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刀渡我》 第1章 正月十四 正月十四,建安侯府内。 一个身高颀长,身穿着单薄红衣的少女正在贴墙疾行,她金色腰带上别着一把乌金色的大刀显得威武又骇人。 建安侯慵懒地坐在前院山水石桌旁,旁边搂着两个美妾正在卿卿我我,姜意欢眼神微眯,目光透着鄙夷。 这是她今日的明杀目标,她要把这一单做漂亮,引起国师的注意。 鬼魅般的声音在建安侯耳边炸起,“在下姜意欢,送侯爷往生极乐。” 建安侯还来不及反应,一把乌金的大刀就从他前胸穿过,将他瞬间捅了个对穿。 姜意欢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然后一刀砍掉建安侯肥胖浑圆的头塞了进去,转身大步流星地往院墙边走。 无人敢拦此煞神,任由她一身赤红锦衣沾染着大片的血迹,像一朵朵猩红盛放的彼岸花,跟随着她的动作起伏,在夜空中猎猎飞舞。 老君山上绵延着终年不化的冰雪,没有车马道,只能顺着险峻的山峦步步攀登,这是姜意欢每年回家的路。 姜意欢走在狭隘黑暗的山道上突然忆起往事,她还叫姜二的时候。 姜二自出生起就没有见过母亲,是父亲跟兄长又当爹又当妈将她拉扯到十岁。 可十岁那年姜二的天,塌了。 姜二从小长得粉雕玉琢,像个小仙童一般,不料被隔壁村赵二虎看上,想拉去当个童养媳。父亲不同意,可他不同意又能如何?他仅仅是个杀猪匠而已,收入微薄勉强能够一家人温饱。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永村县下起了细密的小雨,她去后山上采桑果回家,就在家门口不远处土坑里看见父亲跟兄长惨死的尸体 每每想到这里,她的心揪着疼,是不是她只要当时答应了赵二虎,结果就会不一样? 或许是今夜飘着的毛毛白雪让姜意欢愁肠百转,她默默叹了口气,“我就是天煞孤星本星吧,师傅也走了,都不要阿欢了。” 师傅是除了父兄,这个世界上待她最好的人,可她也在三年前消失了,杳无音信。 姜意欢只知道师傅去找大明皇朝的国师了,后来她下山找人,却听闻国师心胸狭窄、嗜血暴戾,她猜,师傅一定被国师杀了。 任她千般手段、万分武艺,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去找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国师谈何容易?没办法她只好请君入瓮,师傅是死是活都该有个交代。她疯狂练刀不就为了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吗?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姜意欢已然走到了熟悉的两块墓碑前,她收敛了思绪,声音甜甜的,像儿时一般亲昵地喊道:“爹爹,阿兄,阿欢来陪你们过春节啦。” 姜意欢笑着放下灯笼跟食盒,她单薄的红衫外面套了一件银色狐貂,衬着她的皮肤更加苍白。 自父兄因自己死后,这十年,她每年节日都是在这坟前度过,没人知道阖家团圆的时候,她坐在墓碑前在想什么。 “不好意思今天来晚啦,你们不会怪阿欢吧?”她痴痴地蹲在墓碑前,笑着抚摸坟头长出来的杂草,像是透过这生命力看往日的家人。 山里的温度比城里的低太多,饶是姜意欢身体强健如牛,也感觉到了彻骨的冷意,不由得打起了哆嗦。 她颤抖着手打开了食盒,里面装着的是她今天下午做好温在锅里的,芙蓉豆腐、酒蒸鸡、清炖蟹粉狮子头、蟠桃饭,还带了一些跟婴儿拳头一般大小的千叶樱桃。 “爹爹、阿兄,意欢愚笨,手艺自然是比不上爹爹的,不过做得好像每年比每年好了呢?你们说呢?” 她把温热的菜摆在墓碑前,然后从怀里摸了一壶女儿红出来,拿了两个小酒杯斟满,自己却不说话独酌了起来。 两口酒下肚,她的脸颊开始慢慢泛起红晕,是了,江湖上闻风丧胆的女魔头,竟然不胜酒力,她自嘲似的笑了笑对着后边的枯树说道:“出来吧。姑奶奶好看么?” 姜意欢耳力极好,在她刚来的时候,她就发现树林有人,饶是对方压低了气息也还是能感受到。 “阿弥陀佛。” 一声清冷好听的声音从树林里缓缓传来,他的语调一直冰冰的,似没有任何感情。 山里雾重,没有光源,姜意欢没有看清他的相貌,但凭这句阿弥陀佛,她猜到了对方身份,嗤笑了一声,“大师,过来坐,一起过个春节吧。” 她还以为来的人是个要她命的角儿,没想到只是个小和尚。老君上有一所名冠天下的护国寺,这个和尚许是刚从山下回山,在半腰看到自己想留下来看看而已。 前方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了一个身高八尺身披月白色袈裟的男子,他的眉目清淡出尘,眼神却古井无波,淡淡地对着这诡异的红衣女子说道:“施主,执念太深,终成祸端。” “执念太深,执念太深” 姜意欢听着这话,只觉得讽刺,她从小没见过娘,父亲说是生下她后不幸感染了瘟疫而去了,她总觉得奇怪,直到父亲、兄长皆因为她死在歹人刀下的时候,她才醒悟。 这个世道,女子有罪,长得漂亮却生如草芥更是原罪。 那既然有罪,何不捅破了这烂天烂地? 所以,年仅十岁的她,当夜拿起了父亲平日杀猪的菜刀,把隔壁村想强占她的赵二虎一家都杀掉了。 她第一次感受到浴血的快感,这让她无比兴奋,好似她生来手里就该握着刀,所向披靡! 思绪不由得随着小和尚的声音飘远,她又拎起酒壶喝了一大口,打了个酒嗝道:“所以我跟你不一样,我放不下红尘过往。” “和尚,你说红尘里放逐的人,怎会没有执念呢?” 仔细看她潋滟的桃花眸已蓄满了盈盈水光。 清云子眼神微动,握着一串白玉佛珠,走到墓碑前行了一礼,“阿弥陀佛,施主。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说人话。”姜意欢头也没抬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石板,然后把酒壶递了出去,“喂,和尚,坐下陪我喝点吧,姑奶奶今天心情好,不杀你。” 他借着月光低眸看清了面前女子的长相,不由得看得心里一颤,脑海里只浮现出四个大字:容貌太盛。 他刚从宫里回来,正巧就在山腰上碰见了姜意欢拎着食盒向坟边走去,他看此女行为奇怪,就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这一看倒是出神了。 “施主,贫僧是出家人。” 姜意欢像是醉了,声音里带着平日里不曾有的霸道,“出家人又如何?”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把银白色蝴蝶刀,蝴蝶刀精巧地在她手上转了一下,刀刃应声而开。 她一个转身将蝴蝶刀抵在和尚凸起的喉结上,声音似变了调的妩媚,“喝,或者,死。” 第2章 春宵一刻值多钱 二人靠得极近,温热的呼吸都似交融一般。 “哦?” 自从清云子有记忆开始,身边所有人都是奉承他、恭维他,进了宫后更是,甚至天琛帝都不敢对他说一个不字,他岂能被一个女儿家威胁? “那贫僧要是不从呢?” 从他古井无波的语调里,姜意欢骤然感觉到了一股威压,可她哪是会服软的性子,用力将蝴蝶刀往他脖颈一靠,一道明晃晃的血线绽开。 姜意欢这才借着月光看清面前和尚的脸,一双狭长的凤眼里满是淡漠跟疏离,明明是很柔和的轮廓,搭配着他深邃的五官,只一眼便让人感觉此人不似凡人,真真桀骜出尘。 而很巧的是,他的眼尾也有一粒红色的泪痣,非但没有给他增加邪气,只将他衬得更加圣洁不可侵犯。 姜意欢的手还抵在和尚的身上,两人靠得很近,呼吸都能彼此听见。 酒精涌向她的大脑使她整个人昏沉沉的,可视线却紧紧地落在他喉结上明晃晃的鲜红血线里,若不是和尚的血滴了一滴在她的手上,她还在借着酒劲神游。 她舔了一下殷红的嘴唇,收回视线,眼里却是不曾有过的情欲,像浓雾一样散不去,“和尚,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像妖僧?” “要不跟我下山还个俗?我养你。” “放肆!” 清云子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女子行为不仅大胆,语言还非常奔放,这放在全国恐也找不出第二位来。 “女施主,请自重。”说罢,他推开快要压在他身上的女孩。 姜意欢扑哧一笑,“怎么?害羞了?”她借着酒意故意去扒他银白色的袈裟,“试试就不害羞了。” 清云子冷声道:“贫僧可以让你现在下去陪你父亲跟兄长。” 清云子抬脚便要离开,姜意欢却不乐意了,用手拽着他宽大的袖口,一个巧劲将他跌坐在自己瘦弱的怀里。 她放低了声音,有意挑逗这和尚,“小和尚,这就想跑了?我还没让你走呢,着什么急?春宵一刻值多钱来着?” “放手!”一道清冷的声线里隐藏着愠怒。 清云子只觉被羞辱,可对方又是个手有寸铁的‘弱女子’,只好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踩着轻功上了山,很快便消失在黑暗里。 姜意欢也站了起来目光追着他离开的方向,大声吼道:“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良久,才听见山巅上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清云子。” 姜意欢站在阴影里脸上神色晦暗不明,朱唇微启,“海清河晏的清,云淡风轻的云,好意境。” 清云子回到寺庙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这才按捺住想要回去杀人的冲动,心里不断念诵着静心咒,堂堂国师,居然在自己的山里被一个陌生女子调戏!真是好得很! 殿中悠悠燃着烛火,静安大师坐在蒲团中静静地看见清云子站在井口前隐忍着情绪的模样,十八年了这是第一次。 他起身踱步到清云子身后,苍老却饱含慈悲的声音在这方神圣的庙宇里显得更加庄重,“阿弥陀佛。佛子,你破戒了,去佛堂领罚吧。” 清云子低下头,眼里是隐忍的情绪,他自己也不懂为什么会怎样,只木头般站在原地不语。 良久沉默之后,他眼底的情绪消散,只冷声道:“是。” 老君山腰里,姜意欢把一瓶女儿红喝到见底,悻悻然地收拾着一口未动的食盒。 姜意欢收完食盒,站在坟前数落道:“男人都是骗子,说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遇见我还不是一个样,冠冕堂皇。” “是吧,阿兄,坏死了。” 她好像真的听见她的阿兄在她耳边亲昵地回应着她,“是啊,没人配得上我家阿囡。” 姜意欢满意地点点头道:“阿欢这辈子都不嫁的!爹爹、阿兄,阿欢一辈子陪着你们,等我。 等我 等我给师傅报仇。” 翌日,晨光熹微,天边刚好泛起鱼肚白。 清云子昨夜受了三十道戒鞭,又在佛堂罚跪一夜,可他不觉得疼,比起毒发时的五脏六腑被碎裂的感觉来说,这点皮肉伤,不足挂齿。 静安却是从小见到他长大的,人前他是圣洁的佛子、运筹帷幄的国师,在静安眼里,清云子仅仅是一个被剥夺了童年的孩子。 “佛子,你在殿前跪了一夜,去歇息吧,今日本也无事,明日便要迎接百官来寺祈福。还有你身上的伤,记得让弥音帮你换药。” 清云子已然忘记昨晚种种荒唐事迹,狭长的凤眸里无喜无悲,“我无事,静安大师不必担心。” 一个穿着杂役服的小童一溜烟地跑过来报告着:“佛子,宫里的公公来了,说皇上请你马上去皇宫。” 一道清冷的声线划过,“不去,请他离开。” 小童似是有点左右为难,皱着张小脸站在原地求助似的盯着旁边的静安大师。 静安本想打个圆场,不去便不去,这天琛帝找人也不看看日子,就算是出家人,那正月初一一大早叫人也越界了吧。 一声沙哑却略尖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奴才参见国师!” 清云子抬眸对上了福满打量的视线,依然是平静入水的表情,薄唇轻动:“不必多礼。什么大事,需要福满公公亲自跑一趟?” 福满起了身,略显忧心地说道:“国师有所不知,昨夜在您出宫之后,建安侯就遇害了,昨晚三更的时候禁军巡逻发现宫墙上突然悬挂着一颗人头,可咱们宫墙有三十尺高呀,你说寻常人怎么可能躲得过禁军还把这晦气玩意挂宫墙上?” “皇上收到消息,气得一夜无眠!正月十四,天琛帝脚下,谋害王朝侯爷真是杀人又诛心啊!” 清云子古井无波的眼里突然浮出一丝冷意,“继续说。” 福满似是很不习惯这深山的气温,穿着加厚的棉衣也止不住地咳嗽,他强憋着肺管子窜出来的酥痒继续皱着眉说道:“昨夜皇上连夜召见建安侯幕僚,他们都指认凶手是江湖上人称浴血修罗的妖女姜意欢,特别是她的流星蝴蝶刀已是大成,放眼整个大明皇朝,除了国师您,难逢敌手呀!” 清云子低声道:“姜意欢阿欢蝴蝶刀。” 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昨夜的女子自称阿欢,还有一把精巧的蝴蝶刀。 “所以,皇上是想让我出手除掉姜意欢。” 福满见这呆板的国师今日竟然这么上道,不由得眼前一亮,正准备奉承几句,清云子清冷又毋庸置疑的声音在福满头顶炸开。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因果自有轮回。公公请回吧,贫僧知道怎么做。” 福满只好迎合道:“那奴才这里就替皇上先行谢过国师了。” 静安不安地看着清云子,“此女传闻刀法诡谲多变,刀刀嗜血,修的便是一个修罗道,可再强的人,双手难敌众人,锦衣卫竟然都没拿下她,真是奇怪。” 清云子并不将锦衣卫放在眼里,随口答道:“锦衣卫一群酒囊饭袋何时能敌了?” 静安欲言又止地看着清云子,“阿弥陀佛,或许吧。但你脖子上的刀痕是怎么来的?” 清云子冷淡地回应道“擦伤,静安大师不必忧心。” 第3章 国师他心怀天下 当今天子天琛帝谨遵历代传统,大年初一需引领文武百官前往护国寺做法祈福,以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而天琛帝酷爱炫耀,每每到这种节日都要让国库大出血一笔,理由是‘天家威仪,不可儿戏’。 所以每次出行皇帝的排场都拉得很大,一路上边走边撒着红包,红包里边装着一些碎银,连护卫每次都要带几千人,他倒不是怕刺客,只是彰显自己的权利跟地位罢了。 姜意欢花一千两雪花银买通了礼部侍郎,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心里一阵绞痛,这些鱼肉官也太贪婪了! 好在她成功穿上一袭七品官服,替代了某个小角色,畅通无阻地混入了祈福队伍中。 她今日出门特意叫九月帮她化了妆,将自己的苍白的雪肤与眉心标志性的小痣遮盖掉,可依旧盖不住她的倾国倾城的容貌,所以这一路她都是含胸低头地在走,尽量拉低自己的存在感,好在她冒充的人官位低微,并无人发现不妥。 姜意欢尾随着大部队一直走在最后面,这条路她太熟悉了,可不就是她埋藏父兄尸骨的山吗,这里有多少步石阶、多少条岔路,她都数得明明白白,所以慢悠悠地走也不担心会掉队。 不过山顶的护国寺姜意欢的确没有去过。 诸天神佛可不渡她,任凭她当年在佛堂前祷告着跪到昏厥,恶人还是活得潇洒。 她突然撑着头轻笑了两声,好像在想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等姜意欢慢悠悠走到护国寺,里面乐坊司已经开始奏祭祀乐曲,她今天倒是要来看看国师到底是哪路神仙,江湖上大多传闻国师是个奇丑无比且只会招摇撞骗的方士,但手段残忍、心胸狭窄,靠着忽悠天琛帝保全自己的地位,所以从不在人前露面。 姜意欢心里也有一些猜测,但等司礼监太监尖着嗓子报出:“国师驾到!”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努力揪了两下自己的大腿才堪堪反应过来。 远处一位身着月色袈裟的青年僧侣缓缓从佛堂里走出,眉目清朗如月,五官深邃又立体,眼睛里透出一股兼济天下的慈悲。 清云子手持一串白玉菩提佛珠,正轻轻拨弄着,“阿弥陀佛,贫僧清云子,各位大臣,不必多礼。” 除了前两排的内阁大臣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后面的文臣武将都交头接耳地讨论着,手段阴狠毒辣在朝堂上颇有修罗之名的国师,居然是当今佛子?!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应该没有人会信吧。 清云子开义座讲堂的时候,连蒲团旁边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人,为什么成了天琛帝最得力的刀? 姜意欢的眼皮却突突地跳个不停,这不就是她昨天喝多了调戏的那个和尚吗,清云子,清云子她要是稍稍了解一下大明佛法就会知道这个名字在大明有多么的振聋发聩。 流程一步步在走,姜意欢在最后一排听着天琛帝在祭坛上面念经都要睡着了,终于等到午时用斋饭了,她故意像不识路一般七拐八弯地跟着清云子到了他的禅房。 如果说刚刚清云子回头,姜意欢可以装作走错,那他现在回头,看见她就是大错特错。 清云子果然走到屋内转过了身,禅房内未点灯,四处窗户都被牢牢关上,只有一扇门隐隐透出光亮,他就站在大片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姜意欢。 “女施主,找贫僧有何事?” 清云子的一双眼简直能洞穿万物,就这么一眼便看出姜意欢的不寻常。 姜意欢见身份被识破,忍下汹涌的杀意,挑眉问道:“你就是国师?外面的传言说你嗜血暴戾,总不能是空穴来风?而你又是佛子,怎么解释?” 清云子只清冷地回答道:“施主所言皆是在下,外面传言并无不妥。”,他并不想跟眼前这个陌生女子解释什么,看她样子也不像官员,那她就是混进来专门找自己麻烦的。 外边走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清云,怎么还不去用饭?各位大臣都在等你了。” 居然是天琛帝! 姜意欢大脑飞速运转,如果天琛帝看见了自己,就算她刀法再出神入化也敌不过外边那三千禁军,况且,她今日为了伪装并没有带任何杀器,大明是不允许官员在皇帝面前配冷兵器的,就算是一把小小的水果刀,也会被认为包藏祸心,当然姜意欢好歹是今天的关系户,偷偷带了两把防身用的蝴蝶刀。 外边的天琛帝带着一众太监正一间房一间房地找过来。 清云子的屋内并没有任何可以遮挡人的物件,干净宽敞的屋子内,只有一张灰色的床榻与一方小几充当茶桌,清简得过分。 姜意欢放弃了找物品遮挡这个方法,没办法了眼看天琛帝就要到了,她只得用力一把将清云子推到床上,两人一齐倒下,硬邦邦的床板发出了一声闷响。 姜意欢拿出灵巧的蝴蝶刀抵在他的脖颈上,她此时躺在她‘宿仇’身上,眼里满是不耐与愤恨,“躺好,抱紧我,敢乱说话你就没命了。” 今日不宜见血,清云子握紧了拳头。 等天琛帝即将踏入内室时,清云子闷闷地咳嗽着,然后才缓缓道:“贫僧昨晚回寺身上落了雪,许是着凉了,想好生休息一番,皇上不必忧心。” 皇上站在门口看见清云子侧躺在床榻上,后脑勺对着外面,他默默摇了摇头,“国师啊,注意身体。”说罢,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姜意欢在被子里闷得都要死了,她怕皇上看出来被子里的猫腻,只得将自己的身子尽数贴紧清云子,幸好和尚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混杂着皂角干净的味道,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而清云子虽是佛子,但他也是男人,当姜意欢全身贴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火烧火燎,特别是女子胸前那圆润的两团,隔着一层束胸,他也能感觉得到女子身材的曼妙 待天琛帝走远,清云子挣扎着爬了起来,姜意欢也坐起来在床上大口呼着新鲜空气。 清云子率先开口道:“你到底是谁?” 姜意欢冷着脸没说话,从朝服袖袋中摸了一张素白色手帕走到桌上拿起清云子的毛笔写下一个位置,然后丢在了清云子的身上,之后便飞身跑了出去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云子拿着这方手帕看着上面的地址,是城郊一处别院。 好半晌,清云子站在檐下听见外院传来一声明媚的女声,“姜意欢。意难平的意,空欢喜得欢。” 第4章 她太装了 姜意欢揉着惺忪的睡眼,翻起身来问道:“九月,现在什么时辰了?” 九月见小姐起了身,赶忙给外面的粗使丫鬟一个眼色,让她去打热水给小姐洗漱。 “小姐,现在正是辰时。” 姜意欢鲤鱼打挺似的起身,上身只穿着一件肉粉色蚕丝肚兜,玲珑有致的身材一览无遗,饶是九月一个妙龄女子也看得耳红了。 “小姐,快把衣服穿上吧,外面冷。” 姜意欢点点头,她躺在美人榻上等着九月给自己梳妆,但一双英气的剑眉一直皱着,“对了,前日交给你的事情,确认办妥了吗?” 九月是她父兄死后,她拿身上最后一点银两从牙婆子手上买下来的,还是个苦命人,家里三个兄弟独独将她卖了出去,换一家老小的吃食。 好在,九月也是个冷肝冷肺的,她杀人,她递刀,她挖坟,她碎尸。而九月也是个习武胚子,前几年跟在师傅身边,也学了不少,虽不至于出神入化,却也算小有成绩。 “办妥啦!不过皇城里的禁军就那点水平,我都带着这么大个人头爬上城墙了还没人注意到我,我就一根绳子往宫门口一挂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姜意欢觉得奇怪,纳闷道:“宫里的管辖最是最严苛,而且禁军铁定不是吃干饭的,哪里会这么顺?” 九月也像后知后觉般撑着脑袋想,“小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昨夜我攀墙的时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还以都去吃年夜饭了呢!” 姜意欢觉得哪里不对,可就是说不上来,一股强烈的宿命感压得她喘不过气。 九月却没发现她的异常,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绛紫色锦袍,“小姐今天穿这件行吗?钟裁缝说这是建邺城里的王子皇孙最时兴的款式!” 姜意欢喜男装,她讨厌自己身上的性吸引力,当年阿爹的死,让她变了太多。 姜意欢看也未看随口应道:“可。” 男装也难以压制姜意欢身上浓浓的媚气,反而给她增添了别样的飒爽英姿显得她更加媚骨天成。 绛紫色的锦袍穿在姜意欢的身上照得皮肤越发白净,乌墨长发用白玉冠高高束起,看背影只觉是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谁曾想,正脸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 秋叶匆匆从大门向庭院奔来,甚至忘了通报,“小姐,现在东厂番子跟锦衣卫正拿着您的画像挨家挨户找人,马上就要查到咱们府上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的画像?” 秋叶焦急地回道:“是啊!您的画像现在贴得全城都是,我悄悄撕回来了一张,小姐您快瞧瞧。” 姜意欢将画像轻轻展开,画卷中的英气美人确实跟自己有七八成的相似,她由衷赞许道:“画得不错。” 九月在旁边急得都要跺脚了,“小姐!官府马上查过来了!您快从后门跑出去躲躲!” 姜意欢嗤笑了一声,“跑得了一时,跑得了一世?更何况现在满大街都是通缉令,我现在出城才是正中他们下怀。” “九月,拿脂粉来给我上妆。秋叶,去将我房中衣柜最下面的一套绣金绸缎钗裙拿出来。” 两人齐刷刷地应道:“是!” 半刻钟后。 秋叶充当门房,见到一群飞鱼服腰别大刀的人恭恭敬敬道:“大人,请问如此阵仗,所谓何事?” 为首的一位红衣番子大声说道:“没听说吗?天琛帝脚下,建安侯死啦!我们奉旨搜查全城而已!快开门!” 秋叶表现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手上却灵巧地掏出一沓银票,给他们一人分了一张,讨好似的笑道:“大人,别着急嘛,天气寒冷,去喝点热茶吧。” 众太监也不客套,拿到银票就先看起上面的字来:凭此票至诚信行兑换一千两银两。 骤然间番子都愣住了,眼前的府邸谈不上奢华,可比起普通人家却是好上了百倍,出手能这么阔绰的人非富即贵,这让他们突然有点下不去脚了。 秋叶冷冷地将他们的表情收在眼底,面上却是不显,还是恭敬讨好的笑容,“大人们,里边儿请,我家小姐前段时间不幸落水,害了痨病,现在正在房中躺着呢。容我先去通报一声。” 番子们应声跟着秋叶进了宅门,与外面的端庄清简一样,里院陈设十分简单,但样样都透着不凡,陈设摆放位置与院落之间的错落好似精心设计修改过的一般,无声地彰显着这里的主人非富即贵。 他们开始踌躇了,生怕在太岁头上动了土。 毕竟大明民风开放,好多朝中大臣都在城郊明目张胆的藏娇。 内庭里倏然传来阵阵女子咳嗽的声音,然后慢慢从院子里走出了一道清丽的倩影。 “民女见过各位大人,咳咳” “咳——” 姜意欢俯身施了一礼,她蹲在地上低着头,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惹得带头的番子一步不敢往前,痨病说小也小,说大也大,搞不好真的要死人的。 为首的一个番子摆摆手让她起来,看起来她真的只是一个体弱的女人,也不好在这里多留,毕竟这病气是要传染的。 “既然小姐这里没有我们要找的人,那杂家就不叨扰了,小姐保重身体。” 姜意欢故作泫然欲泣状,站起身娇滴滴俯身谢过,“公公们辛苦,那小女就不送了。” 番子们鱼贯而出,末尾有人倏然出声:“你们不觉得刚刚那位小姐,跟画像上的人很相似吗?” 为首的队长转头一个眼刀扫了过去,“你是在质疑杂家的判断?她们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人!就拿特征来说,姜意欢的眼尾有一粒红色小痣,而刚刚那位小姐脸上白白净净的,哪里像有妖痣的样子?” 而此时,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出现在了姜意欢府邸外。 第5章 你来偿命 清云子轻巧地从姜府后门翻越进宅,可曾想姜意欢的闺房正是对着后门。 里屋的姜意欢正在换衣服,刚刚褪去里衣就被清云子尽收眼帘,清云子立马转头躲进树后,隐在宽袍大袖里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脖子上凸起了几根青筋。 这女子也太大胆了些!换衣服居然不关好门! 姜意欢偏头看了一下斜对面的榕树,唇角微勾。 此时风大,清云子的银白色大袖袈裟正好被疾风掀起一角很不明显的白纱。 姜意欢讨厌这个冠冕堂皇的国师,更讨厌他的另一重身份和尚。 她换好标志性的男款红衣,故意支开了九月跟秋叶,然后慢悠悠地踱步到榕树下,朱唇微张,“民女不知国师大人竟如此有闲情逸致,大年初一竟跑到我家院子里来赏花来了!” “你杀建安侯还不够,还砍下他的头挂在宫门上,贫僧可没看出来‘民女’还有这种雷霆手段。”清云子从榕树下缓缓走出,面庞沉静入水,看不出丝毫的慌乱。 刚刚清云子脖子上的青筋,好像只是姜意欢的错觉。 姜意欢冲着清云子莞尔一笑,像是少女怀春的表情,只不过她的眼神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国师大人谬赞,您的雷霆手段可比小女厉害得多呢,意欢早有耳闻国师大人残暴毒辣,嗜血怪诞,论止小儿夜啼,意欢在江湖上还真真比您低一头。” 清云子诧异此女语言上的狡猾,但今日他来不就是为了帮天琛帝解决一个巨大的祸患吗?这两年隔三差五就有姜氏女残暴杀人的折子,天琛帝本不想管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可她这次杀了皇室中人,还不管这把刀或许就要悬在天琛帝头上了。 清云子想让姜意欢死个明白,“你不该杀皇室人,这下大明已没有你的容身地了。” 姜意欢嗤笑一声,脸上半点慌乱的神色也无,还悠然开口道:“那可不,阿欢为了吸引国师大人的注意力,可费了不少工夫呢。” 清云子心里默念了一句静心咒,这女子每一次都刚好踩在他的底线上,“不知廉耻,别废话,起刀吧。” 姜意欢冷哼一声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通体乌金的大刀,刀间上泛着冷冷的银光。而清云子根本就没带兵器,他随手折过槐树上一柄枝丫就上前抵住姜意欢的刀。 姜意欢面露不解地看着他,“哟,这么瞧不起人?” 清云子只淡淡掀了掀眼皮,薄唇微起,“对你,足矣。” 两人谈话间已过了四五招,姜意欢艳丽的脸庞已然染上丝丝薄汗,一双桃花眼贯穿着凛冽的杀意,但此人内力深不可测,拿一根槐树枝都能对上她的刀,而她诡谲多变的流星蝴蝶刀在他面前丝毫讨不着好。 打到后面,姜意欢只觉得此人强到离谱。 没办法只有智取了。 姜意欢心里一横,故意将自己的手臂跟后背暴露出来,让对方有机可乘。 几招之后,姜意欢身上的红袍已然破破烂烂地岑着血,露出里面大片白嫩的肌肤,她一个转身的功夫,用蝴蝶刀在自己的前胸撕裂一个口子,让自己上身暴露得更加惑人,她还真不信和尚就不是男人了! 可清云子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在他眼里,倒贴的女人都跟死猪肉无甚区别,眼前这个轻浮的女子更是。 姜意欢身上不断有新产生的伤口跟血线,不仅破口大骂:“臭和尚,你没有心!” 清云子冷冷的声音凌空响起:“贫僧的任务是为了大明皇朝的安定除掉你。施主可别想太多了。” 刚才本有机会用内力将树枝刺中姜意欢的心脏,可他眸光一闪,没有这么做,“施主手上有如此多的人命债,可曾有一晚不能安睡的?” 姜意欢不知自己差点就是个死人了,只觉自己刚刚使的小伎俩是真被猪油蒙了心,随即眼底都染上了血,“那得好好感谢佛祖慈悲,本姑娘每杀一人,便去佛堂前认真祷告一次,佛祖释我无罪呢!” “孽障!” 这场你死我活的局,两人打得火热,姜意欢除了负伤比清云子多一点之外并没有分出个胜负来。 可不知为何,姜意欢每一刀砍在清云子身上的时候,她似乎感同身受有着凛冽的痛感! 姜意欢倏然想起幼年的事,父亲死后她被师傅带回仙岛修习刀法,师傅是她短短20载生活里的光,给予了她无限的温暖,满足了她对母亲所有的幻想。就是这么一个温良淑德的女人,在三年前凭空消失了!而她消失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便是国师。 姜意欢出刀愈发狠戾,刀刀致命,只听她冷冷地开口问道:“花间旖,不知大师可否还记得?” 清云子愣了一瞬,冷冷道:“她是你什么人?” 九月不知道多久跑了过来,骤然开口道:“她是世界上待我们家小姐最好的人!” 清云子眸色一黯,“那或许是死了罢!” 九月也是受过花间旖恩的,也知道她凭空消失的内情,“你们这些冠冕堂皇的人,嘴上说得好听,背地里一个比一个毒辣!真菩萨你都要杀!” 姜意欢被九月的话点燃,好像已经坐实了眼前的得道高僧杀了花间旖,而她双目赤红,疯魔一般地开始胡乱出刀,“将她尸体还我!你再来偿命!” 第6章 杀她者死 花间旖是姜意欢的逆鳞。 清云子像是有心激怒姜意欢般悠然答道:“阿弥陀佛,必死之人,何来尸身?” “你才是必死之人!今日便是你的大限将至!” 姜意欢将流星蝴蝶刀刺入清云子心口,再想往里一寸的时候她心口泛起了一股钻心的剧痛,随着四肢百骸发散开来,这一刀更像刺中的是她自己,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任督二脉杀得片甲不留。 她吐出一口鲜血,应声而倒。 九月在旁边马上跑过来扶起女主,“小姐!小姐!” 清云子旧疾发作,手臂血管隐隐发黑,加之胸口的伤口,他知道再拖延下去他可能会死,随即便不恋战飞身出去。 姜意欢昏迷了两日,高热不退。 醒来看见陌生又熟悉的紫色床幔与小家碧玉风的内室,她皱了一下眉回忆着晕倒前发生的事情。 九月不知道趴在她床上就这么佝偻着睡了多久,她感觉到床上有动静,马上睁开了眼,激动地抱着姜意欢的手臂道:“小姐!您终于醒了!” 姜意欢面色苍白地躺着床上,声音透出一股重伤未愈的嘶哑,“我睡了多久?那个和尚死了吗?” 几颗豆大的泪珠从九月的眼眶划过,“死秃驴中了你的刀就跑了,戌时秋叶来报城中的眼线探听到禁军正在往咱们府里来,我就匆匆收拾了一些行囊将仆役都打发了,带着你从密道出了城,这里是咱们之前准备的安全屋,山脚都设有奇门遁甲,应当是能躲一阵的。” 姜意欢撑起身体坐了起来,身上都被包扎过,可伤口还是撕裂般的疼。 前日,她明明能扛得住这点伤,为什么刺中清云子后自己会有反噬的痛感,还晕倒了? 思及此,她眼底尽是汹涌的恨意,“引君入瓮这么久,可他比我想象的还要棘手。” 九月不知道姜意欢被自己的刀反噬的事情,可她却看出了国师的剑跟花间旖常练的无心剑有五成的相似。 九月糯糯地开口道:“此人的剑法,跟师傅的无心剑有点相似,他们难不成有什么关系?” 姜意欢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当时没注意,但现在回忆起来,他使的确是无心剑的套路,可这套剑法师傅明明说早已失传,而且传女不传男。 难不成威名四方的国师大人居然是个女人? 姜意欢想起便浑身一股恶寒,“九月,无心剑法传女不传男,而且要求人的品性极高,需得慈悲、需得看破万物,你忘了吗?我最初差点被这本剑法折磨疯,还是我偷偷去藏书阁找到流星刀法跟你的玉女心经这才走上习武这条路。” 九月像是想起什么很好笑的事情般,笑意盈盈地看着姜意欢道:“那时候小姐为了能继承师傅的剑法,每日三更起躲在树下边哭边练剑呢。” 姜意欢微怒道:“够了!” 她看了看窗台上毅然挺立的蝴蝶兰,“明日,咱们便启程回仙岛吧。” 九月只当她是想师傅了,随即答道:“是。” 主仆三人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连夜赶着马上路。 秋叶跟九月轮换着驭马,一路上风尘仆仆,跑死了六匹马才到了仙岛下。 这半月以来,她在马车里尽是睡觉,已将伤口养好,脸庞恢复了光洁白皙,一身火红的衣裳更衬得人比花娇。 她走在前方,仙岛里是有机关迷障的,一不小心就会绕进死胡同,九月是完全不通晓此道,只得好好跟在姜意欢后面。 姜意欢抬手吹了一声清亮的口哨,一声磅礴的鹰鸣划破天际很快破开层层浮云向她冲来。 她爱怜地摸了摸这只通体纯白秃鹰的背脊,“好久不见,小白,去前面带路吧。” 小白是她的宠物,熬鹰的时候她还是只有十岁的小女孩儿,如今女孩已长成叱咤风云的女魔头,而当年桀骜不驯的小鹰长成了威武雄壮的老鹰。 三人很快在小白的带领下找到了山门的入口,姜意欢熟练地从一棵大树上找到了山门钥匙,利落地开锁关门。 落锁之后山门立马从这方幽静空灵的世外仙岛中隐匿了起来。 山门里还可以看出曾经生活过的温暖痕迹。 九月望着周围的假山、凉亭有点感伤,边走边抽噎道:“小姐,咱们走的时候,山里还未曾如此荒凉。怎么三年没回来就破败成这样了?” 姜意欢爱怜地抚过九月的肩膀,温声道:“人去楼空,很正常,我们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九月嘤嘤嘤地哭了起来,秋叶在旁低着头不敢说话。 姜意欢走到以往住的小竹楼里示意秋叶放下行李,然后大步向藏书阁走去。 “天文、地理、四书、五经、无心剑、魑魅刀” 姜意欢一目十行地扫过书架,这里好似有人来过,她记得很清楚,她当年下山的时候放了本自己画的连环画在这里面,而现在这本册子居然凭空消失了? 这本册子本就不重要,她没多想,随手从最上面的一层书架末尾抽出一本没有封皮的黑色书籍。 里面全是波斯文所著,师傅说从未有人看懂过此书,可姜意欢不知怎的,她一打开就能看得懂。 她一目十行地翻过,其实这些内容她都烂熟于心了,但她好像就是忽略了什么,所以想来找找线索。 她苍白劲瘦的指节按到最后一页,这一页像被人后期加上的一样,字迹潦草仓促,最底下有一副小画,画上是一个和尚模样的男人手持一把乌金大刀,两边是无数翻飞的黑色鎏金蝴蝶。 书页上的字让她看得十分吃力,便一字一字地念道最后一页内容:“练成流星蝴蝶刀者永世不得伤害无心剑传人,如有违者将会遭万箭穿心的反噬且无心剑传人死,则流星蝴蝶刀传人殉葬。” 姜意欢念完,手指不自觉地将书扉页抓出一个洞,秀气的手腕上满是凸起的青筋。 不知道现在废了自己这傲视群雄的刀法还来得及不? 第7章 疑窦丛生 书斋里四处都是被人大力破坏过的模样,书本掉得到处都是,两排的书架被拦腰砍断,红衣女子垂首坐在正中央,手边是一本通体黑色的书籍。 秋叶进来就看到这一幕,他愣了愣神,轻轻走到姜意欢旁边蹲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秋叶是明知故问,谁敢欺负她?天底下除了国师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姜意欢侧头看了一眼秋叶,眼里有明晃晃的杀意。 秋叶十分确定这就是他家小姐每次恨极要杀人的前奏,暴风雨来临前的狂风骤雨! “小姐?” 姜意欢冷哼了一声,“秋叶,你说那个死秃驴是无心剑传人吗?” 秋叶没想到她会问国师,反应了一瞬然后皱着眉认真思考道:“我不知道。” 姜意欢婉转地叹了口气,“罢了,命也。” 随后眸光一转,“姑奶奶才不信命!” 九月见两人一直没去院里吃饭,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赶忙小跑着过来,她站在书斋门口,也愣住了,但好在她跟了姜意欢十年,比较熟悉她的脾气,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她小心地踮起脚尖尽量不去触碰这里面的书籍,然后走到姜意欢旁边温声道:“小姐,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 姜意欢指着手边的黑色奇书的最后一页,闷闷地开口道:“这本劳什子书说我要跟无心剑传人同生共死,且我不得伤害他。” 九月嘴快,马上抢着说道:“什么?!难道小姐你那天晕倒是因为伤了国师?” “我就奇怪,怎么突然好好地就晕倒了呢?原来是这样,那国师是女的?” 姜意欢冷冷地看向痴人说梦的九月,“现在是关注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九月咳了一声,转过头看向窗外,“那不是咱以后要给国师当保镖了?” “不必。”一声清冷又熟悉的男声传来。 姜意欢抬起头就对上了清云子冷淡的视线,她现在一通脾气没地方发,沙包就来了,她要测试一下到底哪种伤害算伤害,不能用刀砍那用拳头没问题吧? “哟!国师大人大驾光临,民女真是有失远迎,给您赔礼了。”说罢,左勾拳已经快打到清云子脸上了。 清云子像是早有预料般,优哉游哉跟她打起了太极,简单来说,就是她攻,他防,但旁人看起来就像是清云子在遛狗般,闲情逸致的! 姜意欢大怒,她平生打遍天下无敌手,却偏偏屡次栽在一个浑身病气的和尚身上! “死秃驴,你是怎么上来的?奇门遁甲你会破?” 清云子冷冷道:“这山并没有施主说的奇门遁甲,贫僧看施主恐有走火入魔之兆,早日放下屠刀罢!” 九月却是愣生生开了口,“不可能!你说谎!仙岛的奇门遁甲是师傅独创,除了小姐知道怎么破,连我都不知道!” 清云子正欲开口,姜意欢就逮准他回头的功夫,从袖中快速丢掷出她标志性蝴蝶刀,她忘了将刀刃涂毒药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叹道:“可惜了。” 蝴蝶刀精准地扎进清云子肩膀上,很快他的白色袈裟涔出大片血迹,而反应更快的是姜意欢。 剧烈的疼痛感首先从她的肩膀发散,然后到心脏,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人剜起一般,再是浑身的酸软,她不由得双腿发软,直直地跪了下去。 “死和尚!姑奶奶和你不死不休!” 清云子也是一愣,刚刚在房檐下他只听到‘同生共死’,可没想到还有一层不能互相伤害的制约。 “阿弥陀佛,自作孽,不可活。” 九月已经跑了过去将姜意欢扶到太师椅上坐下,她终于找回一点力气,可身上还是阵阵的疼痛。 姜意欢认命般地闭上了眼,扬起了她傲气的头颅,“这是命,我认栽!你要杀我就快点吧,九月、秋叶放他们离开!”说着说着她眼角淌出泪水来,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语调还是很生硬,却透出了一股英雄末路的祈求。 九月跟秋叶站在她前面死死将姜意欢护住,秋叶平日里的温和全然褪去,像只小狼般护着自己在乎的东西,“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清云子肩膀上还渗着血,他看着这三人主仆情深,不由得冷哼一声,“妖女惯会收买人心。” 然后从袖袍中拿出一个布条丢给了姜意欢,“先看看。” 姜意欢一目十行地看过,上面沾着血写着: 吾乃边关首将陈梁,前几日大漠十三部暴动,我带着一对哨兵深入十三部探听情况,只看见十三部中尽是会动的死尸!他们砍头不死、不伤,不用进食,反应极其灵敏,我的一对哨兵30余人,跟我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仅余两人,可无人信我!他们皆道我疯了!可究竟是我疯了还是边沙秃子疯了! 陈梁绝笔 姜意欢心下震荡,如果这是真的,那这天下该大乱了,嘴上却是冷冰冰的,“关我什么事?” 清云子眼眸里好似有黄沙漫天,最后眼波一转只留渡尽苍生的悲悯,“阿弥陀佛,施主,国难当头,这封血书便是你师傅托人转交你我的。” “什么?!你我?为什么是你、我?” “我师傅没死?” 清云子淡淡的声音传来,“三年前,她来山上寻贫僧,传授我无心剑法,可我早有自己的道,练不通她的剑,所以她只在老君山小住了半月,之后便不告而别。” 清云子又从怀里拿出一封白色封皮的信,递给了姜意欢。 姜意欢现在头都快炸了,信息量太大! 摊开信纸,只有两个字:边沙。 这确确实实是师傅的字迹,工整俊秀又带一点出尘的飘逸。 原来她一直误会了,手心一紧用力地将信纸捏成一团,她低垂着眼眸眼里有些愧疚,又有些窝火,只别扭着开口道:“所以师傅没死。” 清云子点头道:“我已将此事汇报朝廷,朝廷特许你戴罪立功。” “所以我师傅人在边沙。” 姜意欢平静地说着,她现在只想马上见到师傅,然后问问她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在找她,还一直杳无音信。 第8章 黄沙漫天 边关,西城。 西城黄沙漫天,明明是正午时分,街道上却空无一人,只看见三三两两的巡逻兵戴着铁头盔和面罩。 九月在驾车,看见西城的荒凉不由得一惊,“小姐,你快看看外面呢。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姜意欢当然看见了,她刚刚进城就发现了,这是座城特别诡异。 正当她准备回答的时候,旁边马背上的清云子淡淡开口了,“这不是空城,家里都有人。他们院外还摆着生活用品跟农具。” 九月啊了一声,“那他们为什么不出门?” 姜意欢坐在马车里学着清云子淡淡的语气道:“因为这城里有死尸,而被死尸伤到就会感染。” 九月若有所思哦了一声。 迎面走来这座城的守备军曹德,是一个高大黝黑的精壮汉子,他嘴角是带着微笑的,可眼里的血丝跟眼下的青黑出卖了他的焦虑。 “西城守备军曹德,参加国师。” 清云子端坐在马背上,向俯身跪下的曹德颔首道:“将军镇守一方,劳苦功高,不必如此大礼。” 姜意欢此时已跳下马车,白了一眼清云子,“啧,冠冕堂皇。” 面前女子一袭男款红衣,头戴冠玉,眉目艳丽,皮肤含着病态的白皙衬得容貌更盛,曹德还是第一次见此等国色,不仅动了那点小心思,痴痴地问道清云子:“这位是?” 清云子冷冷的声音传来,“曹德,这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姜意欢。你肖想不起。” 曹德心下一凛,只尴尬一笑,“臣镇守边沙多年,从未见过姜姑娘这般世外仙女,今日得见,果然江湖名不虚传!” 姜意欢嗤笑了一声,眼神中却燃起了杀意,她从后槽牙慢慢挤出两字,“过奖。” 她是很想杀了曹德,可诺大的西城不能一日没有守备军。 曹德知道自己越界了,面上还是强撑着笑,“国师、姜姑娘,城里的酒楼都关门了,只有委屈你们暂时跟我们住军营了。这边请。” 清云子点点头,“无妨。” 到了军营,姜意欢跟清云子被分在东边的最角落里,有两个对立的小营帐,远离操练场还算比较清静,她对着营帐中正在整理行李的秋叶挥了挥手,“秋叶,去找营里的兵打听一下情况。” 秋叶立马放下东西大步向操练场走去。 清云子倒是好兴致,拿起一只粗碗泡上了茶,正轻轻拿在嘴边品。 “国师大人,外面都成了‘空城’你却还能在这里品茶。”她拍了拍手大笑道:“高手、高手。” 清云子浅笑道:“姜姑娘要是喜欢贫僧带的茶叶,直说便是。这是老君山上特产的白茶,入口苦涩但回味甘甜,好茶。” 曹德倏然出现在二人营帐前,恭恭敬敬道:“咱们去主帅帐里用饭吧,甄将军一直等着二位。” 姜意欢高傲地点了点头,确实她舟车劳顿这么久也饿得很,“那还等什么?快走吧。” 清云子像是看出她的小心思般,薄唇浅浅动了一下。 甄思毅已然站在营帐外恭候了很久,他回建邺汇报军务时见过这位神秘的国师,当时只觉得对方是靠忽悠天琛帝求仙问道上位的,与路边招摇撞骗的方士没甚区别,还不如旁边烈烈红衣的女子。 见来人走近了,甄思毅大笑着上前迎接,“国师快里面请,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边关没什么好吃食,比不得建邺城,我们大漠里只有牛羊肉比较好,今天尝尝鲜。” 甄思毅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知道一个出家人怎可吃肉糜呢? 姜意欢勾唇一笑,看来边关人并不是很喜欢和尚嘛! 清云子只是在跨入营帐时,淡淡地回应道:“甄将军有心了。” 边关的帅帐并没有想象中拮据,主位后面挂着一袭成色极好的猛虎皮旁边是一幅字画,上面张扬舞爪地写着一个‘杀’字,脚下却是很软的波斯地毯,跟这方肃杀的天地融入了一丝温润。 一人一方矮几,皆是席地而坐。 桌上摆放着两大盆油光锃亮的肉,还有一壶软皮包的马奶酒,确实没有小菜,甚至没有一个清云子能吃的东西,一口水也没有。 如果说刚刚是甄思毅的挑衅,那这桌上摆放的肉跟酒便是明目张胆地宣战。甄思毅不想国师插手边关的事务。 姜意欢认真地观察着旁边清云子的表情,可他只是淡淡的,跟来时的表情没有任何不同。 她有心将两人矛盾更加激化,率先开口道:“甄将军,你们平日里都是只吃肉的吗?” 甄思毅刚坐稳,抬头看向这个明媚的美人儿,“边关气候不行,种的蔬菜播种下去就活不了,我们平日里吃的菜都是从旁边城池拿牛羊换回来的,在这里,菜比肉还贵叻!” 他看了一眼清云子,接着道:“前段时间边关暴动,现在城里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出门,旁边的城池人也不敢进来,所以我们只有吃点陈粮,还真是委屈国师了。” 真是半句不提死尸军队!好得很。 清云子只是微笑着,“阿弥陀佛,贫僧此次来正是为了解决此事。” 甄思毅勉强笑了笑,只道:“看来国师都知道了。那我也不隐瞒了,你们真的相信有鬼神吗?死去的人可以再活过来打仗?” 他突然用力拍了三下桌子,“天方夜谭!” 清云子双手合十低眸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贫僧想见一下陈梁。” 提起陈梁,对面一直呆坐着的曹德开口了,“陈梁几日前已经失踪了。” 姜意欢正吃肉吃得满足,闻言一惊,“陈梁,没死?” 曹德试探地望向主位上端坐的甄思毅,得到他默许的眼神后,悠悠开口道:“陈梁本是将军麾下最得力的副将,上月边沙十三部落突然暴乱,他主动请缨带领30个哨兵去查探情况,可回来的时候只有他跟另外一个濒临死亡的哨兵,当夜那个哨兵就断了气,而陈梁回来后疯疯癫癫的到处散播‘死尸部队’,搞得城里人心惶惶,他还背着我们偷偷将消息递了出去就消失了,然后你们就来了。” 说罢,曹德重重叹了一口气。 清云子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是相信陈梁的,不然也不会跑这么一趟,更何况还有姜意欢师傅的纸条指向边沙,其中定有猫腻。 清云子:“边沙十三部的暴动消息是哪里传来的?” 曹德立即答道:“不是传来的,是上月我们接收了百来个逃难的边沙人,他们嘴里传出来的,可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过关于死尸的事情,人现在还在城里呢。” 姜意欢:!!!“你们把敌军给接到城里了?谁同意的?” “本将允的!” 姜意欢倏然站起身,在众人眨眼的工夫已经走到甄思毅身后,手上一把精巧的蝴蝶刀抵在他的脖颈间,这把刀她涂了毒,只要沾了血三个时辰内经脉暴烈而亡。 甄思毅眸光一闪,“姑娘这是何意?” “如果,陈梁所言非虚。那你甄思毅便是千古罪人!倒不如我先把你杀了,省得你再做蠢事而不自知!” 甄思毅面色一黑,“你是说,这群难民有问题?” 清云子已经起身,“带我们去见这群难民。” 城中一处狭小逼仄的监狱里,里面蹲着几十个边沙模样的老人、妇孺,却不见青年人。 曹德是负责关押的人,“我明明记得有几个年轻人的啊!人呢?” 第9章 为民除害 清云子走在前面,伸手让狱卒打开牢门,他闪身进去后用熟练的边沙话跟一个八九岁的小孩交流。 姜意欢挑了挑眉,也跟着进去了,她其实除了杀人很厉害,救人也是。她的恩师花间旖是江南医药世家出身,有一手绝妙的医术,皆传给了她,师傅总说她有天赋。 她抬手摸了三个人的脉搏,然后看了一眼他们的面相,回头对清云子说道:“这些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中毒征兆,而且这个毒好奇怪,我闻所未闻。” 正当姜意欢皱着眉想的时候,最里边一个七旬老人双目突然圆睁,嘴里呕出大量黑血,很短的时间内,他的皮肤变得异常苍白,指甲透着乌黑,而最令人感到害怕的是他的眼睛。 一双眼睛空洞洞的,眼里像蒙了一片云。 他突然暴起,身体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敏捷,他的牙齿已然蜕变成动物般的尖锐,上面还覆盖着层层黄斑。 监狱里一阵暴动,姜意欢眼睁睁地看到这一切发生,她只觉得后背发凉。她可以杀无数个活人,那活人死了再活过来呢? 她的求生本能让她果断退了出去,清云子被挤在最里面,正好靠近那个暴动的老翁。 外面的一干人显然已经慌了神,不敢将人放出来,却也不敢进去。 只有甄思毅狠了心踢开门冲向那个老翁,他开始疯狂挥动手里的屠刀,一下一下,人头不断落地,监狱里蔓延开一股极其腥臭的味道,让人不断作呕。 清云子正在拿着他的菩提刀不断尝试杀掉这个怪物,可砍了他头,他的身体还会动,不管少了哪个部位他都可以无限再生。 清云子眼神微眯,“棘手。”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确实没有人真的相信有此等怪物出现! 姜意欢没有插手的意思,她来本来就是为了找师傅的,而不是为民除害来了。可她脑海里倏然想起师傅的谆谆教导:“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盛继绝学,为盛世开泰平。” 这句话犹如一个炸弹在她脑海里骤然炸响,她喃喃地念道:“为盛世开泰平” “对了!用火!师傅以前教过我,邪祟怕火!” “快去找两桶火油来!” 狱卒虽不知道眼前女子是谁,但听到这话突然像有了主心骨一样,马上飞奔出去拿火油。 监狱里已乱作一团,不断有惨叫声传出,这群边沙人简直是定时炸弹!留不得了。 姜意欢突然抬头对上了清云子的视线,她挑了挑眉,毅然决然扛起大刀冲进了混乱里。 她杀得双目赤红,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重物拉扯的声音,一个黑衣狱卒吼道:“姑娘!火油来了,现在洒吗?” “洒!” 逼仄潮湿的监狱内已经燃起熊熊火光,一干人等都在疯狂往外面跑,而姜意欢一个不注意居然被脚边的小孩给绊倒了,小孩双目红肿,眼睛上慢慢开始蒙上白雾,他想让姜意欢救他,可他开口怎么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清云子站在阳关下望着火势愈来愈大的监狱,眉头微微皱起,他转身看了看周围,姜意欢还没出来! 等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清云子刚刚站过的地方仅剩一件银白袈裟。 他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要冲进火海救她,哪怕知道她生性凉薄,不是善类。 姜意欢因为缺氧而倒在血泊里,她周遭是雄浑的火光跟一个小孩子的头,小孩眼睛里还凝着一团雾。她像是做梦了,过往、现在、未来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反复交叉,她看见了父兄土坑里的尸体、师傅邀她赏花的笑容,还有清云子顶着烈火向她伸出来的那只手。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怎么可能呢? “呜呜呜小姐,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你再不醒,奴婢也活不下去了!” 姜意欢缓缓睁开了眼,头疼欲裂。她记得自己好像是在监狱里被一个变异的小孩拽住了,然后就昏迷了过去,她本以为自己非死即残,没想到好端端地躺在营帐里。 “九月,我要喝水。”她撑起身子,虚弱地说。 九月趴在床边这几天哭得眼睛都肿了,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高兴得跳了起来,“小姐!你醒了!好好好,我去给你倒水。” 很快她端着一杯温开水回来,身后跟着的是一位年迈的军医。 军医颤悠悠把着姜意欢的脉搏开口道:“姑娘前几日在火海里亏了身子,还得卧床好好调理调理。” 姜意欢微笑了一下,然后自己给自己把起脉来,“谢谢大夫,我还好,已经没事了。” 军医看见姜意欢专业的把脉动作,随即道:“医者不自医。姑娘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姜意欢只笑笑不回答,她看向九月,问道:“我记得我倒在了火海里,我是怎么出来的?” 九月表情有点尴尬,只道:“是国师大人冲进火海里” 姜意欢:!!! “死秃驴、冲进火海、救我?” 九月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自己内八字的小脚点点头。 姜意欢拧着张俊脸,百思不得其解,这是出家人的胸怀吗?以德报怨?随后换位思考了一下,不太现实,应该没有人能做得到舍身救一个几次三番想杀了自己的人,出家人也是人,人总是经不起推敲考验的,姜意欢常年在底层摸爬滚打,自知对人性还算比较有体会。 她自言自语说道:“这和尚,莫不是想利用我?啧,心机还挺深。” 随后翻身起来换上衣服,简单梳洗了一番,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在背后还未束起,就风风火火冲了出去。 她径直掀开清云子营帐的帘子,却看见清云子正端坐在床榻上裸露着上身换药,他病态苍白的皮肤取下纱布,有几处严重烧伤的痕迹,灼得姜意欢眼睛生疼。 她死死地盯着清云子裸露的上半身,她知道这些烧伤多半是因为护着自己跑出火海而造成的,想到这里,她心里一软,将自己那点小人心思抛诸脑后。 “怎么不叫人,你就自己换药?” 清云子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的身体,医生也不行,除非他已经昏迷了,所以他平时受点伤都是自己换药。突然被人窥了身体,还是她!他站起来怒吼道:“出去!” 第10章 顺手而已 姜意欢将他的话当耳旁风,径直向他的床榻走去,她脸上还笑眯眯的,落在清云子眼里只觉得讽刺。 她放低了声音,睫毛微颤,“我带了祛疤膏,等会儿拿给你,现在我先帮你换药吧,就当我报答你救命之恩?好吗?” 清云子却是淡淡的,“不用麻烦。贫僧自己可以换药。”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她靠近之后,全身都莫名紧绷起来,脊椎更是像负着荆棘一样,一动不动。 姜意欢有心想试探一下他对自己的态度,毕竟以德报怨,她真的不信。 “我跟师傅学医的时间比练刀的时间还长,你放心吧,我不会害你的,至少现在不会。”说着,便从旁边的小几上拿过药粉混合着草药汁捣成药泥,不等他拒绝便熟练地用手涂抹在他烫伤的皮肤上。 姜意欢手指混合着清凉的草药触碰到他身体的时候,她很明显地感觉到清云子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不过很快就平息了下来,像是突然放松了。 她也没耽搁,很快将药敷好,然后给他覆上一圈一圈的纱布,最后还恶趣味地将纱布交汇口打了一个蝴蝶结。 做完这一切,清云子很快站起来穿好衣服,嘴里硬邦邦地挤出两字:“谢谢。” 姜意欢却没打算走,她避开视线,使自己不去看他换衣服,她缓缓问道:“为什么回来救我?” 清云子正套外袍袈裟,闻言愣了半晌,“顺手而已,不必在意。” 姜意欢心里大石头落了又起,“什么人你都会救吗?” 清云子穿好外袍,望向空荡荡的营帐,“生命无分贵贱,力之所及,则救。” “好吧。大师真是悲悯万物,意欢惭愧。” 清云子双手合十,低眸虔诚地擦过手间佛珠道:“善哉。” 姜意欢避开清云子淡淡的视线,径直走了出去,心里却空落落的,到底是哪里空了,她说不清楚。 她闷闷不乐地坐在军营的土堆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轻轻地在嚼,小时候家里穷,可父亲总会带她去山上找好多好吃的好玩的,狗尾巴草就是其一。 甄思毅不知道坐在她旁边了多久,她蓦然回神的时候,就看见这个叱咤沙场半生的大将军正拎着酒壶在大口喝酒。 甄思毅察觉了她的视线,转头过来对她笑道,“姜姑娘可是女中豪杰!不是你急中生智,我们现在应该都成了死尸部队的一员。这一批边沙人是处理干净了,可我总担心对方来势汹汹,不是这么好解决的对了,你的刀叫什么名字?” 姜意欢淡淡道:“流星蝴蝶刀。” 甄思毅显然不知道这个刀法,只拍着手道:“好名字!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兴趣参军?”随后他故意压低了声线说道:“本将很看好姑娘,若是参军,载挣点军功回京述职后姑娘的前途不可限量!” 这是摆明了要给姜意欢开后门了,她淡淡掀了下眼皮,换成她刚下山那会若是得了这个机会,她拼了命也要挣个功名出来,她太懂了,这个世道有权有势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可,她现在,只想早点找到师傅,问问她为什么不告而别又渺无音讯,让她这三年过得生不如死。凭她现在的财富、威名,护着九月跟秋叶绰绰有余,她也的确分不出多的精力来了,她的人生就是一段过山车的旅程。 她洒脱地笑了笑,拿过甄思毅旁边一壶还未开封的烈酒自顾自地喝了几口,“谢谢将军好意,意欢心领了。可我格局小,保家卫国不是我的道,我只愿能护住身边在乎的几人就够了。” 她的脸颊很快泛起红晕,站起身眺望着远方一望无际的沙漠,“人生不就是这样么?有人志在四方,有人为了碎银几两,而我,只想好好保护自己珍视的东西,不要再让‘它’碎了碎了,就再也没有了。” 而清云子站在远处,良久,他轻轻说道:“世人所求不都是功名、利禄、财富?”像是问她,更像是问自己。 你的所求是什么? 三日后。 清云子启程孤身潜入边沙十三部勘察情况,总不能一直坐以待毙,他这个决定没有告诉众人,只有姜意欢猜出来了。 只因,他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已经走出100里,后面骤然追上来一匹千金难求的汗血宝马,它的铁蹄踏过的声音像雷鸣一般,所以取名叫雷鸣,而马背上的一袭红衣,他更是熟悉。 来人,不就是那尊女杀神吗? 他拉马停下来,立在路边冷淡地看着马背上笑容似火的少女,“回去。” 姜意欢拽马停下,故意撇了撇嘴唇,“这么凶干什么。我要跟你一起去,我师父或许就在边沙十三部里,万一她被擒了呢?”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她察觉到清云子离开之后,果断连夜追了出来,幸好没有跑错路。 清云子知道此去龙潭虎穴,他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更别说带个拖油瓶,“边沙情况并不明朗,我护不住你,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姑奶奶需要你护?” 姜意欢摇了摇自己腰间别的大刀,傲气地扬着头。 清云子:仔细想想还真是。 清云子冷淡地转身打马飞驰而去,姜意欢勾唇笑了笑,知道他这是默许了,随即紧跟了上去。 他们走的是山上的小路,从这里通边关需要过国界线,因着清云子身份,二人被边疆守卫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密道出口。 他们并不打算伪装,一是因为清云子一看就有问题,哪有秃头穿个边沙衣服的啊!而姜意欢总不能自己换一身边沙人的衣服吧,她语言不通,那不是一开口就暴露了? 所以二人协商,清云子当云游僧周游到此,而姜意欢则是他的哑女侍卫。 两人一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边沙地界。 第11章 据说真的有神 “阿娘,你说会有神吗?” “一定有的,但不是阿加莎圣女这种伪神。” 路边,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妇女背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从清云子身旁经过,看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大明边关的方向。 姜意欢心下一动,拉住了这个妇人,刚想开口询问他们要去哪里,就被清云子一手打断。 姜意欢突然想起来了,自己现在是个哑巴,索性对着妇人尴尬地笑了笑。 清云子淡淡开口道:“施主,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妇人眼眶微热,“在边沙十六部活不下去啦!我想带着我儿去大明讨个生活,至少活着比什么都好。” 姜意欢眉头微皱了一下,清云子似心有所感,继续追问道:“施主,可否告知贫僧这里发生了什么?” “都是作孽呀!阿加莎是边沙十六部的圣女,生来便带着吉祥气运,所有人都供奉着她。可前段时间她突然召唤出一只全是死尸的部队跟老可汗对着干,后面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反正现在城里面乱得很,能跑的人都跑了。” 妇人表情微怔,思绪好像飘去了天边,“大师,您是来救边沙十六部的吗?” 后背的小儿突然出声,“神!阿娘,这个光头哥哥是神!” 清云子淡笑了一下,对着二人点头道:“贫僧只是云游僧而已,力之所及,则救。”然后转身走进了混乱的城池里。 狂沙卷起半边天,入目皆是残垣断壁,像年久失修一般歪倒在那里。 一路上没有任何的贩夫走卒,只有难民不断涌向破败的城门口。 姜意欢不能说话,可把她憋坏了,一路上扯着清云子的袈裟比比划划了一路。 清云子:“你到底要说什么?” 姜意欢翻了个白眼,转身指着周围的人群,暗骂道:死秃驴,这都不懂。 清云子好似早就习惯了受万人敬仰,这点追随的目光影响不了他,可,非常时期,这些目光便都是刽子手了。 不出多时,三个边沙骑兵模样的人从马上一跃而下持刀挡了他们的去路。 姜意欢这个时候非常有责任感的也拿出大刀站到了清云子前面去,还回头对着清云子勾唇笑了一下,似在嘲讽。 为首一个骑兵说着一口并不流利的大明官话问道:“你们来边沙是做什么的?” 姜意欢暗道:好家伙,边沙人挺与时代接轨,大明官话都在这犄角旮旯里普及了。 理所应当站在姜意欢身后的清云子双手合十虔诚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贫僧乃大明报恩寺的小僧,云游至此,不过贫僧曾与你们可汗有过一面之缘,可否引荐一下?” 面前骑兵开始认真打量二人的穿着跟相貌,看着并不像普通人,特别是前面持刀的红衣男子,眉目英俊得像个女人,边沙的水土可养不起这样的人。 “可汗病危,不见客。大司马倒是对二位感兴趣,跟我走吧。” 姜意欢回头望向清云子,她想等他点头就把这几个小喽啰都干掉。 可清云子只是淡淡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意思收刀不要动。 姜意欢:??? 清云子只是淡淡的,越过姜意欢微怒的视线对着前面三人道:“那就叨扰了。” 边沙部落主帐中。 大司马坐在王座上,旁边伏着四个美姬端着酒水跟水果跪在地上服侍他。 姜意欢进来就瞥到这一幕,一个美姬用嘴将一颗晶莹剔透的紫晶葡萄喂给主座上面目冷峻的男人。 姜意欢平生最讨厌这种好色的男人,或许是小时候留下的阴影吧,让她现在看一个就想杀一个。 她默默扯了扯清云子的袈裟,眼神略带乞求地从看他到看大司马,手里还比画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清云子有点觉得好笑,面上却是严肃得很,“不喜欢看就把眼睛闭上。” 走在最前边的骑兵已经跪了下去,大声道:“禀大司马,人已带来。” “行,你下去吧。” 大司马站了起来,眼神锐利得像鹰一样死死地盯着二人,从上到下。 “边沙动乱,里面的人都想出去,而你们居然要进来,你们此行目的是什么就在这里说了吧。” 清云子还是淡淡的,目光先是扫了一眼大帐内的装潢,然后道:“贫僧云游至此,略通一点医术想救人而已,别无他意。” 大司马却不以为意,“边沙目前接待不了二位,请走吧。” 外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带着沉重的脚步声,“大司马,可汗还重病卧床,军医都束手无策,现在来了一位大师,你就忙着赶人家走那可汗怎么办!本公主现命你立马将大师带到可汗营帐里!” 莒南公主后面跟着一串大臣,大司马脸上的笑容僵硬了,挥退了身旁美人。 “公主真是误会我了,云游僧的话公主也信?万一他是大明奸细怎么办!” 莒南公主冷哼一声,插着手怒吼道:“我倒不怕大明奸细,我怕的是你这个大内奸故意不让我们好过!” 闻言,姜意欢这才认真看向这位泼辣的莒南公主,目光饱含赞赏。 清云子:“贫僧不是奸细,没有害人之心。劳驾公主带贫僧去看看可汗。” 莒南公主有点诧异这和尚居然这么好说话,现在轮到她担心和尚不怀好意了,但这念头也只是一瞬,可汗病危,边沙内乱,哥哥被囚,她真的没有办法了,如若不是身怀秘宝,她也活不到今日。 “走吧,大师。怎么称呼你们呢?” 清云子眉目还是淡淡的,“清云子,这位是我的护卫姜意欢。” 莒南公主似乎对姜意欢很好奇,一双圆溜溜的小鹿眼来回打量着,最后落在姜意欢艳丽无双的脸庞上。 “姜意欢,你长得真漂亮!我很喜欢你,愿意留下来做我的阿郎吗?”莒南公主笑着对姜意欢伸出手。 姜意欢有点尴尬,她有理由怀疑莒南公主将自己认成男的了,正愁着呢,清云子开口了,“公主,我的护卫是个哑女,做不了你的阿郎。” 莒南公主脸上挂着一丝尴尬,面色瞬间冷了下去,“好吧,你们随我来。” 姜意欢却是心里暖暖的,和尚居然帮她说话了哎!当哑巴还挺爽。 第12章 我不要浮屠要你行不行 可汗帐前伫立着一群骑兵,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面是关押的命犯。 莒南脸上的寒意一闪而过,从怀里掏出印玺,“让开。” “是!” 还未走到帐前,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药味,姜意欢认真嗅了嗅,循着这股药味独自走到帐后草地里蹲下。 用手轻轻一抚草下的土壤,手上便沾上浓黑色的药汁。 姜意欢擦了擦手,若有所思地走回营帐里,一双英气的剑眉微微皱起,目光透着阴寒。 清云子用两指并拢手探向可汗的脖颈,叹息道:“恐怕救不了了。” “咚——” 莒南重重地跪下,对着面前的清云子磕头道:“大师,求求您,救救我爹!不然边沙就会落入大司马手里,天下百姓都不得安生啊!” 清云子沉吟良久,他来之前自己也有点猜测,看到大司马后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可汗是被大司马下了剧毒,因为大司马想用死尸部队进攻大明,而可汗没有同意,是吗?” “呜呜呜,对!我们跟大明相安十几年!我的亲姑姑还是大明的皇贵妃,于情于理,我们都不会去主动破坏和平!都是大司马野心比天大!边沙一日比一日富足,他却不满意,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来增长他那肮脏的野心!” 清云子声音淡淡的,目光却深邃了起来,像在摘星探一个故人,“公主起来吧,你很像老可汗。” “贫僧能让可汗暂时恢复清醒,但他本就时日无多,拿上好的药品吊着也撑不过一个月。” 莒南擦了眼泪,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眼里亮晶晶的,“我替阿爹谢谢清云大师,一个月也够了,爹爹醒了至少能去找旧部合作,我们还有跟大司马的一战之力,就算失败了死也无悔!” “阿爹,英勇一世,不应该最后落个被歹人药死的下场,他是真正的英雄,应该像我们边沙的雄鹰一样,至死都要暴烈地死去!”莒南咬着牙一字一顿,眼里翻滚着仇恨。 清云子点点头,看向旁边若有所思的姜意欢道:“意欢去跟公主拿药吧,我将药方写与你。” 姜意欢接过药方,扫过一眼像是横下心般,走到可汗旁边从怀里掏出三根手指长的银针,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分别将银针插进可汗的脖颈里。 清云子看懂了姜意欢的意思,挥退了公主跟其他人去拿药。 偌大的营帐内就剩清云子跟姜意欢,而姜意欢一直在将银针反复拨弄,额角都涔出丝丝薄汗来。 清云子之前可未曾听说过叱咤江湖的女魔头其实医术更好,他有点纳闷,问道:“你怎么会医术?” 姜意欢头也不抬继续插着针,“师傅教的呗,不过我更喜欢制毒。” “可医死人,化白骨的华佗针都传你了,你师傅真的待你很好。”清云子评价道。 姜意欢苦笑道:“对啊,很好。但她也将我丢下了。” 清云子不置可否,“或许有苦衷。” 姜意欢撇开头,看向清云子舒朗如月的眉目,心里暗跳。 “你知道可汗中的是什么毒吗?” “我猜是南疆蛊毒,发病程度可控的,然后等他每次发病都在药里下慢性毒药,周而复始,越来越严重。” 姜意欢点点头,“聪明啊,和尚!这都被你想到了,我还是在外面摸到药渣子才知道。” “那你知道怎么解毒吗?” 清云子眉目拧了一瞬,“怎么可能还能解?他的五脏六腑都被毒浸烂了。” 姜意欢却是很有把握地一笑,“那是你医术不到家。我可以解,但是我没有理由帮助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清云子表情还是淡淡的,似乎人命于他也没多重要。 “我不要浮屠,要你行不行?你求我,我便给他解了,以目前形势来看,必须早点将可汗救醒,多一天,便会多一分危险。你说呢?”姜意欢笑脸盈盈的,好像只是在说今天要不要一起喝杯茶。 清云子冷道:“我不逼你,但我也能让他醒来。” “我刚刚看了你的方子,全部服下去至少要三天才能醒,而且浑身还会剧痛,可惨了呢,哪像我这般的神医?你说是吧,可汗,别装睡了。” 床榻上的人真的悠悠睁开一双昏黄的眼睛,可眼神还是锋利得很,多年沙场浸泡的战骨令他不怒自威。 可汗悠悠叹息道:“感谢姑娘大恩!” 姜意欢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别谢我了,我需要你去帮我找一个人的下落与信息,她在边沙做了什么我都要知道,用这些消息来换你一条命,成交么?” 清云子知道她要做什么,站在一旁不语,大有不管不顾的架势。 可汗刚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道自己本是将死的废人,感叹道:“姑娘所求就这么简单?” “嗯哼。” 可汗:“成交,谢谢姑娘大恩了。但你们来边沙不是专门来救我的吧。” 清云走到榻前,让面前的老人可以仔细看自己的相貌,“施格尔,还记得贫僧吗?” 可汗声音突然颤抖,“佛子?是你吗?” 一个六旬老人,脸上流出两行清泪,“有救了!边沙有救了!” 清云子从头到尾脸上表情都是淡漠的,像个旁观者,“你女儿继承了你的勇气却没有继承你的狠戾,这边沙王的位置你有打算吗?” 施格尔苦笑一声,“莒南是个女子,边沙赋予她勇气已经是宝物了,她也坐不上边沙王的位置,没人会服,只有让她嫁一个强者,边沙局势才会稳定。” 莒南在门口不知道偷听了多久,端着药罐子扑进来,眼里包着泪水娇嗔道:“莒南不要嫁人!阿爹才是我们边沙永远的王!” 一声冷戾的声音从营帐中炸响,“没想到马上要死的人你们也能救得活,厉害。” 大司马大步跨进营帐里,手上握着一只大虫子,看着很是奇怪。 姜意欢心里却是一跳,马上出刀去砍他的手。 电光火石间,大司嗤笑一声,将手上的虫子丢在地上用力踩死了,与此同时,床榻上刚刚还精神奕奕的老人瞬间像被抽干了一般,浑身瘫软在床上,身体薄得跟纸片一般。 莒南抄起侍卫的佩剑,用力向孤身前来的大司马胸口刺去,可明明刀口都碰到他的衣料了,刀生生停滞在了半空,一寸不能往前。 “这?” 第13章 跟我还俗 大帐内的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到了极点。 两方抽出刀互相僵持着,只不过敌众我寡,姜意欢擦了一把虚汗,问道旁边的冷面公主,“你的旧部呢?怎么一个人都不进来?” 莒南低声道:“父汗死了,他们哪里还愿意跟着我去送死呢。” 只见姜意欢无所谓似地挑起剑眉,将大刀对准对面的大司马,脸上表情尽是倜傥。而旁边的清云子表情也是淡淡的,莒南突然就像有了主心骨一般。 乌金大刀上闪耀着冰冷的光芒,倒影出姜意欢俊俏无双的脸,莒南不知为何有种被人保护的感觉,心跳得飞快。 姜意欢咳了一下打破了尴尬,“那个,好像咱也没别的帮手了,不如就直接开始吧?”她笑了一下,望向左边的清云子,“你说呢?” “起刀吧。” 清云子的菩提刀势如万钧,带着呼啸而过的慈悲混杂着凛冽的杀意,一呼一吸间已经将两人斩首。 而更暴烈的流星蝴蝶刀,刀法诡谲,刀刀嗜血,杀得大司马不断后退。 这两人加一起可抵万军。 大司马被蝴蝶刀连伤几处,不由得怒吼道:“来人给我将这娘儿们包围了!” 姜意欢嗤笑一声:“大司马,三十六计啥为上策呀?” 大司马被节节逼退,想也不想道:“跑为上策!” “对啦!” 眼前倏然白雾炸起,嗜血修罗还在不断收割,越来越多的人倒下,将迷雾染成一团血雾。 慌乱之中,莒南突然被人拎起往外跑,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一处阴暗的地窖里了。 莒南点燃火折子,火光照耀着这一方小天地里三人,说形容不狼狈是假,众人身上都挂了彩,清云子的银白袈裟都成了血衣,上面的血迹一团团地簇拥着像地狱里绽开的嗜血彼岸花,烧得莒南眼睛刺痛。 “你们救了我,还救了我阿爹。”莒南似要掉下泪来,“大恩无以为报,你们此行是来替天行道的吗?大司马囚禁了我哥哥,听说前几日被打断了腿,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活下来可不可以去救救我哥哥?让他做可汗,旧部都会认可的。” 清云子倒是不在意自己屡破杀戒,目光冷冷的,望向中间站着的小姑娘。 姜意欢吊儿郎当地盘腿坐在山洞里,嘲讽道:“公主殿下,您目前都自身难保,泥菩萨过河,还想救你哥哥?” 莒南有点踌躇走到她面前蹲下,眼泪汪汪的,真是我见犹怜! “我也不想这么圣母的,但是,忘了告诉你们了,救我没有用啊,你看大司马都不舍不得花点心思将我关起来” 姜意欢冷笑道:“谁说没用了?你不是身怀秘宝么?” 莒南眼神微躲,不自觉地往后挪了两步,“我只是知道一点部族宝藏图而已,大司马留我只是想等找到秘宝将我杀了。” 地窖下面内突然出现剧烈暴动,沉重的嘶吼声传来,回荡在地窖里振聋发聩。 清云子将血色外袍脱下留一件素白僧衣往地窖深处走去。 姜意欢也起身,“走吧。” 莒南走在最末尾,原本含泪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 沿着地窖的石阶往下走,近乎病态的嘶吼声愈发震得人耳朵发木,混杂着岩石上滴落的水珠声,诡异极了。 走到地窖下面,姜意欢不禁呼吸一凛,“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莒南躲在二人身后,小脸煞白,“这就是阿加莎培育的死尸部队。” 姜意欢对上清云子的视线,心下都暗叹不妙。 逼仄冰冷的囚牢里,站着一波缺胳膊少眼的死尸,他们神情都木木的,只能发出单音节,凑在一起就成了怨气极强的嘶吼声,似乎都在叫嚣着想要冲出这方困住他们的牢笼。 清云子转头问道莒南,“王子被关在哪里?” 莒南柔柔的说道:“就在这附近的岩洞里,但看守的人很多” 姜意欢率先走到了前面,“快带我们去。” 莒南点点头小跑着跟上了她的脚步。 后面却突然传来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姜意欢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关押死尸的牢笼被撞破了,里面的人正蜂拥着往外涌来。 “啊——”莒南尖叫着往前不要命的奔去。 姜意欢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火折子,有点无奈,早知道随身带点汽油了,边往外跑边问道,“怎么办,和尚,咱俩要被莒南坑死在这里了。” 清云子眉目染上愁色,“跑出去吧,先把王子救出来,让他先拉拢一点旧部跟大司马对峙,我们才有时间去找破解之法,用火烧不是个办法,这东西太多了。” “哎哟——” 姜意欢跑得太快不小心摔了把脚扭伤了,眼看后面的死尸就要追上她,她艳丽的脸庞终于浮出一丝惧色。 “清云,救我。” 姜意欢咬着牙说出这四个字,耗尽了她全部的骄傲,向这一刻伸出援手的人低头。 清云子一把抱起坐在地上的姜意欢,飞似的往岩洞外跑去。 岩洞外迸发出强烈的光芒,随之一暗。 “轰隆隆——” 随着巨大的声响岩洞口被人堵住了,外面传来莒南得意的声音,“阿加莎大人一定会将你们两个做成最厉害的死尸将军的!安心去吧!” 姜意欢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公主不太对劲,现在一肚子的火将脸都憋得通红,“莒南你真是个畜生!” 莒南声音淡淡地,“切,你算什么玩意,长得好看了不起?” 清云子没工夫参与二人临死前的斗嘴环节,他趁着这点时间仔细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他们现在站在洞口,石阶上的死尸因为肢体无法弯曲爬坡异常得慢,给了清云子足够的思考时间。 清云子目光幽深地望向最下面的水潭,“我数一二三,跟我一起跳。” 姜意欢不知为何现在开始慢慢相信着面前的人,好似天塌了,有他都能顶一顶。闻言,她莞尔笑道:“快点数!” 清云子点头道:“一,二,三!” “扑通——” 二人从石阶断崖边跳了下去,姜意欢预想而来的剧痛感并没有来袭,有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她的身体托起。 清云子急说道:“快呼吸存口气,这是镜面潭,从游到下面可以通往其他地方!” 姜意欢却声音冷了下来,“可我不会水啊!我脚还崴了!” “我带你走,呼吸存气,拉住我的手。” 清云子清冽的嗓音如同一泉甘美的泉水,让人莫名心安。 姜意欢拉住清云子的胳膊,认真地看向他道:“我要是死了,你记得把我骨灰都带在身上,不然我的冤魂缠你一辈子!” 清云子只冷冷道:“你不会死。” 说完便拽着姜意欢一头猛扎进深潭里。 姜意欢从头到尾没有睁开过眼睛,最初存着一口气慢慢放出来还觉得勉强可以,但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胸腔里存的空气已经被这深潭吞得一干二净! 她的肺管子在燃烧,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开始微微发沉。 像被无数火团灼烧自己的大脑与气管,她开始忍不住咳嗽,嘴一张就吸入了潭水呛得她以为自己已经马上濒死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她睁开了眼,想再看看清云子。 只看到和尚已经将自己的身子固定住,然后一双薄情的唇就这么覆了上来。 姜意欢呆呆地想到:他这是主动亲了我? 灼人的感觉随着空气的进入慢慢消失,两人终于从一处礁石上爬了上去,站在岸边大口呼吸着空气。 姜意欢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清云,谢谢你。”姜意欢拍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对着旁边还喘着粗气的和尚道:“要不跟我还个俗?我们一起周游四方,惩恶扬善,如何?” 不同于往日被戏谑得暴怒,清云勉强让自己的呼吸顺畅起来,眼神微敛望向地面,“我有我的使命。” 第14章 非要成佛 “你非要成佛?” 清云子愣了一瞬,“嗯。” 姜意欢拧了拧外袍上的水,讪笑道:“可惜了。” 回过神后,姜意欢才仔细看向周围,漫山遍野的黄沙仅有中间一滩潭水彰显着这一片大漠的生命力,头顶着烈阳将身上的湿衣很快烘烤干,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又一阵令人眩晕的热浪。 姜意欢将自己脏污的外袍脱下,漏出里面的丝绸小衫来,小衫紧贴着她曼妙的身体看起来诱惑极了。 清云子皱了皱眉,“穿上。” “这么脏了,穿啥穿啊。等会儿走到城里去买身新衣不就得了。” 姜意欢打趣道:“你不会是馋我的身子吧?” “阿弥陀佛”清云子闭眼让自己不去看这个妖女。 “切,假清高。” 姜意欢单手拎起刀就要往沙漠里面走,“走啦,去找王子干正事。” 清云子点点头跟上了她的步伐,他走到后面追着姜意欢的背影,一不注意将人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个遍,他咬牙控制自己不去想入非非,冷着脸走得飞快很快就将姜意欢甩在了身后。 “喂!死秃驴你又开始装怪了是不是?” 姜意欢走在后面叉着腰吼道,可前面的人没有一点儿要停下来的意思。 前方有一座石窟,看位置是他们掉下深潭旁边的地方,门口站着十多个守卫,将整个入口用人肉包围了起来。 姜意欢躲在大石头背后眯着眼,“这应该就是莒南说的关押她哥的位置了。”她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问道:“你知道莒南打的什么算盘吗?” 清云子表情淡淡的,“看守并不多,现在是最好机会。其他守卫军应该在全城搜捕我们。” “杀吧。”清云的声音却总是冷冷的。 姜意欢点头,“走。” 清云子走出去后落下一句话,让将姜意欢浑身发冷,“我们在营帐前见的是真莒南公主,后面从可汗帐篷里进来的是阿加莎冒充的莒南。” 姜意欢喃喃道:“所以我们被大boss跟了一路?” 清云子拳头捏紧了,怒斥道:“别想了!敌人就在你面前了!” “啊?” “哦。” “就这?” 手起刀落,姜意欢凭着技巧跟本能瞬间收割了涌过来的几个人头,然后扛着大刀跑进了洞窟。 洞窟里只有一个十字架上边用大铁链绑着一个人的手脚,铁链将他的骨节磨得泛红露出里面森森白骨来。 架子上的人已经昏过去了,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 姜意欢觉得事不宜迟应该将人叫醒问一问,拿起旁边一桶水就往架子上的人泼过去。 “哗啦啦——啊——” 清云子想要阻止的手硬生生停留在半空中,“这是强盐水,他身上有伤口你这一泼人是醒了,半条命没了。” 姜意欢无所谓似的摆摆手,“能醒就行,那不是还剩半条命吗?” 葛木尔抱着剧痛醒来就听到这么一段丧心病狂的对话,“你们是来救我的?” “你做个自我介绍吧,看看我们救错人没。” 葛木尔咬着牙道:“我叫葛木尔,是边沙十六部的王子,我父亲是可汗。” 姜意欢嬉笑道:“我们就是来救你的。”姜意欢一刀将禁锢葛木尔的铁链砍断,然后就见人一下失力跌坐了下去,惊恐道:“你不会真的残废了吧?” 葛木尔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目光满是阴翳,“我腿断了。所以你们救我也没用,我听守卫说父汗死了,你们是想让我即位吧,可惜了我现在是个废人,边沙十六部的狼不会认可我。” 清云子冷静道:“现在不是自暴自弃的时候,我扶着你先出去吧,这里很快就会有巡逻发现。” 