人皆有攀比之心,也难免会在乎外人如何言。我也确实没少听过皇上对你视若亲母,甚至比对哀家这个亲母更重视孝顺的话。可那又如何呢?是你应得的,不是吗?相比于内点之微不可见的酸涩,为姐更庆幸有你。” “因为你从中斡旋,让我儿少受了许多苦,让我更顺利地我的今日。不管是皇上还是我,对你都都只有感激亲近,你这丫头啊,可快少点顾忌,多些欣赏吧。喏,你们虎威跟三胞胎也加入进来了。哈哈哈,旁人都在努力跳舞,老十那家伙是专注逗趣的么?” 没办法,自从沙俄之后,大清疆域空前辽阔,四野无敌手。 完成了自己将军梦的允俄又回到了享受人生模式,整日里吃吃喝喝,正经养了一身好肥肉。 这闪转腾挪之间,满身肉肉也跟着颤。 随便一动,这喜剧效果就拉满。 直让太后和皇贵太妃笑到掉泪,腮帮子都有些发酸。偏这始作俑者还亲自抱了个好大的锦盒,笑嘻嘻凑到淑宁身边:“舅母瞧见外甥给您跳的舞了吧?虽然姿势丑了些,但虔诚心思不下于任何人。而且咱们这么多兄弟一起连联手,肯定能给舅舅舅母祈求来多多的福气。保佑您们身体健康,老当益壮,真个相守百年。” 辛辛苦苦练习许久,却不妨被这个憨货抢了风头与先机的雍正:? 眼睛微眯,坏心思说来就来。 第二天,敦亲王就被打包去了广州。与廉亲王胤襈一道,去管理海贸诸事去了。直接晴天霹雳,差点把老十震哭。 你说八贤王最是温柔可亲,让人如沐春风? 呵呵。 那是康熙年间,如今的八贤王为了报答今上的知遇之恩,那叫一个严厉又认真啊!比起当年的冷面王、抄家王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十到了他手下,不出两个月就瘦了三圈不止。 当然,那都是后话,如今只有觥筹交错间,满堂喜悦里。太后、皇贵太妃与帝后、各位亲王郡王、一等公们抢着给寿星淑宁布菜。 小辈们争着抢着,给她们夫妻两个表演才艺。 连塔斯哈家年仅四岁的小家伙都奶声奶气地,给淑宁这个乌库妈妈背了首《燕归梁·双燕归飞绕画堂》。 “双燕归飞绕画堂。似留恋虹梁。清风明月好时光。更何况、绮筵张。云衫侍女,频倾寿酒,加意动笙簧。人人心在玉炉香。庆佳会、祝延长。” 满堂喝彩之中,淑宁拉着小重孙的手,笑得慈祥而又欢快:“再没想到,你这豆丁大的小家伙竟然还会被晏殊词啊!” 与虎威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小家伙重重点头:“乌库妈妈,重孙儿背了许久,就是要给乌库妈妈跟翁库玛法祝寿哒” 说着,他还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祝两位老寿星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年,年年有今日!” 那小机灵劲儿,让淑宁仿佛透过悠远时光,想起自家虎威小时候。 眉眼间满是欢喜与追忆。 时光易老。 转眼间,荏苒四十余年。当年选秀前还忐忑不安,生怕会被留在宫中虚度青春。又怕被指给哪个皇孙贵族做妾,一生穿不得正红的小姑娘变成华发渐生、皱纹清浅的老妇人,都当上乌库妈妈了呢。 献礼环节之后,还有太后所赠的熙春园。 夜里还有照亮半个紫禁城的烟花盛会,有皇后和面,皇上亲手擀的长寿面。 桩桩件件都铭刻在淑宁心版上,成为她此生都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让她此后经年每每想起今天的时候,都不由充满怀念与骄傲地对阿灵阿说此生值得。 而京城内外,大清上下,谁提起这位传奇般的清国夫人不得高高竖起大拇指,说上一个服字呢? 也着实羡慕她这个福泽深厚劲儿。 明明早年也就是个五品包衣参领家的小庶女,最硬的靠山也就是时任德妃的太后娘娘。在那钟鸣鼎食的钮祜禄氏府中简直麻绳提豆腐──提都提不起来。 可偏偏人家未等大婚呢,就当上了一等公福晋。接着便屡立功劳,还养了四个传奇般的儿子。 将当今跟几位亲王笼络得,比孝顺自家老娘都孝顺她。 宫里的太后、宫外的皇贵太妃酸没酸无从得知,他们是真的快把牙酸掉了。 以至于她跟阿灵阿所制的菜谱与游记都被一版再版,几度卖到脱销。有人对她这奇迹般的幸福人生充满兴趣,也有人想要知道她为何能这般顺遂。 又双叒叕被小辈问是否真有诀窍时,淑宁只温温柔柔笑:“若说诀窍,大概也只有努力与坚持了吧!认清自己的内心,找准了方向,定下清晰的目标。为之而持之以恒地努力,早晚有一日能静待花开。” 不然按着预知梦中,她原本的轨迹也老惨啦! 亏得她不气馁,硬是多年如一日地坚持着,才终于挣脱原本的窠臼,渐渐将自己与全家带到如今的坦途上来。 但凡这其中有丝毫松懈,可能结果就大为不同了吧? 再没想到,会听到这么番回答的小辈怔忪,下意识地看向一直守在她身旁的阿灵阿。却见他笑呵呵地答了句:“听你老祖宗的,她啊,最是聪慧……” 拉拉杂杂一大堆,通篇都是对爱妻的夸奖。 时光流转,岁月穿梭。少艾变白发,时光如白驹过隙,忽然间就带走了许多,改变了许多。唯一不变的,可能也就是阿灵阿对爱妻淑宁数十年不曾改变的欣赏了。 就如同他们牵起的手,从红颜到白发,一直没有松开过。 相扶相持,相偎相依,直到时光将他们也定格成永远。还能从子孙后辈们的口口相传中,听到他们当年的甜蜜温馨。 287. 番外 欢喜亲家——胤俄X虎头 敦亲王跟领侍卫内大臣虎头这对儿大清第一皇子与皇子伴读翻脸啦! 消息一经传出,便震惊四座。 谁不知道呢? 虎头虎大人打小就是天下第一伴读,能让贵妃之子的十阿哥服服帖帖。哥俩好了三十来年,再没红过脸。 可如今…… 敦亲王暴跳如雷,亲手将虎头父子与狗不得入内的大牌子牢牢树在自家府门口。任由福晋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怎么苦口婆心,也丝毫不改其志。 他最疼爱的嫡女噶鲁玳格格哭着求情都没好使。 消息纷纷扬扬,传遍京城,连康熙都不由惊愕:“这可倒是新鲜事,来人呐,传你们虎大人父子。朕倒要看看,他们父子俩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就把老十气成那样?” 提起这个,虎头就一脸憋屈:“回皇上的话,奴才这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都是被家里那个不孝子连累的。” 年方十六便已身长近七尺,眉清目秀,简直结合其父母冤枉:“皇上明鉴,若这城门真有火,也是奴才才是被亲阿玛坑惨那个。”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 想当年,阿大人跟淑宁成婚那会子,虎头陪嫁侄子之名名震京城。连康熙都被勾起了兴趣,连夸小子聪慧,又与十阿哥胤俄年纪相仿,适合与他做个伴读。 帝王随口笑语几句,对于整个乌雅家来说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威武跟博启父子两个简直看到了恢复祖上荣光,甚至更胜从前的希望。 原本爷俩纠结好几年,都没给虎头定下来的大名? 嘿嘿,直接不取了! 就叫虎头,连皇上都夸机灵优秀的虎头。 打小就能在无逸斋陪皇子读书,享受天下间最能耐的文武师傅教导不说,按照惯例,皇子伴读有一半的机会被选中当侍卫。 而依着自家娘娘的体面,虎头简直板上钉钉。 哪怕是个三等侍卫呢,也有正四品,起步就比威武这蹉跎半辈子还只正五品的高。 父子两个越想越欢喜,不免把小小的虎头叫到跟前来反复叮咛。让他一定一定要伺候好十阿哥的同时,也学一身属于自己的本领。 千万千万莫造次,莫懈怠,敦促十阿哥上进。 打小就七巧玲珑心,只是碍于外家实力过于强悍,生怕惹眼被皇阿玛和太子一哥忌惮,只能装的一手好憨的胤俄:…… 谢谢,但大可不必。 可虎头明显是个死心眼儿,还特别不缺那个坚持到底的韧劲。数年间,都在完成自己课业的同时,兢兢业业地试图带飞自己所伴的这位皇子。 早已决定躺平拒绝翻身的胤俄虽然不曾努力,但也不免为他这份真心所感动。 所以渐渐的,将他视为手足弟兄,一生的良师益友。 两人先后成婚,福晋前后脚有了身孕后。胤俄还几度欢欢喜喜地主动提议,想要来个指腹为婚,亲上加亲。 好让两人之间的友谊能换一种方式,万古长青。 成为百年不散的亲戚。 可虎头呢? 那小子为了迎娶人家康亲王椿泰的同母姐,可谓是波折重重、正经的好事多磨,以至于被人戏称为虎六求。 爱妻才刚刚有妊,他就认定了自己会多个如表妹晴晴那般玉雪可爱的小女儿。 结果,这嫩生生的翡翠玉白菜还没有钻土成功,隔壁家的小猪崽就叫哼哼地要拱过来了? 不要不要不要!!! 拒绝三连后,某个臭不要脸的十阿哥还搬出两人多年交情,试图给自家儿子增加砝码?虎大人当即就怒了,以切磋为名,把自家老友摁在地上狠狠地磋了一顿。 不想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之后。十福晋生下个玉雪可爱的小格格,玉录玳却给虎头添了个健康聪明的大胖小子。 如此一来,形势立即扭转。 虎头开始觉得自家老友虽然憨了点,但是不蠢。从不掺和那些不该掺和的乱七八糟,只跟福晋两个安安心心享福。 凭他这份识趣跟背后所站着的钮祜禄氏,日后一个亲王都跑不了。 而且,他憨,女儿却意外的漂亮又聪慧呀。 这么小不点儿点儿的,都让虎头看出来是个不错的未来儿媳妇人选了。于是老话重提,说两家孩子年纪仿佛,彼此又知根知底,做个亲家也无妨。 刚得了爱女,都恨不得捧成心尖尖儿的老十当即冷笑:昔日你对爷爱搭不理,如今爷家爱女你们家那臭小子可高攀不起。 不但断然拒绝,还各种严防死守,绝不让虎头家那臭小子与自家爱女有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机会。 甚至为此,胤俄还暂时性抛弃了自己的良心,在爱女面前各种诋毁丰生额。 让他家凤凰儿一度误会,视其为洪水猛兽。 想想这事儿,丰生额就好一阵郁卒:“诚如奴才额娘所言,旁人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奴才这不靠谱的阿玛,早早就给奴才种了许多刺,以至于奴才者追妻之路上荆棘密布。都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才让小格格相信自己真不是什么登徒子,也并非那酒囊饭袋之辈,更没什么打女人的奇怪嗜好。” 噗,哈哈哈 这一波别说康熙了,他身边的梁九功都有些忍不住。欢笑之余,看着丰生额的眼神也不免充满同情。 真·见过坑儿的,没见过这么坑儿的。 以及,十阿哥到底有多怕自家的翡翠玉白菜被老友家那猪拱走啊? 竟然严防死守到如此程度! 被亲儿子无情吐槽的虎头眉心一跳,万般复杂地叹息,遗憾世间没有后悔药,时光也不可能倒转。否则的话,他肯定在老十初初提及此事的时候,就满脸激动地拉着他的手,赶紧把这事儿给砸瓷实了。 什么口头约定,交换信物的都弱爆了。 他要干就干大的,直接签字画押,再求到皇上当面。请他老人家为他们两人的约定做个见证,最好借玉玺盖个章。 以免老十那家伙看到女儿,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宁可变成大胖子也要食言。 可惜啊,可惜。 如是这般的感叹一番后,已经是领侍卫内大臣的虎头苦笑摇头:“按说咱们八旗秀女都得经历大挑,才能自行婚嫁呢。嘎鲁玳格格身为皇孙女儿,终身大事更绕不过皇上去。可敦亲王不是早早就求了皇上您,允许其女自己择婿么?” 提起这茬,康熙就嘴角微抽,脸上笑容都淡了几分。 后来闻听这话的胤俄都猛咳,难得窘迫。 为了让自家爱女不被送去蒙古吃沙子,也不成为皇阿玛笼络满汉大臣的小棋子,胤俄跟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贵妃娘娘。娘仨一起努力,三十几岁的十阿哥硬是抛开羞耻,结结实实在乾清宫地面上滚了几滚。言说自己这辈子别无所求,只把爱女当成心尖尖。 实在不忍她凄惨落魄,连个晴晴那个普通臣女都比不上。早在多年前,皇阿玛就金口玉言答应让晴晴表妹可以自主择婚。 那一脸你不答应就不是个好玛法的无理取闹唉! 让康熙至今想起来,都还辣眼睛。 琢磨着往后宫找贵妃吐槽一一,嘱她好生管着胤俄些。结果素来端方得体、高贵淑雅的贵妃娘娘还抹起了泪。言说自家小十虽自小玩劣,却是个最重情重义不过的。 匆匆三十载,他一直别无所求。只有这么满腔爱女之心,皇上难道还忍心不成全吗? 没有高山,显不出洼地,就是有对比才越显卓越。 早年康熙瞧不上老十憨吃憨长,鲁莽又草率,课业又垫底,甚至隐隐有草包之名传出来。可太子两立两废,昔日父慈子孝、父子情深的帝储极限拉扯,伤透了康熙这个老父亲的心。 还有老大听信妖道张明德之言,欲对胤礽夏狠手。老三为了给老一脱罪,诬告其魇镇。老八踩着他这个皇阿玛,邀买自己的名声。甚至他为复立太子所搭好的台阶,最后都成了老八的舞台。朝廷重臣中,九成九都选他为太子什么的…… 让康熙至今想来都不免悚然一惊,满满危机感。 被这么多虎豹豺狼般的逆子们包围之中,康熙分毫不敢懈怠,自然而然就喜欢那些个乖乖躺平,不惦着他屁股底下龙椅的皇子们。 因此上,被贵妃这么一哭,他非但不以为忤,还深以为然。 轻易答应之外,还好好赏了老十一通。 含泪收了皇阿玛银子三千,皇庄一座外加宝马两匹的胤俄正满心得瑟。结果就发现自家宝贝女儿被丰生额那小混账王八羔子拿一捧破花逗得俏脸绯红,点头答应只要对方能得到皇上首肯,就嫁去乌雅家做他们家小媳妇? 那种劳心费力,辛辛苦苦给自家翡翠玉白菜加栏杆。结果骇然发现,小白菜差点被猪拱走的心情啊! 当即让胤俄愤怒骂娘,抽出腰间宝剑就要劈死那小杂碎。 要不是嘎鲁玳跟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拦得快,乌雅府没准就得操办丧事,虎头都免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为何? 因为仓促间被抓了个正着,丰生额原就惊魂未定。还存着那么一丝丝儿任打任骂,只要岳父老泰山认下咱这个毛脚女婿的妄想,根本就没拿出他那其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高超武艺来。 虎头也没想到好大儿闷声办大事儿,竟敢与敦亲王的掌上明珠暗通款曲。 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作为男方家长他自然也不能装憨。 忙不迭与爱妻往老友家赶去,先是为自己教子无方而诚恳道歉。接着便表示出最大诚意,愿意亲自往宫中代子求婚。 并拿出大笔金银来,作为聘礼,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迎格格入门。 也如当初他跟玉录玳成婚时那样,没几日便交出中馈。府中诸事,都由格格说了算。 这若放在一般人家,绝对是想都想不来的好待遇。 毕竟千年古道走成河,多年媳妇熬成婆。 孝道大如天的时代,多少明媚鲜艳的小媳妇被恶婆婆磋磨成泥塑木雕? 虽说嘎鲁玳是皇上亲孙女,堂堂和硕格格。可玉录玳身后也靠着康亲王府,也是皇上圣旨亲封的郡主,还握着孝道大旗呢。 只每日晨昏定省,请安奉茶之类的常事,就能让嘎鲁玳苦不堪言。 她甚至还能心疼儿子、心疼儿媳,时不时地给赏个美貌通房来伺候儿子儿媳、帮儿媳妇分担等等。 简直花样繁多。 所以为了让胤俄与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放心,虎头夫妻也是极为努力。 可胤俄是一般人么? 年纪轻轻已经当上亲王,还借着他家九哥的东风在海贸事上赚到盆满钵满,轻轻松松躺赢的他在乎那三瓜俩枣吗? 他不! 他只在乎自家翡翠玉白菜,不愿她年纪轻轻就被猪拱了。结果,虎头这混账东西只象征性地道了道歉,接着就要蹬鼻子上脸? 