葛木尔淡淡应了一声,随即就被清云子打横扛在肩上飞快跑了出去。 姜意欢腿还有点不爽利,跟在后面眼神里饱是担忧。为什么这么久了一点师傅的消息都没有? 在葛木尔的引路下两人七拐八弯地从沙漠拐进一处城郊营帐,里面像是荒败了很久连木几上都是一层厚厚的灰。 葛木尔指了指一处软塌,“将我放下来吧,多谢大师。” 姜意欢扫视了一眼屋内的陈设,然后转头望着葛木尔,“我可以将你的腿治好,能让你重新站起来,但你得帮我找一个人。” 葛木尔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真的能治?你要找什么人?” “她叫花间旖。” 清云子提醒道:“或许她在外用的是化名,能描一幅丹青吗?” 姜意欢像被提醒到了,“对对,我画一幅她的画像,你回想一下!她一定是来过你们王室的。” 半个时辰后,姜意欢拿着一幅丹青走到葛木尔身边,好说不说真的画得很抽象,一张图脸是脸,眼睛是眼睛,但凑一块就很奇怪,看得清云子嘴角一抽。 琴棋书画,女子四艺,也不知道姜意欢占了哪个。 葛木尔拿着画像忽略了画上女子的容貌,仔细端详着她赤红的发带,若有所思道:“我见过这根古怪的发带,在阿加莎的宴会上。” “她自称是九天圣女,反正阿加莎跟大司马都奉她为座上宾,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的野心比天大,就没有打听这个人的身份。” 姜意欢眼睛一亮,“发带上是不是还有星星一样的锆石镶嵌。”随即她眸色一黯,“师傅果然跟死尸部队有关。” 葛木尔回忆道:“是有个什么东西亮亮的在上面,没注意看。” “王子你躺下吧,我帮你施针然后泡几天药浴,应该就能好了,你这个目前来看不算太严重。” 葛木尔躺下,姜意欢拿着银针开始忙碌,这一忙就是几个时辰。 一抬头,日暮西陈,天空阴沉沉的,像要下暴雨一般,姜意欢擦了擦额角的薄汗,“三日后,葛木尔就可以站起来了。” 清云子坐在院子里把玩着手腕上的白玉菩提,淡淡地应了声:“嗯。” 姜意欢像没骨头一般,径直走到清云子的木凳边席地而坐,头刚刚靠在清云子的大腿上,“你说我该怎么办?”她眼神木讷地望着天边,“我一直把仇恨当作活下去的动力,小时候是我爹,现在是我师傅。刚下山那会我知道她是去找你了,我把你当宿仇,每晚都要咒你几遍才能睡着,到现在真相就差横在我眼前了,可我对师傅怎么都仇恨不起来,我现在只想逃避。” “清云,我怕了,我不敢再继续找下去了。” 清云子眸光难得的温和,“不要为别人而活着,就做你自己。 一切若看破,终不过迷惑。” 第15章 阿加莎的蛊惑 是夜,边沙七营主帐。 姜意欢一身黑色夜行衣正贴着边帐疾行,艳丽的五官只露出一双春光潋潋的凤眼,睫毛长长的,低眸刚好盖掉她浓浓的匪气。 对上这么一双眼,又坏,又恶劣,偏生得好,让人生不出一丝反感,只觉得桀骜。 巡逻兵发现了姜意欢,朗声问:“干嘛的?” 姜意欢凤眸微弯,像个小月牙般,“来杀你的。” 手起刀落,两个人应声倒地,姜意欢拍了拍刀上的残血,剑眉微瞥,“又脏我好刀。” 里帐的人似乎正在争吵,并没有发现外面的巡逻少了一半。 姜意欢撩起一个一个袍角,帐里极尽奢华,地上铺的是波斯千金难求的地毯,四周都有无数东珠将这个帐篷点得富丽堂皇。 阿加莎一头波浪银发,眼仁黑漆漆的似不能聚焦一般,看起来总是觉得空洞洞的,像个没有生气的精致玩偶。 可阿加莎的声音却是冷如蛇蝎,生动得很,“大司马,死尸部队已快一万人了,再不放出去地窖已经撑不住了。而且,新来的那两人好像知道他们的弱点,如果一把火将地窖都连着烧了,你说我们还能有天神给的第二次机会吗?” 一个铜柄烛台重重地衰落在地毯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像人隐忍的怒火。 “我说了先将那两人跟葛木尔找到再放!留他们一日便是一日的祸患,眼下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你就不能再等等?” 阿加莎怒吼道:“等?可汗终于死了,我还要等多久!我不管,今夜我便要将人都放出边关,乱就乱吧,这乱世总归要出个终结者!” 姜意欢后背微凉,一万人的死尸部队,什么概念? 边关地守将也才三万人。 就在姜意欢想替天行道一次,杀了这两个猪狗不如的玩意儿,清云子不知道多久跟过来了,他对着姜意欢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姜意欢低头看刀,潋着眸鸦青的眼眸里藏着深不见底的黑。 里面接着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大司马愠怒的声音传出,“阿加莎,我要登上边沙十六部的王座才能撑起你的野心,你能不能乖一点?再等等,老可汗的旧部没有这么快会接纳我,我必须将葛木尔他们三人找到,才能证明我的实力。” “葛木尔还在这个世上一天,哪怕他瘸了,他也是旧部心里的继承人。” 姜意欢挑眉,想笑,葛木尔不仅没瘸,还精神得很。 阿加莎却像失了神一般,跌坐在金光宝座下,“我答应了神女,用了她的灵药就会将新的鲜血供奉给她,如若做不到,我却是那个要被神罚的人,大司马,我不仅是你的女儿,我还是边沙阿拉天选的圣女,我有我的责任! 凭什么大明的人就可以享受四季变换,而边沙永远都是炽热的烈阳跟无边际的黄沙。” 阿加莎声音冷得滴血。 “我这一头白发,是神女给我的提醒,代表着我已经接近死亡了,你要我死吗?大司马或者说父亲?” 姜意欢正听墙角听得起劲,清云子却拉着他快步离开了营帐,低声道:“阿弥陀佛,没想到他们二人居然是父女。” “和尚,你跟我偷听半天,你就注意了这个?” 清云解释道:“他们已经说了死尸部队都在地窖还没有放出去,现在正是一把火烧了的好时候,我已让葛木尔联系旧部准备了火油,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在城门口汇合了。” 姜意欢眼皮突突地跳,“为什么拦着我杀他们?我总感觉今晚大事要发生。” “阿加莎现在不能死,她是唯一跟你师傅有联系的人,你不想问个清楚么?” 姜意欢语调闷闷的,“我可以将她绑起来慢慢问。” 走了城门口,葛木尔正被几个旧部围在中间寒暄,周围是五桶大型火油。 葛木尔见两人一前一后走来,急切道:“怎么办?关死尸的五个地窖全部连着深潭,火油根本烧不到死尸的身上!” 姜意欢眸光一凛,看向旁边的清云子。 清云子:“那就将火油铺到这附近吧,周围去看看还有没有原住民,有的话都遣散。” 葛木尔马上转身吩咐后面的旧部,几个骑兵成一列速度散开向周围跑去。 清云子走到姜意欢前面叹了口气,“死尸部队有一部分是活人感染成的,阿加莎有毒药就有解药,不到万不得已,贫僧不想残害无辜。” “要不你先将手上的火油先放下,再悲悯苍生?”姜意欢冷眼看着清云子,目露不耐。 一提到她师傅就像炸了毛的刺猬,数不清的尖刺。 清云子只是淡淡地,“阿弥陀佛,贫僧也是无奈,比起死五千人,总比五万人要好,这何尝就不算救人。” 姜意欢走到他跟前,一双带着野性跟匪气的眼睛跟佛子无悲无喜的空眸对上,片刻,“和尚,你浑身浴血真的能成佛?” “嗯。” “谁告诉你的?”姜意欢追着问,不依不饶,“那你为什么天生佛骨,又手握镰刀?” 清云子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他看向黄沙卷起的空,“如果是盛世,那我便日日念经祈福,可乱世初起,我既得了天赐便不能摈弃拯救苍生的责任。是镰刀,也是杀我的刀。” 姜意欢咳了咳没想到清云子这么实诚,问什么说什么,“行了,我知道了。可我不是圣人,我不会拯救苍生,我只救我要救的人。” 清云子难得笑了一下,原来他脸上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眼波潋潋,看起来真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我知道。” 远方很快围过来一批人马,被众人拥在最中间的一头银发,在火把下反射着冷冷的金光,不是阿加莎还能是谁? 冷得像蛇一般的声音由远及近,“又见面了,姜,意,欢——” 姜意欢将蒙面的头巾跟面巾都拿了下来,一头墨发披散,眼波微潋,又野又飒。 “难得阿加莎圣女记得我名儿。” 阿加莎冷笑着,眼眶还是没有神采,笑起来更加诡异了,“你知道吗?我现在只要吹一声口哨,五个地窖将会送出一万的死尸部队,那场面一定很好看吧?” 姜意欢下意识点点头,她其实挺认可阿加莎的做法的,为了心中的信仰,屠尽天下人又如何? 清云子却是眸色一凛,声音像含着雪,“阿加莎,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阿加莎这才回头看这个俊美得过分的和尚,她微微歪头,像是回忆什么般,“你叫清云子。” “老可汗提到过你,他说你是神,可我只看到你骨骼略有金光,还不如姜意欢一身的紫微光。” 阿加莎又将二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她好像能洞穿人心一般,“姜意欢,你也想让天下大乱的。”带着蛊惑性的声音传来,“不是吗?” 姜意欢却是冷冷的,潋着眸里暗潮涌动,“你说的那个神女,叫什么名字?” “花间旖。” 姜意欢自嘲似地笑了笑,“她是我师傅。” 阿加莎笑的更放肆了,“哈哈哈哈哈哈,那我们是一家人了!”她对着姜意欢伸出了手,“过来吧,我很喜欢你。”随后眸子一弯,“真的!” 两军对峙间,空气中泛着浓重的火油跟铁锈味道。 所有人呼吸都是轻轻的,大气不敢出,全都看向站在中央的黑衣女子,只见她轻笑一声,慢慢走向阿加莎。 第16章 多此一举 “姜意欢!”清云子寡淡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生气的表情,他皱着眉拉住姜意欢的胳膊,“回来。”声音带着冰凉的威压。 姜意欢甩开清云子的手,继续大步往前走,后面的几个旧部带着的兵自觉将弓箭对准了她的后背。 前面的人似被蛊惑般,一步一步向对方迈进。 阿加莎脸上的笑意终于蔓延到了眼底,“过来吧,我们这种人,本来就该在一起啊。” 姜意欢一直将一双潋滟的双眸低着,任凭着长睫毛将眼底情绪掩盖。 清云子的菩提刀动了。 葛木尔拉着清云子的手,低声说道:“姜姑娘是我恩人,后面的人不会伤她。” 空气安静得可怕,饶是大司马也只负手站在一旁,静默地看着姜意欢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来。 阿加莎是有一点神的眷顾在身上的,她能看清所有人的运势,面前这个貌美的黑衣女子是她见过最复杂的人。 一个人怎么会有着救世的紫微光又带着浓重的猩红煞气呢? 阿加莎触碰她的时候,看见了她脑海里闪过的嗜杀。 姜意欢走到阿加莎跟前反握住她的手,轻轻俯下身在她耳边咬道:“吹你的口哨,让地狱的歌唱响人间。” 阿加莎会心一笑,不聚焦的赤黑眼瞳有一瞬间地聚焦在姜意欢流畅的下颌上,“我真的没有看走过眼,你确实跟我是一类人。” 外圈已经开始乱了。 清云子提着菩提刀一路往阿加莎这边杀过来,眼见就要杀到眼前,阿加莎双手合十,低眸念道一句梵文,姜意欢听不懂。 清云子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阿加莎:“求邪神赐我叱咤万军之力,鲜血将会在第一个黎明破晓前浇灌在您的土地上。” 清云子眼里含着血,语调激切,“姜意欢!你醒醒!你根本跟阿加莎不是一种人!你想想你师傅!” 天空突然响起雷鸣,像呜咽声,闷闷地,周围的空气冷到冰点,像隆冬来临前的暴风。 一声清脆又婉转的口哨声传出。 很快,周围的地面响起暴动,将周围的帐篷都震倒。 以阿加莎为中心,周围跑出一群丧尸,场面之壮烈。 清云子已杀到姜意欢跟前,眼里带着血,“天下大乱,是你想要的吗?” 姜意欢嗤笑道:“和尚,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她掀眼帘,眼底带着一丝火,“但,我也不喜欢天下大乱。” 手起刀落。 姜意欢将阿加莎的双臂砍掉,并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给阿加莎喂了下去。 阿加莎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上的剧痛传来,她大脑还是一片花白,想要开口大声叫嚷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如何都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姜意欢小跑到一个小土堆上,学着阿加莎吹了一声口哨。 丧尸们向她如潮水般疯狂涌来。 清云子跑到姜意欢旁边站立,“你如何会驱使这些人?” 姜意欢勾唇浅笑,眼里流转的匪气与野性让清云子不知为何心跳如雷鼓。 “学的咯。刚刚。而且阿加莎不是说了嘛,我跟她是一种人,还有什么劳什子紫微光?或许是这个光的作用吧。” 清云子紧抿着薄唇,半晌,“火油已经铺好,快走吧。” “哎哎哎!就走了?你不是要救人吗?这不是屠杀吗?” 清云子一手拎起姜意欢的袍角,带着人跑得飞快,“难道我们有解药?” 姜意欢笑得潇洒,“你给我两分钟。” 大司马已经杀疯了,浑身破破烂烂地流淌着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他身后的军队不知道何时开始倒戈,应该是看见葛木尔神采奕奕的时候。 姜意欢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狼狈的大司马面前,“没想到吧?”她指向远处正拿着尖刀不断英勇杀敌的葛木尔,“边沙的幼狼又站起来捕食了。” 大司马将刀丢掉,认命般,闭着双眼不语,像是在等一个痛快。 “啧,没意思。解药在哪里?” 大司马也不说话,直到远方一个咿咿呀呀的声音响起,他睁开了眼,表情十分狰狞,“阿加莎!” 清云子将人带了过来,阿加莎因为剧痛刚刚已经昏迷在地了,是清云子渡了一层内力给她才醒。 “姜意欢!你到底要怎么样!”大司马暴怒着,有种要跟面前人同归于尽的感觉。 姜意欢恶劣地笑道:“我只要解药,我可以将阿加莎的手臂接好,然后将她的记忆抹去让她去到大明当一个平凡的女子。” 大司马心下微动,眉目都没有狰狞了,“真的?” “我一诺千金。但是前提是给我解药,然后我要问她几个问题。” 大司马看向远方倒戈的众人,又看了看自己,他仰天长叹一声,像哀鸣。 “解药在阿加莎的身上,她脖子上挂的药瓶是毒药,将药瓶下面的盖子打开就是解药,但不多,根本救不了这么多人。” 姜意欢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那是人。” 姜意欢不是很怜香惜玉地拨开阿加莎的衣服,露出里面一个小巧的药瓶来。 清云子却是有点眩晕,自己一句话,能让姜意欢多此一举么? 第17章 风动还是幡动 “哟,毒药用得干干净净的。解药还是满的,真行啊。”姜意欢一手拧开瓶盖,吐槽道,旁边的阿加莎,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表情狰狞。 姜意欢转头问道大司马,“这玩意怎么用?” “需要用圣水跟药水混合,然后喷洒在人身上就可以。”大司马坐在一片废墟边,目光痴痴地望着断臂了的阿加莎,“沙漠里的水就是圣水,但现在过去取水也来不及了。” 大司马弃刀后,还剩的一批军队也跟着倒戈了,葛木尔正在列队,为即将到来的死尸部队做准备。 清云子将手里的菩提刀捏紧了,看向远处即将奔临过来的死尸,面露不忍。 姜意欢挑眉道:“来得及。”大司马幽深地望向姜意欢,只见她眼瞳里的恶劣又慢慢扬了起来,“要混合那还不简单。” “和尚,你不是要救人吗?跟我走。” 清云子想到姜意欢可能要用自己当诱饵引诱死尸跟她去沙漠里,怒道:“荒唐!要救人也不是拿你自己当诱饵。” 姜意欢已经一个利落地翻身上马,耸了耸肩道:“没办法,你说的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葛木尔跑了过来,“火油已经准备好,等他们过来我们就冲出去点燃!” 姜意欢颔首,“但小王子,现在我有个更好的办法,可以救一些人的命,你带三队人护着我们去沙漠圣潭。”最后一声毋庸置疑的坚定。 葛木尔下意识地相信这个救过她的女子,一点不带犹豫地冲后面的旧部们下令:“三队人跟我走!护着姜姑娘跟清云大师,一定不能让他们有危险,敢擅离职守者,杀无赦!” 姜意欢骑着雷鸣飞快地与众人拉开距离,她在马背上站起身双手合十学着阿加莎的动作然后吹响了口哨。 月辉尽数倾洒在姜意欢身上,将她的背影描上了金,圣洁得过分。 清云子有种错觉,姜意欢才是真神。 随着口哨的声音死尸们向姜意欢的位置不断靠近,清云子有点担忧,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将姜意欢护在身边。 “小心点,这些死尸只怕烈火。” 姜意欢闷闷地笑了,“没想到你还会关心人。” 清云子咳了咳,耳根微红,“快走吧。” 其实要说危险,那应该也是边沙的将士们比较危险,在葛木尔的带领下,众人将他们二人裹挟在中间,死尸连姜意欢的袍角都挨不上。 在他们离开的空城里,有难民对着姜意欢离去的方向三拜九叩,极尽虔诚。 大司马被剩下的旧部捆成一个圆筒,目光涣散地看着周围行大礼的难民们,有一丝后悔从他眼里闪过。 良久,大司马吐出一口浊气:“成王败寇,认了。” 沙漠里的夜晚没有这么大的风沙,深潭里倒映出月亮,有种空谷幽兰的感觉,如果没有远处逼近的丧尸的话。 姜意欢挑眉望向高坐白龙马背的清云子,“清云,怎么办呢?我不会水,我要到深潭里放解药再引他们都进来啊。” 清云子翻身下马走到深潭边向姜意欢伸出了手,柔声道:“走吧,我护着你。” 姜意欢笑意一下到了眼底,伸手握住了清云子冰冷的掌心,“好。” 葛木尔也下了马,走到二人中间,皱着眉看到即将奔涌过来的丧尸,“姜姑娘,你自己真的行么?你手上的是阿加莎的解药?” “嗯!我相信清云大师的,哈哈哈哈哈。我跟大司马做了个交易,他告诉了我让这群死尸彻底复原的办法。” 葛木尔眼睛亮了起来,随即俯首在地,“事不宜迟!姑娘注意安全,我替边沙十六部感谢姜姑娘大恩!” 姜意欢笑了笑,然后跟着清云子一头栽进了深潭里。 她莽着一股劲将解药倒进深潭,很快黝黑不见底的圣水变成了透亮的银白色。 姜意欢浮出水面,用力吹响口哨。 一大群丧尸张牙舞爪地向潭水里扑来,不知为何,本可以溺死人的深潭像灌注了神力一般,将不断入水的丧尸包裹后又托了起来。 一刻钟后,深潭边上。 “咳咳——” “娘!我们这是在哪?” “啊,好了,正常了,我们活过来了!” 深潭边上站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最后边的兵们眼眶泛酸,边沙人本就不多,这一万人除了最开始的一两千真死人,后边的都是被阿加莎强制做成药人,不人不鬼的,里面不乏有他们的亲人。 众人沉浸在死而复生的喜悦中,姜意欢站在人群的角落里,一下一下把玩着刚刚从潭水里捞起来的石头,造型奇特她挺喜欢的。 葛木尔还未来得及道谢,就看见姜意欢坐上了清云子的马,两人扬鞭而去,他心下微动,敛了情绪,将活着的众人安置地安置,已腐化的尸骨统一安排埋葬。 众人不自觉都将葛木尔当成了新的可汗,马首是瞻。 姜意欢靠在清云子的背上,“拯救苍生真累啊,比杀人还累。” 清云子轻笑道:“姜姑娘功德无量。”他低头看向姜意欢圈住自己的手臂,眼色微深,“抱歉,之前在战场上我不应该对你这么说话,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在大明名声都烂臭了,就算我今天选择跟阿加莎站在一起,也一点都不奇怪。”姜意欢声音轻轻的。 不知为何,清云子心口像被刀割似的疼,他也不会安慰人,索性就道:“没关系,我当国师名声比你还差。” 姜意欢眼里的匪气又起了,冷哼道:“那是。” 之后一路诡异的沉默,清云子故意一般也不扬鞭,任由着马在沙漠里慢慢踱步着,后面的人也不恼,饶有兴致地看向周围的风景。 突然有一股寒风刮来,清云子感受到后面的小人身体抖了一抖,他慌忙地将自己的袈裟脱下递给姜意欢。 姜意欢打了个喷嚏,鼻子有些堵,连带着声音都闷闷的,“给我的?” 清云子淡淡道:“嗯。”可耳根却不自觉红了起来,不过黑暗里,姜意欢没发现。 “哦。” 姜意欢伸手接过递过来的僧袍,穿在了身上,然后伸出手来自己反复看着,像个小孩般咯咯地笑起:“原来袈裟穿上是这种感觉。” 又一阵劲风来袭,姜意欢拢紧了身上的袈裟,脚下的白马已经加快了速度往城里奔去。 是风动,也是幡动了。 第18章 沙漠祭坛 翌日,沙漠祭坛。 “参拜可汗!” 葛木尔站在祭坛上接受着左祭祀的洗礼。 左祭祀拿着一个灿金色圣杯里面蓄满了圣水,一滴一滴地倒在葛木尔的头顶、手心上,最后用圣水浸泡过的符纸让葛木尔顺着余下的圣水生吞了。 礼成。 “阿拉将会赐予你勇猛的力量,愿可汗带领族人一同繁荣富强,永世安康!” 姜意欢捏着个赤红色的油桃坐在祭坛最下方,浑身懒洋洋的,太阳一照,她眼睛眯了眯,像只小猫似的。 清云子看着好笑,双腿却不自觉地走到太阳光照射的地方替姜意欢默默挡了阳光。 左祭祀将一个托盘恭敬地递给葛木尔,托盘上的黑耀玉石扳指在烈阳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 黑玉戒,是历代边沙王权利的象征,类似于大明的传国玉玺,分量很重。 葛木尔接下扳指却没有戴上,他站在祭坛上,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下面的姜意欢,因为大佬的红衣跟慵懒又匪气的姿势太显眼了,让人不注意都难。 葛木尔为人敦厚,话少,却十分靠谱,当他醇厚的嗓音在沙漠祭坛上响起的时候,底下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追随着他。 “黑玉戒我要送给边沙的大恩人,姜意欢,姜姑娘。”葛木尔声音如这般烈阳,暖暖的,下面传来质疑的声音,“可汗,这是边沙权力的象征,你说送就送?”、“是啊!” 葛木尔只是淡笑,“大家都知道大司马跟阿加莎的阴谋,差点让边沙乃至大明的无辜百姓都死得不明不白,是姜姑娘拯救了边沙,也救了我,不是她的话,本可汗现在还是个瘸子、废人。” 最后一声毋庸置疑,“她担得起这份礼,姜意欢是边沙的恩人,我们当以大礼待她,这才是我们游牧民族知恩图报的血统!” 姜意欢还保持着懒散的坐姿,眼眸里明晃晃的野,她身上总有一股冷冷的木香,忽远忽近。 姜意欢站起身走到祭坛前,言简意赅:“不要。” 葛木尔像是早就料到她这个反应,憨笑着:“知道你爱干净,黑曜玉石是在每任可汗上任天赐的宝物,是全新的,不是我父亲戴过的那款。”说着就将扳指往姜意欢手上套,没想到尺寸刚刚好,稳稳地卡在她的大拇指上。 葛木尔也有点奇怪了,本来还以为会大的,怎么可能是刚刚好呢?还有阿加莎说的姜意欢身上浓浓的紫微光,跟她能控制死尸的能力。 葛木尔摇了摇头,恩人就是厉害。 姜意欢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戴起来感觉不错就收了,也不在乎这个戒指的分量是整个边沙。 她勾唇一笑,“居然刚好合适。那还不错,我挺喜欢这个颜色的,谢谢你咯。” 后面的祭祀流程姜意欢跟着看完了,有点新鲜,还有跳大神的,反正比大明的官员祭祀就会念经讲话好看多了。 姜意欢扯了扯清云子的袖口,“咱们多久回大明?看样子葛木尔是个好首领,边沙需要重建,短时间也不会来进犯大明了。”她吐出一口清气,眉头微皱,“我他娘的关心这些东西干嘛呢?” 清云子裹挟着日光,将他的脑门照得愈发的亮堂,五官却是十分出挑的,“今日便可回去了。”他眉头思索,“但明日是边沙的鬼节,你不想看看再走吗?” “鬼节?”姜意欢眼里亮晶晶的,浩瀚星辰都在她眼里,“去!也不差这一天。” 清云子低眸微笑,眼尾微微上扬,里面蕴含着秋波,着实像个妖僧。 “好。” 四月四,边沙鬼节。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边沙向来尊神,信奉真神阿拉,鬼节便是他们祭祀天地的日子,祈求鬼神的庇护。 边沙乱了许久,城中十分破败,却在今日都拉起了灯笼,说是红色的灯火才能让鬼神找到路。 姜意欢向来是不信这些的,她不信神佛不信人,只信自己。 她饶有兴致地拉着清云子四处闲逛,一会便是祭祀宴会要开席了,他们得尽快赶回去。 走到一处花灯旁,姜意欢停了下来,指着一个做工粗糙的兔子灯说:“我喜欢这个灯,多少钱?” 清云子正从袖袋里摸钱,就听红衣店家说道:“姑娘,我们的灯不要钱。但是需要猜对灯谜才能送给你。” 姜意欢剑眉微挑,有点踌躇,她可以一步杀十人,但让她吟诗作画还不如杀了她。 “算了。”她皱着小脸,英气的脸上满是阴翳。 清云子上前问道:“我来猜,灯谜是什么?如果我每个都猜对了,可以都送给我吗?” 店家捂着嘴笑了笑,“小师傅,鬼节的灯谜是边沙习俗特制的,就连本地人都难猜中,看你们样子不是边沙人更难猜中,你的口气大了。” 清云子却是淡淡一笑,“来吧,我试试。” 姜意欢也没说什么,含着笑注视着清云子的一举一动,眼眸里有光华流转。 一刻钟后,在店家木讷的表情下,姜意欢得到了两排架子的花灯,虽然细看做工都比较粗糙,但凑一块看就十分协调好看。 姜意欢笑开了怀,拱手道:“佛子学富五车,阿欢佩服!”她都看麻了,店家的谜底一个比一个刁钻,而清云子像开挂一样,短暂思索后便全部答对,按道理他们应该把人店面都搬空的,最后是姜意欢摆手说不要了,拿不到了,这才拿着两个大架子的花灯走人。 留下面面相觑的店家,良久才问道周围的人:“难不成刚刚那个光头师傅是边沙人?”随后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可哪有边沙的人能长得出刚刚那两人的模样?一等一的高贵。” 宴席上,姜意欢很大方地将自己的花灯送给了葛木尔跟他几个旧部。 姜意欢今天高兴,连酒都多饮了两杯,她本来就不胜酒力,现在脸上泛着不自然地红晕,双眸有些涣散,神态还是慵懒的,匪气尽敛。 葛木尔也很开心,坐到姜意欢身边来跟她喝酒,“姜姑娘,我听闻大明在全境通缉你,不如就此搬来边沙,不说其他的,你在边沙我能护得住你,不用东躲西藏。” 姜意欢回过神来了,才想起,“对哦,我还是大明头号通缉犯来着,差点忘了这一茬了。” 清云子没喝酒,坐在一旁一直捏着白玉佛珠来数,闻言抬头,“对了,可汗。你妹妹找到了吗?还有大司马跟阿加莎你准备怎么处理?” 这是果断地转移话题了,姜意欢真的醉了,勾唇笑了笑,随着旁边篝火传来地击鼓乐声扭动着水蛇身。 葛木尔对于二人从不设防,立马神色端正回答道:“妹妹死了。被阿加莎勒死的,他们俩从小就不对盘,年龄相仿却天差地别。”葛木尔叹了口气,望向远处绵延的山脉,“大司马后日凌迟处死,阿加莎就交给姜姑娘处置吧。” 姜意欢点点头,“我答应了大司马,不能食言。”随机又想起莒南公主来,有点惋惜,“可阿加莎杀了你妹妹也间接杀了老可汗,眼看仇人被洗去记忆重新生活,你真的能释怀吗?” “释怀不了又能怎么办呢?没有大司马最后给的解药,边沙也不会这么快平息。”葛木尔叹了口气,眼神微凉,“我只求姜姑娘不要抹去阿加莎的记忆,永远记得才是对她的惩罚。” 姜意欢思索了一下,答应了,“可以,本来抹去记忆这种药材就十分难寻,目前我手里也没有。” 远处,一个断了臂的银发少女站在黑暗里,眼底涌动着仇恨的精光,轻轻开口也像毒蛇吐出猩红的信子,“得意什么呢?姜意欢,你最终还是会跟我站在一起。” 后面一个中年美人穿着月白道袍,银冠高束,拍了拍阿加莎的肩膀,“该走了。” 第19章 我的愿望他听到了 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向着大明飞驰而去。 马车里,断臂少女懒懒地贴着车厢,神色倦怠,“邪神大人,你应该不是看我可怜才救我一命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车厢对面一个美人模样的人吐出男人沙哑的声音,诡异极了,赶车的车夫是个无面鬼,比女相男声的邪神还要奇怪。 阿加莎却是习惯了,她本就不是正常人,看得到地心的脉络也看得出人的走势,可她败在了一个只有一面之交的人身上。 阿加莎病恹恹的,“能将我的手臂接好么?” 邪神低沉道,“我救你,当然是你有用。”他声音带着蛊惑性,“手臂可以给你接好,可你拿什么东西来跟我交换呢?” 阿加莎坐直了,认真思考着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换。 最后讪笑,“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邪神手撑在桌子上,神色懒懒的,远看真有姜意欢的感觉,只见她手微抬指着对面的阿加莎,“那么,便交换你的灵魂。” 阿加莎笑得明朗,好像只是花一个铜板买一个包子般的随性,“可以。” 夜半三更天,三生石旁。 姜意欢喝多了回营帐的路上吵着嚷着要去看沙漠里的绿洲,清云子哪里能给她变出一片绿洲,索性就逮了一个骑兵带着他们去潮汐海边看石头吧。 “哇,这里就是沙漠里的绿洲?真漂亮,还有好多大石头。”姜意欢一袭红衣,在黑暗里照耀着她的五官更加明艳,眼尾小痣妖冶得过分。 清云子淡笑着回道:“这里是潮汐海,边上的石头是三生石,传说只要在三生石旁与情人发愿,潮汐海灵便会守护他们的这段感情。”他眸光闪烁,“直到海枯石烂。” 姜意欢像被雷击一般,喃喃念道:“海枯石烂真的可以吗?”她转头对上清云子那张精致又寡淡的脸庞,“我许愿跟清云子永世在一起,他不得背叛我,不然将会受万箭穿心的痛苦,下了地狱永世不得再为人!” 清云子愣了一下,“这是跟情人许愿。” 姜意欢走到清云子身旁拉起他的手走到三生石前,将二人的手交叠放在石头上发愿。 “好啦,潮汐海灵说,我的愿望,他听到了。” 清云子心口砰砰地跳,浑身燥热得很,明明这里还在刮着狂风。 姜意欢是真的醉了,她又回想起跟清云子初见那一晚上。 清云子俊朗的面庞隐在月色里,姜意欢光是侧头看看就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清云子明显发现了这道快黏住他的目光,侧眸冷声道:“施主自重。” 姜意欢潋滟的眼波里有匪,有欲,有野,有贪,独独没有爱。 她来了兴致,用了力气一手拉过清云的胳膊让他被迫跟自己面对面站着,面前少女脸色绯红,一双眼又坏得很,清云子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红尘情爱,总归虚幻。” 姜意欢嗤笑一声,“这才是红尘。”然后捏着清云子的下颌,垫脚就这么吻了上去。 “砰砰砰——” 薄凉的唇就这么欺了上来的时候,清云子听到了自己心跳如雷鼓的声音,一下又一下,鲜活又有力。 清云子品尝到了少女唇角的甜美,还泛着淡淡的酒香气,他暗戳戳地想,原来这就是酒的味道,没有静安大师说得如此难饮。 脑海里的金身佛像碎了,碎片扎得清云子生疼,他痛得睁开了眼,眼前少女眼睛亮晶晶的,一双眸子含着笑弯弯的,又有点匪气。 他颤抖着手推开了姜意欢,背过身冷声道:“贫僧是大明佛子,生来便断绝七情六欲,请姑娘收回嗔心。” “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清云子落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将马留给了醉酒的姜意欢,自己隐入了黑暗里。 姜意欢眼底的贪欲散尽,把玩着手上的黑玉扳指,无所谓似的吐出一口气,“和尚,难搞。” 翌日一早,姜意欢就收到了阿加莎消失的消息。 二人在边关人民的目送下,踏上了返程。 姜意欢驾着雷鸣一身鲜红锦衣,头戴玉冠,神色还是如往常一般恣意,似乎昨日的吻只是清云子的一场大梦。 一路上两人都在疯狂赶路,没有一个人叫过停,清云子却发现了,姜意欢不开心就喜欢打马疾行,好像两侧的狂风才能冲散她的情绪。 到了大明边关,两人风尘仆仆地对视着却依然沉默。 “小姐!”一声清脆的女声在边关门口炸响,随即跑来一个眼眸带泪的女孩,是姜意欢的贴身丫鬟,九月。 “小姐,怎么一声不吭地跑出去这么久啊!你不知道我跟秋叶担心死了,你留了信让我们别跟来,没办法,我只能跟秋叶日日望着边关的方向,终于,盼到你回来了。呜呜呜” 姜意欢拍了拍身上的黄沙,然后一把将哭泣的九月拥入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薄背,“哭包。别哭了,我烦。” 九月听见‘烦’瞬间止住了哭声,然后拉着她的手就往里面走,边走边介绍着,“我在边关城里置办了宅子,小姐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咱先在软榻上躺他个三天三夜再说!” 姜意欢扑哧一声笑了出声,“我又不是残废,躺这么久干嘛?”然后回头望向清云子,神色疏离,“佛子,跟我回家?” 清云子纠结了一瞬,然后点头道:“叨扰了。” 前方却冲出一个雪白的信鸽,直奔清云子而来。 清云子眉头微皱,打开加密的信桶,一目十行地看完,眉头也没舒展开。 他沉声道:“有人看见阿加莎跟你师傅在燕京城。”随后思考一瞬又补充道:“燕京闹饥荒了,周围三城赋税高的都不愿意借粮,导致燕京每天都在死人。” 姜意欢神色冷冷的,“关我什么事?” 第20章 皇恩浩荡 九月倒是积极,扯着姜意欢的袖子问:“师傅在燕京干嘛呢?阿加莎又是谁?” “烦,空了给你解释。” 姜意欢撂下一句话,甩手走了,眼神里满是戾气。 清云子走在后面慢慢跟九月讲着一路发生的事情,最后九月捂着脸哭道:“师傅一定有难言之隐!” 秋叶从城东收到消息跑过来也听完了这一路姜意欢的传奇事迹,脸上不由得自豪了几分,与有荣焉。 边关,姜府。 姜意欢百无聊赖地坐在宽敞的院子里,把玩着一把蝴蝶刀,银白色精巧的刀刃在姜意欢指尖翻飞,不停开合旋转,配着她一双又野又匪的眼睛,真像江南浓墨重彩的画。 清云子站在檐下诵经,说是诵经,其实他的目光一直追着姜意欢的精巧的手,不由得将经文都念得磕磕绊绊。 姜意欢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和尚,停下了手上动作,半晌,喊道:“过来说话。” “怎么了?” 清云子温和的嗓音传来,还是这么无悲无喜,像一尊雕塑。 “还记得我在藏书阁找到的线索吗?你说我跟你真的会同生共死?”姜意欢双眼微闭,任凭着穿堂风拨动她前额的几缕碎发。 姜意欢眼光硕硕,“那我死了,你会死吗?” 清云子冷声道:“你不会死。”他顿了顿,“阿加莎说的话,你别放心上,而且我并不算无心剑继承人。” 姜意欢讪笑,“怎么不算呢?我之前伤你的痛感都是实打实地落在我的身上,比报应来得还要快。” 清云子薄唇抿成一条线,“总之,你别多想。” 三日后。 姜意欢意外接到了朝廷的封赏,两个庄子,一箱金银,还特地将她的通缉令都解了,虽然没给个一官半爵,但这已经算是对一个朝廷命犯的法外开恩了。 “公公,这,是不是弄错了?”姜意欢捧着圣旨左看右看,又看着眼前的福满公公,表情凝固。 福满尖着嗓子回道:“姜姑娘,这是龙恩,国师特地替你求的,还不快跪下谢恩?” 清云子站在一旁,看不出任何神情,只默默注视着姜意欢。 姜意欢俯身跪下,轻念道:“谢主隆恩。” 福满看过国师上报的折子,他也压根没有想到恶名远扬的女魔头会摇身一变成边沙救世主,更没有想到素来不插手朝廷事的国师有朝一日会为了一个女子求情,他不由得多看了姜意欢一眼,两眼。 狐媚子长相。 眼神里透着坏。 骨骼清奇。 福满转回目光,笑呵呵的望着旁边的国师清云子,谄媚道:“国师大人,皇上让我问问您,休息好了没,多久有时间动身去燕京?” 清云子掀起眼帘,一股清冷的药香逼近福满,让他微微喘不过气来。 “姜姑娘还跪着呢。” “哦!对,姜姑娘快快请起吧,地上凉,你看看我,都忘了这茬了。”福满佝着身子去虚扶了一把跪在地上的女子。 姜意欢拍着腿站了起来,她刚刚只是在思考清云子在中间出了什么力,自己何德何能啊,杀了三四百号人,其中不乏皇亲国戚,救了敌国还被封赏。 怎么想都想不通。 太魔幻了。 姜意欢站起来,真诚地看向清云子,“谢谢。” 清云子冷淡的双眸终于出现一丝神采,“通缉令撤销了,你之后安生过你的日子,我也该动身去燕京了。” 姜意欢咬着唇应道:“嗯” 不知为何,明明是该高兴的事情,她却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特别是听到清云子说要动身去燕京。 福满在旁边奉承着,“我陪您一起去吧,燕京情况比较复杂。” 清云子脸冷了下来,“不必。” 清云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角儿,福满低低头退了出去,“燕京的折子给您放桌上了。祝国师一路顺风,暗桩都在,无须担心。” “嗯。” 等福满带着宫人都退了出去,姜意欢缓缓开口道:“燕京,我也要去。”明明跟清云子站得很近,她却偏头故意不看他,而去看地上的小石头,脚还轻轻将石头踢起。 姜意欢偏嘴硬道:“师傅在那。” 清云子只是淡淡地,“嗯,今天出发可以吗?”随后补充道:“但你随时都能走,燕京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没必要为了我” 姜意欢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不是为你。” 九月听到姑娘又要出远门不带她的消息,内心十分抗拒,整个小脸耸拉着,不高不兴地帮姜意欢收拾着行李。 姜意欢还是一袭红衣,暴烈至极。 临走前。 姜意欢:“九月,你跟秋叶好好打理一下我的新庄园跟铺子,我想明年开个钱庄,就靠你俩了啊!我走了,在普京等我回去。” 九月气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却不敢多说一句,姑娘的脾性他们是知道的,自己武功确实不好,燕京有危险或许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小姐,注意安全,早日回来。” 姜意欢笑着跟二人告别,走得飞快。 一路上清云子得空就在看那厚厚一叠的折子,姜意欢也尝试着看下去,可大部分都是官话看得她无聊得紧。 索性二人脚程快也不耽搁两日就到了燕京。 现在正是春天,太阳温和,风吹在身上还有丝丝香气。 可到了燕京城内,风里的香气被腐烂发霉的味道取代,一路上都是难民乞食,甚至还有易子而食的。 看得姜意欢浑身犯恶心,“燕京知府不干事的吗?这么多流民管也不管?朝廷也不发点赈灾粮来,这怎么搞?” 清云子的脸色惨白,嘴角慢慢浸出殷红的血线。 姜意欢走在前面吐槽着,听到后面一直没反应才转头看,“清云!这是怎么了?”她第一次见到清云子这副样子,像要碎了一般。 清云子避开流民转身进入一个没有人的小巷子里,他撑着身体缓缓道:“没事,毒发了而已。” “什么叫没事?你要不要拿个铜镜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什么毒,能把你搞成这样子?药呢!” 姜意欢急了,口不择言。 清云子一时脱力,有点喘不上气,“药,在普京护国寺。” 普京虽跟燕京间隔了一个闽南。 姜意欢将手搭在清云子的手腕上,皱着眉问道:“你这是什么毒?为什么我一点头绪都看不出来?” “无解。我也不知,此毒只有暂时的解药就在,护国寺,可来回太远了,我或许撑不过去。” 清云子咳出一丝血痰,黑的,姜意欢一看便知积毒已久。 “我先带你找个地方落脚。” 第21章 毒发 清云子咳了咳,指着前方的大路道:“前面左传走到最里边有一家客栈,是燕京城的暗桩,我们去那里。” 燕京城闹饥荒,路上都是穷苦的流民,有钱的商家都举家跑出去避难了,城内开门的铺子都很少,更别说酒楼了。 姜意欢本来是盘算着买座府邸的,但眼下好像也没这么多时间了,她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明艳的双眸,看不清神色,“好,我带你去。” 燕京,暗桩。 昏暗的小巷子里挂着一处酒肆的招牌,看门头像是荒废了很久,都结了一层又一层的灰。 推门进去,大有乾坤。 里边一个身着红色薄衫的女子迎了过来,长相端丽,语调轻佻,“哟,客官住店还是吃饭呢?”她仪态翩翩,不过腰扭得太妖娆,露出腿上大片雪白的肌肤,让姜意欢都看着牙疼。 红色薄衫的女子捏着一把黑金团扇,上面绣着点绣鸳鸯,她拿起团扇捂着嘴,倩倩的对着姜意欢的俊脸笑着,“不过,小帅哥。我们这里的消费比较贵,一晚上得五十两雪花银”言下之意,住不起就滚。 姜意欢皱着眉看向垂着头的清云子,“你们暗桩都这么坑吗?在燕京五十两能买一间大宅子了吧。”不过她吐槽完后,果断从袖袋里掏出三个金元宝丢给了店家,“先付一个月,再给我准备点热水来。” 店家拿着沉甸甸的金元宝左看右看,有点不敢相信,虽然面前人的穿着不俗,但也没到富得流油的程度,难不成是他看走眼了? “百里,够了。”清云子抬起凉薄的眼,注视着面前的百里渊。 百里的手一脱力,黑金团扇轻飘飘的砸在木地板上,“国师?您终于来了!”随即看向面色苍白的清云子,眉头紧锁,“您这是毒发了?” 清云子点头,“这位是姜姑娘,跟我一起来燕京赈灾的。”他看向姜意欢,目光微柔,“这是百里渊,西南暗桩统领。” 姜意欢跟百里渊表情都有点凝固,互相对视着,沉默。 他是女的? 她是男的? 清云子浅咳了一声,百里赶忙将金元宝塞回姜意欢的手里,然后叫来后面小厮,“将国师跟姜姑娘安顿好,不接客了,闭店!” 姜意欢收回目光顺着小厮将清云子带上顶楼的天子一号房,与其说是客房,其实更像一层独立的空间。 整个三楼,都是连在一起的一间房,但中间有屏风将各个区域隔开,看起来古色古香又隐含奢华。 百里渊在旁边招呼道:“让国师先躺在榻上,姜姑娘药在你身上吗?” 清云子躺在榻上,眉头紧锁,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他声音沙哑,像含了一层沙,“药,在普京,我忘记带了。没事,我困了,先睡会。” 百里渊却是急了,手不自觉的捏紧,“我今晚便去普京拿药!” 姜意欢问道:“什么药?记得药方吗?我看看。” 百里渊摇头,“是一颗一颗的药丸,我从未见过药方。这药丸还是仙鹤道人研制的,他老人家云游几年了,我们一直在找都没有找到他人。” “那不是吃完就没有了?”姜意欢声音有点冰,语气夹着雪,“如果清云子一直不吃药,会怎样?” “会在剧烈疼痛下,逐渐丧失六感” 姜意欢靠在床边上,轻轻问道:“吃了药就会好么?” 百里低着头叹息,“是。不过每次发作时间会越来越短。” “你看好他。”姜意欢一扬下颌,冷静的看着榻上躺着的人,言简意赅:“我去普京。” 紧闭着双眼的清云子倏然开了口,眉头还是紧锁着,没有睁眼,“让百里去,你不要去。” 姜意欢步履不停,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轻笑了一声,“怎么?不相信我?” “不是这一路山高路远,你别为我奔波。” 姜意欢流氓般吹了声口哨,“管好你自己,雷鸣跑得快,我也熟悉老君山路,一来一回不过几日时间。” 百里被二人夹在中间,有点尴尬,“那个,听我一句?” 姜意欢一记眼刀扫过去,“闭嘴,照顾好他。”然后飞快在百里的注视中消失在客栈。 床上的清云子咳嗽了一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从窗台上看到了奔驰的红衣少女背影,他眼睛已经开始模糊了,只见姜意欢的背影越来越小,逐渐成为一团红点,却灼得清云子无比清明。 百里有点犹豫但还是问道:“之前没见过这位姑娘,她跟国师您,很熟吗?” 清云子闭着双眼,用鼻音吐出声音:“嗯。” “可燕京到普京少说也要跑几日,她要遭点罪了。” 清云子淡淡道:“嗯。递信给静安大师,说姜姑娘来了。” 一日后,老君山。 姜意欢跑了一天一夜,雷鸣撑不住了被她寄养在商铺里,她又强行买了行脚商的马,一路跑死了三匹,才到老君山脚下。 姜意欢这次路过父亲的坟墓第一次没有进去,她终于领悟到大禹的‘三过家门而不入’是有多悲慨了。 明明身体累的要死,精神却十分好,她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一路踩着轻功上山倒也很快。 半山腰变看见了前方凉亭下站着一个老和尚,身后是一匹汗血宝马。 静安大师远远的向姜意欢点头示意,姜意欢有点纳闷,跑到静安跟前问道:“你认识我吗?” 静安只低头念着佛号,“阿弥陀佛,姜姑娘真是重情重义之人。”看向风尘仆仆的姜意欢,递过去一个木盒子,沉甸甸的,“佛子的药丸都在这个盒子里”然后又嘱咐着:“一次两粒,服用三日便可。” 姜意欢接过木盒闻了闻,“这味道好奇怪,药方或者佛子中的毒给我说一下呢,我或许有办法。” 静安只是笑笑。 仙鹤大师是大明不世出的医术大家,位置堪比华佗在世都束手无策,面前一个少女,看起来还莽莽撞撞的,哪里可能会解毒? 静安只是微笑着:“姑娘有心已经很好了。” 第22章 不知悔改 姜意欢知道对方不愿意说,她也懒得跟这些和尚打交道。收了一匹汗血宝马道了谢就往山下跑。 不得不说,汗血宝马跑起来就是比普通马带劲,可带劲的马也磨人。 姜意欢的大腿内侧到小腿的位置,全都在马背上被磨破,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血肉来,她越骑越痛,硬是撑着两日到了燕京城。 “咚咚——” 小巷酒肆门口有急促的敲击声,百里赶忙开门。 “姜姑娘?!” 姜意欢只能用形容狼狈来形容,她的红色外袍已经变得灰扑扑的,头发也毛毛躁躁的,甚至还有一截短树枝。脸色却是不自然的惨白,像失血过多的模样。 百里在她身上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姜意欢失去意识前将一路护在怀里的小木盒递给了百里渊。 三日后。 姜意欢睁开眼,白色的纱幔挡着一部分阳光,但还是晃眼睛,她这么想着,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刚要开口喊九月,才想起来自己在燕京。 “醒了?”清云子温和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姜意欢被清云子吓了一跳,原来他刚刚一直坐在床沿边的蒲团上,她只平视了,却忘了看手边,“你好了?”声音有些嘶哑,又带着寒冷。 清云子双手合十向她道谢:“谢谢。” 姜意欢在梦里,梦见了清云子提刀向她砍来,双目冷淡,比现在还没有感情,像九天上无悲无喜的真佛,手刃猎物而已。 她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脚心。 她的梦一向很准。 可姜意欢什么也没说,凉凉的嗓音想起,“嗯,当你欠我一条命。” 清云子却是想也未想就应了,“好。” 百里正端着药上来,站在门框边就听到这么一段,他暗暗的想这两人真是一个敢提,一个敢应。 国师的话分量有多重,他再清楚不过了。 说一条命那便是允诺了姜意欢可以在大明横着走,百里突然有点后悔,为什么当日不是自己冲出去为国师取药? “咳咳——” 百里敲响了门,虽然门一直没有关。“那个,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姜意欢沙着声音回道。 “姜姑娘将药先喝了。中午我让厨房做点清粥小菜过来,这几天就靠床好好休息,你看看你的腿都被磨成啥样了?”百里温馨的提过去一碗还微微冒着热气的药碗,眼神扫过姜意欢被子下的长腿,“女孩子,大腿跟脸一样,不能留疤。”意有所指。 姜意欢倒是不在意,反正最好的祛疤药都是她调出来的,一瓶可抵万金,能化所有伤疤,她在边关送了一瓶给清云子,自己眼下没有,就向他讨回来不过分吧? 姜意欢喝完药,苦得直皱眉。 “上次送你的祛疤膏,你还带着吗?” “那个药不见了,但这个给你。“清云子将桌上一瓶熟悉的白玉雕花瓶递给姜意欢,”这是留仙坊的祛疤膏,我听百里说这家的最好。” 姜意欢沉默了。 百里在旁边添油加醋,“国师这次为你的腿可下了血本,这个祛疤膏有钱都难买,还是国师”百里的嘴被清云子捂住。 “去下面拿点蜜饯上来。”清云子冷眼看着百里,目光像看一个死物。 百里憨笑了一声,脚底抹油跑了出去。 但不用百里说,姜意欢都知道这一瓶得花一万两雪花银,这清云子是傻的吗? 姜意欢伸手接过这熟悉的浮夸包装,有一丝心酸涌上心口,“国师,费心了。” 清云子倒是不以为意,只嘱咐她按时擦药,最近不要再骑马。然后大步走向了屋外,不知去向。 姜意欢就真的在床榻上躺了两日,这两日她观察着百里跟清云子都是早出晚归,但每天回来都会来看看她。 她有一种被人养着的感觉,终于皱着眉爬了起来,将自己收拾好,然后步行去城里面看看。 姜意欢生得出挑,连眉目也传着一种欲气,她专门将眉形改成剑眉就是为了将自己这张脸的明艳压暗一点,可这样看着只让人觉得英气,再加上她身高腿长穿男装,有过路的女子光是看着她便红了脸。 前方的尽头里忽然闪出一抹银白色的倩影。 阿加莎。 姜意欢心下微动,便向那抹影子跑去。 “阿加莎,别跑了,累不累啊你。”姜意欢站在一处荒败的府邸门前,负手看向比她矮了两个头的白发少女。 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一声一声击打着姜意欢的心口。 阿加莎睁开雪白的双瞳,蛇样蛊惑的声音响起:“姜意欢,又见面了哦。我带你看个好东西。” 姜意欢警惕着,“什么?” 日落西山,这里是荒郊野岭,夕阳笼罩这一片荒村,还真有几分恐怖的萧瑟感。 阿加莎走到一处被火烧过的空地上,摸了一把脚边的残粮,开心的笑道:“这里是燕京的粮仓之一。” 姜意欢眉头紧锁,“你将粮仓烧了?” 阿加莎故作一个夸张的表情,一张稚嫩的小脸写着惊恐,“没有存粮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啊,你猜猜大明的狗皇帝会大开国库来赈灾吗?” 姜意欢踢了踢脚边的枯草,旁边散落着七七八八的米糠子,浓密的睫毛盖住鸦青的眼瞳,里面满是匪气。 “这是人祸,不是天灾。我当时就应该把你直接杀掉,而不是断你臂膀。”姜意欢神情桀骜,声音冷戾,“阿加莎,你真的不知悔改。” 姜意欢一个箭步走到阿加莎跟前,用手捏起女孩的下颌。 不知为何,阿加莎此刻觉得姜意欢比邪神还要坏一点,那双眼写满了不高兴。 可阿加莎就不是骨头软那一挂的,她没什么力气,拗不过姜意欢,撑着因暂时缺氧而逐渐发红的脸,轻笑一声道:“我为何要悔?该悔的人是你。”阿加莎猛咳起来,一双雪白的眼逐渐发出红血丝来,“大明皇帝无所作为,外戚当权,宦官辅政!你以为你师傅三年前为何要去找无心剑传人?” 姜意欢手突然脱了力,“继续说。” 阿加莎撑着身子距离咳嗽后,蛊惑的声音丝毫未减,“因为乱世已启!群雄逐鹿的时代已经到来,而我们不过是在这乱世中推波助澜的人。” 姜意欢把玩着手上的黑玉扳指,表情玩味,“我、们?” 第23章 情缘总归虚幻 “大明的水可深着呢。” 阿加莎站在荒地上,一头银发被夕阳照得金黄,看起来柔美,眼神却是实打实的坏,“姜意欢,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 一团青烟从阿加莎脚下升起,姜意欢捂着口鼻,一双眼锐利跟鹰一样追着阿加莎的动作,只见她扬起一张笑脸,冲着她挥手,然后便消失在了这团烟雾里。 姜意欢扑过去却只抓了个空,她疑惑地看向手中的空气,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姜意欢六神无主地走在城里面,周围都是面黄肌瘦的难民,突然看见一个贵气凌人的少女都眼巴巴地望着她,想向她讨点饭吃。 可也止步于想想。 姜意欢腰间的大刀散发着冷光,让人看着便不敢上前。 姜意欢显然也是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可她并不是善人,就算自己能帮一点,可流民太多了,斗米恩升米仇,着实没必要。 远处的小破房子里传出一股奇怪的肉香味,姜意欢皱了皱鼻子,她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肉味道。 旁边的流民显然都闻到了,一个黝黑的小孩走到那户人家前,问道:“你们哪里来的肉?” 以小破房为中心,两侧不断并过来流民,都眼巴巴地望着这户人家,房子里走出一个光着臂膀的汉子,神色阴郁,“都散了吧,没你们的份。这是给我媳妇的吃食”说到最后话音越来越低,像没底气。 姜意欢拨开人群走到前面,“你煮的是人肉?” 面前高壮的汉子呜咽一声,捧着脸哭了出声,“没办法啊没办法,我孩子被饿死了,媳妇也快要饿死了,我不能不能一次失去两个亲人。” “砰——” 一声清脆的瓷碗碎裂声止住了汉子的呜咽,他双眼赤红着跑回屋子里,里面倏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女音,声调不高,但有力,“这是童儿?”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明显颤抖着,“你将童儿煮成吃食,你还是个人吗?” 外面有人唾骂着,也有人偷偷咽着口水。 姜意欢冷眼扫过这恶劣的众生相,倏然想了小时候村里闹蝗灾也是颗粒无收,父亲将自己的吃食留下来也要喂给她吃。 心又是一疼。 阿加莎的话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响起,“乱世已启!群雄逐鹿的时代已经到来” 脚下正有个小女孩抱着姜意欢的腿不肯撒手,嘴里咿咿呀呀地念着:“姐姐,饿饿,吃,米。” 姜意欢猛地回过神,一张脸挂着霜也没将孩子吓着半分,冷声道:“明日午时,城门口施粥。” 一群流民面面相觑,随后爆发出欢呼。 姜意欢快步离开了这里。 她脑子里像全是浆糊,被卷得乌七八糟。 暗桩三楼。 姜意欢神色木讷地上着楼,却跟清云子撞在了一起,“去哪了?”清云子语气有点急。 “城里随便转了下,对了明天我要去城门口施粥。”姜意欢抱臂站在楼梯上,轻轻仰头望着清云子,她挑了一下英气的剑眉,“一起?” 清云子耐心询问着,“怎么突然想起施粥?” 姜意欢不答反问:“你上街认真观察过吗?” 清云子眉目闪过一丝痛色,“我知道。” “那不就得了。”姜意欢侧身避过清云子,自己走上了楼坐在躺椅上,“麻烦叫两个小厮明日熬好粥跟我去城门口,米我已经在城里买过了,一会儿就送过来。” 清云子有种感觉,姜意欢在故意跟他保持距离,随即又想起沙漠里那一闪而过的吻,他摇了摇头,跟着上楼,“好。” 情缘总归虚幻。 午时,城门口已经汇集了一大批流民。 姜意欢很讨厌人多的场合,人挤人肉贴肉,搞不好还会出现踩踏事故,姜意欢眉头微皱面露不耐。 “秦安,让大家排好队。”清云子站在后面轻声对着旁边马背上的首领说道,很快几队官兵将施粥处拉起界限,流民便排得井然有序。 酒肆小厮将大锅跟糙碗放在地上排好,清云子负手站在一旁,淡淡的注视着烈阳下目露烦躁的少女,“去后面大棚里坐着,这里我来。” 姜意欢知道自己没耐心搞这些,也不跟他争,咬了咬唇,“恩。” 清云子好像一直很慈悲,做什么事情都心平气和的,对着流民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姜意欢坐在后面躺椅上观察着。 今日准备的粥多,不光姜意欢花重金买的那些,还有官府自带的。 姜意欢眯了眯眼,官府早干嘛去了呢? 前方来了一群提着刀的人,凑在一块黑压压的,姜意欢警惕性地站起走到前方拉了一下清云子的银白袈裟,“前面来了一群人,带着刀,不像流民。” 清云子将碗递给旁边的秦安,看着前方神色晦暗不明,“百里,找两个人跑过去看看。” “是!”百里领命很快就冲了出去。 “百里渊不穿女装怪不习惯的。”姜意欢靠在石头上点评道,目光追着百里的背影。 清云子轻笑了一声,“个人爱好,无从反驳。”他拨开流民往外面走去,姜意欢跟在他身后,眼神里徘徊着杀意,总觉得这像阿加莎的手笔。 百里跑过来道:“是燕京的山匪。” 姜意欢抱着大刀看着这群来势汹汹的人,“山匪?不像,哪有山匪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拿农具的?” “你当过山匪?这么了解?”百里向来跟姜意欢不太对盘,见面少不了互相呛两句,“我看你身上的匪气不比他们少。” 姜意欢低头勾唇一笑,睫毛盖住她一双匪气又野性的眼睛,“我要真落草为寇半个大明都该给我统一了。” 听听这大逆不道的是人话吗? 清云子听不下去了,拔出菩提刀往脚下狠狠一插,“先解决问题,别说了。” 山匪走近,为首的一个穿着大褂的男人恶狠狠地说道:“燕京饥荒不知道饿死多少人,官府一直不赈灾,现在拿两碗粥出来做给谁看?”他回头对着身后的大批人说,“兄弟们,我们今日便让这些狗官有来无回,再将城里粮仓劫了,吃饱再说!” “吃饱再说!吃饱再说!”乌泱泱的大群人拎着农具回应道。 而最令众人绝望的,旁边的流民有一些已经摔了碗加入了这群拿着农具的山匪。 山匪的队伍越来越壮大,粥棚旁只剩下零散的老弱妇孺,他们像是吃准了官府不会动手一样,抄起农具就往官兵头上砸。 秦安是普京下来的锦衣卫同知,位高权重但在这一刻也狠不下心下一声杀令。燕京的腐败,他们都是知道的。 “国师,现在怎么办?” “阿弥陀佛,将粥留下,然后撤回城内吧。” 第24章 证据指向 周围乌泱泱地乱作一团,官兵不还手被流民打得头破血流,心里正憋屈着。 人流中,一个农妇模样的女人冲了过来,官兵都没放在心上,一心去拉住那些带着农具的男人。 一把锐利的匕首还泛着莹莹的冷光倏然出现在农妇的手上,姜意欢回头便看到了她握准匕首向清云子背部插去。 姜意欢眼眸微黯,千钧一发间徒手将匕首握住,流下殷红的血,她不甚在意地用力将匕首扔在地上,问道:“谁让你来的?” “她伤你?”清云子回身看向姜意欢还淌着血的手掌,眼眸微眯,里面藏着凶光,“过来,我看看。” 姜意欢甩了甩手,语调很冰:“没事,这人冲你来的,抓了回去审一下吧。”然后将农妇一脚踢翻在地,招呼了两个官兵将她扣押。 清云子眼神像刀扫过地上抱着肚子的女人,对着旁边官兵冷声说道:“将她押回监狱。”,然后飞身上马一把揽过姜意欢的柳腰将她稳稳地禁锢在自己前面,他声音很冰,像含着冰刀,“你受伤了,我带你先走。”可呼吸又是灼热的,贴着耳背烫得姜意欢一个激灵。 姜意欢无端想起那个带有寓言意义的梦,清云子那时候的声音应该比现在还要冰冷吧。 “谢谢。”姜意欢说话带着鼻音,听起来糯糯的,不似平日里的轻佻跟疏离,像只幼狼一样,惹得清云子心肝一颤。 清云子说不管就真的没再管过后面的一片混乱,带着姜意欢一路杀出人群,其间还伤了几人性命,姜意欢半倚着他,问道:“你不是说不伤人吗?不怕回头被大家讨伐?”她嘴角还噙着笑,“这才是大明传闻中的国师嘛。” “就算今天我在这里下令将他们全都诛杀,也没人可以讨伐我。”他们也配?清云子没说完后面的话,他的事并不想让姜意欢知道太多。 姜意欢吹了声口哨,眼神里满是桀骜跟狂妄,“杀人啊,我也想。” 清云子只坐在后面勾唇浅笑,不知为何,一见到姜意欢就将他心底里那股欲望与黑暗尽数勾了出来。 到了暗桩清云子熟练地从壁柜里拿出药箱,然后打了一盆热水轻轻将姜意欢手上的已经凝结的血痂擦掉,动作轻柔到姜意欢以为他在研究自己的手相了,她坐在软塌上不耐烦地摆摆腿,“这点小伤我平时都不管的,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 清云子挑眉看向面露烦躁的少女,他眼睛像有魔力一般,像一汪清凉的水,让姜意欢一看便不自觉地褪下了烦躁。 “别急,马上好了。”声音凛冽如高山倾泻的泉水,如松如竹。 处理好手上伤口之后,姜意欢还慵懒地靠在软榻上,她突然生出一股愧疚之感,看了看自己舒适的住所,再想想隔着一堵墙外的世人过得什么样的生活? 她本不是有怜悯心的人,可这一路她心越来越软了,是什么鬼? “燕京到底什么情况,可以给我说了吗?”姜意欢倚靠着软垫,正伸出自己刚刚包扎好的手来回端详着,“你们这段时间每天早出晚归,城里的官府却跟死了一样。”她眯了眯眼,“大明皇帝,真不作为?” 清云子坐得板板直直,目光却顺着窗外飘得很远,“燕京的官上到知府下到巡抚都被人杀了,死状”清云子修长的指节轻轻叩击着实木桌面,他顿了顿像是回忆,“死状残忍,我在诏狱都没见过这么残忍的死法。” 他声音深远,拉着姜意欢出神,“从京城调配过来的官,前脚到了燕京,后脚就死了。现在已经没有文官愿意来燕京了,唯一还愿意来的就是我身边那个秦安,他是锦衣卫同知,武功很高。我们这段时间便是在城里找线索,到现在都一无所获。” “一个地方的官全部杀了?” “嗯。粮仓也被烧毁了,燕京现在快成法外之地了,他们用饥荒来逼迫人逃离燕京,又不让周围的郡县借粮。” 姜意欢打断了他,“是阿加莎带人做的,我知道。他们的目的是将燕京变为法外之地,自立为王?” 清云子莞尔对着姜意欢笑道:“秦失其鹿,群雄皆可逐之。恐怕,这不是阿加莎能做的事情,后面还有人。”随即苦笑道:“赈灾?我们都没弄懂城里是什么妖怪在作祟,怎么敢赈灾将人留下来,让燕京暂时成座空城最好,妇人之仁会害人。” 姜意欢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带我去找线索,我或许能有发现。” 清云子点头算是默许了,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国师!国师,有线索了”百里渊一身黑红锦袍,头戴金冠看起来真有种贵气公子的样子,可姜意欢还想着他的大红开衩长裙,一双比女人还细嫩的腿 “咳咳——” 百里渊咳嗽,“你怎么在这?”随即反应过来这里是暗桩,姜意欢也住这里的。 姜意欢眯了眯眼,眼尾上扬得有些轻佻,轻笑道:“百里少侠,什么线索我不能听听呀?” 百里渊被她这一声‘百里少侠’鸡皮疙瘩都喊出来了,求救似的看向一旁负手站着的清云子,清云子微微颔首,示意可以讲他才幽幽开口:“城内发现了大量有毒的气体,我们顺着这些气息找到了城郊一处荒村里有人的活动痕迹,应该就是凶手那一伙人的临时住处。” 他献宝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件赤红的外袍,做工精巧,还是京城千金都难求的西域绸缎,“看看这个。” 姜意欢接过来左右端详着,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你确定没有拿错吗?” 百里渊被问得一愣,“没错啊,我从荒村里找到的,还被人叠得很好放在一处柜子里。” 清云子看这外袍有点眼熟,随口问道姜意欢:“你是不是也有一件?”,姜意欢偏头尴尬地笑了笑,细长的手指从领口的内衬翻出一个龙飞凤舞的‘姜’字,“一件衣服我喜欢做很多套,这件也是我的,这个姜字是我的裁缝用我的私印盖上去的,没有假的。” 百里渊的表情最先撕裂,厉声问道:“你去过荒村,还将衣服留下给他们当信物?” 姜意欢翻了个白眼,将这件衣服随手扔在桌上,“我的衣服,被偷了,这个说法行吗?” 第25章 百里少侠 百里渊又开始重新打量面前的女子,她生得极好,穿着也很考究,随手就能掏出很多银子,像从来不缺钱一样,可京城内的贵人根本没有姜姓的,怎么看都只像个脸上贴金的流氓而已。 姜意欢注意到了百里的视线,她一双又匪又野的眼睛跟他对上,语调跟眼尾一样轻佻:“百里少侠,我们现在可以去荒村找线索了吗?” “走。”百里转身下楼挠了挠头,他刚刚怀疑自己看错了,姜意欢长得怎么这么像那位?特别那双眼,都是一样的三分凉薄七分坏。 荒村里。 姜意欢来过,她很确定,这就是那天阿加莎出现的位置,她轻拉过清云子的外袍,轻声说道:“我前天在这里见过阿加莎,但又让她逃了。” 清云子一双眼里满是他探究,“阿加莎在这里不奇怪,可她为什么冒着被抓的风险也要一次一次来找你?” 姜意欢耸了耸肩,“不知道啊。或许是我长得是她喜欢的类型?” “呸呸呸,姜意欢你要点脸行不行,我都听不下去了,阿加莎是个女的吧?”百里渊皱着眉看向姜意欢,目光满是不耐。 清云子咳了一声,百里马上闭嘴,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成了一个带路工具人。 姜意欢无所谓地甩着手走到前面,走到最角落的屋子时,她顿了一下,“这里面好像有东西?” “进去。”清云子推了一下百里。 百里走在前面推开了这户人家。 房子里泛着潮湿的木头腐烂的味道,空气中都飘扬着灰尘,让他们不得不捂着口鼻往里面走着,百里屏着呼吸打开了柜子认真搜着,清云子目光却被角落的一颗石头吸引了。 清云子走了过去,将石头捡了起来,认真端详着,五彩的石头在大明根本不可能有,而这块石头,应该是姜意欢在边沙圣坛里捡起来的那块 他默不作声地将石头收进了自己的袖袋里,目光一直追着姜意欢的背影。 姜意欢没找到什么,悻悻然地跨出木门,“走了,没看见。” 清云子看她的目光不由得幽深了起来,为什么好不容易有点线索,处处都指向姜意欢?她突然要施粥,便巧遇了山匪跟刺客,清云子压下心绪,“走吧,百里带路先去那家院子里看看。” 三人又走了三条街,到了百里说的有问题的地方。 百里是来过一遍了,不过这次他还是观察得很仔细,“国师,就是这里,人已经跑了,感觉才走不久,我上午到的时候桌子上的茶杯还是温的。”他指向简桌上的一个大茶壶,扬了扬下巴看着姜意欢。 姜意欢冷眼扫过百里,“幼稚。” 这家的确很不一样,跟旁边荒村里的破败不同,这家人只是院子外面破破烂烂地瞧着跟隔壁的几家都是一样的,走了进来才发现这里面被人收拾得整整齐齐,没有什么值钱得玩意,但是看得出主人家或者说暂住者很有生活品质。 姜意欢问道:“百里,你在哪里拿到我外袍的?” 百里带着她到了房间内的衣柜边,“喏,这个柜子里,外袍是叠起来放好了的。” 姜意欢拉开这个柜子,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一无所获。 清云子站在院子外看向周围,思索着什么,然后大步向外面走去。等姜意欢跟百里又搜完一遍的时候,清云子才回来。 姜意欢甩了甩手,眼里一片阴翳,“百里,折算屁个线索,就生活痕迹,你能追着他生活痕迹找人吗?” 百里却是对着清云子讪笑,“线索不是找到了吗?那就是你啊。你要不先解释一下贴身的外袍怎么会丢?” 姜意欢握住了流星刀柄,眼神里透出杀意,“你怀疑我?” “百里,去前面再找找线索。”清云子不容置喙的声音敲着百里的心,将人支走后,荒村里就剩姜意欢跟他慢慢走在街道上。 天慢慢黑了下来,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修长,清云子很想问问为什么,可最后到了暗桩,二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随后的两日,清云子像消失了一样,每日早出晚归,姜意欢连他的衣角都没有见到,他在躲自己,姜意欢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嗤笑了一声,笑自己傻。 暗桩酒肆里的库房除了一大堆冷兵器跟折子,最多的便是酒了。 姜意欢轻车熟路地用一根铁丝将库房的锁打开,然后抱了两坛女儿红爬到房顶上自顾自喝着。 燕京真的如他们所愿,成了一座法外之地,没有官兵,没有人,没有生气。 姜意欢一口接一口喝着,很快酒意便冲到头顶,让她整个人轻飘飘的,想骂人。 后面出现一声脚步声,姜意欢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她自嘲地笑了笑,又拎起酒壶喝酒,预想而来温醇的酒并没有到嘴里。 清云子握紧了她拿酒的手,他目光很冷扫过周围的空酒坛,“别喝了。” 姜意欢来了脾气,用力甩开他的手,可不管她如何用力清云子都不放手,硬生生地拽着她的手。 “放手!”姜意欢语气凝成火,“你管得着?” 清云子半蹲下来,目光有一瞬的柔和,姜意欢揉了揉眼睛,好像她看错了。 “别喝了。”清云子重复道,语气柔和了下来,眼神还带着一点冰。 姜意欢来了脾气,将酒坛最后一点酒吞进喉咙,那股灼热的躁意爬着她的喉管,头一热便将酒壶扔向了清云子的头上。 “哐当——” 酒坛碎在水泥地上,砸出一片的酒香,空气中混杂着一丝血腥味,越来越浓烈。 清云子没有躲,任由着姜意欢的酒壶扔到他的头上,硬生生给撞出一条触目惊心的长条裂口,正往外流出血水来。 姜意欢酒突然就醒了一大半,她声音依然很冷,裹挟着半夜呼啸的狂风,“你怎么不躲?” 清云子一直潋着眼,闻声抬头跟姜意欢对视,他难得笑了一下,一双桃花眼弯弯的,像蓄满了春水,“消气了吗?” 姜意欢心跳漏了半拍,脸倏然烧了起来,“我带你去包扎。” 第26章 木簪定情 房内烛火微弱,忽明忽灭,一阵冷风刮来将最后一盏烛火都卷熄。 “怎么又熄了?”姜意欢捧着烛台疑惑道,“明明我点了四盏呀。”她从桌边摸到火折子重新将烛火点燃,清云子坐在书案旁,静静的观察着姜意欢手上的动作,她将火折子握得很紧,认真的将烛台的蜡烛挨个点燃。 烛火笼罩着姜意欢认真的侧脸,下颌线条流畅得像一尊精致的玉雕,只见这玉雕突然勾起了嘴角,“哇!这个烛火爆了双芯哎。” 清云子嘴角不自觉的噙着笑,“好寓意。” 姜意欢脸倏然染上了一丝红晕,嗔怪道:“你这油盐不进的和尚,还知道烛火爆双芯的寓意?” 烛火爆双芯,恩爱两不疑。清云子只是嘴角勾着笑一直望着她,姜意欢将烛火点燃,拿起桌案旁的药箱熟练的处理着清云子头上的伤口。 姜意欢边用力擦着他头上的血,边念叨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呀?”姜意欢酒喝多了,手上的力不自觉的加大,语气确是软软的,像个偷吃糖的小朋友。 清云子忍着姜意欢大力摩擦伤口所致的疼痛,含笑望着她,眼底的慈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怜惜,“我发现了这个。”他从怀里摸出来一个五彩石头拿在手上,姜意欢手上动作停下,接过石头左右端详了好一会。 “这不是我从边沙圣坛里摸出来的吗?怎么在你这里了?”她语调懵懂,不似作假。 清云子声调冷冷的听不出情绪:“我前日在荒村的房子里发现了这块石头,在角落里,就捡了回来。”他握住姜意欢捏着石头的手,“你有没有想说的?” 姜意欢甩开他的手,将石头放在桌上,拿起止血的药粉就往清云子的头上狂洒,白色的粉末很快盖得他的脸上到处都是,姜意欢笑了,“你不相信我。”她眼睛亮晶晶的半俯下身跟座上的清云子对视。 姜意欢搬着手指数着,“上次,这次,都是。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清云子突然有种被人窥破的羞耻感,他侧过头,用手擦着脸上的药粉,“不好意思。是我的问题。”他声音闷闷的,“下次,不会了。” 姜意欢挑眉,“还有下、次?” “嗯?” “和尚,你好好说话。” 清云子又从怀里摸出来一根木簪,木料上乘整体泛着莹润的金光,整体造型像一把刀,正是流星蝴蝶刀的缩小版,他擦了擦鼻子,故作轻松道:“这算我给你的赔礼,百里说,女孩子都喜欢首饰,你也不喜欢穿金戴银我就手工给你雕了一个。” 姜意欢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双手拿起簪子左右端详着,嘴角不自觉的上翘,“真好看,你手这么巧呢。不过这木头怎么跟普通的木头拿起来的重量不一样啊,这个沉甸甸的,还泛着金光,是我看错了吗?” 百里渊要在这,肯定又少不了捶胸顿足一波,这哪是普通的木头,是金丝楠木中的王者,据说百年才出得了这么一轮极品木料,就被清云子无情的磨成簪子了。 清云子看着姜意欢高兴,心里流入一股暖流,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楠木而已,还不算难找。” 姜意欢捏着簪子走到铜镜前将自己的发冠去掉,一头乌黑的墨发就这么披散着,随后很快扎起头发将这簪子插上头,她对着铜镜笑了笑,“真好看。谢谢你呀,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翌日。 姜意欢起了个早,下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清云子跟百里还有两个人坐在一起吃早饭,“早啊。” 姜意欢看起来心情不错,她不喜欢戴首饰,就显得头上一根木簪极为显眼,百里盯着这根木簪陷入了沉思。 清云子却不意外,指着旁边的空位道:“来吃早饭。” 姜意欢坐下,边啃着包子边说道:“你们今日还是去城里找线索吗?我有个办法可以试试。” 清云子点头,“什么办法?” “他们这么费尽心力的布局,不入局怎么对得起他们的用心啊?”姜意欢放下包子,喝了一口碗里的甜豆浆,“他们不就是想将我纳入他们的阵营吗?”她抬起头对着百里幽幽的笑起来,看得百里一身鸡皮疙瘩。 “妖女,看我干嘛?”百里放下手里的筷子,故作镇定的看着姜意欢。 “等会我先走,你跟清云就来追杀我,显出我们已经决裂的样子,然后我负气跑到荒村里。”姜意欢眨巴了一下眼睛,笑意更深,“就等君入瓮。” “不行!”清云子一口否认了姜意欢的办法,“他们就是冲你来的,真出事怎么办?” 百里回过味来,赞道:“好办法啊!我们在城里兜兜转转找这么久,人像遛狗一样遛着我们,牺牲一下姜意欢就能找到人,这办法多好啊!” 清云子一记眼刀扫向百里渊,“百里,拿女人当诱饵你觉得很光荣是吗?” “啊那个不是,姜姐自己提出来的嘛。”百里渊支支吾吾道,他很怕国师,不自觉的将妖女都变成了姜姐。 姜意欢倒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看得清云子一阵牙疼。 姜意欢随口道:“有什么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这么耗下去,燕京真要送给他们当法外之地吗?” “你容我考虑考虑。”清云子冷着脸,眉宇间像化不开的雪,看得百里后背发凉。 “不用考虑,就这么办,眼下我也想快点找到师傅,不想拖下去了。”姜意欢眼里有硕硕星辰,语气不容置喙,她开始摇着清云子的手臂,“好不好嘛?清云子、清云大师、佛子、国师?” 一桌人都默默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过,暗叹道这女的真的好勇。 清云子冷眼扫过桌上人,目光转回姜意欢那张艳绝四方的脸,叹了一口气道:“我藏在荒村保护你。”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姜意欢笑了起来,银铃样的声音在这方屋子里回荡,悦耳极了。然后她目光一闪,“说好了啊,吃了这顿饭我们就是仇人了,百里渊抬起头来。” 突然被点名的百里:??? “拿出讨厌我的那股劲来杀我,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哦。”姜意欢笑得舒朗。 可不知为何,百里莫名觉得好可怕,好想跑。 第27章 暴雨淋不湿我 “轰隆隆——” 城内倏然下起了暴雨,淅沥沥雨水将这座沉寂的城池再增添了一分灰败的颜色。 雨水刷刷地打在姜意欢的头发、脸颊、身体,全身很快就被雨水浸泡通透,她冷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暴雨给她徒添冷色,看起来就像地狱里最狠戾的修罗魔刹。 “我没有背叛,你们何至于此?百里渊你就这么想看我死吗?”姜意欢阴沉着脸,雨水不断地从她的脸颊滑落,她双眼赤红似乎哭过,脸颊上挂着的分不清是泪还是水。 百里渊有一瞬的愣怔,随即正色道:“妖女!我一看你就不对劲,你勾结黑暗势力将燕京的百姓害成什么样了!你不知道吗?!还敢狡辩!”百里渊手持银枪猛地向姜意欢所站的位置冲去,大有不死不休的决绝。 姜意欢抬手挡住百里渊迎面而来的银枪,她煞白的脸看向静默不动的清云子,眼里闪过一丝痛色,“国师,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是么?”她声调很轻,嘴里像含着七尺的冰。 清云子冷眼看着姜意欢然后从怀里抛出一颗五彩斑斓的石头,“收好了。”他抽出菩提刀,低眸念诵了一句佛号,然后抬眼对上姜意欢血红的双眸,狠戾道:“燕京人民又有什么过错,被你们的贪欲害的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姜意欢,你说我不相信你。可我如果再相信你,普京会不会是第二个燕京?大明还有没有王法?” 清云子提起刀向姜意欢劈头盖脸地砍去,一点也不像有情,要不是姜意欢的反应快,早就被劈成了两半。 姜意欢半带着哭腔,已近疯魔,“啊——”,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说了!我没有!通敌!你们为何非要逼我!”姜意欢眸光剧烈地闪烁着,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黑气,连带着蝴蝶刀都笼罩着一团黑雾,像走火入魔的征兆。 姜意欢的刀如雷如电,疯狂向二人砍来,她声音凄凄,语调狠戾,“是我不配与你们同站在阳光下,我就应该永远埋在阴影里,阿欢,知道了。” 清云子眉心一跳,知道这不能再打下去了,使出浑身解数对抗姜意欢,百里渊也是,银枪猎猎向姜意欢不断袭击。 很快,三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负伤,数姜意欢的最严重,红衣破破烂烂地贴在身上,勾出玲珑有致的好身材,脸颊上也有血水滴落,看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破碎美感。 姜意欢打疯了,理智慢慢回笼。 她飞快往荒村跑去。 百里渊冷着脸看向雨幕里飞奔的红影,“国师,他们果然是一伙儿的!” “追!”清云子冷声下令,后面三百官兵如脱缰野马向着姜意欢的方向进发。 雷鸣般地马蹄踏在地上溅起一阵一阵的水花,让大地都不自觉地颤抖。清云子故意跟在队伍末尾,然后在一条小巷里消失了踪迹。 姜意欢浑身狼狈地躲进了荒村中的破庙,大门断了一扇,正随着狂风在左右摇摆,不时发出木头与金属扭转的‘吱吱’声。 她的头晕沉沉的,刚刚一股凉意向她袭来随后身体就像失去控制一般,可她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动作,暴力血腥。 她身上的疑团越来越多,压得她喘不过气。 一阵熟悉的笑声传来,“姜意欢,我说了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姜意欢冷着脸道:“阿加莎。” 阿加莎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一头银发丝毫没有被雨水打湿,在昏暗的破庙里散发着冷银的光芒。 “你现在可以叫我的小名,妮妮。” 姜意欢靠在佛龛下面,抬起头来一张俊脸染了血色看起来更加美得动魄,她表情玩味,一字一顿道:“妮、妮,手不疼了吗?”眸光一转,一股匪气怎么也挡不住。 阿加莎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脸上浮出一丝惧色,“别逞口舌之快,你看看你现在这样,比我断臂的时候好得了哪里去?” 姜意欢嗤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把银白色的小蝴蝶刀在手上把玩着,“叫师傅出来见我,我看着她好好的,就放心了。” “阿欢。”一声温柔得滴得出水的熟悉嗓音在姜意欢头顶炸响,她愣了,‘哐当’一声蝴蝶刀应声掉地。 姜意欢盯着来人,好半晌,嘴里才吐出一个完整音节,“——师傅。” 雨还在下。 姜意欢觉得自己身在破庙里,人还在暴雨里,像被人从头到尾用凉水浇了个遍,明明是想象过无数次的与师傅的相逢场面,在这一刻,她却慌了。 花间旖笑了笑,将自己白色绣花的兔绒外袍从脖子解下,轻轻盖在姜意欢微微发抖的身上,花间旖用食指并弯刮了一下姜意欢挺翘的鼻子,宠溺道:“你啊,还是这么莽撞,师傅怎么教你的?” 姜意欢愣神地看着师傅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两手在袍子里交叠互相抓挠着,不时便出现一大片血痕,她不觉得疼。 “明哲保身,打不过就跑” 花间旖笑了笑,蹲在地上盯着姜意欢的侧脸,干净利落,一丝多余的线条都没有,“看来我走的这段时间,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瘦了。” “嗯。”姜意欢点头,“师傅,这三年你去哪里了?” “以后慢慢告诉你,好不好?先跟师傅走,把你的衣服换了,身上的伤口再不处理就要长小虫子了哦。” 花间旖永远都是这样,说着最温柔的话,表达着最狠的意思。 姜意欢倏然想起之前在山上采果子迷路了,夜晚野兽出没,她那时候还在苦练无心剑法,可不管她怎么练都不得剑意,打出来的剑轻飘飘地没有力气,她只得徒手与野兽搏斗了一晚,最后因为体力与血液的快速透支,晕倒在了一群狼窝里。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睁眼便是花间旖笑呵呵地望着她一身的伤,威胁她说:“身上的伤口要好好处理哦,不然会长小虫子的。” “师傅我真的很想你啊,你为什么三年前不告而别抛弃了阿欢?”姜意欢抱着腿哭着,声音颤抖。 第28章 金光圣佛 阿加莎从未见过姜意欢这个样子,哀嚎、凄惨、卑微。 花间旖抱着姜意欢,轻轻抚过她的头,“师傅这不是回来了吗?阿欢,跟师傅走好不好?”声音带着一丝蛊惑性,像邪神高举的镰刀,“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姜意欢身上的伤口都是实打实的,肋骨断了三根,她不是想靠着佛像,可她现在真的很难站起来了。 “师傅,我好困,我先睡一会儿好不好” 花间旖还保持着抱着姜意欢的姿势,隐在姜意欢背后的温柔脸庞瞬间变幻成阴冷的笑容,“睡吧,好孩子,醒来就会看见师傅了。” 清云子就在这时候破门而入。 “姜意欢!醒醒!她不是你师傅,你起来看清楚!”清云子提起菩提刀便向花间旖砍去,他感觉得到面前的女人气息与三年前那个气息完全不同,一个是阴冷暴烈的一个是清淡温和的。 姜意欢在花间旖的蛊惑下慢慢陷入了沉睡,她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花间旖冷哼一声放下姜意欢,让她就躺在冰冷的石板上,然后拿出自己的一个骨笛应对着清云子凛冽的菩提刀,“净停,一万年了,又见面了。” 清云子冷眼看着花间旖,手上的刀一刻不停的进攻,却被轻飘飘地打回来,“什么净停?” 花间旖表情有一瞬间的疑惑,随即恶劣地勾唇一笑,“记不得最好。这一局,我必须赢你。” 姜意欢做梦了,在梦里师傅还在仙岛陪着她。 姜意欢罕见地穿了一袭紫色锦袍,头戴玉冠,吊儿郎当地坐在冰桌边,正逗着蛐蛐,看起来就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还边逗蛐蛐边恶劣地笑着。 “阿欢,要不要吃桃花饺子呀?师傅给你做了满满一锅呢。”花间旖身着一袭白色道袍,笑眯眯地端着一碗粉白色的饺子出来。 姜意欢抬头就撞上花间旖温柔的笑脸,娇嗔道:“啊——师傅你可不可以做点人间的吃的,中午吃橘皮炒肉,晚上又是桃花饺子,我都要吐了。”她的撒娇就是撂狠话,“不行还是让九月做饭吧。” 九月跟在花间旖后面咯咯咯的笑:“小姐,这桃花还是我跟师傅一起采了半个下午的成果呢,你快尝尝。” 姜意欢板着张俊脸,身体倒是很诚实,直接站起来接过花间旖的饺子放在冰桌上大口吃了起来,“这味道也就还行吧。” 花间旖爱怜地抚摸着姜意欢的头发,温声道:“喜欢吃师傅给你做一辈子。” 姜意欢的嘴角微勾,一双凤眼弯弯的,“说好了一辈子,差一天都不行,不然我下地狱都不会放过你!师傅你可不能耍赖啊。” 花间旖抬手勾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骂道:“这孩子,没大没小的。” 姜意欢笑着笑着,这一幕场景慢慢在她眼前变幻,师傅的笑容像碎掉的镜片逐渐飞舞般消失在她的眼前,“师傅?师傅!”姜意欢伸手去抓这些飞扬的碎片却扑了个空。 她表情变得冷戾,眼底里是散不开的匪气跟浓烈的杀意,“骗子!” 场景一转。 她站在玻璃罩里,眼前是清云子跟花间旖在破庙打斗,姜意欢急的就要哭了,声音带着哭腔:“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师傅——清云——” 清云子看起来负伤严重,一身银白袈裟慢慢变成了血衣,而花间旖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雪白道袍上面泛着一团一团的血花,衣裙猎猎地在这方逼仄灰败的冷庙里平添色彩。 清云子吐出一口乌血,弃了刀徒手用内力与花间旖近战搏斗,“你对姜意欢下了什么迷药?” 花间旖卒了一口,“这幅身子站在她面前就是迷药!她本来就该站在我这边,我跟她是一体的!” 清云子:“你到底是谁?” 花间旖的声音忽然变成低沉又蛊惑的男声:“净停,你连我都敢忘?”清云子头脑空了半晌,手上动作也变得迟缓,很快就被花间旖找到破绽一拳击破。 “我记得你的声音。”清云子被花间旖打翻在地,嘴角还噙着血,他咽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冷声道:“可我很不喜欢!” 清云子爬了起来,身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金光,在他的身后展现出一幅巨大的金身九手佛像,看起来震撼极了。 百里渊候在外面差点以为自己瞎了,破庙里突然爆出上古真佛净停的神像,金刚怒目,一股凛然正气扑面而来,他想跑进去看看情况,可双腿怎么也挪不动了。 清云子再睁眼,眼神倏然变得古井无波,声音冷戾朝着花间旖袭去,“玄乙,你不应该再来霍乱人间。”他抬手便是一掌重击,打得花间旖连连后退,“一万年的五台山佛修,都没有让你修出一丝悲悯之心,真是罪过!” 花间旖被金色光芒击中,她现在的身体太弱了,在真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她果断卷起地上的姜意欢消失在了破庙里。 清云子脱离一下跌在石板上,摔出重重的一声。 百里渊进来便看到几乎被夷为废墟的破庙里,清云子独自一人满身血痕躺在地上,他惊呼:“国师——” 是夜,空旷的厢房里燃着几盏淡淡的烛火,姜意欢缓慢睁开了眼,浑身的剧痛让她急速回过了神,她哑着声音问道:“这是哪里?” 花间旖坐在窗台前正给苍兰浇着水,闻言转头看向床榻上消瘦的人影,“阿欢醒啦?这是客栈,我们在这里暂时落脚。” 记忆骤然回笼,姜意欢头疼欲裂,她双手抱头皱着眉,表情狰狞,“清云子呢?” 花间旖冷着声道:“哼,和尚将你我二人伤得这么重,你还问他?你知不知道他”杀了你一百次。为了不暴露身份后面那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姜意欢默了一会儿,“没,我只是问问清云子死没死。”她站了起来陇上新衣服,侧眸看过桌上的木簪,冷戾道:“他死了就好。” 花间旖表情柔了下来,拉着姜意欢的手坐在床边,像以前那般,温声道:“阿欢,师傅想告诉你一件事情。”她敛着眸子里闪烁着精光,“我需要你帮助师傅。” 姜意欢点点头,为了找花间旖她连修罗鬼煞的名头都可以担,命都可以舍,“阿欢帮你。” “师傅曾是江南陈家的小小姐,祖父是医术圣手陈光,祖父很疼我从小便将我抱在身边教养,传我一手医术,但在宏光十三年陈家被太后灭了满门。”花间旖眼里闪过一丝痛色,“我被我的师傅在死人堆里面捡出,将我带回仙岛传授剑术,师兄师傅都待我很好,可他们三年后也被皇帝设必死局杀了,后来我形如死尸般的行走各处荒村城郊行医,那晚遇见了你,我开始重新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姜意欢听得愣了神,心一抽一抽地疼,她反握住花间旖的手,“我替你去杀了狗皇帝,这天下换个人坐。” 花间旖只是摇头,眼里染上血色,“不,杀一个狗官就能还一个盛世么?我要这天下人为他们殉葬!”花间旖温和地看向姜意欢,语气轻佻又蛊惑,“你是师傅炼出的刀,我要你掀了这个天下。” 姜意欢敛着眸子,神色晦暗不明。 良久,她吐出一个字:“好。” 第29章 仙岛的桃花开了 姜意欢最近频频做梦,梦见过去在仙岛的画面,她明知自己身体里有蛊毒,却沉溺其中。姜意欢每天都是皱着眉睡,含着笑醒。 “阿欢,仙岛的桃花又开了,我们去看看。” “阿欢,别胡闹!放下手里的刀。” “阿欢,过来听曲儿。” “阿欢阿欢” 姜意欢睁开眼便看见了花间旖靠在窗台上,正修剪着一盆秋菊,像好多个梦里一样,温柔娴静,看着她便觉得岁月静好,莫名的安心。 “师傅。”姜意欢半带着起床气开口道。 花间旖放下手上的剪刀,转身过来从桌案的茶壶里倒出一杯温水,走到床边将水递给姜意欢,“醒了,最近没有做噩梦了吧?” 姜意欢接过水,咕嘟灌了下去,良久,她缓了缓神色,“挺好的,最近老是梦见仙岛的时候。”姜意欢鸦青得眼瞳黯了黯,“想回到过去。” 花间旖淡笑道:“此间事了,我们便回仙岛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她目光望向窗台上的热烈盛开的秋菊,“仙岛是很好。” “对了,阿欢,师傅不知道你跟清云子之间有什么羁绊?但他屡次打乱我们的复仇计划,着实烦人。”花间旖眸色一转,闪过浓烈的怨毒,“杀了吧。” 姜意欢低着头,长长的睫毛盖住漂亮的凤眸,自嘲般笑了笑,“师傅,我杀不了他,早就试过了。他是无心剑传人,我不能伤他半分,而且,你要他的命,我也会死的。”姜意欢无奈甩开手,“不过,我这贱命一条,你要拿去也没事。” 花间旖睫毛颤了颤,“怎么会这样?” 姜意欢:“我也不知道,当年或许就该听你的,好好练剑,这流星蝴蝶刀邪乎得很。” 花间旖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轻笑道:“幸好那日手下留情没有将清云子真的杀死,不然就失去我的欢儿了,师傅要后悔一辈子。”在无人看见的时候,花间旖的眼底结了一层化不开的冰,滔天的恨意怎么都挡不住。 “嗯。”姜意欢低着眼,看不清情绪,闷闷地应道,脑海里闪过那日在破庙里清云子的九臂金身。 是夜,被暴雨洗刷过的燕京街道破败不已,街道上空无一人,临街商铺的锁落了一层一层的灰,哪里还窥得见昔日的繁华。 姜意欢一身赤红蛇蟒锦袍,头戴黑玉冠,漫步走在寂寥的街道上,她随手踢起脚边的石子,有点漫不经心。 她走到暗桩酒肆门口,停住了。 与此同时,暗桩里。 “国师!您不能听我们一句劝!那姜意欢就是妖女,她身边的人都不是什么好货,她那个师傅将你伤成这个样子,你还护着她干嘛!而且姜意欢伤得并不重,你昏迷了这么久,她可曾来看过你一眼?”百里渊都快疯了,清云子重伤昏迷多日醒来便要去找姜意欢,怎么拦都没用。 清云子撑着床沿闷咳一声,“她不是妖女,本性不坏,她师傅他们应该内有隐情。” 百里渊愤恨地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清云子此时倒不是真的担心姜意欢的安危,他冷声道:“姜意欢背景不简单,让她待在狼窝才是真的对大明有害!必须尽快将她找回来。” 姜意欢刚刚翻上三楼的窗台便听见这么一句,如坠冰窖,大脑里反复斟酌着清云子的话,她抓住关键词。 背景不简单。 狼窝里。 对大明有害。 姜意欢跳下窗台,自嘲一笑:“对大明有害。”随后沿着街道飞速走着,嘴里念念有词:“死秃驴,知不知道什么叫真的有害?” 地窖里,黑漆漆的,最里面有一口井三不五时泛出浓烈的腥臭味。 这是姜意欢第一次见到邪祟,真的形同鬼魅。 阿加莎站在这群邪祟旁正用扇子拨弄着炼丹炉的炉火,她听见脚步声抬眼对上姜意欢一双充满野与坏的眼,天知道阿加莎有多喜欢这双眼,巴不得将其剜下来日日观赏。 “阿欢,来啦。”阿加莎扬起一张明艳的笑脸,她笑的时候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姜意欢冷着脸,一手甩开她要抱自己的手,嫌恶道:“别叫我阿欢,小心你的手。” 阿加莎习惯了她的冷淡,越是冷淡,阿加莎越宝贝得紧,谄媚道:“你都叫我妮妮了,按照大明礼尚往来的习俗,我也该叫你小名阿欢才对呢。” “你不配。”姜意欢嗤笑一声,随即将目光从邪祟身上移到这鼎古铜色炼丹炉里,“这就是师傅说得逍遥散么?” 阿加莎献宝似的从炉子旁拿出一包白面粉一样的东西递给姜意欢,“可别小瞧这玩意呀,轻轻吸入一口便可让人飘飘欲仙,如痴如醉。” “哦?你试过?”姜意欢挑眉。 阿加莎脸上青白交接,她望向地窖深处的监牢里,意有所指。 姜意欢从阿加莎身旁掠过到地窖深处,一看便是一阵强烈的恶心,里面用一幅春宫图来形容也不为过。 几对男女还有男男交叠在一块,脸上表情似醉如痴,边上还站着老人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盯着众人的动作痴笑着。 姜意欢若有所思地望着阿加莎微红的脸颊,“这是媚药么?” 阿加莎站得远,声音飘忽又惑人:“不,这是比毒药还可怕的东西,它会上瘾,如果定期不服用的话,会难受至死。” 姜意欢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随即轻笑起来,“好东西,那应该传遍四方啊。”她眸光闪烁,“我让九月过来帮忙倾销,她经商厉害,我们能靠这玩意挣出一个国家来。还是死人的银子好赚。” 站在阴影里的花间旖嘴角不自觉地勾了一下。 第30章 晨光熹微 姜意欢坐在桌案前写了一封信,然后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私印来,用火轻轻将印章烤软,然后在封口印上一个飞扬跋扈的印来。 “诺。去普京的城郊别院将此信递给一个叫九月的姑娘。” 三日后,晨光熹微,天刚刚泛起鱼肚白,下过小雨后空气里混杂着一股树木跟泥土混杂的芳香。 姜意欢最近每晚都是美梦,却醒得越来越早,每日她一醒来便会看见花间旖在她的卧房里忙前忙后的身影。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有心了。 可一连半月都是如此,叫姜意欢开始觉得反感,可她伪装得极好,就像在梦里一般,每天见到花见旖会甜甜的叫声师傅,事事以她为先。 “师傅,你这盆兰花长得真漂亮,送我行不行啊?”姜意欢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便看见对面的窗台上,花间旖拿着个小壶向这一排反季节的花浇水,可偏偏这些花在破败里竞相发芽,长势喜人。 花间旖回头莞尔一笑,“这些本就是师傅为你寻的花种,如今开花了当然都是你的,哪里来送字?”花间旖把浇水壶放到窗台上,坐下低眉轻轻叹了口气,“阿欢,这是三年不见,与师傅都生分了不成?” 姜意欢起身穿好衣服,背过身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厉色,转头却是走到花间旖身旁蹲下痴痴望着她,“师傅,你说什么话呢?我们怎么可能会生分?阿欢这是撒娇你还听不出来么?” 花间旖对上姜意欢一双亮晶晶的眼,这才放下心来,“小无赖,就知道哄你师傅。” 姜意欢轻笑一声,走到铜镜前接过侍女的热水将自己简单洗漱了一下,头发就高高扎起戴个黑冠,衣服还是万年不改的红,随便一收拾加之她的气质,扔到一群人堆里,也扎眼得很。 “对了,师傅,逍遥散的配方你给我一个,现在铜炉那里就阿加莎一个人炼制,她笨手笨脚的效率太低,让我来试试吧。”姜意欢将流星蝴蝶刀挎在腰间,漫不经心地说道:“一个人做事,哪有两个人快?” 花间旖脸上闪过一丝质疑的神色,手从茶篓里拎出茶壶,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鲜花茶,捧起来仔细品了品,良久,她道:“阿加莎是边沙的小神女,炼药也比较有灵性,手虽然慢了点,但是出来的东西漂亮。” 她放下茶杯,莞尔一笑:“但既然阿欢想要炼药,当然可以啦,楼下的库房里还有几尊炼丹炉,都是师傅托人打造的上品药炉,阿欢可要小心点,别伤了手。”更别伤了炼丹炉,这炼丹炉可是邪神花了好大力气打造的,整个大明也只出了这么几鼎 姜意欢敛着眸子,淡淡地应下了,“我会小心的,只是炼药的方子阿欢还不知道。” 花间旖想也未想,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巧的信封递给了她,“这是方子跟炼药的注意事项,等会儿我让阿加莎先教你一遍,然后你再试试,不行也不要为难自己。”花间旖将姜意欢神色尽收眼底,“好了,快去吧。” “恩。” 地窖里,阿加莎还是捏着一把蒲扇在那轻轻拨动着炉火,看似散漫其实其中关窍可多了,姜意欢盯了半晌,都没看清楚她是怎么分辨这些炉火的。 阿加莎只一遍一遍重复道:“炉火要用心去看,而不是用眼睛,眼睛会骗人,心不会。”感觉像意有所指似的。 姜意欢挑眉,接过阿加莎递过来的蒲扇,自己试了试,不一会透明炉顶上的丹药都成了黑乎乎的一片。 姜意欢皱眉不语。 或许有些人天生动手能力就差了这么一点,阿加莎这么安慰自己,她觉得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演示也演示了很多遍,明明自己翻翻经书就能看懂的东西,到了姜意欢这里像个笑话,她还是不会,且做得十分糟糕。 可姜意欢性子执拗,扬言一定要炼出上等丹药,花间旖也默许了。 姜意欢耗时两日,成功将炉子烧坏一个、耗材搞毁一堆,让其他人都觉得她是来故意捣乱的时候,她成功了。 不仅成功了,还是突破性的成功。 姜意欢这两日为了炼丹,真正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连房间都没有回一次,炉火里的火光映照着她莹白的雪肤,火苗在她眼里跳舞,她大笑一声,“成了!” 阿加莎像看个智障一样看着她,但脚还是不自觉地往她那边挪过去,“成什么了?你炼出来了么?”阿加莎走近一看,姜意欢捧着宝贝似的捧着一团造型怪异的红色丹药,“诶,颜色不对,又错了。” 姜意欢对着阿加莎神秘一笑,阿加莎分明在她鸦青的瞳孔中看到了,嘲讽。 阿加莎:“你” 姜意欢走到实验桌旁将木托盘放下,拿了一条高密度的面巾将口鼻捂上,然后戴着手套将这块红色丹药用一个小木槌碾碎。 造型怪异的红色丹药与小木槌相撞的时候瞬间被锤成筛粉,露出里面纯白色的粉末来,这个成色明显要优于阿加莎之前炼出的粉末。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阿加莎惊呼一声,像看宝一样看着这堆白得反光的粉末,眼底满是惊喜,然后用小勺子挖了一点飞快往地窖深处走去。 姜意欢抱臂跟着阿加莎的背影,黑暗里,她勾唇一笑,眼底是抹不开的雾又透着邪,“我改了配方,降低了炉火翻转的次数,增加了材料中的燃点。简单来说,就是耗材更少、制作难度更小、药效更快。” 阿加莎飞快将新白粉递给牢狱中的小孩,小孩接过去猛吸一口,很快便像浑身脱了力一般,歪倒在地上,还发出咯咯的笑,像坠入一个极为曼妙的美梦,周遭的黑暗与压抑一点也禁锢不了他。 旁边的人本就瘾犯了,现在看到新产品来了,飞快跑到地上捡起来还有一点残留的纸,只吸入了一点点便成了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 “姑娘、姑娘!还有吗?”一个身着蓝布衣衫的大汉贴着监狱的金属围栏向阿加莎伸出了手,脸上满是渴求。 阿加莎不耐烦的看向他,眉宇间都是高高在上的瞧不起,“没有,等着吧,这玩意儿可精贵得很。” 姜意欢目光冷冷的扫向金属栅栏里的众人,倏然轻笑出声道:“妮妮,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第31章 醉梦 姜意欢笑着站在牢狱边,“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阿加莎眼底泛光,看起来神采奕奕的,“叫醉梦如何?醉生梦死也空。” 姜意欢点头微笑,像是很满意这个名字似的,“没想到你一个边沙人,大明的传统文化倒是修得挺好。” 阿加莎不以为意地用小手指着自己的银白的头颅,“我是神女,过目不忘,想学点什么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啧啧啧。给你脸了。”姜意欢点评道。 “切。” 阿加莎献宝似的将姜意欢新炼制的醉梦捧到花间旖面前,神态恭敬,“神女,这是阿欢最新炼制的‘醉梦’,成色比我做的那一批要好,我们在地窖里实验了一下,起效时间是逍遥散的三分之一。” 花间旖清淡静秀的眉宇间闪过一丝质疑,在看见雪白到反光的白粉上,她眸子亮了,“走,去地窖再找一批人做实验对比看看。” 姜意欢一直站在房间阴影里,抱臂观察着她们,只见花间旖高兴地直奔出去,连她这个好徒弟都来不及看一眼,姜意欢只一笑置之便悠悠然地走到队伍最末尾跟着他们回了地窖。 地窖里,两组人分别吸食了逍遥散跟醉梦,效果高下立显。 花间旖终于想起来好徒弟的功劳,转过身双手捧起姜意欢的手,爱怜道:“这两日可辛苦阿欢了,快好好回去休息休息,丹方先给师傅过目一眼呢,师傅再帮你优化一下,一定效果会更强!”说到最后,她眼底迸发出的野心与欲望怎么也掩饰不了,在地窖里扎得姜意欢眼瞳生疼。 姜意欢摇摇头道:“抱歉啊师傅,这是我随手炼得并没有写方子,但我还记得,我写给你吧。”说罢,拿起实验台上的纸跟笔就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花间旖不疑有他,捏着一张纸条仔细钻研了起来,连姜意欢多久离开的她都不知道。 姜意欢确实是乏了,回去挨着枕头就陷入了昏迷。 “小姐,小姐。醒啦?”九月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看着床榻上微动的姜意欢。 姜意欢:“九月?!我睡了多久了?” 九月笑眯眯地道:“两天两夜吧,我跟秋叶是昨天晚上才到这里的,听那个阿加莎说的,不过阿加莎怎么长得这么奇怪?我第一次见到少年白头,而且她的眼睛也是白色的,昨晚开门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 九月捂着心口,像是在回忆什么很恐怖的经历一般,“不过这小孩长得挺好看的。”她斟酌着措辞,“像冰雪精灵?” 姜意欢撑起身子,接过秋叶递过来的热水帕子将脸擦了一遍,靠在床头笑道:“阿加莎年龄比你都大,她可不是什么小孩。最多是个侏儒而已。” 九月:“啊?!怎么会!” 姜意欢余光扫到窗台边被风吹起的一角银白衣袍,淡笑道:“别说她了,叫你们过来是办正事的。我之前不是随手研制了点化妆品吗?用留仙坊的名字卖的,好像卖得还不错?” 九月清秀的眉眼里闪过一丝惋惜,埋汰着:“何止是不错?小姐您随手搞的瓶瓶罐罐一瓶现在市场上都炒到了一万两黄金!可你就是不出货了,哎,如果就这么卖下去的话,咱们的家底早就翻了好几个翻了!” 姜意欢笑笑,她对钱财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行走江湖少不了银子,所以除了刺杀的赏金她空闲时间也会做点小玩意流向市场去卖。 “我回头空了就再研制一批,这个不着急。找你们来是师傅这里有一批好货,把这个卖好” 姜意欢挑着‘醉梦’的重点讲,很快便让九月理解到了精髓,姜意欢鸦青的瞳孔里闪着黑,“怎么样?” 九月吃惊地捂着自己的下巴,“这财富,也太夸张了。” 果然,九月也是个没有心的,只爱钱。 姜意欢莞尔,“有兴趣么?” 九月反握住了姜意欢冰冷的手,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有!咱们不能用现在的品牌销售,需要新搞个名头来卖,然后我还要把产业下的人员都清理一批可靠得出来,让他们去发展下线售卖,这玩意流通市场一定会引起官府的追查,所以交货得用非实名的方式交货然后” 姜意欢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九月聪明还是哀叹九月没有心了,窗台上的一角衣袍不知多久已经不见了,她转头看向秋叶,“秋叶,去把窗台上的兰花浇点水,这花可精贵着呢。” “得叻!” 翌日,地窖里。 姜意欢带着九月跟秋叶走了一遍燕京,又故意在暗桩门口徘徊了一圈,然后绕到荒村里的地窖,带他们看制作现场跟实验群。 奇怪的是邪祟只那天姜意欢在地窖里匆匆瞥过一眼后,再也没有见过了,像凭空消失一般。 九月有些不忍看着这些人,随即又想到,这玩意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又没有人逼你买,且因为‘醉梦’的造价高昂而且产量其低,就导致了它的价格一定不菲,或许就这么一点粉末就是一个普通人家一年的总收入。 这几日九月一直跟在姜意欢身后算成本算产量然后对倾销渠道跟方式,忙得不亦乐乎,都忽略了花间旖这个师傅的存在。 花间旖倒是乐见其成,忙点好,早忙早乱世,她乐呵呵地将刚刚熬煮好的粥放在桌案上,“阿欢,别忙活了,快上来吃饭!” 姜意欢在地窖里远远地应道:“哎!马上!” 就在她们都上去吃饭的时候,地窖里。 清云子带着一众官兵,将地窖里的东西用火油直接烧了。他泼油的时候看着牢狱里的人,面露不忍,还是将人放了出去。 一群被高浓度‘醉梦’灌溉的人就这么被放回青天白日下,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最后清云子低眸念诵了一句佛号,漂亮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痛色,“将他们都杀了吧,痛快点。” “是!”为首的秦安一袭二品大员官袍,俯身领命,看起来态度很是恭敬。 这段时间他们并非一无所获,已经确定了花间旖的活动范围跟制毒的消息,令清云子惊讶的是,他们研制出来的最新毒品是出自姜意欢之手。 清云子站在实验台边一张被贴起来的纸条上面爬着龙飞凤舞的大字,应该是研制的单方,清云子随手将纸条撕下来,然后重新叠好揣回怀里。 百里渊今日一袭白衣,头戴同色花纹发带,看起来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意思,他恭敬地站在清云子的跟前,问道:“敌军就在楼上,直接包围吗?” “恩,将城里所有的兵力都召集过来。”清云子倏然睁眼,眼底闪过一丝决绝的狠戾,“必须将姜意欢给我带回来。” “阿弥陀佛。” 第32章 好久不见 楼上,众人坐在餐桌上吃着早饭,姜意欢心不在焉地拿过一个包子在啃,花间旖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温柔地询问道:“阿欢最近可有什么烦心事吗?” “啊,没有,就是在想这儿什么都没有,不太好玩罢了。”姜意欢目光淡淡地扫过桌面上的吃食,肉包子、一大锅白粥、三碟泡菜。 燕京成了空城,他们现在出城也不太方便,每日只能将就吃点,肉包里的肉还是冰窖里不太新鲜的猪肉。 姜意欢莫名想起在暗桩酒肆里的日子,每日最少都是三菜一汤,且顿顿都是新鲜的肉,也不知道是不是暗桩本来的生活标准就很高,她轻咬着肉包,却是吃不下去了,放下包子喝了一口白粥就起身走到窗台边透透风。 走到窗台这一望便是愣神了。 清云子一袭银白的袈裟,眉目清隽,正低头与旁人交谈,苍白劲瘦的手腕上一串白玉佛珠缀着一个血红的菩提子十分耀眼。 姜意欢正纠结着,就对上了清云子探究的双眼,他眉头微皱,眼神忽然往身侧用力瞟了一眼,像是用眼神示意姜意欢下去,去他身边。 姜意欢冷淡地看向他,像是不认识一般,忽略他的暗示。 一场风暴即将来袭,姜意欢走进屋内,拉过一个木凳坐在,表情淡淡的,“清云子来了,就在楼下。”像是只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咱是不是安保工作做得不太好?这犄角旮旯的地儿来人了,我们却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姜意欢淡淡的将目光扫向花间旖跟阿加莎,发现她们两个好像一点也不慌,阿加莎还慢慢喝着粥,凳子下的小腿还上下晃动着。 “终于来了啊。” 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从外间传来,花间旖拿过手边的绣帕轻轻擦过嘴,然后道:“走吧,阿欢,会会你的这位老朋友。” “我没办法伤害他,师傅你知道的。”姜意欢跨出门的时候摸着腰间的刀柄,敛着一双潋滟的眸子。 花间旖只是淡淡地扫向她然后不语。 不太宽敞的客栈二楼突然出现了一群身着铠甲的官兵,队伍从楼梯里排到了一楼大厅,他们手持盾牌跟银枪,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儿。 清云子走在最末尾,他永远有一股从容不迫的劲,到哪都是与众人格格不入的感觉,像神坛上端坐的神,俯瞰众生。 训练有素的官兵很快靠边站排成两列,给清云子及后面的秦安让路。 姜意欢抱着大刀表情轻松甚至有点看戏的感觉靠在实木门边,见着清云子还吹了声口哨表示欢迎,“好久不见啊,国师大人。”,百里渊跟在清云子身后,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姜意欢,如果眼神都能够杀人的话,那姜意欢应该早就死过几百次了。 清云子眸色微冷,但看着姜意欢神色便温和的下来,他声音不大,但很好听又带着久居高位的威压,“姜意欢,过来,我可以护着你。” 听听!多么正人君子的话,多么让人感动得潸然泪下,如果那天没有听见清云子说她在狼窝里只会对大明有害的话,姜意欢或许真的有丝丝感动。 姜意欢将刀拿在右手上,左手翻转着精巧的迷你蝴蝶刀,不可一世的神态到哪都磨灭不了,“国师大人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用不着你护着,而且师傅身边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清云子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色,冷声喝道:“这个人根本不是你师傅!你怎么不醒醒?沉溺在过去的美梦里,能让你如此一叶障目吗!” “我记得你在边沙的时候说过,你师傅教你的‘为生民立命、为盛世开太平’,你觉得你的师傅真的会让你手握屠刀去残害苍生么?” 姜意欢只愣神了一瞬,然后表情就被纨绔代替,“不过是苍生负她而已,立场不同无须多言,我不能伤你,但不代表其他人不可以,是吧,师傅。”姜意欢目光扫向一旁的花间旖。 花间旖轻笑了一声,语调却是不同往日的温和,只让人觉得寒冷,“大师还惯会说笑,我不是阿欢的师傅,谁还能冒充了不成?” “孽障!”清云子率先提刀向花间旖砍去,后面的官兵马上跟花间旖待在身边的几个护卫打了起来。 百里渊持剑向姜意欢一人打来,每招都是向着姜意欢的命门去的,姜意欢嗤笑了一声,“百里,我还是喜欢你讨厌我的样子,比你穿女装那股恶心人的劲儿好多了,你说呢?” 百里渊的破云剑向来锐利,可跟姜意欢对招好多次,都没有赢过她一次,他不由得眉目间都染上戾气,“妖女,你去死吧!还敢嘴硬!” “我不仅嘴硬。”姜意欢将百里渊的万钧之力四两拨千斤般拨了回去,“你姜姐刻苦练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逗蝈蝈呢。” “你!”百里渊暴喝一声,手上的剑像不长眼睛般毫无章法地向姜意欢打去,而姜意欢始终淡淡的,像遛狗一样应对着他的剑,这让百里渊的烦躁又上一层。 一股热浪自下而上袭来,空气中还有浓烈的火烧味道,从楼道里滚上一堆浓烟。 百里渊勾唇,“妖女,你们的好东西可都要烧没咯。” 姜意欢皱眉仔细闻了闻空气里烧焦的味道,还混杂着丝丝某种肉被烤熟的味道,“糟了,地窖起火了。” 花间旖当即便是暴怒道:“清云子我势必杀了你!” 清云子接花间旖的剑并不轻松,额角都泛出丝丝薄汗,神情却是淡淡的,“你不是姜意欢的师傅吗?难道她没告诉你,只要我死了,她也会死?” 花间旖表情一僵,随即被暴怒代替,“我有一万种让你生不如死的办法。” 清云子脸上挂着霜,声音夹着雪,“哦?那你试试。” 火越烧越大,一楼的官兵都往楼上跑,一时间本就小的二楼堂厅被塞得满满当当,火光将屋内的空气慢慢剥夺,众人呛得要死,但没有一个人嚷着要离开。 第33章 小姐不想为官 “咳咳——” “咳——” 二楼蔓延上来的白烟已经慢慢成了黑烟,空气里像有一张无形的大手扼断着众人的呼吸。 花间旖执着于地窖里的东西,再不恋战,对着身旁的众人说道:“走!” 混乱中姜意欢倏然感觉四肢百骸都沁透着一股凉意,像有一股甘霖注入了她的身体,让她神志无比的清明,她眸色黯了黯,目光扫向屋内的清云子,两相对视,姜意欢用口型说道:谢谢,但不需要。然后转头便向窗台大步走去。 清云子刚刚耗尽了自己的内力将姜意欢身上的蛊毒解了,他嘴角倏然吐出一口鲜血,本就虚弱的身体眼下更是日薄西山了,百里渊眼疾手快地将他扶起,喘着粗气问道:“国师,就让她们又跑了?” 清云子:“嗯。”他站直了身形,透明的手背擦过唇角鲜血,岑了一丝在莹白的袈裟上,“秦安,等这栋楼跟地窖都烧毁的时候再带队去灭火,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地窖。” 秦安脸上表情少见有些踌躇:“国师,我们都在这里守了这么久了,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让他们又跑掉了?” “就姜意欢一个人就能把你们三队给杀翻。”清云子淡淡的笑了起来,像听到一个很好笑的事情一般,“可你看,她今天只是跟百里在喂招,连你的兵衣角都没挨上。”他眸色微黯:“如果不是今天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地窖,谁要跑还说不准。” 清云子脸上苍白,手指向大敞的窗台,“走吧。” 与此同时,花间旖带着众人躲进了城西另一处别院,四进三出的大府邸看得出之前是个燕京的富贵之家,庭院里小池、假山、凉亭应有尽有,墙边还有一整排的各式兰花。 花间旖正烦闷着,地窖里最宝贵的东西便是那五尊炼丹炉,要收集好多上古陨铁才能花半年时间打出一尊丹炉来,思及此,不由得又在心里反复杀了清云子几次。 真是个瘟神! 阿加莎蹲在假山旁目光游离在地上成群结队的蚂蚁身上,“神女,我身上还有一瓶逍遥散” 花间旖坐在假山旁的山水石桌上,冷声道:“一瓶能干什么供应链必须完善稳定才能推向市场啊。” 九月站在姜意欢身后,低声道:“炉子被烧了再买不就成了?这不是很快吗?” 姜意欢扯了一下九月的翠绿色袖口,用眼神示意她别多话,“不是普通炼丹炉,买不到的。” 花间旖呼出一口浊气,很快将表情调整好看向姜意欢,一脸温柔,“阿欢,师傅要出一趟远门,你在普京乖乖等我好吗?”花间旖眸光闪烁着,“对了,阿欢你身手不错,入京为官吧,师傅在朝里有熟人,能保你当个武官,你回了普京将名帖报给大理寺就行。” “嗯”又被抛下了,姜意欢心想。 秋叶冷声道:“小姐不想为官。” “哦?”花间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像个愣头青般的秋叶,气势凌人:“好好服侍姜意欢就行了,有你什么事情?” 姜意欢拉住了秋叶,眼神制止了他还耿在喉间的话,“知道了,阿欢这便回京。” 花间旖点头,阿加莎跟着她走向屋内,二人不知在交流些什么,阿加莎最后笑着离开了府邸。 姜意欢骑在雷鸣身上,身上满是喷薄的戾气,她冷眼看向站在府邸大门为她送行的阿加莎,冷声道:“好自为之。” 阿加莎笑得灿烂,挥手跟她告别,“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驾——” 姜意欢一夹马腹,如离弦的箭一般径直冲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阿加莎的视线里,阿加莎不自觉地用力咬着唇,一滴猩红的血从她的唇瓣间滑落,她伸出殷红的舌头将血液吞吃入腹,自言自语道:“希望下次见你还是这么高傲。” 暗桩三楼,清云子站在窗台边看向城外的方向,那里刚刚有一抹红色倩影雷厉风行地跑过。 “报!姜意欢带着两人已经出城往普京的方向走了。”百里渊半跪在地,汇报着。 “嗯,不要拦。”清云子捧着茶杯淡声道,“收网了。将他们在城里的接应点全部捣毁,花间旖跟阿加莎的画像递交全国关口,势必不能让他们来去自如!黑市上将这二人的人头封赏百万黄金,去吧。” “是!” 普京与燕京连接的官道上。 “小姐,为什么我们一路上都没有被盘查关碟?走的也太顺畅了吧。”秋叶摸着后脑勺满脸都是疑惑跟防备。 姜意欢勾唇浅笑,一双眼浓重的匪气,“和尚在卖我面子呢。” 九月惊呼:“国师?” 姜意欢坐在马背上伸了个懒腰点点头,自昨日她出了燕京发了疯似的跑,已经跑了一天一夜了,雷鸣这种神驹都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一路小跑着。 很快三人到了普京的城门口,周围已经没有了流民,跟上次来普京取药时大相直径。 姜意欢没有蒙面,她现在已经不是通缉犯了,一张艳绝四方的脸就这么矗立在进关的队伍里,十分扎眼。 前面是一辆小型马车,普通人家用的那种,关口检查的官兵站在马车口,质问道:“关碟拿出来!里面的人下来接受检查!磨磨唧唧的干嘛,后边还有好多人呢。” 车夫是个老头,他站下车哭诉道:“官爷!里面是我们家的大公子,从潮州老家才回来,路上染了热疾,一直高烧不退,确实是不太方便啊!” 官兵不讲人情,大声呵斥道:“抬也得给我抬下来!来人,上去请这大公子下来!” 马车里倏然伸出一只近乎透明的手,传来闷闷的咳嗽声,“官爷,不必为难我的车夫。”声音清冷动听,听声音就觉得里面的人一定很惊才绝艳。 第34章 江风止 姜意欢本坐在马背上眯着眼想看戏的,听见这声音忽然睁开一双潋滟的凤眼,“人都说了,有热疾,得饶人处且饶人。”声音不大,但让本躁动的众人呼吸都冷了下来。 官兵铁青一张脸望向后面管闲事的姜意欢,厉声呵斥道:“你是谁?官员办差关你一介布衣什么事?”后边来了个管事模样的人,远远看着姜意欢便开始笑,走到跟前点头哈腰道:“都是我们思虑不周,公子染了热疾需要早点进城医治才是,让他们进去!” 姜意欢坐在马上看着这堪称戏剧反转的一幕,心里没甚波动,只担心自己这张脸或许已经被整个大明的官员都狠狠刻在心里了吧。 “咳咳——” 马车里的人知道刚刚出声帮她说话的女子或许身份不低,他得了人家的恩情自然要谢的。 江风止从马车里缓缓走了出来,他一身月黑锦袍衬得脸色更加苍白,眉宇间是沉沉的病气,长相虽好,却抵不住病魔的腐蚀让他本该绝艳的脸眼下憔悴不堪。 “江家江风止,谢姑娘出言搭救,不知姑娘尊姓大名?”江风止不卑不抗地站在姜意欢马边,半俯下身道,然后一抬头便对上一双带有侵略性的眼眸。 真他娘的好看! 姜意欢嗤笑了一声:“姜意欢,意难平的意,空欢喜的欢。”她淡淡地扫过江风止的脸,“不过公子还是先把自己照顾好再来谢人吧。”她架着马大步走过江风止的身边,落下一句轻飘飘的:“沉疴旧疾,需要心医。” 江风止站在原地愣怔了半晌,随后冷脸走上马车,对着车辕上的车夫道:“周叔,是我太久没回京了么?姜意欢是什么人?” 周叔只是看着红衣女子的背影摇头,“普京有个闻名天下的杀手,就叫姜意欢,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 江风止闭着眼脑海里还是姜意欢那张挥之不去的俊俏脸庞,她眼尾上挑得有些轻佻可整体气势十分凌人,介于好欺负与不敢欺负之间,有个很微妙的平衡点。 姜意欢啊 “江风止是谁?”姜意欢回到城郊姜府,躺在美人榻上,一双凤眸半眯着听着京城的线人汇报信息。 线人老葛站在廊下说道:“江国公家嫡次子江风止因娘胎里带有病气,身下来便被算命道士判下死刑——天煞孤星命数,上克父母下克妻子,好像是为了应征道士的神寓言一般,江风止一岁的时候母亲意外去世,父亲江国公被卷入党政之祸差点就要灭全族的地步。” “最后,江国公实在顶不住全族给的压力就将江风止送往乡下庄子随便找了个野夫子教养,最近江家嫡子江灵去世,世子之位就落在了这个江风止身上,想必他此次回京,就是即位来的。” 姜意欢轻笑了一声,将发冠扯掉让一头墨发披散在美人榻上,一双眼里蕴含着星辰大海,“真是好笑,怎么这些道士一算一个天煞孤星呢?不过江风止这身子,想要即位也难活过明年了。” 老葛赔着笑脸,知道姜意欢这是想起自己的命数了,她也是个十成十的天煞孤星,看到同类难免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姜意欢将秋叶唤了过来,“去大理寺将我的名帖递上去,看看师傅说的是不是真的好使呢。” 秋叶皱着眉询问道:“小姐您明明不喜欢官场,真的要去吗?” 姜意欢挑眉,“不喜欢?我配么,就不喜欢,难不成真的让清云子拿捏一辈子?”她眸光一转,表情尽是玩味,“我看普京的官场最近可好玩得很呢,江家那位不也要进官场了吗?” “好。”秋叶领了命快步走出内院。 三日后,姜府。 江风止带着谢礼出现在姜家门口,身后跟着一个童颜鹤发看不出年龄的白衣男人。 “劳驾小哥,帮我通传一下姜姑娘,我是她的朋友,江风止。”江风止声音好听,低沉又有磁性,有一种淡淡的男性荷尔蒙魅力。 门房是姜府里最闲的差,因为平时根本没有人来找姜意欢,也根本不存在什么朋友。 门房狐疑地看向前面两位身着不凡的少爷,大概以为是追求者吧,“公子稍等。” 一刻钟后,门房将大门打开领着二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到了姜意欢一个人居住的后院。 “姜姑娘。”江风止的声音在姜意欢头顶炸响。 姜意欢正躺在藤椅上晒太阳,闻声抬起眼来,“江风止?” 江风止看她还记得自己,不由得开心了起来,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姜姑娘,前两日我身子不太好,没有来及时道谢还望姑娘见谅。” 姜意欢抬手打住了江风止的场面话,“不必多礼。今日来不只是为了给我送礼吧?” 江风止自觉地拉过姜意欢身旁的藤椅也跨步坐下了,他坐姿十分舒展,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姜姑娘是想为官?或许风止能在家父面前说上两句话帮帮姑娘” 姜意欢眉头微皱,一张俊脸挂着十二月的霜,寒气逼人,“你跟踪我的小厮?” 江风止淡淡的笑了起来,“没有跟踪。是风止回京那日晚跟大理寺卿吃饭的时候,听到他跟家父说起了你想谋个一官半职这才知道姑娘想从官。 风止受家父安排也将从官,今日来除了感谢姜姑娘那日的恩情还有一份就是我自己的私情。” 江风止淡色的瞳孔安静地看向面前的红衣女子,轻声问道:“姜姑娘,我即将去往大理寺历练,你可愿一起?” 姜意欢冷哼一声,有些不屑,“我不用你帮忙也能进大理寺。” 江风止才注意自己刚刚一席话说得挖心,冷汗都流了下来,“那是自然,风止就当姑娘同意了,不过大理寺办差的全是男子,姑娘可能需要穿男装才方便一点,皇上虽不排斥女官,但女官大多都是文官,刑部却要注意一点。” 姜意欢点头默许了,她心下微动,向着江风止伸出了白到近乎透明的手腕,“左手给我。” 江风止有些愣神,但还是将左手伸出去了,站在江风止后面的谭道一双剑眉微瞥,仔细观察着姜意欢的动作。 “我给你开副方子,你回头按时服用,每月来我这里复诊,不出意外半年你的身体便会恢复正常。”姜意欢抬手接过九月递过来的纸跟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一长串药材名字跟配比方法,“好好吃药,不吃药或许你活不过明年,你自己的身子你知道的。” 姜意欢将纸条随手递给了江风止,继续双手抱头靠在藤椅上舒服地眯着眼晒太阳。 “姑娘大恩,风止一定会报!” 姜意欢闭着眼对着旁边摆摆手,指着门口,“好说,滚吧。” 第35章 大理寺任职 国公府。 “哟,二少爷回来啦。”二房太太陈阿娇讥笑地看着江风止这个病秧子,注意到他手上拎了大大小小的药包,又是一阵笑,“命不好就别妄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想靠着多吃二两药续命当上世子不成?最后世子之位还不是我宏儿的。哼——” 江风止自打娘胎起就落了病根,看过的神医不说十个至少也有七八个,每个人看完都是摇头,所以大家理所应当地认为他活不过二十。 谭道正要拔刀上前制止这个长舌妇,江风止抬手按住了他,含着笑望向陈阿娇,“多谢二夫人关心,我是嫡,五弟是庶,嫡庶有别,世子让我做才是正统,就算我死了世子之位也落不到五弟身上。” 陈阿娇扶着头上笑得乱颤的金钗,怨毒道:“就凭你还想当世子,晦气!” 江风止目不斜视地往自己的偏院走去,路过陈阿娇的时候冷声威胁道:“听闻五弟前日强抢了一个民女,将人玩弄致死、弃尸荒野,我呢即将奉父亲之命进入大理寺,我也不介意第一个案子就大义灭下亲。” “你敢!”陈阿娇疯魔似的用力拽住江风止的手臂,他本来今日就头晕脱力,被这么一拽从姜府拿出来的药材包就掉了满地,本来江风止还含笑的双眸瞬间变得暴戾阴郁,这些药材他宝贝得很,是姜意欢送的,一路上他都自己亲手拎着。 “我敢。”江风止一把甩开陈阿娇的手,蹲下身跟谭道小心地捡起药包,明明他语气还是这么平淡似水,但陈阿娇却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威压跟恐慌,一路哭着跑去找江国公评理去了。 走到偏院,谭道皱着眉问道江风止:“阿止,真的要查江一宏吗?江老爷子本来就子嗣凋零,现在跟江家叫板不是个好事情。” 江风止坐在软塌上,目光只盯着桌上的药包,一双桃花眼里蓄满了浩瀚星辰,“老师,你说像姜姑娘那样的女子,喜欢什么样的人?” 最近普京城内出了几件大事,说书人在茶馆里板子都要拍碎了那种程度的大事,一是燕京离奇的天灾与空城,二是臭名昭著的女魔头姜意欢要当官,三是江国公家的嫡次子回京。 天琛帝御案上的折子堆得如小山般,里面大部分都是铺天盖地的拐着弯骂国师在燕京摸鱼,还有声讨姜意欢的。 “爱卿啊,你看看吧。”天琛帝将折子随意打开两三个然后借福满的手递给才返回燕京的清云子。 清云子淡淡地扫过上面长篇大论骂姜意欢德不配位的,还有说她故意来祸乱朝纲的,各种恶劣的措辞在这些折子上展示得淋漓尽致。 良久的沉默之后,清云子开口道:“皇上明鉴,姜意欢虽行事大胆张狂,可却没有杀人无度,在燕京”清云子沉吟了一会儿,“在燕京她也没有故意杀人,还协助了我们销毁了她师傅放在地窖里的制毒工具。而且她身手不错,脑子聪明,入朝为官让她时时刻刻都待在陛下的视线内,未尝不是件好事。” 天琛帝显然是累了,他捏着自己的鼻梁,闭眸沉吟片刻后妥协道:“呵呵,你跟国公还有大理寺卿说的话都差不多那依爱卿的意思,姜意欢能放进宫了?” 清云子只思考了一瞬,“嗯。” 天琛帝:“依你的意思,让她进大理寺如何?” 清云子点头:“可。” 天琛帝并不信任姜意欢,不可能让她带刀出现在宫中,最大的退步就是给一个介于文官与武官中间的位置——大理寺丞,从六品也不算亏了她。 很快朝里发的官服就到了姜府,从六品的官袍一身黑,拿到手里沉甸甸的,穿在身上正好压住了姜意欢漂亮眉眼中带的邪,让人只觉得冷。 “小姐,穿黑色真好看。”九月绕着姜意欢挺立的身形转了一圈,啧啧啧点评道,然后很有气场的大手一挥,“官场上不高兴就别干了,咱有的是银子不差他那点猪都喂不饱的俸禄!” 姜意欢本有些戾气充斥在脸上,听着九月这么一逗,轻轻笑出了声,“我本也不是为了俸禄去的。” 她眉宇间闪过一丝贪婪,唇角微勾,“二品大员的大红蟒袍我很喜欢。” 清云子站在树下嘴角微勾,很快便消失在黑暗里。 翌日,姜意欢一早便接到一包从天而降的礼物,打开一看,是两套一黑一红的一品大员蟒袍,上面金线细密,用料顶级,就连姜意欢这种用惯了好东西的人都不禁啧啧称赞。 可她喜欢吗? 喜欢。 可她开心吗? 不开心。 姜意欢抱着蟒袍冷眼站在屋檐下,冷笑:“九月,怎么办呢?咱又被偷听墙角了。” 一队护院冷汗涔涔的下,都盯着掌管府内事务的九月,九月也有点蒙逼,试探地说道:“这是国师送来的吧。” 姜意欢将蟒袍递给九月,冷声道:“给青云子送回去,并告诉他:蟒袍我要自己挣,用不着他的施舍。” “至于你们这些护院嘛,”姜意欢眸子半眯,站在晨光下神态很是慵懒,“该罚罚,该打打,下次再让人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就准备重新找个生计做吧” 一队护院心下一松,呼出一大口浊气,随后又将心提到嗓子眼了 他们整整齐齐地回复道:“是!” 翌日,大理寺内。 姜意欢一身黑色官袍配上黑玉发冠早早到了大理寺门口,就巧遇了江风止,他一身四品官袍,红衣上绣着锦鲤,看起来很是喜庆。 江风止显然是来得早一些,已经办完了入职的手续,站在门口笑着迎着姜意欢,“姜姑娘,早啊!吃早饭了吗?我给你带了一份早茶,在马车里温着的,马上我差人去拿,你等我会” 姜意欢抬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嬉笑道:“我吃过了,谢谢江少卿,阿欢心意领了。” 江风止看见姜意欢的笑容灿烂,自己的唇角也不住地往上提,他热情地带着姜意欢走到大理寺主簿处登记信息,“劳驾徐公给姜姑娘也登记一下信息。” 被叫徐公的老人抬起头来看向这个大理寺新上任的大理寺丞,他老眼昏花看不清来人的相貌,只看气势还挺凌人的,招呼着在大理寺名谱上填写相应的信息,然后归档,就算这个人已经入大理寺系统了。 姜意欢坐在自己的小办公桌上百无聊赖地转着毛笔,本想拿出蝴蝶刀来玩的,被江风止眼疾手快地制止了。 大理寺外倏然出现清云子的身影,隐在大树后面,对面是一个老者点头哈腰地赔着笑,姜意欢坐的位置正对大门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一阵狂风袭来,清云子银白袈裟被风带起,他偏头往室内一看,正对上姜意欢一双探究的眼。 第36章 她的靠山 大理寺,温暖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翠绿树叶,投落满地斑驳的光影,映射了一点在清云子的银白袈裟上,光影给衣袍上一角的经文镀上了一层金边画框。 “阿弥陀佛。”清云子清冷的声音在姜意欢头顶炸响,好熟悉呀她心想,抬头一看便对上清云皎洁完美的脸。 姜意欢手上动作不停,依然转着笔:“你来做甚?” 清云子只淡淡的微笑:“来看看你。” 坐在办公堂最里面的高脚办公桌上的江风止,不禁皱了眉望向清云子的背影,表情里都是困惑。 看? 他们这么熟悉吗? 江风止才来普京,对普京的势力却是提前了解过,这位久居高位的国师兼佛子可不是个善茬,信息上只说他无欲则刚、冷淡至极,可眼前人似乎跟姜意欢很熟悉?关系还不简单。 姜意欢起身示意清云子出去说话,她一路穿过前堂,忽略了江风止追寻的目光。 “说罢,找我什么事?”姜意欢在大理寺内堂一棵老魁树下站定,抱臂望向清云子。 她目光里充满了防备还有隐隐约约的排斥,“翻我家墙的事,这次不跟你计较,但,没有下次了。” 她在推开他。 清云子意识到了这一点,心倏然像被一排密集的小针扎过,一点一点地疼。 “我还以为你喜欢”清云子忽然有些手足无措,像个刚懵懂知事的小孩一般,眼神有些飘忽。 姜意欢冷哼道:“我喜欢啊,但人送得跟自己挣的,拿在手里分量不同,我不接受你的施舍或者说馈赠。” 清云子:“不是施舍,也不是馈赠。算了我给大理寺卿打过招呼了,他不敢为难你,你要是不喜欢这里的差事就给我说,我这段时间都在住皇宫里。”清云子从怀里拿出一块白玉佛牌递给姜意欢,佛牌上面赫然印着一个云字,“这是我的信物,拿着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姜意欢还是冷冷的,眉目间蕴含着化不开的冰雪,“不要你的施舍,我也不会来找你。” 清云子目光倏然扫向她头上的黑玉冠,有些失落。“嗯,但你还是拿着佛牌,就当我送你的礼物,这不是施舍。” 姜意欢最后推推嚷嚷地收下了,主要是她不想跟清云子墨迹,大理寺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这和尚真的没有一点避嫌的概念。 姜意欢跨上前厅门槛的时,前方逆着光站着一个笑脸盈盈的少年郎,一身大红官袍配上那双能溺死所有京城贵女的桃花眼,不禁让姜意欢呼吸都有了一瞬愣怔。 “姜姑娘,刚刚那是国师吧,他来找你有事情吗?”江风止一脸关切,姜意欢坐回了自己的桌案,把玩着一块白玉佛牌,面不改色地胡扯:“他来找我还账的,之前在边沙他欠了我钱。” 江风止聪明也不再问了,只将一本卷宗递给她,“喏,大理寺卿让咱俩这个新人把以往的案件卷宗都看完,熟悉一下业务流程。我刚刚看完了一些,这本给你。” 姜意欢看着字就头疼,让她看书还不如让她杀人,好歹手起刀落利索点。 江风止看着姜意欢青白交接的俊脸,轻笑道:“不喜欢看书啊,那就不看,没关系的,我在这里大理寺卿不会拿你怎么样的。”言下之意,小爷护着你,你就安心在大理寺混吃等死就完事了。 姜意欢那股不要命的劲儿又起了,正色道:“卷宗还有么?都给我,我今天熬夜也给他看完。” 不过,最近都遇见些什么牛鬼蛇神,一个二个都说要护着她,姜意欢头疼似的按着头,然后打开已经泛黄的卷宗,卷宗封皮上用正楷写着:大明皇朝-司法案件-第四卷。又将卷宗翻过来,眼神落在最后一页最下边的编号九九九的时候,姜意欢表情凝固了。 她手指着封皮上的第四卷,喃喃道:“江少卿,你刚刚说大理寺卿要我们今天看完?” 江风止显然还不太适应‘江少卿’这个名号,反应了一会儿才说:“啊,对啊,其实挺快的,卷宗上的表格内容都差不多可以略过,审批内容重点看看就行了,没多少字。” 姜意欢随手翻开一页,端正的表格上赫然写着:日期、地点、审批人一、审批人二、复核签字、案件简介、犯人口供等信息少说一页都有一千个字,有些字还是类似甲骨文的繁体字,根本看不懂啊? 姜意欢决定不跟江风止这种学霸说话了,让她觉得智商受辱。 一刻钟后。 姜意欢的眼皮终于放弃了打架,一头栽到书案上开始睡觉了。 江风止正在看第十卷卷宗,这是三司会审的最后一本卷宗了,他记性极好,过目不忘,眼下对大理寺的职能差不多了解了,转头便看到已经睡熟了的姜意欢,他放下书卷笑脸盈盈地走了过去,从外面唤了小厮拿了一件黑色披风轻轻盖在她身上。 “睫毛真长。”江风止蹲在地上认真地看着她的侧颜,看了半晌笑着摇摇头走了。 江风止站在弄堂里,一双桃花眼冷冷的染着霜,随后抬脚往大理寺卿单独的办公间走去。 他没敲门,直接走了进去,大理寺卿是个长得挺矮的小老头,看人却总喜欢看鞋子,一见到一双黑色鹿皮绣着祥云的靴子,他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谁不知道,国公爷痛失长子,皇帝为了补偿国公,将其幼子先安排在大理寺熟悉一下官场,随后就会一路绿灯高歌猛进,年干进内阁也不是没可能,前提是他身体撑得住。 大理寺卿佝偻着身子站了起来,恭敬道:“世子。” 江风止浑身病气已经慢慢好转,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是冰,他冷声道:“新来的大理寺丞别为难她,也不用给她安排棘手的活儿,知道了么?还有当着她的面不要对我这种态度,就正常上下级就行了。” 大理寺卿站起身来,暗叹这新来的六品女芝麻官靠山也太多了点吧! “知道知道,国师今天已经好好嘱咐过了。” 第37章 大义灭亲 江风止半眯着眼,点头道:“嗯。还有,立个案,江一宏强抢民女,先奸后杀,此女是庆阳街三七号徐屠夫的独女,去将徐屠夫找来录口供还有安排人保护起来。” 江风止坐在梨木黄花椅上,双腿自然分开,半靠在椅背上,神情慵懒,双指并拢轻叩着实木桌面,好像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而不是将自己的弟弟一来就判个死刑。 大理寺卿有些纠结,世子不敢得罪,可国公爷更不敢得罪,他试探地问道:“世子,这是国公爷的意思?” 江风止坐在靠门边的地方,一缕阳光从树叶间打在他的脸上,落下光斑,看起来近乎妖孽,“我的意思那便是国公的意思。” 大理寺卿还是皱着眉,“这毕竟事关国公府,我还是请示一下国公爷吧,世子你看也不差这一会儿不是。” 江风止站起来拢紧了官袍,“不用了,我去将证人带过来,这件事你就当正常流程来办就好,至于国公那边。”他淡淡地笑了,“五弟本来就是块烂泥,扶也扶不起来,我这个当长兄的,自然要帮国公教育一下了。” 姜意欢不知道多久醒了,正撑着头在那看卷宗,江风止扫了一眼页码,发现还是三十五页没有动过。 “姜寺丞,有个案子,跟我一起去找一下证人了解情况么?” 姜意欢瞬间来了精神,“走!”,跨步走出了大理寺的大门她才后知后觉问道:“抓人?不对吧,刑部才是负责抓人的,我们只是复审啊,这找证人关我们啥事?” 江风止轻笑道:“三司会审在天堔帝开国元年就废除了,目前只有大型案件才会启动三司会审。现在三司都有独立完成案子的能力,不过大理寺跟都察院要兵的找北镇抚司去借。” 姜意欢:“大理寺这么大个部门连兵都要去找锦衣卫借” “没关系,姜姑娘一人可抵万军,我跟着你不用兵。”江风止笑眯眯地看向姜意欢,眼底满是倾慕,姜意欢白了一眼他,“你身体感觉好点了么?” 江风止摇着他的一把通体黑金的折扇,“好多了,应该还能陪姜姑娘玩两年。” 姜意欢:“呸呸呸——打住啊你,我说了你好好吃药、复诊就死不了,别这么晦气。” “哈哈哈哈哈,你关心我?” 两人嬉笑间来到了庆阳街,一条蜿蜒的菜市口小巷子,他们找到了三七号,正在小巷的中部,门口一个木板上码着一排整整齐齐的猪肉,各个部位都有,瞧着粉嫩的肉还冒着血气,姜意欢皱着鼻子走了过去。 “徐屠夫?”姜意欢试探地问道坐在木板里面的一个发神的汉子,瞧着脸也就四十来岁,头发却是独属于老人的灰白色。 无人应答。 江风止用这把带着铁的折扇敲了敲一旁的木凳,“徐思挽,是你女儿吗?” 汉子突然来了精神,先是用眼神扫过一圈周围,然后目光从姜意欢身上又落到江风止身上,“思挽思挽,是。”他站起身将江风止从上到下瞧了一遍,又看回江风止那张清隽的脸,“你是?我们是不是见过?” 江风止微笑着从怀里摸出大理寺少卿的腰牌,他偏头看向汉子,“我来是为了调查你女儿前几日莫名遇害的事情,如果想为她鸣冤,那就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汉子眼底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希冀随后又成了古井不波的黯,他垂着头站在原地,“没用的,思挽惹了个,惹不起的人,我就算告到了皇上面前也没有用啊”随后他撑着头望向头顶的魁树,眼睛亮晶晶的,像忍着泪般,良久慢慢吐出来一句:“这个狗世道天子犯法,庶民有罪。” 姜意欢的心有一丝丝触动,十年前,她何尝不是这个想法?狗世道,那就掀了吧。她声音冷冷的,“大理寺少卿就在这里,你也不信?” 汉子摇头。 江风止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大哥,我叫江风止,是江一宏的哥哥,我才从乡下老家回来,便听闻了他做的这件龌龊事情,可我不想护着他,虽然不可能真的将他伤筋动骨,但至少我做主,能给他带来一点惩罚,也能给你们争取一些赔偿。” 江风止一番话说得诚恳,真的将汉子打动,然后三人很快回了大理寺。 晚间的时候,姜意欢带着北镇抚司的兵出现在了国公府门口,门房一看这个架势哪里敢耽搁,飞奔似的去给国公爷传信。 一刻钟后,二房陈阿娇靠着国公爷哭得凄惨,江一宏站在他娘背后,手有点颤抖。 江国公虽不喜这江一宏,可对会撒娇又美丽的陈阿娇宠得很,他冷眼看着姜意欢,意外地将她来上下打量了一遍,心里暗叹国师的审美标准就是高,怪不得之前往他那里塞得美人都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江国公想到国师护这女子那股劲,也不敢真的甩脸子给她,只问道:“姜姑娘,新官上任三把火都烧到我这老头身上了啊。” 江风止从锦衣卫队伍里慢慢走了出来,烛火倒映在他俊秀的脸上,神色晦暗不明,“父亲,我们接到报案,口供指明了江一宏故意强奸又杀人的罪名,请让他跟我们去大理寺一趟吧。” 陈阿娇怨毒地站在檐下,“老爷!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乡下来的小白眼狼,你给他一个四品的官袍,他能顺着这袍子爬到你脸上去!今天就残害手足,明天呢,他眼里还有你这个父亲吗?”陈阿娇死死地盯着江风止淡然的脸,像一条盘踞的毒蛇,向猎物吐出信子,“江风止,你一个病秧子这么闹腾,会折寿的。” 姜意欢觉得这陈阿娇真的又蠢又坏,忍不住开口道:“那个,我说一句啊,江少卿的病是可以治好的,你们怎么都不信呢?” 陈阿娇怒目看向姜意欢:“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江国公眼神亮了一瞬,“风止的病可以治好?”随即脸上表情又开始变得纠结,“可太医都看了,说没办法。” 姜意欢耸耸肩并不想再解释了,江风止混乱中拉了一下姜意欢的衣袍用眼神示意她安心,然后像拉满了弓一般,桀骜地指挥着身后的锦衣卫直接抓人。 “是!” 江国公正要呵斥锦衣卫,就看见远处黑暗里缓缓走出来一个银白的身影,江国公心一沉,脸上却浮出了笑,不愧是多年官场浸泡出来的人精,他看着站在一旁叮嘱道锦衣卫,“总之,不许用刑。其他都好说。” 姜意欢随着江国公的目光看向身后,却只见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江风止抓到了人,脸上表情也轻松了下来,对着姜意欢说道:“走吧。” 第38章 和尚他一日不见我三次便浑身难受 大理寺清狱。 这是一间昏暗逼仄的牢房,四面都是不透风的水泥墙,只有一扇小窗在犯人头顶够不到的位置,狭小的窗口透进来一缕微弱的月光,灰败的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污渍跟血痕,潮湿的泥土地面坑坑洼洼的,角落里胡乱铺了一层湿哒哒的茅草,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刺鼻的霉味跟铁锈味道,让人十分作呕。 “江风止!你等老子出去!我爹我娘不会放过你,一定会扒光你的皮——”江一宏趴在栏杆上张牙舞爪的向着外面站着的江风止身上抓,表情狰狞。 江风止抬起矜贵的食指对着牢狱里的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他微笑:“少说话,保持体力。” “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我们江家的笑话!我告诉你,明天小爷便会被判无罪释放,而你就等着上面的惩罚吧!父亲若真的疼爱你,会让你在乡下待二十年?你也不想想当年你娘是怎么走的” 江风止冷声道:“别提我娘,如果你还想要舌头的话。” 他一双眼底满是阴翳却在看到门边靠着的姜意欢倏然变了颜色,他轻笑:“姜寺丞,我们先走吧,这里有人会处理。” 姜意欢意味深远地将目光从牢狱里的江一宏转向面前含笑走来的江风止,她剑眉微挑,“你不用管我,天色不早了,我自己回去就成。” 江风止是想教育一下这个便宜二百五弟弟的,闻言温声道:“那你注意安全,明天见。” 姜意欢背过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嗯。”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整个普京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熟悉的焚香味袭来,无声息地将牢狱里的腐味替代,让姜意欢不由得呼吸都顺畅了起来,她吐出一口浊气,抬眼望向眼前的人,“国师大人,你是一日不见我两三次,浑身难受?” 清云子不知被这句话哪个词逗笑,浅浅的酒窝缀满了月色,“我今日来是想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他拿出一块‘凪(zhi)’的黑石令牌, “这是发迹于江南的民间情报机关却仅次于朝廷的暗桩,名为凪,而我也是才发现他背后的人或许就是江次子。如果真的是他的话,江世子的死就很可疑,他此次回京的动机也不纯粹,朝廷这些污水太深了,你离他远一点。” 姜意欢边走边把玩这块黑沉沉的令牌,她轻叹道:“你这么担心我干嘛?我跟他也只是在进城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清云子走在前面,冷声道:“我听陈校尉汇报了,那天在城门口拦住他的小兵第二日被人在乱葬岗发现了。”他顿了顿,“尸体头身分离。”他转头望向姜意欢,“你还觉得他就是个不受宠又命苦的次子吗?” 姜意欢讪讪一笑,垂下的眼睫在月光下闪着盈盈微光,“这世道谁又比谁干净得到哪去?你一介佛子不也满手鲜血吗?” 清云子反驳:“那不同。” “哪里不同?” 轮到清云子沉默了,姜意欢甩手走在前面,一双眼匪气流转,“还有啊,我说你这个和尚怎么红尘味这么足呢?比我还通达人情,你说说你,除了不吃肉不喝酒不结婚,哪里有个和尚的样子。” 清云子: 姜意欢继续说道:“你要不把你袈裟脱了得了,安心当你的国师,你也到年纪了,再找两三个妻妾,传宗接代,光宗耀祖!” “那个我说的建议你真的考虑考虑”等姜意欢回头的时候,身后空无一人,寂静漆黑的街道上只有酒家的灯笼微微亮起,姜意欢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小气包,发高烧。” 也不知道是不是姜大师一语成截,当晚回去清云子就起了高热。 翌日一早,国公府就将徐思婉一案的‘罪犯’找到了,证据确凿,口供清晰,大理寺在国公府的威压下很快将江一宏放出来了。 可江一宏却离奇的得了疯病,被江家人接走的时候,还在胡言乱语地说着‘大理寺有鬼’之类的话,让陈阿娇怨毒之余又对江风止生出一阵胆寒。 谭道站在大理寺内室檐下,清晰地将昨晚清云子跟姜意欢的聊天内容给江风止复述了一遍。 江风止端着大理寺卿刚刚捧过来的热茶,轻声道:“这么说,姜姑娘是站在我这边了。”倏然眼波一转对着墙角的两个黑衣蒙面暗卫道:“蠢货。我的手牌都能被人偷走!” 江风止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变好,江国公欣喜之余对他也生出些许愧疚,此次江一宏的事情非但没有追究,还在皇帝面前上奏求尽快将江风止扶为世子。 福满的效率一向很高,前脚皇帝刚刚勾了朱批,后脚他就带着圣旨到了大理寺,他估算了时辰刚好是大理寺开始当值的时候,随即看了一眼硕大的门匾‘大理寺’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福满尖着嗓子对姜意欢喊道:“姜寺丞,去将江少卿叫过来接圣旨。” 姜意欢趴在桌子上,不打算理这个公鸡嗓太监,“江少卿在内室,你去吧。” 福满本想训斥这不懂规矩的妮子两句,却又想起皇帝对她模棱两可的态度还有国师那明目张胆维护,随即缩了缩脖子,迈着小碎步穿过前厅的长廊到了内室。 江风止听力好,远远地就听到太监的声音,正含笑望向他来的方向,虽然一夜未睡的眼现在却是神采奕奕的,除了身上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病气外,怎么看都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江风止见到来人立马迎了上去,“福满公公,什么风将您一大早吹过来了?”后面的谭道眼疾手快地从兜里拿出一袋银子放在福满手上。 福满掂了掂手上的重量,笑得更开怀了,“老奴瞧着啊,江少卿可比你哥哥更加有前途,潮州可真人杰地灵呢!今儿来是给你传达圣旨的,江少卿,跪下接旨吧。” 江风止淡笑着掀袍跪下。 福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江国公家嫡次子德才兼备、才望高雅,赐封世子,号景行君!” 江风止:“臣,谢主隆恩!” “哎呀,地上凉,世子爷快快请起吧!封赏的礼都给您送回国公府了,以后杂家还要靠着世子爷照料呢。” 江风止起身接过圣旨,清隽的侧脸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姜意欢微眯着双眼站在角落里观察着,心里暗暗想着:我是救了一匹狼,还是一条蛇呢? 第39章 离奇死亡 大理寺衙役:“报!有人报案城北花溪楼的厢房里一晚上离奇死亡七个人!” 姜意欢刚从内室走回自己的桌子,就听见衙役飞奔来报,她皱了皱眉:“这种小事情,京兆伊不管吗?” 大理寺衙役像是才从现场过来的一般,脸上尽是苦笑:“寺丞您去看看就知道了,这个案子不是普通的凶杀案,京兆伊不敢管,来报案的就是这个店的老鸨。” 江风止清冽的声音传来:“哦?难道是连环凶手作案?”福满顺着江风止的声音佝着身子从大理寺正门退了出去。 黑衣衙役苦笑一声,“不像死者的表情都很奇怪,好像是笑着的。” 姜意欢已经站起了身,当仁不让地走在前面,“带路,我去看看。” 江风止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对着后面的衙役说道:“带十个人,跟我们一起过去。” 花溪楼。 勾栏门口围集成一层又一层的小市民,对着这栋表面风光内力腐烂的青楼指指点点,好像指点了里面的人,才能显得他们自己是干净的。 “瞧瞧,四个男地跟三个女的,死在了一块,你说说还他们还知不知道廉耻?” “啧啧啧,离远点,这里面脏得很。” 姜意欢冷着一张脸,抬手拨开人群,“让让,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立马离开!” 江风止跟在姜意欢身上,一抬手,后面的衙役自觉将门口的警戒线拉起,将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民众都隔绝在外。 走近花溪楼,灯光全部亮起,没有往日销魂的丝竹乐声,只有一群身着清凉的妓子低声哭泣的声音。 为首的一个身着高开衩红裙的老鸨泪眼婆娑地走了过来,拉着姜意欢的手就开始哭诉:“官爷,我们花溪楼真的惨啊!” 姜意欢皱眉抽回自己的手,目光扫向这座普京最大的销金窑,他们所在的一楼大厅是下陷式的构造,很精妙,往前走两步就有一个小梯子往下再走三步,就是正堂,里面的桌子连桌角都是包金的,在全开的灯光下闪着熠熠光辉,桌后有小型的假山跟池塘,最里面还有一层水帘。 姜意欢眼睛微眯看着三楼的一处机关,那里正往下面源源不断地喷射着银白的泉水,水声不大,但仔细听还是有哗哗哗的声音。 姜意欢又将目光扫向面前这个中年却风韵犹存的妇人,她声音缓了缓,“带我们去看看死亡现场,然后你再给我说说具体情况。” 老鸨用白色丝绢将自己并不存在的泪简单擦了擦,然后扭身走在前面,带着众人穿过水帘然后走上旋转扶梯,她虚扶着栏杆,拿着丝绢的手指向靠近门边的一个包厢木门道:“他们在这里面” 姜意欢抬手拉开了大门,一股恶臭便向众人袭来,是宿醉的酒气混杂着排泄物的味道。 里面的烛火亮堂,窗门却紧闭着,让难闻的味道一直回荡在这间长型屋子里,姜意欢对着后面的衙役吩咐道:“去将窗户都打开。” 地上躺了三个男人,软榻上躺着两个女人,床上还躺着两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女。死亡现场看起来就像混乱一夜精尽人亡一样,而且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诡异的笑,死了人的表情会僵硬,姜意欢心想或许他们死的时候很开心?可是怎么可能呢?人死的时候不应该都是恐惧或者怨恨吗? 除非 姜意欢像被一道平地惊雷打中,脑子倏然变得清明起来,她走到地上躺着的三人身边用手按着他们的身体,“尸体僵硬程度较低,瞳孔微微收缩,舌苔正常。致命部位没有伤口,身上无外伤,初步排除他杀跟毒杀。” 旁边一个跟姜意欢穿着同款六品官袍的一个年轻男人拿着本子,飞快在记录。 江风止忽然从屏风中转了出来,手上捏着一张已经皱了的纸,上面有丝丝白色粉末残留。 姜意欢眼底闪过一丝恐惧。 江风止神情淡淡的,“姜寺丞,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姜意欢喉咙像被卡了个巨物,吐出一个字都很困难。 江风止忽然对她眨眨眼,嬉笑道:“回去说。” 姜意欢紧绷的神经倏然放松了一些,她皱着眉看向地上的尸体,然后又依次检查了后面的尸体,摇了摇头,指挥着衙役,“留两具尸体带回大理寺,其余的通知家属过来吧。” 老鸨抱着床上赤裸的女尸哭道:“清儿,你命苦哇!但官爷一定会给你讨回个公道的!那就让你跟小涵去大理寺吧” 姜意欢走到老鸨的后面,一双眼潋着寒光:“老鸨,跟我们走一趟吧。” “是、是,我收拾一下,马上就跟你们走。”老鸨站了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对着侧面的铜镜照了一下,随即对着姜意欢笑道:“官爷,你长得可真俊呢!我可好久都没有见过这种长相的人了。”她摇了摇头,像在对着姜意欢的脸回忆着什么人。 江风止一记眼刀落在老鸨身上,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虽然对方就是个六品小官,这种官她平时都瞧不上眼的,来花溪楼消费的人身份都是一等一的尊贵,六品官那点俸禄买他们一杯酒都困难。 可这个小官,好像挺厉害的样子? 第40章 小腰挺细 大理寺审讯室。 姜意欢两条长腿慵懒地坐在监听席,而江风止坐在最中央的审讯位置,本来大理寺卿说他自己来审的,但被江风止轻飘飘一句话挡回去了。 姜意欢觉得江风止在邀功。 可掌管着一整个大明信息网的人,怎么会贪这点功呢?何况这才是真的烂摊子,搞不好还要被卷进去最后骨头都不剩。 姜意欢讪笑了一下,“少卿,开始吧。” 江风止点头正色地看着对面的冒着虚汗的老鸨,“红娘,说一下吧,从昨天晚上那五个客人来你们店后的所有事情,我都要知道。” 老鸨清了清嗓子,声音不似白日里听得这么妩媚,她的声调沉了下来,“这五个客人是散客,听说是燕京过来的富商,出手也很阔绰,但昨晚我们人手确实不够用,他们也是突然来的没有提前预订,我就只让我们这里三个比较老实的姑娘过去陪,” 她顿了顿,“中途小涵出来笑着跟我说,里面的大老板说要给她赎身,连金条都送给她了,让我今晚不要打扰他们。我接过了金条,就默认了小涵要赎身的事情,然后一整晚我也没再支人进去过,早上去叫他们下去用早饭这才发现了” “造孽啊。”老鸨抱着头低声念着。 江风止耐心地听完,然后思索了一下冷声道:“你说小涵要赎身,中途出来了给你一根金条,让你不要打扰。可房内不是一男一女,是七个人,你就没有起过疑心吗?” 老鸨淡声回复道:“七个人过一晚,在我们那里,也十分正常。但我奇怪的是,他们一整晚好像很开心,我路过二楼的时候,听见他们一直在笑,后来三更的时候我又经过了一次,里面的笑声止了,但发出了在我们楼里很正常的声音,我就没管了。” 江风止:“小厮都没有进去倒水送酒之类的?” 老鸨像被人点醒,“有有有!他们后面又叫了三壶酒,云儿进去了的。” 江风止点头,“继续。”,然后对着后面的衙役低声道:“将云儿带过来。” 不多时,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半垂着头走了进来。 江风止循循善诱,“云儿,就将昨日你进包厢所看到的一切都说出来,所有细节都要。” 云儿有些欲哭无泪,悲切道:“我也没怎么注意,因为一晚上我要送几十桌的酒水,只不过他们那里气氛很好,大家有说有笑的。” 姜意欢提醒:“他们的脸上或者手上,有没有东西?” 云儿陷入了回忆皱着眉想了好些时间,“有!有一个男的鼻子下面有白色的粉末,他的手上也有,不过应该是甜点上的粉末吧。” 江风止拿出了那张皱着的纸,问道:“是这个颜色的吗?” “啊,对对!就是这种,”云儿转头问道身旁的老鸨,“红娘,我们有这个包装的甜点么?” 老鸨:“没有,这种廉价的包装,我们怎么拿得出手啊?” 江风止若有所思地点头,将记录员留在了审讯室,带着姜意欢走了出去,“姜寺丞,你怎么看?” 姜意欢思索了一会儿,“不是他杀,不是毒杀,不是自杀,死前还微笑,证明很开心才对,口供也指出了他们一晚上都很开心,这就很离奇了,正常人去这么贵的青楼不都是好色吗,他们去就是去聊天的?不可能。” 江风止望着大理寺里面的老魁树,轻声道:“人的坏是无穷尽的。” 姜意欢抬头望向这个病秧子,莫名的感觉从他的脸上看见了一种悲悯,姜意欢眨眼的工夫,江风止收回了目光,“这件事,我先如实汇报朝廷。目前的疑点都指向了那一点点白色的粉末。”随后他又苦笑道:“只希望,我怀疑的不是真的。” 姜意欢笑了笑,“我去看看尸体。”隐在宽袍大袖下的手被捏得泛出青筋。 小道上,姜意欢捏着一块白玉佛牌,指节泛青。 宫门口,锦衣卫见到国师的手令,立马态度变得恭敬,将姜意欢带往国师的青云阁。 青云阁前身是宏安太后下令修建的一座小型寺庙,里面供奉的佛像都是白玉跟黄金砌成的,奢华至极,虽然占地并不宽广,可一草一木都体现出大明工匠的匠心。 宏安太后去世之后,此院落一直荒废着,后来就重新修缮了一下送给了清云子当住宅,天琛帝这波操作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清云子还在起高热,今日稍微好了点,脸还是隐隐泛着不自然地红晕,姜意欢愣怔了半晌,显然是忘了自己的话。 清云子:“遇见什么事情了?” 姜意欢毫不见外地坐在他的卧房里,将花溪楼那七人离奇的死亡都跟和盘托出。 清云子靠在椅背上,睫毛微颤,“你为什么给我说这些?” 姜意欢目光看向别处,眼神游离,“在燕京你明明是知道的,这玩意叫‘醉梦’,”姜意欢自嘲地笑了笑,“是我研究出来的,可我明明改了配方,他不会真的成瘾,更吃不死人,为什么,会这样?说白了醉梦就是个普通的糖粉,能调动人的情绪而已。” 清云子咳了咳,问道:“你从逍遥散的基础上改的,或许他们现在吃的就是逍遥散并不是醉梦。” 姜意欢摇头:“我看了残留的白粉,跟醉梦的成色是一样的,逍遥散地成色偏灰,不是这样的。” 清云子心下一沉,“暗影卫在云南以北发现了疑似你师傅跟阿加莎的身影。” “死的那群人自称从燕京来,可骗骗他们还行。”姜意欢冷了声:“燕京都成空城快三个月了,这群人真是来路可疑。” 清云子起身,“这案子让北镇抚司接手,你不要管了,有新的进度我会告诉你。” 姜意欢一把拽过清云子的宽袍大袖,他本没站稳,一个巧劲跌到了姜意欢的腿上,姜意欢双手不自觉地将人圈紧,“小腰挺细。” 清云子:“???” 姜意欢让人站了起来,她倒不觉得尴尬,反正亲都亲过了。 “我不同意,这件案子我要跟。不能转!” 与此同时,御花园。 江风止郎朗如月的声音响起:“皇上,案件经过就是这样。” 天琛帝正带着新晋的宠妃在御花园里喂鱼呢,江风止就风风火火地进了宫将这事一说,好了,鱼喂不下去了,宠妃的眼神如果能杀人,江风止应该已经被凌迟好几回了。 天琛帝坐在龙椅上疯狂揉着太阳穴,“去将国师请过来!” 第41章 他又生病了 庄严肃穆的宫殿里,天琛帝高坐灿金色的九头龙椅上,手边一盏青花瓷龙纹茶杯还在冒着热气,他转动着手上的碧玉扳指,一双苍老昏庸的眼淡淡地瞧着面前的三人,目光依次从清云子、姜意欢、江风止脸上掠过。 最后,他敲了敲龙椅上的大理石扶手,朗声问道:“国师,你怎么看?” 清云子往前走了一步,轻轻颔首回道:“这个白粉,臣在燕京的时候见过,有着极高的成瘾性,且对人精神的摧残极强,我亲眼见过他们三天不吃这个粉末,而开始鬼哭狼嚎,疯疯癫癫的样子,研发这个药粉的人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坏! 我本以为摧毁了此药粉的炼制工具,就暂时不会出现在市场上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臣建议成立一个调查小组,专门追踪此案涉及的白色粉末。” 天琛帝大概没有意识到这个粉末对于一个国家的危害,只淡淡应道:“嗯。那就让江少卿跟姜寺丞去查吧,暗影卫就不要参与此事了。”言下之意,大材小用,浪费资源。 姜意欢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向天堔帝:“臣跟江少卿在大理寺每日只负责卷宗复核跟归档,没有实权更不能佩刀,如果对上这些恶劣的犯罪分子如何能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还有调查的深入呢?请皇上明鉴!” 天琛帝本就是个半昏不昏的君王,在盛世安享着百姓的供奉习惯了,本想将此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中庸之道,混就完了,没想到这个新晋的女魔头还敢得寸进尺,当即呵斥道:“姜意欢,世子的命可比你金贵得多!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进大理寺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你还想要权利?是不是有些过于贪心了啊?” 姜意欢随即掀袍跪下,将自己头顶的官帽摘下来整整齐齐地放在自己的膝盖旁,冷静地说:“臣愿意将官帽还给朝廷。但臣也是为了江世子的安危着想,此事追查凶险,不能出现差错。” 天琛帝怒极反笑,对着清云子道:“国师啊!这就是你救回来的白眼狼?” 清云子:“让他们二人孤身去查,确实于理不合。” “哦?你说怎么才是合理的。” 清云子:“让我也去。”他声音凿凿,犹如一道闷雷在大殿内炸响,天琛帝出于对清云子的敬畏,缄默不语了,最后,他皱着眉问道:“真有这么严重?不就是民间的一些小玩意,如此兴师动众地让人看我们大明皇朝的笑话吗?” 江风止回道:“此物的功效跟传播途径尚不明朗,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较少,国师加入的确能让调查更加迅速。” 天琛帝倏然起身,搭着福满的手慢慢下了台阶,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走过姜意欢的身边说:“那朕就等你们的好消息。” 姜意欢在江风止的搀扶下起身,她大步流星地出了宫殿走到御花园,将官帽随手丢进了后面的草丛里,对着旁边的人说道:“走吧,回去再研究一下尸体。” 地平间内冰床上散发着强烈的冷气,将石头台上的人镀上一层白霜,姜意欢随意在门口套了一件黑色狐狸毛大敞大步走到台前,她手指很细,却有一种独属于女性的力量感,她五指一并拢抓住女尸体的肩膀,就将人稳稳当当地翻了个身。 清云子看到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还有脸上倔强的小表情,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悸动,他也学着姜意欢的动作将另外一个女尸翻了过来,轻声问道:“看出来什么了吗?” 姜意欢摇头,“他们都没有外伤,我想拨开他们的腹部检查一下。”她像是自言自语,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到底要吃多少的量才会致死呢?” 江风止蹲在地平间门口检查着死者的衣裳,“剥腹也没有用,粉末的东西吸食下去就会被溶解,而且死人的肚子可不好看,会吓着你的。”他正要将衣裳放下鼻子下去闻被姜意欢眼疾手快地看见了,“快放下!别去闻!”话音还未落,一把锋利的蝴蝶刀贴着江风止的手臂擦过,刚好将他手里的衣裳定在地上。 江风止偏头看了这把还在微微颤抖的刀,半晌,笑道:“好刀法。” 姜意欢皱着眉走到江风止跟前埋汰道:“白粉或许在他们的衣裳上有残留,如果你误吸食进去了怎么办?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江风止点头赞同道:“的确要小心,姜姑娘说得对。我的命是姜姑娘捡回来的,要死那也该死在姜姑娘手里。”话落,江风止将目光越过姜意欢,看向角落里的清云子,只见他一身薄衣高热还未痊愈,脸颊微微泛着红,负手站在冰冷的室内,眉宇间倏然闪过一丝狠戾。 江风止目光转了回来,对着姜意欢温柔一笑,“我去找大理寺卿商量此案对外的说法,之后我们再讨论一下案情。” 姜意欢颔首:“去吧。” 江风止走后,空气像被瞬间凝成了冰,姜意欢这才注意到清云子身上单薄的衣裳跟他微微发红的脸。 他又生病了。 为什么是又?姜意欢脑子里出现这个词的时候自己也有点想不通,和尚的身体也太差了点,还有他身上奇怪的毒 姜意欢将自己身上的大敞解下来走到清云子跟前,不有分说地就垫着脚将大敞披在他的身上,然后细长的指间捏住了他的袈裟,一股脑儿地就把人往外面带。 “你生病了,怎么不说?” 清云子僵硬的神色,忽然柔了一半,他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一点发热而已,没什么问题。” 姜意欢抱着手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那大师什么才叫有问题啊?你脸都红成这样了,”她用手背抚过清云子的脸颊,烫烫的,娇嗔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看见我才脸红心跳呢。” 清云子脸上一阵白红交接,偏过头去欲盖弥彰地咳了咳,“慎言。” “死鸭子嘴硬。走了,跟我回家给你吃点药,扎个针,姜医生保准你明天就生龙活虎地从床上跳下来感谢我。” 清云子的袈裟下的大手被姜意欢用力抓着,跟着她大步走向她家的方向。他这下是真脸红了,去了这么多次姜府,这还是第一次从正门进去。 第42章 阿欢,我对你不只是悲悯 姜府内,最近九月又添置了不少装饰品,大到山石花圃,小到池塘里的绿尾鱼,无声息地将偌大的姜府装点成家的样子。 秋叶正在庭院里守着一群黑衣人打拳,见到姜意欢马上狗腿似的贴了过了,却在看到她身后的清云子后,脸色垮了下来。 姜意欢也不在乎,对着秋叶点点头就将人拽进了她的院子,九月正在修建一盆碧绿的君子兰呢,看到姜意欢提前回来了,放下剪刀就喜滋滋地跑了过来,“小姐,今天这么早回来啦!我给你烧水先泡个澡,大理寺多阴暗的地方啊,晦气不要带到家里来”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然后倏然对上了清云子一双凉薄的眼,声音冷了半分:“国师?” 姜意欢指着院子里的藤椅,示意清云子坐下,然后对着九月说:“九月,先去把我的银针拿过来,再接盆热水。”在九月的死亡凝视下,姜意欢淡淡地笑了一下,“他生病了。” 九月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往屋内走去,“哦” 清云子脸上的红更深了,姜意欢半蹲下身观察着他,半晌说道:“长得不错,但光头影响了你的颜值。” 九月很快返回将银针递给了姜意欢,她接过来将银针插入了清云子的脖颈跟肩膀,仔细确认了一下穴位后,“九月,记一下药方,然后去把药熬好端过来。晚上吩咐一下厨房做点清淡的吃食。”她顿了顿,“今晚不吃肉。” 清云子正想抬手拒绝,但话到嘴里怎么也吐不出去,好像被她照顾的感觉还挺好的? 姜意欢慢慢插着针然后报着药方,“麻黄三两,桂枝二两,甘草一两,芍药三两。去吧,小药房这些药材都有。” 一刻钟后。 清云子明显感觉被银针扎过的地方,有一股劲爽的凉意袭过,发散在他的四肢百骸,头也没有昏沉沉的感觉了,就像被一片温暖的云包裹一般,瞬间感觉就好了很多。 清云子站起来点评道:“神医。” 姜意欢坐在摇椅上嗑瓜子呢,闻言莞尔一笑,那笑可谓是阴阳怪气至极,“谁之前还瞧不起我来着?” 清云子愣了半晌,“是谁?” 姜意欢翻了个白眼,正好就看到九月端着药表情狰狞地走了进来,她立马起身走过去,抱着九月的肩膀小声问道:“没下毒吧?” 九月也小声回复道:“没呢。” 清云子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楚,又望向二人鬼鬼祟祟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孽缘。 清云子将药服过之后,姜意欢就差人上了晚餐,她也饿了,跑了一天都没有吃过一口饭。 很快,丫鬟就将食盒里码得整整齐齐的菜品一一布满在石桌上。 “青菜粥,小米粥,黑米粥,泡菜,青菜,萝卜汤”姜意欢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清淡吃食’忽然有些后悔。 清云子笑了笑,对着后面的丫鬟说道:“麻烦再让厨房做一个松鼠鳜鱼跟红烧牛肉来。”他顿了顿,补充道:“要快。” 姜意欢眼睛亮了起来,“对对!唉,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 清云子只笑着将她面前的小菜默默转了一下位置,将黑米粥跟小米粥留给了她,“先吃点垫垫肚子。” 姜意欢喝了两口甜粥,心情好了点,抬起一双乌黑的眼珠子看着正斯文吃着菜的和尚,“对了,你说成立一个专门调查的小队,真的就我们三个人吗?” 清云子放下碗筷,淡淡道:“嗯,就我们。” 姜意欢扒拉了两下黑米粥,也放下了筷子,单手撑着头若有所思,“和尚,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你也有秘密。” “嗯?怎么说?”清云子挑眉望向面前的女子,月色将她艳丽的脸笼罩得宁静又温和,像从江南最艳丽的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就说我跟江风止吧,一个副业是杀手,一个副业是卖情报的,我跟他凑一块,大家心窝子掏出来一个比一个黑,你带着我们一起做事情,我怀疑你是想黑吃黑。”姜意欢半眯着眸享受着夜风拂过自己的身体,她睁开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面是不加掩饰的坏,“还有啊,我跟白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居然没有把我供出来,是想留着过年杀了吃吗?” 姜意欢思维异常跳跃,清云子跟着她的话,经常都接不上来,他学着姜意欢的样子,撑着头,顿了顿回道:“你们都身份特殊,所以我要在你们身边,看着,盯着,你们才不会坠下去,尘世间的欲望是个巨大无比的黑网,你可以坠下去,但我会在你坠下去的时候抓住你。” “这也是一把双刃剑,江风止的情报来源比你我都快,而且江家绝对不会让他有危险,所以拉他进来是好事,不过就看他怎么想吧。而你有制毒解毒的能力,又熟悉阿加莎他们的行事方法,这也很合适。” 姜意欢愣怔了半晌,才说:“可我在燕京的时候,帮花间旖做了不少坏事。你也相信我?我还以为回了普京,你就会将事情跟皇上和盘托出,而我又要开始亡命生涯了。”她苦笑了一下,“我是怎么都没想到,我把你推开、伤害了这么多次,你居然还能对我生出悲悯之心。” “阿欢,我对你不只是悲悯。” 第43章 国师也要开例会 大理寺依然古朴肃穆,庭院里的参天柏树静静地伫立着,叶片随着初夏的微风轻轻舞动。 江风止站在树下,有两三缕阳光通过枝叶的缝隙打在他的侧脸,他似乎很厌烦阳光般往后面退了两步,重新回到阴影里,他身上的病气慢慢在消散,精神也日渐变好。 大理寺卿就站在他对面的烈阳下,低着头聆听他的话。 姜意欢走了过来,挑眉看向二人,江风止很快脸上绽出一个推心的笑容,“早啊,姜寺丞!” 