气得他胖脸青紫,愤怒咆哮:“滚滚滚,带着你的不要脸的儿子赶紧滚。谁要你们家那点子彩礼,谁稀罕管你们家的破中馈?爷只要你们滚远点,别来敦亲王府碍眼!” 话音刚落,敦亲王就接过管家亲手递过来的扫帚。 特别愤愤不平地瞪着虎头,大有你不走,爷就把你打走的架势。 眼看着他愤怒如斯,明显不好沟通的样子。虎头只好苦笑拱手,留了句改日再来,就带着自家依依不舍的儿子回转府中。 细问他与嘎鲁玳来往经过,对未来到底如何打算等等。 那有数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虎六求的种儿,自然是坚定而又深情的。 小伙子当即表示,嘎鲁玳都已经答应他了。两人情比金坚,深情互许。他就算千求、万求,也一定要求得未来老岳父同意,欢欢喜喜迎新人入门。 虎头挑眉,大笑着拍了拍儿子肩膀:“好小子,有志气,颇有几分你阿玛我当年风范。” 然后,他就迎来了自家爱妻恼羞成怒的小拳拳。 一家三口细细思量,琢磨着如何将这事儿办得又好又漂亮。不想老十余怒未消,连夜命人制了虎头父子与狗不得入内的大牌子,亲手立在自家府门口。 想要棒打鸳鸯的意思根本没有半分隐藏。 就差把‘当年你对老子爱搭不理,如今老子家虎女你那犬子高攀不起’这句话写在脑门上。 此时才知当年过往的丰生额无限怨念地看着自家阿玛:“坑儿至斯,阿玛您于心何忍啊?” 虎头心中一赧,直接一脚踹过去:“混账东西,还有脸数落老子?若非你不争气,不是个玉雪可爱的小格格便罢了,还这般不知羞地勾搭人家姑娘,何至于陷老子如此?” 勾搭两字多难听呢! 丰生额狠狠皱眉,立即为自己纯粹而又美好的爱情跟自家阿玛展开辩护。 虎头:…… 都这个时候了,你小子居然还有心计较这些末节? 纯不纯洁的先扔开外,如今老十那个憨憨生了这么大气,你那才刚刚萌芽的爱情就要遭遇狂风暴雨了哎! 这一场,怕是比他们夫妻当年还要好事多磨。 虎头叹息,都已经脑补出无数个自己为了儿子不得不在老十面前卑躬屈膝的场景。看自家的有能耐惹事儿,没有能耐平事,还要牵累老子的糟心儿子自然万般不满。 倒是玉录玳眉眼含笑,不怎么隐晦地给自家儿子比了个大拇指。 嘿嘿,好样的。 嘎鲁玳虽然养的娇了些,却是个文才出众、性格爽朗,还颇有几分远见卓识的好姑娘,无数婆婆梦寐以求的好媳妇。 任谁提起来,都要感叹一一,不知道哪家有此等福气的那种。 她真·做梦也没想到,自家还能有这般福气呀! 虽说当年皇上开恩,给家里头补了一个男爵。虎头又是和硕额驸,宫中有德妃娘娘,外头也跟钮祜禄氏为姻亲。可乌雅氏的底蕴实在…… 咳咳,有些乏善可陈。 就算虎头如今官居一品,简在帝心。儿子也出类拔萃,颇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态,大把人家想着把女儿嫁给他们丰生额以做投资甚至押宝之用。但大多是嫡次女、嫡幼女,甚至侧出。 若心中有个什么想头的皇子阿哥们,或者也能舍出来个女儿来。 但十阿哥不一样啊! 人家生来就在诸皇子中有着独一份的高贵出身,就算逃学闯祸、功课垫底,也自有皇上爱重包容着。小小年纪便封了郡王,后又升亲王。 真正的无欲则刚,也真正的爱女儿。 早早就说过能让他点头的女婿,必然得集人才出众、人品贵重。文武双全、俊逸却不风流。还特别有责任感、得自己与爱女青眼于一身。 家世还不能太难看,家中没有许多复杂又凌乱的关系…… 林林总总加起来,比那繁琐的宫规还要多。 比考文武状元还难些。 坊间甚至有敦亲王其实根本就不想让女儿出嫁,但又怕此举太有悖人伦被人说三道四,所以才出了这么严苛标准的说法。 偏偏嘎鲁玳还特别亲近自家阿玛,对他的话言听计从,视那些妄图接近她的各家公子丝毫不假辞色。 如此外防内守之间,谁能想到自家好大儿还能突出重围,得到小姑娘青睐呀? 有嘎鲁玳的认可,再加上两家许多年交情。玉录玳觉得这事儿纵然中间道路曲折,前途也必定一片光明。 却万万没想到,十阿哥这般不按套路出牌。 大牌子一树,各方兴味目光纷至沓来,连在宫中的皇上都充满好奇心。将虎头父子两个传到御前相问,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十阿哥如此不顾多年情分。 爷俩唉声叹气好一通说之后,不免双双跪下,斗胆求皇上当一当这个冰人。 一手托两家,把这好事玉成了。 康熙:…… 虽然彩虹屁声声入耳,听着他万分愉悦。但是他可不想糟心儿子在撒泼打滚之外,再给他来个含泪控诉。 于是命人往敦亲王府,把另两位当事人也叫了过来。 想要问问他们爷俩的意见。 结果就看到父女两个一双黑眼圈,跟那蜀地进贡的食铁兽一般。 让康熙都难得发散了几分慈玛法心:“嘎鲁玳啊,你这是几夜未睡才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啊?” 嘎鲁玳简直欲哭无泪。 自从一个不小心,被自家阿玛抓了个正着之后,这可怜孩子就处于时时刻刻被魔音穿脑的状态。就在刚刚,从敦亲王府往宫中的马车上,阿玛还无比担忧地殷殷嘱咐着。 生怕她胳膊肘往外拐,轻易又答应了丰生额的请求。 反复说了好几遍,各种强调,就算两人日后成了,也得是丰生额千求万求,苦苦殷勤的结果。而不是蹬鼻子上脸,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直接谈什么婚嫁。 一生一世一双人? 呵呵,八辈子福气攒在一块才终于得了他家爱女青睐,身无一色难道不是基本的吗?竟还有脸拿出来郑重说明么! 还有什么高额彩礼,执掌中馈等等,旁人家瞧着大好的条件在胤俄看来简直不值一提。 他只在乎爱女能否像他七舅母一样,从大婚到如今,桩桩件件没有丝毫不满意。 可…… 嘎鲁玳觉得自家七舅爷是人间绝品,可遇而不可求。大多数男子都是得陇望蜀,佳丽三千尤不知足。丰生额这样愿意见贤思齐的,已经胜过人间无数了。 但自家阿玛有一句话说的对,轻易得来的往往不被珍惜。 没有当年六求,丰生额阿玛没准如今已经妻妾无数了。这会子丰生额有多焦急、多迫切,过程有多艰难险阻,日后成婚才越对她如珠如宝。 所以如今康熙问起,她也只是乖乖巧巧谢过关心。提及她虽然对丰生额有几分情愫,但被阿玛额娘疼爱多年,断舍不得为区区一个情字而伤了他们的心。 把只要阿玛不同意,她宁可挥剑断情再不谈婚嫁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 感动得胤俄当场热泪盈眶,连说就知道自己一手疼大的闺女不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白眼狼。 虎头赶紧见缝插针,言说孩子孝顺,咱们做父母的也不能不慈啊! 务必好生替孩子着想,常言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云云。 生让胤俄那满腔感动戛然而止,只有无限愤慨在心头。直接狠狠一拳过去:“如今你小子知道对爷低三下四了?想当年俩孩子还在娘胎的时候,爷就提起过与你做儿女亲家。结果你这混账王八羔子一话不说,借着切磋的名头就把爷一顿狠搓,还跟我反复宣讲八旗选秀与栓婚制度。怎么着?如今风水轮流转,不是你趾高气扬的时候了?” 虎头嘴角狂抽,暗瞪了自家不争气的儿子一眼,随即又对老友低声下气:“是是是,当年是我过于谨慎,误了十十你的一片真心。如今……” 十阿哥直接打断他,并不与他谈什么如今。只道自家闺女还小着,要多留几年再谈其他。 亲眼看到了心上人阿玛对当年是到底有多怀恨在心的丰生额心都快凉了,以为自己这小鹿怕是要难免撞死。 虎头却只笑,低声道无妨无妨,没有当着御前再坚定拒绝就说明还有希望。 只是这么一来,我儿难免要辛苦些。 于绝望之中骤然看到了一丝希望,丰生额欢喜都还来不及呢,哪还在意什么辛苦不辛苦? 当即点头如捣蒜,各种求自家阿玛指点。 表示但凡能与心上人双数双栖,就算如画本子里的唐僧一样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也甘之如饴。那个坚定坚决劲儿,让虎头私下里没少跟玉录玳吐槽。 说这小子也不知道像了谁,执拗起来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 玉录玳斜睇他:“啧,这个时候倒不说不愧是你的种了?” 有被爱妻奚落到的虎头狞笑,直接翻身压了过去:“不行,我也得好生努力争取再添个小棉袄。十几一十年后,我也要像胤俄那老小子那般趾高气昂。” 他这老房子着火,各种轰轰烈烈。 丰生额却忙到焦头烂额,一方面要参加文武举,争取也搞个文武双进士,给自己加一个文武双全的光环。 另一方面则是要好生讨好未来丈人、丈母娘与小舅子们。 还要提笔写诗,各种与心上人诉衷肠。 一个人掰成八瓣,恨不能找个杆子将西坠的金乌给支上。如此这般兢兢业业,全方位表示自己的诚意与努力。 再加上他家阿玛的伏低做小,反复道歉,额娘从中间极力斡旋。 全家上下齐努力,连淑宁这个姑奶奶都被请出山,成为了小两口的媒人,这段佳缘才终于宣布结成。 而彼时,距离一对小鸳鸯被胤俄抓了个正着已经过了整整三年。 草长莺飞,春光灿烂的三月里。 十九岁的丰生额头一年登科,第一年就娶了敦亲王家的掌珠。 成婚那日,敦亲王亲自弯腰俯身背起了自家掌珠,含着眼泪一步一步送上了花轿。对一身吉服,十字披红的丰生额道:“爷这一生虽子女众多,却独爱长女,唯愿她一生喜乐。” “你小子务必说出做到,好生待她。否则的话,爷就亲自往你们乌雅府,抢也把她抢回来。爷宁可养她一辈子,也绝不让任何臭男人给她气受。” 想起那纷繁复杂的婆媳关系,他还又补了句女人也不行。 终于抱得美人归,正满心欢喜到恨不得与世人同享的丰生额:??? 就想问问老丈人,您这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就瞅着我这浓眉大眼的好女婿不顺眼,都新婚之日了还在满堂喜气儿上给咱泼凉水呢! 直到嘎鲁玳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也给他添了个白白净净的乖女儿。 被他如珠如宝地养了十几年后,圈外来了头名为女婿的小野猪。他才终于懂得此时此刻的老丈人,也有了那种恨不得刀人的愤怒感。 但此刻,丰生额只眉眼含笑,恭恭敬敬行礼:“阿玛放心,小婿绝不会让您找到机会的。我虽不敢说能超越姑爷爷跟自家阿玛,成为全大清最疼媳妇的汉子,但也一定会见贤思齐……” 满堂哄笑之中,被当成例子的阿灵阿只轻揽了揽淑宁腰肢:“福晋莫怕,爷这么多年一直被模仿,还从未被超越过呢!这全大清最幸福的女子,非你莫属。” 淑宁瞪了那老不正经的一眼,心中却隐约发甜。 谁能想到呢? 胤俄当年戏语还就变成了现实,他还真跟虎头当了儿女亲家。只是这家伙怏怏不乐像是被挖了心头宝一样,自家侄儿日后怕是少不得被‘打击报复’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小两口蜜里调油般地过了一辈子,跟淑宁一样生了四子一女。胤俄自然而然成了乌雅家的常客,也跟虎头做了一辈子的欢喜亲家。 常因为孩子生孩子、教育孩子等问题上一瞬唇枪舌剑,下一息又忆及当年而把酒言欢。 几成京城一景。 开始的时候玉录玳跟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还跟着紧张劝慰,后来,两个亲家母不但不急,还能招呼着儿孙们一起嗑瓜子瞧热闹。并把这事儿当成乐子,讲给亲友们听。 被迫吃瓜的亲友们:…… 从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渐渐平静都没用几天时间,只默契地给那俩加了个欢喜亲家的名。 288. 无责任番外 当相关人等都梦到原本历史…… 大清与沙俄条约签订,北方战事平息,朝野之间一片欢喜。 原以为自己只要守土,将新疆与李氏之地发展起来,便是将大清带入一个新台阶的雍正狂喜,真·没想到自己也能有为国朝开疆拓土之功。 向来简朴的他乐得又是祭拜天地宗庙、谒陵去各位自家皇考的。 还席开百桌,大宴功臣。 挨个拍着虎威、虎团跟自家大哥、八弟、九弟、十弟、十三弟、十四弟的肩膀,夸他们是国之柱石,他这个皇帝的股肱之臣。 亲自执壶斟酒,敬他们这些为大清拓土开疆立下汗马功劳的英雄们。 允禔曾经梦见过自己原本的人生轨迹,坚定认为那是上天示警。能够脱离被关在四角天空中,种猪一样不停生孩子的既定命运当上直亲王,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走上人生巅峰。 哪里想着还能被新皇这般肯定,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大夸特夸呢? 欢喜感动之间,自是频频举杯,连谢皇上隆恩。 老八在康熙朝那可是老惨了。 因为那点子心思跟公推太子事,被自己嫡亲阿玛指着鼻子骂乱臣贼子。什么辛者库贱妇所生,素受制于妻啊,真·什么难听的都有。 还一个贝勒被撸了又撸,一度连食俸都给停了。堂堂皇子阿哥,竟然被逼到差点休妻。 多亏四哥从中斡旋,让他这个皇父厌弃不已的皇子有了发挥自己所长的机会。一步一步的,成了如今权倾一方的廉亲王。 老九、老十跟十三也一样感激他,恨不得给他立庙。 几个跟定了四哥,愿意为四哥抛头颅洒热血的弟弟们被四哥一敬,自然连连举杯,喝尽杯中酒。 君臣同醉,从一开始就成了必然。 但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是:他们竟忽忽悠悠之间如魂魄离体般,仿佛走进了另一个大清,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的生平。 皇阿玛一样的享国祚六十有一年,但在这里,可没有什么数度欲禅位给四阿哥。 有的,只是他老人家一辈子未曾褪色的掌控欲。 老爷子自从一废太子后被气到中风后,就越发多疑起来,瞧哪个皇子都有不臣之心。到死也没表露出到底更倾向于哪个,倒是把最可能助推太子被废的老大直接定案为乱臣贼子。 言他听信妖道张明德之言,要害太子,还搜出证物来说他魇镇。使得堂堂大千岁被拘禁在府中一辈子,始终未得出,只每逢小选的时候派人送去一两个美人儿以做当阿玛对儿子些微疼惜。 父子之情有没有维系住不好说,但大阿哥这子嗣单薄的病是彻底根治了。 十多年间,连儿带女生了二十来个。 老八、老九、老十拧成一股绳,成为大千岁倒下之后最最强劲的八爷党。朝野之间呼声一片,以至于龙椅上的康熙万分警惕。 张明德案、公推太子案、托合齐案、毙鹰案…… 简直桩桩件件,都跟他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康熙虽然对他厌恶已极,但却终究还保留了他的贝勒之位。 因为…… 所有人包括胤襈自己都皱眉,这个大清跟他们所在的大清完全不一样! 虽有阿灵阿夫妇,却没有虎威与三胞胎。 那夫妻俩陆陆续续生了四子三女,却再也没有一个如虎威那般天纵之材,也不如三胞胎各有所长。最让他们惊掉眼眶的是:阿灵阿这个老四的亲姨父、老十亲舅舅竟然没选老四、老十、十四其中任何一个。 而是跟揆叙两人一道做了八阿哥的哼哈二将,不遗余力地为他摇旗呐喊。 倾尽家资地帮着他在京中散播流言,说太子的种种不堪与八阿哥如何贤良,日后必为明主之语。而作为他的妻子,小乌雅氏却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只乖乖巧巧地当一个内宅妇人,凡事听从爷们安排。 真·除了阿灵阿也未纳妾这一点外,跟他们所知的阿灵阿与淑宁再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就算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容,也能让人清楚分别出不同来。 