姜意欢点头,“早。” 又到了大理寺每周的例会时间,大明的官场是与时俱进的,没有大事不上早朝,各个衙门自行组织朝会,每月中旬再去向皇帝禀报,虽然十次禀报有九次都是在御花园里陪皇帝,不是喂鱼就是赏花。 大理寺卿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今日天气不错,咱们例会就在庭院里开吧,辛苦大家陪我这个小老儿站一站了。” 话音未落,前堂跟后堂办公的人窸窸窣窣地起身往后庭走过来,最后以大理寺卿所站的位置为中心,绕着他站成了一个圈。 大理寺正经当值的人本就不多,加起来不过三十人,其中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是靠自己考进来的,而其他人都是关系户,多多少少都带点背景。 大理寺卿:“人都来齐了吧!各位同僚互相看一看,到齐了我们就开始了!” 众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一圈,最后都点点头示意大理寺卿人来齐。 “啊,那个,我的新同僚好像还没来呢。”姜意欢默默举起了手,很快收获了三十几双探究的目光。 大理寺卿抚摸着自己银白色的小胡子,问道:“姜寺丞,你没来的同僚姓甚名谁?” 姜意欢皱着眉思索了一阵,愣是没想起来和尚的姓氏,“姓什么我不知道,名清云,后边带了一个子,清云子。” 话落,全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几乎到落针可闻的地步。 大理寺卿咳嗽了一声,将众人飞奔的思绪勉强拉回了现实,“姜寺丞,你的早间玩笑不好笑。名字后面敢带个子的,那不是我们的国师兼佛子吗?他老人家没事跑来大理寺干什么?”小老头吹胡子瞪眼地望着姜意欢,随后道:“我这乌纱帽十个都供不起他。” 正对着大理寺卿站着的众人表情都是一凝,有心的还在给他挤眉弄眼,示意他转身看看,可大理寺卿都视而不见。 “大理寺卿,你说什么供不起?”清云子清冷又禁欲的声音在柏树后面炸响,大理寺卿感觉自己的脖颈都僵硬了,不然怎么转不过身去看看呢? 大理寺卿:“没,没有,国师您来了,什么吩咐?” 清云子今日穿一件赤黑色袈裟,上面的经文跟符号都是手工金线勾勒的,看起来十分重工奢靡,很不符合他的审美调性,姜意欢一看便疑窦丛生,捏着精巧的下巴打量着他,正巧,清云子也在人群中一眼就望向了姜意欢,他对她微笑,她瞥眉。 清云子淡淡地道:“以后若无事,贫僧会经常来,大家习惯就好。” 大理寺卿脸色微一变幻,随即开始了例会主持,让大家依次汇报了本周工作,最后汇报的是姜意欢,她将昨日的案件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大家脸上都不太好看,这个案子棘手,搞不好大理寺名声又要臭了 谁知,清云子略微颔首道:“嗯,之会这个案子贫僧会跟姜寺丞、江少卿成立一个专门调查的小队。” 众人呼出一口浊气,暗叹好险,幸好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谁也不想去淌这波浑水。 会议之后,大理寺卿又拉着清云子询问了两句,最后才忧心忡忡地离开,并且主动让出自己在大理寺的豪华办公间,清云子也不推辞,只让人收拾一下,然后在里面又安了一张办公桌案。 清云子叫住了正要转身向外走去的姜意欢,“姜寺丞,以后你就跟贫僧在这里面办公,去把你桌上的东西都拿过来吧。” 姜意欢:“嗯?” 清云子欲盖弥彰地解释道:“为了办公方便。” 江风止从例会开始目光就一直落在清云子身上,他穿过人群走了过来,笑道:“国师,是不是忘了给我也加一张桌案?” 清云子像是提前料到了一般,淡淡说:“不加了,里面太挤,坐不下。” 姜意欢本想拒绝,又想着外面坐着打瞌睡都没安全感,来来去去都是人,索性将自己桌案上唯一的一支笔还有一本封皮精致的本子带着去了里面。 日上三竿,固定犯困时间。 姜意欢打了个哈欠,正要趴在桌案上小睡一会养精蓄锐,就听见外面开始闹腾。 好像是昨日老鸨的声音,“官爷啊,昨日我们楼才死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今儿个你们就要查封我的楼,断我财路啊!这不是杀人又诛心吗!我们楼上上下下加杂役后厨,一共五十口人!这突然没了生计,你让我们怎么活得下去?!” 江风止站在门口,手里的铁扇换成了装逼用的玉折扇,红娘眼神放光盯着这把折扇,随即又将目光落在江风止俊秀的脸上,心里暗道,这主是个人物,她哭得更大声了,趴在地上双手抱着江风止的脚,“官爷啊——” 话音未落,就被江风止一脚踢了出去。 没想到这个小病秧子力气还挺大,姜意欢不知多久走到了江风止身后,她扬了扬下巴看着被踢翻的红娘,问道:“花溪楼被查封了?” 江风止:“对,早上我带人去查封的,他们楼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个老鸨话没说完,只有先查封看看了。” 红娘爬了回来,又哭诉道:“奴家奴家,哪里敢啊?这事情我们也很无辜啊!我知道的,真的,真的,都说了,不行你们用刑也可以,但是别断我财路啊!” 清云子站在檐下,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凪’令牌,上次他没有给姜意欢说完的是,这个字是东瀛的字。 第44章 辣手摧花 花溪楼里。 硕大的一楼堂厅没有了烛火地摇曳,窗户都紧闭着,水帘也关闭起来,看起来十分灰败,不复了昨日辉煌。 姜意欢淡淡地扫过这方天地的一切,倏然视线在旋转楼梯上停格了,这上面有一根银白色的头发,阿加莎?! 姜意欢为了不引起江风止的注意,四处都转转看了看,然后才慢慢挪到楼上去,将这根头发拢在手心里,她眼神倏然变得锐利,在二楼又上到三楼,四处搜寻着。 灰暗的三楼是这栋青楼的宿舍,最里面那间房应该是红娘的房间,门口有着一株血红的植株,姜意欢并不知道这花的名字,但是莫名觉得它很好看。 她蹲了下来,随手扯了一片红色花瓣下来,花瓣碰到手上,手也慢慢染上了血红色。 姜意欢勾唇浅笑,这盆花她真的喜欢得紧,抬手就把人的花瓣全部扯光了,红木地板上散落了一层红艳艳的花瓣,本苍红欲滴的花就被她搞得只剩个光秃秃的黑色芯子,姜意欢拍了拍手像很满意地站了起来。 得不到,就毁掉,这很好。 “没想到,姜寺丞还喜欢辣手摧花?”江风止独身走了过来,眼底都是满盈的笑意,“这花叫蔓沙陀罗,生长条件极其严苛,必须在边沙那种气候湿度下生长,而且花种千金难求,这红娘就明目张胆地将这盆宝贝放在这烟花之地,啧啧啧,暴殄天物。” 姜意欢却是听得皱了眉,“你说什么?边沙才长这个花?可我去边沙并没有见过这种花啊。” 江风止挑眉也在这盆花旁边蹲下,“这花,怕是连爱花出名的太后的收藏里面都没有,在边沙怎么会随意就看得到呢?” 江风止难得好脾气,给姜意欢慢慢讲着这花的来历,还将这株花连根拔起给她展示这花的奇特经脉。 他手将花提起来露出下面空洞洞的一层小暗格的时候,两人对视了一眼。 姜意欢眼疾手快地将花盆倒转,黑沉沉的暗格里静静躺着一包泛着妖冶白光的粉末。 姜意欢血液沸腾又飞快地凉透,花间旖骗了她,其实她不止这几尊炼丹炉,她也并非是要出远门才不带她。 花间旖什么都算到了,她会进大理寺,会对这个案子感兴趣,会开始追查白粉的来路,如果没有算错的话,这个案子很快就会破,而功劳会全部算在她身上,她会在众人的骂声中平步青云,最终坐上高位,掌管着全大明的白粉来路,最后,花间旖又会巧合般的日日出现她眼前,循循诱导着她 如果按照时间来推算的话,现在各地应该都开始流通起这个玩意了吧,她将这包莹白色的粉末拿在手里,半晌吐不出一句话。 “姜姑娘?”江风止将手来回晃荡在失了神的姜意欢眼前,他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样子,不禁让他心下一沉,谭道那日汇报的燕京情况还在耳边振振有声,他猜,眼前的白色粉末跟姜意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好奇,可他问不出口,在阴沟里待久了,很难站在阳光下的。 姜意欢回过神来,“啊?哦,没事,再检查一下红娘的屋子,然后回去提审红娘吧。” “嗯。”江风止沉了声。 清云子神出鬼没的,无声息将这栋楼翻了转,等他走到三楼的时候,看到姜意欢在房间里面,门口是一盆花的尸体,他皱了皱眉,目光落在花盆下的暗格里。 姜意欢见着清云子的,直接将手上东西丢了过去,用眼神示意他闭嘴。两人绕过江风止走到露台上,姜意欢用手指着这袋粉末,“花盆里翻出来的。”她转头看向对街的车水马龙,忽然有些感慨,非要毁灭世界吗?好好活着会死吗? 姜意欢:“我想测试一下,这是不是‘醉梦’如果是‘醉梦’那就好办了,我有解决的办法,如果不是,我拿不到方子,很难将解药配出来” 清云子点头:“就拿红娘测吧,我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她正口吐唾沫,浑身抽搐。” 大理寺的清狱内,红娘赤裸着上半身双手被钉在十字架上,手肘正往外涔涔冒着温热的血。 红娘一直垂着头,像倏然被人抽干的精气的木偶,一双眼空洞洞地盯着脚下,手腕间的剧痛没能影响她的一丝一毫,她只是痴痴的。 姜意欢皱眉,目露烦躁,“用刑什么时候加上脱衣服的惩罚了?” 两边的狱卒有苦难言,“她是自己脱的,一直说热,还要将裤子也脱了,我们拦住了,本来将她手用铁链拴住了,可她一直发疯,搅得大家都不安生,国师走的时候就让我们将她的手钉在柱子上了。” 江风止挑眉看向清云子,这人倒是比他想象的还要狠辣,也不知道他那些冠冕堂皇的封号都是怎么来的。 姜意欢走到红娘身旁,将她的头托起,反复检查了几遍,确认她有问题之后,然后将白色粉末打开,放在她的鼻间闻。 红娘像倏然有了力气一般,疯狂吸着这袋白色粉末,眼里爆发出巨大的渴望与欣喜,看得众人都浑身发毛。 姜意欢给了她一点点,红娘像突然活过来一样,眼底又闪起泪花,“官爷,奴家手腕好疼啊!” 姜意欢抬手给了红娘一个巴掌,让她好好说话,然后将白粉跟花盆摆到了她的面前,“说吧,怎么解释,我们时间很宝贵,你挑着重点讲,如果,我发现你骗我的话,这一包东西,我就没收咯,而你会因为失去了赖以为生的毒药,而感觉到万蚁噬心的痛苦,最后抓心挠肝而死。” 红娘嗤笑了一声,脸上阴沉沉的,“我有这包东西也还是会死,早晚的事情。” 姜意欢:“哦?那你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沾呢?” 红娘咬了咬后槽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咬牙切齿道:“被一个小妮子骗了!” “你是说一个银发白瞳的小孩子?”姜意欢眼里的匪气不加掩饰,“她给了你多少?” 红娘点头,“是的,银发白瞳,长得好看的女孩,她给了我十袋,就是上周的时候,她还在我这里住了两天,不过她在这儿的时候,都会一大早就出去,我有一日差人跟踪她发现她是往你们大理寺在走,两日后她就消失了,也没有留下信什么的。” 姜意欢:“这袋白色粉末,她说叫什么名字?” “醉梦。” 姜意欢飞快撕开一张空白卷宗,在背面写上五种药材的名字,然后递给清云子,“安排人将市面上这五种药材禁了,如果非要买,必须去各地官府实名制购买。” 姜意欢找了借口,早早地回家了,然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小药房里面,她其实已经将醉梦的解药做出来了,可总觉得差了一点,到底是哪一点,她说不清楚。 她烦躁地将旁边的凳子一脚踢翻,匪气的眸子里满是躁郁。 “算了,死了算了,都死了算了。”她负气地躺在椅背上,手上捏着一个方子,是解药的配比,纸上的字被她删删减减,怎么做感觉都不对。 清云子不知又是从哪里翻进来的,他走到紧闭的小药房内,看着满脸戾气的少女,心下微动,只帮着她默默拨动着炼丹炉里的炉火。 “和尚?怎么又是你?” 清云子低头颔首,正好对上姜意欢一双匪气流转的眸子,又邪又坏,不知道的大概都会觉得她在炼制绝世毒药,在仇恨着世界,在想办法用最简单粗暴的法子将所有人都制裁一遍。 “我看你心情不好,就跟过来了。还有给你说一下,后面红娘都招供了,跟你想的没差,是阿加莎给她的,跟红娘关系好的三个女的都吸食过,目前已经死了两人了,初步判断应该是服用过量。” 姜意欢点头,“能不过量吗,这一包有三两,十包就有三十两,一天就给干完了。不过,他们是怎么在短时间内炼这么多出来的?我记得我走的时候才给他们一包也才二两。” 清云子只淡淡地看着炉子里跳跃的烛火,“我担心的是他们又改了单方。” “改也无非是改配比了,罂粟花粉的配比” 姜意欢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实木椅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她嘴里念念有词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们将罂粟花粉的配比加到二分之一,然后再添加水银将颜色漂成这种银白色,看起来就跟醉梦一模一样,但是这才是真正的毒药,还有一味药是地黄,或者三七粉,好了好了!我懂了。” 清云子挑眉看向他,“怎么解决呢?” 姜意欢冷静下来,偏头咳了咳,“暂时无解,但是我能配一个毒性不大,可以给他们续命的替代品?需要么?” 清云子好像看到了一颗冉冉升起的商界大亨,随即冷声道:“没必要。” 第45章 师傅赐教 翌日一早,天边刚好泛起鱼肚白,昨晚下过小雨,街道上还积着浅浅的水。 大理寺坐落在普京最繁华的几条街道上,临街有一条美食街,老早就开始了营业,姜意欢在一处挂着‘天下第一包’的牌子小摊上,买了两袋包子、一袋馒头,最后还顺手带了三杯豆浆。 礼尚往来嘛,姜意欢心想,江风止天天都给他带早饭,虽然她每次都没有吃过,但心里还是觉得要给人还回去。 “喏,早饭。”姜意欢刚跨进大理寺,就看见江风止已经坐在他的独立桌案上,正拿着狼毫笔不知道在写什么。 江风止眼神亮了一瞬,“给我的?” 姜意欢:“嗯。” 江风止笑着接过了早饭,然后就看见姜意欢头也不回地往内室走去,清云子今天也破天荒来得早,这两个人像不需要睡眠一样,大早上都神采奕奕的。 姜意欢径直走到清云子所在的大桌案上将馒头豆浆都放在桌上,自己就随意坐在他身旁,她一双大长腿分开跨坐在板凳上,一言不发地吃着鲜美的肉包,一口咬下去,汤汁四溢,屋内充斥着又鲜又浓的美食味道。 清云子像是被她影响了一般,他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姜意欢慢慢吃着肉包子,晨曦的微光打在她的下颌上,显得精巧的下巴莹润又光洁。 姜意欢:“看什么看?你不吃?” 清云子笑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张素纹黑色手帕,递给她,“嘴角。” “哦、哦。”姜意欢接过,将自己的脸仔细擦了擦,心里暗骂和尚就是矫情! “笃笃笃——” 办公的内间倏然响起敲门声,姜意欢并没有关门,只见来人端端正正地站在门框边上,露出衣袍黑色的一角。 清云子:“进来。” 一个身着黑色铠甲的狱卒走了进来,先是对着清云子恭敬行了一礼,朗声道:“国师大人,罪犯红娘于刚刚畏罪自杀了。” 姜意欢放下包子挑眉,“畏罪自杀?” 狱卒点头。 姜意欢:“红娘那种命根子都扎进红尘里的人,舍得自杀?” 清云子只是眸色一转,冷声道:“是有人想让这个案子快点结了。”,然后对着狱卒说:“让大理寺卿结案吧,这个案子该掌握的信息都掌握了。”他转头看了看姜意欢,声音温和了下来,“慢慢来,会很快。” 姜意欢瘫在板凳上,头微微低下,从清云子俯视的角度只能看见她浓密的睫毛,跟挺翘的鼻子,良久,她站了起来,“我想去趟云南。” 清云子只是愣怔了一瞬,随即答复道:“嗯,好,等我这段时间将手上的事情忙完就带你去。” 姜意欢本想说,你妈的,关你什么事,老娘要自己去,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大理寺风平浪静了几日,姜意欢每日的工作依然是花大量的时间靠在窗台边睡觉,空闲的时候也会去帮大娘开下锁,抓点小偷。 这段时间的日子平静得如流水,她过惯了颠沛流离又激情澎湃地生活,瞬间这么安静,搞得她又想做点坏事,不然浑身难受。可和尚每日像念紧箍咒一般,每日给她念经洗着脑,她不胜其烦。 “别念了行不行啊!”姜意欢一脚将板凳踢开,眉宇中满是戾气。 清云子只淡淡道:“我察觉到你最近心不宁就容易火气大,坐下,继续。” “南无、阿唎,婆卢羯帝、烁钵罗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唵,萨皤罗罚曳数怛那怛写” “哐当——” 姜意欢一脚把面前的实木桌案踢翻,桌面上清云子送她的,观音静心兰安静地碎在了地上,四分五裂,姜意欢目光倏然被兰花一灼,眼眶有些疼,“我真是怕了你了。” 姜意欢扭头就走,这大概算旷工吧,反正她有靠山,她并不担心。 江风止坐在前堂,正在写什么东西,倏然看到了扎眼的红色衣袍,他立马叫住了姜意欢,“姜寺丞,你去哪里?” 姜意欢满脸的戾气还没有消散,只冷冷道:“杀人。” 江风止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去烦她,从桌上拿起一张漂亮的白筏递给了她,“明日,来我家吃饭啊。” 姜意欢若有所思地打开白筏,里面是一张宴会邀请函,还有一幅漂亮的人物水墨画,画上女子的眉眼精致,眼尾轻轻上挑看着纸外的人,又冷又飒。 “这是我?” 江风止笑着点头,“是啊,好看吗?我家里还有好多,但我都感觉没有这幅小的画的好。明日是我的生辰宴还有世子宴,江老头非说要大办一场,你一定要来啊。” 姜意欢点头,将白筏收进了怀里。 一道黑金羽毛信在姜意欢出门的一霎落在了她的脚下,她捡起来信若无其事地收进了袖子里,然后走到一条没人的小巷子打开阅读。 一炷香之后。 姜意欢嗤笑了一声,从袖袋里拿出火折子将手上的黑金信纸点燃,小火苗在接近了纸后就开始疯狂燃烧,很快变成了姜意欢漆黑眼瞳里的一点火星,她眼底的火,被浇灭了。 是夜,表面繁华且安宁的普京城没有宵禁,夜半三更最繁华的那几条街道上依然莺歌燕舞,好不快活。 姜意欢一身赤红锦袍,衣袖上一条四爪蟒蛇极其耀眼,她穿过亭台水榭,走到一处僻静的小树林里,四周都是浓墨重彩般的绿意,照得她这抹红色更加突兀。 小溪旁伫立着一个眉眼如画的女子,水面伴着月光将她姣好却日渐衰老的面庞倒影在水池上,姜意欢只余光扫过一瞬,便开口道:“师傅。” 花间旖转了过来,还是如往常一般的微笑,端庄又优雅,挑不出错处。 “阿欢,你可是埋怨着师傅出去不带你了?” 姜意欢只冷冷的:“没,不过,你骗了我。‘醉梦’的方子被调整过了。” 花间旖:“我后来才发现你的方子的确很好,但师傅要的效果并不只是好,阿欢你懂吗?” “不懂,师傅赐教。”姜意欢负手站在花间旖面前,不知不觉她已经长得比师傅还要高一点,下巴微微扬起的时候,花间旖甚至看不清她的神情,这让她内心无比气愤。 第46章 所有人里面包括我么 花间旖冷哼,“我要这天下变成炼狱,用‘醉梦’来控制所有人!” 姜意欢轻笑了一声,点头道:“所有人里面包括我么?” “不,肯定不会!你在想什么?”花间旖瞬间反驳道,如果能用一点点粉末就控制住姜意欢未免太低估她了,这可是个疯子。 姜意欢:“师傅,你这么晚找我什么事情?明日我还要去朋友的生辰宴。” 花间旖狐疑地看着她,“你有朋友了?”随后又说道:“大理寺丞这个位置不适合你,当初我让大理寺卿送你进刑部,怎么突然就成了个寺丞?” 姜意欢摇头:“不知道,皇帝还觉得让我进大理寺就是恩典呢,我应该日日跪下谢恩那种恩典。” “师傅知道了,你将醉梦下在清云子的吃食里,三日后,我保你能进锦衣卫。” 姜意欢把玩着银白色的蝴蝶刀,眼神一直跟着手指间的蝴蝶刀而游离着,“可能要让师傅失望了,我这个身份如何能给他下毒呢?再说,我递过去的东西,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吃了。” 花间旖怒极反笑,“前日,他不是在姜府喝粥喝得挺高兴的么?” 姜意欢眼底倏然爆发出一股杀意,“你敢威胁我?你知道的,我最讨厌被威胁,我不会伤害你,不是因为我不敢,而是你这副身体养育了我近十年,我报恩而已。再者,你是谁我不想知道,但这副身体已经换了芯子了。” 姜意欢这几日本来就烦得要死,花间旖偏偏要来撞南墙,她反手握紧了蝴蝶刀,用力往花间旖脖颈一划,血水就往外不断喷涌而出。 花间旖或者说邪神,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姜意欢会伤她,心脏疯狂跳动着,大脑里有个疯狂的声音在叫嚣:“杀了她!融了她的神魂,就可以重登神位了!” 大脑想是这么想,但她真的做了,电光火石间,花间旖徒手掐上姜意欢的脖颈,用着并不属于一个女人的力道,将姜意欢抵死在一根粗竹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竹竿上有倒刺,猛地扎进姜意欢的背部,她疼得一激灵,眼底却是十分清明,或许是那日清云子渡给她的内力的原因。她吐了一口血沫,白皙的脸庞因为长时间的窒息与失重变得通红。 姜意欢任命般的没有挣扎,就这么忍着疼还对着花间旖笑,一笑嘴角便涔出血线来,诡异极了,最后,听见她沙哑着说:“师傅这条命你救的我还给你了”,她手上抓着银白色的蝴蝶刀,花间旖还没来得及拦住,便看到她用力将刀刺入自己的心口。 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邪神心里暗骂疯子!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疯? 在花间旖正要放手之际,一支利箭正中她的右手臂,她突然吃痛,手上脱了力,姜意欢重重地跌落在泥土里。 清云子披着月色从竹林外骑马飞奔了过来,看到跌落在地的姜意欢又看了一眼花间旖,眸里倏然燃起万丈怒火,像要把花间旖用火炙烤后吞吃入腹般。 金光倏然在这方天地里炸显,九手圣光佛像如有万钧之力一般,徒手将面前女子按在地上,很快地面上就是一个人形的坑,这还不够,净停将花间旖从坑里拎了起来,然后猛地将她推向刚刚姜意欢背部被扎过的竹子,上面还有姜意欢温热的血。 邪神没有见过净停这么暴躁过,他用自己的本音开口:“净停,你想起来自己是谁了?那你知道你救的这个人是谁吗?” 净停不语,只是手上更加用力了。 邪神觉得人间女子就是麻烦,这么点力,脖子感觉就要断了似的。 人真的很脆弱啊。 邪神:“如果我死了,我的神魂便会跟姜意欢归位!你觉得她如果将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之后,会怎么对你?” 净停的金光瞬间收敛,抬头的是清云。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后,花间旖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云子皱着眉将地上已经昏厥过去的姜意欢抱在怀里,飞快往护国寺跑去。 摸着怀里的人体温一点比一点低,清云子第一次体会到心慌的感觉,他给姜意欢渡了很多内力,但她的身体本能性地排斥他的气息,或者说,她根本不想活了。 为什么? 因为念经么? 脑海里出现这个念头时候,清云子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念了!姜意欢却像心有所感似的,眼睛倏然睁开一条缝,她试探地问道:“和尚?” 清云子:“活下去。” 姜意欢像条死鱼般,醒了就这么瘫在清云子的身上,也不说话,就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清云子好几次害怕她就这么死了,手上还三不五时去探她的鼻息。 护国寺内。 清云子将她抱回自己的榻上,然后摸了摸她的头这才出去找人。 静安大师好像提前预料到了一般,正候在檐下等他,“阿弥陀佛,佛子你又破戒了。” 清云子被他这么一说,脑子才清醒一点,“这事再说,但我现在急需你去救人。” “天命不可违呐,她命虽然不该绝,但也不该你来救!”静安只看着清云子,冷声说道,“别用一己之力去违抗天道,佛子,你还不懂吗?” 清云子怒了,姜意欢失血过多而且体内因为缺氧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再不救就来不及了,他第一次在寺庙里提起刀,双目血红望着静安,“静安,救她。” 静安:“清云!你疯了!” 第47章 病娇世子上线 江国公府上。 江风止今日一袭墨紫色绣金竹锦袍,头戴着装逼紫玉冠,因为她发现姜意欢很喜欢玉冠,十次见她九次都是戴不同花色的冠,他站在江府门口,像似在等什么人,眼神一直往东南方看。 江国公是两朝老臣,在朝中威望极高,今日来的也都是京城里的皇亲国戚,另外,几乎每一家都带了两个女儿过来,毕竟世子妃也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等到了正午,江风止虽然心下失落,但脸上也依旧挂着温润如玉的笑脸,让人看不出半分错。 正午时分,李公公带着皇帝的贺礼姗姗来迟,他满脸堆着笑:“世子爷,恭喜恭喜啊!” 江风止还是那副谦卑的做派,“李公公快请进,就要开宴了。”李公公带来的马车上,倏然出现一只纤细又软糯的玉手,有女子娇嗔的声音传出:“江世子,生日快乐。” 长乐公主款款从豪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生得极好,穿金戴银的却让人一点也生不出嫌恶感,偏偏就把她贵气凌人的气势衬得淋漓尽致。 江风止愣了一瞬,长乐嗔怪道:“世子爷可是不欢迎本宫啊?” 江风止对上了一双很漂亮的凤眸,眼尾微挑,还带一点红,可他脑海里闪出的只有姜意欢那双略带攻击性的眸子。 江风止:“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是风止的荣耀,怎么会不欢迎?快快请进。” 长乐轻哼一声,目光在他的脸上游离,走过江风止的时候,在他耳旁说道:“长得不错。” 江风止心里暗道:那是你没见过姜意欢。 等门口的贵人都悉数落座,江风止的笑容倏然冷在了脸上,他回头对着谭道说:“去姜府问问姜姑娘怎么没有来。” 江风止默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成色极好的帝王紫玉冠,这是他想送姜意欢的礼物,跟自己头上的正好是一对。 今日本想当着众人的面,求娶她的 这边,护国寺里。 姜意欢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就被疼醒了,发现自己还没有死,她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并不在闺房里,然后一道银白的身影就撞进了她眼底。 清云子走到床边问道:“醒了?还疼不疼?”他脸上有少见的憔悴,“下次不准这样了。” 姜意欢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上,又觉得不舒服太硬了,拿起清云子的枕头垫在背上,这才舒服一点,她眼里有少见的失落,失落什么,清云子不知道,是失落没有死吗? 清云子的禅房姜意欢是来过一次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寒碜,房间占地大,但是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还有一张石桌,更显得空旷跟萧条,姜意欢很不喜欢,她皱了皱眉没有回复清云子的话,“和尚,你这么穷的吗?国师的俸禄还不能让你住得舒服一点?” 清云子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淡淡道:“金钱地位于我,都是身外之物。”缺钱,他是不缺的,就拿皇帝每年给他的高额封赏来说,也够他挥金如土一辈子,可他就是不花,宁愿将钱捐给灾区也不在自己身上花钱。 姜意欢嗤笑了一声,“不理解不理解。” 她好像有一种魔力,能让人从担心她的情绪中快速过渡出来,明明自己疼得要死,脸上都是那副天塌下来都没关系的欠揍表情。 清云子看着她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就来气,“姜意欢,回答我,你不要命的吗?你练了十年的蝴蝶刀,就是往自己心口上扎的吗?你知不知道昨晚就差一点你就没命了?” 姜意欢:“要啊!以前命是师傅捡回来的,我还给她了,你现在救了我,我的命就送给你。”说完,她还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清云子隐在袈裟下的手布满了青筋,他声音忽然有些沙哑,“你的命是礼物?可以随意送人?” 良久,等不来一句回音。 清云子转过了身,发现她不知道多久又睡着了,他又将她抱起来平放在床榻上,手在触碰到她的腰的时候,脑海里倏然闪过昨夜情急之下帮她换衣服的画面他耳根一红,像触电般的收回手,负手离开了屋内。 其实姜意欢不是睡着了,是被痛晕了 三日后。 姜府的众人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九月终于发了狠,快步跑到了大理寺,“官爷,官爷!我要报案——” 一个掌事模样的男人摸着胡子走了出来,冷声呵斥道:“这是大理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报案的地方。” 九月急得眼泪直直往外面飚,“我家小姐,是你们这里的寺丞。姜意欢,姜寺丞。” 过路的江风止听到了声音,脚步倏然顿住了,他认出了九月,然后问道:“姜姑娘不见了?” 九月边哭边说道:“算上日子,小姐已经消失三日了,我最开始还以为小姐是出任务去了,第二日便察觉到不对,然后我们自己组织人手找了一遍,一直找到今日,都没有找到,这才来报案。”她像只热锅上的蚂蚁,看到江风止是熟人就捏着他的衣袖,“江世子,能不能帮忙找找我们家小姐啊” 江风止一脸阴翳,“九月,你现在回府去,万一她回来了就来大理寺汇报,我现在去找人。” 消失了三天,七十二个时辰江风止越想越烦躁,连带着往日的谦谦公子也不装了,一张俊脸又冷又冰。 很快大理寺的全部衙役开始地毯式搜罗姜意欢的下落,出发前,江风止的死命令还贯彻在耳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江风止策着马往城外跑去,清云子算算日子也有三日没见到人了,这总不能是巧合。 护国寺内。 一个小沙弥扯着江风止的衣袍吼道:“施主!施主!这里是佛子的禅房,您不能进去!” 小沙弥的声音太大,清云子漫步走到了禅房门口,正好跟江风止碰了个头。 江风止喘着粗气问道:“姜意欢,在哪里?” 清云子指了指屋内,然后又拦住了他的去路,“姜意欢心口受了重伤,现在还没有醒。” 江风止闻言脚步一顿,“是谁干的?” 清云子只摇头,“不知。” 江风止一双清秀的眼里满是怒火跟担忧,“那她怎么会出现在你这里?” 清云子:“天意。” 江风止拔剑就要硬闯,“让开!我要看看她!”谭道在后面拉住了他,用只有他听得到声音说:“世子,我们打不过国师,别在这里闹起来,最后到了皇上那里,江国公脸上也不好看。” 清云子只淡淡地望着江风止,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巍峨的山。江风止听了谭道的话,乖乖丢了剑,声音带有一丝祈求,“国师,我就远远看一眼,确认她在这里我就走,行么?” 清云子颔首:“只一眼。” 须臾后,江风止跟谭道走出护国寺,他像被人抽了魂一般,心里绞着疼。 “老师,传我手令让凪门去查!谁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她伤了,我要他赔命!” 第48章 晚安 “醒了?”清云子走了过来将姜意欢扶起来靠在床头,又贴心地给她先垫了个软垫在背上,她娇贵,毛病又多。 “刚刚有人来过?”姜意欢面色苍白,嘴唇也像一片白色的薄雾,清云子只看一眼便不忍再看,漫不经心地回道:“嗯,江世子来过。” 姜意欢:“江风止?”她挣扎着起身,又被清云子按在榻上,他低声说:“嗯,别动。伤口容易裂。” “哪有这么娇气啊,不就是捅了自己一刀,又被师傅差点掐死吗?” 她说得轻巧,清云子却是看得心惊,当时将刀从她心口取出来的时候,怀里的人疼得全身都在发抖。 清云子想,她手真黑。 姜意欢蓦地拍了一下大腿,“哎呀呀,江风止的生辰宴我是不是错过了?” 清云子脸瞬间就冷了下来,“嗯。”偏偏姜意欢什么都没感觉出来,还在那里念叨:“我专门去宝莲楼给他定制了一套镶金茶具呢,不知道九月替我送出去没有” 清云子:“够了,你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姜意欢回过神去看清云子的脸,还有他脖子上倏然出现的青筋,她语气轻佻,眼尾微微泛着红痕,像梦里哭过,“不够不够!我自己不是被你关心得挺好吗?我很好,清云,真的。” 她一把抓住清云子正要转身离去的手臂,一摸不由得心惊,这和尚浑身怎么都硬邦邦的呀! “你,生气了?” 清云子也没有撇开她的手,只保持这个离去的姿势,冷着声说:“没有。” 姜意欢哈哈哈笑了起来:“还说没有!你能不能每次照照镜子再说?脸都要垮到脖子下面去了。怎么,你不喜欢江风止?” 清云子僵硬地别过头,“我怀疑江风止跟东瀛人有联系。” “哦?此话怎么说呢?”姜意欢笑着说:“江风止的人设不应该是被大家族抛弃的小可怜儿么,身体又差,差点就熬不过这个冬天” 清云子回过身,正色道:“你真觉得江国公会让自己的嫡子流落在外二十年吗?他身边那个谭道,深不可测,这人便是江国公的至交,说谭道是江风止第二个父亲都行!” “还有他身体差,为什么你几副药下去,他就好多了?真的身体差吗?” 姜意欢愣了一下,“我亲自看过的,他的确是娘胎里的病根带出来的病,看起来病得严重,但其实都是浮于表面的,定期复查换一下方子就好了。” 清云子纠结着要不要给她说风止门的事情,犹豫一瞬还是没有说出口。 “反正,他的确身份可疑。” 姜意欢只淡淡地笑起来,“身份、地位、金钱都不应该是一个人交朋友的准则,就算他明日会将大明的天掀翻,那也不关我的事情,我只认他是我朋友,他对我没有恶意,这就够了。” 清云子倏然有一种羞愧的感觉,一叶障目,以己度人但又转念一想,他跟姜意欢立场不一样,他站在苍生社稷这一边,姜意欢站在自我的另一边,她可以在红尘里尽情玩闹,可他不行,他背着枷,黎民百姓是禁锢他的锁。 外面又传来一阵喧闹声。 九月:“小姐!小姐!哎呀,小和尚,你让开啊,我要进去接我们家小姐!” 小沙弥直接将九月的双腿抱住,嘴里念叨着:“女施主,冒犯了,冒犯了,这,这,实属下策!” 姜意欢闻声,从床上翻身起来,不小心扯到了心口的伤口,一阵疼,她倒吸一口凉气,面上云淡风轻。 一炷香后。 姜意欢穿戴整齐站到了九月面前,九月这个哭包一直哭着问她怎么了,清云子淡淡地将情况给后边的秋叶说完,秋叶上前去拽九月的手,“九月,先带小姐回去,路上说。” 九月收回了手,对着清云子道了谢,然后拎着姜意欢的药扶着她上了马车。 秋叶坐在车辕上,将刚刚清云子说的话跟九月全部复述了一遍,九月眼里的红倏然变成了恨,不就是十年之恩么?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凭什么要对小姐指手画脚,逼迫她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 寻花间旖这三年,九月已经劝过姜意欢无数次,可她很重感情,师傅是她永远都丢不掉的包袱。 现在,命已经还给师傅了,剩下的回忆,就让它随风去吧。 姜意欢靠在马车里,神情淡淡的,没人知道她内心的狂风骤雨,她拉开车帘,正好看见马车经过父亲的坟墓,这里还是如往常一般荒凉又空旷,从她的视角里看出去,只看到远处绵延不断的山脉,山腰上有两座没有名字的无字碑。 姜意欢:“秋叶,停车。” 马车速度不快,很快便在山道上稳稳地停住了。 姜意欢从车里跳了下去,九月拉着她的手说:“小姐下次再来看伯父吧。” 姜意欢没说话,只孤身往墓碑的方向走,走到快离开二人视线的时候,她突然将手臂伸直又屈起地摇摆了一下,算是让他们别担心。 空旷的坟边,姜意欢蹲下身背正好靠在无字碑上,她的腿曲起,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眼里却是一望无际的死水,坐在那里,就像一尊孤傲又陨落了的神。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发呆发了多久,只记得太阳爬到自己的头上又掉了下去,换成了薄暮的月亮。 她慢慢站了起来,双腿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有些虚浮,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扭了脚,身子往土坑里摔,可要摔下去的时候背后一阵劲风,将她的重心吹了回去。 她回头看了看,只有漫漫长夜的黑,山林里好像有人走动的婆娑声,她勾唇笑了笑,因为她看见了一抹银白色的衣角。 姜意欢笑着往山道上走,然后对着黑暗里挥手:“回去咯,晚安。” 许久,山林里才传来一声低哑的男声。 “晚安。” 第49章 要下暴雨了 普京城外一座荒败的破庙里,到处都是断裂的佛像跟木头,还有碎砖瓦的碎片,空气里弥漫着一阵阵血腥气,混杂着外面穿堂而过的风,一时间破庙里的氛围逼仄又压抑,让人一进来就难正常呼吸。 “主子,要下暴雨了。” 江风止满脸的戾气,跟平时温润如玉的公子形象大相直径,他高坐在缺了一颗头的石佛身边,佛头正好在他脚边,他拿来踢着玩。 江风止:“姜意欢身上的伤是谁搞的!让你们查!查了三天了!说啊!是谁!老子去把他全家的皮都剥下来挂城门口” 随着他的暴怒,屋子里瞬间跪下二十个黑衣人,大家都佝偻着身子不敢抬头,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被他发疯砍死。 为首的一个黑衣人,听声音是个女人,她眼神有些飘忽,支支吾吾道:“主子,查到了” 江风止来了气,这些人磨磨唧唧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大明除了废物皇帝他杀了要考虑考虑,其他人他真的没有放过眼里。 “说啊!他妈的磨磨唧唧干什么?” 他站起来将佛头用力一下踢中黑衣女人的腹部,她应声退了两步,撑在桌案上,脸上冷汗疯狂地掉,将面巾都打湿了一半。 怎么说? 不敢说啊? 最后,她咬了咬牙,颤抖着声音道:“主子,是姜意欢自己捅得自己,捅的心口,刀也是她平时拿在手里玩的那把蝴蝶刀。”黑衣女顿了顿,“我们在城郊外的一片树林里捡到了她当日用的刀。”她恭敬地从怀里掏出一把还带着混泥土跟干涸血迹的刀,递给了江风止。 江风止哈哈哈哈地捧着肚子笑了好久,笑得这跪在地上的众人都以为自己今天要倒霉的时候,他接过了蝴蝶刀,爱怜地看着上面血迹。 江风止:“说,继续说。” 黑衣女稳了声音:“根据血迹沾起的位置,还有上面残留的经脉,我们判断姜意欢当日是在清醒的状态将刀推进自己的心口,再近一点点,她的心脏就会彻底爆破,真的很险,说她是捡回一条命真的不为过。” 江风止挑眉:“清醒?你清醒会将一把刀往自己心脏里扎吗?” “不她如果不清醒就会直接将刀捅破自己的心脏。而且当时还有人在场,根据旁边竹子歪倒的位置,应该是有人故意将姜意欢按在了竹子上,”黑衣女站了起来,然后从后面拉了另一个人起来,单手拎起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一把按到寺庙门口的圆柱上。 “主子,就像这样。” 江风止眼眸又暗了下来,“是谁?” 黑衣女手上一瞬间脱力,被他拎起来的人正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皱眉看了脚边的人,“是她一直在找的那个师傅。” 江风止:“杀了剥皮,挂城墙。” “是!” 江风止又坐回了破庙的祖师爷椅上,他的头又开始疼了,他单手撑着头,声音冷冰冰的像蛇吐出的冰冷信子,“滚吧。” 谭道从后面走了出来,他一头花白的头发在黑暗里十分耀眼,“风止,信使来报,姜姑娘回府了。” 江风止立马起身,“走,去姜府。” 谭道走在后面,默默摇了摇头,这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不就是三年前救过他一次,在城门口又救过一次么?再随手给他开了点药吗?城门口那次卖惨是为了跟江家老夫人演戏,结果被姜意欢打断了,江风止不止不生气,还高兴得很 夜露深重,走到姜府门口的时候,江风止才反应过来了已经三更天了,他暗骂自己登徒子,脚尖一转又上了马车,冷声吩咐着车夫:“回府!” 翌日,大理寺。 姜意欢有十天都没来办过差了,众人只当她想一出是一出,平时在大理寺睡觉就算了,现在还爱来不爱,说起她大家都只是摇头,谁知道呢,这孤女一般的女子,靠山一个比一个强,大理寺卿跟她说点话也要提前打个腹稿。 所以,当这日她出现在大理寺的时候,大家没有一人诧异,都用一种:啊,来了。的过客眼神看着她。 唯独江风止看她的目光是灼热的,他大步走到姜意欢身边,问道:“感觉好些了吗?我让谭道给你府上去送了些伤药,还有你心口上的疤要记得擦祛疤膏,我给你拿的是留仙坊的,我用过,真的能化白骨生血肉,神得很!” 姜意欢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拉着江风止走到了自己办公室里面,才缓缓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还是心口上?” 江风止哑了一下,妈的,差点就将蝴蝶刀的事情都吐出来了。他挠了挠头,单纯无害地笑道:“哦,我去护国寺找过你,国师给我说的。” 姜意欢若有所思的点着头,然后将手上拎着的绣金大锦盒递给江风止,她扬了扬下巴:“抱歉啊,你的生辰宴我没能来参加,这是给你的贺礼。” 江风止的笑意到了眼底,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我能现在打开吗?” 姜意欢走到自己的桌子边坐下,“当然,但是别嫌弃我的审美啊” 江风止笑着将包得极好的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六个高低错落的茶杯来,他拿出了一个剑盏,在手心里细细把玩,剑盏整体是黑墨色的,底座跟杯沿都是镶金的,杯壁薄如蝉翼,却又融合了金,看起来有一种别具匠心的美丽,江风止很喜欢,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锦盒里。 江风止:“谢谢,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跑了出去,姜意欢瞥了一眼他的背影,随后低头转着笔,闭目养神。 一阵带着寒露的清苦味道刮来,姜意欢撑着头笑了一下,她知道是清云子也来了,今日还真是热闹呢。 很快江风止回来了,手里也拿着一个小锦盒,他看了一眼清云子面无表情地坐在桌案上看卷宗,转过头将锦盒推到姜意欢眼前,示意她打开。 姜意欢疑惑地将盒子打开,她差点惊呼出声,这不是她找了很久的帝王紫玉冠吗?用价值连城来形容这块玉一点也不过分,这还不只是有钱就能买得到,听说也就秦始皇的墓里有这块玉的陪葬品,她边将玉冠拿在手里看边想着。 等等,这傻孩子不会去盗墓了吧? 她主动将江风止拉了出去,皱着眉问:“帝王紫的玉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见,有钱也没人卖,你怎么买到的啊?”挖坟挖出来的吗? 江风止:“啊,大明没有这种玉的产出的。这是我托朋友去东瀛买的,仅此一块,我找工匠定做了两个玉冠,边角料你要么?我让他再给你打个扳指。”说罢,他盯着姜意欢手上的黑玉扳指看,赞赏道:“不过,还是你手上的这块玉好,又油又亮。” 姜意欢拍了拍胸脯,喘了口气:“那就好。” 江风止靠着她挑眉道:“啥?你以为我哪里买的?” 姜意欢:“哈哈哈哈,我以为你从地里买的。” 江风止半晌没反应过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还在皱着眉思考,后来,晚上回去的路上他问了问谭道。 谭道的表情他现在都还记得清楚,是一个看弱智的表情,又嘲讽又好笑。 “姜小姐,是以为你去盗墓了。” 第50章 国宴 一年一度的国宴又要到了,宫里早早开始准备国宴所用的布置跟珍馐餐食,一道菜都要花费御膳房九十天来研制,主打的就是一个国力强悍的假象,众宫人为了这个最重要的日子,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挨地,生怕国宴自己负责的环节出了个什么岔子。 国宴是延续大明祖制的传统,历年来与大明交好的各国使臣将会在这一天受邀参加国宴,天堔帝又是一个好面子喜奢侈的帝王,所以在国宴的时候,国库都会出波血,这又让户部尚书头疼不已。 这日早朝,天堔帝笑眯眯地坐在龙椅上,说道:“爱卿们啊,此次国宴,西域周王提出议和并为了表达西域的诚意,他愿意将爱女乌提子作为和亲公主,嫁到咱们大明来,你们怎么看?” 底下的大臣分为好几个不同的阵营,最明显的划分便是文官跟武官势同水火的微妙气氛,大殿上,倏然开始喧闹,大家都在互相低声讨论,左边的文官交头接耳的多,右边的武官有将军皱着眉思索着,半天也跟同僚说不出一个字,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们的摇摆的内心。 西域因祖上积德,很多山脉下面都是蕴藏的金矿、玉矿,从老周王开始,西域就是五代十国里的巨富,他们虽然文化水平落后,但是经济水平很高,跟大明每次打仗都是铆足了劲的打,两国积怨已久。 本就是势同水火的关系,倏然爆发出了转机,怎么看都让人不禁怀疑西域的龌龊用心。 清云子站在皇帝的右手边,他全程冷着脸,好像刚刚皇帝说的西域要和,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户部尚书倒是第一个狗腿着贴上前:“陛下,西域如果真的能归顺我们大明,那是黎民之福啊!臣建议,为了表达我们很重视此次和亲,便派出使臣队伍一路护送西域公主跟使臣到京,毕竟合作是双方的事情,我们的诚意一定要摆出来!礼节不能少。” “不可!”说话的是左相,他花白的胡须被今日的早朝气得发抖,“西延线战事才平,西域就突然议和,此事蹊跷!陛下,万万要小心啊!” 镇国将军:“对啊,陛下,我们跟西域互相攻占多年,自观音山到西延线,是我们大明将士前前后后花十年的时间用命拼下来的,西域当初为了攻打这些地方,买通了三国来进犯我们,如果嫁一位公主就能真的和平,那观音山一战死去的将士灵魂何安?我们大明民心何在?” 天堔帝冷哼一声,似乎对大家的回答都颇为不满,他难得地站了起来,声音铿锵:“户部尚书,你来说说,咱们现在国库的情况,是否还能支撑新的战役所需要耗费的巨额军饷。” 户部尚书突然得了龙意,神色桀骜地回过身对着后面的众人朗声说道:“国库目前还有黄金一万余两,白银一百万两,上一次南延线战争将国库几乎掏空,现有的银两都是加重了各国的徭役赋税才有的,这还没有算即将要到来的国宴,那又是一笔高额开销,我们目前的确没有钱再去支撑一场战争的消耗了。” 一语毕满堂寂静。 谁也没想到,众国之首的大明国库会亏损成这个样子。 赖何将军是才上任的少年将军,天纵将才,毫无败绩,他站了出来,“各位,打仗是为了和平,如果此时突然遇到突厥来袭,我们就因为国库空虚而自降?那不是让天下人都耻笑?臣认为,必要之时行必要之策,江南一带外接丝绸之路,内接全国的商品贩卖,此间有很多豪门巨贾,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抄了他们的家,将他们的银子尽数归于国库!” 天堔帝扶额,冷声道:“赖何!抄家是儿戏?你说抄就抄?” 赖何只是跪下告罪,低着头一言不发。 天堔帝揉了揉眉心,做出了决定:“就这样吧!西域的议和我们是必须要接受的,但你们说的也有道理,防人之心不可无,就让国师带一队锦衣卫去西域迎接使臣跟公主吧,如有变数用最快的飞鸽传书,我们在普京也不至于被动。” 底下倏然跪倒了一片朝臣,齐声道:“皇上圣明!” 天琛帝大摆龙袍跟着福满从众人跪拜的空位走了出去,看样子又是不知道去后宫宠幸哪位美人了。 秦安下了朝就将国师拉住,他神情有些担忧:“国师,国宴在即,各国的使臣都会在这个月来到普京,锦衣卫人手本来就不多,还要负责整个皇宫的安危,我们可能真的抽不出这么多人手去西域” 他试探地看了一下清云子的表情,发现人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继续道:“要不让禁卫军去,但禁军都是一群好吃懒做的兵痞子,里面不乏皇亲国戚,真要他们冒着危险出了国门,指不定第二天有多少人要来皇宫里找我评理。哎,真是难搞。” 国师神色淡淡的,“这样吧,我去抽刑部跟大理寺的衙役,国宴在即,普京的安危比西域那位更重要。” 秦安皱着眉回道:“可衙役被西域人看出来会不会说我们不诚恳?” 清云子轻笑了一声,秦安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只听他说着:“我带两个人去,就可以敌千军万马。” 秦安:“谁?” 清云子:“姜意欢、江风止。” 第51章 不破楼兰终不还 这边,姜意欢正在帮一位老太太捉鸡,这老太太今早来含着泪报案说自己家生蛋的一群母鸡被隔壁恶霸给抢走了,姜意欢正好在大理寺呆得无聊,就主动请缨要来帮她捉鸡。 善恩村里,张二正带着一众拿着农具的弟兄居高临下地看着形单影只的姜意欢,知道了对方的来意后,不屑的表情差点拉到了天上去。 张二:“寺丞大人,陈老太的儿子欠了我的钱,现在他儿子跑了,我拿他母亲的几只鸡做利息,不过分吧?” 陈老太站在姜意欢身后,厉声呵斥道:“你们这群无赖,明明就是放高利贷,要逼我儿死!” 两人又互相对骂了几个来回,反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姜意欢抱着手臂站在烈阳下看着他们激情对骂,她挠了挠耳朵,眉宇中满是烦躁,她工作不能带刀,但是她怀里一直都有几把小巧的蝴蝶刀,她拿出一把来,就在手里转着,然后一个空隙,将蝴蝶刀快准狠地扔到了张二的头边墙壁上。 姜意欢:“说够了没?” 张二本就看着她不爽,长得好看便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他见得太多了,勾栏里一抓一大把,“你敢伤我?” 姜意欢扬了扬下巴:“别废话了,人家老太太就靠着你后边这几只母鸡营生呢,她儿子欠的高利贷,你非要算在老太太身上,您,觉得合适么?” 张二知道跟她说不通道理,冷声道:“弟兄们,上!给我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好好教育教育!我都敢惹,臭娘儿们,你来之前不多去打听打听善恩村二哥在江湖的名声?” 姜意欢体内的暴躁因子疯狂开始工作,她不想用刀了,要死人,办差将办得将人都杀了,好像也不太合适。 姜意欢冷笑:“二哥好啊,但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合适么?要不大家都先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吧,我们就用拳头,免得流血。” 张二狂笑不止:“哈哈哈哈,要跑也来不及了!我们这么多人随便拿一个就能把你干翻,你在拽什么?”他回头给后面的兄弟一个眼神,“将手上的东西都放下,就依这位姑娘说的,用拳头!” “哐哐哐——” 他们手上的兵器都应声落地,姜意欢背后的陈婆抓着她的袖子就往外面扯,小声在她耳畔边说:“寺丞寺丞,你快点跑吧,他们不敢拿我这个老婆子怎么样的” 姜意欢转头与陈婆对视,陈婆被她眼里的一团火星子所震撼,姜意欢又指了指身后的田地,示意她去那里躲着就行。 姜意欢揉了揉手臂,神色桀骜不驯,眼里流转着难以抵挡的匪气:“我建议你们一起上,省时间。”话音未落,张二就一拳挥了过来,姜意欢轻轻侧身避过这一拳,然后在他拳头正好打出到姜意欢脸旁的时候,她倏然双手用巧力,将张二拦腰摔翻在了土里,落下一个重重的人行坑。 后边又有不信邪的人飞身往姜意欢面前扑,她也是像扔鸡仔一样扔进了土里,很快本是种萝卜的土里,栽着七八个壮汉,都是头朝着地里,看起来颇为震撼。 最后还有一个比较瘦弱的男人没有上,姜意欢主动走到了他的跟前,询问道:“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瘦弱的男人像看到了妖魔鬼怪一样,捂着自己的眼睛大叫着啊啊啊,然后飞快从姜意欢身侧跑了出去,最后因为捂着眼睛没有看路,直直的撞向一旁的门柱子上,又头破血流地捂着头落荒而跑。 姜意欢哈哈哈哈地捧着肚子笑,然后才想起来正事还没办,随后双手并用将四只母鸡拎起翅膀,递给了陈婆。 陈婆已经泪眼婆娑了,“姜寺丞,你是个好人啊!明日我一定写一封感谢信送到你们大理寺去,真的谢谢你!” 姜意欢一副做好事不留名的样子,她摆摆手:“不用。”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向村外走去了。 清云子站在善恩村村口,静静地伫立着,手里慢慢的拨动着檀木佛珠,他像心有所感一样,望着姜意欢出来的那个方向。 姜意欢还以为看错了,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是他没错。 姜意欢:“和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清云子只应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即主动走到了她的身旁,询问着她愿不愿意跟自己去西域的事情,他将今日在朝堂上的经过还有秦安的委屈,简略说了一遍。 姜意欢不清楚朝堂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她觉得麻烦,但清云子第一次求人求到了自己身上,自己还欠他一条命,哦不,加边沙,或许是两条命了,她没有多加思考便点头应了。 江风止那边,听到了姜意欢要去,马上就点头应了,三人约好了时间,出发就在明日一早,各自到城门口集合。 皇帝那边也没指望着锦衣卫真的能分一拨人出去去西域,比起还没到嘴的鸭子,还是自己身边的安危最重要,听到姜意欢跟江风止都会去的消息,他甚至内心还有点窃喜,江风止去了,不就代表国公这一派的人已经默认了西域议和的事情了么?他开始慢慢幻想着靠着西域的天材地宝一统中原的美梦 翌日,城门口。 姜意欢还是一件打死都不愿意换的红衣,将她衬得更加肤白貌美,又邪又匪,头上戴着江风止送的那件帝王紫玉冠,照着她人通身气度贵气凌人,任谁来看,都想不出,这么一个美人儿居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江风止远远就看见了城门口正骑在一匹赤红色宝马上的姜意欢,她正在与一旁负手站立的清云子有说有笑,他只觉自己内心又一次悸动,为姜意欢。 江风止是卡着时间来的,现在队伍里就差他了,他身后跟着的是大理寺友情提供的三十位换了锦衣卫飞鱼服的衙役,毕竟还是要靠堆人头来体现他们国富力强的伪命题。 江风止笑着走了过来,“姜姜,国师,我们走吧?” 姜意欢皱着眉望向一身书生打扮的江风止,厉声问道:“姜姜,什么意思?” 江风止骑着白龙马,漫步越过了她,眼尾跟嘴角都勾着笑:“我给你取的新名字,好听吧?姜姜?” 姜意欢:“滚啊!” 清云子只摇头上了自己的黑色骏马,三人三马就这么风轻云淡地往西域去接亲了。 姜意欢骑着丹红的汗血宝马跑在最前面,跑得她一身红衣猎猎作响,烈阳打在她明媚的脸上,她倏然爆发出一阵笑声,然后跟在后面的二人就听到她飘忽又坚定的声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不破楼兰终不还。 第52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半月后,西域楼兰。 高耸的赭石色城墙无声地彰显着这片城池的金贵,城墙上的守备军身着碧玉护甲,通身赤金色服装,肤色却是黑黝黝的,连带着看人的眼光都是黑色的。 守卫:“哪里来的?” 江风止笑眯眯地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我们是大明来的使臣,来面见王上的。” 守卫毫不避讳地讲江风止递过去的钱袋子打开,他轻笑了一声,将钱袋子扔回给了江风止,脸上是不屑的微笑:“大人这点钱打发叫花子都不够,等着吧,我跟领导汇报一声。” 江风止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钱袋子,打发叫花子需要一百两白银么? 等守卫重新走回了城墙里,江风止一脸阴翳地盯着城墙上的动静。 姜意欢:“西域的小虾米都这么瞧不起人?你刚刚丢出去那袋银子也不少了吧,他是不是故意的?” 清云子只淡淡的:“西域有钱,但他们城里通货膨胀得十分夸张,一个包子都是大明十倍的价钱,西域最贵的是房屋、土地,他们城里的人已经不耕地了,耕地都被改成房屋,然后蔬菜水果都靠旁边的小国进贡。” 江风止若有所思的盘腿坐在了地上,“那这么说,西域不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么?跟大明议和也说得过去。” 清云子:“嘘,人来了。” 楼兰城门倏然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精瘦的男人,他没有身着铠甲,只是一身布衣,头上裹了一块黑布,看起来很朴素,他用着一口并不标准的大明官话道:“不好意思,怠慢了各位使臣,快请进,”说着,他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众人进城,“王上听说了你们要来,算算日子就在这几天,没想到,你们来得如此快,我刚刚已经派人去通知王上了,咱们先去王宫里等吧。” 姜意欢总觉得这人看起来很奇怪,楼兰的人都这么有钱,怎么会还穿布衣呢?她神色冷峻的走在最末尾,江风止故意放慢了步伐走到她身边,清云子回头一看,就看到两人像勾肩搭背一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走到了城门口,这个叫揭木尔的人将他们的马牵到了马厂,然后给了他们一人一只骆驼,说是城里面有规定不能跑马,只能骑骆驼。 不过西域真的人杰地灵,就连骆驼这种小畜生,毛发都透出了金黄色的光芒,坐垫还是绣金花纹的,每只骆驼的头上还戴了一顶锦绣小帽子,看起来讨喜极了。 姜意欢却有些咋舌:“这么夸张的吗?骆驼都要美容还戴帽子?” 揭木尔解释道:“乌提子公主喜欢骆驼,王上便为了让公主开心,下令将王宫内的所有骆驼都改造了一番,民间的骆驼是没有这些装饰的。” 清云子冷淡的双眸终于慢慢浮出了一丝疑惑,“走吧。” 江风止跟姜意欢并排走到最后面,三十衙役跟着他们的骆驼在后面步行着,队伍走得不快,揭木尔几乎是故意的一般,拉着他们从城南走到城北,像是在无声地炫耀着西域的财富。 也的确是让众人开眼了。 姜意欢第一次知道,钱多得还能这么用。 不算宽阔的市井街坊上,两侧的楼房造型各异,有尖顶的屋子,还有波浪形的屋子,就连普通楼房的窗户都是七彩琉璃窗,要知道,在大明,西域的一盏琉璃灯除了皇宫也就几个豪门大家用得起。 他们骑着骆驼慢悠悠地在城池里走,路上的人并没有用一种奇特的目光打量着他们,神情只是淡淡的,只是在姜意欢的脸上有多余的停留,再就是一阵冷漠的寒风。 街上有贵族少年出街,他们的穿着跟大明无二,公子的头上都喜欢戴玉冠,虽然长得都不怎么好看,但那一身丝绸料子,还有镶金折扇,看起来就比较唬人。 众人就这么围着楼兰的城池绕了一圈,然后才被带到王殿里。 巍峨的九霄王殿内,一共有九根琉璃柱,七彩光华流转的每根柱子里面都有一条人身鱼尾的东西,揭木尔介绍着说这叫美人鱼,是西域的宝藏。 姜意欢对这柱子里的人鱼特别感兴趣,她盯着第四根大柱里的银发蓝尾的美人鱼喃喃道:“长得真漂亮。” 江风止:“你们的宝藏怎么会是一条鱼?” 揭木尔没有回答江风止的问题,接着将众人带上了大殿的后花园。 周王坐在王座上,他的下首俯着两个衣着清凉的侍女,正给他锤着腿。倏然平地而起一阵风,将侍女的上衣吹开,露出里面饱满的一片。 姜意欢:我什么都没有看到,真的。 周王一身民族衣裳,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他肤色黝黑,黑发一直披散垂到腰间,脸庞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像隔壁家的老大哥一样。 周王:“你们就是大明来的使臣吧,孤王代西域全国人民向你们问好。” 清云子上前一步颔首,“王上,我们的皇帝让我们此次来护送乌提子公主平安到京。” 周王摆了摆手招呼着后面的侍女:“让乌提子过来。”随后他转过头,仔细打量着清云子,良久道:“你是大明的国师,清云子,我听说过你,你很厉害。” 清云子:“是。” 两侧有侍女很快将众人面前都放置好一张透明玉石桌案,再往上面摆了一个酒樽,还有一只高脚玻璃杯。 侍女:“这是西域特产的葡萄酒,回甘留香,建议先放置几分钟后再品尝。” 周王自顾自地给自己斟满了葡萄酒,透明的高脚杯里,倏然被猩红的液体点缀,轻轻摇晃间,杯壁还有血红的暗流。 姜意欢学着周王的样子,慢慢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她漂亮的凤眸一直盯着红色的液体,映衬得她的眼瞳都是猩红的。 周王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美人儿,他看着姜意欢眼里有很明显的欲望,“这位女郎是?” 姜意欢品了一口葡萄酒,脸颊泛起轻轻的红晕,“臣是大明的大理寺丞,姜意欢,您就记得我是使臣之一就行。” 周王低声问道旁边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大理寺丞是什么职位?高吗?” 第53章 乌提子 周王低声问道旁边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大理寺丞是什么职位?高吗?” 旁边男生低着头回道:“不高,六品的芝麻官而已。” 周王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那不就是可任人拿捏的小虾米吗,随即他的笑容更加张狂了,“公主马上就过来,晚宴的时候她会为远道而来的使臣,献上我们西域独有的舞蹈。” 江风止也在慢慢喝着葡萄酒,他酒量很好,喝了很多脸上一点异样也无。他只斜靠在背后的软榻上,眼神冰冷地望着周王,目光就像看一个死人,敢觊觎姜意欢的人,都得死。 众人皆在品尝天赐的葡萄酒,唯独清云子的面前是一杯透明的蜂花蜜水,他淡淡地喝过两口,然后就放下了,太甜。 乌提子说到就到。 从楼梯口倏然走出一个肤色偏黄,五官深邃美丽的少女,她头上戴着红色祥云头饰,一直垂到了额头上,额心点着一朵灿金色的莲花,她嘴唇鲜红,可含笑露出的牙齿却很白,身着飞天神女的衣裳,红色的缎子一直从她的手肘铺到了地上。 可她的眼里卒着毒药。 姜意欢经常开玩笑说自己是看面相的大神,可其实,她从小就对人有一种特别的第六感,她能分清楚一个人对她是否怀有恶意,这也让她早熟又寂寥。 她在这个乌提子公主的身上,就看到了明晃晃的恶意。 乌提子的眼神从大殿上的众人扫过,然后落在了清云子的脸上,她大大方方地走到周王面前,先行了礼,然后主动坐到了清云子的旁边,她含着笑问他:“你就是大明来的使臣?你是出家人吗?” 清云子只点头算作回答。 乌提子像是一点也不失望一样,她又端着一杯酒递给他,“我叫乌提子,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比我们这里的人都要好看。” 姜意欢上一次听到这么露骨的话,还是在边沙,阿加莎的口里。 说好的礼仪之邦,其实就是以大明为中心,周围的国家都将这没用的礼义廉耻都进化掉了是吗? 周王看出了女儿的心思,他呵斥道:“乌提子,给本王坐过来,那是人家大明的国师,你不要去触了他的霉头。” 乌提子听到国师,眼睛更亮了,她转头对着自己的亲爹就是一阵鬼脸,“不要嘛,阿爹,我就要挨着国师坐。” 周王尴尬地对着众人笑了笑,然后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就招呼大家移步去大殿里用饭。 西域不止酒好,菜也好。 各色精致的菜肴很快就奉了上来,荤素搭配,又很可口,为了照顾清云子,他的桌案上都是清一色的素菜跟白粥,姜意欢倏然有点同情和尚,好酒喝不上,美味也吃不上,啧啧啧,为了成佛至于吗。 随着菜肴一起上的还有西域独特的管弦乐跟胡琴声,乐曲音调激昂,节拍紧凑,乌提子公主一身红纱赤脚踩着节拍走了上来,她像一只灵巧的雁子,将西域的美好演绎得淋漓尽致。 音乐声忽然一转,胡琴声停止,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悠扬的古笛声,乌提子的动作也变缓了些许,她慢慢踩着拍子,舞动着身上的红纱,随即而出的是一把弯刀匕首,她舞动着匕首,从姜意欢的面前倏然闪过,姜意欢从这曲调里面,好似看到了大漠无边无际的黄沙,还有旷野的悲凉。 一曲终,姜意欢站了起来,率先拍着掌声,“好!” 周王像是欣赏过很多遍一样,脸上是一片平淡如水的笑容,他的目光突然落到了站起来的姜意欢脸上,“姜意欢,不如你也来舞一曲,为我们两国的和平庆祝一下。” 江风止怀里的尖刀就要按捺不住了,他冷着脸站了起来,“周王,我们大明是礼仪之邦,断没有让外出使臣献舞的先例。” 清云子也站了起来,“周王,这不合礼法。” 周王眼里得精光倏然黯淡了下去,他也没料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遭到众人的反对,他欲盖弥彰地咳了咳,“本王开玩笑的,大家快坐下吃饭吧。” 姜意欢知道这个周王在想什么,就想着她献舞后然后晚上找个机会将她永远留在西域。 姜意欢坐下两条长腿分开,恣意地斜躺在靠椅上,她嗤笑道:“周王,小女身无长物,琴棋书画或者说舞蹈,我全都不会,我只会一点点地大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表演一下我的蝴蝶刀。” 周王眼底得精光又燃烧起来,他眼光灼灼地看向姜意欢,“好!那姜姑娘请。” 姜意欢脸上挂着恶劣的笑,从她的那个位置正好是周王右边下首的斜对面,她从怀里摸出了三把银白色的蝴蝶刀,然后双手并用,蝴蝶刀精巧地在她指尖上旋转,倏然三道先后而来的冷风刮在周王的耳边,随后就是一声怒吼的尖叫。 江风止哈哈哈地捧着肚子笑了起来,清云子脸上也只是淡淡的,毕竟是人家挑衅在先。 周王尖叫的是凭空之间自己的头上还有两只耳朵旁,都插着刀,他刚刚甚至能感觉的精巧的小刀柄从他头上、耳间擦过,再往边上歪一寸,他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桌上众人除了姜意欢一行人,其他人脸上都不太好看,姜意欢对面坐着一个白衣公子,看他的相貌是中原人,或许就是大明的人,他眼光一直在姜意欢身上游离,看到她出刀之后,眼神更是冷得带着霜雪。 周王没了心思应酬,直接冷哼一声,说了点场面话,就要让人清场。 出大殿后,江风止拉着姜意欢的衣袖道:“姜姜,你脾气真好,要是我直接一把刀扔死那老皇帝得了,自己宫里这么多袒胸露乳的女人,还敢觊觎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姜意欢只微笑着:“不过,我这么一惹周王,他会不会一怒之下不把公主送到大明了啊,这样我回去不得被天堔帝剥皮?” 清云子:“不会的,乌提子他再怜爱,可他也还有三十几位王子公主,扔出去一张牌就可以换西域的和平,他何乐而不为?” 回到皇宫里的客房,清云子的流云榻上躺着一位今日的主角——乌提子公主或者说安宁殿下。 她含情脉脉地看着清云子,眼里的爱火就要将自己点燃。 第54章 明明灭灭 房内的幽黄色烛火明明灭灭,烛火照映着美人精致的脸庞,一双浑圆的杏眼正露骨地看着一身清风的和尚。 红纱已被剥落,露出里面凝脂般的肌肤,窗户紧闭着,给这方天地平添暧昧。 乌提子糯糯道:“大师” 清云子自看见她之后就一直垂着眼,看着自己的白色布鞋,上面有一星点的灰,是被姜意欢‘不小心’踩的灰。 清云子:“深夜露重,公主还是先回去吧,后日我们便要起程。” 乌提子不依不饶,她站起来了身,身上唯一一点红纱都掉在了她的脚边,清云子不敢抬头,他只默默地盯着自己的脚下,并往后退了两步就要走出门口。 乌提子:“大师,你为何不敢正眼看我?” 一声凌冽又桀骜的女声传来:“因为他是大师。”姜意欢从走廊的黑暗里走了出来,一身红衣负着光,脸庞冷得跟雕塑一般,“这就是西域的待客之道?公主你知不知道让大明的皇帝知道,你现在这么不检点,入了深宫,你可没好日子过。” 有人解围,清云子一口气松了下来,看见来人后,心里又有一瞬的慌乱,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姜意欢将清云子拽到一旁去,然后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乌提子就这么站着被她裹成了一个粽子,“回去吧。” 乌提子裹着衣服又往屋内退了两步,柳叶眉一直皱着,像抹不开的雾。 姜意欢看了一眼清云子,清云子很了然地回身将房门关上了,江风止不知多久也出来了,一直站在幽暗的走廊里。 乌提子左右看了看,确认安全之后才说道:“我不想嫁给你们的老皇帝,这是我一生的幸福可是,王说只有我才有姿色获得大明皇帝的青睐,他还让我刺杀皇帝,我不敢。”她坐到了椅子上,一双小腿止不住地瑟缩着,“我听说大师在大明只手遮天,我钦慕大师许久,大师能不能将我娶为正妻,”她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侧妃也不是不行” 清云子:“阿弥陀佛,乌提子公主,贫僧是出家人,出家人是不可以娶妻的。” 乌提子脸上有一丝怒色闪过,随后又隐藏了起来:“说什么出家人?我明明看见你看姜意欢的时候,眼里有怜惜,有爱意!” 姜意欢:???等等,公主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姜意欢很快抓住了重点:“刺杀?果然,周王可不像面上这么好忽悠。” 清云子冷声问道:“所以你今日舞的那最后一段,带着匕首的舞蹈就是为了刺杀前的排练?” 乌提子咬着下唇,点头,“我的母亲最开始只是王的贴身侍女,后来有了我,被抬成美人,我从小就不受宠,我根本不是王最喜欢的孩子,他的孩子太多了,我知道他骗我,说我刺杀之后不论成功与否都会有人接应我出去,最后送我无边的财富跟自由,让我可以自己选择喜欢的国家,过自己的小日子,可他十年前也是这么骗我的母亲最后她尸骨无存!” 姜意欢脸上闪过一刹那的愣怔,“你们国家这么小点一个,就算有钱,可没有兵没有人,还敢跟大明开战?” 乌提子脸上划过一丝茫然,“不知道,多的消息我都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王的身边五年前来了一个大明的男人,就是晚宴上的白衣男子,王还很尊敬他,叫他什么”她撑着头回忆了一会儿:“玉先生。” 姜意欢这一刻才对家国,有这么一丁点的概念,天堔帝虽然昏庸,但大明的能人贤臣很多,官场虽腐败,但至少给百姓一个基本的庇护,除了边关沿线一带,很少看见有城池遇到战火的,当战争明晃晃地摆在眼皮子前的时候,姜意欢第一次懂得了和平的意义。 门闩没有拉紧,倏然被人一推就掉了下来,江风止闪身进来,屋里的烛火太黯淡了,众人看不见他的神情。 江风止:“玉公子?周玉吧,十年前这人可是大明高山仰止般的清流贵公子,周家在六年前被人陷害后抄家,男丁斩首,女丁流放青楼教坊,周玉还活着,就很奇怪,我记得监刑的可是周家死敌当时的大理寺卿陈安啊。” 姜意欢现在已经默认江风止是个情报大佬了,从他嘴里了解再多的事情,她都不会奇怪。 清云子只淡淡地将目光落在江风止身上,“周玉或许是对大明积怨已久,他是个聪明人,韬光养晦五年才将獠牙慢慢张开,那这一局就不是刺杀的事情了。” 姜意欢:“不如将周玉杀了吧。” 江风止难得反驳了姜意欢一次,“不可,还是先观察吧,事情先弄清楚。” 清云子点头认同,“公主,你刚刚说的接应人,就是周玉吧。” 乌提子睁大了惊恐的双眼,“啊,对,就是他,他武功很高的,我见过他杀我们这里的镖师,一个人一把剑,就把十个练武的好手都杀了。” 清云子沉吟了一会,对着乌提子道:“你先回去,不要被任何人发现,然后一切照旧,后日就启程,看看明日能否再去探听一下关于刺杀后的事情。” 江风止先出去看了一圈周围是否有眼线,果真在草丛里看见一个人,他很快去处理完后,就护着乌提子出了门。 茫茫黑夜,西域的天空上能看见繁星点点,姜意欢爬上了屋顶,手边拎着一瓶西域特产的葡萄酒,自己慢慢酌了起来。 这边,周玉站在他自己寝宫的房顶正好跟姜意欢隔着两个房檐,摇摇对望,他手边也拿着一瓶看不清颜色的酒,他半曲折腿,拿起酒杯遥遥跟姜意欢举了一个杯。 翌日。 姜意欢是被头疼醒的,好像喝到了掺水的劣质酒水,头像炸裂一般的疼痛,她靠在床上呻吟了一声,然后爬了起来。 今日是西域的猎户节,相当于大明的春猎,只不过春猎是针对皇亲国戚的,而猎户节却是普国欢庆的节日。 第55章 山猎 他们一行人也接到了邀请,要在午时时分到达宫门口,跟着王上的队伍一起去巴郎山,其他的细节,侍女没有多说,只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套全黑的适合骑猎的短款衣裳。 衣裳细节精致,针脚密集,江风止认出这种布料是西域特产的雪花布,穿起来吸汗又不闷热,像绸缎一般的肤感就跟盛夏里贴身的雪花一般,所以取名叫雪花缎,这个料子就是皇后也不一定每天都能穿得上。 姜意欢换好后从自己的房内走了出来,她之前也有两件雪花缎的衣裳,可惜每次穿那衣裳就要杀几个人,而她洁癖颇深,沾了污血的衣裳是怎么也不愿意再穿的,一般都是回府后,当晚就差九月烧了。 楼兰宫门口,王上的仪驾队伍很隆重,光是骆驼车就有二十驾不止,车厢不大,一架只坐一个人,可坐进去里面却一点也不觉得逼仄狭小,车厢四周都镶嵌了厚厚的锦缎,坐的位置下面还有一个柔软的靠垫,坐上去就跟坐上床的感觉一样,头顶是一颗硕大的东珠,抚摸东珠的表面,还可以自由调节亮度,拍两下就可以直接关闭。 姜意欢手贱似的将东珠拍了又拍,像是很好奇一般,又左右看了看,这才靠在座椅上,听着周围的动静。 周王来了,他的声音洪亮,用一口他们听不懂的西域话对着前面的说道:“出发吧!对了,大明的人都来了吗?” 侍卫统领:“回禀王上,大明使臣都到了,在最末尾的三个轿厢。” 周王黝黑的脸闪过一丝不快,随后摆了摆手:“出发!” 宫廷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穿梭在楼兰的街道里,夹道有着也想去狩猎的人就自愿跟在队伍末尾,大家都像很有默契一般,都停止了喧哗,只默默地走着自己的路。 姜意欢将轿帘掀开就看到,街道两边有很多也跟他们同一种短衣打扮后面背着弓箭的人往他们的队伍后面靠,姜意欢内心惊骇,异域在某个角度上来说,它比大明更加开放,更加民主跟自由,但是光明背后一定是阴影,她眸色黯了黯将帘子关上,准备休息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开始吵吵嚷嚷。 姜意欢皱着眉睁开了凤眸,眼里还是一股浓厚的戾气,她感觉到车停下了来,然后下了骆驼车,主动走到了清云子旁边负手站着。 乌提子公主就在他们前面的车上,她今日也一身猎衣短打,扎着高高的马尾,看着他们就跑了过来打招呼。 乌提子由衷地赞叹道:“姜意欢,你真的好适合短衣啊,真好看。” 姜意欢礼貌地回了一个微笑,她现在没睡醒,苍白的脸上一股逼人的戾气,也就是乌提子这个缺心眼的不害怕,江风止怕被误伤,都主动躲到了旁边的柳树下了。 周玉跟着周王下了车,他今日还是一身白衣书生的打扮,看起来就像一个不会武功的偏偏弱鸡公子一般,可昨日乌提子才说,看见他杀过人,还是一挑十,没费多少力气,所以今日,姜意欢的目光主要在周玉身上停留,再加上昨晚的隔空对视,让她对周玉这个人升起了无数的好奇。 周王走到了三个小土包上,很快他的周围便围起一众穿着玉甲的官兵,他用着西域的话在激动说着开幕词,底下的众人血像沸腾了一样,很快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 姜意欢抱着手靠在树上,嘴里是一根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狗尾巴草,她淡淡的掀眸看向激动的人群,又问道身边的清云子:“周王在说什么?” 清云子:“今日猎到数量最多的人,赏土地跟黄金。” 姜意欢咬了咬嘴巴里的草,“最多?没分个什么第二第三名么?” 清云子摊手:“没有,可第一名的奖励异常的丰厚,值得起这个价。” 姜意欢将嘴里的草吐了出来,一脸桀骜,她扬了扬下巴:“走,我们三组个队,将他第一拿下。” 江风止也在一旁眼底放着精光,跃跃欲试,他不缺钱,可西域的土地是钱都买不到的东西,他如果拿了土地,意味着他的手便可以伸到西域来了,这里可以建一个情报基地汇集周围几个小国的情报十分合适 三人很快围到了一起,低头在讨论方案。 他们现在在山脚下,山间的风像猛虎的爪牙,直逼众人刚刚搭好的帐篷,有两座地钉不太稳固的帐篷直接被掀翻一角,还有三个角在风中摇摇欲坠。 周王笑得更开怀了,转身对着身边的白衣公子说:“玉公子,你看,这是吉兆啊。” 周玉将玉折扇打开随意煽动着,“是也。” 周王对着后面的大臣说道:“那就开始吧!” 为首的大臣颔首转身对着后面的众人说道:“那就开始吧,规矩大家都知道,山神只允许大家用双腿去丈量他的这方土地,狩猎多少全靠你们的双手,可以允许拉帮结派,但不允许超过四个人,我们将会派人全程监督,如发现超过四人组合,那便直接弃权,将会被放逐出山,大家都听明白了吗?没有问题就进山吧,”他锐利的目光像鹰一样,直逼站在人群外的清云子三人,意味深长地说:“山林危险,参与者死生自负。” 然后就是一声尖锐又狭长的哨声,比赛开始了。 众人像离了弦的弓飞快地涌进了窄小的山道,姜意欢三人走在最末尾,江风止惯会咬文嚼字,说不让骑马就不骑呗,四人组合他们就三个人,但最后也没说不让打劫啊。 只要他们一人守在一条山道口,然后打劫别人的猎物,最后的赢家怎么都该是他们。 这时,乌提子走了过来,她形单影只地在这群大汉里十分显眼,好像公主的光环并没有带给她任何优待。 乌提子:“你们的队伍可以加一个我么?我保证不抢你们的猎物,”她望着山道上疯狂疾行的众人,顿了顿,“你们如果获得了头奖,我也不会分的,我对土地跟财富没有任何兴趣。” 姜意欢:“也不是不行,但我们为什么要拉你一个小废物呢?” 乌提子俊俏的小脸倏然红了起来,她捏着手上的弯刀匕首道:“我不是废物!我的刀可以杀人!” 姜意欢嗤笑一声,像是很瞧不起的样子,随后从自己身后拎出来比乌提子手臂还要长的大刀,“公主殿下,来,比比?” 江风止拦住了姜意欢的跃跃欲试,“姜姜,别胡闹,让公主加入吧,你没看见周玉的目光一直往我们这边扫吗?让乌提子加入,如果最后我们获了头奖,也不至于会被西域人嚼舌根。” 姜意欢收回了刀,眼里的匪气浓得抹不开,“行吧,那谁带着废物公主呢?” “我不需要你带!我自己去找猎物,你们行动吧,给你们,”乌提子从怀里摸出四个色彩各异的小口哨,分别递给三人,“这是灵云哨,只要吹一声,所有的口哨上面将会显示你的位置,然后我们可以根据这个口哨来找队友的位置,这个东西山上的人都有,咱也拿着,方便一些。” 姜意欢饶有兴致地接过粉色口哨,她拿在嘴边,轻轻吹了一声,响亮清脆的声音贯穿山野,低头一看,粉色口哨上面真的有一道小红点在动! 她觉得好玩得很,一连吹了几声,然后跟四人就开始分头行动,清云子的压力最大,他的路线是山巅。 浓墨一样的黑云摹地压在山顶,耳旁除了呼啸不止的山风,还混杂着轰隆隆的闷雷声音。 要下暴雨了。 第56章 可我答应了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楼兰城巴朗山。 巍峨的山峦一片连着一片,山上并没有人工铺成的路,只不过上山有一条小径,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愁云密布在山间众人的头顶,偶有轰隆隆——的闷雷声闪过,大家不由得加快了上山的步伐。 清云子已经踩着轻功率先上了山,姜意欢负责山腰,江风止跟乌提子负责山脚。 为什么四人不抱团一起呢? 姜意欢的原话是:“嗨呀,降维打击懂吗?公主武功造诣一般,就跟江世子一起去山脚接应吧。” 几个时辰后,山腰上。 姜意欢的弓箭还如来时一般,安静地背在自己的身后,她身边已经有十来只兔子,都是自己猎的,山腰上的人并不多,或者说,大家故意绕着大明来的人走,不想与他们起冲突。 可煞神真的躲不过。 姜意欢轻轻踩上了一根粗壮的竹子上,站在高处,广袤超然的全知视野,将山腰上的情况一览无遗,她看见了有四个男人一人扛着一个鹿腿在往一处隐秘的山洞里拉,还有三个男人正在蹲在草丛里守着一只野猪,他们的正前方是一个布满树叶的陷阱,姜意欢眼神微眯,朝着放鹿的山洞里跑去。 “留两个人在山洞口守着,我去东边再打点猎物,一有危险马上吹哨。”为首的一个蓝衣男子郑重的对着身后人说道,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往黝黑的山里走去,很快就消失在看守人的视线里。 姜意欢一身黑衣靠在大树后面,嘴角微勾,她一跃上树,树枝与身体摩擦发出莎莎声,看守人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两人四目相接,很快便有一人带着西域特制的弯刀向姜意欢这边走来。 她稳稳地落在了树杈上,轻盈的身体给了她很好的平衡,她从身后将弓箭取下来,然后一个用力,将弓张满,一只眼微眯,将弓箭先对准了洞口的人。 咻!咻! 刹那间,洞口的人、树下的人,被她涂了麻痹散的弓箭射中了肩膀,比疼痛来得更快的是麻痹散的药效,他们在无痛感的情况下,歪歪扭扭地倒下陷入了深层睡眠。 姜意欢拍了拍手,利落地跳到了树下,她正要往堆满了猎物的洞口走去的时候,倏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一种本能性的危险直觉让她有一瞬的失神,她的直觉向来很准,后背像长了眼睛似的,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凉意。 她转头,正好对上疾驰而来的箭矢。 刹那间,她的瞳孔极速缩小,比她大脑反应更快的是她的身体。 “咻咻咻——” 三支凌厉的箭矢被凌空斩断,她一个翻身躲进了一块巨石后面,然后吹响了自己脖颈上的灵云口哨。 周玉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巨石后面的人说:“出来吧。” 异域之国,久违的大明官话 周玉! 姜意欢从石头后面站了起来,这时候,天上坠下来滂沱大雨,一滴一滴的雨水像雷神的重锤打在二人单薄的身上,很快雨水就顺着头发,蜿蜒流向了姜意欢利落的下颌,她对着面前芝兰玉树,眼神里却饱含沧桑的玉公子,微扬下巴:“我猜玉公子不是来跟我抢猎物的,什么事,”姜意欢的眼神落在前方的三根断尾的箭矢上,“需要玉公子这么大动干戈?” 周玉淡笑了一声,他的嘴角轻轻扬起,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他一双眼睛犹如寒潭般凛冽的冷,“姜意欢,大明官府的头号公敌,杀人无度,刀法诡谲,你怎么会突发奇想当官呢?还是个六品小官,挣这点俸禄连你一件衣裳都买不起吧。”他声调一转,在幽僻的山野里,有种动人心魄的蛊惑:“我对你很有兴趣,不如来跟我一起在西域,我们携手共建一个新的家园” 姜意欢:“你在西域打的目的竟然是推翻大明皇朝?” “那不然呢?大明官场的腐败已经是刻入骨髓的了,你不是也很清楚吗?跟着一轮夕阳共赴黑暗可不是你这个聪明人会做的事情。”周玉世家顶流公子的臭毛病已经刻入了骨髓,大雨滂沱也挡不住他要装逼,一把玉折扇轻轻在手里打开又合拢。 他循循善诱,像亚当头上缠绕的毒蛇,正要递给她一个美味的毒苹果,“姜意欢,来我这边,我们将会把大明夷为废墟,然后在废墟上再建立王国。 旧的教条约束不了你,新的秩序将让你活得无比恣睢肆意,你可以永远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杀多少人都构不成你的罪恶” 刹那间,一把通体纯白的菩提刀横扫在周玉眼前,要不是他反应够快,将身体往后倾倒,现在已经被这把刀砍成两半了。 周玉抬手用折扇挡住了菩提刀的二次攻击,他眉眼冷戾:“清云子,好巧。” 清云子:“阿弥陀佛,施主一点也不巧,贫僧是故意来杀你的。” 江风止显然躲在暗处看了很久,这才悠悠然抱臂从竹林里走了出来,他目光落在姜意欢身上,从怀里丢过去一把油纸伞,“姜姜,快撑起来,美女是不能淋雨的知道吗?”他倏然对着姜意欢恶劣一笑:“会变丑。” 姜意欢目光呆滞了一瞬,被江风止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走了过去,将伞撑起来,把人罩得严严实实,将外面的雨水喧嚣都隔绝开来。 江风止:“宝贝儿,不会这个野男人给你画两个大饼,你就要倒戈了吧,那我真的真的会很伤心的哦。” 姜意欢无声的翻了个白眼,然后将油纸伞夺过来收起扔到身后,“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她眼神微眯,透过重重雨帘去看打斗的人,“我身上是有什么奇特之处吗?为什么一个二个都觉得我非干坏事不可呢?” 她拎起脚边的流星蝴蝶刀,漆黑的刀身在微光下反射出锋利的冷光,“可我答应了清云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周玉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他着实是一个强到发狠的对手,饶是清云子这样的人对上他也丝毫讨不着好。 周玉倏然将手上的折扇收拢,“各位,咱们别打了吧?就算你们三个一起上,今日也杀不了我,而我的目的是将姜意欢带走,可是,”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今天也带不走她。” 他勾唇轻轻笑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是停了,“那咱们何必要打这一架呢?”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距离日出只有不到几个时辰了,天光破晓的时候便是比赛结束的时候,“你们要争第一,更不该跟我在这浪费时间了。” 周玉:“我就最后一个问题,”他看向神色凛冽的姜意欢道:“姜意欢,你有没有一丝的恶念,想将大明推翻?” 姜意欢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耐,满脸的郁气跟烦躁就要把这座山焚烧,“我不仅想把大明推翻,我还想把你祖坟都刨了。” 周玉嗤笑了一声,很违和的笑容跟他俊洁的脸庞莫名的融合在一起,眼尾轻轻挑起,像江南山水画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我等你。” 第57章 清云子就像一座巍峨的山 天光破晓。 姜意欢伸了个懒腰,从山洞里爬了起来,脚边是即将熄灭的篝火,她将湿衣服烤干了重新穿到了身上,乌提子还睡在她旁边,如墨一样的波浪卷发有两缕勾到了姜意欢的身上,她看了一眼睡得人事不省的煤炭公主,又瞥了一眼守在洞口打瞌睡的江风止,轻叹了一口气,“起床了!家人们!天已经破晓了,咱再不往山下走,冠军就要跟我们失之交臂了,懂吗?就是白忙活一晚上的那种!” 时光回溯到昨晚,子时。 周玉倏然从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清云子出去找了一会,没发现他的踪迹,想来他会奇门遁甲,应该直接摆术法跑了。 三人开始围坐在山洞里讨论对策,可这山洞里摆着的猎物都血腥气冲天,再混杂着雨水的咸腥气,令人忍不住作呕,他们这才想起来自己今晚的任务是疯狂猎杀猎物,然后拿第一。 乌提子还守在山脚下,她是一国公主,再怎么都比平民高几分,平民并不敢明目张胆地从她手里抢食,所以很快她便接到了呼唤,从山脚下赶了上来。 乌提子震惊地看着这个宝藏般的洞口,疑惑道:“哪路大神让你们给打劫了?” 姜意欢:“问清云,他从山顶上下来的时候拎了一个大麻袋,里面全是猎物,我在这个山洞捡到了一只黄金鹿子,江风止又带了二十只野兔来。”然后她的目光对上乌提子空空如也的双手,“你呆在洞口,好好守着,有情况就吹哨,我就在这附近三公里,很快就能赶过来。” “嗯!” 三炷香后。 姜意欢的口哨上疯狂跳动着三个交叠的红点,只有她一个人的红点还在他们周围,这是提醒她该回去了,他们应该都收获颇丰。 可,姜意欢眼下是真的走不了。 她刚刚在打劫一个路人甲的时候,深山里突然冲出一只巨型白虎,瞧着比姜意欢的个头还要高一点,当场就把那个路人甲给吓晕了过去,然后一口被这只凶恶的白虎吞吃入腹。 白虎像没有吃饱,张开腥红的大口,就冲着姜意欢的位置扑过来,尖抓边往前面扑,边试图抓住面前的小人儿。 姜意欢有一些后怕,勃颈上都渗出细细密密的汗。 她咻咻咻!向着白虎射了好多箭,可传统的弓箭就算淬了毒也丝毫穿不透白虎厚重的外皮,每支箭射向白虎的身体时,都被轻轻弹开,就像蚍蜉撼树一样,毫无意义地进攻。 主要是她没有带刀,不然眼下也不会靠着几只箭矢这么狼狈,跳跃在各种石头上,抱着头四处逃窜。 一道呼啸而过的劲风刹那向她的脖颈打来,她回头一看,锋利又庞大的白虎爪子像镇压孙悟空的如来佛掌一样,从远到近遮住了她眼前唯一的光亮。 她想,这把骚操作,非死即残了。 可,预想而至的疼痛感并没有到来,她的身前倏然有人出现,替她挡了这一劫。 清云子的身形并不算高大伟岸那一类的,甚至,她的身形还能用单薄脆弱来形容,但他袈裟下浑身硬邦邦的肌肉并不是假的,从姜意欢这个角度看,清云子撑着白玉菩提刀挡在她面前,就像一座巍峨的山,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让她觉得很安心。 清云子飞身与白虎缠斗了几个回合,手起刀落间,白虎发出一声悲痛的长啸,然后殷红的血像瀑布一样从它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最后一刀,咚咚咚——白虎的头应声落地,滚落到山坡下面。 姜意欢眼光饱含赞赏地看向一旁负手站立的清云子,他淡淡地掀起眼皮,轻微斥责道:“出门带刀是常识,山里野兽多,你拿把弓箭就敢到处跑,下次遇到危险,我也不在,你怎么办?” 姜意欢嬉笑道:“说什么呢!你不在?你怎么可能不在?我哪次遇到危险你不在呀?我赖定你了,知道吗,臭和尚。” 清云子眉目舒展了许多,然后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旁边有重重的脚步声传来,应该是那组巨人队。 为首的一个黑面细长眼的魁梧男人走到白虎的头前,用着一口标准的西域土话说:“这是哪一队的人杀的?居然让他们碰上了白虎。” “老大,不知道,但看这个白虎头切口断面完整,血还是温热的,应该杀白虎的人就在这周围,我们还要往里面走吗?” 魁梧男人摇头道:“卡答子,不要去摸老虎的屁股,我们将这个头捡走吧,白虎的一颗头可抵十只黄金鹿,这场比赛我们赢了,土地跟财富都将是我们兄弟四人的,快走吧。” 姜意欢眼皮一跳,一颗白虎的头可以抵十只黄金鹿,这好事还能被人抢?她才不同意,马上就起身准备去教育教育这群捡人家胜利果实的西域败类。 可她刚刚站起来便被清云子按了下去,示意她不要作声。 很快前方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冲突,漆黑无垠的黑暗里,倏然走出了快十队人马,原来从白虎出来,他们就一直躲在树林里看戏,现在白虎被人杀了,杀白虎的人又不见了,当然是时候出来抢功劳了。 打打杀杀的声音此起彼伏在二人后后,他们两个挨得很近,在山里寒冷的夜晚,呼吸都像要交融了一般。 约莫三炷香后。 嘈杂的打杀声音消失不见,只有一队胜利者的低语:“拿着白虎的头立马下山,一秒都不要耽搁,这里的动静太大了” 清云子倏然站了起来,一身银白的袈裟沾了一点暗黄的泥土,也挡不住他一身圣洁的洁白。 他提起沾着血痂的菩提刀,暗红色的血痂印刻在白色的刀刃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姜意欢难得没有去参一脚战斗,她这个狂热的好战分子,好像在遇见佛子后,就收敛了许多,他总有很多种办法,将她内心的燥热、悸动、弑杀都抚平。 她抱臂远远地跟在清云子身后,好像看戏一般,站在高高的山岭上,睥睨着脚下的人争斗。 三招,就让对方卸甲投降,“大哥,这是你们猎的白虎吧?除了你们我看这山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有能力杀这只白虎,我们兄弟参赛五年,这白虎每年半夜都会吃光山上一半的人,现在终于死了,这白虎的头还给你们,我们不要了。”话音还未落,他便用眼神示意队友后退。 清云子一把拎起白虎的耳朵,淡淡地应了一声:“嗯。”然后手肘忽然用力将白虎头扔给在山崖边看戏的姜意欢。 姜意欢莫名收到战利品,十分开心,甚至还高兴的拍拍了只有一只眼睛的白虎头,白虎还保持着张开血盆大口的狰狞表情,姜意欢用力一按,将它的嘴给合上了,然后提着耳朵轻轻哼起小曲,就往他们的山洞里走。 拿到了白虎,胜利已经奠定了,换了两个男生守夜,姜意欢跟乌提子就将湿衣服扔篝火边烤着,自己穿着雪白的里衣就躺地上睡着了。 睁眼,便是天光破晓。 四人一人扛一个大麻袋,浩浩荡荡地往山脚下走去了 第58章 从大明搞点军火来西域卖怎么样 “时辰到!” 大臣尖锐的嗓音堪比大明第一太监,他说完左右看了看,以他身后的周王为中心,其余参赛的人多多少少身上都挂了彩,灰头土脸的脚边有一圈猎物,他们都三三两两的抱团站着,大臣目光一扫,落在一个魁伟的汉子身上,他脚边的猎物可谓是最丰盛的,光是黄金鹿头就有三个,还不说他身后的一大口袋猎物。 大臣微眯着双眼,尖着嗓子唱票,“一队格尔夫,黄金鹿三只,野鸡二十只,兔子七只——” 众人都以一种崇拜又嫉妒的目光看向魁梧的格尔夫,可他本人好像一点也不激动,只低着头看自己外八的脚尖。 “不用比了,”姜意欢明媚的嗓音传来,“直接数我们的,如果在场有比我们多的人,再举手示意吧。” 大臣正要开口反驳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明人,就听身后的周玉说道:“朱思赭,先数姜姑娘的吧。” 高坐铁王座的周王半合着眼,闻言瞥了一眼周玉,也点头默认了。 被叫朱思赭的大臣当即走下了土包,然后对着拨开众人的姜意欢,朗声道:“拿过来吧。” 姜意欢笑着将自己身后的一大包比她人还要高的麻袋放到空地上,随后又是一个比人高的麻袋丢了过来,随后又是一个最后,四个大麻袋整整齐齐地累在空地上,还有一颗硕大无比的白虎头颅,灰白的毛发在晨光下反射出耀眼的银光,连着胡须都像镀了一层银边。 “这是,白虎王?”朱思赭的声音颤抖着,像是很不可置信一样,盯着面前笑容明媚又张狂的女子,“这是你猎的,还是抢来的?” ‘猎’跟‘抢’本来就是这场狩猎赛中的驳论,无论是猎或者抢,只要带来了,那就是带来人的猎物。 姜意欢目光倏然出现一种睥睨天下的傲气,她微扬了扬下巴:“数你的去。” 一刻钟后。 朱思赭终于报完了一连串的猎物,这场比试冠军毫无疑问就是眼前这个看谁都不顺眼的大明女子的。 可西域的狩猎节冠军从来没有出现过异国人,这是不是有违原则?朱思赭试探地将目光投向铁王座上的周王,“王,冠军是大明人,这合适吗?” “的确不合西域礼制,”周王倏然站起了身,他身形伟岸,肤色是健康的黝黑,他慢慢走下了看台,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这浑身是刺的美人儿,语气是不容置疑的霸道:“但如果你嫁给本王,那你就是西域人,别说比赛的这一丢丢奖品,整个西域的财富,你都唾手可得!” “哈哈哈哈哈——”姜意欢倏然捧着肚子大笑,笑得头上的紫色玉冠都摇摇晃晃,她突然伸出手,从人群里拉了一个人出来,“谁说我们队都是大明人了?”乌提子迎着众人的目光慢慢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她恭敬地对着周王行了一礼道:“父亲,我也是姜意欢队伍里的人,所以冠军是我们的,也是西域的,这没有错。” 周王瞬间气塞:“你!”本想给人一个威逼利诱,霸王硬上弓的,结果被自己人坑了!但今日就要送乌提子去大明和亲了,她身上的任务很重,价值也很大,现在惩罚她无异于打自己的脸,周王自己给自己顺了一口气,随即装出一副慈父的样子,“乌提子说得对!冠军给她们当之无愧!有意见的勇士可以现在站出来,本王定会给你们一个公正!” 话落,半晌。 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人敢站出来。 江风止这时甩着折扇走了出来,他是只花孔雀,逮准一点时间都要将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玉树临风,现下,他就是一身青衣头戴与姜意欢同款的紫色玉冠站了出来,啪嗒,折扇一合,露出他清秀的眉眼,他抱拳对着周围的人群道:“各位,那就承让了。请走奖赏流程吧,我们今夜便要连夜出发去大明了,国宴就在半月后,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周王点头默许了。 众人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宫里,接受了封赏,拿着成堆的黄金跟地契笑得合不拢嘴。 为首的便是江风止,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柄弯刀,“姜姜,国师,我自己名下有些挣钱的小产业,我可以拿着这个地契开到西域来,这地契准确来说是我们四个人一起挣的,但是乌提子公主她并不在乎这些身外物,那我开店后的分红便是只给我们三人了,怎么样?这安排得合理不?” 姜意欢似笑非笑地看着江风止,他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赶忙将头探到池塘边照了照,确认依然俊美非常之后才道:“我会给你们都写好字据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分红的话,我现在跟其他合伙人都是一年分一次,如果你们觉得不合理,我也可以改一下,半年分一次,”他看着姜意欢脸上的笑容散去,突然有点心慌,试探地问道:“那三个月分一次?” 清云子走过二人身旁,用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语气说:“我不要分红,都给姜意欢。” 江风止突然觉得自己格局小了!在情敌面前居然还想跟姜意欢算得这么明白,果然姜意欢那抹笑容就是为了嘲讽他的小肚鸡肠! “我也不要!我江风止今日回去立马立下字据,分店铺子开到西域来后,所获取的利润尽数交给姜意欢,她是我们这儿唯一的东家!” 姜意欢嗤笑一声,飞快从江风止身旁经过,然后并肩跟清云子走到一块去了,后面只剩乌提子跟江风止二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乌提子有意缓和气氛,问道:“你是做什么产业的?准备来西域开什么铺子呢?” 江风止摊开折扇摇了起来,“啥行业的都做点,糖水铺子,成衣铺子,珍宝铺子,都可以开过来,我看这地契是一排的连号商铺,可以好好规划一下”说着他还真陷入了沉思,他没有骗人,他的名下的确很多产业,但那都是掩人耳目的,实际挣钱的是贩卖各种情报而已,他最近又有一种新的想法,从大明搞点军火来西域卖怎么样? 第59章 天花 大漠楼兰,黄沙蔽日。 湛蓝的苍穹蜿蜒成一道无尽头的天际,周玉站在城台上,看着庞大的送亲队伍逐渐消失成黑点,再隐没于视线,良久,他呼出一口气,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再见。” 消失已经的花间旖带着一个银头发的小孩慢慢从城墙后的阴影里走出来,“怎么?你也被我那不成器的徒儿迷得晕头转向了?” 周玉侧眸轻声说道:“只是很可惜,她没有站在我们这一边。” “——哈哈哈哈。”阿加莎冷着一张莹白色的小脸,痴痴地看向红衣女子消失的方向,“姜意欢总是很有挑战性。” 花间旖冷声道:“周玉,三年前我赐给你新生与力量,你竟然拖到了现在都不曾下手,你真的让我很失望,”她扶着墙,侧身撞入周玉的视线,“我能将你捧成西域第一智囊,也能将你从高处拽下来!” 周玉漆黑的瞳孔微微紧缩了一瞬,很快又舒朗开来,“好戏已经开始了,我一直记得我们的合约,你不用来提醒我。” “哼——”花间旖利落地转身,往后走去,“最好如此。” 三日后。 距离大明千公里开外,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 众人舟车劳顿、不分昼夜地赶路,已经将本来十五日的路程缩短至一半,可高压之下队伍里的人,特别是最末尾的衙役脸色都不太好,众人脸上都露出一种憔悴、痛苦的神色,就这么继续走了一小截路,烈阳炙烤下,忽然有人直挺挺的哐当一声从马背上坠落。 姜意欢也觉得走了这么久,脑子都有些不好使了。 清云子回头瞥眉道:“列队下马,进入村落休整一日再出发。” “是!” 衙役的身体素质本就比不上训练有素的锦衣卫之流,让他们走三天三夜不休息,也着实是辛苦他们了。 可大家好像并不是因为辛苦才状态奇差的 “报!国师,小何他身上起了大片的红疹子,身体很烫,可他一声叫着冷,要不要找个村医来看一下?” 清云子正欲点头,姜意欢就抬脚走了过去,“找什么村医,我就是村医,快带我去看看吧。” 一行人站在村道上,被过路的村民指指点点。 小何就紧闭着双眸,一张微胖的圆脸微微皱起,像包子上宽大的褶皱,让人看一眼就觉得难受,偏偏他还浑身发红疹,身体贴在地面上以一种很诡异的角度佝偻着。 姜意欢拨开他的外衣,仔仔细细地查看着他身体上的红疹,看到背部的时候,愣住了。 一大片一大片的水泡伫立在他宽厚的背部,让人只一眼就作呕,里面像是滚动着脓水一般还微微散发着腥臭。 围着小何一众人脸色巨变,都支支吾吾的问道:“这是天花?” 姜意欢头埋在阴影里,神色冰冷,“这就是天花,是哪里传染上的呢?小何在西域的这两天,去了哪里?” 一个瘦弱的汉子站了出来,有人认出他就是平日里跟小何走得很近的人,“回禀大人,在西域这两日,我们不是不能进城吗,就在城外找了个不夜城,玩了两天姑娘除此之外,哪里也没有去了。” 清云子靠了过来,他清隽的眉目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一瞬间的崩塌,他拨开人群,将半跪在地上的姜意欢拉起,“是天花,离他远点,然后今日开始在这个村庄外面搭帐篷,所有人每天都要喝药,观察三日再走!” 底下众人像找个主心骨一样,齐刷刷地应道:“是!” 天花是一场世纪感冒,搞不好会死很多很多的人,这个时候再去赶路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天花就出来了呢? 姜意欢在心里闷闷地想着,不到一刻钟,人群里又有人倒下了,症状跟第一人差不多,和亲队伍开始了异常恐慌。 村庄被清云子带人去暂时封锁了,村长本来连村门口都不让他们落脚的,在对上一叠闪亮的银票后,语气立马三百六五度大转弯,不仅给他们安排了一栋单独的招待所,还给他们腾出了一块大坝,让大明衙役跟西域士兵都可以在村里落脚。 离村长笑眯眯地看向坐下主位上的财神爷清云子,“大师,你刚刚说还要两个熬药的人是吗?人,可以免费让你们驱使的,只不过你刚刚拿出来的药材单” 清云子又从怀里加了一叠银票,神情冷漠道:“够不够?” 离村长笑眯眯的接过银票,态度又是一转,“够!够了够了,大师,真的是活菩萨呀,咱们村一年的收成都在这里了,别说可能染个天花,就是全身起水泡,起疹子,脱皮脱一年,我们村的人都挺得住!你们快去休息吧!以后每顿饭都来招待所的一楼吃,我差人一日三餐都给你们做好。” 清云子略微颔首道谢,虽然他的头是低下去的,可村长觉得他的眼睛是长在头顶的,平视看你的时候,都觉得他在冷眼俯视,这是一种长期上位者带来的威压与傲气,让人着实不敢怠慢。 进村后,所有人都开始自觉隔离,每日的预防药,一天三大碗,黝黑泛着苦跟酸的药汁,都要喝到吐为止。 姜意欢正拉着一块丝巾蒙面,走入临时病患室。 招待所的三楼本来是一处餐厅跟休息的地方,现在桌椅已经全部收好,地上摆着二十来张褥子铺成的床,最上面是一层草席,窗户都大敞着,偶有一阵带着烈阳的劲风刮过,竟然里面也不觉得热。 “吃了药觉得没有任何好转的人,举手我来看一下。” 一间房二十张床,只有十来个人躺着,有两人颤巍巍地举起了手,姜意欢向为首的一个人走了过去,一边询问着他的感觉,一边重新给后边的人念方子。 她站起来的时候,霎那间,感觉天旋地转,然后扑通一声,重重地跌落在地,本守在门口的清云子飞快奔了过来,将她打横抱起就往楼下住处走,听到动静的江风止跟乌提子跑了出来,都紧张兮兮地看着床榻上躺着的小人儿。 乌提子的大明官话还是很不标准,她操着一口带着西域口音的官话问道:“jiang姑娘这是怎么了?” 清云子神色冷淡地看向二人站的门口,“感染了天花吧。” 乌提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为惊恐,正欲叫出声,就被江风止一把用力捂住嘴塞回她的住处了。 江风止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我不是叫了你别出来吗?你是一国公主马上就要和亲了,现在得了天花,大明皇帝的内室你就基本进不去了知道吗?” 将人锁好后,江风止拍着胸口走了出来,姜意欢还没有醒,一张白皙的脸染着一片红晕,眼尾红红的,像被人欺负过似的。 江风止很绅士地说道:“国师,咱俩轮流守着她吧,外边的士兵还需要一个人去主持大局呢。” 可料,清云子坐在姜意欢床榻旁的小板凳上,散漫地掀起眼皮,面无表情的指着外面的门说:“不用轮守,我自己来,外面的士兵们有队长守着,出大事再来叫我,出去吧,把门带上。” 江风止: 第60章 你要对我负责了 十年前,永村县。 漫山遍野的翠绿田地,远处是巍峨的青山,偶有孤鸟飞过,掀起一阵长鸣。 这个以穷困出名的地方,唯有隔壁村有一户姓赵的地主,在这里疯狂挥霍着土皇帝的特权,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这日,姜家。 姜家父亲拿着平时杀猪的刀,颤颤巍巍地指着面前的一群恶霸,将自己的儿子护在身后,他好像没见过什么世面,满脸涨得通红,却不肯后退半步 “赵虎!我的女儿、你别、别想!就算今日我们父子都死在你、刀下、我也、不会将、姜二交给你!你、做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一句话成功将赵二虎内心的邪火点燃,本来遇见一个刺头小妮子就够烦心的了,家里老父还是个硬骨头。 赵二虎叹了口气,把玩着手里的劣质宝石弯刀,“给你十头猪,你还要怎么样?十头猪能卖一百两银子,买你一个女儿还不够么?” 后面的男孩倏然冲出父亲的背影,对着赵二虎破口大骂:“我们家不差你这十头猪!我妹妹也不可能交给你这种人!你还是尽早死了这条心吧,人渣,败类!” 赵二虎踢翻了眼前的木桌子,怒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然后,就是一场空前的混乱。 姜意欢突然变得很小很小,她隔着一层玻璃罩,无声地看着十年前她错过的这一幕,时光像放慢了的旧电影,一帧一帧地将她的回忆倒退,感官激活。 赵二虎带了五个打手,他们甚至最开始并没有用刀,只是用拳用脚,击中姜家父子的身体,迫使他们捶地挣扎又起身,又倒地,最后再也起不来的时候,赵二虎用刀,一刀一刀地切割他们破损的身体 “父亲!不要不要——”姜意欢变成小人像突然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飘着毛毛雨的下午,她哭得撕心裂肺,然后目光转向门口一群看戏的村民,对着死去的人指指点点着。 【看看,这就是忤逆赵家的下场,好惨呐】【他们也真是的,不知道变通,十头猪还换不回一个姑娘么?要看上我家的姑娘给这么多,我能连夜再给他生个双胞胎!】【死得真惨】【这户人不是杀猪的吗?杀猪的做了孽,这是天谴!】 姜意欢的身形在玻璃罩内,倏然拔高、伸展,可神情还是依然的无助又愤怒,她在抛尸现场怒吼着,“你们见死不救才是真的恶人!你们与赵二虎有什么区别!都是逼死他们的刽子手!我当年就该把你们这群长舌妇的舌头都拔下来,把你们的眼睛都剜下来!” 她哭得好大声啊。 哭得清云子都愣神了,他起身走到姜意欢身前,轻轻抚平她皱褶的眉眼,他想,她应该是被梦魇住了,随即渡了一层内力给她。 姜意欢的哭声倏然止住了,她眼里闪过一丝枉然,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一般,随后看了看脚边的尸体,又是一噎。 她就这么抱着腿蹲了下来,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罩,贴在父亲尚还温热的身体边。 父亲的怀里突然掉出一方小巧的红色玉玺,坠着一个精致的蓝宝石,姜意欢偏头想将玉玺下刻印的字看清,可却被赵二虎一把夺走。 姜意欢站起来,拍着玻璃:“你,你,给我放下!” 隔着十年的隔空对话,赵二虎哪里听得到,他只认出这可能是个值钱的玩意,随即眼睛都笑开了,对后面的尸身吐了一口唾沫:“死老头,原来身上还藏着个宝贝哩!” 姜意欢在他抬手间,好像看到一个金字塔一样的符号,又或者是个象形文字,她没看清,神色呆呆的,她好久都没有这么无助又愤怒过了。 她们为什么要见死不救呢? 这么多人,一人站出来帮父亲说一句,父亲或许也不会死 这是她的一块心病。 一道金光从玻璃罩上方涌出,将身边的场景卷走、打碎,一片片的光斑从她身后溜走,原来的场景已经不复存在。 她好像一脚踏入了虚空里,上面是她触不到的顶。 “救救他们,救一下,救——”姜意欢睁开了眼,还捂着心口,惊魂未定。 清云子就像老僧入定一样,坐在她的下首,低眸念着咒语,姜意欢听懂了,这是静心咒。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清云子没有睁开眼,只是问道:“什么梦?” 姜意欢将梦里的画面尽数说给了他听,良久,只听清云子轻声道:“所以变强大的意义是在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能做第一个伸出援手的人。” 半晌,姜意欢问道:“一个人真的能用好人或者坏人,去区分吗?好人难道真的一辈子都没有做过坏事?还是坏人一辈子都不曾当过一次好人?” “阿弥陀佛。世间的事情很难单纯用好跟坏去描述,塞翁失马也能焉知非福,人也难以单纯地用好与坏去评价,但求无愧于心。”清云子静静地立在檐下,看向她,“可伤害你的人都是坏人,不用对坏人抱有怜悯,那是对自己的酷刑。” 姜意欢不知多久又睡了过去,头上还冒着细细密密的薄汗。 清云子无声叹了口气,然后坐在她身旁,先将药丸给她服下,然后再用勺子喂她喝药,可她喝什么吐什么,很快就将清云子雪白的衣襟都染成黑棕色。 “阿弥陀佛,贫僧只好再破一次戒了。”清云子将汤汁含在嘴里,然后侧头贴上姜意欢发烫又饱满的唇,两相相贴,清云子只觉浑身燥热得厉害,而他想要的越来越多,脑海里的画面越来越具体,是跟姜意欢。 窗外倏然刮进来一阵带着凉意的晚风,是风动,还有幡动了。 床上本半梦半醒的人,感觉到嘴唇边倏然有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她睁开了眼,眼前的人一张脸缠绕着红晕,眉头皱得要死,正把一口很苦的汤汁送到她嘴里来 哈哈哈哈的笑声响彻了这间小屋子,姜意欢身体明明又酸又累,眼皮重得跟打架似的,可这一刻她倒是一点都不想睡,是自我意识与本能意识的较量。 姜意欢喉咙发干,声音又哑,“这可是你主动的啊,你要对我负责了。” 第61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夜色静谧,山风习习。 队伍里的人几乎倒下一大半,自姜意欢也倒下后,队伍里开始第一次出现对于异国他乡的恐惧来。 谁也不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莫名其妙就丢了命,连个埋骨之地都跟家属说不清楚。 三楼的病房内,终日弥漫着一股死气,随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将三楼不多的二十个床位都填满后,压抑终于爆发了出来。 “我要回家!” “干他娘的,在这异国他乡丢了命,我上有老,下有小,让他们怎么办?” 楼上倏然一阵喧哗跟骚动,众人七嘴八舌地骂着天骂着地,明明都快奄奄一息的人,眼里也迸发出难掩的精光来。 ——家乡。 江风止不敢以身涉险到楼上那个病毒源去,他站在隔离门后边,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回家!我要回去!我不想死在这里!放我出去!” 里面的喧闹声此起彼伏,像一串串连环炮弹向楼下的人打来。 清云子刚刚喂完姜意欢吃药,一双眼清俊又透出一丝危险,他抬脚上了楼梯,跟门口的江风止对望了一会儿。 江风止用眼神示意他别进去,指不定里面的人发狂如果咬你一口,那真的是不感染都不可能了。 清云子像看不懂似的,只淡淡道:“让开。”他抬手就要去摸打开门闩,被江风止一把按住,发出一声闷响,江风止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下去!你疯了吗?姜意欢也感染了,你也想感染是吗!” “我不会被感染,因为我早就感染过了。”清云子一把拉开江风止的手腕,然后不等他反应,手将门闩拉开,随后用脚将门重重地踢开。 清云子:“想回家地站过来。”他举起了手,眼神冷漠又坚定地望向病房内的人。 “我想!” “我也想!” “加我一个!” 很快,清云子的左手边站满了一列的人,还有些躺着的,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有听见。 “很好。”清云子一个手起刀落,漂亮地斩下一个人头,无头尸体正往外像喷泉一样喷射着血水,很快血腥气在病房里弥漫开来,引得众人皱眉低语。 清云子拎着还带着血珠跟内脏碎片的刀问道:“现在他回家了,你们呢?” 众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缩着头躲回自己的床上,有一些胆子小点的,已经开始尿裤子了。 变化发生得太突然。 就连江风止都是一愣,直截了当的杀人是一个出家人能做的事情吗? 随后,就听清云子说道:“姜意欢不嫌弃你们脏,不担心自己感染,给你们每日看病开方子,现在她不过病倒了两日,你们就要翻天了不成?想回家,你们也不为自己家里的妻儿着想吗?你们就想看着疫情大规模爆发,然后跟父母老小一家人共赴黄泉才觉得开心有安全感对吗?” 最后他利落的将门重新上闩,冷声道:“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好好吃药,都会好起来的。” 江风止跟上了清云子的步伐,等他走到一楼大院里拿药的时候,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佛门中人么?怎么说杀人就杀人?不怕下地狱?” 清云子只给了他一个冷冽的眼神,“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将药童手上搅动草药的棒子接了过来,坐在沸腾的药锅里煎着药,悠悠地说:“以暴制暴,总比放任他们发疯最后死一堆人好,抗疫的这些药材不便宜,真等大规模的疫情爆发了,国库里拿不出这么多钱赈灾,最后不也是血流成河吗?” 江风止笑了起来,望着静谧无垠的夜空,良久才道:“好一个以暴制暴。” 清云子瞥了他一眼,然后将药倒进石陶碗里侧身去了姜意欢的房里。 这边,乌提子站在窗台上,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尽数收进眼底,她出了房门在后山的土坡上找到了一个人喝闷酒的江风止,“怎么喝酒不叫我?” 江风止又大口饮了一口,慢慢吐了一个略带酒精气息的嗝。 他眼神散漫,望着姜意欢房间紧闭的窗户,“小公主,怎么了?” 乌提子:“不是说月底有什么国宴吗?我们已经在这里三天了,赶路还来得及吗?” “呵呵”江风止淡淡一笑,“来不来及都不管我的事。” 乌提子浓黑的眉毛竖了起来,“怎么从姜意欢感染后,你们一个二个都这么反常呢?” “啊?有吗?” 乌提子肯定道:“有。” 江风止将喝干了的空酒瓶倏然往天上一抛,受到重力的酒瓶像一颗急速陨落的流星,重重地砸在乌提子脚边,哐当一声,瓷器酒瓶四分五裂,碎片崩了一块划伤了乌提子的脚踝。 江风止侧身转头对她微笑:“你不应该每日盯着其他人去观察,多想想你自己的后路吧,据我猜测,你刺杀皇帝后,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来接你出京,就算我们放水饶你一命,你亲爱的父亲也不会让你活着回西域。” 乌提子本就被酒瓶吓得不轻,现在更慌乱了,“可我不得不这么做我体内有断魂,如果一个月内拿不到解药我就会死!” 江风止挑眉望向她:“你那便宜爹还给你下药了?” “不、不是、是玉公子下的,他那日看见我去找你们了。”乌提子无力地解释着,随后又微笑:“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呢?我应该随着我娘去死的。” “啧。”江风止向来对人没耐心,“那你加油想办法吧,未来的皇妃。”话音未落,就起身大步往山里走去。 乌提子不依不饶地跟着他,“我能感觉到,你很有能力,那你能帮帮我吗?” 江风止转过身,竖起食指,来回摇了一下,做出一个不的手势,“美丽的天使,你的舞蹈并没有击中我的心,我凭什么要费力不讨好地帮你呢?” “凭凭我能让大明不安生,你帮我也是帮你的国家挣一个和平!你知道的,我并不想去刺杀皇帝,我、我害怕。” 江风止:“呵,如果大明安定我还是举世无双的国公爷世子,如果大明要乱,我也有把握在乱世中偏安一隅,回去吧,小公主,有这个功夫可以去烦一下和尚,他才真的不想看见乱世出现。” 一只秃鹰低空掠过,正在后山坡里啄食着腐肉 第62章 为国分忧 姜意欢悠然转醒,睁眼便看到一道素白的人影立在窗前,清淡的目光好像能透过群山穿到人心。 “喂,和尚。”她扶着床自己做了起来,“今日不喂我吃药了吗?” 清云子像是一点也不意外她会突然醒来,头也不回淡淡说道:“药在床头。” “你心情不好?”姜意欢撇了撇嘴,自己抱起那碗又苦又涩的药汁,皱着眉喝了下去,真是有苦难言,自己开的最烈的方子,苦也要干下去。 只听清云子淡淡地说:“今日楼上的人闹起了事,我杀了人。” 精简,干练,多一个字都不说。 但姜意欢就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一股莫名的怅惘,她低头默了默:“他们做了该死的事情,杀了又有什么?” 清云子倏然笑了起来,只是一闪而逝地抬了一下嘴角,但被姜意欢敏锐地捕捉到了。 清云子:“你啊。” “对了,今日几号了?”姜意欢问道。 “二十一了,距离陛下的国宴还有不到十天。” 姜意欢啊了一声,随后叹了口气:“天灾人祸都给我们碰上了,天花要彻底断绝感染可能至少要等人恢复十日,”她望向清云子,“你有什么打算?” 清云子回身慢慢走了过来,目光还是无喜无悲的淡,“江风止跟乌提子公主可以先行赶路,”他轻轻掖好姜意欢的被角,目光有丝丝的眷恋,“我陪你在这里,好了我们再走。” 姜意欢脑袋里忽然蹦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清云子最近是中邪了吗? “但是,还有个问题,乌提子怎么办?她是去大明行刺皇帝的?真让她将大明搞得鸡飞狗跳么?我感觉西域人都没有安好心” 清云子又笑了,两个不明显的酒窝微微皱起,像天上的明月,有照耀人心的魔力。只听他淡淡道:“姜女侠什么时候这么为国分忧了?” 姜意欢支支吾吾的,这个六品小官的官帽一戴的确让她像转了性子一样,换句话说,就是突然着了魔,“啊、那个、不是、大明是我的家啊,再说你不是也很关心这些事情吗?怎么就叫江风止自己带人回去了?” 清云子拍了一下她的头,“别操心,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病知道吗?天花不可怕,但散播出去之后,人的心才最可怕,与其纠结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不把握好现在呢,只要把这边疫情先稳住了,不让感染源进入大明,那就是无上功德一件” 姜意欢一把甩开他的咸猪手,“呸——你这些大道理,留着你下次讲经开课的时候再说吧!姑奶奶没兴趣听你逼逼叨叨这些,我问你,乌提子怎么办?这个亲还让不让和了?” “和。”清云子负手又走回檐下,“西域是一定会疯狂示好并送人过来和亲的,不是乌提子,或许就是其他人,而天堔帝垂涎西域的矿场许久,他不会同意让到手的鸭子就这么跑了的,”他目光幽深,“或许,这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吧。”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江风止隔着一道木门吼着:“姜姜?我听见你的声音了!开门!” 刷的一下,门开了,第一眼撞入江风止眼底的,却是清云子平地如死水的表情,仔细看眉目中有一丝不悦。 “怎么又是你?没完没了了吗?”江风止闪身入房间,对着床榻上还虚弱的姜意欢就是好一阵嘘寒问暖,“好点了吗?想吃什么不?觉得身上痒不痒啊?” 姜意欢:“谢谢,我没事,两天就好了。” “啧,”江风止有点尴尬地搓着手,然后将刚刚乌提子求他的话又说了一遍,他回头仔细想了想,一直赖在这里,也没用,“所以,公主这边看要不要我带她先进京?” 清云子颔首,他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就算今晚江风止自己不找过来,明日他也会去说这件事,西域所谋不小,至少知道了总比不知道的好,大明虽然现在国库空虚,可是兵力强盛,如果真要打起来了,军饷肯定是能凑出来的,无非是逼一逼手下的鱼肉官。 清云子:“去吧,你们最好明日一早就上路,正好你们在这里观察了三日,并没有感染的迹象,那就可以走了。” 江风止点头,“行,国宴那边差了你,没事吧?” 清云子:“小事,只不过乌提子行刺肯定不成功,之后她的命已经不重要了,但是西域那边可能会拿她的命做文章,就算提前跟皇帝说好,不杀她,但最好也要派人好好将她保护起来,她一死,西域就有理由联手周边几国讨伐大明了。” “知道,知道。”江风止潇洒利落的转身,头也不回的说道。 良久,房内才传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翌日一早。 在村民的注目礼下,江风止带着乌提子跟西域使臣,踏上了归途。 这边,姜意欢身体好,已经站得起来能跑能跳了,只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没有乱跑,将自己的活动区域严格控制在小楼的二楼以上。 “来了,我挨个给你们看哈,不要着急。”姜意欢拿着一个草本还有一支笔踏进了三楼病号房,这里的人经过昨天的事情后,安分了不少,今日又看见了姜医生,更是感动得都要流下泪来了。 本来略显空旷的三楼,现在已经人满为患,几乎是全员中招,“姜医生,快来给我看看吧!我头疼,眼睛花,背上又长好多水泡了” 姜意欢正给靠着门边的人看,闻言,头也不抬,淡淡道:“别急,马上到你,你们的药我今日都会做一些调整,会加得烈一点,坏处是难吃且有一定概率会持续发热一日,但好处就是吃了很快就能恢复正常,但等病毒完全散去大概还要需要十来天,这期间你们不能走出这三楼,毕竟外边还有几百个村名呢,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不听我劝非要出去的话,” 她目露冷光扫向屋内的众人,威胁道:“我可不像清云大师一样好脾气哟。” 很快,有人附和道:“知道。” “我们绝对不出去。” “听姜医生的!吃药,早点好起来!” “是啊是啊!” 姜意欢微笑了一下:“知道就好,一会儿药方调整之后,晚上服用新的药,不准叫苦。” 清云子抱臂站在楼道,安静地看着她忙碌的侧脸,窗台上洒下来的光正好到她的下颌,线条流畅优美,像自带金光似的,美不胜收。 第63章 水仙花 国宴在即,普京里处处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最繁华的水阳街两侧:有波斯来的人正在展示一条可以飘在空中的魔毯,有周国来的壮士可以同时吐出三条火龙,还有无数稀奇古怪的玩意被异域商人装在一个大木箱里,到处兜售着。 “公子,公子,看看我们这儿的西域特产葡萄酒种子吧!播种下去三个月就会收获饱满的葡萄,这是酿酒的方子,今日你要是买我一并送给你,分文不取!” 一个矮子正在兜售自己的一箩筐色彩各异的种子,他看见江风止穿着不凡身边又带着个异域美女,认定了他就是有钱的主儿,跟着他后面的人都开始一窝蜂往江风止身边涌来。 江风止目光冷漠地撇开他们,“让开,我不买。” 路上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让本来就喧闹的大街变得更为拥挤逼仄,“买点吧公子!给你旁边的这个美丽小姐买一些首饰,我家的珠宝最是正宗” 乌提子看着好笑,捂着嘴在那里咯咯咯地笑着,“江风止,你真抠门,连一颗花种都舍不得买来送给我。” “你要?”江风止皱着眉回头问,二人正在以肉贴肉的方式飞快挤出这里,他有点怕乌提子被人挤走又出什么幺蛾子,一路上都是将她的衣袖拽着走。 乌提子没有隐藏眼里闪烁的光芒:“要啊,不过我只想要一朵花。”她顿了顿,“什么花都可以。” 江风止冷漠地找寻着周围卖花的小商贩,然后目光锁定了一家,拽着人就飞快往那边走,丝毫不顾及乌提子是个女的,并且还义正言辞地批评道:“女人,就是麻烦。” 江风止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金元宝丢到那商贩怀里,“老板,这里的花我都包了,你先拿两朵给我,其余的给我送到水阳酒家来。” 商贩像是被天上掉了个馅饼似的,头脑有些懵,他再次确认了一遍,“都要吗?” 江风止不耐烦地摆摆手,“对,哎这朵花先拿给我,好,我走了,记得一会儿都给我送过来。”然后将一朵纯白色的水仙花丢在乌提子的怀里,继续将人往这条街上最大的水阳酒家拽。 “哎哎哎——扯疼我了你。”乌提子一手护着水仙花,一手被他拽得手腕都泛起了红,终于到了酒店,她甩开人大步走到里面,然后坐在门口招待用的大软塌上,捏着自己的脚。 这一路舟车劳顿,别提了,江风止这个疯子,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一样,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喊她继续赶路,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酒楼老板娘认识江风止,随即提着拖地的豪华裙摆翩翩向他走了过来,“江世子!吃饭楼上快请,今儿有你最爱吃的松鼠桂鱼,先给你点上?” 江风止指着后边的乌提子说道:“给她订一个天字一号房,吃饭就不吃了,别说在这里见过我。” 酒楼老板娘就叫水仙,长得跟名字却大相直径,如果真要用花色来形容她的话,芭蕉花应该比较合适。 水仙探头往江风止指的地方望去,一个西域风情的小美女手边放了一朵水仙花,正坐在招待用的椅子上一条腿踢到桌子上,用力揉着小腿肚呢,她含蓄地对着江风止一笑,一副了然的表情,快步走到乌提子身边将人带了上楼。 乌提子眼尖的拉住了正欲往外走的人,问道:“就这么把我扔客栈了我还以为你今日会带我回家见父母呢” 水仙一脸惊讶地捂着嘴笑,打趣道:“姑娘快跟我来吧,我这铺子开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见江世子带女子过来呢。”言下之意,就是你自己偷着乐吧! 江风止:“在这里不要乱跑,乱跑后果自负,保不齐外面就是要你命的人。” 乌提子捏着手里的花,“哦,那你多久来接我?” “国宴开始前,我会来接你,这几日就好好休息吧。”江风止甩开了她的手,大步往外面走去了。 水仙瞧着她的样子还以为二人是小眷侣,突然分开总是不舍得,在旁边开劝道:“小妹妹,你能得江世子青眼,已经很不错了,这几日就好好在我这客栈里面休息, 一楼大堂没什么好玩的,二楼是餐厅各国的菜系都有一些,不算得非常顶尖的味道但还是不错了,三楼是休闲用地,可以去下棋、看书、抄经等等都有,不知道的可以来问我,我叫水仙,你可以叫我水老板,我每天都在一楼待客。” 乌提子想这个水老板多半是误会了什么,她也不想解释,有一层江风止的照顾在里面,量这里的人也不敢坑她,想通了这点,她脸上绽出无比灿烂的笑容,拉着水仙的手道:“谢谢姐姐,我有需要就来一楼叫你。” 水仙回握住她的手道:“没问题!欢迎下来找我玩唷。” 乌提子:“嗯!” 这边,江国公府上。 小厮跑来向花厅里端坐着看经文的江国公道:“老爷!少爷回来了!” 江国公先是一愣,思索着这个少爷说的是大儿子还是三儿子,随后才想起来,哦,现在府上还能叫得上少爷的只有二儿子江风止了,他无声叹了口气。 这小兔崽子从乡下回来就不安生,前段时间自己跑去西域了,都没经过他的同意! 江国公又是恼又是无奈,一张老脸跨着大步跟着小厮走到了前院。 江风止正在檐下逗鸟,听到脚步声抬头露出一个找不出任何错的微笑:“父亲。” 江国公对他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只道:“回来就好,以后做事不可这么鲁莽了!下不为例!你说你要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你让我怎么活?” 江风止笑眯眯地回道:“父亲,孩儿这是出去跟皇上办差去了,一路都很安全的,西域的人也对我们很好。”一句话就将途中种种跌宕事情都隐去,他并不觉得江国公真的关心自己,只是礼节性地嘘寒问暖罢了。 他也看得开,挑着不太重要的事情给江国公一说,就这么说到了晚饭。 饭厅上。 江国公很少动筷,更多的是看着江风止慢条斯理地吃着菜,他想知道儿子现在喜欢吃什么东西,可江风止好像并没有什么喜欢吃,也没有什么讨厌吃,每道菜他都会动一下筷子,但每盘菜没有夹过超过三次的。 江国公找起话头来,“西域公主你就这么把人家丢到客栈里了?皇上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说我们不知礼节。” 江风止少有的挑起眉反驳道:“难不成带回来?皇帝会不会说我们污了他未来皇妃?” 江国公沉默了。 第64章 刺杀 这边,在姜意欢的特效药下,三楼的天花感染者基本都恢复了正常的体能,没有再连着叫疼叫苦的人了,可他们依然迈不出三楼这层狭小的空间,但在上一次清云子的威逼之下,再也没有人想要造反。 姜意欢眯着眼靠在二楼的窗台边,仰头望向夕阳,神色静默而庄重,像是看什么九天神明般。 清云子提着一个食篮走了上来,问道:“在看什么?” “夕阳啊——”她仰着脖子,声带被拉长,“我说我看见了流星陨落,你信吗?” 清云子顺着她的目光眺望,头顶只有一大片红霞,并没有什么流星陨落。 他只是侧眸温声说道:“我信。” 哈哈哈哈的笑声回荡在这空荡的空间,她站直了身体接过他手上的食盒摆在窗台的桌上。 这是一个精致的梨花木三层食盒,第一层是黑土陶做的碗跟筷子,第二层是一碗粥还有一碟青菜,最后一层是一碗看起来就很辣的红烧牛肉。 也不知道清云子平时都是去哪里搞到肉的,这个小村看起来就不富裕,却让她顿顿都能吃上肉跟新鲜的菜。 她拿了一双筷子自然地递给清云子,用眼神示意他坐下,清云子接过碗筷,俯身坐在了她旁边。 二人并坐,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山间小楼里,跟夕阳共进晚餐,姜意欢难得的沉默,她只是目光望向很远的地方。 清云子吃了两口小菜,放下了筷子,问道:“有心事?” 姜意欢摇头,“没有。只是可能每天在这两层楼里转悠,也不能出去玩了,有点难受。” “撒谎。” 姜意欢挑眉望向他,“我为什么要撒谎?” 清云子只淡淡地说道:“你是在担心那个西域公主吧。” 姜意欢将双手摊开,作出无奈状:“我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过朋友,乌提子好歹不怕我,愿意跟我说话,我是看她太傻了,怕她最后落得个给人当枪使的下场。” 清云子:“她本来就是西域磨出来的枪,会者定离,一期一祈。” “嗯嗯,算样子我们还有三日就可以解放了,附近也没有出现新的感染者,也算了大功一件了!国宴今天开始了吧?” 清云子:“对,今天开始。” 恢宏的音乐在皇宫内外响起,这是一个举国欢庆的日子,无数异国的商人都选择这个时间来大明贩卖自己国家的稀奇玩意,造成了街道万人空巷的局面。 一派国泰民安,国富力强的画卷。 天堔帝笑容满面地站在大殿上迎接着各国使臣。 首先过来的是西域使臣,一个矮小的中年人,尖嘴猴腮的看着很不讨喜,可他像是知道自己长得不尽人意一样,连做作的笑容都不舍得装出一点,他跪下用并不标准的大明官话说道:“大明国王,这是我们国家献上的贺礼,葡萄酒、葡萄干、珍珠、玛瑙、黄金、丝缎” 他连着报了一连串令人咋舌的贺礼,让其他国的使臣脸色都有点苍白了,西域这么送,岂不是直接把他们国家衬得很小气?可大家能给的已经是极限了,大明皇朝的和平附属国每年要给大明上缴大量的税收跟进贡自己国家的特产,的确不能像西域这般豪气。 天堔帝算不得见钱眼开的人,但他还是又一次开始垂涎西域的金山银山了,盘算着之后找镇国大将军商量一下,能不能把楼兰给他打下来 西域使臣终于将自己都念得拗口的一大串礼单念完,最后他朗声道:“大明皇帝陛下,让我们西域献上最后一件宝物——乌提子公主!” 随着他的尾音落地。 大殿上开始响起一曲具有西域特色的舞曲,经过改良的舞曲,声调更加急促,旋律更加铿锵。 乌提子身着一身赤红镶金薄纱裙,薄纱半掩着她的脸,踏着节拍走向了大殿内,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着,大殿上的烛火给她小麦色的肌肤镀了一层金,像话本子里写的异域神女一般,一舞勾一魂。 她大胆地赤裸着双脚,脚腕是一圈一圈的细小铃铛,随着她的舞动,发出叮铃铃的声响,婉转又好听。 站在正中央的天堔帝看晕了,他这辈子见过无数美人,有热辣的,有温婉的,有冷静的,有可爱的,唯独没有见过像乌提子这样的美人。 旁边的皇后已经恨得牙痒痒了,可她还要大方地跟天堔帝一起,将此女纳入后宫来。 年轻漂亮果然是最强大的武器。 音乐骤然一转,好像塞北的战曲,曲调又激昂又沉痛,古筝中加入了古笛音,铮铮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似真的能让众人看见塞北的荒凉跟英雄末路的悲痛! 乌提子撩过薄纱从腰间掏出一把弯刀来舞,她的动作飘逸又很快速,一眨眼间她便到了皇帝的跟前,她找准了机会,一手攀上皇帝的脖颈,一手准备将弯刀利落地割到他的咽喉。 刹那间,她的刀像毒蛇般抵到皇帝的脖颈前,却生生又停在了半空中,刺啦刺啦的血正在往下滴落着,乌提子看到了皇后的脸,只见皇后用双手捏着弯刀的利刃,已经将自己的手割开两条大口,正往外面涔涔冒着血。 一瞬间,场面开始失控了起来。 音乐声戛然而止,而乌提子又对上了皇帝盛怒的眼,她很害怕,余光偷瞄到左边拥挤的人群里,江风止的脸,他正对着她微笑呢 皇帝:“来人!锦衣卫!秦安!将这个妖女给朕抓起来!” “是!” 大殿里的宾客被紧急疏散,天堔帝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半生的皇后,忽然内心对她生出很多的愧疚来,自从跟她几年前一次矛盾,不欢而散之后,好像,再也没有去过她的宫里,而她却一直都在原地,期盼着他能回头 “皇后,你受伤了,”天堔帝站在大殿上不管慌乱的人群,怒吼道:“太医呢?太医呢!” 三个扛着医箱的老头逆着人群跑了过来,“回禀皇上,臣马上为皇后看诊!” 皇帝:“快点!皇后的手不能留疤!她要是之后留下了疤痕,朕第一个找你们赔命!” 皇后坐在凤座上,含笑用受伤的手去拉皇帝的袖子,就像他们刚认识那样,摇着他的手对着他笑着,“堔郎,你长得真俊。” 皇帝默默握住皇后的手,“荣针,是朕对不起你。” 第65章 劫持 皇家地牢内。 乌提子瑟缩着蹲在墙角,她哪里受过这种苦,咬着牙逼着自己冷静冷静,活下去。 四周逼仄的监牢,密不透风。 角落里还有老鼠的吱吱声,她不敢望过去,只默默地关注着自己的脚下。 预想而来的救援,像空中楼阁般,没有到来,她知道,自己又被骗了一次。 她苦笑着抬头就对上一双清亮的眼,那人含笑问她:“想不想出去?” 乌提子觉得自己一定是做梦了,不然怎么在看守森严的皇家地牢里,一点声音都没听到,面前却突然出现一个白衣公子哥呢? “你是谁?”她沙哑着问。 他说:“能救你的人。” “救?是王上派你来拯救我的吗?” 白衣公子只淡笑着摇头,“非也,想活命就先跟我走。”话落,监狱门口的大锁倏然咔嗒一声,打开了。 他对她伸出手,像九天之上的神明般,拯救信仰他的子民。 乌提子摇头:“不必了,我身上还有南疆的剧毒,走了也是死。” 白衣公子挑眉看向她,像是很不解般问道:“那你不想死得更体面一点么?鄙人不才,正好会一些解毒之术,”他顿了顿,“能让你走得没这么痛苦。” 乌提子心下微动,霎那间,大脑一片空白,她阴差阳错地对着这个一面之交的陌生人,伸出了手,像交付自己的余生般随意。 疾驰的马车在崎岖的山道中穿梭,后面是一把烈火烧透的监牢跟无数嘈杂的走水声。 她想,被利用到最后,还是做一次自己的选择吧,至少不会后悔了。 乌提子倚靠在他的背后,隔着呼啸的山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流。” 这边,江家。 江风止坐在廊下听雨,听见谭道疾步过来在他身后说道:“西域公主被劫走了,整个皇家地牢被一把火烧穿,看守的二十个人生死不明。” 他把玩着手里的镶金建盏,目光深邃又炽热,“那就祝她一路平安。” “对了,顺便去查查,是谁这么手眼通天,在皇城最隐蔽的皇家地牢都能将人劫走的,如果合适,可以招揽进来。” 谭道又问:“组织内部已经将去西域的人选都定好了,让他们多久出发?” 江风止放下建盏,冷声回道:“不着急,等换个西域王再说吧,现在局势比我想的要复杂些许,贸然行动,只会招来祸事。” “西域是准备攻打大明么,这么明显的挑緈” 江风止笑道:“他们可是有备而来,我看国宴这次来的国家可不简单,有一波应该就是跟西域联手的。” 谭道才从东瀛回来,有大半个月没见到过江风止了,问道:“东瀛那边传来消息问什么时候回去?” 江风止:“不着急。” 姜意欢跟清云子一众人终于熬过了漫长的隔离期,重新上路出发了。 这一次,众人都养好了精神,准备一鼓作气直奔大明! 清云子跟姜意欢一前一后地跟着队伍走着,一路夜晚都少休息,仅花了三日就到了大明。 站在城门口的时候,姜意欢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终于回来了。” 她呼出一口清气,闭上眼复而睁眼,“我回来啦!” 清云子看着她高兴,不由得脸上也挂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走吧。” 九月跟秋叶早早地知道小姐起程回来了,一连两日都轮流守在这城门口,今日终于把人给盼回来了,当即喜极而泣! 九月奔了过去,“小姐!你这一路可担心死我了!” 姜意欢笑嘻嘻地拉着九月的手,慢慢往姜府走去,“走啦,我给你带了西域的好吃的,牛乳糕、葡萄干吃过么?” 清云子就被她默默地甩在了身后,像一个无声的挂件一般,他望着逐渐远去的人影,站在原地,微不可及地叹息了一声,“走吧。” 九霄殿上。 皇帝带着皇后高坐龙凤椅上,他对清云子三分敬畏七分害怕,敬是因为他心怀天下,怕是因为他手段凌厉。皇帝这几日上朝都带着皇后,二人像真的回到了少年夫妻般的恩爱时候。 皇帝:“清云,这一路辛苦了!西域公主被劫持的事情”他喊清云子很少叫称谓,大部分时候都是直呼其名,可见对其的态度。 清云子也从来不用行君臣大礼,他现在只是静静的立在大殿上,说道:“无妨,只不过这一路的确事情太多,遇见天花,在交界处的村落呆了半月,耽误了行程,西域公主?”他回想了一下,那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有点模糊印象了,“乌提子?” 皇帝叹息一声:“哎,对啊!朕专门将她关押在皇家地牢,就是想先将她扣押起来跟西域谈判!没想到这都能让人给劫持去,大明天家威仪何在啊?” 清云子进城的时候听见暗卫来报,自然对事情有几分自己的见解,但他没有摊开来大殿上说,只淡淡道:“陛下息怒,臣这就即日带兵出城找到西域公主。” “对了对了——”天堔帝捂着胸口,“朕真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西域这个小地方,居然都生出了谋逆之心!竟然派和亲公主来刺杀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朕逼到绝处啊,” 他倏然顿了顿,冷静了些许,“西域公主死了,他们就有合理的理由发兵大明,到时候众口难调,大明不就是中原虎视眈眈的鹿?” 清云子眸色微暗,“臣认为劫持西域公主之人应当不会让她死。” 天堔帝站了起来,“清云,人心不可度量,特别是百姓的悠悠众口,我们拿什么去堵?我们说西域公主还活着,那她就真的活着吗?西域的周王如果不顾西域公主的死活,一口咬定我们将人害死了,怎么办?” 清云子:“那西域王就该换个人坐了。” “嗯,英雄所见略同,带兵速度出发吧,务必要将乌提子活着带回来!” “是。” 姜意欢回府上换好了朝服,被迫跟九月讲了这一路的种种新奇事迹后,这才动身出发往皇宫里去,按大明律,官员办差回京需要第一时间到皇宫里汇报的,不管是对内阁还是对皇帝本人,这一遭怎么也少不了。 她刚刚进宫呢,就看见清云子带着两列队的黑衣武士向着宫门口气势汹汹地走来,她上前拦住了他,问道:“去哪里?” 清云子只拨开她的手道:“西域公主被人劫走了,陛下命令我等即刻出发去找她。” 姜意欢心提了一路,正好还想问问乌提子呢,这就来了。 她立马脚尖一转,跟在清云子身边,义正言辞道:“我也要去!大理寺丞职位虽低,但也是朝廷六品命官,身兼维护大明国的职责,在国家出现危难需要帮助的时候,臣” 清云子抬手打住了她,问道:“真的想去?” 姜意欢都要急疯了,眼神带着祈求地看着清云子,双手轻轻拉着他的衣袍一角,轻轻摇晃着道:“带我去嘛乌提子是我的好朋友,我虽然也不想让她落入朝廷手里,但她被劫走了,死生不明,我也想去帮助她一下。” 清云子没说话,径直继续往前走。 姜意欢知道这是默许了,对着身后的黑衣武士回以尴尬的微笑,她知道刚刚后面这群人的目光都快要黏在她的身上了! 乌提子到底死哪里去了? 第66章 四月半 云南以北的吊脚楼里。 乌提子面色青黑地倒在地板上,双眼圆睁着,瞳孔缩成一个黑色小点,嘴边翻着白花花的唾沫,看起来就是中毒已久的样子。 白流站在屋子里,神色淡漠地对着端坐木椅上的女人说道:“主人,乌提子带来了,她身上的毒我实在解不了,只有以毒攻毒用鹤顶红压制一下,不过,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花间旖放下手边的波斯菊茶饮,起身走到毒发的乌提子身边,她神志已经开始涣散,忽然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仔细打量着她。 她宛若一条濒死的鱼,抓住最后一线生机。 “救救我。”她艰难地吐出三个字,话音却像被风吹破似的,让人难以理解。 花间旖冰冷的手指从她的脸颊一路滑到身体,身下的人,即使身体剧痛也能感觉到新一轮的暴风,身子不由得跟着颤抖起来。 乌提子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握住了花间旖的手,“求、你。” 花间旖毫不留情地甩开她的手,俯下身,在她耳边说道:“我让你千里迢迢将你救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要你帮我做事。” 她顿了顿:“我会将你全须全尾地送回到姜意欢身边,之后你都需要听我的差遣,我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向南,懂了么?” 乌提子一点都没有犹豫直接疯狂点头。 花间旖淡淡的笑了起来,目光里都是对生命的不屑,“你这毒可是你父亲费尽心思种下的毒,本无解,但我恰好会一点法术可以帮你。” “但,我会给你下比这个毒还要烈的毒,每月都需要服用解药,接受么?点头或者动动手指都可以。” 霎那间。 躺着的人小拇指微不可查地动了两下。 花间旖正好起身错过这一幕。 白流提醒道:“她小拇指动了。” 花间旖点头,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递给白流,“给她吃了。” 白流不疑有他,立马将药丸用手送进了乌提子的嘴里。 一刻钟后。 花间旖的声音幽幽在乌提子耳边炸开,让她每一寸骨节都凉意彻骨! “此药名为四月半,好处是可解万毒,坏处呢,之前也给你说了,就是它有成瘾性,且无解,而且需要每月定期服用,累计到一定的时间需要还加倍服用呢,当然我都会提前告诉你的,不会让你平白受苦” “四月半不仅会耗费巨额珍稀药材,还会以我的法术为引,而我的法术也是有冷却期的,特别是到了一定时间后,成倍的药量我能不能给你供应得上,全靠你自己的表现了,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努力做一个对我有价值的人啦!” 乌提子刚才在劫后余生的欢喜中没缓过来,就被兜头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她喃喃道:“四月半” 只存在于上古密卷中的毒药,传说是邪神控制手下的药,眼下居然在自己身体里,真是好笑。 姜意欢一行人是在东北粮马道找到奄奄一息的乌提子的,据她自述说是被西域的旧部救下,给了她解药,并一路带她逃到了这边,但西域的追兵发现了他们,她被旧部推下了山崖,之后就昏迷了。 姜意欢医术了得,当即给她检查了一遍,发现体内的确没有毒药残留。 清云子问道:“西域旧部,是你母亲的人么?” 乌提子婆娑着双眼,回道:“是的。”她从山崖上跌下,又长途奔波逃命,再漂亮的美人都被摧残得浑身充满了死气。 姜意欢正在给她包扎伤口,身上多处刀伤跟擦伤,还有断掉的三根骨头,都不像作假,她温声说着:“都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就好好养伤,之后有什么打算?” 乌提子感激地望向她,内心却倏然出现一道魔鬼的声音,“我要你跟姜意欢关系处得很好,非常好,让她对你放下防备。” 她拢紧了自己的衣袍,拉着姜意欢的手道:“姜姜,我跟着你行么?我眼下已经无路可退了周王一定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清云子当即出声拒绝:“不行!” 姜意欢却回头嗔怪了他一眼,“那就跟着我,但你要呆在大明,皇帝恐怕就这么容不下你。”她顿了顿,“西域跟大明或许终有一战,我要你进宫将你知道的事情全部说给天下人听,证明你自己并不是故意行刺。” 乌提子当即一口答应:“当然!” 等她喝了药睡下了,姜意欢推开了客栈的门,走到走廊上,静默地瞧着今晚的月色,月亮很弯,像一把金色的弯刀,戳得人眉眼都生疼。 清云子温声道:“你要想好,乌提子放在身边总是个祸患,她跟西域不清不楚的关系,如果真的开战了,难免不会从中作梗。” 姜意欢讪笑:“她不会。” 清云子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跟她是一种人。”她慢慢走到走廊上的花园边坐下,从露台上拿了一瓶没开封的马奶酒,打开喝了一口,“我太理解她的处境了,亲身母亲被歹人残害,而父亲的不作为就是间接的凶手。” 夜色微浓,盛夏的微风轻抚过她的面颊,有种动人心魄的野性魅力。 她斜斜的依靠在椅背上,长腿自己分开,手上一壶酒,继续说着:“她在西域饱受过困难跟不被重视,终日被父亲当一把刀来锻造,她精妙的舞蹈跟刀法,样样都是讨好别人的工具,她没有为自己而活过。” “眼下,才是她生命的开始。西域对她无恩,她又怎么会念旧情?战争总是残酷的,可如果必须要用残酷来对待仇人,那就让暴雨来得更猛烈一点。” 清云子好像有些理解了,两个残缺的灵魂互相惺惺相惜,“知道了,少喝点。” 屋内并没有睡着的乌提子,已然泪流满面,她现在好想去死啊。 “急报!” 清云子柔和的神色又凌厉了起来,“说。” 暗卫拱手:“附近三公里,发现有人吸入过量粉末致死!” 姜意欢、清云子:?! 清云子:“什么情况?” 暗卫:“刚刚在附近巡逻的时候,接到一个农夫的消息说旁边山野里有死人,死了还嘴角带笑,看起来很奇怪,我们三人就跟着过去看了看,发现死者身上有大量蓝色粉末残留。”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晶蓝色粉末。 第67章 蓝光 “回禀皇上,现在就去!” “是!” 暗卫拱手领命而退去,姜意欢将这袋蓝色粉末摊开放在桌案上,她的手润而洁白,轻轻捻起蓝色粉末又透着烛火仔细看着。 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配方,才会这么一点点就将人吃死。 霎那间,她将一丝银蓝色的粉末轻轻吸入了鼻腔里,她要找到原因,才能在黑暗之中战胜花间旖 清云子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疯了!他这么想着。 “姜意欢!” 清云子怒吼着,平时无悲无喜的眼眸里倏然出现慌乱跟愤怒这两种极致的情绪,他真的慌了,这个东西杀人无形,多吃则死,不吃也死,一点一点地吃,无非是慢一点死。 “你疯了吗!快点吐出来,吐出来啊!”他大叫着拍着姜意欢的后背,用另外一只手去捏着姜意欢的人中,又用力擦掉她鼻下的残留蓝色粉末。 姜意欢像坠入了一张由美梦交织起的大网。 好快乐啊,她想。 她看见了爹爹,看见了阿兄,他们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里没有病痛,没有苦难,是天堂。 七彩的云朵就在她的头上,而她坐在月亮上,怀里抱着嫦娥的兔子,她一直笑一直笑,忽然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开始哭泣。 脑海里响起了一道烦人的梵音,像是九天之上的镇魂曲。 逼着她清醒,她头疼欲裂。 在理性跟感性的极致中拉扯。 怎么这个梦又甜又涩呢? 她忽然瞪大了双眼,眼前出现清云子低眸诵经的样子。 “啊——”她双手抱着头,手上残留的蓝色粉末,此刻在她的眼睛里无限放大,闪着金光,心里有十万只蚂蚁在抓挠她的心肝,好想吃啊,吃了就会很舒服吧。 她真的这么做了。 在手即将抵达自己的脸庞的时候,一只大手牵住了她的动作,她突然暴怒起身,厉声呵斥道:“臭和尚!滚开!别对着我念经,烦死你了!” 清云子知道她现在多半被药物控制得快要疯魔了,这么小的东西,一点点就能让一个心志坚定的人突然失去神志。 可见威力一般! 清云子单手手持佛珠,低眸持续念诵着佛号,另外一只手却提上了刀。 实在不行只有来硬的了,无论如何,只要将人恢复清醒就还有希望。 他心里也隐秘地期待着,姜意欢能靠自己走出来。 姜意欢熟练地挥舞着流星蝴蝶刀,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把大刀了,却丝毫不觉得手生,身体跟脑力比平时反应速度强上了十倍不止! 她疯狂地向着清云子斩去,刀刀气势逼人,每一步都踩在清云子的面门之上。 清云子第一次遇见这么棘手的对手,不仅反应在他之上,身体的敏捷度跟刀法样样都是拔尖。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自己跟姜意欢那条不成文的咒法连接,他故意暴露出弱点,很快,流星刀直中他的肩胛骨,从肩膀直接劈了进去,露出里面森蚺白骨。 清云子撑着疼,另一手却依然握紧了佛珠,白玉佛珠沾染上了他的血,开始绽放出一道银白色的微光,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化作一道道金光符文,直冲姜意欢眉心。 这边,姜意欢被突然而至的疼痛疼得直接倒地,伤在他身,痛在她身。 蓝光粉末让她变得无比灵敏的同时,也给了她更敏锐的对于开心或者痛苦的感觉。 她疼得直抽气,脑子却无比清醒。 她缓缓睁开眼睛对着半身浴血的清云子道:“快跑!” 清云子看她醒了,将她一把揽入胸膛,双手摩挲着她的后脑勺,“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姜意欢将他推开,半喘着气说道:“这个粉末,的确太厉害了,死人真的不奇怪”她站了起来,逼自己忍着疼痛吹着冷风,好让自己不再陷入药境里。 “这只是,半成品、大明、暂时没有危险,设计这款产品的初衷只是为了控制人,而不是真的杀人,索性,现在这款药只能杀人而已,我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应该就会好了吧?”她勉力一笑,回头望向身后的清云子,“你把我绑起来,用最坚固的绳索,快!我撑不了多久了” 说着,她又要陷入疯魔前的沉睡。 疼痛也无法缓解药效带来的癫狂,她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清云,过来。”她倏然温声说道。 可清云子却知道她眼波里暗涌着诡谲。 他依然迈着步子走到她的跟前。 “傻逼。”姜意欢冷笑。 一把银白色的蝴蝶刀直直地捅破他的肚皮,她甚至还拿着刀在他的身体里翻转了几圈,转到自己都受不了疼为止。 她突然有点爱上这种极致到疯魔的疼痛了,先是像一柄利刃直冲冲划过身体,疼痛感进入内脏,从身体里翻转,痛到极致便是快乐! 姜意欢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这座被包了场的郊外客栈了,显得十分惊悚。 酒店老板娘已经躲在自己的被窝里,祈祷着女魔头千万不要下来 清云子却依然没有走,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他忍着身体的生疼,还持续在念经。 姜意欢好像醒了又好像没醒,半梦半醒间她突然想从楼顶跳下去,去凌空感受翱翔! 她笑着爬上了楼顶,正当要一跃而下的时候,清云子拉住了她,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姜意欢抱紧在怀里,如果可以的话,此刻,他真的很想将她融进身体里。 清云子的声音变得又低又哑:“阿欢,别胡闹了么?” 姜意欢眉心微动,这一次终于理性战胜了感性,去他妈的极乐世界,红尘里的爱恨都好玩! “我说了,将我捆起来。”她道。 清云子揉着她的头发,“我就是世上最坚固的绳索,将你套牢。” 姜意欢吹了声口哨,“什么品牌的绳索啊?质量这么垃圾,还要流血的。” 清云子将她拉到自己的眼前,清隽的眉眼认真地打量着她的每一寸,“你不疼吗?” 姜意欢这才后知后觉到,身体的每一寸骨头都泛着密密麻麻的疼,尤其肚子上的疼最甚,疯狂的时候,疼得开心想死,现在清醒着,疼得不开心更想死了。 研制这药的人,该是有多恨人啊? 第68章 实验 乌提子跑了出来,扶着姜意欢,她满脸慌乱,手忙脚乱的问道清云子:“阿欢,这是怎么了?” 清云子只淡淡地说道:“无妨,你快进屋去休息吧,这里我会看好。” 姜意欢用手轻轻拍了一下乌提子的肩膀说道:“快进去,听话,别让我刚给你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啊!” 乌提子只好咬着唇,一步三回头地走回了客房。 姜意欢现在脑子无比的清明,她拿了一张牛皮纸,然后用笔写在一堆药材的名称,最后林林总总汇集了五种方案,她要用自己的身体当实验品! 清云子皱眉问道:“非要拿自己当实验品?如果出问题了怎么办?”他正坐在凉亭对面,靠着月色自己上药,他的确不敢再让姜意欢自己呆着,不知道又要怎么把自己给作死。 姜意欢抬起头来对他笑了笑,然后走到他身旁,耐心地帮他清理伤口上药,“蓝光粉末来得太猛,我如果不自己试药的话,怎么知道什么配比是最有效的呢?” 清云子沉默了,他刚想开口说,要不用他试药也行,可想到疯魔的自己,再加上那条禁制,姜意欢在他手里真的讨不到半分好。 他又说:“我可以给你带几个人过来试药,你自己一个人试这几种药,如果真的出问题了谁还能将解药配出来?” 姜意欢思考了一会,点头,答应道:“好,好,那去找几个不会武的死囚吧,不想太吵闹。” 清云子颔首,当夜就去办了这件事。 翌日,清晨。 姜意欢昨晚很有自知之明的将自己双手单手单脚绑在了床上,她果然又开始发病了,这一次没有清云子经文的加持。 百爪挠心来得更加猛烈,她的心肝像是被人放进了蚂蚁窝子里面,让十万只蚂蚁同时在心肝上爬,一股说不出的酥麻感觉袭击全身,让她脑子变得十分不清醒,浑浑噩噩之间,开始疯狂击打床头跟床尾。 砰砰砰—— 巨大的动静从她的房间里面传出,乌提子早清云子一步赶了进来,她的身体在姜意欢的神药下,恢复得很好,除了今日伤口还有一点撕裂的疼,已经没有其余的感觉了。 乌提子抓着双目赤红的姜意欢手,“这是怎么了?” 姜意欢看见了她,倏然表情柔和了一瞬,祈求道:“帮我把绳索解开,好么?” 乌提子哪里懂得拒绝,当即从身后拿出弯刀给她割开绳子。 清云子端着药走到了门口,就看见姜意欢正在房间内疯狂找东西,他将药端给了乌提子让她在旁边候着,然后坐下开始念咒。 熟悉的经文像潮水般涌入她的大脑,她倏然失力倒下,清云子眼疾手快地将人托了起来,示意乌提子:“快把药拿过来给她喝了。” 苦涩的药汁很快暖了姜意欢的胃,她整个人像火烧一样,跳了起来,掐着自己的喉咙,想把刚刚喝下去的药吐出来。 清云子皱眉,这药应该是可以的,昨夜姜意欢开了五种药,他都连夜用人实验过,只有这种药大家的生理反应最小,也就是说最安全。 他拍着姜意欢的背,问道:“怎么了阿欢?” “难、受”姜意欢卡着喉咙说道,“想吐。” 乌提子从怀里掏出两块蜜饯,给她嘴里直接按了进去,人脸色终于好点了。 乌提子:“她是不是昨天没有吃东西,胃里是空的,才会这样吧。” 清云子点头,他忙晕了,竟然忘记姜意欢没吃东西这回事情。 一炷香后。 姜意欢抱着一碗白粥正就着咸菜吃,她觉得自己这副药是配对了的,应该还要吃几幅才能彻底摆脱蓝光的幻觉。 她问道:“试验品在哪里?我一会儿去看看。” 乌提子坐在旁边发懵,“到底什么情况?阿欢你中毒了?” 姜意欢耸了耸肩道:“算是吧,这种毒不至于要人的性命,但能上瘾。” “什么毒,居然不是冲人的性命去的?”乌提子好奇问着,手上在翻着花绳,她们西域那边小时候都爱玩这个东西,手上灵活点的还可以翻出一朵立体的线花来,虽然她并不是属于灵活那一类的,还是能将绳子编得像模像样的。 姜意欢瞧着她手里的新奇玩意,问道:“你在玩什么东西?线条?女红么?” 乌提子笑着将双手递了出去,示意她动手来试试,“来,你试试,用手勾我的线,这叫翻花绳,可好玩了呢,一会儿你忙空了我教你啊。” 姜意欢笑了笑:“好。”她笑起来很好看,牙齿整齐又洁白,眉眼弯弯的。 姜意欢到了附近三公里的军营里,清云子给她指了指一个小草屋,姜意欢颔首,然后推门进去。 里面坐着两个正常男人,还有三个目光呆滞的人。 正常人对着她问:“你是谁?” 姜意欢冷淡的问道:“能救你们的人。来跟我说说,你们吃了药之后有什么感觉?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 他答道:“原来是贵人啊。我昨夜被莫名从监狱里带到了这里,说什么只要我帮他们做一个实验然后就将我放出去,我很高兴” 姜意欢抬手打住了他的说辞,“别说这些,我要你说吃了药之后,身体有什么感觉?” 他说道:“啊,吃了药之后,感觉心被抚平了一样,只是有点烧肚子,烧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然后身体就开始顺畅了起来。” 清云子在旁边补充道:“他吃的正是五号药,他们手上都有编号,按照昨夜你的药方顺序排列的。” 姜意欢目光这才转到他们黝黑的手上,点头道:“来四号说。” 一个时辰后。 姜意欢咬着笔坐在军营里,沉思了老半天,“五号,五号,五号,还差什么呢?” 想不出来,头脑里都被药剂撑得满满的。 清云子进来给她倒了一杯清火护肝的菊花茶,“休息一下再想。” 姜意欢无奈摊开手,“啊,就是五号药!但是烧胃,这个感觉肯定不对,不应该有灼烧的感觉”她喝了口茶,盯着黑陶杯子里的菊花,好半晌,清云子以为她是嫌弃这个杯子太粗糙,只好解释道:“杯子是新的,军营里最好的就是这个了。” 姜意欢说道:“不对不对不对,我思路错了,一直用以毒攻毒的想法去走的,但是其实应该要清心的药材!” 她效率很快,唰唰唰地就写了满满一篇药理,然后归纳了三种新药,将方子递给清云子后大步往客栈走去,“交给你啦,我要回去找黑煤球玩翻花绳了。” 清云子:翻花绳是什么东西? 第69章 宛妃 三日后。 姜意欢终于将蓝光的毒素从身体里瓦解,她握着最后成功的这个方子,激动地看向清云子,期待的眼神就要跳出眼眶:“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她含着笑将五位这两日被反复试药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死囚,送出了军营。 清云子扔给她一只马鞭,说道:“阿欢最厉害了!我们今晚要上路,一路直接回普京城,西域那边要举兵了,对外宣称西域公主带着巨额财富去和亲,但是被皇帝无情杀死。”他头疼似的抚了抚额角,看了身后的乌提子一眼,“走吧,公主,快回去证明你没有死了。” 乌提子皱着眉:“啊,我父亲这么可恶的吗?” 姜意欢跳上马对她一扬马鞭,“别管他了,快走咯。” “嗯!驾——” 三人三马在官道上疾驰着,都是纵马好手,一时间分不出个高下来。 乌提子:“阿欢,我们马背上长大的儿女才能如此精通马术,你好奇怪,难道你也是在草原或者边境长大的?” 姜意欢嬉笑:“不是啊,可能是我天赋比较高吧。”她一扬马鞭,身下的马儿跑得飞快。 她们每日每夜的跑了三天,终于到了普京的城门口。 还没来得及回去喘口气,便被秦安带到了御前。 乌提子一直低着头,不敢正眼去看龙椅上的人。 天堔帝:“和亲公主,抬起头来。” 乌提子抬头,对上一双老谋深算的眼。 姜意欢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袖子,乌提子像被打了一针强心剂,朗声道:“陛下!我必须将刺杀的事实告诉您”她洋洋洒洒说了三炷香的时间,终于把自己是怎么被西域坑到大明来送死的经过说清楚了。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我不算无辜,但是刺杀绝非我心中所愿,我也不想看到两国交战”说着说着,她泫然欲泣,一张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真是我见犹怜! 龙椅上的天堔帝心下微动,他是懂收集美人的,乌提子的美跟他后宫里任何一个美人都不同,她野性又带有攻击性,像一只会挠人的小猫。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做好了决定。 天堔帝:“之前的事情可以一笔勾销,但朕有两个要求,容不得你拒绝。” 乌提子闪着盈盈泪光的双眼盯着高位上的人。 皇后已经猜到了,她的指甲都快要抠进掌心,将才长好的伤口又撕出一道血口。 天堔帝:“一,你需要协助大明出一封声明,上面说清楚你是如何被你的父亲胁迫来到大明刺杀,二,既然你是西域来的和亲公主,眼下也没有地方可以收留你了,那这样吧,你还是嫁给我,在大明我保证无人敢伤你。” 姜意欢冷声道:“陛下,既然西域有心想与大明开战,现在娶一个和亲公主难道就能阻止这场争斗了吗?” 天堔帝也不恼,只笑着说:“朕,心意已决,和亲公主明日就进宫来吧。众爱卿还有事就上奏,无事退朝罢!” 福满赶忙尖着嗓子喊道:“退朝——” 姜意欢跟乌提子这一路都走得无比沉默。 到了姜府。 乌提子忍不住拉着姜意欢的手,说道:“阿欢,没事的。嫁到皇室其实才是对我最好的,西域那边得知我没有死的消息,一定会持续派兵将我杀死为止。” 姜意欢立马反驳:“我可以保护你!” 乌提子摇头:“你不可以时时刻刻保护我。” 姜意欢沉默了。 是啊,她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乌提子去看的,她也有自己没有完成的事情 乌提子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然后回以姜意欢一个热烈的笑容。 “明天,我就要出嫁了,以后你见到我,还要尊称一声娘娘。” 姜意欢被她这么一逗,扑哧笑了起来,“傻子。” 这边,江风止接到线报。 “好,好得很。”江风止将黑色纸条扔进了火堆里,目光阴翳。 “派杀手去西域,西域王活腻歪了,我的账都敢赖!” 底下的人跪着瑟瑟发抖。 线报说,在楼兰狩猎节那日的的临街商铺,被西域王收回了,他们前几日才派出几个探子过去踩一下点,结果再也没能回来。 谭道负手站在他的身旁,“皇帝还是坚持要和亲,明日就是和亲的日子。” 江风止若有所思地想到那个小麦色肤色的女人,“进宫也不算亏了她,毕竟现在除了皇帝愿意真心护她,其他人么,都不靠谱。”他笑了笑,像自嘲一样。 翌日,皇帝大婚。 乌提子早早被喜婆们接入了皇宫,说是要教她点规矩。 其实,是皇后让她在大殿前跪了一夜。 这婚办的草率,但至少堵住了天下悠悠众口,矛头很快从讨伐大明变为了讨伐西域,狼子野心! 皇帝今日一身鲜红喜服,走进了乌提子的绫罗宫,并赐名宛妃。 “宛妃,朕来了怎么都不行礼?” 宛妃哪里受过这种折磨,她大红的喜服下全是伤痕,膝盖红得发肿,连站都站不住还怎么行礼? 宛妃哭诉道:“陛下!您可得跟妾做主啊”她将自己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一道道给皇帝展示。 预想而至的心疼没有来,来的只是一声冷笑,“后宫拼的是自己的实力,宛妃,或许朕的宠爱能庇佑着你,可你首先要学会讨好朕,从朕手里分得一丝怜悯。” 烛火噼啪作响。 乌提子只想活下去 姜意欢在自己院子里,仰头看着天空中的繁星点点。 清云子倏然从房顶上落下,轻车熟路地走到她的身边,“怎么坐在这里发呆?” 姜意欢:“宛妃她,还,好吗?” 清云子摇头:“昨夜皇后没少给她使绊子,不过她这么聪明,应该会跟皇上说的。” 姜意欢不太了解后宫里的弯弯绕绕,只凭着自己的想象,思考了一会儿。 她叹了口气道:“进宫哪有什么好日子过?” 清云子笑着摸着她的头,“别管了,你对宛妃已经够好了。” “嗯。” 第70章 春日宴 七日后。 皇城,春日宴上。 姜意欢寻找宛妃有功,被破格升为了四品封疆大使,受邀参加皇后举办的春日宴。 她一身赤红锦袍,头戴金冠,艳丽无双的脸庞走到人群中也无比扎眼。 皇后坐在看台上的软塌上,眯着眼瞧着下面正跟国师交谈甚欢的女子,半晌,吐出一口郁气。 “姜卿性子要是温婉些许,或许已经被皇上纳入后宫了吧。” 旁边的贵妃听到皇后娘娘这句没由来的话,讨好道:“她就是一只出身卑微的山鸡,怎么能到咱们后宫来与凤凰争辉呢?” “哼。”皇后冷笑,“那可说不定,江家世子跟那位高高在上的国师,不都被这只山鸡迷得死死的吗?” “本宫瞧着她,的确有几分姿色,不过可惜了,她手上沾的血太多,脏得很。” 杨贵妃:“那是。” 春日宴上来的宾客都是皇亲国戚跟朝中重臣,大家彼此都很熟悉了,唯一的新人便是前不久升上来的奇女子——姜意欢。 这位新贵,可谓是不好惹得很,听说之前是职业杀手,也不知道搭上哪列快车,入了朝廷,还混得如鱼得水,大家都赶着上前跟她交好,毕竟在朝中多个友,总比多个敌要好。 姜意欢没兴趣跟他们虚与逶迤,只挑了块清净的地儿,坐下慢慢吃了荷花糕。 这皇宫里的吃食就是要精致得多。 一块小小的米糕也能被御厨们做出各种花样来。 吃饱餍足后,姜意欢眯着眼在廊下打瞌睡。 这时,太监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宛妃娘娘驾到——” 姜意欢顺着声音看到了人群中忽然让出了一条大道,皇帝穿着明袍挽着乌提子慢慢向着看台走去。 乌提子左右盯了好久,才在人群中看到了姜意欢,对她笑了笑,转头又对着皇帝说了些什么。 看台上,皇后跟杨贵妃站了起来迎接他们。 姜意欢对这些后宫琐事不是很了解,不过她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到看台上的气氛剑拔弩张,皇后跟贵妃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想必是宛妃最近夺了她们的宠爱,正恨得牙痒痒呢。 三皇子李煜走了过来,他眉目清隽身体单薄,有一股缠绵的病气围绕着他。 李煜温和地问道:“这里有人坐吗?” 姜意欢淡淡地回着:“没有,三皇子殿下。” 李煜笑了笑,“这里没人,姜卿叫我名字就好。” 姜意欢挑眉看向他,印象中这皇子好像是个不受宠的。 “臣,不敢。” 李煜跟她套起了近乎,但总是被姜意欢冷淡地打回去。 李煜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姜卿,我身体不好,再加上我的母妃是侍女,父皇也对我很冷漠,听闻姜卿医术了得,想请姜卿帮我开两副药” 他像是很没有底气样,继续说着:“看诊的费用,我会足额给你。” “哦——” 姜意欢尾音拉长显得有些轻佻,她虽然偶尔也会出去救死扶伤,但皇宫里的事情,她并不想来淌这浑水。 