别人尚如此纳罕,更何况胤禛? 几乎是瞬间,他就认出了这不是自家姨母,至少不是与他姨甥多年,对他照顾颇多那个。眼前这妇人就如许许多多普通宅门贵妇一般,所思所想皆是夫婿子女与切身利益。 与自己利益无关事,不说外甥,便亲姐的死活也照样不顾。 那般冷漠冷酷,生让胤禛震惊之余万般不敢相信。疯了似的试图冲将上前,问她何故如此?难道忘了他们血浓于水的姨甥情,忘了几十年相互照应么? 可惜此时此刻的他就好像游魂般,根本触碰不到任何实质。 无数次徒劳后,只能怔怔地瞧着事态发展。 看着阿灵阿跟揆叙两个为了将老八推上至尊的位置不遗余力,不惜搭上自己的万贯家财。不但在民间大肆鼓吹,传播老八的贤名,还抹黑别个。 作为孝懿皇后养子,德妃亲生,甚至还被康熙亲自带过一段的雍亲王胤禛彼时已经成了废太子之后的第二贵,对胤襈影响巨大,自然也没少被诟病。 再加上这里的康熙死不放权,一直到临死前也没有明确表露出要将皇位传给哪个皇子。以至于哥几个都心存寄望,各种龙争虎斗。 连老三都因为前面老大老二齐齐倒下,他因为编纂古今图书集成等被皇父夸过几回、年年驾临他那园子进膳故。以为自己在诸阿哥之间年纪最长,最有希望而没少上蹿下跳。 老八更是前期跟着老大,后来自立,再后来成功挑动十四。 活跃了一整个康熙朝不算,在雍正朝也没少舞,甚至将胤禛家的小弘时哄得跟自家阿玛离了心。气得胤禛直接将之过继给老八,就又革除宗籍,让他小小年纪便郁郁而终。 看得其余人等好生唏嘘,都觉得这边的老四过于狠辣。 可被众兄弟侧目的胤禛却目光沉沉,越发感念自家姨母。果然,没有她老人家奋力相救,弘晖就折在了康熙四十六年那冰冷的荷花塘里。 没有弘旻,没有弘阳。 弘时又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年侧福晋那几个孩子都没长到成人。选无可选之下,‘他’只好将天下交给那好大喜功、自负到几乎狂妄的弘历。 大清未来的衰败几乎可以预见。 所以不管是于家还是于国,姨母都居功至伟。 没有她,就没有虎威和三胞胎。没有他青春年少时,那许多温情美好,也没有那许多助力。庄亲王盼了一辈子,也没有盼来个亲生儿子。自然也没燃起那些熊熊斗志,没为了给儿子打底子与他在户部配合默契,处处护着他这个老搭档。 同在户部,梦里的胤禛简直步履维艰。 不但没有那么大的建树,还被冠以冷面王、抄家王的诨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小小年纪,就被皇父斥责喜怒不定,亲书戒急用忍四字。 少了虎威这员福将,二征噶尔丹的时候那家伙果然就跑了。无奈何之间,皇上只好三次御驾亲征。 劳民伤财无数,才算勉强将准部压制住。 根本就没有在康熙年间就彻底解决准噶尔问题,还因为诸子夺嫡,互相使绊子、互相防备的原因。在这个‘雍正’即位之初,就将同母弟从前线撤了回来,所有可能与他交好的武将都被替换下来。 以至于前线已经略见明朗的形势,再度急转直下。 别说什么攻占李氏、东瀛了,就是北边的沙俄都趁机从中渔利。迫使朝廷签下了恰克图条约,把整个贝加尔湖都让了出去。 更别说什么发展海贸了! 根本就没有那么回事,早在康熙年间皇上就因为沿海商人为了渔利而将粮食、船只外卖。沿海诸岛有反清势力等等问题,直接海禁了。 这边的雍正帝上位之后,不但没改,还更变本加厉了。 以至于海禁越来越严,与外头的联系、对外头的了解等等越来越少。不知不觉,就被甩在了后头。恰逢当时西方诸国正渐渐展开着千万年未有的工业革命,发展的那叫一个日新月异。 百多年间,就完成了从农耕文明到工业文明的转变。 而那好大喜功的乾隆还在东施效颦,拿着他老子累死在龙案上才终于攒满的国库挥霍。 南巡北狩,每年不间断地折腾着。 花光了老本,就再养个巨贪和珅为自己敛财。搞什么议罪银制度,卖官鬻爵。以至于吏治败坏,贪腐成风。 天灾之间,民不聊生。 偏那混账王八羔子看不见民生疾苦,只以为自己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以十全老人自居。 荒唐到胤禛频频皱眉,颇为嫌弃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名声名声不行,夺嫡又不爽脆。 连教子上都乏善可陈。 对嫡妻相敬如宾,没有足够的尊重与爱护。以至于嫡妻也不与他一心,生了十个儿子,活到成年的竟只有四个,还一个赛一个的不堪。 哪像他? 自打大婚到如今,府中子嗣虽称不上多却精。生一个,活一个,没有任何折损。连宋氏所出的大格格那般孱弱,跟个小猫似的。刚出生的时候,让他这个当阿玛的都不忍多看。生怕一个不小心之间,就直接天人永隔了。 孱弱成那样,都福晋一点一点的,令人精心抚养长大。早几年便风风光光嫁出去,如今膝下都有两子一女了。 孩子们存活率之高,遍数大清,都难有出其右者,更别说风谲云诡的皇家了。 孝道方面,那家伙也逊色自己良多。 因为虎威弟弟的报信,姨父的指点。他早在康熙五十七年,就坚定拒绝了皇阿玛的禅位旨意。 且几次三番。 朝野之间,哪个提起来不得高高竖起大拇指,说上一声皇上至贤至孝呢? 皇考在时,都没少在公开场合夸奖于他。 还亲自主持给他过生辰,令人给他制龙袍,父子两个同坐龙椅。在世时,就早早给他选好了年号。并言雍正二字,就是这天下交给雍亲王才是最正确选择的意思。 论君王对继任之君满意程度,古往今来,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比前朝满朝都是太子党的懿文太子朱标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让他至今想来,都无限骄傲。 可这个时空,同样的雍正二字,却是那人自己绕过礼部亲自所写,意思为雍亲王得位之正。 两相比较之间,简直天渊之别。 再看与兄弟之间的相处,除了被自家亲儿子坑死的老二胤礽外,如今所有兄弟各司其职,齐心合力共建大清。 可以说每一个都是他的左膀右臂。 大哥曾跟十四他们几个往南边打李氏,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如今虽因为年纪原因,不好再南征北战。却也又往西山大营任职去了,致力于为大清培养出更多的武将人才。 老三还在积极编撰古今图书集成,要为大清的文化事业做出属于自己贡献。 老五、老七在理藩院。 老八管着海事衙门,老九主理海贸这一块。哥俩一个负责海事上的规范与稳定,一个积极开拓更多的海上商路。 相互配合之间,给朝廷填了不知道多少条源源不绝的金银路。 国库、私库皆爆满,年年都要新建银库。 连老十这个在自家阿玛面前都藏拙大半辈子,努力咸鱼的家伙,都披甲上阵,对沙俄作战时没少出良方、立功劳。 十二管着宗人府,十三看着户部,帮他分理许多政务。 十四更是骁勇善战,打策妄阿拉布坦、攻李氏与沙俄等等,为大清开疆拓土,替他这个兄长分忧解难。 除了那几个小的尚未长成之外,兄弟们各擅其长。 哪像这个时空啊? 专注窝里斗,自家兄弟打得头破血流。老大老二圈禁至死,老三也被寻了由头关了起来。老五一生未得重用,老七也表现平平。 老八被改名阿其那,老九被改名塞思黑。 数条锁链锁住,早早郁郁而终。 连两家的子嗣们都没讨了好去,叫菩萨保的菩萨没保住。老九家的更被取名什么不争气的、愚蠢的、讨厌的之类。 老十背靠着钮祜禄氏,倒是没被改恶名,也没有被除宗籍,但也被圈禁到乾隆年间。 这个时空的十四倒是厉害呢,大将军王假天子依仗代父出征,立下赫赫之功。结果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被扣在京城,连皇父命人篆刻记载其功劳的碑文都被亲哥找由头推了。 一辈子郁郁在禁所,直到乾隆上尉才终于重获自由。 所有参与过夺嫡的,也就十三被他青眼,被他器重。