她拒绝:“臣医术平平,远不及宫中太医,还请殿下另请高明。” 李煜这番话说得掏心掏肺,但眼前的女子显然不是那么好心肠的,他只好祭出杀手锏。 “姜卿,作为回报,孤可以替你在宫里照顾好宛妃。” 姜意欢嗤笑:“殿下自己都顾不好,还想照顾后宫嫔妃?这话要传道皇帝耳朵里了,你猜猜,他会怎么想你呀?” 李煜被她批驳得面红耳赤:“你——”他起身,冷声道:“姜卿,来日方长。” “好。”她笑着回道。 江风止刚刚结束完一轮应酬,终于在角落里把姜意欢找到了,他走过来对上三皇子怒气冲冲的眉眼,挑眉看向眯着眼晒太阳的姜意欢。 他问道:“姜姜这是把咱们三皇子气哭啦?” 姜意欢无所谓地说道:“我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救一下,那样岂不是太累了?” 江风止满意的点头,又在心里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地位。 他非常高兴地坐到了姜意欢身边,两人挨得紧密,不少眼光一直在江风止身上打转的贵女,看着姜意欢气得牙痒痒。 江风止:“怎么不过去跟这些老头多聊聊,对你以后升官都有好处的,咱们大明还从未出现身居高位的女官呢,你要破例了,宝贝。” 姜意欢眯着眼神情慵懒,“没兴趣啊,我不喜欢跟这些人打交道,再说,我做官也是阴差阳错,或许哪天就解甲归田了呢。” 江风止立马堵住了她的嘴,眼神往左右都看了看,看到周围没人偷听,这才放下心来。 “这些话,可不能在外面乱说啊!你不知道,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嘴碎得很,你没有这个意思,他们都能胡乱给你掰扯出一个新的意思。” 姜意欢笑骂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当了世子,还像个老妈子一样,看看周围啊,那些贵女眼神都快把我杀了,你知道吗?” 江风止漆黑的眼瞳里闪过一丝烦躁,“我跟一样,看着那些人就烦,那些女的,整天没理由的往我身边钻,我烦都快烦死了,就快要靠出家来证明我不喜欢她们任何一个人了!” “哈哈哈哈——”姜意欢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傻吗你,按正常世家套路来说,你不应该从里面挑一个身世最好的当世子妃,然后再扩几个身世不错的当妾室吗?” 江风止神色阴翳,“我最讨厌联姻,再说,我不靠这些女人,也能走得远。” 姜意欢点头,“那是。” 清云子刚从看台上回来,就看见江风止正跟姜意欢坐一块,有说有笑的聊天,关键是两人的距离还这么近! 他心里忽然升腾起一丝无名的情绪。 清云子走到姜意欢身旁,向着她伸出手,“阿欢,走了,去吃饭,皇后娘娘在御花园设了晚宴。” 姜意欢立马笑着起身,手自然的搭上了他的手,“晚上吃啥好吃的呀?” “我让御厨给你桌案改了菜,都是你爱吃的,快走吧。”清云子拉着她转身就走,还特地侧眸给了江风止一个警告的眼神。 “啧啧啧,”长乐公主走了过来,看向一脸阴翳的江风止,“某人的心爱之人被抢走咯。” 江风止压抑着声音说道:“殿下,有事么?” 长乐:“江世子,有没有兴趣做本宫的驸马?” 第71章 你喜欢哪种男人 "没有任何兴趣,请殿下自重。" 江风止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给长乐留一点面子。 长乐却像一点都不恼,扶了扶头上的金光闪闪的凤冠,轻声说道:“你的情报机构皇兄已经知道了。” 江风止的脚步一顿,他脸上难得出现惊恐的表情,“你说什么?” “本世子听不懂。”江风止整理了一下刚刚坐皱的衣襟。 长乐轻笑着走到他的跟前,极尽暧昧地帮他整理着衣冠,清风朗月的动作,她做起来好看极了。 可只有江风止知道她有多么用力。 她说:“不想连累国公爷一家都陪你下地狱的话,你只能娶我了。”她又侧眸叹了口气,“怎么办呢?你心里有别人啊,但是孰重孰轻” “本宫想,你懂的。” 长乐拍了拍他的胸膛,一个利落的转身,她发丝间的花香,尽数让他尝了去。 江风止一把拉住了她,眉宇间的邪气喷张到了顶点,他咬牙切齿地说:“你选驸马,为什么非要是我?” 长乐倏然笑得好大声,“因为,我喜欢你啊。” 轮到江风止愣住了,他根本不信,“喜欢?你也懂喜欢是什么感觉么?” 长乐冷眼看着他,像打量一块死物,“懂,喜欢就是这辈子非你不可,而爱就是不择手段。” 江风止嗤笑了一声:“明明就是大明境内无人敢娶你,天煞孤星?我没说错吧。而你也有不能说的秘密,所以想快点搬离皇宫,找个合理的由头离开皇帝的监控,是么?我尊贵的公主殿下。” 天煞孤星像是扎在长乐心底里的一根刺,她在新婚夜接连克死了三任夫君,死因离奇,大明境内再无人敢娶,而她身上也背负着枷锁 长乐拍起了掌,“好啊,传闻的风止门的确不同凡响呐,连本宫的事情都能查到,佩服佩服。” 她话音一转,“那你说,这么强大的武器,还由着位高权重的世家掌握着,皇兄他会怎么对付你们呢?” 长乐声音冷了下来,“娶我,方可开生门,否则,你目之所及皆是死门。” 江风止像是很快接受了现实一般,脸上又出现了浪荡的笑容:“侧妃行么?正妃我要留给她。” 长乐何时受过这种侮辱? 谁娶她不都是十里红妆,像请神一样,请到家里好好供起来。 还侧妃? “江风止,本宫给你做侧妃?你受得起吗?” 江风止笑了起来,“当然受得起。” 长乐扭头就走,只落下一句,“你会回来求我的。” 江风止:“期待那一天。” 晚宴上。 姜意欢坐在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可周边还是有很多人盯着她的脸瞧,她心烦气躁地低着头,不想去跟那种炽热的视线相接。 江风止走了过来,他正好坐在姜意欢的前面,是第一列,他扭头问道:“怎么低着头发呆?” “不想说话,烦。” 江风止悠然从桌案上倒了一杯酒,又拿起她的酒杯,从自己的酒樽里倒了一杯,递给她。 “喝点就不烦了。” 姜意欢接过一饮而尽。 随后她想起了什么,望向周围端坐的身影。 “这还没有开宴呢?!” 江风止挑眉,“对啊,没开,咱们喝杯酒算啥?” 姜意欢沉默了,或许是周围的视线太灼人,众人看她跟江风止都好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未开宴不是不能动桌上的东西吗? 她恶补的宫廷礼仪都白学了吗? 虽然也没真的看几个字。 江风止又递给她一杯酒,对着她微微扬起下巴,“姜姜,等会宴席结束,我带你去一家很好玩的酒馆呗。” 姜意欢眸子亮了,她来了兴致问道:“在哪?” “就在长安街道上,不远,我们走过去也才一炷香时间。” “行!那我一会儿把和尚也叫上。”姜意欢笑着望向高台上的清云子,正巧跟他的视线对上,用口型对他说:“下宴别走!” 清云子好像是听懂了,因为他刚刚微微颔首了,那就是知道了的意思。 姜意欢心满意足地坐在座位上,感觉时间也不是这么难捱了,有小伙伴真好啊。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去看皇帝旁边的宛妃。 乌提子正依偎在皇帝的怀里不知道在说什么呢,皇帝被她逗得频频发笑。 皇后来了。 她落座在皇帝身边,没有去看他左边笑得灿烂的宛妃,她问道皇上:“陛下,可以开宴了吗?” 皇上这才从粘腻的情爱世界里出来,他大笑着:“皇后都说开宴了!众爱卿不要拘束啊,吃好喝好!酒水餐食今日无限量供应。” 众人齐声说:“谢陛下!” 然后窸窸窣窣的动筷声音传来,江风止对着这满案的人间珍馐没有任何兴趣,只一杯一杯地喝着酒,他酒量好,很快酒樽里的酒就见了底,侍女又给他重新斟满,小心地摆放在他的案前。 姜意欢注意到了前面的人一直没有动筷子。 她用筷子的反面去戳了戳他的后背,问道:“怎么不吃?” 江风止:“没胃口。” “怎么没胃口?”姜意欢问着。 江风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叹了口气:“遇到些倒胃口的事情。” 姜意欢知道自己不该问了,默默闭了嘴,然后从自己的案前拿了一块粉色的梅花糕点递给他,“吃点,你案上都没有甜品,我这里一大堆呢。” 江风止笑着接过了。 这场宴席也算办得宾主尽欢。 众人都含着笑离开了宫里。 姜意欢跟江风止走得最慢,他们在等清云子。 清云子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直磨磨唧唧地在后面应酬着这路官员。 姜意欢回过头来翻了个白眼,“真是国家大忙人,少了他这个国家就不会转动了。” 江风止忽然问:“姜姜,你喜欢哪种男人?” “我么?”姜意欢思索着,她这二十年,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的路上,山上的日子还比较舒坦,舒坦到她从未想过嫁人生子,但现在心里的那个人,好像有了个模糊的轮廓。 她说:“我也说不清楚,像我这样的女子,你说又有几个正常男人敢娶呢?” 江风止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别乱说,想娶的太多了,我就是其中之一。” 姜意欢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她踮起脚勉强用手勾住了他的肩膀,看起来就像勾肩搭背一样,“我把你当兄弟,懂?” 江风止全身紧绷着,咬着牙说道:“是么?” 第72章 销魂 销魂小酒馆里。 姜意欢走进门还在感叹:“京城里面居然还有如此隐蔽的地方,绝了。” 也不怪她感叹,因为这家就在皇城边的酒馆是修建在地下三层的,平日里从外面根本看不到任何关于这家店的招牌,而且他们的店名取得也十分直白——销魂。 “我倒要看看,怎么销我的魂呐。”姜意欢跟着小厮坐到了包厢里面。 这里的环境清幽,又十分注重隐私,听江风止说他们的入口加出口加起来就有十个不止,从普京的任何一条小巷子里都可能会是他们的出入口。 江风止选了一个异域风包厢,里面的赫然摆放着一幅巨大的沙画,当背景墙,沙画精妙的巧夺天工,好似下一秒就能从这里穿越到楼兰的大漠里去。 一进门悠扬的丝竹声就响了起来,如泣如诉,再加上里面的各种精巧的布置,让人真的如同身临异域,颇有感觉。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江风止:“请进!” 刷拉门一下被推开,一个身着异域服饰的女郎走了进来,她递给江风止一张酒水单,姜意欢偏头看了一眼,上面的酒水贵得离谱,她还是第一次在菜单上看见九千九百九十九两这种价格。 异域女郎一进来,目光就落在安静坐在蒲团上的清云子,他侧对着她,如玉雕般的侧颜不难想象正脸该是多么的漂亮。 可随后她转念一想,这人不是和尚么? 和尚也来这种地方?她内心忽然生出一丝鄙夷。 啧,大师也难逃红尘情网啊。 清云子好像对她内心的想法似有所感,转头过来跟她对视着。 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耳尖不由得微红,幸好里面烛火昏黄看不清她的尴尬。 她清了清嗓音问道清云子:“小师傅不喝酒可以试一下我们这边的果饮,喝起来跟酒水是一个味道,但是不会醉人也不添加酒精的哦!” 姜意欢笑着帮他回答道:“行,那就给他上这个。” 女侍好像有些不高兴没听到清云子的声音,撇了撇嘴就先推门出去点单了。 很快她又绕了回来。 就听见里面的女生在问:“这里是黑店么?怎么价格这么贵啊?” “没事啊,今天就是来带你消费的,我请客,不要有负担,这点钱还吃不垮我。” 女侍忽然有些嫉妒里面那个貌美的女人了。 很快这里的老鸨翩然走了进来,看到是江风止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世子爷,今儿还是不叫姑娘来陪您喝吗?” 江风止给了她一个冷淡的眼神,“不要,我宁愿多买你两瓶酒,别来跟我推销姑娘,滚。” 老鸨笑着拿着酒单出去了,“的叻,这就滚!” 销魂的酒比姑娘还贵,怎么说都是卖酒挣钱的,老鸨当然开心,她在这里,最喜欢的就是江风止这样的客人,不拖你账,不恶心人。 很快成排的酒水就由着侍女端了上来。 姜意欢是第一次见到酒杯居然能这么做。 造型各异的酒杯都是小小的一个,一口就能喝掉一个,但是数量很多,不一会,眼前酒杯摆得满满当当的。 姜意欢问道:“没酒精的是哪个?” 侍女笑着从里面拿出一杯大的红色液体递给清云子,清云子接下了,放在自己面前。 姜意欢看着好笑,感觉像是委屈他了一样,她问道:“要不,你今日破例喝点酒?又不是毒药,这么介意干嘛?” 清云子冷漠地回道:“不喝,我有信仰。” 姜意欢挑眉问道:“啥信仰?你说说。” “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姜意欢摇头:“不对。” 清云子:“怎么不对?” 姜意欢喝了一杯果酒,加上刚刚宴会上的两杯酒,头有些晕乎乎的。 她指着清云子说道:“不对!” “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皈依我。” “好,你再说一遍。” 清云子笑着摇头,像是宠溺般地说道:“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皈依” “姜意欢。” 姜意欢笑了起来,“对嘛!” 江风止坐在一旁看着二人的奇妙对话,真是一个人敢说,一个人敢接。 这画面要是让和尚遍布天下的信徒看见了,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姜意欢砸死。 他摇头不语,自己默默地喝着酒。 他今日真的烦闷。 长乐 一想到那个讨人厌的公主,他眉宇里的戾气怎么也散不开。 皇上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他明明掩饰得很好。 难不成,有内鬼? 江风止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情报组织里见过他真人的仅仅是少数那么几个亲信。 他们都是跟江风止同生共死过的人,怎么会出卖他? 他又喝了一杯酒,酒杯还没放下去,就听到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姜意欢居然在这种地方,在他们两个男人面前,就这么睡着了? “姜姜?”江风止试探的推了她一把。 没反应。 清云子表情却使淡淡的,好像是习惯了一样。 江风止问道:“她酒量这么差的吗?” 清云子点头,“是的,江湖人称两杯倒。” 江风止忽然笑了起来,“女魔头居然是两杯倒,笑不笑人啊你。” 睡着的姜意欢很不老实,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清云子起身了,“我送她回去。” 江风止也起身道:“我跟你一起!” 清云子一把将他按了下去,指着这里的酒说道:“喝完,不许浪费。你知道今晚花的这五万两白银,普通人家一辈子都吃不完么?”语气还颇有指责之意。 江风止:“行那你可要跟我保证,不许对她做什么啊!她要第二天哭着来找我,我非把你那什么护国寺给你掀翻不可。” 清云子冷漠的看着他,语气依然是无悲无喜,“呵呵。” “你跟姜意欢在一起呆久了,现在还学会无声的嘲讽人了?”江风止咋舌。 清云子没说话,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大步走了出去。 门口的侍女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就走啦?” 第73章 你居然还在这人间打转 月挂高辉,凉意沁脾。 “扶我起来,我还没醉!” 姜意欢非要走直线,闹腾着从清云子背上爬了下来,然后弯弯扭扭地走着,一边走一边手舞足蹈地说着。 “好好好,没醉,下次还喝不喝了?”清云子扶着她的肩膀问道。 姜意欢的眼睛很漂亮,这双眼没有平时的匪气,现在灵巧得像只小鹿般眨巴眨巴着眼。 “和尚?”她眨着大眼睛问道,“你怎么没醉?你不是也喝了酒的吗?” 清云子:“我没有喝,江风止陪你喝的。” 姜意欢像是恍然大悟般:“哦,江世子,他没醉么?” “没有。” 姜意欢倏然跳脚,“可恶!为什么全中原就我酒量不好啊!说出去岂不是很丢人?” 清云子嘴角微弯,“女子酒量不好是好事,哪里会丢人?” “好事?你骗我。”姜意欢皱着眉道,“我想去看星星,带我去看星星吧。” 清云子拗不过她,只得随便找个山坡将人抗了上去。 无名山的小山坡上。 姜意欢站在坡上,静静地赏着月亮,好美啊她心想。 “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清云子:“什么事情?” “我死了之后,将我埋在山顶上,我要每天都看月亮,白天就睡懒觉。”姜意欢坐在土堆上,不难想象,其实她坐的是一个无名氏的坟包。 清云子沉默了。 “你不会死。” 姜意欢莞尔:“舍不得我死啊?” 她拉起身旁人的袈裟,摇晃地说道:“和尚,对我好一点啊,我可是个富婆你知道吗?我死了那我的遗产都可以给你。” 清云子皱着眉说:“我不要你的遗产!这些话以后别说了!”他难得动气,脖颈上的青筋都凸起,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一阵清风刮来,泥土与花朵的芬芳让姜意欢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不再这么晕乎乎的。 她认真地看向清云子的侧脸,轻声说:“这世间我唯独爱你,遗产当然要留给你了。” 她顿了顿,“你知道吗?我之前做过好多梦,梦里都是一个场景,就是你手持着菩提刀来剜我的心脏,可我每次,都给你了。” 她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劈下,砸得清云子头昏脑涨,他声音有些颤抖,“你说、什么?” “和尚,我说啊,你在我的梦里杀了我无数次,可我在现实还是愿意爱你。”姜意欢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清云子忽然想起那日花间旖说的话:“你杀了姜意欢一千次!如果她知道这些事情,你觉得她会怎么对你。” 答案呼之欲出。 清云子平静已久的心脏像是突然有了力气。 咚咚咚—— 疯狂地跳动着。 连带着身体里冰冷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清云子哽着声音说道:“姜意欢,你蠢不蠢?你不是说我在你梦里是坏人吗,会伤害你,你还把遗产留给我做什么?” 姜意欢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答案我已经说了。” 又是一个不眠夜。 将姜意欢安全送到姜府已经接近子时了,清云子不想回自己那冰冷的宫里去住。 以往不觉得冷清,现在觉得那里冰冷,连三伏天的井水都透着冰。 他坐在土坡上,看着月亮。 试图从自己封印的记忆中找到关于姜意欢的碎片。 他的头越来越疼。 越是疼他越是要想起来。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 他陷入了深层昏迷。 好像是做梦了。 为什么这个画面这么熟悉又陌生呢? “净停,好久不见。” 是邪神的声音,他脑海里闪过第一个想法就是这样。 然后黑暗里,一个身着红色战衣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生得极为阴柔,一张脸漂亮得雌雄莫辨,连头发丝儿都是好看的,可他的身体单薄,浑身像没有肉一般,只剩一个挺立的骨架,看起来又有一种破碎的美丽。 清云子看到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这是姜意欢? 二人的脸在邪神的脸上重合着,真像渐渐浮出了水面。 邪神走到他的跟前,嗤笑道:“终于想起来了?你这副身体还是太弱。我叫姜六,是你的宿敌。” 清云子疑惑道:“宿敌?姜六?你跟姜意欢是什么关系?” 邪神张开双臂,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然后幽幽地说道:“还能是什么关系?” “她是你的孩子?” 扑哧—— 姜六笑了出声,“你还是万年如一日的蠢笨。我就是她,她就是我,看不出来么?” “当年,我被你们集体镇压在华佗山下,你们逼我听了一万年的梵音颂曲,在这一万年里,我修炼出了新的魂魄,就是姜二,你们叫她姜意欢。” 他岔开腿随意地坐在石阶上,侧脸几乎跟姜意欢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眼神。 “这一万年的佛修,将她修成了人,我发现她居然有七情六欲,但骨子里的坏是改不了的,可她太弱了,亦正亦邪让她什么事情也干不成。净停,这就是你一万年的功劳。” 清云子追问道:“那她就是你的转世,那你的本体怎么还会在世间?这根本不符合尘世的规则!” “哈哈哈哈——”姜六发狂般笑道:“规则?你跟我讲规则?” “你杀我一千次的时候,你讲过大道规则吗?杀神的代价就是你要永无止境地来尘世渡劫,直到渡过了劫才能重新飞升成佛!可我看你,混得也很差嘛,一万年了,你居然还在这人间打转,真是荒唐。” 清云子皱眉:“能不能帮我解除封印?我要我的记忆。” 姜六回头看向站着的清云,挑眉道:“求我试试?” 清云子偏过头,慢慢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求你。” 姜六嗤笑一声,手上赫然出现一道金光,只见他双手一个翻转,出现一个金色封印圈,“破——” 金光倏然飞进清云子的大脑。 无数回忆碎片像他打来,他的头像超负荷工作一般,炸裂似的疼。 他看到了好多画面。 大多都是跟眼前这个姜六有关。 他的确杀了他很多次,每一次都是剜心 可现在看到这些尘封的画面,清云子的心也跟着一起疼,他身上流下来的每一滴血都砸进了清云子的眼底,烧得他好疼。 “好疼” 第75章 宛妃中毒 沉重的乌云破开了天空,远处一只寒鸦飞过,掀起了这场灰败的苍穹。 小雨淅沥沥地打在地上,临街的商贩都支起来小帐篷,街道上行走的人愈来愈少。 一身红衣的姜意欢冒雨前行,就显得极为显眼。 一炷香前。 她接到一封密信,是宫里传来的。 宛妃病重! 姜意欢来不及多想,跃马就往宫里飞驰而去。 “不要有事啊”她喃喃道。 雨水打在她的发丝、脖颈、肩胛上,灰暗的世界将她的脸衬托得苍白,嘴唇越发殷红诡异。 “姜大使,宛妃的桃花宫到了。” 姜意欢点头,也不等太监给他撑的伞,径直走入了雨幕。 九重宫殿上飞舞着威武的蟠龙,像一对警醒的凶兽,镇守着这一方的太平,可这世道处处暗潮汹涌,蟠龙也只得睥睨着这一切。 病榻上的乌提子嘴唇乌黑,眼睛像没有神采一般直直地盯着门口的位置。 姜意欢大步跨了进来,她的眼睛里终于恢复了一丝神采。 乌提子:“你来了。” 姜意欢半蹲在她的床边,问道:“怎么了?深宫里边还有谁敢害你不成?皇上呢?” 宛妃笑着笑着嘴角沁出一丝血线,她拉着姜意欢的手恳求道:“阿欢,带我回家,好么?我还是喜欢西域的黄沙跟烈阳,大明虽好,但始终太冷了” “冷?你在说什么胡话?”姜意欢疑惑,“你中毒了,这个毒好生厉害,我都拿不准。” “回西域你还能活着吗?”她又问。 乌提子只是摇头,“我本就活不了了。” 姜意欢神色冰冷了下去,“说什么大胡话呢?” 乌提子又咳出了血,“是皇后娘娘她看我荣宠无双,跟杨贵妃一起合谋给我下了药。” 姜意欢厉声问道:“有没有证据?皇上不管么?” 乌提子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管我?皇帝现在连看我一眼都觉得晦气,哪里还会去触世家的霉头?是我想多了,以为在这深宫得到老皇帝的宠爱就能安全的活下去,可曾想过,皇权之上还有世家啊。” 姜意欢封住了她的心脉:“你先别说话,我或许能帮你解毒。” 乌提子按住了她的手,只是摇头,“我让你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姜意欢的手上动作没有停,“什么事情?” 乌提子:“最近一定要万事小心,如果能辞官就最好辞了官,不要卷进朝堂这些事情里面去。那日,我在皇帝那里听到了一些对你不好的事情”她紧紧握住姜意欢的手,“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姜意欢点了点头,眉宇中的皱褶怎么也抹不平。 乌提子已经中毒深入骨髓,如今帮她封住心脉也不只不过能让她多活两日。 两日 姜意欢陷入了沉思。 两日也够了! 她只落下一句话,“等我。” 青云殿上。 皇帝正在为云南传过来的线报头疼,他扶着额头像是很久没有睡过觉一样,眼底都是青黑。 清云子站在殿前,拱手道:“陛下,云南危机需要尽快派人去解决,而普京的危机也需要立马展开调查,不然就会同云南一样,沦陷。”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天堔帝第一次感受到这个蓝色粉末的威力,奏折上都叫它‘蓝光’。 天堔帝:“查!现在立马去查!查清楚销售源头跟所有制作原材料,在全国范围内马上禁止此物的通行!然后司礼监这边出一篇关于此物的檄文,势必要让普天之下的老百姓都知道,这个东西买了就要掉脑袋的。” 司礼监掌印:“是!”他身后四个秉笔太监已经拿好纸跟笔只等老祖宗一声令下就开始写了! “报!皇上,是姜卿冒雨求见。”侍卫说道。 天堔帝眉宇间的阴翳更重了,想必她是为了那个宛妃而来。 宛妃得罪了皇后,他再喜欢也没办法,世家就是悬在他脖颈上的一把利刃,他也无可奈何。 天堔帝:“宣。” 姜意欢一身湿淋淋地走上殿前,还没有说话,司礼监掌印太监便怒斥着:“姜卿未免也太不尊重场合了,一身湿衣就登大殿面见圣上,其心可诛!” 姜意欢冷笑:“陛下,宛妃被歹人下毒,已经濒临死亡了,臣将她的心脉封锁了,但也只能支撑她两日而已,臣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她,还请皇上明鉴!” 司礼监太监见她根本不搭理自己,不由得怒火中烧,“你——” 天堔帝开口道:“宛妃还能怎么救?” “国库有西域上次进贡的凤凰丸,此物可解万毒,请陛下将凤凰丸赏赐给宛妃!” 天堔帝:“不可!” 姜意欢目光灼灼:“为何不可?” 天堔帝无声叹了一口气,从庙台上走了下来,跟姜意欢对视着,“宛妃,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救了她这一次,还会有下次,但那个凤凰丸却只有一颗” 意思就是没救了。 姜意欢冷着脸说道:“可是宛妃她已经有了身孕!陛下想一尸两命吗?” 天堔帝震惊了,他的子嗣凋零,皇子只有一个太子,还是皇后所出 如果真的能有子嗣,那他对抗世家又多了一个砝码,可是皇后真的能让他生下孩子吗? 天堔帝纠结着。 清云子像是看出了他的满目无奈跟忧虑,说道:“陛下可以令宛妃假死,然后将宛妃带入护国寺养胎,等皇子生下来之后再将宛妃接回宫来。” 天堔帝的眼睛亮了,“好办法!爱卿还是你知道替朕分忧!” 很快,姜意欢手上就多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宝盒,里面是一粒堪称可以去死回生的顶级丹药,价格无法估量。 姜意欢拱手谢过:“谢陛下。” 青云殿上众人又根据新的国策讨论了好一会儿,散了朝。 清云子跟姜意欢并肩走在御花园内,再往里走,就是后宫,他应该止步了。 姜意欢却问道:“你为什么要帮乌提子?” “阿弥陀佛,力之所及则救。” 姜意欢却摇头,“不对,你肯定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可以说吗?” 清云子知道她内心大概是猜到了三分,但也不好在耳目众多的深宫里面说。 “我在宫门口等你一起回大理寺。” 第77章 姜二小姐 珍宝阁二楼。 极为开阔的空中楼阁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豪奢衣服。 一面墙是女子的裙装,从马面裙到丝绸薄纱裙,应有尽有,可姜意欢对这些却是不懂。 江风止饶有兴致地拿起一套红色的绣金符咒纱裙在姜意欢面前比划着,“姜姜,你穿这套肯定好看,你看它裙子这个胸口处绣的不是你最爱的老虎吗?多霸气啊!” 姜意欢无声翻了一个白眼,她也就叫姜二的时候,穿过这种小裙子,但她后面都习惯穿男装。 但她不好拂了江风止的好意,她接过裙子仔细看了两眼,然后才拒绝道:“额样式是好看,但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呢,我们去看看男装吧!” 江风止狐疑地看着她,他猜测,姜意欢应该是觉得这些衣裳太贵了,她买不起才拒绝的。 天底下的女人,有谁真的能拒绝好看的衣裳跟奢华的珠宝呢? 上次给她送的紫玉冠,她不就可喜欢了么? 思即此,他决定给姜意欢一个惊喜,暗暗将姜意欢拿起来多看了两眼的衣裳位置都记好了。 姜意欢正拿着一套碧绿花纹锦袍在左右端详着,又从中间的展台上,拿起一柄翠绿色玉簪递给了江风止。 “试试看?我觉得很适合你的气质。” 江风止接过真的在身上比划了两下,奈何好像尺寸不太对,没关系反正这外面的衣裳都是看个款式而已,还得是靠定做才会合身。 “好眼力呀!我喜欢这套,不错,掌柜的!” 掌柜从一楼听到声音,迈着小碎步咚咚咚地从木楼梯跑了上来,“世子爷,选好啦?” 江风止颔首,“差人来给姜姑娘量一下尺寸吧,衣裳款式选好了,一会儿我下去给你说。” 姜意欢没搞懂为什么要给她量尺寸,漂亮的凤眼微眯着,她只负手静静地站在一旁。 老板娘:“的叻!我们这里的剪裁师傅有点奇怪,他平时都是服务像您这种私家定制的客户的,所以新客户制作的速度可能会慢一点” 江风止偏头去看姜意欢的反应,没想到她只是淡淡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无。 他心有些疼,女孩子靠自己真苦啊,由他带着来最好的店铺买衣裳还得在裁缝那里排队。 江风止冷声道:“所有衣裳我加两倍的钱,让裁缝优先给她做!” 店家表情有些拧巴,她试探地说着:“世子爷,这不是钱的问题,是这个裁缝他脾气很差,一般都不做新客户的,但您来了,我肯定给您推荐最好的。如果不选这个裁缝也可以换成我们店自己的裁缝,价钱上还能便宜一半,您看要不要换一下?一个周以内就可以给您做好送府上去。” 人家话都说这么直接了,江风止怎么可能换! 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给我送衣服,给自己买最好的,给心上人买个打折的。 姜意欢却出声了,“无所谓,我之前的衣服都不是自己买的,穿哪个裁缝的我觉得都没有问题,就用你们店自己的裁缝吧,阿止,不用为难。” 江风止炸了。 她叫我阿止哎,她一定很喜欢我! 江风止心里已经繁花盛开,但是面上依然面沉如水。 “不行,姜姜你是不知道,他们家的衣裳就只有钟裁缝才做得好,其余的裁缝都半斤八两,做不出那种想要的感觉你懂吗?要不实在不行咱就多等等,先把尺寸量了吧” 姜意欢扭不过,只好作罢。 底下的小厮忽然跑了上来跟老板娘说道:“钟裁缝过来交货了。” 老板娘有点诧异,平时交货他都是让小厮跑一趟,今日怎么就自己来了? 老板娘稳了心神赶紧跑了下去将这个脾气很不好的钟裁缝带了上来。 老板娘指着姜意欢说道:“钟老,这就是江世子带过来的女孩子,您老可不可以通融一下,先给这位新客做衣裳?” 钟裁缝疑惑地摆了摆自己的老花镜,仔细看了一眼站在姜意欢前面高大的男子。 他转头问道老板娘:“江世子是谁?” 老板娘尴尬地对着江风止一笑,赶忙将钟老拉到一旁去嘀咕去了。 钟裁缝回头的时候,脚下差点抹了油般滑了一下。 姜意欢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了起来,钟裁缝这才看清楚这个女子的相貌,简直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 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般,身体如遭雷击地伫立在原地。 只听他试探地说道:“姜二?姜小姐?” 姜意欢看向老裁缝,幽幽地笑了起来,“您老真是好记性,一年来府上量一次尺寸也能将我认出来。” “嗨呀!”钟裁缝猛拍大腿,“您的衣裳怎么还要来这里买呢?是我今年给您发的款式册子你都觉得不好看吗?但是,也不应该啊,九月姑娘每月都找我定制四五十套衣裳,这里面的款式你应该都有吧?” 姜意欢淡淡的笑了起来,“我今日是来陪我朋友买衣裳的,他非要我也买两件就过来了,之前我也不知道你还在珍宝阁里面兼着做衣裳呢。” 钟裁缝笑得和蔼:“没关系,你今儿挑好的衣裳款式等会儿我让抿老板写个货号给我,回头我按照你的尺寸给你做好送府上去,顺便一提,我们又研究出一款新的面料跟款式了,你应该喜欢。” 姜意欢:“好啊,让人去府上找九月就可以了。” 江风止愣住了。 他平日里见到姜意欢穿得最多的就是六品朝服,平时也只是清一色的红衣,看起来除了剪裁不错,没有什么特别的,而她居然一个月就要定制四五十套?这里的一套至少都是五两黄金起,姜意欢这么有钱的吗? 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同样震惊的还是珍宝阁的老板娘,她有眼不识泰山,居然差点错失了一个财神爷! 老板娘赶忙跑到姜意欢身边拉着她往楼上去走,“姑娘,你看你这一身素衣,不配一点珠宝怎么好看呢?女孩子就要好好打扮,何况你长得这么漂亮出挑,我可真是在这长安城里见惯了美女的人,你在我这里,美貌却能拔得头筹,你知道么?呵呵呵” 姜意欢倒是想起来,九月的生辰快到了。 以往都是九月每年铆足了劲给她送礼,这次来都来了,给小姑娘挑点啥吧。 思及此,她倒是迈的步子都轻快了些许。 第78章 她是懂生活的 江风止错愕地站在琳琅满目的货架旁。 这才惊觉姜意欢已经上去了,他也赶忙爬了上去。 珍宝阁三楼。 与二楼的奢华很不相同,这里只有两列玻璃柜子,上面都铺满了灰,里面的首饰也不是时兴的款式,都过时很久了。 姜意欢扫了一眼就不愿再看。 她问道:“货就是这点?” 老板娘讪笑道,“哪能呢?” “我是为了防盗,才将整个三楼隔离开的,展柜放的都是些假货,一摸就能摸出来。不过在这昏暗的灯光下面,其实看着还是挺唬人的哈?”她笑着转动着首饰柜上的机关,老板娘动作极快,手上四五个小动作,一转眼就过去了,姜意欢一直盯着她的手看,却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轰隆隆——” 一声木头转动的巨响在这座珍宝阁里炸开。 一道幽深的暗巷出来了。 老板娘给身后的姜意欢跟江风止都递过去一盏油灯,示意他们跟着走慢点。 四处都很黑,但是意外的这里面没有地窖的潮湿感,脚下都是实木地板,镶嵌得稳稳当当的,走在上面一点也不会觉得晃动。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又过了两道机关,他们终于来到了真实的珍宝阁内部。 这里又是一番别有洞天。 江风止以前是来过一次的,他倒是不觉得稀奇。 这个地方只接待大客户,就是年消费上万金的客户,才有机会来到这里挑选宝物,不然只能在他们的外面打转。 江风止也暗暗咋舌,这个老板娘可远远比她看起来有城府多了。 入目皆是豪华的装修,处处透露着不凡,高定奢华的珠宝在这里面就像地摊一样,摆着卖。 姜意欢看花了眼。 她拿起一方玲珑宝石首饰箱来回看了看,这个箱子连手掌的大小也没有,上面镶嵌了一颗小小的红宝石,箱子里面是红色的绒布,精巧极了。 老板娘见她喜欢这玩意,就随口说道:“姑娘手上拿的这个小箱子是我们这里装珠宝用的包装盒,姑娘若是喜欢,不买东西今儿,我也做个主,送给您!” 姜意欢的确很喜欢这个小箱子,很可爱,适合九月那种少女心爆棚的小孩。 她问道:“有没有粉色的箱子呀?不过这个红色也是好看的。” 老板娘诧异地看着她:“你喜欢粉色吗?有是有,但是没有粉水晶,我可以将您手上这款里面的衬布改成粉色的。” 姜意欢摇了摇头说:“算啦。”她目光又落在一对珍珠耳环上,上面有血红的纹路很特别,就像是白雪上覆盖了一层温热的血。 她没有问价格,因为江风止在这里,想来这个老板也不敢乱喊价。 她将耳钉随手装在玲珑箱子里,然后又随手拿了一串跟刚刚珍珠耳环配套的项链递给老板娘。 “我就要这些,帮我算一下价格呢。” 老板娘将项链跟耳环对了一下桌案上的册子,然后才说道:“耳环收您十金,项链收您二十金。” 姜意欢颔首,正要掏钱,江风止已经将钱袋子递给老板娘了,“这里有一百金,还有上面姜姑娘摸过的衣裳,我都买了,尺寸按照我跟她的一样做一套就行。” 姜意欢抱臂笑着问:“这珠宝是我跟我家丫鬟买的,你来掺和什么?” 江风止将她拉到一边说道:“没关系啊,我还要给你买衣裳的呀,就一起买了,小事情,别放心上。” 姜意欢没想跟他在外面客气就点头接受了,想着江风止估计是还自己的药钱吧,毕竟前段时间给他开的调理身体的药可比这些衣裳都贵多了。 这边老板娘还在猜测眼前这个有点匪气的女孩是哪家的千金,给自己的丫鬟买首饰居然眼睛也不眨一下,她脑海里浮出了许多猜想。 可她明明已经有二十来岁了,却是第一次来珍宝阁,难不成,是外地来的新贵? 老板娘有意想巴结一下,将包装好的首饰递到姜意欢手里的时候问道:“姑娘,您的衣裳送到哪家老爷的府上呢?” “老爷?”姜意欢眉宇中闪过一丝戾气,“家里没有老爷,我也就是老爷。送到城郊别院的姜府就可以。” 老板娘还在喃喃念叨:“城郊别院”也不是高门大户啊,而且姜这个姓氏,朝廷里可一人也没有。 容不得她细想,江风止打量的目光就转了过来。 老板娘是个人精啊,哪里还敢多想,当即笑容满面地将二位财神爷送走。 这才又想起来,后院还有一位大主子呢。 长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背上,含笑喝着茶。 她见老板娘进来了,将茶盏放下,问道:“江风止付的钱么?” 老板娘点头,后面那句姜姑娘好像也很有钱,怎么都没有说出口。 长乐颔首站了起来,“那本宫也走了,记得下次江风止来买了什么都差人去明珠台给本宫汇报一声,还是照例每月一百两银子,送跑腿费给你们。” 老板娘俯身跪下道:“好的,公主殿下。” 长乐冷哼一声,大步跨出了门上了她的凤撵。 这边,姜府上。 姜意欢早早地传了话,今日要带朋友回来吃饭。 九月如临大敌般的开始让厨房布菜,又去新添置了一些府上的装潢,让府上看起来没有这么冷清。 姜意欢一进门就发现有点不太对。 九月迎了出来,“小姐,回来啦!想必这位就是您的好朋友了吧。”她偏过头对着江风止友好地笑了笑。 只要不是和尚,其他人,她们都是双手双脚都欢迎的。 秋叶也跑了过来,领着江风止说要给他介绍一下府上的布局,江风止也开心应下了。 这不是俨然把他当未来男主人来对待了吗? 他乐得都快没了边儿。 姜意欢将身上的朝服换了下来,随意穿了一件黑色芙蓉丝绸锦袍,她两条长腿自然在躺椅上分开,手上拿着一堆奶香瓜子在磕着呢,不一会儿,面前就累出了高高的一座‘瓜子山’。 江风止走到了她旁边的躺椅上坐下,也学着她的样子,背后拿了一个圆形的毛绒垫子将腰垫起来,腿自然分开,手上抓一把瓜子来磕着。 江风止点评道:“姜府,布局错落有致,内里装潢妙趣横生,看得出这里的主人可是一个很懂生活又热爱生活的人!” 姜意欢偏头淡淡看了他一样,“得了吧你。又不是第一次来了,这里的布局到布置的每一盆花草,都不是我弄的,我就负责出钱跟享受就完了,还得谢谢咱家九月会过日子呢。” 九月正从茶厅里接过丫鬟泡的大红袍慢慢往她们这里走呢,远远地听到主子夸她这句话,心里美滋滋的,走路都更有力气了。 第79章 一根筋 夜幕降临,在报钟的声音响起后。 三人易了容往城外走去。 彼时的清云子正贴了一个老头子的灰白胡须,眼角也适当粘上了几根皱纹,他走路的时候佝偻着看起来还真像个老者。 姜意欢则是一身农妇打扮,而江风止也好不了哪里去,他眼下画了好大一团青黑,穿着锦袍,走两步咳一声,真像个痨病鬼。 子时。 城郊忽然从远处走来一个身跨两个大皮箱的行脚商,他身材瘦小,看起来更像肩膀上的箱子扛着他走似的。 姜意欢眼眸微眯,想来这就是渔民说的那个行脚商了。 真是好生奇怪,初一十五的子时才会在不同地点出现售卖。 江风止咳了咳,拦下了这个行脚商,只见他如老鼠般的小眼睛滴溜溜地在三人身上打转,又落回了看起来就很好骗的江风止身上。 行脚商讪笑道:“客官,欲买桂花同载酒?” 三人皆是一惊! 渔民可没有告诉他们,买东西还要暗号的。 这明显不是对诗词这么简单的事情。 姜意欢对着清云子使了个眼色,那眼神明晃晃地写着杀意。 清云子就要点头默许的时候,江风止暴跳如雷的开口了。 江风止:“怎么做生意的?还给小爷打起了哑谜!” 行脚商收回了讨好的笑容,“客官可是要买什么?” 江风止将他拉到一棵老魁树下,悄声说道:“是老渔让我来找你买东西的,听说你这里有好货?” 听到熟悉的名字,这个行脚商的表情柔和了一点,“是的,一两黄金买一两‘蓝光’要的话先给钱,货明天给你送到府上去。” 江风止偏头咳了咳,这是暗号,让姜意欢他们快点过来的意思。 “不行,小爷现在就要,等着救命呢!我给你十两黄金,你现在卖我五两蓝光也行。” 行脚商明显是纠结了一瞬,然后眉开眼笑道:“爷,可以,先卖你五两,因为这货娇贵,放身上都怕被人劫走了去,还望爷理解一二啊。” 江风止嗤笑:“你背这么大两口箱子来,就带这么点货,你丢不丢人啊。” 行脚商讪笑着伸出手,“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一点都没有跟江风止闲聊的意思。 江风止从怀里摸出钱袋子,将里面的黄金数了数,放在手里紧握着,他笑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的钱在这里,你的货呢?” 行脚商看到金叶子散发的金光,嘴角都要拉到耳朵根了,“爷,稍等。” 他将身上的两大口皮箱打开,从一堆药材里面摸出了一个小锦盒,锦盒里面赫然摆着五包‘蓝光’。 他将盒子拿在手里,递给江风止。 江风止接下后,没有将金叶子给他,而是反问,“你的货是从哪里来的?” 行脚商脸色一变,从怀里掏出匕首直抵在江风止脖颈前,看不出来此人还是个练家子! 变故发生得迅速。 姜意欢却早有准备,蝴蝶刀已经搭了行脚商的咽喉,她故意往里面捅了一下,很轻,但是很吓人。 只见一丝血线从行脚商的咽喉直直地流淌在银白色的刀刃上。 “大老爷!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这货是我在云南那边进货的时候买的,那边到处都是这个玩意,一两银子就可以买一包,我就花了点钱屯了一些货,但是路上遇上山匪给我抢走了大半,我现在身上就这五两了啊!” 行脚商哭诉道,他的刀却还死死地抵扣在江风止修长的脖颈上。 江风止冷笑一声,反手就将行脚商的左手抓住,然后从外衣的兜里摸出一根透明的鱼线,将他的手臂扣得结结实实。 行脚商不断试图从丝线里面挣脱,可细得近乎不存在的丝线在他的扭动下,越来越紧,这些线像可以割肉一样,将他的手腕瞬间拉扯得鲜血淋漓。 江风止凉凉的说道:“别试图挣扎了,这是小爷从边沙定制的人鱼线,坚固得很,你越挣扎,绳子就会变得越紧。” 他们直接去了刑部的诏狱。 因为里面有死囚,正好给他们测试一下这一批粉末跟解药。 清云子不适合审案,因为他坏得不够纯粹,往往唬不住犯人。 江风止就接过了这项艰巨的活儿。 他坐在木头桌案上,猛拍惊堂木,“抬起头来,不想受苦就早点都交代了!” 行脚商骨头真的软,几乎没有用刑,他就像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在云南的所见所闻全都说了出来。 众人神色皆是一沉。 姜意欢站在牢狱门口,望着今晚半圆的月亮,“云南会不会成为第二个燕京?”她问着身旁的清云子。 清云子淡淡的说道:“只要解药可以用,就没有大问题,怕就怕这样喝人血的行脚商在大明已经蔓延开了。” 姜意欢叹了口气:“这些解药配一副可不便宜,龙椅上那位,还有户部那位,真的舍得花这么大一笔钱去救子民吗?” 清云子摇头:“不好说,但我一定会让他们把钱拿出来。” “早点回去休息,这里有我跟江风止,没事的。” 姜意欢摇头,“刚刚解药已经喂下去了,就等两个时辰看反应了,这个时候我不能走,就在这里再眯一会吧,两个时辰之后记得把我叫醒。” 清云子也没多说,给她找了一块相对干净的空地,铺了监狱的新褥子在地上,又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她当被子。 姜意欢打着哈欠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她的睡眠能力一直很强悍且不分场合,令江风止叹为观止。 他盯着姜意欢熟睡的侧脸,看了半晌,也准备和衣在她旁边睡下的时候,清云子走了过来,冷声道:“不能在这里睡。” 江风止疑惑道:“为什么?” 清云子忍着怒火,“男女授受不亲,姜意欢虽然是个女官,但你也不能如此轻薄于她!” 江风止被他说得没了脾气,又坐回审判人的椅子上去,他侧头问道旁边打坐的清云子:“国师,这个案子你什么打算啊?” “等解药的配方出了,就组织赈灾。” 江风止挑眉问出了跟姜意欢一样的疑问。 清云子默然道:“尽人事听天命。” “啧啧啧。”江风止偏过了头,不想再多说什么。 有些人,脑壳就是一根筋,转不通呢。 第80章 羡 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远方开始响起了鸡鸣。 姜意欢是撑着头自己醒的,她心里有事,睡就睡不了多久。 她睁开眼,看到一个和尚在自己旁边打坐,另外一个趴在桌案上睡得正香。 清云子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睁开了眼,缓缓说道:“你醒了。刚准备叫你。” 姜意欢嗓子哑得厉害,她没说话,只打着手势问道,有水吗? 清云子从身后递过去了一壶茶水,敛眸说道:“这里都是自带水,这是我的水,你不介意的话”没等他说完。 姜意欢就打开杯盖,大口喝了下去。 清云子不知怎的,脸上染起一层红晕。 姜意欢却不在意,找了块黑漆漆的牢房进去就开始换起衣裳,她确实不想穿身上这绣着大红大紫花纹的农妇衣裳,穿着她有一股窒息的压抑感。 清云子不知道她在换衣服,他走了过去,就看见姜意欢半截裸露的手臂,上面有些一些陈年旧疤,像是故意似的,不去疤痕。 看了一眼,他便偏过了头,脸上烧得厉害。 他往外走去,正巧碰见江风止往里面走,他将人拦了下来,冷声道:“先不要过去。” 江风止:??? “什么意思,又不让我过去。” 清云子咳了咳,“阿欢在里面换衣服。” 江风止:!!! “我去帮她守门,这里不安全。” 清云子冷眼看着他,手上还是阻拦的动作,“你不过去,她就很安全。” 江风止现在讨厌死这个和尚了,明明是个出家人,还要打扰他追求自己心爱之人,他一脸烦闷地抱臂站在他面前,问道:“和尚,你是不是对阿欢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或者说,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么?” 清云子冷眼看着他,“没有,你别想多了。” 这边,姜意欢换好了衣裳走了出来,她穿的是刑部官员的新衣,还很不合身,长袍都拖到了地上去,她随意用了一块缠头的布斤当腰带,显得她肩宽腰细,不抹脂粉都有一股浓浓的英气。 看得二人表情皆是一愣。 刑部杂役的衣裳第一次这么好看! 江风止毫不吝啬夸奖,“阿欢,你真好看!穿啥都好看!” 清云子却是偏头咳了咳,向她走了过去,“过来吧,他们应该吃了药刚刚才醒。” 清云子将她带入了地牢最里面。 里面十个连排牢房关押着数百位死囚,重人皆是双目没有神采,浑身脏兮兮的,垂手呆在原地,看得出来,这个诏狱,很磋磨人。 姜意欢视线淡淡的从他们身上略过,然后落在中间的一个五人牢房里。 姜意欢:“他们吃的是五号药吗?” 清云子颔首,“是的,其他的药听你的,都没有再试了。” 姜意欢点了点头,又问到这些人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反应,或者是对蓝光的向往。 众人都是摇头。 姜意欢有些高兴,这是不是代表着,这最后一剂药成功了? 但是问题接撞而来。 如何批量研制呢。 她自顾自的喃喃道:“如何批量研制呢?现在的药材熬成汁水浪费很多,而且不容易运输,如果是做成药丸的话,那就方便多了” 清云子问道:“药丸?” “是啊,你不觉得发药丸比药材好多了吗?” 清云子点头道:“是的。药丸我可以去问问太医,他们会做。” 姜意欢:“那还等什么?快点进宫去跟皇帝汇报吧!” 清云子颔首收了一下案卷资料就准备往外走,姜意欢跟在他的身后,他问道:“你也要去吗?” 姜意欢顺理成章的点头:“是啊,这药是研制的,如果太医院问起来,我也好答复啊。” 清云子却是不想让她参与朝堂上的口舌之争,只将人按在原地,又招来门口的江风止,“将姜意欢送回姜府,我去去就回。” “啊?不是?这就卸磨杀驴啦?”姜意欢愣在原地。 江风止却是一眼看出了清云子的心思,安慰着她道:“女孩子不好好睡觉可是会变老的哦,快点回去啦,我送你,回去舒舒服服的在府上躺一天。” 姜意欢抱臂闷闷地走着,“行吧,大理寺那边不用请假么?” 江风止这才想起来二人还在大理寺当差,他眸中暗流涌动,“不用,你一年不去大理寺都没问题,有我呢,怕啥?大理寺卿还敢说你一句不好?” 姜意欢翻了个白眼,“万恶的资本主义。” 江风止哈哈哈的大笑起来,“资本主义罩你,别担心。” 姜意欢却目露期盼的光芒,“啊,我也想有朝一日成为有权有势的人呢。” 江风止收了笑,温声问道:“那你可有想过靠嫁人来实现?” 姜意欢摇头,“世家谁敢娶我?他父母定把他的皮都拔下来不可。” 江风止没说话了,他眉头一直紧锁着,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将姜意欢送回府上。 是啊,江国公是宁死都不会同意让姜意欢这种身世这种职业的人过门的,他无声叹了口气,眼底的怒火凝结成了霜。 他又莫名想起了长乐公主那张讨人厌的脸,如果他真的要求娶姜意欢,长乐指不定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只能再缓缓了 等他成长,等他将势力铺到普京来。 与此同时,姜意欢回到府上并没有睡觉。 而是在院子里静默的看着朝阳,她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江风止那句话“那你可有想过靠嫁人来实现?” 她想啊,疯狂想嫁人。 可想嫁的那个人,这辈子都不可能脱下袈裟背弃信仰来娶她。 两只大雁正栖息在姜府的檐上,姜意欢莫名涌上一股名为嫉妒的情绪。 她居然看着大雁嫉妒! 两只燕子凑一块,翅膀挨着翅膀,从她的那个角度望去,就是卿卿我我的样子。 姜意欢又无声叹了口气。 雁子都可以自由恋爱,她多久才可以? 第83章 人血馒头 窗棂透过白纸糊的窗户将清晨的阳光尽数洒了进来。 姜意欢逆着光,漫步走到乌提子床榻边。 乌提子脸色惨白指着自己的肚子说道:“阿欢,你帮我看看,肚子的孩子还好么?我刚刚肚子一抽一抽的生疼。” 清云子站在门口,闻言,神色都开始紧张了起来,这个孩子可是制衡世家的砝码 姜意欢瞥眉看向她,“别着急,你先均匀呼吸,来把手腕给我。” 乌提子伸出自己小麦色的手腕,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姜意欢默了半晌,才说:“或许是因为你才生了病动了胎气,现在孩子还不足三月,你平时一定要小心再小心,知道吗?” 乌提子糯糯地抽回自己的手,又半掩着面,“好,都听你的。” 姜意欢颔首:“我给你开一点安胎的药,没什么大问题的,放心啊。” 乌提子点点头,而这边清云子则去找静安加强一下这边院子的护卫工作了。 在看到门口那银白色的一角袈裟消失之后,乌提子拉住姜意欢的手说道:“阿欢,你们最近在做什么事情?危险么?” 姜意欢没多想,将蓝光蔓延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然后还将单方都留了下来。 她指着她头说道:“你说你,一天是不是闲得慌?还要学医,你咋不上天呢?” 乌提子莞尔:“我除了会一点舞蹈,什么也不会了,现在学点医术,等孩子将来生下来了,至少还能靠着行医养活他。” 姜意欢忽然瞪大了双眼看着她,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忍,这个孩子她是一天都不会有机会养的,但姜意欢不敢说,伤了她的心。 学医就学医吧,至少有个手艺。 姜意欢:“这寺庙里的静安大师,你见过吗?他的医术了得,可以让他平日里多教教你,一年的时间,怎么也能学个皮毛。” 乌提子略有些感动地点点头,然后握紧了手上的五号药剂配方。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理寺内,不过三日的时间,又接到了好几起因误食蓝光而丧命的案子,大理寺卿急的团团转。 江风止捏着这几卷卷宗,看了又看,终于将姜意欢跟清云子盼过来了。 姜意欢刚跨进门就感受到了大理寺内的低气压,她挑眉问道:“什么情况?怎么我感觉这几天我不在,大理寺变了天呢?” 江风止起身苦笑道:“何止变了天?现在我们又接到误食蓝光而死亡的案子了,这蓝光不是说有解药吗?怎么还会死人。” 姜意欢接过他递过来的卷宗一目十行地看。 啪嗒一声,她将卷宗扔在桌案上,怒斥道:“真是可恨,这些商人,真的是人血馒头都要吃!加大剂量的卖,还收人三倍的价钱。” 大理寺卿扶着小胡子从内室走了出来,他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别生气,重利之下必有勇夫嘛,现在就是看皇上那边是什么意思了,我已经差人将卷宗送到皇上那了。” 姜意欢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抬头看着负手阅读卷宗的清云子,他的侧脸真的好好看啊,她心想。 清云子放下卷宗说道:“看来需要排查一下最近从云南周边过来的商人或者民众了,他们携带大量蓝光的可能性很大,现在爆出来的只是服用过量的,那服用没有过量的呢?” 江风止也点头:“这好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引爆。” 清云子往外走去随口说道:“时间问题。” 与此同时,阿加莎正捏着一张满是皱褶的纸条,上面赫然写到解药的配方,字迹还是这么龙飞凤舞,不成章法,可看起来就有另外一种落拓不羁的美。 她眯了眯眼,不由得想起那抹艳丽的红色。 花间旖从竹楼上走了下来,她盯着阿加莎手里的纸条:“这个乌提子还好有点作用,也不算白救。” 阿加莎将纸条递给她,眨巴眨巴了自己雪白的大眼睛,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般说道:“神女,您看这些配方,的确可以解毒。” 花间旖有些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接过纸条道:“说了多少次,没有外人的时候别叫我神女,我是男的。” 阿加莎立马低头道:“是,邪神大人。” “哼,”花间旖轻哼道:“算你识相。” 花间旖看了一遍后,就将纸条扔进了篝火堆,她眉间难得有一丝玩味,“这个姜意欢,还真有点意思,这都能被她研究出解药来。” 阿加莎轻笑道:“是啊,邪神大人,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花间旖挑眉:“做?”她起身往竹楼里走去,“什么都不用做,等着普京城开始内斗吧,这些药材太昂贵,不是普通人家都买得起的,而朝廷势必也不愿意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去救灾。” 阿加莎眼底倏然迸发出一种希冀,“好啊,内斗好” 花间旖走到竹楼门口回头对着篝火堆边的雪白小人儿说道:“对了,最近这几天就在这里落脚吧,没事不要烦我,我要闭关了,这具身体的精神力太强,不得不压制一下。” “好的,邪神大人。” 花间旖径直上了竹楼,然后坐在一个红色的蒲团上,开始打坐。 从她的周围以手开始,迸发出一股黑色的气息还有另外一股白色的气息看似交融,实则在互相碰撞,一时间都分不出个高下来。 只见她通身围绕着黑白两色浓雾,蒲一睁眼,一只全黑的眼瞳跟一只普通的眼瞳显露了出来。 一道温柔又蕴含着怒火的嗓音响起:“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占着我的身体!” “哈哈哈——” 邪神低哑的嗓音似乎从虚空里升起,他缓缓说道:“我不是早跟你达成了协议吗?我帮报你师门大仇,你将身体献祭于我,现在又想冲破桎梏是想毁约不成?” 他的手心里倏然出现一股绿色的鬼火,“你知道的,我最讨厌不守承诺的人,你那个傻徒弟就算一个。” 花间旖喃喃道:“师门大仇你真的可以杀了皇帝?” 邪神轻笑道:“我可以。” 白雾瞬间散了去,花间旖再一次陷入了沉睡,那团本在他手上的鬼火莫名跑到了禁锢花间旖灵魂的周围去,在黑暗里,散发着萤萤的绿光。 第84章 另眼相待 御书房。 内阁已经吵翻了天,为了蓝光这一事,这些世家谁敢说自己是干净的? 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他们家族难道就没有人提前知道这件事而去做准备的么? 皇帝不相信,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吵。 为了拨不拨款吵得翻天覆地。 清云子站在一旁默然地看着他们打着家国大义的旗号而试图中饱私囊。 吵骂声渐渐停止了,或许是因为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太安静,又或许是国师那死亡凝视的目光,几个位高权重的老头也不互相掐了。 裴阁老拱手道:“不知陛下是什么想法?臣全权听从陛下的指令。” 天堔帝常年稳重的表情里,难得出现了一丝嘲弄的轻蔑,他说道:“吵啊,你们不是这么能吗?朕看今日你们能不能吵出一个让天下人信服的结果。” 众大臣赶紧跪了一地。 就清云子没有跪,他上前一步说道:“陛下,不用拨款赈灾,臣有一个办法。” 天堔帝表情顺畅了一点,他问道:“哦?爱卿有什么妙计,说来听听。” 清云子拱手道:“朝廷提供药方并且将所需的药材配套原价售卖,杜绝药品溢价的问题。” 天堔帝疑惑道:“你的意思是,朝廷卖药材然后让老百姓自己来买?” 户部尚书李安轻蔑道:这些药材就算是原价售卖,老百姓大部分也买不起,国师高坐庙堂或许不知民间疾苦,这一套药材按照现在的市场价,至少在三金左右,三金都可以买好几个丫鬟仆役了。” 清云子难得踌躇了一下,他又问道:“李安,你可知道一两蓝光现在的市场价是多少钱?” 李安抚着大胡子,摇头:“臣没有插手这个案子,确实不知道。” 清云子朗声说道:“十金才能买一两,且这个价格在随着市场货源变少而不断走高。” “连十金一两的毒药他们都买得起,你又怎么会认为他们买不起三两一套的药材?” 话音刚落,满堂寂静。 天堔帝:“你说现在一两这个蓝光,能卖十两黄金?” 清云子颔首,“是的。” 天堔帝难得暴怒起来:“疯子!都是一群疯子!就这么贵的东西,大理寺还收到好几起过量服用而导致死亡的。” 清云子淡淡道:“蓝光的市场价格越贵其实对于民众而言,那却是个好事情,因为大部分人都买不起,造不成剧烈的社会动荡。” “有道理。”天堔帝站了起来,在宽敞的御案前左右走着。 忽地,他拍了板:“就按国师说的办,将药材打包原价售卖,再出一张公告,上面的药材要是商人溢价卖的话,罚款一千金,举报处就设立在各处的衙门上。” “是!” 预想而来的内斗最终没有斗得起来,有心的大臣甚至开始主动派人去云南边境寻找货源,就等着靠这个蓝光捞一波发家。 而北镇抚司像一头嗜血的狼,正呆在黑暗里,等着这些大张旗鼓想捞金的官员 黑暗里,秦安走了出来。 “国师,一切准备就绪,就等他们上钩了。” 清云子淡淡道:“快一些。” 秦安:“好。” 百里渊进京已经几个月了,他的任务是在城里蹲点找卖蓝光的商人,最近这几日收获颇丰,各路勇夫都试图为了这巨大的利益而愿意做这待宰的鱼。 水仙酒楼内。 他正靠在二楼跟几个手下边玩叶子牌,边盯梢,斜前方有一桌人他盯了三天了,就等着今日钓波大鱼。 他视线却被阁楼转角的一抹红吸引了。 ——姜意欢?! 说曹操,曹操到。 姜意欢显然也是看见了他们,而她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哟,百里,怎么最近不穿女装了?你那天一身红纱真的惊艳了我好久啊!” 百里渊将嘴里的叶子吐了出来,站起身来就要拔刀,他们这边或许是动静太大,旁边几桌看到这个架势都赶紧往楼上走去。 三楼也有休息喝茶的地方。 百里渊斜前方的那一桌人也往上走去了。 他暗骂了一声:“操!” “姜意欢你有病吗?” 姜意欢瞪大着双眼瞧着他,“你说谁有病?再说一次?要打架我陪你玩啊,反正你功夫不到家,打不过我。” 百里渊真想一刀将姜意欢的舌头割了,然后视线又落在远处正翩然走过来的清云子身上。 他起身跃过姜意欢走到清云子的跟前,“国师,您怎么来了?” 清云子淡淡道:“给你布置新任务。” “啊?” “哦。” 百里渊知道今天这鱼是捉不到了,他默默叹了口气,问道:“什么新活儿?” 清云子俯身坐下,“有线报说这几日在普京见到了阿加莎。” 百里渊眉头皱了起来,“阿加莎?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小鬼?” 清云子颔首,“我要你现在调转注意力,全力在普京抓阿加莎跟花间旖,阿加莎的外形特征十分明显,应该很好找线索。” 姜意欢罕见地坐在清云子身边,一句话也没说,就静静的把玩着自己手里的蝴蝶刀。 百里渊领命也不耽搁,带着三人就往楼下走去。 这奢靡的酒店二楼就只剩姜意欢跟清云子。 清云子问道:“要在这里玩一会儿么?” 姜意欢点点头,“我现在觉得吧,给朝廷办差还是挺好玩的哈,你看我,一天不是这里玩一圈就是去那里玩一圈,除开偶尔会遇见一些不可抗力的生命危险之外,还有俸禄太低的问题,其实吧,这里真的好,食堂饭菜也好吃,还不要钱。” 清云子听笑了,“是好玩,比你当杀手都好玩?” 姜意欢眼里出现了一丝失落,“杀手也好玩,只不过废刀废衣服,”她眼神微眯望向窗台外繁花似锦的街道,“好久没杀人啦,怀念。” 清云子正色地批评道:“不准怀念!现在就挺好的。” “哈哈哈哈——” “都好都好。” 银铃般的笑声从窗台传到楼下,百里渊走在街道上,福至心灵忽然抬头望向他刚刚坐的那个桌子,刚好靠窗。 刚好可以看见姜意欢的头靠在清云子的肩膀上,姜意欢在大笑,而清云子则一股宠溺般的表情侧眸看她。 好诡异啊 百里渊想折回去,问问姜意欢凭什么让清云子另眼相待? 第85章 她不配 普京城内原本表面的富庶安乐被官府最新的几张公文打破。 散发着陨石色泽的蓝光成了大家闲余饭后的讨论重点,今日又有重磅消息,大理寺直接将因为误食而死的尸体做了一个摆台,每日更新最新的尸体。 而恐怖的尸体摆台就放在午门刑场的旁边,一整排的木架子上刊登着官府对于‘蓝光’的科普与危害。 午门刑场连接着城内最大的菜市场,这里每日来来往往的人流十分巨大,但因为这个摆台的问题,这几日周围明显萧条了许多。 很多菜市场卖菜的商人集体写着大字报,到处去投诉,就差在午门门口击鼓鸣冤了! 姜意欢坐在大理寺的内院里晒太阳,她对于自己的新杰作——午门摆台,真是满意得很,效果也不用说,强悍到菜市的农商都开始联手抗议了。 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坐下檐下舒服地晒太阳。 清云子走了过来,他面色含笑的说道:“知道今日卖出去了多少套五号药材吗?” 姜意欢睁开眼看他:“多少?” 清云子伸出五指比了个数字,“你猜猜。” 姜意欢:“五百。” 清云子摇头:“是五千套。” 姜意欢拍案就起,惊讶道:“怎么多?那不就是户部笑嘻嘻,一天就入账一万五千两黄金。” 清云子点头:“是啊,我看那些老头还打着涨价的算盘呢,可不能让他们真的涨价,市场就乱了。” 姜意欢颔首,“是的,那云南怎么办?” 清云子眼眸微眯,“云南已经安排了使团过去,应该不日就到了吧,云南那边贫困的民众比较多,所以他们最后商量说还是采取低价或者是直接赠送的方式尽量让每家每户都能有药,眼下普京这边卖药挣了点钱,正好可以平到救济云南的账上去。” 姜意欢莫名其妙地哀叹道:“哎——” “本来,还说跟你一起去云南玩一趟的,现在看来,是泡汤了。” 清云子用食指戳着姜意欢的脑门说道:“玩玩玩,整天就知道玩。” “嘿!” 姜意欢佯装怒火道:“你这人,之前不是许诺说我来大理寺就是摸鱼就完事了吗?现在我办完差理所应当的玩玩,你又骂我。” 清云子淡笑道:“好好好,那我不打扰你晒太阳了。不过,云南那边现在乱得很,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姜意欢推了他一把,“你走吧你!” 清云子被她推得踉跄,但他又还有事情没说完,走出去又绕了回来:“明日是宫里的百花宴,也是长乐公主的生辰,按照大明律这种规格的宴会四品及以上的官员都要到场,你明日且记得进宫啊。”他顿了顿: “最好带个生辰礼,你不方便带的话,我一起帮你准备了。” 姜意欢瞥眉道:“长乐公主?” “是的。” 姜意欢坐回了椅子上,咆哮道:“我不想去,怎么还要强制人去送礼的啊!” 清云子笑了笑,“不想去也行,我帮你处理。” 姜意欢猛地想起长乐对江风止那非一般的关心,她眸色闪了闪,“去!看好戏怎么能少了我呢?” - 珍宝阁里。 姜意欢跟着江风止勾肩搭背地走了进来,今日老板娘不在,接待他们的是个没见过的小厮,他笑眯眯地将二人从头打量到尾,然后热情地邀请他们随意挑选。 姜意欢摆手:“不用管我们,你去忙你的吧。” 小厮这才脚尖一转退回到茶水室准备给他们上个清茶。 江风止却从大理寺走出来一路都兴致缺缺的样子,好像明日的百花宴跟他不共戴天一样。 姜意欢随手拿起一个陈朝的青花瓷花瓶问道:“送长乐个花瓶怎么样?” 江风止一愣,然后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姜姜,你说要逛街我还以为你脑子终于开窍了,结果你是带我来给长乐买生辰礼的?” 姜意欢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是啊,今天清云给我说的明天也是长乐的生辰,往年的百花宴,大家都会给她送礼的,我今年第一次参加,不送也不合适吧?” 她又拎起一个古董花瓶在那左右端详着,像是真的能被她盯出一朵花一样。 江风止接过她手里的花瓶然后一转瓶身,将瓶底托起来看,“这个花瓶可不便宜,要八万金呢,送长乐,她配么?” 一道妩媚的嗓音从江风止身后突兀地响起:“是啊,本宫不配,但是江世子配得上这款八万金的花瓶。” 长乐悠然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招呼来小厮,“将江世子手上这款花瓶包起来,送到江府,这八万金就算到本宫的账上去。” 她凤眸微睁,眼底藏着火星子,声音如毒蛇一样爬进江风止的耳朵里,“江世子准备给本宫送什么呢?” 姜意欢瞥眉想出来打个圆场,被江风止一把按在身后,“生辰礼可是要保密的,不到明天送出手的那一刻,我是不会破坏这份神秘感的。” “还有,谢谢公主的八万金的花瓶,我拿回去一定将它供起来。” 话音未落,江风止就拉着姜意欢大步往门外走去,长乐阴恻恻的嗓音落在她们身后,“好啊,那本宫就期待一下世子爷的贺礼了。” 江风止难得一次在姜意欢面前卸下温润如玉的面孔,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阴郁到极致的表情。 姜意欢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长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江风止有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转头对着姜意欢尴尬地笑了笑,“她就是单纯的讨厌我。我们在街边随便给她买两样东西当贺礼就成了,我这也不重要,我爹还会送呢。” “你送她礼都是极好的了,别送这么贵的听我的,长乐那种人,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或许因着讨厌我而连带着将你讨厌上了,吃力不讨好。” 姜意欢半眯着眼看他:“我觉得你只有遇见长乐的时候,才会这么真实呢” 江风止疑惑地看向她:“啊?有吗?姜姜,你一定误会了。” 姜意欢轻笑着一拍他的肩膀,然后大步往人潮汹涌的安乐古道走去,“真的啊,你自己都没有注意过吗?咋了,你不想当驸马爷啊。” 江风止闷闷的站在原地,他总不可能说长乐威胁过他的事情吧! 再抬头,姜意欢都走远了,江风止这才小跑着追上去,边追边喊: “姜姜——” “等等我啊!” 第86章 百花宴 百花宴。 长乐今日穿着一件粉红的薄纱里面套着粉白色的齐胸襦裙,粉纱上面绣着深粉色的凤凰于飞图,纱裙一直拖到了身后,好看极了。 她头戴的凤冠还是白金色的,看起来华美又高贵,这世间的珍宝哪样有她身上的绝? 她一路穿过花园的走廊到了亭台上。 天堔帝正跟杨贵妃在那里下棋,现在还没有到时间,宾客都没有来,只有他们这些当东家的,提前在这里坐着玩一会儿。 “贵妃啊,朕又要险胜你一次了。”天堔帝抚着胡须,大笑道。 杨贵妃的白子已经被黑子围堵到角落,而在她没注意的地方,已经五子连珠了。 杨贵妃嗔怪道:“陛下圣明,连下棋的手都是开过光的,赢了才是理所当然,怎么能说险胜?臣妾输得心服口服。” 长乐讨厌这个做作的贵妃,她熟稔地坐到了天堔帝身边,然后睁着大眼睛看皇帝,娇滴滴地开口道:“皇兄!长乐有个不情之请。” 天堔帝今日高兴,说话都神采飞扬的,“哦?又是什么不情之请啊?” 长乐轻轻推攘了一下面前的人,又似小女儿害羞一般,低敛下了眸子,她说:“长乐想嫁给一个人,求今日皇兄成全。” 天堔帝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他微皱起眉问道:“怎么突然想嫁人?嫁给谁?” 长乐依然垂着头,脸颊红红的,“江国公家的次子,江风止。我觉得他有才华,家世背景都跟我还算比较般配,就想嫁了,越快越好,城里不知道多少贵女都暗暗想勾搭他呢。” 天堔帝想了一下,又问道:“江风止可是从乡下回来的,你不介意吗?” 长乐倏然抬起了头,眼神坚定地望向天堔帝:“乡下又如何?真才子能被一时的困苦所埋没不成?” 天堔帝沉吟了一下,答应道:“朕可以帮你做这个主,但是江国公那边朕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给你脸色看啊,毕竟他们也算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贵族了。”他看了一下长乐的脸色又继续说道:“毕竟你已经嫁过三次了,哎,你之前不是抱着朕的腿说此生再也不嫁人么?朕也不想你嫁出去受人指点。” “你要不再想想?” 长乐坚定道:“不!就江风止,他很适合当我的驸马。” 天堔帝扶着杨贵妃的手站了起来,“你可想好,以后别去了他们府上受了苦回宫来抱着朕哭。” “哭?” 长乐嗤笑:“要哭也该他们哭。” 接近午时,宾客如潮水一样,慢慢涌向御花园里。 一时间,场面变得嘈杂了起来。 姜意欢送的礼不贵重,是本手抄的金刚经,是她自己抄的,写的歪七竖八,她既然不喜欢自己,那自己何必上赶着去迎合她? 她来之后就在嘈杂的人群里,找那抹熟悉的银白影子,可看了好久都没有看见,不由得丧了气,自己走到一处偏僻的柳树边坐下发呆。 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力量,姜意欢回头一看,果然! “你多久来的?我怎么都没看见你。” 清云子轻笑:“比你早到。我可是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你了,然后一路跟着你走了过来。” 姜意欢敷衍地拍手:“哇,那我得感激你的好眼力。” 清云子又问:“怎么不过去坐坐,今日这些糕点应该都是你喜欢吃的。” 姜意欢对着远方亭台上摆放的一整排,精致又美丽的糕点咽了口唾沫。 “算了吧,我一过去就有老头拉着我的胳膊跟我谈天说地,我懒得应付。” 清云子从身后忽然递出来一个小食盒。 棕色梨花木云纹盒子一打开就是八个形状、颜色、造型各不相同的糕点,应该是馅料不一样,看起来好吃极了。 姜意欢笑着望向他:“还是你懂我。”然后抓了草绿色的糯米糕一口咬到底,她喃喃道:“这里面的馅料是冰沙绿豆哎!真好吃,回去我要让厨子开发新菜品了。” 清云子看着她吃就觉得开心,不由得蹲了下来,就这么呆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看她咀嚼的侧脸,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 “国师!陛下让您过去一趟。” 身后传来一道太监的声音,清云子没说话径直起了身,往树林外走去。 眼看就要到午时开宴了,江风止这才‘姗姗来迟’,姜意欢走了过去,正好在送礼台前将他拦住,“怎么这么晚才来?你送什么我看看。” 江风止将他手上的木头盒子随意丢在桌上,然后在回礼单上签了名字就拉着姜意欢走开了。 “还能是啥?不就是昨天我们买的那个八文钱的木偶人么。” 姜意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真有你的,长乐给你买个八万金的花瓶,你回了一个八文钱的破烂。” 江风止默然地甩了甩头,“提起那个衰神就烦。” ‘那个衰神——长乐’ 正站在宾客席中跟宰相家的一群女儿们聊着天,看起来很熟络的样子。 “开宴——” 随着太监的一嗓子,一把将众人谈天说地中拉回到宴会上来。 大家纷纷找着挂着自己名字的小几入座,然后一排人齐刷刷地看着亭台上站立着的皇帝。 天堔帝笑了笑算是缓和这个气氛,“各位,今日百花宴吃好喝好玩好!今日就不要有任何拘束,放开了心的去玩。” 众人神色这才缓和一点,下面又开始如蚊子般嗡嗡的交头接耳声。 天堔帝顿了顿,“今日,朕做个主,成全一对好姻缘。” 话音一落,全场寂静的鸦雀无声。 家里有适龄的女儿跟儿子的心口都是一跳,生怕被皇帝乱点鸳鸯谱点到了。 天堔帝慢条斯理地说道:“江国公家世子,德才兼备,在大理寺担任少卿又有勇有谋,朕很是喜欢,朕就赐江风止与李长乐缔结良缘,钦天监择良日完婚!” 江国公本还淡笑的面容瞬间绷不住了。 绷不住的不止他,还有身边的江风止,只见他一脸惨白,眼里满是阴郁,他正要起身却被江国公一把按了下来,“不要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去驳皇上的面子。”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江国公小声道:“先应下来,然后我下来去找皇上退婚。” 江风止无可奈何,只得暂时相信父亲。 他从容地走到了皇帝跟前,然后俯首领旨。 四个字几乎将他牙都咬碎! “谢主隆恩。” 第87章 分岔路口 长乐笑的脸都裂到城墙根了,她看见江风止这副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真是好好笑。 江风止一抬头,便对上她的狡黠、轻蔑的目光,他淡淡地将目光挪开,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天堔帝还在上面打着圆场,说了好多漂亮的场面话,让人感觉他好像真的为这一对怨偶开心似的。 姜意欢靠在第三排的最末尾,她官小,也只能坐在角落,不过真要她坐到前头去,她还浑身不乐意呢。 她眼眸微眯,看着长乐的表情都有一瞬的匪气。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江风止默默的离开了,他故意走到姜意欢所在的位置,然后轻轻扯了一把她的袖子,言简意赅道:“姜姜,走,去后花园。” 姜意欢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家的注意力都没在他们身上,这才起身跟着他七拐八弯地绕到一处偏僻的庭院里去。 姜意欢甩着手问道:“真的要娶长乐?” 江风止眼底的戾气都快直接喷薄出来了,他一路冷着脸,声音也是冰冰的,“不娶,打死不娶,我相信如果真的娶了长乐的话,那才是折磨的开始。” 姜意欢叹了口气,“乱点鸳鸯谱啊” 她话音一转,又问道:“对了,你知不知道长乐克死三个夫君的事情?” 江风止愣怔了一瞬,“啊,知道啊,怎么了?” 姜意欢又强调了一遍,“不是,我说的是,她真的是克死的吗?我怎么不太相信呢。” 江风止罕见的低眸沉默了一会儿,他肯定是派人查过的,甚至连太守公子的坟都挖了一遍,但人死得都只剩一具枯骨了,真是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说是克死的,可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连着克死三个? 江风止叹了口气,“查不到。” 姜意欢随口说道:“我不想你莫名其妙成为这第四个,需要我怎么做才能帮你?” 江风止眼神亮了一瞬,“不用帮我做什么,你做你自己就好了。” 姜意欢:“哦” 清云子不知多久发现二人不见了,他找了过来。 “怎么不去陪你未婚妻,在这里做什么?” 江风止瞬间来了气,“国师,你可别说风凉话,寡妇没赐到你身上,你是真的不晓得疼。” 也就是江风止跟清云子混熟悉了,才敢这么说,平时,你看他哪里敢? 清云子倒也没生气,他走到姜意欢身边说道:“陛下金口玉言在这么多人面前定下来的事情,恐怕,你再不喜欢,也很难更改了。” 江风止眸色阴沉,“嗯。” 偏偏长乐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 她走到哪里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神色,现在也不例外。 她看着姜意欢看了半晌,转头对着江风止说:“未来驸马爷,跟其他女子草丛幽会不好吧?” 江风止的怒火在看到她之后达到了顶峰,他一直憋着气,连脖颈都梗成了红色,青筋暴起。 “这里没你的事。” 长乐冷哼一声,带着一种胜利者的骄傲,缓缓说道:“以前没有婚约本宫不好管你,但现在可不一样了,你是我未来的夫君,你不守男德,我来规劝你几句,有何错?” 江风止将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一字一顿道:“不守男德。好一个不守男德,长乐你守妇道?望北楼的小倌你不是玩得挺开心的吗?” 听到望北楼,长乐眸色一冷,然后拂袖离开了,“别试图窥探本宫的行踪。” 江风止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彼此彼此。” 姜意欢没兴趣参与他们的爱恨情仇,拉着清云子去旁边赏花去了。 虽然这边全是竹林,根本没有一朵花盛开。 姜意欢忽然福至心灵,问道:“如果陛下给你赐婚怎么办?” 清云子显然也是一愣,随后失笑:“他如果哪天脑子抽风了给我赐婚,就算我不反对,天下的民众也会一人一口唾沫将他淹死,他知道这一层关系后,不可能给我赐婚的。毕竟,” 他望着姜意欢认真的侧脸,缓缓说道:“毕竟,我是个出家人,哪里有成亲一说。” ——轰隆! 风和日丽的天居然开始平地起了惊雷。 姜意欢觉得自己被这道雷无声劈中,她脑子里乱作一团,各种情绪如同洪水猛兽朝她袭来。 回忆如同一块块带着刀刃的利器,在她的大脑里飞旋碰撞。 她喃喃道:“不出家了,可以吗?” 清云子看着她这个样子忽然心里有些疼,抽着疼,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只是依靠本能回答道:“不行。” “哦。” 姜意欢努力问出了自己内心最纠结的一个问题。 “和尚,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清云子不敢回答了,他怕答案不是她满意的。 二人就这么罕见的沉默,绕着这个后花园走了一段。 前方是一个分叉口,往左走是出宫,往右走是御花园。 姜意欢头也没回地选择了左,而清云子选了右。 就在他们都走出去一大段路的时候。 清云子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凝结般的疼,他抬手一看,青黑色的血管爬在他白皙的手臂上,看着蜿蜒如蜈蚣,瘆人得很,他摇头失笑。 每一次情绪大幅度波动的时候,就会很快发病。 也不知道这个下毒的人是有多狠,就是要把他塑造成一尊无悲无喜的雕像,或者说机器。 意识开始逐渐模糊,眼神开始涣散,他选择了回头,再看一样她的背影。 ——砰。 这边姜意欢心抽痛似的疼,她听见了声音,回头一看,什么也没看到。 但她觉得奇怪,又倒了回去往分叉口走。 只见清云子倒在地上,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腕上面满是青黑色的线条。 “清云!” “清云——” 姜意欢急了,慌忙间将他背到皇宫里的寺庙内。 门口有两个小沙弥。 “施主,您不能进去,这是国师的禅房,他从来不让外人进去的!” 一个小沙弥一人抱着她一条腿,姜意欢只得将人从背上放下来,怒吼道:“看看!这就是你们国师,再不救,他就要死了!” 小沙弥忽然放开了手。 姜意欢逮着了空隙,闪身进入他的禅房。 这间禅房依然很空旷,只有最基础的床榻跟石桌还有几根石头垒起来的凳子,一看就觉得坐得屁股疼的那种。 她将人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床榻上,然后转身出去给他找药。 小沙弥却主动将药丸送了过来。 “施主,小僧替国师谢谢您,这边有小僧照顾您可以离开了。” 姜意欢蹲下身,问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毒发?” 第88章 前世今生 小沙弥的脸上弥漫出疑惑,他摇摇头摊手:“小僧并不知道。” 冷清的寺院里,浓郁的香灰味跟药的清苦味道混杂在一起,最终凝成了一个虚无的影子。 姜意欢望着床榻上面色越发惨白的清云子,又默然看了一眼寺院,她忽然生出了一种名为迷茫的情绪。 她不知道怎么做。 清云子的毒在肺腑,毒发的时候身上的脉搏几乎都要停止,要不是还有一点冰冷的呼吸,姜意欢都会认为人已经死了。 清云子好像在做梦。 做一个非常恐怖的噩梦,他的眉头罕见地紧锁,全身上下都冒出细细密密的薄汗,手指还在不自觉地痉挛着。 好奇怪。 为什么他有解药却只能暂时缓解,就像是有人故意给他下毒然后又吊着他的命一样。 霎那间,她想起第一次毒发的时候,清云子说静安大师有解药。 他的解药一直都是静安在做,从来不假手他人。 忽然有一个莫名的猜想,让她忍不住去深究。 到底是什么人给他下毒又故意吊着他的命? 而毒发的条件,显然就是吊着他命的关键。 姜意欢将心底那些恶毒的猜想挥开,转头,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沉睡的眉眼。 他留头发一定很好看。 她心里胡乱地想着,却被自己的想法所震惊。 一道诡谲的黑影倏然在她脑海里占据了所有的画面。 这道黑影的身型不断拉扯、转圜、变形,最终成了一个身量很高,但又十分消瘦的人影,他的脸是黑乎乎的一团,看不真切,姜意欢紧锁着眉头想认真将这个人脸看清,莫名其妙的他觉得这个人影好熟悉。 “姜意欢,你终于看见我了。”一道阴恻恻的男声传来。 姜意欢睁开眼,眼前却只是虚无的一团。 她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哈哈哈哈哈!" “为何?因为我们本就是一体。” 天光大亮,面前朦胧的黑雾渐渐凝出一张她熟悉无比的脸。 那不就是她自己的脸吗? 这张脸,是她化成灰都认识。 她忽然心头不断涌动着恶劣的想法,想将世界都撕碎。 姜意欢目赤欲裂:“你到底是谁!” 黑影:“是你。” “你也该醒醒了,沉睡太久,都变成个傻子了,你会后悔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事情,包括,你现在守着的那位。” 黑影又退回到阴影里去,一道灰蒙蒙的光从他手上炸起,他轻轻一抬手,灰色的光芒就如同飞箭似的进入她的眉心。 头像被人用金属锐器在疯狂搅动着,所有的画面都成了不知名的一个个色块,向她飞快打来。 “疼” 一个对于疼痛有高度忍耐力的人,竟然说着疼! 是这回忆夹杂着情绪的疼。 姜意欢像是穿越了。 她站在一座山巅,脚下是像云朵一样的白雾,头顶一半是黑沉沉的乌云,一半是微光迷茫的蓝天,看起来震撼又分裂。 轰隆—— 一声巨响,无数道闪着电光的惊雷向前方一个闭眸的和尚打去,从乌云的阴影了漫步走出了一个慵懒的人影。 那不就是她刚刚看见的黑影吗?! 她伸出手想去感受一下这些触目惊心的雷,却发现自己只是一道没有实体的白影,是这方天地里的看客。 雷雨还在疯狂地下,惊雷裹胁着狂风将那道闪着金光的和尚包裹,他好似一点也不恼,只是提起了脚下的白刀,只见他表情还算从容地从雷暴中走出来,但身体上的伤痕已经昭示着他大限将至! 他挥动着手里的白色刀刃,倏然间让天地都变了颜色! 一刀便打出气吞山河的金光来,他的双目没有瞳仁是金黄色的,一道一道的光从他身体里迸发出来,猛地打向眼前的人。 黑衣人:“净停,停手吧,你杀我五百次又如何?我有无限复生的能力,就算只剩一点皮肉,都可以再生出无数个我来。” 随着一声猛呵,白衣人出手了,刀刀致命。 被叫作净停的白衣人:“那就让你一点皮肉都留不下来,成为这片天地的养分。” 黑衣人挑眉道:“哦?这么有骨气?”他双臂张开,身后的乌云又开始雷声震震。 黑衣人:“你是真的不怕疼啊。” 净停:“姜六,彼此彼此。” 姜意欢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姜六? 她叫姜二只是个巧合吗? 她忽然跑了出去横在他们两人中间:“别打了,给我说清楚,我到底是谁?” 没有一个人听得到她说话,饶是她声嘶力竭地大喊也无济于事。 只见雷暴中,梵音阵阵,很快掩盖了雷声,一道赤金色九手佛陀从净停的身后暴出,跟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一瞬间天地都颠覆了,黑云被金光逼得节节败退,梵音就像镇魂曲,让姜六开始从心口呕出血泪来,他被迫跪在地上单手撑地,勉强保持身形。 姜六抬起头来,漂亮阴郁的双眼诡异地流出血泪来,看起来有一种破碎到极致的美。 姜意欢却忽地感觉到心很疼。 乃至下一刻,她真的切身实际地感觉到了钻心的疼。 那种疼跟她以往所受的皮外伤不同,是胸腔被人强制打开,生生剜出里面的心脏来。 而眼前挖心的人,不正是那张她熟悉万分的脸么? 她有了猜测。 这个场景她在梦里梦过无数次,她还以为是魔怔了,没想到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姜六被剜出心脏,直接瘫在石头上,他的心脏只留有一个血肉模糊的黑洞,而他的脸上还挂着讽刺的微笑,“下次见咯,净停。” 姜意欢回过头来看这边的净停,只见他毫无犹豫地将还在跳动的红色心脏直接捏成了粉末,化为了一团血雾。 姜六也跟随着这团血雾逐渐消失,身形如同鬼魅逐渐变得透明,真是一点灰都剩不下来。 哐当—— 天地发生了剧烈的震动,山河云海在她的视线里被人硬生生的撕裂,一张大手将世界粉碎。 梵音又起。 她头疼到身体直接垂地,猛一睁眼。 ——清云子坐在榻上疑惑地看着她。 她这是回来了? 第89章 爱 昔日剜心的痛苦还历历在目 姜意欢罕见地往后面退了退,她勉力挤出一抹微笑,然后起身像逃一样快步走出了禅房。 不可能的。 清云就是净停。 姜六就是姜二。 头炸裂一般的疼痛,身体的每一根筋脉都在叫嚣着痛苦,她忍不住蹲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身体颤抖着。 小沙弥走了过来,他手上正拿着一个小版扫帚,穿着小号的僧衣,看起来很是可爱的样子。 他拉了拉姜意欢的袖子,小声地问道:“施主,您怎么了?” 姜意欢惊恐地看着小沙弥,眼底都染上了腥红,她扶着墙站了起来,断断续续道:“没没什么。” 小沙弥疑惑地看向她,然后指着她身后的路道:“施主,门在那边。” “哦、哦。” 姜意欢落荒而逃。 而刚刚转醒的清云子脸上罕见出现了凌厉的神色,一双平和的眸子深藏着滔天的恨意与爱。 出了宫,姜意欢径直往府内走去,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着实太明显,本来相貌就出挑,眼下这副落魄样子倒是给了周围人指指点点的机会。 可她感受不到,她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些事情,不是这么好消化的。 她只是一直闷闷地想着剜心的那个画面,还有像千百次梦里的一样,清云子提刀向她砍来的样子,那眼神,她一辈子都忘不了,乃至她现在一闭眼就是那双狠戾绝情的双眼。 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嗓音响起:“姜二,抬起头来。” 花间旖? 姜意欢闻言真的抬起了头,对上师傅一张温柔的笑脸。 但那双眼骗不了人。 ——姜六。 姜意欢往后退了两步:“你到底是谁?” 花间旖大笑:“我说了很多遍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怎么听不懂?” 周遭都安静了下来。 本来车水马龙的市井街头倏然变了颜色,一处僻静的宅院出现在她眼前,旁边是大片的山脉还有一片粉红的桃林。 她回到了过去 姜六不是人。 姜意欢坐在熟悉的石凳上,低着头说道:“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两个我?师傅呢?” 姜六冷哼一声,“因为你太弱了。你继承了我五缕魂魄,但依然弱得要死,我现在这缕魂魄还是缝缝补补一万年的,都比你这样子强太多,就凭你这点三脚猫功夫还想找到你师傅?” 姜意欢讪笑道:“哦,你骂我不等于还是骂你自己?” “你——” 姜意欢接着说道:“我知道师傅被你关起来了,你说吧,你要什么东西才能将她放回来?” 姜六拍了拍她的头,像是很欣慰般:“还是很上道嘛。” “你这副身体莫名其妙跟净停有同生共死咒,我不能解开,本来我来人间就是为了将净停抹杀,然后让你为害世间,给地府多创造一些冤死鬼,这样我也能上到天庭去好谈筹码。” “现在,我要你想方设法让净停爱上你,虽然我知道这很恶心,本来不想让你看过去的,但是没办法,不看你就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姜意欢嗤笑道:“爱?他一个得道高僧能爱上宿仇?” 姜六沉吟了一会儿:“我能看得出他是爱你的,某个层面上来说,但是还差一点什么东西,我不知道,要你自己去找。” 随后他狡黠一笑,“不过我能帮你一些,毕竟男人最懂男人。” 姜意欢摆摆手道:“做不到,不是我不想帮你,只不过你这个任务太艰巨,是个女人或许都不行,你还不如让我去攻克皇帝,或许都比净停简单。” “哦,不不不。”姜六双手搭上姜意欢的肩膀,“你一定可以,因为这件事情做成之后的奖励是我会释放你的师傅,然后从这人间完全消失。” 姜意欢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你说真的?” 姜六将她的头扭转了过来,让她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当然是真的,我可是神明,神明是不会说谎的。” 半晌,姜意欢吐出一个字:“好。” “成交。” 随着姜六声音的散去,还有眼前画面的崩塌,她感觉到自己的眉心被人注入了些什么,而自己的身体也有了新的变化。 她的脑子不再这么疼了,也不再这么乱了,思想瞬间清明了起来,耳力也变得十分好,她甚至能听到三条街开外的人在讨论晚上要吃什么。 周遭人对她的目光从一开始的一言难尽到现在的贪恋、羡慕、鄙夷,什么都有,这让姜意欢很疑惑。 姜六最后给自己的那一道光是进化么? “珍宝阁——” 她喃喃地念叨着。 进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珍宝阁的老板娘今日就呆在一楼,看到姜意欢的时候,眼神还有七分诧异三分惊艳,“姜姑娘,今日自己来挑衣裳?我们正好也上了一些新款,我领您上楼去看看。” 说着就拉着姜意欢上了楼。 姜意欢没心思看衣裳,却被老板娘胡乱塞了一套云水绿的纤云纱套裙,她撇了撇嘴巴去试衣间换上了。 一炷香后。 她终于搞懂了这衣裙是怎么穿的,给她都穿生气了,老板娘一直在外面问需不需要帮忙,姜意欢可不想让外人给自己换衣裳,她不喜欢也不习惯,只好在里面研究研究 出来了! 老板娘:“哇,姜姑娘,您的身材真是放在整个大明都是数一数二的,这张脸平日里不打扮真的是可惜了。” 姜意欢平日里夸奖听得也不少,对这种话几乎是免疫的。 她走到了铜镜前,不由得愣了一愣。 这是她么? 她抚摸着铜镜的纹路,就像在抚摸自己。 若说平日里她算个八分美人,那眼下就是十二分,满分十分还额外超出了两分。 为什么呢 她摸着自己的脸,像不可置信一样。 精致的脸庞愈发好看得不像个真人,不动的时候像座玉雕,绿纱笼罩的肌肤雪白又细嫩,她本来就身高腿长,眼下胸比之前大了不知道多少,腰也变得特别的细,像被轻轻一掐就会掐断一样。 姜六真的是个人才,这种损招都想得出来。 这不是明晃晃地让她去色诱吗?! 讲真这副脸蛋不就是梦里见过的姜六的脸吗?几乎一模一样,昳丽浓艳,一颦一笑都勾着人的眼。 姜意欢将身上的裙子买下,然后径直穿着走了。 街上看她的人愈发地多,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走了过来。 第92章 山林奇遇 清云子心里大震,但面上却还是平淡如水。 “姜意欢,自重。” 姜意欢不怒反笑,整个人直接扑倒在他的身上,“我就是不自重,不要脸,你能拿我怎么样?” 二人心里皆有不同的心思,在这一刻里,倒是没人多话。 清云子怕自己连累姜意欢死。 姜意欢怕清云子将自己杀死。 清云子倏然想起了什么,他想起身回护国寺去藏经阁里找一下解除这种制约的方法,他将姜意欢推了起来,然后自己也起身。 姜意欢看向他:“去哪?” 清云子言简意赅地回答:“护国寺。” 姜意欢:“去干嘛?” 清云子默然道:“诵经。” 姜意欢疑惑地看向他的利落穿鞋的动作,眉心里的疑窦不散,她拉住了清云子的胳膊。 “我跟你一起去。” 清云子皱眉道:“胡闹!不可以,你去了山上住哪里?” 姜意欢本想说跟你一起睡啊,又不是没有睡过,但想了想还是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她低着头,像是委屈极了的样子,声音都颤抖着:“我可以去跟乌提子一起睡,她不会嫌弃我的。” 清云子看到她这副快哭了的模样,怎么也忍不下心说不要跟着他了。 清云子默默叹了一口气,“哎,随你吧。” 姜意欢笑着站了起来,好像刚刚要哭不哭的人不是她一般,她问道:“你这身体可不能骑马,那我们坐马车上去?” 清云子颔首,“不过我没有车夫。” 姜意欢疑惑道:“你怎么会没有?那之前你坐的马车上的车夫是谁?” 清云子睁眼说瞎话:“那是我临时雇佣的工人。” 姜意欢咬紧了牙,“走!去我府上,我有车夫,借两个给你。” 清云子摇头:“护国寺上没有多余的寺院可以供车夫休息的了。” 言下之意,要去,你就自己驾车去。 姜意欢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将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才说:“好!我当年车夫,走吧。” 清云子本想用这个事情来打消她坚持要去山上的想法,但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坚定,宁愿给自己当车夫也要跟着一块去。 他倏然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清云子试探地说道:“你会驾车吗?” 姜意欢一记眼刀扫过去,“老娘会骑马,就能驾车,不就是驾个马车吗?这有何难?” 很快。 她就打脸了。 一辆比较窄小的马车,刚好可供容纳一个贵人入座。 清云子千挑万选了这一辆车,看起来就比较好开。 姜意欢也是这么觉得的。 两人都落座之后,姜意欢从车辕上掀开车帘问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出发了!” 清云子颔首,他身体里的余毒还没有全部排出,现在也觉得身体困乏得很,他准备靠在车上睡一会儿。 本来刚开始还算走得平稳,因为在街道上人流量比较多,就不能跑得快。 但刚刚出了市区,往山上走的时候,姜意欢又不懂得避开坑坑洼洼的地方,甩马鞭的速度还越来越快。 马儿就像愤怒的弓箭一样,胡乱地在山道上跑。 轿厢里的清云子被活生生地震醒。 他能感受到车正以曲线的方式前进中。 “姜意欢!”他大喊,“能不能跑慢一点,山路崎岖很危险!” 姜意欢:“啊?” “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你是在夸我技术好吗?” 清云子:“” 轿厢里颠三倒四地波动着,有时候人没有撑住的话,头就直接被一个急转弯打在轿厢上了,偏偏轿厢板子还是硬的那种,清云子被磕了好多下,他觉得自己大概明天起来,脑门那一圈都是青色了。 他是真的后悔了,让姜意欢这个胎神来干这种活。 霎那间,马儿开始疯狂嘶鸣,马蹄往前猛地一扑,整个轿厢被活生生地甩了出去。 悬崖前,姜意欢勒马没有勒住,整个人也失重往山崖下跌去。 电光火石间,清云子将人从车辕上拉近了车厢里。 二人靠得极其地近,在疯狂的颠簸里,姜意欢不自觉地抱紧了他。 清云子像个护小孩的姿势,将她护在怀里。 咚咚咚—— 轿厢的抵住了一块大石头,整个轿厢从底部开始出现裂痕,似乎还在左右晃动着。 清云子眼疾手快地用手肘的力直接冲破轿厢的顶部,哗啦木板四散,头顶出现一线亮光,随后这个亮光不断扩大,清云子示意姜意欢先爬出去。 姜意欢爬出去才看见她们这恐怕是不幸中的万幸,跌到了半山腰上的一个小平台,旁边还有一个山洞,可以暂时避避。 她抬头看了看离山顶的距离,却好像根本看不到顶 她们到底在哪里。 这下谁也说不清。 姜意欢冷声抱着自己的手臂,蹲在那里反思自己的错误。 清云子爬了出来也像她刚刚那样,观察了一遍地形。 他坐在她身边,忽然轻笑了起来,“害怕么?” 姜意欢摇头:“不怕。” 清云子这才看见姜意欢跟他自己都有不同程度的负伤,但是大多都是擦伤跟撞伤,倒是没有伤筋动骨,也暂时不用管了。 他起身道:“我去找找柴火,马上天黑了。你别跑就呆在这里。” 姜意欢摇头:“我跟你一起去,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清云子点头道:“好。” 她们跃下石台,在半山腰里搜寻着柴火。 树林才下过雨,所有的木头都是湿润的,看起来就不太好生火的样子。 姜意欢叹了口气,“哎,清云子,咱们怎么出去啊,这山这么大。” 清云子半晌没说话,他在思考,“静安应该几日后会发现不对,然后带人来找。” 姜意欢啊了一声,“那就是说我们至少要在这原始森林里面呆好几日” 她又转念一想,多好的机会啊! 孤男寡女共处一山,还有比这更好的培养感情的方式吗? 姜意欢微微一笑:“不过,也挺好的,跟你呆在这里也不算太浪费时间。” 清云子蹲在一棵树边正在捡果子,他扔了两个干净的递给她,“先吃点。” 姜意欢接过了果子咬了一大口。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清云子,山里有野兽怎么办?” “咱俩好像都没有带刀啊” 第93章 山洞 深山露重,乌云蔽日。 姜意欢抱头哭诉道:“啊!天要亡我,为什么突然要下暴雨啊,这还怎么生火?” 清云子还在弯腰捡着树枝跟木条,他手快不一会儿手上就抱了一大捆木条,“别着急,先捡,距离下雨还有一会儿。” 这句话好似给了姜意欢莫大的鼓励,她站直了身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步走向清云子那边跟他一起捡木条。 “好,听你的。”姜意欢边捡边说,倏然间她感受到了小雨打在头顶的感觉,世界忽然多了一种淅沥沥的声音。 姜意欢:绝了 “说下雨,雨就下。” 清云子显然也是愣了一下,赶忙推着她跑了起来,“跑回去,快!不然木条都湿了。” 姜意欢哪里还敢多话,撒丫子就跟清云子在泥地里狂奔,二人跑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跑到了平台上的山洞里,身上很不幸都湿了一大片。 清云子将自己怀里的木条尽数放了下来,挑挑拣拣了几根比较干燥的木条拿起火折子就开始生火。 火光瞬间将漆黑的山洞点亮,他又在捆木条,很快几根木条拼在一起成了一个简易的架子,他冲着山洞的姜意欢扬了扬下巴。 “来,把衣服脱了下来烤一会儿。” 如果清云子有读心术的话,那就能看见姜意欢头顶忽然出现了三个硕大的问号。 姜意欢:“啊?脱了?” “不合适吧,这深山老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让我脱衣” 清云子耳根不由得泛出微红,“我说的是外衣,外衣先脱下来烤干,湿衣服穿在身上会生病的。” 姜意欢似懂非懂地往火堆边靠了一下,试探地问道:“要不,你先脱?” 清云子颔首,然后真的利索地将自己银白色的袈裟脱了下来,反手叠了一下铺到烤火架上。 姜意欢学着他的样子也将自己的黑衣脱了下来,挂在他旁边。 气氛倏然有些尴尬。 只有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 姜意欢问道:“和尚,你毒发的条件是不是跟你自己的心情波动有关?” 她皱起了眉,问出了这几日的心中所想,“这个毒好生奇怪,为什么会有通过心境来影响毒发进程的毒呢?” 清云子默了默,他拿起一根长树枝在拨弄火堆,让火烧得更旺一点,似乎才能将这方天地里的寒气驱散。 清云子:“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在每次有恶念或者,”他顿了顿,眼神故意不去看她,“邪念的时候,才会毒发。” 姜意欢像是倏然想起来了什么,“那你第一次跟我打架的时候也毒发了,那个时候是邪念?” 清云子马上反驳道:“那不是!” “嗯?” “那是什么?恶念?” 清云子:“恶念吧。” 姜意欢不依不饶,像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一样继续追问道:“那为什么昨晚你跟我会毒发?” 清云子偏头咳了咳,冷声道:“那是邪念。” 姜意欢不高兴了,将他整个人拉了过来,迫使他面对自己:“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说话!那是邪念么?” 清云子耳根的红都快烧到脸颊上了。 半晌,都沉默不语。 并不是他不敢说。 而是姜意欢刚刚拉他的动作幅度太大,他都看到姜意欢里衣里面那饱满的身材了。 不流鼻血都是好的。 姜意欢不依不饶地又拽着他问:“和尚,你说话,修什么闭口禅?” 清云子偏头只轻声道:“将你衣服拉一下。” “啊?” “哦。” 姜意欢这才发现,自己雪白的里衣带子松了 说是一览无遗也不是很过分。 她赶紧背过身去将带子重新系好,然后转头看向清云子。 “好啦。” 清云子这才将头绕回来,也不去看她,就默默看着这团火苗上蹿下跳。 他的心也是。 上蹿下跳。 不过有一线的理智将他拽住了。 他不能多想,千万不行。 在这深山里毒发,姜意欢怎么办? 陪他一起等死么。 理智回笼的那一刻,他又成了高台上那遥不可及的佛子,睁眼就是慈悲,闭眼就是轮回。 他坐在火堆旁,默诵着静心经,开始打起了坐。 姜意欢看他这样子也不由得泛起了困,她打了个哈欠,然后自顾自的靠在了 清云子盘起来的大腿上。 静心经忽然念得有些颤抖。 姜意欢不知道。 她只顾着哈哈大睡去了。 她这人就是典型的心大,在哪里都能有一个雷打不动的好睡眠。 清云子看着她熟睡的侧脸,半晌吐出一口清气。 “你真是,要我的命。” 他们二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直到了天明。 也幸好他们掉下来是到这个平台上,而不是深山里的某个地方,不然现在估计还在跟野兽空手间的殊死搏斗。 忽然间,有一声野兽的低吼将清云子从神游里拉了回来。 一只硕大的白狼就抵在山洞门口 狼是群居动物,一般不会只出现一只。 果然,很快这只白狼的身后就出现了一群大大小小的白狼 这是把他们当猎物了。 清云子赶快将怀里的人推醒,“阿欢,快醒醒!狼来了。” 姜意欢正睡得香甜,她舔了舔嘴唇,像说梦话般:“狼来了?狼外婆呢。” 清云子只好揪了她一下,“不仅有狼外婆,狼一家都在这里!快点起来!” 嗷呜—— 一声冷冽的嘶吼,狼王发令了! 姜意欢刚刚懵懵懂懂地抬起头目光就对上一只雪白的狼王。 头狼走在前面,后面的狼冲着他们扬了扬雪白的头颅。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姜意欢这个时候终于冷静了下来,“没有刀怎么办!徒手能打得过这么多狼吗?今天不被咬个几十口我觉得都出不去” 清云子将火堆里还燃起火的木条抽了出来,递给了姜意欢一个,“他们怕火,一直不过来是有原因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头狼一直在往火堆边靠,先拿这个火把将它驱赶开。” 第94章 蠢货,几匹狼还要本尊出手 姜意欢接过了火把,颤声道:“我他娘能徒手打一群男人,但是不能徒手打一群畜生啊!” 清云子看了一眼她,安慰道:“没事的,还没有到那一步——” 姜意欢大吼:“啊!” 狼王已经瞄准了时机,径直向清云子扑了过去,它凌空一跃,正好跃过了火堆,火苗将它腹部的几缕长毛烤焦了,空气里还存有皮肉烧焦的味道。 后面的狼好像是怕了这个火,不由自主地往后面退了两步。 而这个狼王又开始嘶吼,后面的狼学着它的样子,三三两两冲了过来。 火苗 熄了。 真的熄了。 有一只天杀的狼,没跳过去,直直地扑在了火苗上,又原地滚了一圈,将火苗扑灭了。 姜意欢已经被吓疯了,要是身上有把刀也不至于这么惨啊! 她突然好恨自己当年没有练心经刀法,就不用刀,用啥都是刀,用手打就是手刀。 当时她还瞧不起这种看似捡便宜的刀法。 现在么,好恨。 对了清云子是会的啊! 她灼灼的目光很快落在了清云子的身上,“你不是会用手刀吗?” “来试试啊!” 清云子有些无奈:“那对于这些畜生也不太管用。” 姜意欢愣了:“那怎么办?” 狼群已经全部扑过来了,因为他们手里有燃烧的火把,而不敢过来,但是狼王已经带领着它们将二人逼进角落了。 姜意欢向天怒吼了一声,“没有武器就用火把吧,这么多年武功不是白练的,要死也不能死得这么难看!” 清云子好像被她的话点燃了,也点头道:“我数一二三然后就开始往外跑,不要恋战,跑出去躲起来就行了。” “好!” “一。” “二。” “三。” 清云子率先将狼王吸引了过来,他的身法轻盈,踩在洞壁上又跳下来,手上倏然一用力,打向狼的脖颈就会让它倒地。 姜意欢学着他的样子也用手劈向狼的脖颈,这招效果好,很快洞里就被打倒一片。 不过不好的是,姜意欢被狼咬了两口,好像是个小狼,将她的腿咬出一排血洞,看起来渗人得很。 这一点血腥气正是狼最喜欢的东西。 它们又重新向姜意欢围了过来。 清云子这边被头狼缠着一点也没讨到好,他的余光瞟见被群狼环绕的姜意欢,他嘶吼道: “阿欢!” 狼群向着姜意欢进发,她整个人就像呆住了一般,一动不能动。 大脑里忽然有一声讥笑:“蠢货,几匹狼还要本尊出手。” 这是?! 姜六! 倏然间天地变色,在众人现在看不到的地方,乌云已经齐齐地笼罩在了这块天地的上空。 轰隆隆—— 雷暴穿透过山石径直向山洞里劈来。 霎那间,山洞里的狼被劈到一片,还剩几匹,也被雷暴劈翻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姜意欢蹲在山洞最里面,全身瑟瑟发抖。 她是真的害怕了。 这种任狼宰割的感觉,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了。 清云子愣怔了一瞬,然后朝着她走了过来,他在她身边蹲下,轻轻抚摸她的头。 他安慰道:“好了,没事了。” 大家都心照不宣那突如其来的雷暴是什么。 姜意欢忽然像找准了安慰一样,挂在清云子身上就开始狂哭不止。 “呜呜呜!我要我的大刀!流星蝴蝶刀!以后我去哪都要带上它,最近真是脑子短路了,办差办得太安逸了,刀也忘了拿。” 清云子轻轻拍着她的后颈,“没关系,没关系,刚刚你就处理得很好。” 姜意欢推开了他,她将双手展开又合拢,“刚刚,是我把狼都杀了?” 清云子:“是雷暴。” 姜意欢对着虚空叹了一口气,“姜六啊。” 清云子忽然默不作声。 他抬脚往洞外看了看,刚刚黑沉沉的天已经变成了晴空万里的样子。 适合赶路。 清云子走了进来,将姜意欢从地上拉起来,“走吧,我们得走快点了,这个洞口不安全。” 姜意欢点头道:“好。” 山林里,有一股泥土与草地的芬香,姜意欢忍不住猛嗅了一下,这才将山洞里那股烤肉味道驱散。 姜意欢顺着清云子的路一直走,“我们为什么要走这边。” 清云子走在前面,因为距离有些远,声音有些听不真切。 “因为这边是北,这片山要沿着北走就会有出口。” 姜意欢闷闷地哦了一声,随口说道:“那你怎么不用轻功走呢。” 清云子立在了前面,不走了,他缓缓说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姜意欢干笑了一声,“那个” “轻功我也会啊,不然你觉得我每次刺杀之后怎么跑的。” 清云子:“那你怎么不早说?” “咦。” 姜意欢微微一笑在这山林里自是风情万种:“那你也没有问我呀。” 清云子点头,“那行,轻功跑吧。” 清云子忽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她,连会不会轻功这件小事都拿不准。 二人跑得飞快,一路都没有说话。 很快就真的让他们找到了出口。 僻静的树林后面就连接着上山的道路,再往前走一点就到了护国寺。 姜意欢不禁拍了拍清云子的肩膀:“方位感不错嘛。” 清云子颔首:“谢谢。” 姜意欢:“啧啧啧,高傲的孔雀。” 护国寺内。 乌提子正坐在寺院里嗑瓜子呢,就听到姜意欢的笑声在外面飞扬。 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对着身后的侍女说:“走,去外面。” 姜意欢正好也在往乌提子的寺院里走,二人就在路上碰了个照面。 姜意欢浑身破破烂烂的,腿上血肉淋漓,几个血洞虽然没有流血了,但是看着也十分渗人。 乌提子不禁拉着她的手问:“咋了,你这是?去荒野求生了吗?” 姜意欢嬉笑道:“我要沐浴一下,你这有没有我能穿的衣裳?” 乌提子赶忙招呼身后的侍女去烧水,然后拉着她往屋内走去,“我俩的身形差不多,我这还有之前皇上赏赐的绫罗绸缎,我拿去裁了两件新衣,一会儿都拿给你,你自己选。” 乌提子示意姜意欢坐在软塌上,“你这腿还不收拾一下,真打算不要了么?” 姜意欢笑道:“要啊!” 乌提子翻了个白眼,“就没遇到过你这么对自己身体不上心的女子。” 嘲讽之意明显。 姜意欢还翘着二郎腿,好像腿部传来的剧痛一点都影响不了她的笑容。 乌提子从木箱里拿出一堆治疗外伤的药粉跟绷带。 这边,小沙弥将草药端了过来。 姜意欢知道是给自己的,她一饮而尽也没有叫苦。 乌提子先用热水将她伤口上的污泥跟血渍都擦掉,确认伤口干净之后又慢慢撒上一串药粉。 药粉撒上去酥酥麻麻的,惹得姜意欢不自觉将腿一缩。 还想给她盖个绷带就被姜意欢一掌按下,“不用,等我沐浴完再重新上药跟裹绷带。” 乌提子看向她裸露的小腿肚上那五个触目惊心的洞,像是野兽尖尖的獠牙咬出来的似的,她想问怎么搞的,话又卡在嘴间一句也说不上来。 第95章 藏经阁 护国寺,藏经阁。 七层的藏经阁从外面看起来并不大,甚至存在感也不强,只不过藏经阁门口终年有一把巨型大锁,自铁门到一楼整个包围圈都用厚重的锁链所加持,看起来愈发有禁地的感觉。 而这里的钥匙只有护国寺的住持静安才有。 笃笃—— “请进。”静安坐在禅院的蒲团上,手边是雾棕色光滑的木鱼。 清云子言简意赅道:“静安大师,贫僧要进藏经阁。” 笃笃笃的敲击木鱼声很有韵律的传来,静安没有睁开眼,好似根本不在意他说的话,只是,半晌,他问道:“进去做什么?” 清云子淡淡道:“贫僧进去找一本书。” 静安没有多问,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铜钥匙递给了他,缓缓道:“姜姑娘也来了?” 清云子点头:“是。” 静安眉宇中闪过一丝惆怅,“佛子,有些话老僧不想说三遍。” 清云子拔腿往外走,“贫僧知道该怎么做。” 静安站了起来,望向清云子离去的背影,半晌,叹了一口气:“知道就好。” 清云子将藏经阁打开,沿着环形楼梯慢慢往上走,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里面的灰尘漫天,不过书架上的书倒是都保持得得很好。 这也得益于护国寺的弟子每年都会挑时间晒书的原因。 他走到六楼,这里是一层全部打通的,环形楼梯之上的四周都是等腰梯形的书架,上面码着整整齐齐的书籍,看起来很震撼。 清云子凭着为数不多的记忆,从第八层书架上取出一本封皮是白色的书籍。 ——无心剑谱。 这是三年前那个名叫花间旖的女人带过来的。 清云子重新将剑谱翻开,一页一页地仔细看,他虽然已经将这本剑谱牢记于心,但是不管怎么练都练不成无心剑。 他今天也不是想来学这个无心剑的,只是他跟姜意欢的同生共死咒来得太奇怪,过来找一下线索。 无心剑谱并不厚重,一共就三十页,但是每一页都是一个招式,他虽然能依葫芦画瓢但是总打不出那种剑意,为何无心剑会找上他呢? 难不成真的跟那个净停有关? 清云子皱着眉看向手里的剑谱。 他翻到了最后一页。 果真。 在这里找到了与在仙岛上看的那本流星蝴蝶刀谱的最后一页一模一样。 “流星蝴蝶刀传人永世不得伤害无心剑传人,且无心剑传人死,流星蝴蝶刀传人同死。” 清云子默了默,又试图将这一页再看出个什么花来。 可惜了,什么也没有。 清云子的眼眸冷了下去。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霎那间。 他脑海里有一道灵光闪烁。 只要他不是无心剑传人了,或者是姜意欢不是流星蝴蝶刀传人了,那不就成了吗? 关键是,这个剑谱认主的,没有这么好解。 无心剑的剑谱他之前记得花间旖说的是,每一个甲子无心剑都会自动认一个人为主人,然后才会再次轮回,如果这个轮回里面无心剑传人死了,那这个轮回就再也不会出现新的传人了。 清云子抽开板凳,灰也没有扑,就这么坐下了,手上拿着这本剑谱发愣。 无心剑是自动认主,那流星蝴蝶刀呢? 他猜应该不是,因为之前听九月说过,姜意欢是无心剑没有练成然后才改道去练流星蝴蝶刀的,且很长一段时间也是没有入门的状态,那就代表流星蝴蝶刀并不是自动选择的传人,而是姜意欢的某个点正好契合了这把刀才会被选中,这上面也没有说流星蝴蝶刀只有一个传人啊。 那如果,把姜意欢的武功废除了呢? 大概她就不会再被这个禁制所限了。 清云子眼神清明了些许。 就听见楼下传来一串轻巧的脚步声。 他皱了皱眉,将手上的剑谱藏进了怀里,又从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天书般的经文出来,在那随意的看着。 姜意欢走了六层终于瞧见了他,“你们这个藏书阁真是做得精致啊,我每层都绕了一圈,结果每层的书架布局都不一样。” 清云子抬起头来,看向她,微微一笑:“当然了,这个藏书阁是按照奇门遁甲的形式建造的。” 姜意欢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什么奇门遁甲,这么复杂。” 清云子笑了笑:“你可以就这么理解为就是风水的一种。” “风水,好吧。”姜意欢摆摆手,然后拉开凳子坐到了他对面,她盯着他手上的书看了一会儿,“怎么又看佛法,你跑这么远来,就是为了看一本佛法?” 清云子没有将自己怀里的剑谱掏出来,只是就这么答道:“对。这本佛法很有效果,再者也要回来找静安大师取药,最近毒发的越来越频繁,需要用的药也越来越多了。” 姜意欢皱眉道:“那是不是药对于毒发的抑制效果一直在变弱?如果继续这么吃下去的话,总有一天药会不再起作用的。” 清云子颔首,“是啊。” 姜意欢站起了身,就要往楼下走,“我去问问静安大师,你这药一定有古怪,或许我拿到配方能跟你研制出一个更好的药呢,说不定还能直接把毒给你解了。” 清云子身上的毒,举国的医术大家都看过,最后才出了这一种可以暂时解毒的药,他摇了摇头,不想说这些扫兴的事情。 “没关系的,阿欢,不用这么在意。” 他话还没有说完,姜意欢已经笃笃笃地跑下去了。 清云子坐在原地失笑,“还是这么莽莽撞撞。” 姜意欢下来之后就打了个喷嚏,她若有所思地看向身后那扇铁门,然后回头大步往静安的禅房里去。 静安依旧在这里敲木鱼,姜意欢敲了门,他却一直没有应,像是故意忽略一般,但他闭眸的样子实在是太佛性,任谁来都挑不出个什么错。 姜意欢只好站在门口朗声道:“姜意欢求见静安大师!” 话落半晌,静安才放下木鱼,掀开眼帘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一双眼好像能洞穿万物,将姜意欢看得浑身发麻,她只好再硬着头皮问道:“大师,我可以进来吗?” 静安坐在蒲团上,微微颔首。 第96章 毒药 姜意欢走了进去,也坐在蒲团上,她开门见山的问道:“静安大师,我需要清云子解毒的单方。” 她说的陈述句,语气是不容置疑的霸道。 静安只静静地看着她,然后拒绝:“不可以。” 姜意欢扭着眉毛问:“为什么?” 静安只摇头道:“可能你把佛子当成了普通的好朋友,可是,老僧要告诉你,他的命很有价值,他死了,会引发很多的灾难,而唯一可以救他命的单方,老僧给你了,那不就等于给你一把可以伤害他的刀吗?所以,姑娘要是为了这个事情而来的话,那就请回吧。” 姜意欢愣了一瞬,然后抓住了静安的宽袍大袖:“大师,我有那个把握可以将目前的单方做一些调整,让药的效果变得更好,这是好事不是吗?为什么你说出来的感觉,就像是我在害清云一样呢?” 静安冷眼看着她:“你本来就在害他。” 姜意欢问道:“为什么?” 静安默默叹了一口气:“你以为佛子毒发这么频发是因为什么?” 姜意欢心里有过一些猜测,眼下便直接说了出来:“心情波动?忽高忽低的心情就会导致毒发吗?” 静安摇头不语,半晌,才缓缓说道:“是他只要沾染上了爱恨痴缠这些红尘里的情绪,就会加速毒发,三天毒发两次,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在他不认识你之前,或许一年也毒发不了一次,而你来之后,这半年,已经七八次了吧。” “你说得对,药的确是会随着服用次数的问题,慢慢失去效果,所以他现在从一颗到两颗到现在一次需要吃十四颗,这些药都在慢慢失去作用,但是,老僧认为,只要你离开他,他就会好起来的。” 姜意欢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失魂落魄地从静安的禅房里走了出去,不知怎的又绕回了藏经阁,门口还没有上锁,想必清云子还在里面吧。 她靠在藏经阁的门就这么蹲了一下。 静安的话如一把刀从她的头迎面劈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姜六让她去勾引清云子让他爱上她。 那不就是间接地杀了他吗? 他身体里那毒真的会容许他爱上别人么? 这个毒,她此生都没有见过类似的,自从认识姜六之后,她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都改观了。 有很多她认知以为的事情,其实每天都在发生。 清云子身上的毒,或许是他那具佛骨与生俱来的也说不定。 说不定还不是毒呢。 就是不让他接触红尘罢了。 她上前一步就是他的死路。 “啊——” 姜意欢怒吼了一声,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捉弄人啊? 她想不通。 清云子悠悠走了下来,他手边还拿了两本书,只见门口姜意欢像只受伤的小鹿一样,两只大眼睛红红的看着他。 他心里不自觉的一软,手自然地往下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托了起来,“起来,地上凉。” 姜意欢起来了看着他,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清云,你的毒我解不了怎么办?” 清云子将她脸上的泪擦去,温声道:“解不了很正常,可能也不是毒,我从记事起就跟这个毒作伴了,小时候毒发过两次,再之后红尘里那些绚烂多姿的东西,自我眼睛里就蒙上了一层灰色。” 姜意欢痴痴地看着他,“所以,你生来就是只为了成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拦你,不然你的身体会比你的意识先一步做出反应。” 清云子点头,“嗯。” 姜意欢转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不对。” “人生来就有七情六欲这是人之常情,可你为什么没有呢?” 清云子只是不语。 姜意欢不死心,“将你的药丸给我几颗,我拿回去研究一下。” 清云子失笑,本想拒绝,但看到她坚定的眼后,那拒绝的话便是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他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红色袋子,递给她,“不用勉强自己。” 姜意欢接过了袋子,大步往外走去,“我先下山了。” 清云子目送着她的离去,“好。” - 月明星稀,华灯初上。 姜意欢在府里搞了整整半月,才勉强做出来一颗橙黄色的药丸。 这颗药丸是在原药丸的基础上又新加一些保护心脉的配方。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原来的药丸里,似乎有毒在里面,她最后拆一味药的时候,怎么都拆不出来。 九月端着茶水过来了,她无声叹了口气,“小姐,这都多少天了,您把自己关在这里面干啥呀,给那秃驴研制药,也没必要这么拼嘛,身体要紧,要不让小厨房再给您上顿夜宵吃吃?” 姜意欢刚摆手想拒绝,秋叶就过来报道:“小姐,江世子过来了,他今天说见不到你就不会走” 姜意欢嗤笑一声:“啧啧啧,现在还学会威胁人了。九月让厨房做点下酒菜吧,然后去提两瓶酒来。” “哎!好的好的。” 九月笑眯眯地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姜意欢则是跟着秋叶往门房走,的确好久没放松一下了,她还想找个人吐槽一下最近这些天呢。 江风止原来已经不顾护院的阻拦,单枪匹马杀了进来,后面跟着的一群护院头都低着,眼观鼻鼻观心。 姜意欢今天也不想惩罚谁,只给了秋叶一个眼色,然后搂过江风止的肩膀让他往院子里去。 姜意欢的亭台院子布置得很漂亮,假山池塘应有尽有,池塘里的鱼都是色彩饱和度极高的极品金鱼,也不知道九月上哪去搞的,反正怪好看的就对了。 江风止也注意到了池塘里的这些鱼,他问道:“这种银白色造型像把刀的鱼,怎么买的啊?” 姜意欢摇摇头:“我不知道,等会九月来了我帮你问问她,你如果喜欢,就从池塘里抓几条回去,反正这里很多鱼。” 江风止点点头:“有道理,那就不麻烦九月姑娘了,我一会儿自己抓两条。” 姜意欢失笑:“江世子,这么晚了来我府上,不会只是为了抓鱼吧?” 江风止有些烦闷地说道:“你给国师做的解药还没有做完吗?我每天在大理寺都快要烦死了。” 姜意欢失笑道:“还没有。” 这时,九月端着酒水过来了,她们家姑娘不善酒力,所以她拿的酒都是低度的花酒,喝下去甜而不腻,清清爽爽的。 姜意欢拎起酒瓶看了看,“桃花酒啊,这个酒江世子可能不喜欢,给他换两瓶白酒过来。” 江风止笑了笑:“还是姜姜懂我呀。” 姜意欢拍了一下他肩膀:“那必须。” “对了,你是不是要跟长乐成婚了?” 第98章 反了 姜意欢陷入了往事里。 半晌,她诧异道:“原来那个病弱小美人儿就是你啊,我还以为他命不好活不过那个冬天呢。” 江风止轻轻笑了下,“如果没有你,我的确活不过那个冬天。” “我也知道你在普京建了府邸,所以我这两年就拼了命的建立自己的势力,终于,见到你了,结果在城门口那次,又是你救了我。” 姜意欢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其实救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人,好多她都记不住了。 原来播种过的种子,有朝一日真的会结成花。 - 这边,护国寺上。 静安跟清云子难得在博弈。 静安黑子,清云子白子。 二人的技巧都很好,一局棋下了几十手还没有决出胜负。 忽然,清云子轻笑了一下,落下一子。 五子连珠! 静安倒是愣了神,他是没有想到的,破壁缝隙之中,也能被他抓住一丝光芒反杀成功。 清云子轻声说道:“静安,现在可以回答贫僧的问题了吧?” 静安大师默默收拾这残局,“你问吧。” “愿赌服输。” 清云子:“同生共死咒怎么解?” 静安大师冷了下脸来,“废除武功就能解。” 清云子眉心闪过一丝不忍,“我的武功可以废了吗?” “不可!” 静安忽然跳了起来,“你的武功废了你就会死!” “你死了,同生共死咒也还在,她也会死。” 清云子问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静安摇头:“没有了。” 清云子无声叹息一声,默默往山下走去了。 他还是想试一下将自己武功废了的,只要将筋脉都割断就可以了。 只不过他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做这件事情,他想了想,还是回宫里吧,宫里没人敢打扰他。 山脚下,他碰见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姜六。 托姜六的福,他已经连续一个月每晚都梦到前世发生的事情。 最开始看有些光怪陆离,到这几日,已经将这些记忆全部吸收,他已经想起来了前世还是叫净停的记忆。 他无悲无喜,镇压了邪神之后,自己的灵魂也受了伤,需要来人间历劫才能修补,他就这么渡劫渡了五百年,眼看就要飞升,结果姜六又出现了。 姜六还是以花间旖的形象出现在他眼前,他猜应该是他目前只能凝出一丝魂魄,毕竟姜六的转世还在这个世上。 姜六用着自己那低哑又蛊惑的嗓音开口道:“好久不见啊,净停,停。” 清云子烦躁地抬起手打断他的说辞,“今天来找死么?” 姜六嗤笑道:“你还没死,我怎么舍得消失?你现在就是一个人身,死了你就真的会成为一捧灰,世界再也不会有你的名字。” 清云子淡淡道:“没有就没有,但是我死了,姜意欢也会死,所以,最折中的法子就是我让你先死。” 姜六上前走了两步:“这样啊,这可不是我尊敬了五千年的真佛。” 清云子眼里迸发出死亡的凝视,“不然呢?” 姜六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这才是你啊。” “早知道你就该跟我一起坠下地狱的,我们两人联手,还要天上那群废物神明干嘛?” 清云子冷声道:“没兴趣。” 姜六忽然手一挥,一张硕大的画卷出现在清云子眼前。 不就是那一晚上,他跟姜意欢缠绵的画面吗? “你!”清云子抑制地低吼着。 “哈哈哈哈哈哈。” “你对我没有兴趣,但是对我的转世可是有兴趣得很呐。” “净停,你这辈子死在姜意欢手里。” “就算飞升。” 姜六落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然后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清云子愣了神,飞升二字就像一道魔咒,死死的缠住了他,他的头疼欲裂,不得已半蹲下身,极致的压抑痛感中,他失手打碎了旁边的一个大石。 石头瞬间四分五裂,哐哐作响。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意识,头还是疼。 他走着走着就到了姜府。 门倏然开了,吱哑一声,江风止浑身酒气地从姜府慢慢走了出来。 他一抬头便跟门口惊讶的清云子打了个照面,他愣怔了一瞬,又存心想恶心一下他,“国师大人啊,怎么这么巧?你说什么?哦,我刚刚在姜府跟姜意欢喝酒呢,她非要我喝了两瓶高度白酒才放我走” 清云子忍住了打江风止的冲动,闷不作声地往前面走去,落江风止一个醉鬼走在后面。 江风止看着渐行渐远的人影在路的尽头消失不见,半晌,才站直身体,混沌火热的眼睛瞬间结上了一层冰霜。 - 翌日。 姜意欢接到太监三更天就来的通知,让她卯时就上朝,所有的四品以上大员都要参与。 姜意欢刚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叫了起来,烦得很。 她召来了丫鬟,沐浴后换了官袍就往披星戴月的往皇宫里走去,路上有很多官家的马车都往皇宫的方向慢吞吞地在走,想必都是上朝的官员吧。 她冷笑了一声,就看见拐角处的江风止从一辆奢华的大型马车上走了下来,正向她跑了过来。 江风止不由分说的看着他就拉着她一起上了江家的马车,“怎么不坐车,还走路” 马车上还有江国公,只见他闭着眼,似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态度,也没想睁眼跟姜意欢打个招呼,显然是对儿子的这个行为非常不满。 姜意欢也不去看江国公,只靠在车厢边缘,闷闷的说道:“不想大半夜的将府内搅得鸡犬不宁,而且今日天气好,就走走路呗,反正等会到了宫门口,大家都要下来走路。” 江国公闭着眼冷哼了一声。 姜意欢: 等众人都聚集到太极殿门口,正好是卯时三刻。 太监站在太极殿门尖着嗓子喊道:“上朝!” 门口的大臣三三两两地进入了太极殿,都在猜天堔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天堔帝显然是一宿没睡,眼下的青黑浓浓的,他手上拿着一封加急的羽毛信,他将信递给了福满,福满又转身递给了首辅。 一句话,就让底下的人震荡。 “各位爱卿,” “燕京、云南、江安,都反了。” 第99章 捐款 “反了?” “怎么会突然反了?” “云南不是安抚得挺好的吗?” 太极殿上所有人神色皆是一凛。 天堔帝猛拍龙椅扶手:“安静!” 天堔帝起身负手在大殿上来回踱步着,“叛军首领名叫白起,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商量出一个对策来!” 大殿上的气氛诡谲,一股阴云笼罩着整个殿堂。 户部尚书率先出列,拱手道:“目前国库空虚,要打仗保证军需还得先充盈国库。” 天堔帝点点头,像是很认可他的话一般,“这就是今天讨论的重点,户部没有钱,这还怎么打?各位爱卿,说说吧。” “这” 没有人敢说话,当这个出头鸟。 清云子淡漠地开口道:“城中的富商可以与他们协商一下,以国债的形式让他们出资。” 马上有人反驳道:“他们都是精明人,谁会这么蠢买入国债?到时候别让天下人耻笑我们大明朝廷!” 清云子没有回头看他,“现在必须尽快筹集军需,发兵北伐,敌军来势汹汹,刻不容缓!” 天堔帝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样吧,国库先凑一凑,让镇国将军带兵先去,后面的粮草朕会跟内阁想办法凑齐,短什么都不能短了前线的士兵。” 清云子往镇国将军那里很有深意地看了一眼。 镇国将军哪里还敢多话,当即跪下领命。 可怜他已经七十有六了,长子战死沙场,次子前些年被敌军所伤,还是坐轮椅的残废,三子且不足十岁 大明安稳多年,竟无将才! 清云子上前一步,说道:“陛下,镇国老将军已然年迈,臣请上阵带兵,留老将军守后方为军师。” 天堔帝掀起眼帘看这个称得上直臣的清云子,他很高兴地笑了笑,当即同意:“可!还是国师忧国忧民啊。” “朕一定不会让你们空守前方!” “福满!将朕私库里的金银都充作国库,全数批给军需!” 福满拱手领命道:“是!” 大殿上忽然有人就懂了皇帝的意思,这是要他们自己主动啊! 大殿上又乌泱泱地开始讨论,大家乱作一团。 户部尚书觉得自己应该要开这个先例,“陛下!怎么能让您出私库,那还要我们这些臣子做什么?臣建议出一个内捐策略,由吏部尚书做自愿捐赠登记,各位大臣多多少少为国出了力,出多少,都该在吏部尚书那里做一个详细记录,然后捐赠的款项直接进入国库,这个提议大家觉得如何啊?” “臣附议!” “臣附议。” 一串一串的大臣都跟着跪了下去,户部尚书的这个提议可谓是老油条至极,让吏部尚书记录,那就是说只要这次出了力,又出得多的,以后的评选、晋升都该有他们的一份 而大家又会为了那个头功,卯足了劲儿地捐款。 这不就是皇帝的目的么? 天堔帝看着大家都很上道,当即大手一挥:“看来大家都跟朕一样忧国忧民啊。”他的目光落在了大殿上还站着的二人身上,第一排的清云子跟最后一排的姜意欢身上。 他的目光掠过清云子,看向殿末尾的姜意欢。 “姜卿,你可还有其他意见?” 姜意欢正在发呆呢,朝廷上的这些弯弯绕绕她一个刚入官场的人,没人在她旁边刻意提点,她又怎么会懂? 江风止站在第三排,他一直在疯狂给姜意欢回头使眼色,可姜意欢好像就是懂不起一样,一直站在那里,显得突兀极了。 江风止倏然站了起来,“陛下,姜卿初入官场她有些不太懂。” 天堔帝没好气地看向他说道:“没问你。朕问的是姜意欢。” 姜意欢啊了一声,才从神游里回过神,大殿上怎么就乌泱泱地跪了一堆了,她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臣也要跪吗?” 众人: 天堔帝怒极反笑,他觉得今天这么好的势头,不应该生气,就大手一挥,朗声道:“都起来吧,没事就内阁留下,其他人退朝。” “谢陛下!” 天堔帝点点头,然后带着内阁的五位大臣往御书房走去了。 清云子平日也会参加内阁的会议,但他今天不想过去,等他们商量好了自然会来通知他的。 他想去找姜意欢。 下了朝会,姜意欢站在最后一排,也没人跟她说话,她就自己往门口一个人慢慢地走着。 江风止被他爹拖住了。 江国公:“你跟长乐的婚事可以暂且先缓一缓了,眼下战火纷飞,后面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我想陛下也没有这么着急地想把长乐嫁出去了。” 江风止点点头,目光一直黏在前面的姜意欢身上。 江国公恨铁不成钢地骂道:“那个姜意欢哪里好?在陛下面前你也不知道收敛收敛,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你去帮她一个四品小官说话干什么?” 江风止:“她在朝中孤身一人,我怕今天陛下降罪于她” 江国公冷笑一声,“呵,你还懂关心人了。陛下今天高兴得就要大赦天下了,你真觉得他会降罪于她?” 江风止沉默了,他当然知道,天堔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当然不想罚谁,只是刚刚他自己本能反应就是站起来帮她,没有多想而已。 也是给皇帝施压,真要罚,那就连他这个世子一起罚了。 江风止忽然问道:“这次强制捐款,您打算捐多少?” 江国公沉吟了一会儿,“捐款的数额还要跟你大伯伯、二伯伯他们商量商量,不能太少也不能太多,江家并不想当那个出头鸟。” 江风止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 “这个官呀,也太难当了,一个月就这么点俸禄,到了年底还得全部归还给朝廷。” 江国公用力拽了一下江风止的衣袖,“别在宫里说!” 江风止嘻嘻哈哈的跑远了,看他跑的方向,是要去找那个姜意欢没错了。 江国公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半晌,吐出一口浊气。 第100章 行军 清云子不知多久走到了姜意欢的身边,他问道:“刚刚在朝上,你是在发呆吗?” 姜意欢点点头,无奈地摆手道:“别提了,困死我了,我一转神回来,大殿上乌泱泱地跪了一排。” “我都惊呆了。” “他们跪下是干嘛的啊。” 清云子看了眼她的神色,顿了顿:“捐款。” “哈?”姜意欢的手指了指自己,“我也要捐吗?” 清云子微微一笑,“你没有跪,当然就不在吏部名单里头,不用捐。” 姜意欢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喃喃道:“那就好,每个月就这么二两银子,还要我倒贴捐款,这要让九月知道了,不得每天念我,把我头都给念秃了” 清云子:“你知道陛下说的,云南那一带都反了吗?” 姜意欢表情出现两秒钟的空白,她摇了摇头,“不知道,白起我也不认识。不过我有预感,这事跟姜六有关系。” 如果乌提子在这里的话,她们就会知道白起是花间旖的手下。 但她,在老君山上,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七日后了。 - 护国寺。 姜意欢做了些保养的丹药送到护国寺来,当然,她来也不是为看乌提子,而是去看闭关的清云。 乌提子知道姜意欢今日要来,一大早的就差人在门口等,就是要让她一进来就直接去找自己。 果然,让她蹲到了。 姜意欢一手拎一个食盒走了进来,乌提子这段时间都出不去,看着姜意欢手上的东西就开始嘴馋流口水。 乌提子:“都是给我的吗?阿欢你太好了啦啦啦!” 姜意欢笑着拍了她一下,“食盒是我给国师带的,这个才是给你的。”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色锦绣绒布袋,里面沉甸甸的,摸起来又圆滚滚的。 乌提子疑惑:“这是啥?” “安胎养颜的,每周吃一粒就行了,里面的药材都是十全大补,不要吃得太频繁了,对你跟胎儿都不是个好事。”姜意欢这么说道。 乌提子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她打开锦绣袋子,摸出了一粒很有分量的丹药,一看作得就十分扎实,足足有她大拇指盖这么大。 姜意欢又说道:“你知道云南那边都反了吗?” 乌提子连云南都不知道是哪里,疑惑道:“怎么回事?” 姜意欢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事情起得蹊跷,蓝光就是在云南发迹的,云南也是我们上次找到你的地方。” 乌提子捂着嘴,糯糯道:“不会吧” 姜意欢:“叛军首领叫白起,听说还是个仙气飘飘的你年轻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白起?” 乌提子支支吾吾地说道:“救我的人,就叫白起他的确长得跟仙人似的。” 姜意欢愣了神,又确认了一遍:“你说真的?” 乌提子没说话,两个大眼睛瞪得像铜铃,她点点头。 姜意欢又默默叹了口气,“不奇怪,那就对了。是我师傅让白起救的你,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了。”她提起食盒往外走去。 “我得去找清云子商量商量对策,对了,明日我就要随军出发了,这次皇帝让我去守粮草”姜意欢苦笑一声。 “好一个封疆大使啊!” “哎——” 姜意欢刚刚出去就碰到过来的清云子,她当即忘了刚刚的仰天长啸,将手上的食盒都递给了他,然后拉住他的手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清云子点头,“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就随军出发。” 姜意欢点点头,“和尚,你说是因为我没有捐款的问题吗?为什么陛下让我去守粮草呢,江风止昨天跟我说这个活以往都是太监干的,皇帝这是要穿我的小鞋吗?” 清云子脸上一抹黑,“江风止这几日都给你说了什么啊” 姜意欢偏头去看他,“他说我不懂官场会吃亏,这几日都给我在上课,他讲的其实还挺有意思的,不过我越听越恶心,这些官都是什么人啊!好像拿钱不办事才是这个世道的官应该做的事情一样。” “偏偏江风止说这叫无为而治!” 清云子:“他说的也有一些道理,但这个世上,有好官也有贪官、坏官,不能一棒子都把人打死,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永远适用于官场,贪污腐败是根深蒂固的存在,没有这么好消除,这次让朝廷大官都捐款就是这么个意思。” “陛下是在暗示大家,要不自己自觉点,要不就把乌纱帽扔了,所以你看这次大家或多或少都捐了很多银两,换平时他们会给吗?” 姜意欢摇摇头,“不会。” 清云子摸了摸她的发丝,“那你这次想去前线吗?不想去我就去给陛下说一声换人就行了。” 姜意欢目光坚定地看向他,“要去啊!” 清云子也没有拦她,“好。” - 翌日。 浩浩荡荡的军队从普京出发,文武百官站在城墙上目送这一行人的远去,只盼着他们能尽快班师回朝,不然第二轮的筹款很快就要开始了 天堔帝目光幽深,望着前方浩浩荡荡的人马,这是他难得出城一次,站在城墙上举目四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反贼想要他的地盘,不可能! 姜意欢走在队伍中间,神情懒散地回头望了一眼,刚好能看见江风止那痛心疾首的表情。 她扯开嘴角对着他笑了笑,然后转过了头策马追到了清云子的身边。 他们去的第一站就是燕京,因为燕京距离普京是最近的,而在燕京的暗桩也很多,最新的消息称白起就在燕京城内。 本着擒贼先擒王的准则,他们果断地选择在燕京伏击白起,而姜意欢本次含泪干上老本行。 ——刺客。 是的,刺杀白起的人选就是她。 然后还有一个百里渊。 不是冤家不聚首。 姜意欢无奈地甩了甩手同意了。 她跟百里渊相看两厌,恨不得随手提刀打一架,也不知道清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非要将二人凑到一块去。 百里渊就在清云子旁边,姜意欢用脚踹了一下百里渊的马,他的马受惊后猛地嘶吼一声,然后前蹄跃起,要不是百里渊反应得快,现在已经被马儿甩翻出去了。 “哈哈哈哈!” 姜意欢打着马一溜烟地跑了。 留百里渊在后面问候姜意欢的爹娘。 此时的百里真像一个小媳妇,找长辈指责着常年不回家的夫君。 清云子看见他这个样子,只无奈地摇摇头,“我必须在前线带领士兵围剿燕京城叛军,顾不上城里的刺杀,所以这次刺杀必须由你跟阿欢去,她性子顽劣,你不要去惹她。” 百里渊闷闷地应了一声,“哦。”他眼里泛着凶光。 第101章 燕京难 说不惹就不惹么? 百里渊可不是那种好人,再者,面对姜意欢这种无拘无束的女子,总要小施惩戒才好,省得她一天到晚觉得自己牛逼坏了。 姜意欢骑着烈焰红骏马在前面跑得正欢,百里稳稳地跟在她后面,然后绕进了两侧灌木丛中,他有一张很小的弓,算是他们家祖传的暗器,这张弓的发射距离短,但是后坐力很强。 他将小弓拉满,瞄准了姜意欢的马腿子,咻咻咻! 三箭齐发,分别中到马屁股、马腿上。 烈焰红骏马嘶吼着扬起前蹄子,惊得姜意欢不得不站在马背上才能堪堪保持那微弱的平衡。 然后就见到马儿向后面一仰,重重地跌落在官道上。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后面的马来不及停,就这么硬生生地从姜意欢的身体上踏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她福大命大的关系。 马的腿因为后力的问题,脚部与身体扭成了一个怪异的弧度,那弧度下刚好够姜意欢卧倒。 扑腾一声,姜意欢站了起来,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又检查了一下马儿身上的箭,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很快,那疑惑的表情就被一股顽劣的笑所替代。 如果百里渊没有落荒而逃的话,还能看见她那抹笑里无限的恶意与匪气。 队伍里没有多余的马匹,只好随便换了一个小兵的矮脚马。 矮脚马骑起来就不如汗血宝马带劲。 想到这,姜意欢忍不住心如刀绞了一波。 刚刚那匹马,可是她在清云子那里又哭又闹拿到的。 她的目光一直在搜寻百里渊的位置。 只听她朱唇微启:“百里渊。” 百里渊绕回了大部队的末尾,跟清云子走在一起,好像前面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般。 姜意欢也放慢了步伐。 直到看见身后的百里渊,她对他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百里撇了撇眉毛,正欲走远,便发现自己的马也如同刚刚姜意欢所经历的一般,前蹄子扬起,然后猛地一下往后坐去! 只不过他这匹马没有汗血宝马骨骼这么强硬,倒下去别说为他撑起一片天地,没有把他压死都不错了。 “啊!” 百里渊猛地怒吼一声。 清云子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姜意欢又打着马跑远了,清云子下马一把将倒在百里身上的马扯开,然后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半晌,才说话:“说了她脾性不好,不要惹她,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百里渊委委屈屈的表情拧成一个圈,他肚子以上的部位巨疼无比,他没有感受到碾压的痛感,已经是姜意欢大发慈悲了,也感谢他的正确决定。 跟着清云子走,大概率能化险为夷。 百里渊好歹也是从小行军的人物,这点小伤小碰对于他来说,真是家常便饭,他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知道了。” 二人终于开始消停了点,不再你追我赶地互相使坏。 燕京距离普京横跨三个小洲就能抵达,他们的脚程快,几乎算得上是日夜兼程。 在第三日的上午,终于抵达了燕京。 燕京已经沉底沦陷,目前守门的也是叛军首领。 很奇怪的是,这里居然没有流民聚集,整座城池像死寂一般,除了城墙上来回巡视的叛军。 看不出这座城里有任何异样。 姜意欢抿着嘴看了眼城墙上,又联想到这一路都没有遇见流民或者山匪,的确有些太顺了,平顺的她都不敢相信,燕京是否真的被叛军包围? 她侧头看向清云,等待他的下令。 清云子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举起手来发号施令。 “攻。” 一个字言简意赅,而百里渊虽然跟姜意欢私下有一些龃龉但是二人目光相接就知道对方的意图。 趁乱混进城去找白起! 姜意欢默默颔首,然后骑着马绕进了城墙边上去。 叛军显然也是提前有准备的。 从高耸的城楼上,不断向下发射火球、羽箭、最初的火球还能砸中一片人,但清云子下令使用奇门遁甲阵法之后,就再也没有哀嚎遍野的声音出现了。 楼上的叛军好像弹尽粮绝。 城门哐当一声重重地被打开。 里面杀出了三队骁勇的骑兵! 为首的一个应该是首领,他用狰狞的怪物面具覆盖着面,看不清长相。 但从侧面面具与他脸庞相接的地方看到他那莹白的下颌角。 姜意欢心里忽然升腾起一个疑问,这会不会就是那个白起? 但很快她的想法就被百里渊摇头否决了。 他们拿到的情报里,白起是从来不会上阵领兵打仗的,他,属于军师。 大家都在猜测,他根本不会武功。 可姜意欢知道。 白起是孤身一人将乌提子从看守严密的皇家囚牢里将人救出来的大神! 并且按照乌提子所说,他全程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怎么可能不会武啊? 或许人家的武功凌驾于他们之上呢。 姜意欢没有轻敌。 趁乱中,她跟百里渊溜进了城里。 二人很快将马拴在一个漆黑的小巷子里,就按照情报的位置开始地毯式地找人。 城内就跟城外好像是两个世界。 城内的人没有因为一墙之隔的战乱而产生任何的慌乱,看着真的十分奇怪。 姜意欢没心思现在去探究这些,只想着待会任务结束了再出来问问。 她飞一样地跃上燕京知府的府邸,百里渊则是跟在她的身后。 二人潜进去的功夫很快,因为提前拿到了布局图,走起来也很顺畅。 到达一扇铜门的地方姜意欢发现这里进不去了 百里渊走了上来看着这铜门上落的大锁,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里应该就是他们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 能将这个门打开,将里面的东西销毁能够精准的打击到敌方的后部。 姜意欢脑海里忽然升腾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烧! 直接放一把火将这个府邸烧了。 百里渊摇了摇头,示意她还是先快走。 知府的议事厅就在眼前了。 门口的守卫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 还没等守卫大声呼喊,姜意欢就闪身到了他的身后用匕首一刀封喉。 然后她为了不发出声音,徒手拖着这个大汉卧倒在了草丛。 她做完这一切,炫耀似的对着百里渊扬了扬下巴。 意思是: 蠢货,还不是要靠老娘。 百里渊: 第102章 白起 议事厅内晃眼一看有三个男人站立着,成三角形的位置排列。 姜意欢跟百里渊互相对视了一眼。 砰—— 一声巨响。 金丝楠木雕花门口被一脚破开,门口倏然露出两个并不带善意的面孔。 里屋的人没有任何慌乱。 甚至,还有一串如银铃般的笑声从里面传来。 ——阿加莎! 霎那间,姜意欢拎出自己身后的流星蝴蝶刀。 她的确太久没有用这把刀沾染过血了。 姜意欢冷笑:“阿加莎,真是巧啊,怎么干啥坏事都有你?” 阿加莎很矮,还不足白起身高的二分之一,她赤裸着雪白的双脚,从白起的身后绕了出来。 阿加莎:“姜意欢,地狱有路你不走,天堂没门你硬来,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姜意欢挑眉:“怎么?现在还要先礼后兵?” 白起微笑:“姜姑娘,我们没有礼。” 百里冷哼一声:“起刀吧,各位!” 白起周围的两个人都拿出了自己的身后闪着银光的剑刃,一刀一刀直取人的命脉! 姜意欢被前面两次攻击,打得节节败退。 阿加莎就在后面笑,笑得她更加心烦了。 姜意欢将世界慢慢开始屏蔽开来,她眼中只有面前这个带刀攻击的男人。 姜意欢找准了时机,侧身躲过对方的一剑,然后猛地用力拦腰一砍。 此人就在她面前被一分为二,肚子里的肠子、肺腑、血管都喷涌而出,四散了一地,恶臭与腥臭交加,难闻至极。 百里渊这边迅速解决了,只不过他的打法比起姜意欢来说,温雅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只是将人的脖颈捅出一个洞而已,而不像姜意欢直接把人都砍成两半,五脏六腑都催人呕吐。 阿加莎笑得越来越欢,“阿欢,你还是一如既往地重口味。” 姜意欢没有收刀,乌金色的大刀上还残留着刚刚那人的内脏碎片,白花花的挂了一片,恶心得很。 她唇间勾起一抹邪邪的笑,一刀一刀地向着阿加莎砍去。 阿加莎是真的不会武,不然也不会在边沙的时候,被她不由分说地砍断一条胳膊。 白起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无奈! 他好像在说,为什么要打斗呢,大家静下来一起喝杯茶不好吗? 姜意欢也想知道,喝杯茶不好吗?! 因为白起拎出来的刀跟清云子那把菩提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白玉锻造的刀,通体透着莹白色的光芒。 一刀一熄之间,透出无限的慈悲天下的意思。 姜意欢皱眉:“白起你是佛家人?” 白起含笑摇头,“不是。” 姜意欢的眉心皱得更厉害了。 因为白起的刀法都是克制她的,二人用尽全力也只能打成一个平手,而姜意欢的体力在不断流逝,意识也在慢慢变弱 百里渊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偏头猛地怒吼一声,“姜意欢醒醒!” 百里渊因为分了一下神,肩膀被白起砍伤,他反应快反手就是一脚踢开他,肩胛处凭空多了一道裂口,正往外留着血液。 看起来涔人得很。 姜意欢稳住了心神,她撑着手问道百里:“你没事吧?” 百里渊抿着唇,又将刀提起来应对白起下一轮的攻击,“去杀了那个小女孩,她笑着我心烦。” 姜意欢知道他这就是没什么大碍的意思,当即稳住了心神,开始猛烈地朝着阿加莎进发。 说起阿加莎。 那还真是一个历史遗留的问题。 在边沙的时候,看她是个小孩子的模样,而且装公主又装得那么的像,情绪表演啥的都非常到位 姜意欢也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竟然想着砍断她的一条胳膊以示惩戒,然后就放她一条生路。 思及此,姜意欢眼里的狠戾狂飙。 “在边沙的时候,就应该果断杀你跟你父亲,哪有后面这么多的事情!” “麻烦死了!” 随着这一声的暴喝! 姜意欢使出了十成十的功力,这边的白起回过身来,将阿加莎扯到了自己的身后,这才让她躲过一劫。 阿加莎不要命地又笑了起来:“阿欢,你还真当我是不能保护自己的蠢货不成?” “我有好东西,要送给你。”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是闪着陨石色泽的蓝色粉末。 姜意欢对这个粉末研究颇深。 一眼就看出了她手里的是加强版本。 姜意欢皱眉问道:“你要做什么?” 阿加莎讥笑反问:“还能做什么” 只听她糯糯的笑了起来:"当然是拉着你们一起陪葬啦!" “不过,我暂时不能陪你们下去,我还有任务在身上。” 阿加莎打开了玻璃瓶,在众人的怒吼与惊诧中猛得弹跳起身,将粉末洒向最高处。 进阶版的蓝紫色粉末像淅沥沥的小雨一样,在这议事厅内下着陨石雨。 阿加莎对着四处逃窜的姜意欢偏头微微一笑:“我的任务,就是送这世间的所有人,去给你们陪葬。” “你妈的!你疯了!”百里渊惊恐之余,对着阿加莎疯狂输出着脏话。 虽然他依然连她的衣袍一角都沾染不上 姜意欢:“百里快跑!这个粉末不是靠吸食的,只要触达到了皮肤就会被溶解!效果是之前的十倍以上,现有的解药根本解不开这个毒,快跑!” 姜意欢跟百里也都不恋战,转身就跑走了。 惊魂未定的他们站在知府门口大声喘气着。 姜意欢抹了一把汗,站起来看向城门口的位置,她说:“也不知道清云子他们打得怎么样了。” 百里渊难得笑了一下,然后就重重的栽到在了地上,他们刚刚反应快,都没有在粉末的袭击圈中,只不过百里渊的肩膀失血过多,又一直用力的关系,眼下不是疼晕了就是失血晕倒了。 姜意欢无奈的扯了一个诡谲的微笑出来。 “真想把你扔路口,暴尸街头。” 但她这么说的时候,人却蹲了下去,然后用力将百里渊伏在自己的身后,就这么一瘸一拐的扶着他进了燕京的酒肆暗桩。 姜意欢身上也有一些小的伤口,都是皮肉伤,她也不在意,随意擦了一下就给百里找药。 可她将这个暗桩都要倒过来了,都没有看见哪里有药? 是被她们藏起来了吗? 不应该吧 第103章 佛门度化 燕京,酒肆暗桩。 昏黄的烛火下,角落忽然走出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影。 姜意欢愣了愣,随即喊出了声:“姜六。” 虽然还是师傅的面孔,但是她的口气与眼神都没有再伪装了。 好像是因为他自己都觉得恶心,跟自己装自己的师傅,算个什么事情? 姜六说道:“上次给你的任务” 姜意欢忽然有些尴尬的扶额,“你都知道了?” 姜六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何止是知道?” “我都这么帮你了,你居然还是如此蠢笨天时地利人和都给你搞来了,你却一点用都没有,不如就让你的灵魂献给我,让我来完成任务吧。” 姜意欢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冷声制止道:“你干嘛?” 姜六冷哼一声抱臂站在角落里,“本尊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果然佛门度化下的魂魄就是上不得台面。” 姜意欢撇了撇嘴,问道:“你过来不是因为跟我拌嘴的吧?大明忽然起来的叛军是怎么回事?” 姜六憋着嘴笑道:“还能怎么回事?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姜意欢冷声道:“请你出去,我们不死不休。” 姜六倏然捧腹大笑,他笑得眼睛都弯了,“姜二啊姜二,不死不休也是你会说的吗?再给你剧透一下,不止大明,大明外也要开始暴乱了,你们大明,” 他顿了顿,眸子如星夜般璀璨。 “大明就要亡了。” 姜意欢的头忽然变得沉重了起来,她踉跄着退后两步扶着柜子,"你对我用了什么东西?" 姜六挑眉,“没什么,只不过让你可以好好睡一觉而已,晚安。” 随着他的话音渐渐在耳旁落下,姜意欢好似坠入了红尘黑网,头昏沉沉的,一路在黑暗中迤逦前行。 画面一转。 她凤冠霞帔地坐在孔雀铜镜前,眉间点了抹艳色的花钿,嘴唇用了口脂,殷红得像个熟透的樱桃,她恍了下神看向自己身上那精致又重工的凤袍。 这不是结婚才能穿的衣裳吗 等等。 这是凤袍? 她又抬头看向铜镜里自己的头顶,“九龙凤冠。” "九月!" “秋叶!” 她忽然起身,往外奔跑而去。 宫殿 红墙朱瓦 她在皇宫里?! 跑着跑着,她跑累了。 今日如果是她的大婚,那这里为什么会这么萧条? 一个贺喜的人都没有吗? 她跑得面颊都染上了枫红。 在一片桃树下,她见到了也是一身红的。 ——清云子。 他留了头发,手腕上的那抹白玉菩提佛珠已然变成了红色玉髓,他的眼睛很清秀文雅,偏偏在这一刻姜意欢像是看到一个恶魔。 他的瞳孔很黑,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一些瞳孔,更显得他的眼神如黑水一样沉寂,他的唇忽然勾了起来,呈现一抹十分诡异的角度,他对她伸出手。 “阿欢,来我这里。” 这句话好像有魔咒一样,姜意欢愣怔地将手伸了出来,他接过。 姜意欢觉得自己一定是摸到一块冰了,为什么人的手能这么冷呢? 清云子只是痴痴地看着她略有些慌乱的眼神,然后将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头顶。 姜意欢咳了咳,“清云子,我们这是成婚了吗?你的头发跟你手上的佛珠都是怎么回事?还有九月他们呢,怎么都没有看见了,我们怎么会在皇宫里成亲呀?” 清云子爱怜地抚摸过她姣好莹白的脸颊,缓缓道:“阿欢,自从上次跟姜六一战之后,你昏迷了好久。你都忘了吗?我们合力将姜六杀死了,然后世家的百姓都给姜六殉葬去了,而我跟你算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人类,你说想当皇后,那我就依你” “这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清云子还在循循善诱。 最后,他吐出一口清气道:“阿欢,我不是出家人了,我还俗了。现在叫我聂清云吧。” 姜意欢愣怔地看着聂清云,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她想要的吗?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世界末日啊! “不要!” “不要啊——” 姜意欢扑腾着睁开了眼,惊魂未定地大口呼吸着,她撑着床坐了起来,就看到百里在她面前忙着捣药。 “我又做梦了?你不是晕倒了吗?” 百里渊目光淡淡地扫向她,冷声道:“不是我半夜爬起来了,咱们都死了。” “你还说照顾我,结果到了暗桩睡得比猪还死,怎么叫你都叫不醒!我都要伤口感染痛死了,你也不知道找个药给擦一擦” 姜意欢抬手打住了他的话,问道:“你说我们在这里睡了多久了?” 百里渊嫌弃地看着她,“三天啊。” 姜意欢问道:“清云子呢?” 百里渊:“国师中途来过,还好他们带的人手足够多,将燕京没费多大力就夺了回来。” 百里渊叹了口气,将是手上的药丸递给姜意欢,又转身给她倒了一杯水,“快点吃,吃了上路。” 姜意欢也没有跟他客气的意思,看也没看,就将手上的药丸尽数吃了下去。 百里渊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不给她下点药!? 罢了,就当姜意欢她运气好吧。 百里想到之后的战役会一场比一场艰难就忍不住叹了口气,“白起没有抓到,还被他们下面的小妮子摆了一道,真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后面的战役,一定会越来越难的,朝廷的补给能不能及时到还是一个问题,关键是守城的兵已经占据了总人数的四分之一,如果每个城池都这么下去的话,还没有到云南,就没有士兵可以用了。” 姜意欢撑着头也仔细思考着,“我是朝廷派来守粮草的,补给到不了我也有责任,没关系这个事情可以后面再说。咱们现在动身去找清云子他们吗?” 百里无奈的点点头,“走吧,白起他们都撤退了,看逃亡的路线应该就是直奔云南去的,云南是他们的大本营。哦对了,国师还让你准备一些五号药剂的药丸,到了云南可能有大用。” 姜意欢颔首点了点头,“我出来的时候本就带了一大包,应该是够的,快点上路吧。” 百里纳闷的看着她,“吃了饭再走啊!” “慌什么慌?” 姜意欢起身穿好了靴子,踩了他一脚,怒道:“都什么时间了,还有心思吃饭?丢不丢人啊!” 百里渊叼着一个包子翻身上了一匹黑色的马,一边狂甩马鞭,一边心里骂着姜意欢傻缺! 第104章 三洲之战 商州。 商州、清州、抿州是介于云南到燕京直接的城池,以商州为开始,这一带的城池都被云南所策反,境况很差,不由得让人打起精神来走这一截路。 姜意欢跟百里渊是在商州跟大部队碰上头的。 清云子一身精铁铠甲站在商州的城墙上,跟守卫兵长商量布防问题,语气淡漠又充满了一股令人毋庸置疑的果决、霸道。 姜意欢清了清嗓子,也爬上了城墙。 现在虽然是初秋,但空气中还是很燥热,她穿不来那些厚重的铠甲,只每天穿一件或黑或红的单衣。 姜意欢走到他前面去拽了一把清云子的袖子,“走了,下去吃饭了。陈大娘今日专门给你做了一桌的素菜。” 灾荒年间,蔬菜比肉还要贵。 清云子笑着对姜意欢点点头,然后侧头对着身边的守卫军吩咐道:“布防图就按照我们刚刚讨论的修改一下,然后修改之后拿给百里审核就行了。” 姜意欢吃醋了! 她倏然跺了跺脚,指着清云子怒吼道:“什么事都是麻烦人家百里、百里、为什么,你就不能麻烦麻烦我?布防图这种东西我也很熟悉的好吗?” 清云子不知道被她那句话逗笑了,他的笑很好看,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好好好,那就给我们姜使臣检查就行了。” 旁边守卫军对这二人的关系还是有一些自己的见解,当即走到姜意欢身边,讨好道:“那就辛苦姜使臣了,我们在太阳落山之前会改完,改完后就直接送到您的案前。” 姜意欢矜持着点了点头,“好的。” 清云子笑着将她拉到楼下临时搭建的小帐篷里,里面一张灰黑色的小茶几上摆满了绿油油的餐食。 姜意欢献宝似的看着他。 那眼神无非就是在叫嚣着,你来夸夸我! 清云子又被她逗得就是一笑,然后拉着她坐下,跟她边吃边聊。 清云子:“阿欢,你能吃得习惯吗?” 姜意欢尴尬地笑了笑,“吃不习惯。” 清云子颔首,然后召来了小兵,“去给姜使臣拿点肉进来。” 小兵点头,很快从后院拿过来了一只荷叶鸡,这是陈婆今天做的,她是商州人,儿子女儿都被叛军杀光。 陈婆一见到援军来了,就主动请缨要加入咱们的伙食团,且食材自费带来,她跟她夫君本是在商州从商的商人,原也不差银子,现在无非就是想多做点好事情,给地下的孩子积德而已。 大家都很喜欢陈婆,没事就去她那里蹭点吃的。 姜意欢慢慢撕开荷叶包裹的鸡肉,然后用手撕着吃。 边吃还边砸吧砸吧嘴。 清云子忽然问道:“阿欢,你要跟着大部队一直去云南么?” 姜意欢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有啥问题么?” 清云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开口道:“我不想你去。” “我怕我忙起来保护不了你。” 姜意欢啊了一声,然后才嗤笑道:“姑奶奶需要你保护么?你保护好你的士兵就好了,对了,镇国老将军不是也来了么,这几日我都很少见到他呢。” 清云子无声叹了口气,“镇国将军是对陛下彻底失望了,他们三代忠城,自己的儿子女儿惨死的惨死,报国的报国,而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被点帅出征,他也是真的一个苦命人。” 姜意欢认可地点了点头:太惨了,那就让老将军这一趟当出来散散心吧,不要让他涉险境。” 清云子的眼瞳深邃了起来,古井无波的像一片冰冷的寒潭。 他沉吟道:“但好像陛下不让将军活着回去。” 他无声叹了口气,“如果此次大捷还好说,如果败了,镇国将军作为朝臣眼中的主帅,那只有以死谢罪了。” 姜意欢怒不可遏地拍了拍桌面,瓷碗都晃了晃。 “真是好狠的心!” 清云子转头对她笑了笑,“我先出去巡视一圈,再去看看镇国老将军,你早点休息。” 姜意欢怒了努嘴,最后,那句挽留还是没有说出口。 翌日。 商州大捷的情报传回了朝堂。 天堔帝心情很好地赏了一圈这次捐款有功的大臣。 然后跟户部商量后续粮草运输的问题。 户部尚书拱手道:“陛下,粮草已经准备齐全,就等您一声令下,我们就可以马上出发!” 天堔帝饶有兴致地笑道:“怎么?户部尚书也要跟着一起去运输粮草?” 户部尚书脸上一热,随即跪下道:“求陛下成全!国难当头,臣也只是想尽一个臣子的本分而已!” “嗯,不错。”天堔帝手一抬,“起来吧,那你便今日就随着周全一起前往前线,一定要保证及时的将粮草送到他们阵前!” 户部尚书朗声道:“谢陛下!臣等一定不辱使命!” “不辱使命!” 三日后。 清云子收到朝廷递过来的飞鸽传书,说是粮草已经送到了前线,正在往云南赶来的路上。 清云子点燃火折子将信纸烧成了灰。 他们也才从商州拔营,准备一天攻陷一座城。 到云南只有两个州了。 清州跟抿州是接壤的地形,当他们走到清州的时候也看见了抿州的士兵。 清云子依然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但只有姜意欢知道,他的体力在这几日的高强度行军之中已经接近透支,他的毒不知道被他如何压制的,明明已经攻上了心口却硬生生被他压了下去。 这样下去,亏空的身体,早晚会反噬回来。 姜意欢劝过他很多次,但是都被他以各种理由错开了。 姜意欢无奈,只好自己陪着他上阵,在他身边保护他。 说着好笑,堂堂一个佛门高手,需要一个女子当保镖。 周围有不了解的兵痞子将二人吹得神乎其神,尤其是姜意欢,说是什么女战神下凡。 姜意欢本人对这些流言蜚语倒是不则呢么在意。 她只想早点回普京睡个安稳觉。 耳边又响起了战鼓的声音。 “咚咚咚——” 厚重沉默的一声,宣示着战斗即将开始! 大家不由得都凛住了心神,专心致志地看着对面的敌人! 杀! 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第105章 大捷 黄沙漫天,战鼓磊磊。 商州兵穿红甲,官兵穿银甲,两个色彩交融在一起,扭作一团,又拆开打斗。 场面乱作一团。 狰狞的哀嚎声、绝望的怒吼声、凄惨的鬼叫声混作一团。 无数的热血挥洒在黄土里,掀起一阵又一阵令人作呕的血锈味,其中还夹杂着某种内脏碎片的味道 姜意欢没有带甲胄,她一身红衣迎着风猎猎飞舞着,手持银枪死死地护在清云子身边,二人配合得极好,一人承担着互相的背脊。 场面很快进入到了白热化。 对面的兵本就素质极差,被猛烈一击就呈现出潮水退潮的感觉。 他们的首领是个黑脸汉子,被清云子一刀戳下马背,然后被烈马踩踏而死。 姜意欢下了马将黑脸汉子的头颅割了下来,举在手上拎给众人看着,“擒贼先擒王,这是有道理的。” 敌军看到首领的头颅,哪里还会想着奋死一搏? 都掉头往城内跑去了,那场面真是看得大快人心。 姜意欢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她笑得好大声,百里渊在一旁鄙视地看着她。 姜意欢抬起了头,眼神硕硕地闪着光,像是邀功似的,对着清云子道:“看看,我强吧?我能好好保护你的,娇贵的云云公主。” 以姜意欢为中心的一圈人,听见云云公主,四个大字的时候,恨不得自己就是那抱头鼠窜的敌军! 现在挖个土坑将自己掩埋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清云子只是偏头咳嗽了一声,然后慢吞吞的道:“知道了,你厉害,女战神。” 百里渊对着空气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打着马进了城。 白起除了在燕京被逮住一次,后来就像一条油滑的泥鳅,消失得无影无踪。 士兵在城外熟练地扎好了营帐,而姜意欢等人则是进了城休息。 城内还有不乏有老百姓在正常摆摊做生意,跟平日里的受到战争波动的平民不一样,他们好像很乐知天命。 不争、不抢、不逃。 很适合他们现在的生活状态。 姜意欢想吃云吞,就随意找了一家卖鲜活云吞的地方坐了下来,她没有换衣,身上的红袍都被重新上了一遍血色,干涸的血迹就这么硬巴巴的粘在上面,让人不注意都难。 不过,店家只是对她们一行人含笑说道将军辛苦了,其余的担惊受怕的情绪,一点一滴也感觉不到。 姜意欢忍不住的好奇,等到三人的云吞都上来的时候,她问道: “大娘,商州不是战乱么?你们为什么不逃?” 卖云吞的大娘笑呵呵的说道:“我们祖辈三代都在商州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眼下遇见了战乱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索性就在这里卖点吃食了,而且城里面的军队他们不欺负人的,甚至有时候还会故意留下一点银子,我们就更没必要搬走了。” “都是命” “都是命啊。” 大娘忽然仰天长叹了两声,让姜意欢不由得有些失神。 她笑了笑,“那这么说,城里的叛军对待大家还是挺好的咯。” 大娘含笑转过身点了点头。 百里渊细心,在大娘转身过去的时候将三人碗里的云吞都用银针验证了一下,然后脚边有一条流浪狗,他将自己碗里的云吞丢出去了一个,看着狗吃完了没有异样才双指敲击了一下实木桌面,示意大家可以吃了。 姜意欢闷闷地吃着云吞,心里的疑惑却是不减少。 她一路心事重重的样子骗不了清云子。 回到休息的客栈的时候,清云子拉住了她。 