诸多国事相托,俨然常务副皇帝。什么吉壤、封爵、赏赐的,接连不断。 以至于十三殊死报效,年纪轻轻就生生将自己累死。 胤禛:…… 嘴角狂抽,所以,这个时空的兄弟们,包括他自己,就没有一个好下场呗? 写大义觉迷录自证清白,结果却越描越黑。生生背负矫诏甚至弑父的罪名,被质疑皇位来历合法性数百年,还被诬逼死生母,辣手羞辱并处决亲弟弟…… 跟随他打天下的年羹尧、隆科多等,也是鲜有善终。 不忠不孝不悌,刻薄寡恩,吹毛求疵…… 稍稍动一动脑子,胤禛就知道这个时空的自己将会背负如何骂名。但真看到‘自己’忙忙碌碌一辈子,拼了老命收拾好皇父留下的烂摊子,给傻儿子攒了好多家底子,为此生生累死在龙椅上。却依旧在康乾盛世中不配拥有姓名时,他还是忍不住破防了。 咬牙切齿地醒过来时,却不想看到同样咬牙切齿,眸光含恨的兄弟们。 顿时,不妙两个字就浮现在雍正心头。 果不其然,声声哂笑之后老八第一个开口:“我以为,四哥最是重情重义,简直如我再生父母。结果……阿其那?” “塞斯黑?”老九也黑着脸,腾腾往出冒寒气儿:“亏爷兢兢业业,山南海北地拓宽航道,就为了给你多捞些银子,好让你致力于大清发展。结果你特么……”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要杀就杀,何故如此折辱?还连孩子们都不放过呢!” 提起这茬儿,十四就不免委屈巴巴:“以命相搏的时候,使什么手段也就算了。四哥错就错在不该临阵换将,给前方战事带来那么多恶劣影响。以至于为人所趁,今天丢了那许多国土……” 越想越气之间,十四都恨不得要亲自披甲上阵一路打到沙俄都城去。 让那些瘪犊子玩意儿趁火打劫! 生生把自己气醒的雍正:??? 别别别,你们听我狡辩。哦不,是听我解释! 梦中之事做不得准,兄弟们且看大清如今之繁华呀。 但如今,哥几个都如当初的胤禔一样,深信这就是上天预警,是他们已经死去的皇阿玛在天有灵。用这样的方式提醒他们,若非…… 大清如今,他们哥几个如今会是什么惨样。 怒火蒸腾之间,几人连什么君臣之别都暂时放在脑后。众人拾柴火焰高,先把某个心狠手辣的混账家伙收拾一顿再说。 于是,前头还在庆功,兄弟几个互相敬酒,君臣一片和乐的大殿上上演全武行。 群臣殴主。 场面那叫一个紧张而又激烈,生把九五至尊的雍正摁在底下一顿暴揍。 试图帮衬他的老十三也被打为同伙。 声势浩大,场面激烈,很快就惊动了御前侍卫。让他们战战兢兢,犹豫着是否要将几位王爷当反贼给拿了。 还是雍正喝止,称是手足之间嬉戏,生生替另一个时空的自己背了这口大锅。 接下来数日,素来勤政的雍正帝都没有上朝。只让人将折子送到养心殿,他细细批阅了之后,再使人转交给各部。 但早朝停了,往一等公府的殷勤却没有停。 南边晋上来的果子? 滋味清甜,又在北地极为稀罕难得。给太后、皇后那里分别送去些许,余下的全部送往一等公府。姨母若是用不完,可以留着送人或者熬些果酱。 阖宫嫔妃:咱们用都用不上的好物,国夫人都可以奢侈到拿着送礼或者熬酱了? 可事实就是这么不平等。 有那脾气大,心气儿高的,鸟么悄在太后面前上眼药的。结果话还没等说完,就被太后娘娘赐了一丈红。 没办法,在宠妹妹这点上,太后向来不肯落在皇上之后的。 人人都道皇上偏心,对一个姨母比自家亲娘还好。可作为这个亲娘,太后只盼着皇上能更尽心尽力些。 为何? 因为那个堪称神异的梦境,不止皇上与诸位王爷做了,太后也做了呀。 迷迷糊糊之间,太后梦着自己没有妹妹从中斡旋,也没跟长子达成任何默契。只按着自己的心思,想着为他好的目的而疏远他。 然后日久年深之间,因为缺少沟通之故,母子两个渐行渐远。 慢慢地,她就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十四身上。 一心一意地帮他夺储君之位,没想到,声名赫赫的大将军王落败,却是不显山不漏水的长子夺得帝王之位。 以至于她激动之下,说出钦命吾子克继大统,实非吾梦想所期的糊涂话来。 被人拿住了把柄,大肆宣扬。 说长子得国不正,实际上先皇有意传位给十四子。是隆科多党同先皇,暗地里扣押了先帝,篡改遗诏等等。 不但将长子置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也把十四放在了火上烤。 后头不迁宫,不受封号,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逼老四将十四放出来。结果非但事与愿违,还折腾得自己心力交悴,早早撒手人寰。 先帝爷还没大行半年,就急匆匆跟着去了。 以至于民间谣言四起,说她是遭了亲儿子毒手。给梦中雍正原就不佳的名誉又重重抹了层黑灰,让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也不怪他稳住皇权之后,各种秋后算账。 不但几个直接参与的皇子一个个都没得了好去,就连前期折腾得欢实的八爷党也都…… 咳咳。 她那可怜的妹夫,梦中康熙五十五年就没了,却还要被忆及前仇。派他生前无限拥护的八阿哥亲自动手,在他墓碑之上改篆不臣不弟,贪庸暴悍阿灵阿之墓。 三个长成的儿子杀的杀,没入奴籍的没入奴籍。淑宁都要当乌库妈妈的年纪了,还要被贬为包衣…… 只想想,就让太后不寒而栗,也万般心疼。 再没想到,妹妹若只如寻常闺秀,出嫁从夫,夫子从子,而没有如今这诸般伶俐与作为后,她们姐妹与她们放在心尖尖上惦着的亲人们竟会惨成这样。 虎头没有因缘际会之间成为皇子伴读,也没有可以供皇上发现、提拔的一身才华,自然更不会被重用。 只是新帝继位之后,例行封赏了个一等承恩公。 族中再无什么优秀子弟,渐渐泯于众人。 太后虽不明白,为何同样的妹妹却表现得判若两人般。但深深明白,没有自家妹子的从中斡旋,数10年如一日的辛苦奉献。 那她跟皇帝儿子之间,就得跟梦中一般。 此时此刻,她坟前的松柏怕是都已经亭亭如盖了,哪还有如今这般悠哉乐哉的太后生活呢? 投桃报李之下,她对淑宁自然只有无限感激,哪还听得进去半句挑唆呀! 自然辣手整治。 然后还对儿媳妇各种耳提面命,让她牢记当年淑宁的种种深恩,切莫做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云云。 一直对姨婆婆比亲婆婆还孝顺恭敬的乌拉那拉氏:??? 不知道自家婆婆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但连连点头,恭敬应声:“皇额娘放心吧,姨母对咱们全家的大恩大德,儿媳一直刻骨铭心从未有丝毫忘却,更不敢有丝毫怠慢。没有她老人家当年奋勇,就没有咱们弘晖如今。” 而亲眼目睹爱子惨死之后,她必然也伤心欲绝、意志消沉。 刚刚怀上的孩子保不住不说,自己可能也…… 这有后娘就有后爹的,弘旻能不能顺利长大都是个问题。基于此,乌拉那拉氏一直确信:淑宁当年不止救了弘晖,也救了他们娘几个。 听她这么说,太后才满意点头:“皇额娘知道你是个好的。这么些年,老四后院亏了你操持才有如今这般妻妾和睦、手足一心。” 而不是像梦中那般…… 只略想想,就让人心尖生疼。儿子十去其六,女儿们也都…… 真不知道那个时空的老四是怎么一次次熬过丧子之痛,被诬陷诟病,还与兄弟们反目成仇的。 唏嘘叹息之间,太后再看自家好大儿的目光中就不免多了几分疼爱之意。 不但不如梦中那般作妖,还处处帮着约束十四跟他的妻妾子女们。 狠揍了自家亲哥一顿,已经把那些郁气出得干干净净,就等着哪里闹事他好再披甲上阵,为大清立功的十四:…… 都不知道该如何跟自家额娘指天誓地,说以后必定会好好的了。 因为同做一场梦,而被兄弟们怨怼的雍正却发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抹畅快笑容。既然皇额娘也做梦了,也对姨母感激亏欠都颇深。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不用再苦苦收敛了? 于是亲开私库,各种好东西又流水一样进了一等公府。 惹众人艳羡不止,都说先帝爷刚刚赐婚的时候,不少人都替钮祜禄家扼腕。 好好的凤巢之家,勋贵旧臣。嫡支嫡脉,承爵的一等公啊,竟然只娶了区区五品包衣参领家的小庶女。还圣旨赐婚,一辈子都离不得,休不得那种。 如今却都只羡慕阿大人有福,叹小庶女的大造化。 不仅能生会养,四个儿子个个出类拔萃,直接将钮祜禄氏带上了从未有过的巅峰。更让当今万分敬重,赏赐不停,把她当亲额娘一样孝顺。 哦不,是比对亲额娘还要孝顺。毕竟前头太后娘娘大寿的时候,可没见皇上亲自下场跳蟒式舞为她祈福云云。 唏嘘声一片,只无比羡慕嫉妒恨地瞧着阿灵阿:这到底什么好狗命? 阿灵阿其实也困惑着,不明白这庆功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皇上、太后和各位王爷的变化就那么大呢? 尤其皇上和几位王爷看着他的目光就…… 充满了复杂与不解。 然后所有人等都拼了老命似的,对自家福晋跟虎威好。好好的一等公府,都快成为皇家后花园了。皇上和几位亲王有事儿没事儿就要驾临,对淑宁各种嘘寒问暖。 好东西跟不要钱似的往过送。 还一个个的,无限欣慰又感激地拍着虎威肩膀:好小子,亏得有你。你简直就是咱们大清的擎天柱,真真正正国之柱石。 把大清没你不行几个字刻在脑门上。 让虎威受宠若惊的同时,还得连连摆手逊谢。言说自己深受皇恩,自然要为朝廷、为天下鞠躬尽瘁。再把皇上英明领导、粮草供应。 尽可能淡化自己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免得被功高震主,真个飞鸟尽,良弓藏了。却因此而更被皇上跟几位亲王器重,对他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淑宁哪知道,这类似于预知梦的事情还能大批发啊? 竟然让所有相关人等看到了自己原本该有的命运,因而深深感激她,尊敬她。屡屡登门拜访,让她再度出京事变得难难难。 只能随着皇帝外甥的圣驾南巡北狩,四处瞧瞧的样子。 是的。 梦中的雍正帝一辈子勤俭务实,再没有如其父、其子般,大肆下江南往塞外的各种挥霍。可如今国库私库皆充盈,日子本就不必俭省着过。 虎威、虎团跟十四几个又给大清新打下来那么多土地,他这当皇上的可不就有必要更多了解一二。且放眼看世界,争取一直领先,再不被超越了吗? 倒是太后越发有了春秋,早年频繁生育又难免伤了身子,支撑不住许多长途跋涉。 所以很多时候,都是雍正奉他家姨母姨父出行。 文采不错的他写了不少关于他们姨甥情深的诗句,惊艳了当时,也惊艳了无数后来者。提及雍正盛世,就不免提及他们令人津津乐道的姨甥情。 言说自古帝王皆寂寞,99.99的孤家寡人,而雍正就是那0.01的幸运鹅。亲情友情爱情,样样不落,真·人生赢家。 289. 论坛体番外 全文完 楼主:家人们有没有看新剧《雍正帝国》啊?听说赞声不绝,都说业界良心、高度还原,很好重现了雍正大帝波澜壮阔的一生?是不是真的呀?是我就冲了!嘿嘿,阶段性胜利,终于可以闲些日子。亟待刷剧,看我清国夫人那玛丽苏女主般的苏爽甜人生啊! 1l:楼主要是想看这个,那就退了吧,洗洗睡。 2l:+1 3l:+10086 4l:加身份证号码。 楼主:纳尼?有点方,各位展开说说呗,球球 5l:剧是好剧,演员也都是实力派。国家台金牌班底,数年精心打造,质量还是很有质量的。场面恢宏,服化道还原到了极致。但着重点在雍正帝一步一步,从默默无闻的四阿哥到令皇父侧目,委以山河之重上。 6l:对对对,什么清剿户部陈欠、跟庄亲王一道推广土豆。下江南查盐政、建立海事衙门与往刑部破积年大案…… 全程高能无尿点,极好诠释了雍正大帝的卓越才能。也对他不计前嫌,知人善用上大演特演。极力讴歌他与冠勇郡王、十三阿哥之间的兄弟君臣情。叙述他不计前嫌,对廉亲王允襈、海亲王允禟与直亲王允禔等人的重用。但极少诠释女性角色,连传奇太后孝庄、跟连一代贤后乌拉那拉氏都没几个镜头,更别说小乌雅氏个区区姨母了。 7l:楼上这话说得讨打,怎么就区区姨母了?咱们清国夫人虽出身卑微,只是个小小五品包衣参领家的庶女,但人家运气好啊,厨艺好啊,大腿抱得好啊!更是个育儿小能手,四个儿子四张ssr卡,连汉武大帝都得羡慕康熙和雍正爷的运气。 8l:楼上说的对,很难不一把子赞同。没有冠勇郡王极力主张,就没有开海。而没有开海,就不可能有对工业制造等方向的高度重视。那样别说率先进行工业革命了,不被西方落下都是好事。到时候对方坚船利炮,咱们还在玩弓箭什么的……想想就万分虐心,长出口气,说了声幸好幸好。幸好有那个与冠军侯齐名的男人,幸好他妈妈生了他…… 9l:噗哈哈哈,8楼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不过滑稽是滑稽,但还得说冠勇郡王妈妈干得漂亮。 10l:大眼迷惑,不懂就问,那清国夫人很了不得吗? 11l:楼上歪果仁还是不读清史啊,居然连大名鼎鼎的清国夫人都不知道吗?咳咳,那你坐好了,本科代表带你踏上通往大清的列车,了解清国夫人乌雅氏传奇的一生。敲黑板:清国夫人乌雅氏,孝恭仁皇后异母妹,一等公威武次女,雍正皇帝姨母。 原为包衣,却因其姐位居一宫主位,恩及家人被抬正身旗人,有缘参加三年一次的大挑。在康熙二十五年选秀时,被赐给一等公阿灵阿为嫡福晋。注意,这个时候,阿灵阿还不是一等公。而是前脚被赐婚,后脚侧兄法喀就出了事被夺了爵位,他才捡漏成功,开启躺赢一生。以至于坊间传闻,清国夫人是锦鲤,而阿大人就是那个把锦鲤抱回家的幸运男人…… 12l:理解楼上的激动,但你是不是跑的太偏了?说清国夫人那波澜壮阔的一生呢,自然少不了她便嫁人也没有停下努力的脚步。积极经商,鼓捣出毛线、奶粉等利国利民之物,促进了当时朝廷与蒙古诸部之间团结。还发现并推广了土豆、辣椒、番茄等优良作物,让天下再无饿殍。其晚年,还与丈夫一起丈量大清江山,整理了无数食谱。 写了许多文字优美,感情充沛的游记。还帮了许许多多遇人不淑、遭遇天灾的女子,传授她们生存技能、帮她们讨回公道。有意无意之间,帮了不知道多少苦命女子,简直女权先锋的事儿啊!咱们现在还在说girlshelpgirls,人家清国夫人早几百年就已经身体力行咯 13l:疑惑表情包,12楼真不是猴子请来的逗比么?天啦噜,喊一个400多年前的裹脚女子为女权先锋,这可……略略略,比生搬硬套,还是生搬硬套。 14l:可不就是?简直老太太进被窝,给爷整笑了!啧啧,你们这些女孩子啊,脑子里整天想着情情爱爱,一点都不了解大帝的雄韬伟略。一个侥幸生了几个优秀儿子而被史书记载了几笔幸运女罢了,都快被你们给吹上天了。 15l:呸!聊天就聊天,还上性别歧视了,你们蝻的就知道很多吗?雍正帝一生勤勉,所留诗句不多,但其中泰半都是献给其姨母的。中秋夜奉姨母赏月,上元夜和姨母诗,世宗实录上明确记载,六十二岁的雍正皇帝还给七十岁的姨母跳蟒式舞呢。 16l:对对,我b大历史系研究生,主修清史,论文题目就是浅谈雍正大帝的情与法。为此查阅了海量资料,对这方面可以说拥有一定话语权。来,杜绝废话,直接上数据。根据现存资料,雍正给其姨母亲手所制礼物高达368件。注意,存世哦,现在存世的数量,真实数量只会更多。 光是起居注中所载,雍正帝往一等公府探望姨母的次数就高达436次。这还只是雍正年间,康熙朝无算。清国夫人数次整寿,都有皇帝跳舞祝寿、帝后亲制长寿面。雍正32年,雍正帝身体不适,反复对其长子弘晖阿哥叮嘱,让他一定好生相敬姨祖母,奉她老人家安度晚年。 三十五年,年近九旬的清国夫人逝,上悲痛欲绝。不顾满朝文武反对行割辫礼,席地寝苫,披麻戴孝。以人子之礼恭送姨母,一应丧仪比肩太后。更破例将姨父姨母随葬帝陵,姨甥生相伴、死相随。八旗通志里,雍正夸奖缅怀清国夫人的话累计17万字之多…… 17l:十……十七万字?老天鹅,如果这都不算爱,还有什么可期待? 18l:十六楼姐妹字数多,我信了。 19l:+1 20l:+2 …… 102l:+身份证号码,同历史狗,对清史不敢说颇有,但也是小有研究。十六楼学长说得对,雍正大帝对其姨母的尊重程度绝不下于生母、养母,正史野史都有大量笔墨,这一点毋庸置疑。我接着就说说这位奇女子在康熙朝的表现,好让十四楼那位坟圈子开火车──缺德带冒烟的渣渣知道,清国夫人不但不是嫁得好、生得好而被历史侥幸记了几笔。相反,其夫家还因她得了不少便宜。 103l:哈哈哈,楼上的秀儿是要笑死我好继承我的花呗么? 104l:嘻嘻,姐妹会说就多说亿点点,好叫某渣学个乖。让他,知道,古代虽然封建,虽然搞三从四德、男尊女卑那一套,但优秀女子的光芒也依旧无人可以掩盖。 女政治家,思想家,诗人等层出不穷。 孝庄文皇后就辅佐了两代帝王,为康熙盛世的创建做出不可磨灭贡献。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清春,说的就是中国小说史上第一位女性小说家,文采见识,非同凡响。还有女词人徐灿,曲作家吴藻…… 105l:对对对,优秀女子的光芒就算封建社会也无法掩盖!女人厉害起来,就没有男人什么事儿了。 106l:妈妈教我不要与渣渣多说话,只11、16跟102三位大佬快来,快来给渣渣们上课! 107l:嘻嘻,来咯,不才正是前面的102,来给集美们科普。当当当当,无图无真相,我来图来链接。清实录、雍正起居注、雍正朱批、永宪录等等,一系列关于咱们清国夫人的官方资料在此,足以证明这位到底有多优秀。 康熙实录中也明确记载,康熙二十六年太皇太后不豫,几近弥留,还是清国夫人食疗+补养,才硬让老太太多撑了数月,让当时还是德妃的仁庆皇太后能坐好了月子再哭临。只此一功,就足够让太后感念于心,至死不忘了好么? 108l:好好好,姐妹说的对。月子仇似海深,这情当然也是一样一样的。看完相关史实资料之后,才知道清国夫人到底有多厉害。甚至想节目组出来挨打,如此优秀又对雍正帝影响至深的女性角色,怎么就被忽略的这么彻底? 109l:9494,简直没得道理。 110l:呜呜呜,为我夫人鸣不平,没有夫人的雍正帝国叫什么雍正帝国?夫人对大清的贡献,绝不是嫁入钮祜禄氏、生了四个好儿子那么简单! 111l:+1 112l:107l姐妹好人108胎,多谢科普,让我知道了这么个都不敢写的幸福到疑似开挂人生。清国夫人简直锦鲤,天生女主命。嗷嗷嗷,不行了,文思泉涌,我这就打开rd撸个大纲。 再给我那冤种哥哥发过去,让他亲自执导,拍个清国夫人的幸福人生,务必让更多人知道她这传奇故事。 113l:??? 114l:…… 115l:垂死病中惊坐起,咱这是赶上了什么大型装逼现场吗? 116l:好像。 117l:大概。 118l:八成。 119l:应该…… 应该个锤子!119楼下有人用怒火欲燃的表情包回复,这是自己做不到,就怀疑别人也不行吗? 一连六个鄙视的白眼表情,也是极尽鄙视了。被回复的层主不甘示弱,也跟了个蟾蜍打哈欠的表情包,吹大气倒是专业,您当写文、拍电影都是拉屎放屁,往马桶上一蹲就有了? 三千多赞,八百多呕吐与明言层主粗俗的表情。 恰逢《雍正帝国》大热,与之相关的话题曝光量十足。这个角度又略新奇,自然而然的也就火出了圈儿。 越来越多人闻讯而来,加入讨论。 等112l花费数小时,撸好了简纲再回来时,发现论坛已经盖起了摩天大楼,层数过万,而那个嘴臭的119l更是给她回复了上百条质疑嘲讽。 简直要把干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刻在她脑门上。 神隐了许久的楼主都有些方,频频呼吁理性讨论,别因为小小的不愉快而导致楼被炸了云云。 112l冷笑,直接回复了119l:你姑奶奶来咯说来尴尬,有点便秘,所以写文对你姑奶奶我来说还真比嗯嗯容易。为防再被无意义嘲讽,这姑娘还特别刚地放出了自己的作家id,顺便揭了自家老哥的底儿。 短短不到半小时,这条评论底下就多了数万个读者惊呼:天啦噜,揉揉我的老花眼,真……真是我粉的作者大大? 啊啊啊,大大好刚,我好爱! 几,几十万作收的绿江大大,数本出版、改编?连正在热播的古装大戏都是这位的杰作吗? 何止何止? 我们大大出了名文笔好,感情细腻又尊重历史。由她来写,肯定能将清国夫人那波澜壮阔又完美至极的一生写得尽善尽美。 一把子期待了! +1 +2 +10086 +身份证号码。 所以,大大跟刚刚得了国际最佳导演的那位是兄妹关系?属实是强强联手了啊! 无数热议之间,摩天大楼不但越盖越高,还悄悄爬上了热搜尾巴,并且越来越高,越来越高。n多人直接导演本尊,说妹妹都把剧本写好了,当哥哥的到底拍不拍。 急忙忙搜索,迅速弄清了事情首尾后,导演回复说做梦都想不到的美事,若有荣幸自然拍拍拍。直接让热搜蹿升,顶了个爆字。 妥妥未写先火,未拍先火。 原本一时冲动,激情掐架的112l:??? 直接被自己架在了火上,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了。 好在她认真读过坛友的链接,是真喜欢清国夫人的人设,也真想着将其写成故事,拍成电影。于是喜盈盈趁热打铁,让友友们踊跃发言,积极提供资料。 她也好去芜存菁,写出最最真实而又精彩的清国夫人来。 22356l:大大要是说这个,咱可就不困了。非历史系,非专业,平平无奇夫人粉。只从个人角度上说,夫人端水,啊呸,情商应该是极高的。那么一夫一妻多妾的大环境,钮祜禄氏那么显赫一门庭,阿大人硬是一辈子只娶她一个,还没传出任何不好名声来。 杠精莫杠,她成婚的时候,太后还是德妃,膝下连个儿子都没有。自己都急得火上房,应该没什么余力看顾她。雍正大帝还是区区四阿哥,正夹在生母养母之间呐!而且不止雍正哦,大千岁、十爷、十三爷、十四爷等,也都她孝敬着。她相应待遇比肩甚至超过太后,太后也从未有丝毫芥蒂,还咣当把诚亲王孝敬的熙春园送过去了。 22357l:但凡我有那位一丝丝的功力,也不至于在公司被人排挤辽 22358l:不止这些个皇子阿哥哦,几位福晋对夫人的崇拜也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呐。 22359l:夫人亡故,皇后也是悲伤欲绝,跟雍正一样披麻戴孝。所有皇子等,也都概莫能外。从夏启到清灭,中间辗转四百多皇帝。皇上姑母、姨母的简直比天上星星还多。就问还有谁?除了咱们夫人外还有谁能让帝后厚待至斯? 22360l:没有。 22361l:没有+1. …… 23367l:不行春风哪得秋雨?诸位别只看夫人受尊敬、享尊崇啊,也瞅瞅她对雍正的付出好么?四十六年,雍正嫡长子落水,她拼死相救。四十九年,雍正染了时疫,时疫啊亲亲!在古代能要人命的事儿,也是夫人精心照料直到人痊愈的。 若没有她,可能就没有雍正父子,也没有大清延续百余年的盛世了。 夫人真·居功至伟有没有? 22368l:楼上说得对,感情都是相互的。夫人对四四姨甥情深,才换来四四对夫人的百般孝顺,唯恐有丝毫不足。娘俩简直千古姨甥榜样,让后世提及姨甥情深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他们。 22389l:夫人千古,大帝千古! …… 133678l:夫人千古,大帝千古!先保持个队形,再球球大大一定好好写,千万不能因为我们夫人疑似开挂的人生而不敢真实还原。 数万个点赞,再度将这个话题送上了热搜。 再没想到随随便便一问,还问出了个大热贴的楼主:??? 坐在屏幕前惊讶地捂了捂嘴,又揉了揉眼,那十三万多,马上就十四万的层高还清晰在眼前。让她惊愕之余,还有那么点小窃喜。打字的手都有些微微发颤:其实,楼主也是个绿江作者来着,还是铁杆夫人党,虽然小透明。 但如果,我说如果,我以《我的外甥是雍正》为题,写个贯穿夫人一生的故事,友友们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