二人靠得极其的近,几乎近在咫尺,呼吸都要融合一般。 清云子有些尴尬地别过了脸,走到客栈里的板凳上坐下,问道:“你怎么一路心事重重的?” 姜意欢闷闷点了一下头,“和尚,你不觉得我们走来的这一条路,太顺利了吗?感觉就像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连续攻打下了三个城,还有城内的叛军,一不伤人,二不抢劫,这些点凑一块,我觉得后面的路一定会越走越险峻,让我不得不多想啊” 清云子点头,像是很认可她说的话一般。 清云子:“对了,你们跟白起交手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姜意欢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道:“白起很漂亮,像一只闲云野鹤” 清云子抬手打断了她。 “这些不用说,我说打斗的时候。” 姜意欢:“哦,白起很厉害,而且他用的刀跟你的刀差不多,都是白玉镀的刀,通体纯白,招式也很佛,如果不是认识你的话,我甚至会觉得你们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弟呢。” 清云子陷入了沉思,半晌,他缓缓开口道:“他跟我用一样的刀” “是啊,难不成你这个刀市面上没有吗?” 清云子的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绷得直直的。 “不止是买不到,这刀是我生来就有的,”他委婉地说道:“不像是现在的匠人能做出来的刀。” “哈?” “做不出来你这刀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说完这话的时候,姜意欢自己也愣住了。 天上掉下来的 说不准,还真的是! 姜意欢忽然想起梦里被一千零一次剜心的痛苦。 也是这把汉白玉菩提刀,这么有佛性慈悲的刀,生生掏入心脏的时候,真的还是这么疼,疼得她到现在都会有四肢百骸发散的阵痛感。 姜意欢冷着脸说道:“或许吧,你们就是师出同门的兄弟,你们一定会再次见面的。” 清云子不知道她在冷嘲热讽什么,只淡淡地应下了,“后面的路应该会越来越难走,你自己好好休息,不用太过忧心。” 姜意欢皮笑肉不笑地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好的,晚安。” “晚安。” 门刷拉一下打开又很快合上了。 姜意欢将床边的窗子打开,抱臂坐在软塌上,看向窗外的月亮。 白起 清云子 难不成真的是亲兄弟? 姜意欢看着月亮不自觉的就陷入了沉睡。 旁边的清云子因为白起这个人的存在,而整宿的睡不着,他不得不坐起来静修冥想。 第106章 粮草 翌日一早。 姜意欢从三楼下去的时候,难得见到一次镇国大将军陈盛,他已经七十有六,满目的风霜之下,眼瞳里却是骇人的精光。 姜意欢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陈老将军,早啊。” 陈盛看着她无声地微笑了一下,然后与她擦身而过。 姜意欢内心腹诽,有这么高冷么? 百里渊跟清云子就一前一后的走了下来,早上这里的店家会提供免费的早餐,但是限时的,他们就起了个早,准备吃个早饭然后就去营地上,看看情况。 如果大家状态好的话,就不休整了,直接往云南去。 如果有异常的话,那就再原地观察两天。 并不是他们拖拉时间,其实大家的效率已经非常高了。 但是就是因为效率高而且一路走得太顺畅,很难让人不得不提防,还好他们队伍都是那种心思比较重的人,而不是功利心强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前的人。 姜意欢在餐厅里坐了下来,她面前的圆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盘馒头、一盘包子、三碟小菜,还有一小碟的泡菜。 她随手拿了一个大包子,在嘴里啃着。 清云子跟百里渊也依次坐了下来。 姜意欢看着清云子眼底的一些不太明显的青黑说道:“清云,昨晚没有睡好么?” 清云子点了点头,“在复盘这几日的事情。” 百里来了兴致,他放下筷子学着姜意欢用手抓包子馒头吃,他边吃边问道:“对了国师,白起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清云子颔首,“知道的。” 百里渊:“我觉得白起跟你的感觉好像。” 姜意欢也附和地说道:“的确,如果把我眼睛蒙住打的话,我或许会跟清云子搞混的。” 百里渊踢了姜意欢一脚:“国师的大名是你一个四品小官可以随便乱喊的吗?” 姜意欢用力就是一脚回踩,不禁将百里的面孔都拉扯得扭曲。 “是啊,你有意见?人家本尊都没有说话呢,百里渊你是不是就是看我不爽?” 百里渊没有说话了。 清云子淡淡道:“别吵了,后面大家还要一起共同做事这么多天呢。”他转头回去对着百里渊说道:“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没事别去招惹阿欢。” 百里渊很不情愿地从嘴里闷闷地冒出一个:“嗯。” 姜意欢这才感觉舒服了一点,清云子要是帮理不帮亲她得气死在这里。 三人吃完就往城外走去。 商州城本来就不富庶,城里面有头有脸的几个富商倒是提前就打听到了风声,然后携家带口的跑路了,留下城里的一些老弱病残继续在商州生活着。 可他们一点也感觉不出来异样。 大家还是每日该上街就上街,该出摊就出摊。 生活好像被一张无形的大手操控着。 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姜意欢看着街边的这些稀奇古怪的手工艺品来了兴趣,她走到一处专门捏泥巴小人儿的地方,指着货架上的一排小人问道:“能给我捏一个小人儿吗?” 卖货的大郎抬起了头,先是看了看三人的行装,然后点头道:“可以的,您是想要哪种?” 姜意欢将百里渊推开,然后站在了清云子的身边,笑着说道:“捏我跟他的泥人就好啦。” 大郎点了点头,一双粗糙的手就在捏起了彩色的泥土开始快速地工作着。 一炷香后。 姜意欢心满意足地拿到了自己跟清云子的泥人儿。 清云子还是一如既往个的淡漠面孔,而姜意欢在他的左手边,笑得娇媚,一红一白的衣裳反差极大,又有一种莫名的氛围感,好像二人天生就应该站在一块,并肩前行。 姜意欢炫耀似的拿在百里渊面前晃了晃,惹得百里离他十丈远。 清云子看着她的小孩行径,不由得眼角一弯,笑了起来。 姜意欢回头问道:“笑什么笑?” 清云子没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城里的守卫军已经换了他们带过来的官兵。 这就是意味着,他们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军队又被消减了一番。 现在营地里还有三万人,这三万人还得去攻几个城,不是不愿意多带人,是人多了之后,军饷实在是太高,高到就算了朝廷割肉捐款,都养不起一个庞大的军队。 姜意欢走到营地里,左右看了看,没看见有粮草车来的痕迹,她不禁皱了眉头。 “粮草还没有到,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清云子找来守卫军的队长,问道:“东北粮马道可有消息传来?” 宁夏答复道:“没有消息传来。” 清云子又问:“那按照我们目前的消耗粮草的速度,余粮还能吃多久?” 宁夏脸色一黑,一五一十地说道:“不足三日。” “什么?!” 姜意欢惊呼出声,“明明带了能吃一个月的粮草怎么才行军半月就会吃完?” 宁夏皱着眉支支吾吾地说道:“之前路上有流民,我们就自作主张分出去了一点,因为国师之前不是说补给就会很快到吗?我们就想着能帮一人是一人,但是流民渐渐多了起来” 清云子罕见地发了怒,“是谁组织发放粮草的?” “百里,将宁夏抓起来,直到将粮草的问题都交代完为止。” 百里拱手领命:“遵命。” 宁夏被百里拖到了一旁,他折磨人的功夫很强,一刀一刀地割在人身上,非但不会死,还会让人很受折磨 不出两个时辰。 宁夏将发粮人都供了出来。 在空地上,歪歪扭扭地站了十来个人,有一些不乏还是小队长,下面所有人都人心惶惶的,不知道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但,很快。 这个向来好说话又温和的国师给了他们答案。 “就地斩杀。” “粮草是行军打仗中最重要的一环,是你们能在危急时刻保命的东西,如果每次遇见流民都将自己未来生存的希望分给他人,那就是对大明皇室的背叛!” “行军打仗不是儿戏。” “不要用愚蠢的慈悲来试图挑战整个军队。” 咚咚咚—— 随着清云子的话音落下,空地上已经滚满了十个人头。 而这只出师大捷的军队,第一次有了恐慌的感觉。 朝廷的补给粮草还没有到。 现在的粮草只够吃三天。 如果没有粮草的话,那该怎么办? 众人之前都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也是大明和平了太多年,很少有战争,这些人不懂得居安思危,只认为有事情朝廷都会兜底。 可临到了眼前兜底的人还没有来。 他们终于开始慌乱了 第107章 时机 “不足三日”姜意欢喃喃地念着。 清云子也是一路的沉默,大家都没有说话,像是被一块无形的巨石压住了身体,动弹不得。 百里渊皱着眉想道:“实在不行难不成要我们逼良为娼?去打劫普通平民么?” 姜意欢用手撞了百里渊一下,“百里,你想什么呢?还打劫平民,这是打劫一城平民就能解决的事情吗?要打劫那就打劫富商,他们总有存粮的。” 清云子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动这个念头。” 百里渊默默点头,“晓得了。” 姜意欢问道:“多久拔营继续行军?” 清云子对着远方湛蓝的苍穹叹了一口气,“走吧,现在就去通知拔营。” 清云子:“直接去云南吧,拖不得了。” 百里渊:“朝廷的粮草还没有来,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情了?” 清云子微微皱眉道:“不知道。” 姜意欢阴恻恻地笑了笑,“或许人家还没有上路呢。” “阿欢,不要这么想。” 姜意欢挑眉:“为何?” 清云子淡淡道:“人,总要有一点希望跟奇迹的。” “哦——” “拔营!整装出发!” “是!” 一炷香后。 行军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路途上姜意欢跟百里渊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搞幺蛾子,一路上都沉闷得很。 这里距离云南还有五百里路,不出意外明天一早便可以到达,再算算粮草,最多撑到云南。 众人脸上都不是很好看。 清云子一路都在思考,清隽的眉眼忽然染上了愁绪,看起来更有一种得道高僧的意思了。 - 云南。 花间旖坐在吊脚楼的软塌上,剥着血鳞红皮的荔枝,白圆圆的果肉漏了出来,甜蜜的香气在她手里晕开。 她轻巧地将荔枝含进嘴里,然后边吃边擦着她雪白的玉手。 现在的姜六不用装了,大家都知道她这副美人壳子下装的是一个魔鬼的灵魂。 白起恭敬地在她面前躬身道:“刚刚哨兵回来打探到敌军还有三个时辰就会到城门口。” 姜六吐出果核,淡淡道:“他们的粮草是不是没有了?” 白起勾唇浅笑:“是的,这一路让五百流民一路跟着他们,那些小兵没有见过人生疾苦的,当即就散了粮,现在他们估计也是强弩之末了。” 姜六:“不错。那就守城,跟他们打持久战吧。” 白起眼里闪过一丝的失望:“是。” 三个时辰后。 大军浩浩荡荡地到了城门口,他们眼下不足三万人,跟城内的叛军人数不相上下。 论正面打的话,大概率是可以赢的。 只不过 白起站在城墙上,一双眼淡漠得跟出家人一样,他就是不开城门跟你打。 城墙上的弓箭手、火枪手已经准备就位。 随着白起手臂一提起,他淡淡说道:“放!” 咻咻咻—— 万箭齐发! 清云子不禁大声组织道:“布阵!防守!” 三万士兵有一些慌乱但很快就将防守阵做了出来,弓箭伤不了他们,这边又开始火攻。 一个个流星一样的火球从高耸的城墙上往人群里坠落,一砸下来就是一个大型天坑。 清云子咬着牙道:“强行破城门!” “是!” 这边打得火热,百里跟姜意欢对视了一眼,二人都知晓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暗杀白起” 二人轻巧地从城墙根往上爬。 城墙上的士兵注意力都在其他人身上,根本没有人发现城墙根有两个人正顺着一根麻绳往上在爬着。 很快姜意欢率先落了地,就解决了面前正在搭弓箭的两个士兵。 她将二人无声地放倒,然后藏到城墙上的钟鼓后面,这鼓本就是战鼓,很大,站在它后面除非绕过去看,否则根本看不到人。 白起不知为何,心有所感正往这边在走来。 姜意欢的刀是涂了剧毒药的,见血封喉,她今日必要给白起上一堂课! 白起走到钟鼓前面一点,他前面还跟着三个士兵,将他牢牢地守在正中央。 白起:“姜姑娘,是你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淡淡的,能抚平人心里的燥热。 可落在姜意欢耳朵里那就是增加她躁狂的元凶! 姜意欢从钟鼓后面慢慢走了出来,城墙上的一半的士兵都将弓箭对准了她,只要她一动就会瞬间被捅成一个筛子。 清云子看见了城墙上的一幕,他气得牙呲欲裂,姜意欢跟百里渊为什么突然脱队! 他有心想上去救人,但城墙上的守卫已经虎视眈眈的,眼下上去无非就是早点死跟晚点死的区别。 但这个时机正好! 可以让他攻击城门。 他组织人加大的力度,一定要尽快将城门破开。 百里渊也从大鼓后面慢慢走了出来,他眼神阴翳手上的剑在阳光下闪着冷兵器的银光。 姜意欢嗤笑了一声,底下已经开始放箭了,城墙上的士兵不得不转过头去对付下面的人。 白起闷闷地笑了一声,当即就破开士兵将刀直取姜意欢的命门,可又想起姜六那句叮嘱,姜意欢要抓活口! 他不想管这么多了,大不了死了就说是自己失手的问题。 白起的武功不知道怎么练的,又快又狠,饶是姜意欢跟百里渊两人都打不过他一个,甚至连用刀伤他一段的机会都没找到。 千钧一发间。 姜意欢摸出里袖口里的暗器,是一个千针顶,只要轻轻一发射,就会让白起浑身中毒麻痹而死。 她恶劣的勾唇一笑。 咻咻咻! 千针齐发。 “哈哈哈哈!这小玩意还想伤我?” 白起挥动着刀一下就把姜意欢的刀给抵开了,千针齐发没有一针是伤到了他的。 姜意欢皱着眉:“为何你强大到不像个正常人?”她又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姜六?” 白起微微颔首道:“不错,你还不是很笨,有救啊。” 百里渊杀了十来个小兵,对着姜意欢怒吼道:“你是来叙旧还是来杀人的!姜意欢!你给我打起精神来!” 姜意欢闷闷地点了点头,眼里迸发出骇人的红光。 第108章 沉香屑 乌云瞬间笼罩在她的头顶。 轰隆隆—— 轰隆隆—— 滚滚惊雷在她的头顶上无限运转,将这天地都划破成两半! 一半是晴空万里。 一半是五雷轰顶。 姜意欢的双眼已经变成赤红的颜色,看起来十分瘆人,跟她一身带血的红衣有异曲同工之妙。 姜意欢冷眼看着面前的人,拔刀用着比之前声音还要低沉八度的声音说道:“白起,受死吧!” 白起也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身后迸发出万丈白光,是一个青铜雀的形象,青铜雀向上舞动着鸣叫了一声,然后在众人的眼光中越飞越高。 姜意欢的手微微一动,无数道惊雷就往鸟雀的方向击打,可鸟儿飞得快,惊雷根本打不着它。 白起这边已经出刀,一刀比一刀凌厉,他已经抱着与姜意欢玉石俱焚的决心。 姜意欢也猛地上前跟他继续对打。 使出了雷暴跟白起还只能打个平手,姜意欢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掉,掉在她长长的眼睫毛上,再忽然一眨眼落在眼下,像是哭过一样。 “啊——” 姜意欢使出了凌厉的一刀,直取白起的心口,像她在梦里无数次地被人掏出心脏一样。 也是同样的刀法,同样无情又狠毒。 刀口在触及到白起的心口的时候就被他躲过了,百里从后面包抄,今日势必要让白起付出代价。 姜意欢抬手召唤来了雷暴。 她的五指张开又迅速合拢,手直指角落里的白起,“受死吧!” 无数乌云顷刻间笼罩在了白起的头顶,姜意欢伸手一指,轰隆隆的雷暴尽数往白起头上坠落。 白起抬手嘶吼一声,天地都被一抹白光点燃! 无数道符咒从白起身上弹出,刚刚飞走的青铜雀又嘶鸣着飞了回来,然后青铜雀张开了嘴,将本要打在白起头上的雷暴尽数吞噬了下去。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青铜雀的身体根本容不下这么强的雷暴。 它的肚子在逐渐地变大,眼看就要撑爆了,它忽然往白起的逆方向飞去。 中途就炸了! 雷暴将小鸟的身体打穿,在远方的天际线上下了一场烟花秀。 崩—— 像一个大型彩蛋结束的时候。 白起本人也受了伤,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眼底满是阴翳。 他疾步往姜意欢这边跑来,姜意欢侧身躲过他致命的一刀,然后两人的刀相对峙,谁也不让谁。 姜意欢猛地一用力将他的刀扔开,自己的刀也被弹飞了。 他们开始在城墙上肉搏,而百里渊就在旁边杀城墙上的小兵,不知道这场血腥的争斗持续了多久。 打到最后二人都脱了力。 太阳都要西沉了。 姜意欢这才感觉到全身的酸痛跟细小的刀口在身体上隐隐作痛。 清云子终于破开了城门! 军队鱼贯似的进入,然后攀上了城墙。 姜意欢脱力之前最后一个画面是清云子揽住了她的腰 三日后。 姜意欢受了重伤,心口的心脉被损坏,身上还有无数的小伤口,看起来就触目惊心。 清云子这三日除开军务,就日夜守着她,一步都不愿意离开。 姜意欢终于缓缓睁开了眼,她看向清云子:“我睡了多久呀?” 清云子没有去看她的眼睛,“三日。” 姜意欢点点头,“那叛军呢?白起呢?” 清云子:“白起重伤下逃跑了,叛军大部分都归顺了朝廷,他们大部分都是流民或者工人,被姜六用蓝光所控制,本来一开始没有人愿意归顺朝廷,但是我当场给一个毒发的人吃了你带来的五号药剂药丸他就好了,所以大部分的人不想被控制的,都归顺了朝廷,看起来还是阿欢的功劳最大。” 姜意欢笑了笑:“哪有啊!归顺了就好,不过朝廷那边的粮草还没有来吗?” 清云子眸光黯淡了一瞬,“来了。” “只不过他们刚好掐着点来的” 姜意欢不懂朝廷中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麻烦,她也没有多问,只说道:“饿了,想吃东西。” 清云子点点头,走了出去。 很快又折返了回来。 百里渊跟在他的身后,脸上写满了八百个不情愿,手上端着的正是一碗皮蛋瘦肉粥。 姜意欢笑开了眼,“百里啊百里,你没受伤吗?” 百里将皮蛋瘦肉粥递给姜意欢,然后冷声道:“我才没有你这么弱鸡,打了几个小时直接昏倒了。” 姜意欢挑了挑眉,无视他的挑緈,而是将粥递给了清云子,“清云,粥粥,烫烫。” “啊!” 百里渊爆发出一阵恶心的怒吼,然后逃一样的跑下了楼。 “姜意欢,你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姜意欢坐在床榻上,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眼角都笑出了眼泪。 清云子在慢慢的给她吹着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姜意欢就会生出无限的耐心来。 他顿了顿,“来,小口的喝。” 姜意欢笑着将碗推开,娇嗔道:“你喂我喝。” 清云子点点头,然后一勺一勺的喂着。 任谁也想不到抬手就能呼风唤雷的姜意欢,在清云子面前居然是这个模样,真是坐实了红颜祸水的典范! 姜意欢坐在床榻上悠悠然的翘着二郎腿,她吃饱喝足之后想沐浴了,可是这里也没有个丫鬟啊! 她有些尴尬的咳了咳,支支吾吾的说:“我想沐浴” 清云子理解的笑了笑,然后轻声道:“等我一会儿。” 姜意欢本想拒绝,但是看着他的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炷香后。 清云子带着三个仆役走了过来,他手上抱着一个大的沐浴桶,后面的三个仆役人手两个大水桶,最后一人怀里还带了沉香碎屑。 铺在水里,木香弥散,好闻极了。 清云子从柜子里找出一个桂花胰子,递给了她,然后支起屏风示意她进去。 姜意欢的脸烧成了通红,心就要跳出胸腔。 她的手忽然勾住了清云子的手臂,“我想你陪我,我的手疼,不能自己洗澡” 清云子的耳根也烧了起来,他欲盖弥彰的点点头,然后慢慢给姜意欢的衣裳解带。 其实这几日姜意欢换药擦身都是他做的,可是眼下就是这么烧得慌。 他忽然有些慌乱。 尤其是看见她姣好白皙的胴体暴露在自己眼前的时候。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他喃喃的念着,试图靠这个来静心。 姜意欢已经全身泡进了沐浴桶里,她将头伸入了热水里,试图通过这个来降温自己燥热的躯体。 姜意欢将头伸了起来,一双漂亮的凤眸里氤氲着水雾,她半身都在水外,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清云子。 二人就这么沉默了半晌。 姜意欢才道:“你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为何你不敢正眼看我?” 她站了起身双手环住清云子的脖颈 噗通一声。 只听清云子压抑着声音:“这是你逼我的。” 第109章 翻花绳 班师回朝。 这一路上姜意欢跟清云子都走得很沉默,如果说清云子沉默是正常现象的话,那姜意欢非比寻常的沉默就显得十分耐人寻味了。 百里渊百思不得其解。 这二人之间的低空气压看起来很瘆人。 索性,他负手直接去问当事人。 百里渊:“喂,姜意欢,你跟国师咋了?” 姜意欢捂住耳朵跑开了 跑开了 像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孩一样,耳尖的红珠红得可以滴下血。 百里渊不死心,又跑去问清云子。 怎料,清云子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无妨,小事。” 百里扣着脑壳,“什么小事?小事能把姜意欢逼成疯子吗?” 清云子罕见地挑了一下眉毛,“谁说她疯了?” 百里: 好叭。 到了阖家镇,国师命令大家原地休整一会儿。 顺便生个锅子煮煮饭啥的,这一路打仗也辛苦,朝廷要是没有及时来,他们就只有啃树皮了。 大家对于新来的粮食都无比珍惜,好似多吃一点后面的路就要挨饿似的。 清云子看不下去了,“陈生、陈玉你们两个带两队人去旁边山上猎点肉吧,一直不吃肉也不是个法子。” “是!” 陈生、陈玉是个双生子,都是军户,所以一到成年就来了军营,这次战役他们俩都有小功,回京后升职个小队长没啥问题,眼下就已经充分开始提前预支他们未来的能力了。 陈生:“五队的兄弟跟我走,咱们去打猎去!” 陈玉:“四队的兄弟跟我走!咱们今儿势必要让营地里每个兄弟都吃上肉!” “我也要、我也要去!” 姜意欢淡淡地将目光撇开,真是啊,第一次见和尚这么为人着想。 她主动走到了清云子的旁边伸出了手,“手疼,你给我看看。” 百里渊:??? 清云子从善如流的接过了姜意欢的手,然后仔细地帮她揉着,期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姜意欢随口问道:“为什么突然让他们去打猎,不是有干粮跟风干牛肉吗?” 清云子只是笑笑,“回程不着急了,生活条件还是尽量提升一点吧,吃一路干粮了,大家也有怨言。” 姜意欢挑眉:“怨言?我看他们不啃树皮就很高兴了,毕竟最开始要散粮食的人是小部分。” 清云子没说话,只负手站在这里。 他们在这个村镇的一片空地上,里面的村民都不敢出来了,生怕遇见打劫或者强抢民女、民男之类的。 远处是碧蓝的苍穹,地平线上的太阳已经落在众人的头顶,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眼下已经接近入冬,他们这一场长途战役走了接近一个月。 算算回京城的路,还有三千里路,按照眼下这个停停走走的节奏的话,等他们到普京城就可以直接原地过新年了。 姜意欢无聊地坐在石头上玩乌提子教给她的翻花绳。 一根长长的绳子在她的手里变换出好多样式。 清云子不由得看得出神,他走到了姜意欢对面坐下,然后撑着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玩花绳。 玩着,玩着,还把自己玩不高兴了。 一个时辰后。 打猎的兄弟们回来了,收获颇丰,有鸡有鸭还有几头野猪肉跟其他的野生肉类。 正好能够他们这么多人吃。 军厨子拿着锅铲咚咚咚地跑了过来,“国师,咱们这么多肉,就后厨那五口铁锅根本做不了呀。” 清云子沉吟了一会儿,安排道:“百里你带着伙夫去村里找村长,让他们帮我们加工一下,加工的材料跟手工费一应从官府里出。” 百里点头,然后对伙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跟着自己进去。 伙夫笑眯眯地跟着百里渊走进了村。 姜意欢还在玩翻花绳,好像外面的一应事务都不能影响她一般。 姜意欢:“来和我翻一局么?” 清云子在她面前坐下,问道:“怎么玩?” 姜意欢笑了笑:“很简单的呀,你翻就行了。” 清云子没懂,双手并用都没有翻出一朵花来,只把这一团线弄得乱七八糟。 姜意欢大笑:“看来国师的手也不怎么巧嘛。” 清云子有些羞涩地偏过了头,“我的手巧不巧你不知道吗?” 姜意欢偏头咳了咳,欲盖弥盖地答应道:“嗯。” 百里笑着折了回来,“国师!村长让我们进去吃,士兵就留在这里,菜做好了会端出来,里面今日有节日呢,是他们村子这边的泼水节!” 姜意欢听到有玩的地方了,眼睛都亮了起来! “走走走!泼水节我看过话本子里演过的,一定很好玩!” 清云子含笑望着她,然后对着百里颔首,“走吧,让人守在这里。” 这边,大家伙听见一会儿都有肉吃也激动了起来。 清云子转身对着士兵们道:“一会儿里面的村民出来给大家送吃食,注意自己的态度,好一点,不要欺负了人家。” “今日就休息,大家可以原地休整,也可以自由活动,但是子时之前必须回到营地,明日一早我们就拔营出发。” 底下忽然涌起一阵一阵的欢呼。 “好!” “自由活动,我要去旁边的村子里看那个阿妹,就今日在河边洗衣裳的那个” 大家都在讨论今日怎么玩,场面一片热闹。 这次连续打了几次胜仗,大家都有功劳可以升,有些表现突出者甚至还可以加官进爵,以后农民翻身把歌唱也不是梦! 姜意欢收了视线,然后跟着百里渊的步伐大步走进了村子。 所谓泼水节,就是傣族的一种节日,在云南这边盛行。 村子里的人都穿着一种银饰包裹的衣裳,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大红大紫看着好生喜庆。 姜意欢拉着清云子的袖子问道:“你说泼水节等会会不会直接将水泼到我们身上啊?” 清云子笑了笑,“应该是的。” 姜意欢目露精光,狡黠一笑:“好的。” 清云子知道她又在打什么小算盘了,也由着她胡闹。 没关系。 他还能宠的时候。 尽情宠。 第110章 泼水节 碧霞如洗,海天一线。 泼水节。 何村长走了出来笑吟吟的对着三人道:“欢迎国师来我们村子做客,这是我们的荣幸。” 清云子淡淡地勾了抹浅笑,“何村长客气了。” 何村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来,各位里面请。” 姜意欢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们这些衣裳真好看,有没有卖的呀?我买两件。” 何村长边走边说道:“姑娘要是喜欢,尽管去我们村里挑选,这些都是村民们手工缝制的。” 姜意欢点点头,但是还是不好意思白拿人家的东西,想着等会拿两套然后再给村民塞点钱,她身上出来的时候带了些银票,这一路上都没怎么花。 村长领着人到了村里的一个成衣铺子,外面的门头灰扑扑的,像是荒废了很久,但是走进去又别有洞天。 这里面没有点灯,两侧都立着衣服杆子,上面挂着款式各异的民族风衣裳,最底下是手工布靴子,然后角落里有一张木桌,上面摆放着成堆的银饰品。 姜意欢之前从来不逛成衣铺子,衣裳都是九月找钟裁缝定制的。 她看这些衣裳越看越新鲜。 随手挑起了两件在铜镜前比画了一下,然后确定了一套红色的绣花衣裳,大红大紫的看起来就很喜庆。 百里渊也挑了一件,就剩清云子了。 姜意欢从男款的衣裳里面选了两件一件黑色一件蓝色的,拿着在手里给他比了一下,最终她拍板。 “就要蓝色这件,黑色不太适合你。” 清云子没想到自己也有,本想拒绝说出家人只穿袈裟,但看着姜意欢跃跃欲试的表情,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好,都听阿欢的。” 三人拿着衣裳去楼上的仓库分别换了出来。 姜意欢:“总觉得差点丢了什么东西?” 旁边一个农妇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姑娘,你坐下,我给你弄一下头发,再戴上我们这里的银饰,就合适了。” 姜意欢啊了一声,她是从来不喜欢戴饰品的,最多就是戴个发冠,说来也是好笑,她一个大美女,家里连一根金钗、步摇都没有。 姜意欢应了一声,然后乖乖地坐在染灰的铜镜前,等着妇人给她绑头发。 清云子跟百里渊也被村民拉去做造型,二人脸颊都有些微红,像是很不好意思一般。 一炷香后。 三人的首饰都佩戴完了,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 村长走了过来,不禁赞美道:“普京城就是人杰地灵,出来的女郎跟郎君都这么好看。” 姜意欢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就往村长手里塞,“何村长,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可别见外,等会还要麻烦你们帮我们士兵都做饭呢。” 何村长哪里敢收这么大额的银票,当即连连摆手道:“姑娘真是够客气的,其实你们今天带过来的肉还有一些多的,刚刚那位百里郎君已经说了就送给我们村的村民,你这还要我们收银两,真的不好意思啊!” 百里抱臂望着姜意欢,疑惑地想着这女子不就是一个六品芝麻官,一个月的俸禄还没有十两银子,怎么每次出手都这么阔绰? 姜意欢坚持要将银票递给村长,但村长死活不愿意收。 清云子淡淡道:“这样吧,你们村明年一整年的官税不用缴了,这两日所叨扰你们的,就当是未来一年的税金。” 村长听见未来一年免税,眼睛都亮了,且不说收了姜意欢这千两银票到底该怎么跟村民们瓜分,就是冲着他们做的这点小事,收人家这么多钱,良心也过意不去啊。 至于免税,那就是再好不过的法子了,这样每家都会受到福泽,大家明年的日子也会好过得多。 村长笑着应下了:“真是谢谢国师!那老朽就替全村人民谢谢您了。” 清云子颔首道:“无妨,小事。” “开饭咯。” 有小孩子过来叫大家过去吃饭了。 姜意欢的钱还是没有花掉,她有些失落。 大家跟着村长往餐厅走去。 百里渊故意走到姜意欢的身边,问道:“妖女,你不是孤儿吗?怎么这么有钱?还是说,你在大理寺已经到了手眼通天的地步了?” 姜意欢好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她有心想恶心恶心百里渊,就说道:“你好奇我的钱怎么来的对吗?” 百里渊从善如流的点头。 “我见你几次身上不是带金元宝就是摸出一叠大额银票,你是不是背着咱们的国师,在朝廷里浑水摸鱼了?” 姜意欢嗤笑了一声:“你难道不知道我副业是干嘛的吗?” “杀手啊。” 百里渊脱口而出。 姜意欢笑了笑,“那不就对了,千金都难砸动我出手,我会差这点银票?随便接几个单子杀两人就挣很多很多钱了好吧。” 百里渊脸垮了下来,冷声道:“你也不嫌这些钱脏!” 姜意欢疑惑地看向他:“你会觉得银子脏吗?” 百里渊快步走开了,像是多跟姜意欢这种女人多呆一秒都会变得一样脏一样。 姜意欢闷闷地笑了笑:“真是一点就燃。” 清云子听见了二人的对话,安慰姜意欢道:“不用管百里说什么,回头我会教育他。” 姜意欢怕清云子误会自己的钱都是脏的,还是小声的解释道:“清云,我的钱其实都是拿给九月打理的,她经商很有头脑,三年前我跟她一起下山,身无分文,就开始做刺杀,从一单一两银子或者一贯铜钱,到后来百两、千两。” “九月用这些钱前两年买了很多的地,又请人来耕种,后来因为我经常都会去不同的地方,她跟着我,平日里我去刺杀,她就去城中研究哪些地段的铺子是挣钱的,然后买下来经营。” “就这么一直滚雪球,滚到现在,今年我说想开个钱庄,她就真的琢磨了两个月开了一家小钱庄,虽然目前的规模不是很大,但是每个月都有盈利,我也觉得很满足了,在钱方面我是真的不缺,所以才能来官府打个最没有油水的工。” “你会理解的吗?” 姜意欢试探地看着清云子。 没想到他只是很认可地点了点头,“会理财是个好事情。” “九月姑娘不错的。” 姜意欢也笑了笑,“那是不错。” 到了餐厅。 只见圆桌上摆放了十几个大的铁盆,里面都是肉,然后周边是清一色的素食小菜,这些村民真的很用心了。 姜意欢坐下,口水直咽。 她吃风干的肉都吃了好长一段时间,或者就是伙夫随便弄的一些没有油水的菜。 百里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村长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你们快坐下吃,给士兵的菜已经由我们的村民都送出去了,这些肉都是士兵带过来,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姜意欢搓着手道谢,然后真的一骨碌的坐下动起了筷子。 百里渊埋汰道:“妖女,你八辈子没有吃过肉是不是?” 姜意欢怒目转头对上百里的眼睛,“少废话,坐下吃你的吧!” 第111章 有诈 酒足饭饱之后。 姜意欢站在坝子里晒太阳,冷不丁的就被百里渊泼了一盆水,从头浇到尾 姜意欢回头怒目看向嬉笑着跑掉的百里渊,她的脸上都是水痕,一张脸越发看着浓密妖艳。 “百里渊——” 泼水节开始了。 四处都是人拿着盆到处泼水。 更有甚者,拿着瓢坐在水井边,只要你过去就泼你几次。 疯玩了两个时辰,众人身上都被水所淋湿,好在这边的太阳比较大,站在太阳下,身体里都有水蒸气蔓延开。 就连清云子都没能成为例外。 他一身蓝色民族风衣裳,从头湿到尾,脸上还是那无悲无喜的面容,被人泼了水也依然是淡淡的,偶尔还会对着泼水的小孩念道:“阿弥陀佛。” 小孩好奇心重,一直围着清云子打转。 三人换了衣裳,准备吃个晚饭,然后出去看一看。 村外。 士兵们大多都在营地里,只有少数的不在,听营地的士兵说,离开的人都是去找妓子了,这边的妓子便宜又干净,他们好多人赖在那都不想回来。 惹得姜意欢连连皱眉,“什么跟什么呀。” 清云子只是含着笑看她,“阿欢,尊重每一份职业。” 姜意欢撇了撇嘴,“是,我尊重。” 百里渊却品出了一些不同寻常来,他沿着营地走了一圈,眉心的皱褶越来越深刻。 清云子不禁也抱着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周围。 百里渊冷声呵斥道:“军官报数!查自己的营地里查了多少人!立刻、马上。” 清云子走到百里身边,问道:“百里,发现了什么?” 百里渊只摇了摇头,“国师,人数不对。” 姜意欢凑了过来,“怎么不对了?他们不是招妓去了吗?” 百里渊掂量了一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这边,已经数完人数的军官齐齐上前,依次汇报道: “二十五!” “五十!” “六十八。” “四十。” 一炷香后。 由两个副将将总人数汇集了一下,众人皆是一呆。 副官:“国师、百里少侠,营地里目前一共是二万一千五百八十四人。” 姜意欢皱了眉,“缺了八千人之多,为何之前不上报?” 百里渊冷冷道:“除非缺一大半,不然只缺七八千人是看不出来的。” 姜意欢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清云子:“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就算有大型的花楼也不太可能一次接待上千人,就是京城里的花楼全部加在一起,要接待这么多人也不现实的。” “有诈!” 百里渊问着副官:“你们知道离开的人大部分都往哪里去了吗?” 副官指了一个方向说道:“前面有一个镇,我没有过去,但看他们大部分都是从镇子里走出去的。” 百里渊拍了一下副官的肩膀,然后说道:“将人都看好,不能再让人离开。” “是!” 姜意欢拉着清云子的袖子,“走吧,我们过去找人咯。” 百里渊不耐烦地看着她:“妖女,怎么你到哪里都要去凑热闹。” 姜意欢对她翻了个白眼,“怎么着的,你不服?” 百里渊撇了撇嘴,“没有不服,走吧。” 清云子被二人夹在中间,左右都有些尴尬。 镜花村。 寂寥的乡间大道上没有几人的身影,到处都是关门的景象。 这八千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吧? 路边,有一个拉着牛车的车夫慢慢走了过来,但看见前方的三人忽然调转了车头,向另外一个方向驶去。 “哎!哎,车夫,你别走呀!我们要坐车。” 姜意欢跑了过去,拦住了这个牛车的车夫。 车夫的帽子扣得极低,只看得见他古铜色的下颌线,“姑娘,天色晚了,我已经不接单了。” 姜意欢从怀里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这上面的兑换银行是自己家的储蓄银行,类似银票单子她有一大堆,当即就递给牛车夫。 她言简意赅道:“一百两,问你一点事情,不会耽误你太久。” 车夫一把接过姜意欢的银票,然后验了一下真假,随即笑开了怀,“姑娘要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意欢在内心忍不住又唏嘘了一番,这个世道,没钱真是寸步难行。 “你今日有没有看见一群穿着军装的士兵从镇上走过?” 车夫果断点头,“有,今日还有很多呢。说是去云南剿灭叛军的官兵们,在附近扎了个营,今日跑过来娱乐娱乐。” 姜意欢:“他们娱乐的地点,你有没有看见?” 车夫失笑道:“还能去哪里?镇上的妓坊就这么两家,我今日路过的时候,那门口都排起了长队。” 姜意欢抱臂点了点头,“给我们指个路呢?” 车夫指向东南方的一个位置道:“往东南方走一百米就能看见第一家,再走五十米就是第二家,她们门口是五颜六色的,你们过去看了便知。” 姜意欢又问道:“你刚刚好像就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吧,那边现在关门了么?” 车夫讪笑道:“哪能呢?没有关门的,但门口已经没有士兵了,我以为他们都回营地了。” 姜意欢点头道:“好了,你走吧,我没有问题了。” 姜意欢回头看向百里渊跟清云子,她对着东南方的一角扬了扬下巴,“走吧。” 这条路,诡异的安静,周围都没有灯笼烛火,阴森森的,树木就在立在一旁,随着晚风呼啸。 整条街道如同陷入了死寂一般。 很快走到挂着花牌坊的门口,三人脚步皆是一顿。 姜意欢皱着眉说道:“我不要走第一个。” “百里去。” 百里渊没说话,径直掀开黑漆漆的门帘往里走去。 没想到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门口没人迎接,他们就踩着光点走上了二楼。 二楼有包间也有大厅。 他们在大厅里果然看到了穿着官兵衣服的人,这里地方并不大,但大家都围在一块挤着,或许能有个一百人,具体数量没有数过。 百里渊大喝了一声,“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白日里怎么说的?子夜便要回程!” 他这一嗓子吼了下去。 整场鸦雀无声。 第112章 我行我素 百里渊慢慢走到二楼的矮桌边上,抱臂看着这些人,期望从他们脸上看到一些懊悔、自责、心虚的表现。 可是。 什么都没有。 众人就像是看不见他一样。 依然我行我素,喝酒、撩妹、嬉笑、打闹。 就是没有一个人理会百里渊。 姜意欢也觉得奇怪。 她走了过去,蹲下身,在一个官兵旁边坐下,那个官兵以为她是新来的妓子吧,一股脑的就将姜意欢抱进了怀里,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么漂亮的女郎,怎么一开始不过来陪爷?” 姜意欢怒不可遏地扇了这人一巴掌,可他脸上还是挂着一抹诡秘的微笑,"不错,得劲。" 哐当—— 人头落地。 清云子忍无可忍地走了过来,然后一刀将此人的头颅割掉。 可就算这样,这场面依然诡异得紧。 无头尸体、血流如注。 没人一个人在意。 死人的血喷射到了同桌人的酒杯里,都没有人在意。 依然自顾自地饮着。 姜意欢仔细地看着桌子上的酒水跟饮品,皱眉道:“你们有没有闻见蓝光的味道?” 清云子摇头,“没有。” 姜意欢:“不对,有。” 百里渊凑了过来:“什么有?你是说他们吃了蓝光,现在正是不清醒的状态?” 姜意欢点头,“对啊,只有这个解释了。而且,这是云南唉,这里的土著有蓝光的存货,我觉得一点都不奇怪。” 百里渊点头往包厢走去,“也对,这里就没有一个清醒的管事么?这些人吃了不给钱那不是要亏死她?” 刷啦一声门开了。 一个长得花容绯月的女子身着牡丹轻纱抹胸裙走了出来,她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微笑。 “客官,你们是来做客的吗?” 姜意欢淡笑道:“不是来做客的,是来取你性命的。” 说是迟,那是快! 姜意欢的蝴蝶刀正好抵中她的脖颈,“进去说话!” 女子踉跄着往后退。 姜意欢的刀就生生卡在她的脖颈上,她再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便是死。 百里渊从善如流地将火红的床幔扯了下来,然后做成绳子将这人捆在板凳上。 那女子还在心疼自己的床幔,“官爷,我这东西很贵的,你们小心一点!” 姜意欢踢了她一脚,让她闭嘴。 百里开始问道:“外面的人是不是都吃了云南之前暴乱中产生的粉末?” 女子也没纠结,淡淡的说道:“我们这的姑娘都是要吃这个的,所以给他们都吃了,至于免费还是花钱,我不清楚,我不是卖这个的。” 百里渊:“那为什么,大家都醉了,或者说,不清醒了。就你一个人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女子冷声道:“我是这里的老板娘,连自己都管不好的话,我怎么去管外面那些婊子?” 姜意欢插了句,“那你就是说你是知道他们在干嘛的咯?” “知道。” 姜意欢又问:“那你知不知道门口排队的人去了哪里?” 女子:“这个我的确不知道了,今天下午的时候我还专门出去说了几次,让他们不要再外面排队了,因为我们这里的人手本来就少,根本服务不过来,他们这样排就是排到明早也排不到!” “我出去劝了几次,到了今天晚些时候门口就没人了。其余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姜意欢没说话,她沉吟了一会儿,转头对着清云轻声说道:“他们不在这里,应该就是门口来了一个新的人揽客,将他们都带走,或者,是她在说谎!” “我没有呀!官爷,我说谎干什么?我要是带他们走的人,我还在这里等着你们上门来抓么?” 姜意欢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走吧,出去找线索。” 姜意欢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从怀里摸了一个绒布袋子出来,里面是蓝光的解药,她走到人群中去,随手将药丸拍进了一个人的嘴里,然后抱臂等了一刻钟。 这人就像是忽然活过来了一样。 他喘着粗气,这才看向周围的人。 当即便被吓得尿了裤子。 “国师、百里少侠、姜使臣” 姜意欢点了点头道:“真的是蓝光。” 清云子问了一句,“解药够不够?” 姜意欢摆了摆手:“不够呀。我身上还有三颗,包袱里还有不过一百颗,救不了所有人。” 清云子宽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阿欢没有关系,我们有药方,大不了就给他们熬一大锅的药汁,一人灌下去一碗也就好了。” 姜意欢点了点头,“好的。” 百里渊皱眉看着二人道:“都什么时候来,还你侬我侬,恶不恶心。” 姜意欢踹了百里渊一脚:“你说谁恶心?” “我恶心、我恶心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 这边,一座石窟里,受困的士兵都在这里。 花间旖站在石窟上,她带着一个铁面具,一半是黑色一半是白色,看起来诡秘得很。 众人只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这具女子的身体里传了出来。 皆是瑟瑟发抖。 什么人才能是女身男音呢? 没人想得到 阿加莎哈哈哈的笑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邪神大人,姜意欢她们好聪明呀,就快要找过来了。” 姜六手上倏然升腾起一盏绿色的鬼火,里面是断断续续的画面,画面里的人正是姜意欢。 姜六:“那就在这里等她们过来吧。” “好久不见呢。” 阿加莎食指戳着自己的嘴唇,雪白的瞳孔瞪得大大的,问道:“为什么不知道把这群士兵都杀了?我想姜意欢会很喜欢这个场面的。” 姜六淡淡否决她的想法:“不行。这群人死了,对姜意欢来说便没有约束力了,她现在能控制我的雷暴,真发起怒来,我们都不是她的对手。” 白起才受了重伤,但在姜六的医治下只剩一些皮外伤看着骇人。 白起:“邪神大人,为何您要赐予姜意欢雷暴呢?这本来是您的能力。” 姜六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她就是我,我就是她。等我完成了我的大业,她的那肉身就会回归于我,虽然她占了我三魂七魄中的三魂,可七魄都在我这里,她现在只不过算一个帮我看守肉身的人。” 他眼里的光闪了起来。 “一万年的佛门梵音,真让魂魄长出了佛心。可笑至极!本尊便要拧转佛门这群呆子的想法,告诉他们,本尊,” “才是世纪最强。” 第113章 石窟 卯时三刻。 阴暗石窟内。 清云子根据山上的脚印找到了这里。 灰白的月光洒在树林里,折射出一丝丝的阴影。 洞窟门口黑森森的,一靠近就有狂风呼啸而过,让人不由得往后靠两步。 姜意欢靠在门口,抱臂看向黑漆漆的洞口。 “走呗?” “他们肯定在这儿。” 百里渊又去旁边仔细检查了一遍脚印跟痕迹这才点点头走了过来,“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幸好这边晚上才下了一场小雨,痕迹才这么明显。” 清云子淡淡道:“或许,人家是故意让我们能找到的吧,毕竟,八千人可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能藏得下的。” 姜意欢点头:“有道理。” 他们大步往里面走着,声音不大,但是有回音。 这里空洞洞的,沿着石阶一直走下去,就能看见下面乌压压地坐了很多人。 姜意欢吼了两声,“你们在这里干嘛?” 没有人应答。 姜意欢回头看向清云子,“我怎么感觉不太妙呢。” 清云子三步作两步走了下来,然后将姜意欢挡在身后。 “跟着我走。” 一句话,就给了姜意欢莫大的鼓励。 “哈哈哈哈哈——” 一道诡秘的笑声,从洞窟的深处传了出来,阴恻恻的。 姜意欢边走边拉着清云子的胳膊,像是很怕黑一样,那小女儿的做派真是让百里渊看得恶心至极。 百里渊翻了个白眼,“姜意欢,你死人都不怕,你还怕有八千个活人的洞窟?” 姜意欢欲盖弥彰地说道:“这不是没有灯吗?黑漆漆的,里面还倒灌着风,你不怕吗?” 百里渊冷笑:“我才不像你,我不怕。” 姜意欢回头拉紧了清云子的手:“哦。” “姜意欢,好久不见了。” 暗地里走出来一个窈窕的身影,只是她的脸上挂起了半黑半白的面具,看起来诡异得很。 但听声音就知道,是姜六。 姜意欢:“姜六,你不是爱装人师傅吗?现在怎么不装了,我还怪不习惯的呢。” 姜六冷笑,“姜意欢,某个层面来说我们两个是一体的,你埋汰我,那也是看不起你自己。” 姜意欢无所谓地吹了声口哨,“啊,我本来,就瞧不起我自己呀。” 姜六:“佛音下化出来的傻子,都是这样的。” 百里渊听不下去了,“你抓我们的人是要做什么?” 清云子拔出了菩提刀,姜意欢把他按住了。 他们随着姜六走到石窟最深处,白起跟阿加莎都站在石头台子上,二人的长相都是绝美,给这方洞窟平添一分艳丽。 姜六回过了头,淡淡道:“我用得着抓么?勾勾手指,他们就都来了呀。” 姜意欢不耐烦了,上前两步道:“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 姜六抬起手指指了一下下面的人,“不想打架,很累。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清云子厉声道:“什么交易。” 姜六微微一笑:“当然是一个我们都能接受的交易了。” “这八千人的命,我要姜意欢来换。” 姜意欢挑眉:“换我?” 姜六点头,“就你吧,虽然你这张脸不如我本尊的十分之一美貌,但是与本尊现在的灵魂融合得极好,比你这没用的师傅强。” 姜意欢:“你是要夺舍吗?” 姜六点头,“也不算,但是你可以这么理解。” 清云子拒绝道:“不可能,看来我们还是打一架吧。” 姜六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不行哦,我打你也不能打死你,打死你了,姜意欢的身体也会死亡。” 百里渊皱眉在思索着什么。 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姜意欢上前了一步,“我觉得,我们还是动用武力来解决问题吧,姜六,你算错了一个事情。就是这八千人的命对于我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你要杀便就杀了。” “班师回朝的时候,陛下只按结果封赏,根本不会关心死了多少将士。” “再者,他们属于是被你害死的,左右都赖不到我们头上来,随便你要怎么搞。” 姜意欢转身就拉着清云子跟百里渊往后走。 临近洞窟口子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一声怒喝。 “你耍我?” 然后就是一个手起刀落的声音。 姜六在后面阴森森的说道:“你们只要走出这个洞窟,里面的人我保证,绝对活不到见明天的太阳。” 清云子脚步顿住了,他转身大步走了回去,“那就来吧。” 姜意欢心里暗暗地想着,这姜六真是没有人性啊,八千个人说杀完就杀完,这要是让他一朝得了权势,那这个世界还有活人么? 哐当—— 两兵相接。 姜意欢也冲了过去,手里提着流星蝴蝶刀,她对上的是白起。 二人目光一触即分,姜意欢:“白起,好久不见啊?身体好些了吗?” 白起眼里全是被人戏谑的怒火,“托你的福,好多了。” 姜意欢颔首:“那就行,我能放心再送你归天一次了。” 白起的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手上的剑出得愈发的快,快到姜意欢都看不清他的招数,只得被打得节节败退。 角落里的阿加莎坐在石头上,摇摇晃晃着自己的小腿,好像还哼着边沙的摇篮曲。 百里渊加入了攻击白起的战斗里来,姜意欢回眸一望,笑了笑,“还是二打一舒服。” “来吧。” 这边,清云子对上姜六,一点也讨不到好。 花间旖这肉身本来就是练武出身的,被姜六运用得如鱼得水。 一招一式都极有气势。 二人打得极猛,石窟两侧上的岩石都被震碎了不少,咕噜噜地往人群中砸去。 士兵如梦初醒般,左右看了看。 “哎,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是啊,怎么会在这里?” “哦对,有个蒙面的女人说这里有好货,然后就跟着来了” 姜意欢回头呵斥道:“现在立马,滚出这个洞窟,回到营地去!” 众人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马上往外跑去了。 姜六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或者说他们死在哪里,反正能引着姜意欢跟清云子过来就已经算是成功了。 她的剑愈发狠辣。 一招一式都在呼出剑意。 第114章 救人 金光大现。 清云子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刀。 本要敲碎他的头骨,在击中前,清云子的瞳孔变为金黄色,姜六的剑生生停在了半空中,在离他头不到半寸的地方。 姜意欢暗叹好险。 这边她对上白起虽然是二打一,但依然落不到什么好。 姜意欢将手抬了起来,想试图用那天莫名呼出来的雷暴,但是不管她怎么使唤,手还是那个手,头上还是黑漆漆的石窟,一点雷暴来临的预兆都没有。 她不禁奇了怪了,“为什么雷暴使不出来了?” 百里渊都要疯了,姜意欢在旁边分神测试雷暴,他将所有伤害都抗了下来,“姜意欢,静下心来!” 姜意欢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 没有在她手上使出来的雷暴,到了姜六的头上。 姜六冷笑一声,将面具摘了,露出花间旖那张温和的脸来,跟他狠戾的眼神一点也不搭配。 这边,清云子将姜六打得节节败退,纵然惊雷就打在清云子的头上,但依然伤不到他分毫,他的身上有金黄色的光罩着,像金钟罩一样,让人难以打破。 姜六猛呵一声,然后石窟里倏然起了万丈白烟,将众人都迷失在白烟里。 “咳咳咳——” “咳咳,清云?” “国师?!”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浓烟逐渐散去。 姜意欢立马四处看了看,只有远处倒地的百里渊,清云子在洞口,好像一座雕塑,一动不动。 姜意欢将百里渊扶了起来往洞口走去。 姜意欢:“清云?” “你怎么了?” 姜意欢诧异的看着清云子,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因为这个人的神色,跟梦里的净停一模一样,他眼里对姜意欢的恨毫不掩饰。 倏然猛地一掌拍向姜意欢,她没有任何防备只觉得身体忽然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整个人如同脱臼的骨节,就这么被拍了出去。 咚咚—— 她的身体撞上了坚硬陡峭的石壁。 五脏六腑好像都被震开,她失去意识之前,只觉得自己都要将内脏碎片都吐出来! 电光火石间。 清云子醒了。 他失措地看向自己的手,然后猛地向远处的姜意欢奔去,他似乎是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声音吼道:“阿欢!” 清云子抱着姜意欢快步出了石窟,他将人放在草地上,然后颤抖着手去探她的脉搏,“阿欢” 百里渊自己跌跌撞撞地从石窟里出去,刚刚他已经醒了,就看见国师对姜意欢出手的那一幕,他想拦住他,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姜意欢嘴角还在不自觉地吐着血跟内脏碎片。 清云子颤抖地看向百里渊,“你刚刚为什么不拦住他!” 他用的是第三人称,‘他’。 百里渊低着头没说话,半晌,他去探了探姜意欢的脉搏,说道:“国师,节哀。” 清云子像疯魔了一般,“不!为什么要节哀?阿欢没有死!她没有死啊!” “不是有神医吗?让神医过来!”说着他便赶紧抱着人朝着外面跑去。 百里渊跟在他的身后,眼角不自觉地染出泪来。 明明姜意欢死了,他应该感觉到高兴才对? 可他一点也不高兴。 - 清云子带着姜意欢下江南去寻李神医去了。 军营的事情他没心情管,草草的交接给了百里渊就带着人出发了。 他有仙丹只能管姜意欢维持生命体征七日。 七日找不到神医。 之后,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带着五个侍卫不眠不休的赶到江南已经是两日后了。 姜意欢躺在马车上,脸色白得跟一张纸一样,她的唇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色彩。 现在呈现出来的只是灰败的白,像一团雾一样。 清云子的指腹擦着她的唇角,他神色终于出现一丝撕裂感。 不是痛心跟心疼。 是恨。 是恨那个叫净停的人。 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 “国师,到了。” 马车停在了一个叫乌镇的小地方。 探子来报,李神医最后的家乡就在这里,可究竟在哪里,不知道。 清云子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他将姜意欢从马车抱到了客栈的床上,吩咐道:“看好姜意欢,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就提头来见。” 五个侍卫齐齐应声:“是!” 清云子先去了乌镇神医最有可能出没的地方。 他又寻访了好久。 没有消息。 没有。 就这么在外面疯找了一会。 角落处有一间破败的寺庙,他也不知为何,径直跨了进去。 石佛身上全是泥土跟灰尘,佛龛下的供果不知道腐烂了多久,香炉里的香倒是还好好的燃烧着。 清云子对着佛像祈祷着:“诸天神佛在上,错都在我,降罪不要降在阿欢身上,她是无辜的。请助我尽快找到李神医,阿欢她等不起了。” 角落里忽然走出来一个佝偻的小老头,他搓着花白的胡子笑嘻嘻道:“佛子也会求佛?” 清云子掀起眼帘看向他,淡淡道:“世人皆苦。” 小老头问道:“你口中的阿欢,是谁?” 清云子:“不管你事。” 小老头点点头,“那你找李时珍干什么?” 清云子反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的是李时珍?” 小老头笑嘻嘻说道:“家属江南的神医,除了李时珍还有谁配得上神医二字?我看你也是外地过来求医的吧。” “我们这破庙,许愿不灵。” 清云子转身欲走,“缘分到这而已。” 他忽然转头问道:“您知道李神医的下落吗?” 小老头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我就是李时珍。” 清云子不相信,他之前是在宫里远远地见过几次李时珍的,但是时隔太久了,他只记得此人一个模糊的轮廓。 李时珍不高,跟这老头比起来如果他不佝偻的话,身量应该是差不多的 “但是,李时珍怎么会流落至此?” 李时珍将微微驼的背撑了起来,将脸上的胡乱的头发拨开,那双炯炯有神的眼,倒是跟李时珍相差无二。 “你刚才说了,世人皆苦。神医也是世人。” 清云子暗叹此人一定有特殊的际遇,但眼下显然不是寒暄的好时候,他对着李时珍许诺道:“你如果真的是神医,求你帮我治一个人,她对我很重要。作为交换,你可以在我这里提一个要求,我能力范围内的,都会满足你。” 李时珍笑了笑,“高高在上的佛子,没想到你有一天也会如此卑微祈求,真是让我想不到。” 清云子皱眉道:“可以跟我出发去救人了吗?真的时间很紧迫。” 李时珍大步往破庙外走去,“走着!” 第115章 静 姜意欢昏睡了七日。 她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还是以前那些画面。 净停、姜六、清云子、她自己。 四个人,又好像不是。 她梦见一箭穿心,也梦见在忘川河边自剜。梦里好似真的又像假的,无数瑰丽的画面一掠而过,她缓缓睁开了眼,像是被赋予了新生般的感觉。 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山川河畔,她一身蓑衣躺在山林间的大石上面,满眼的翠绿跟绵延不断的山脉在她眼前如同一副壮丽的画卷徐徐展开。 她起了身。 赤脚漫步在山间。 气温温和而舒适,她慢慢走到一座小木屋前,推开门,一张单人床,一张小茶几,桌上有一个带有缺口的杯子,她拿了起来晃了晃,里面的茶水像是沉淀了好几日,深深浅浅的在杯壁上印出一层层的绿。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后坐在单人床上,这里好像前几日住过了人,眼下主人家应该出门去了好几日,所有的东西都是规整好的,带有一点点的灰色。 姜意欢抬脚出了门,她找准一条石阶往上走。 几乎是通天的路,平直的铺向最顶上的寺庙。 寺庙外,小僧弥正在洒扫,拿着一把比他人还要高的扫帚正在扑哧扑哧的扫着落叶。 姜意欢走了过去,问道:“请问寺庙里可有一位叫做清云子的人?” 小僧挠着头,想了一会儿,“施主,您可知道您现在在哪里?” 姜意欢:“这是什么地方?” 小僧笑了下,“江南陈镇的普陀寺。这里没有您要找的人,请回吧。” 姜意欢没有理会小僧的劝诫,直直的走了进去,她这一生太多谜题,谜底她要知道。 佛龛下的香火鼎盛,徐徐青烟从供奉台上飞出,焚香气息缠绕在寺庙内的每一个角落。 她赤脚踏着香灰往里走。 巍峨的金身佛像没有劝返她,她一步一步的往佛前走。 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檐下,正在看她。 清云子想过很多次,再次见到她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应当是欣喜、振奋、感动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木讷的。 红尘万户侯,她最终没能住进那双冷漠的眼睛。 是信仰崩塌,心底溃烂。 她转身往外走,香灰烫着她的脚,踩出一路的血泡,她不在乎,只想我往外逃。 再见,是敌人。 走到寺院门口,她倏然想起来了什么,往回倒退着走。一转身发现,清云子也在看自己。她大步走了过去,身后的血迹像是她的尊严,一丝一丝往下游离。 “为何?” 清云子双手合十,“施主以后好好生活。” 姜意欢愣了一瞬,“好好生活?你让我?” 清云子淡淡道:“你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次回来,为什么不要好好生活?” 姜意欢闷闷道:“我何止死过一次?我死了千次万次,大部分时候,我都是被你杀死,现在倒好,把我救回来了,让我好好生活,合着以前杀我的人不是你吧?” 清云子:“是我,所以我应当离开你。” 姜意欢点了点头,后退半步。“你还应该给我偿命,也让我试试杀人的感觉,哦不,是复仇的感觉。你说呢?净停?”她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鬼魅。 “我当然舍不得你,但是我更舍不得我自己。所以,偿命吧,净停。” 她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诡谲的匕首,冷光锋利,一刀没入清云子的心口。 大片的血迹如同绽放的鲜血梅花,在清云子的纯白袈裟上点燃,他的嘴角也溢出血,金光佛像就在她面前,她侧头对着佛祖说抱歉,今日我必须报仇。 她已经死过一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武功全废,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她已经不算流星蝴蝶刀的传人,而她跟清云子之间的同生共死咒也消除? 她的刀是在小木屋的枕头下找到的,像是为她准备的一样。 清云子将自己胸口上插的刀用力一拔,嘴角的血更甚。 他咽下去了一口鲜血唾沫,因为不想在姜意欢面前失态,他保持着最后的骄傲,哑声说道:“快走吧。” 姜意欢果真往外走去,眼角不自觉的憋出了红痕。 她报仇了吗? 她报仇了。 她报仇了吗? 她没有报仇。 往事如烟。 七日沉睡,她醒来如同换了一具躯壳,梦里的痛苦跟压抑像是一道汹涌的潮水,往她打来,打得她身体发肤都带着疼。 她有一部分的记忆,更多的是记忆里的恨意跟不甘心。 她踏上石阶,心里一坠一坠的疼,是疼她自己还是清云,她完全说不清楚。 又是一个人,她这么想着。 对了,姜六呢? 她不信她这些梦跟姜六没有关系,她迫切的想要找到她,找到一个答案。 谁曾想。 说曹操,曹操到。 姜六正站在小木屋前,负手等着她。 他的视线很深,像是直接能把姜意欢的所有脉络思想都一并看清。 姜六对着她伸出来手,“怎么样?死过几次感觉如何?” 姜意欢扯下身上的蓑衣,露出里面洗到发白的布衣儒衫来,她嗤笑道:“不怎么样啊。原来你也很惨,被人杀了这么多次,最后还分尸镇压在山下。论惨的话,你还是略胜一筹。” 姜六不怒反笑,对着虚空微微扬了扬下巴,“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意欢:“什么为什么?” 姜六:“净停为什么想杀我,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姜意欢:“为什么?”她嘴上说着为什么,心里倒是不屑一顾,内心突然负载了太多的负面情绪,再多加一点,都是对她本人的不尊重。她在小木屋前的木凳子上坐了下来,双手自然放在身侧。 姜六:“因为我是他的宿敌,天生的宿敌,而很不巧的是,我跟他其实是师兄弟,从小在一起长大,我知道他所有的成长轨迹。” 姜意欢挑眉:“关我什么事情?” 姜六:“你就是我,或者说,我就是你。你刚刚在上面捅的那个人,也是净停。可是孩子,净停不会因为你的一刀就这么死去,要杀死他,得用弑神刀,而弑神刀是上古秘宝,只有我知道下落。”他循循善诱着,“让我加入你的身体,这样我们就可以融为一体。你的师傅,花间旖也会回来,继续守护你。” 这话如同魔音跟业障,扰得姜意欢脑仁生疼。 第116章 长醉 姜意欢把玩着那沾着血的匕首,淡淡道:“哦,如果我还是说不呢?师傅回不回得来都是个问题,你现在披着她的皮,至少还能让我睹物思人一下。” 姜六笑了一声,轻声道:“给你一炷香时间,你好好看看。”他扶着桌面,双手翻转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无数黑色莲花的光华在他身体边迸发,随后一道白光炸现。 花间旖睁开了眼,她喃喃道:“怎么回事” 姜意欢眼瞳不自觉地紧缩着,她把玩木条的手顿住了,试探着说道:“师傅?” “阿欢?是阿欢吗?”花间旖走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你怎么成这样了?” 姜意欢从花间旖清澈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是了,她早就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眼前的她眼尾上挑,五官艳丽又决绝,下颌锐利得像把刀,被布衣包裹着的酮体饱满又紧致,坐在深山里,也活像个狐狸精,怪不得师傅不认识她,可感觉还在。 姜意欢回握住她的手,眼角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她轻声说道:“师傅,从你离开后,已经四年了。这四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我的世界也被搅得天翻地覆,你呢?姜六怎么困住你的?” 花间旖的神色永远是温和的,在这种时候,更显得温柔的力量有多么的强大。 “阿欢,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做。师傅以前教你的你都不要忘记,永远记得要为自己而活,师傅已经活够了,不用来救我。” 姜意欢收回了手,她的那点小心思,在花间旖面前无所遁形,她像个受惊的小白兔瑟缩着,躲在一边。 没时间了,就一炷香。 一炷香能燃多久? 姜意欢闭起了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跟花间旖记忆中的人重合起来。 “师傅,”她重新睁开了眼,眼里是不谙世事的天真无邪,“能再陪陪我吗?没有你的日子,真的过得好无聊。” 花间旖笑着坐在了她的身边,“你呀,还是这么黏人。你说你以后嫁人了怎么办呢?总不能还每天在你夫君的面前都念着你的师傅,你不要脸,师傅还要呢。” 姜意欢打趣道:“师傅这是嫌弃阿欢了?” 花间旖笑了笑,“不嫌弃啊,阿欢乖乖的,师傅再陪陪你。” 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去问时间,也不管时间还有多久,当下这一刻,那便是永恒,就算这是最后一次再见,那也要不留遗憾才行。 花间旖没有说谎,她其实早就不想活了。 小时候满门被抄斩,长大了师门全被屠杀。她活着就是一尊毫无灵魂的行尸走肉,是遇见了一个跟她同命相连的小孩子拯救了她,可她不想让这个小孩子染上这么世俗的颜色,所以努力将她保护起来,可她不知道的是,就是她的这种圈养,让小孩子一辈子都离不开她了,当她想脱手的时候,却不曾想到有人会不惜一切代价以出卖自己的灵魂为砝码,将她救回来。 “何至于此?阿欢?不要救师傅,好不好?师傅真的不想活了,就让师傅离开吧好吗?”花间旖用商量的语气跟姜意欢说着,可是内心却打定了主意,她要在这场回归的最后一刻,去死。 以最暴烈的方式。 这是最后爱姜意欢的方式。 姜意欢摇着她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师傅,我只是想让你再多陪陪我。不可以吗?”她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早不知道氤氲了多少雾气,暗地里又滚了多少泪珠。 “师傅,别走。”她哽咽。 花间旖摸到了自己怀里的匕首,时间不多了,她感觉得到。“阿欢,帮师傅一件事情。” 姜意欢连忙说道:“师傅,你说什么事情?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求你再陪我”几乎是低三下气的祈求,“别走。” 花间旖笑了笑,手指抚摸过姜意欢艳丽的脸庞,“瞧瞧,我们家的假小子阿欢居然都长成这么漂亮的女人了,师傅真的老了,只想睡一会儿。”她的食指抵住了姜意欢的嘴唇,“嘘,” “阿欢,让师傅睡一会儿。” 花间旖倏然起身,姜意欢似有所感地跟着她,可是总归是慢了一步。 她亲眼见证花间旖手上的匕首割开了自己的脖颈,鲜血如注。她倒在了地上,血水在姜意欢的脚边蔓延成了一个圈,往日种种,散成一块积水的云。 淅沥沥的雨水打在深山里,狂风在呼啸,大地都似乎在为这一刻战栗不止。 雨水跟血水混合在一起,从殷红逐渐过渡成淡淡的红色,一直迤逦到了天际。 姜意欢哭得好大声啊。 花间旖却从头到尾都是笑着的,嘴角的微笑一直持续到僵持。 黑沉的雾气跟金色的莲花围绕在她的身体边,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为姜意欢抹杀掉姜六的灵魂体,这是她对姜意欢最后的爱。 有些过往,不是序章。 是压抑、胁迫与攻击。 姜六倏然醒了过来,大声骂了一句:“操!”他根本没有想到花间旖这么懦弱的性格居然会为了姜意欢而主动去死! 明明刚开始的时候二人还好生叙旧了一番。 他永远不会理解凡人的感情,到了现在,他终于能被迫理解了一点。 他闷声道:“你们师徒二人真是一丘之貉!都不要命了!操!”他能感觉到花间旖的身体在迅速凉了下去,他自己的精神结界也被外力强硬打破,他像条濒死的鱼躺在岸上。 很快就了无声息。 姜意欢哭不下去了,她的师傅已经死了。现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个曾经的自己,很坏的自己,说实话,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她最开始也做过很多的坏事,可远远没有想象的这么坏,姜六是纯粹的坏,而她不会为这种自己哭丧,不值得。 她留在小木屋前,一直望着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惜物思人,她做不到。 花间旖脸上僵硬的表情还是姜六的样子,她疑惑了好一会儿,在伤口上长满蛆虫的时候,她终于清醒了过来。 她去山上徒手挖了一个坑,然后将花间旖埋了进去,没有立碑,也没有专门记着这个位置,就好像是埋葬了一个过往,一个心结,一场没有主角的回忆而已。 她坐在无字碑前喝了好多好多酒,都是从旁边猎户家里买过来的,不算好酒,烈得很,从喉咙灌下去一直会烧到心肝脾脏肺。 可姜意欢很享受。 第117章 回家 和尚的爱,为一人渡众生。 李时珍问他值得吗,他说值得。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加值得的买卖,前提是换她回来,他得用余生付出代价。 清云子废了姜意欢的武功,让她从江湖上难逢敌手的流星刀传人变成了只能手握寸铁的女子,她不再有武功的加持,但她以后将不再遇见危险。 他想到了很多。 唯独没有想到姜意欢醒来第一件事情是拿着匕首狠狠地刺中了他的心口。 他们之间再没有同生共死的羁绊,也不再会有你死我活的结局。 他放了她的自由。 可她不了解。 她也不会接受。 姜意欢其实坐在山林里哭得好大声,清云子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 姜意欢坐在一个土堆旁边,手边是空掉的酒瓶,他粗略的数了一下大概有十五个空瓶子,不知道她自己在无字碑前喝了几天几夜的酒,又或者是因为其他的事情神伤。 他躲在树林里,一身洁白,却隐没在黑暗。 就像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一样,她也是这样坐在坟边,一个人喝着酒。 明明酒量不好,还偏偏喜欢喝酒,喝两口就满足胡话,说要把小和尚娶回家。 清云子笑了笑,那笑容很浅薄,好像是释怀又好像是压抑,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姜意欢在无字碑前哭了多久,他就默默地看了多久,本想过去抱抱她,可是脚底灌了铅怎么也走不动一步,他承认,是他懦弱,他不敢上去,也不想再被她刺中一刀心口,他试过了,真的好疼啊。 比他曾经所有受过的伤害都要疼,比毒发还要疼千倍万倍。 是心疼。 他想不到姜意欢在梦里感知到自己曾经杀她这么多遍是什么感觉,就连他自己都看得脑仁生疼。 生来就是死敌,那转世后呢? 清云子闭眼就是跟姜六的那场世纪之战。 他被斩断,他的躯体四散。 五百年的梵音洗涤着姜六残存的灵魂,是有用的,终于出了一个姜意欢,好像是基因上的错误,明明每次转世都是个男娃,偏偏这次是个女娃,虽然也坏,但是她有感情有良知,不是怪物。 清云子承认自己自私得很。 在想起来前世所有事情之后,他走的每一步路都很困难,他越不过心里的那道坎。也翻越不了那座山。 他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姜意欢有朝一日能想起来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事情。 他已经是圣佛,可执意来人间渡魔,这一渡就是五百年。 他就等了姜意欢五百年。 山林中忽然有风来,吹得树枝沙沙作响。 姜意欢半醉半醒间,看见角落有一点白色。她笑了笑,又闷头喝了一口酒,她大声叫喊着:“我被斩断,我的躯体四散。” 清云子从角落里慢慢走了出来,他的眼神还是如同初见那样,干净、纯粹,毫无杂质,也毫无感情。 他只浅薄地问道:“为什么喝这么多的酒?” 姜意欢坐在地上没去看他,“师傅死了,我守灵无聊而已。” 清云子淡淡地点了点头,“好,那你早点离开。这里不适合养病。”他转身要走,姜意欢把他拉住了,她的眼睛哭到红肿,“和尚,你把我的武功废了,就是要让我杀你对吗?” 这话直接刺中清云子的心窝。 他轻声说道:“你喝醉了。” “不——” “我没有喝醉,你说,你告诉我,你说不是这样的,你说你也不想的,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啊——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说你不是故意要把我武功废掉的!你说啊!” 姜意欢站了起来,一个踉跄,她跌在了后面的魁树上,她手里拎着个酒壶,脸上红晕明显,十分醉态。 清云子心里咯噔一下,他说道:“我是故意要废除你的武功的,流星蝴蝶刀太强,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你喝多了,早点下山吧。” 姜意欢转身踉跄着走,“好。”她摔倒了,一次,两次,三次。 清云子没有去扶。 姜意欢也不需要他扶,她自己摸着黑慢慢地走下了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成为黑暗里曾经的一抹最烈的红。 长久,清云子吐出一口浊气。“阿欢,这是最后一世了。” 姜意欢听不见。 她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山脚下的小木屋,然后倒头就睡。 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的她,终于知道了困倦的感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日。 她起来去后面的水井打了两桶水,然后洗了个脸,又觉得身上都黏唧唧的很不舒服,她跑到了山林里的小溪去洗澡。 夏季的溪流是宝藏。 水冰冰凉凉的很解困乏,她浑身赤裸地泡在水里好像活过来了。她将头扎进水底,憋着气,所有的一切都放空在嘴角吐的泡泡里。 她从水底探出了头,呼出了好大一口浊气。 “桥归桥,路归路。” 她将自己身上的脏污都洗掉后,重新裹了一件干净的布衣出了水。 浑身都湿哒哒的,往下滴落着水珠。 漂亮紧致的酮体在太阳微光下散发着少女透明的微光,金光薄雾般将她笼罩,她将布衣随意在身上穿起,腰带松垮地打了一个结,她微眯着双眼半躺在小溪边,光滑白皙的腿从布衣的下面露了出来。 很标新立异的打扮,但是在这一刻再没有比她身上穿着更加漂亮的衣服了。 姜意欢喃喃道:“没有了武功,多的是仇家找上门来,得在他们找上门来之前就跑掉吧,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她心里有了一些打算。 先回普京城然后整理自己的资产。 “跑?跑去哪里呢?”她自问自答。 “大明是不想呆了,那还能去哪里?” 她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好像走的每一步路都沾染上了和尚的脚印。 她不想当那个懦夫,去回头看,去从细节里找爱意,她根本找不到的,和尚的爱太含蓄,太委婉,就连克制不住的时候,都是禁欲的、高高在上的。 可是,她偏偏不去想他。 脑海里处处都是他。 明明才认识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好像跟他携手过了好多年。 不对。 不算是携手。 他们最多算露水情缘吧,是和尚的一念之差,又很快在命运的齿轮下被修正。 “回家。” 第118章 闽南商行 她什么都没有拿走,就一身白色布衣头发随意披散着下山了。 江南,乌镇。 她走了很久,终于进了一个城,经过打听,她知道这里叫乌镇。 她在几家连锁商行都有固定存款,但她没有带任何的信物,取钱成了个难事情。她决定去撞撞运气吧。 闽南商行。 这家商行是乌镇里面最大的商行,到处都是鱼贯进出的百姓,脸上表情有笑有愁。 姜意欢神情淡淡的,她找到柜台问道:“我想取钱,但是我没有带信物,怎么办呢?” 柜台的人是个精明的老头,他看了一眼姜意欢的穿着又看了一眼她的长相,心里摇头,嘴角带笑的说道:“小姐,你的账户叫什么名字,我查一下。” 姜意欢点了点头,“你查吧,叫姜二。” 老头翻着账本,问道:“是在什么地方存的?” 姜意欢回忆了一下,说道:“应该是前年在燕京城的闽南商行存的。” 老头点了点头又问:“知道是几月份吗?” 这个姜意欢真的不清楚了,她的钱都是给九月打理的,她只知道钱去了哪里有多少,但是不知道什么时间段去存的。 “我不知道哎,你们这里可以查吗?” 老头不想帮她搞了,看起来她就很穷,这种小户太多,还不知道月份,查起来要花很久的。他正翻开燕京商行前年一月的账本,上面第一个户头就叫:姜二,后面还有一串惊人的数字。 他抬了抬自己的老花眼镜,诧异道:“姑娘,你的户头是不是重名了?” 姜意欢愣了一瞬,“不会吧。”她随后报出了一串存款码,跟她户头的都对得上。 老头不敢耽搁,这可是个大客户,连连带着她上了三楼。 三楼,贵宾室。 这家商行的老板娘是个肥胖的女子,却喜欢将自己打扮得很妖娆,紧致的红纱包裹着她肥胖又饱满的身材,她的嘴角有一颗硕大的媒婆痣,眼影跟口脂都是深红色,手上捏着一把红色团扇在那扑腾蚊子。 老头恭敬地说道:“红娘,这位是户头叫姜二的贵客,她没有带信物,但是安全码跟户头都对得上号。您看这怎么处理哇?” 老板娘嗤笑了一声,“郭叔,现在的骗子手段了得,你怎么还是这样呢?听风就是雨,总部都说了安全码只是确认账户的手段,并不是能取款的方式,你说你们这些一个二个,能不能给我省省心呐?” 姜意欢从容地在红娘面前坐下,然后说道:“我要取钱。这真的是我的户口,你们要怎么验证我都接受,但是如果你们不愿意帮我这一次的话,我之后回去了便会让家里的小厮过来,专门来你们这商行取款,我账上的钱就是你们这个店的所有库存银两都拿给我都不够的” 当今商会都是各家独立,又跟总部紧闭地联系着。 中间有太多的弯弯绕绕。 反正总而言之就是,存钱可以,取钱不行。 郭叔将燕京的账本递给红娘,红娘冷笑一声接过正想笑说姑娘,你要不看看自个穿的什么衣裳?还想来威胁我,不可能。 幸好她没有说出来这句话,不然啪啪打脸。 红娘的手顿住了,她数了数数字,几乎不敢置信的看向姜意欢,下巴都差点惊掉了。 这上面的存款别说是他们店,就算是加上江南紧挨着的三个店铺一起凑,都凑不够这么多。 姜意欢喝了一口茶,轻笑道:“怎么样?要不要帮我想想办法?” 红娘的脸很快转变了,她谄媚的笑道:“您想取多少?” 姜意欢把茶盏放下,砸吧了一下嘴,点评道:“茶不好,涩嘴。”她手指比了五个数,“我要的不多,五百两白银当盘缠就行了。” 红娘拍了拍心口,心说道好险。“好,郭叔。去拿我的印章,给姜姑娘取五百两。” 姜意欢有些不敢置信,心里却说道终于。 郭叔去楼下走完了手续,然后去库房抱出来了一箱银子,姜意欢点了点正好五百两,但是这个太大了,不好拿,她只好抱在手上,准备等会儿先去买身新衣服吃点好的,花掉一部分,然后去雇个车。 姜意欢就这么走在路上,手上抱着一个皮箱,吸引了很多注意,当然也不乏有恶意之徒。 她不是没看见,而是现在没武功了,看见这些人都得绕着跑。 她去了城中最大的珍宝铺子,看铺子的名字有些眼熟,珍宝阁,好像普京里面也有一家。 她进去上了二楼,然后挑选衣裳,问道小二:“最贵的面料是哪套?要方便行动的,不要复杂的衣裳。” 小二脸上表情很精彩,他提了一件鹅黄色的裙装说:“小姐,这一件您看怎么样?是最好的锦鲤缎,我们店女款只有这么一条,这款的话上身十分好看的,复杂我觉得是不复杂的。”他谄媚的笑了一下问道: “你说的方便行动是哪种意思啊?” 姜意欢余光看了一眼一楼,几个大汉正在盯着楼上的动静。她收敛了心神,仔细去看这件鹅黄色的小短裙,的确算不上复杂的款,但是身上的飘带太多了,跑起来被人抓住衣服带子就很尴尬了。 她说道:“不,给我整件男装吧。” 小二啊了一声,然后果断带着她到了另外一侧的小房间里,里面都是低调华贵的男款,比外面的普通款看起来高级很多,姜意欢现在只想把刚取出来的银子用掉,当小二报了一个看似天价的价格后,姜意欢反而很高兴。 她随手指了一件绛紫色的衣袍,说道:“从头到脚帮我配一身,再拿顶金冠给我。” 小二欢天喜地地跑到三楼帮她拿了个金冠,然后将衣服递给她。 再次出来的时候,小二都觉得自己看花了眼。 明明刚刚这么美的一个女子,换上了这件绛紫色的衣袍,真像个粉面公子,好看极了。 小二:“来,您坐下,我让侍女上来给您把头发弄一下。” 姜意欢撇了撇嘴,说道,“给我梳子,我自己来吧。” 很快,她就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收拾好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冠戴了上去,看起来利落又飒爽。 她去了一楼结算,小二给她打了八折,算下来都要四百两,姜意欢将箱子打开,银子倒了出来,自己留了点碎银在身上,但是雇车是不够的,她又折返回闽南商行。 她将手上的空箱子一推。 “郭叔,给我再取一千两,我只要银票,快点!”她说这话的时候看向门口蹲着的几个汉子,脸色惨白。 第119章 抢劫 姜意欢换了十张百两的银票揣进了怀里,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取钱也取得太轻松了点,她开始将目光扫向三楼,木质围栏里,红娘正撑在扶手对着她笑。 姜意欢回了一个僵硬的笑容,然后大步走了出去,低声骂道:“她娘的!敢算计我!” 刚刚就蹲在那里等她的大汉起了身,往她这边飞奔而来,姜意欢开始不顾形象地跑,一路上撞到了很多临街的小商铺,叫骂声被她甩在了身后,她现在身上就一把刚刚在珍宝阁随意买的小匕首,看起来就像装饰用的,上面镶嵌了五彩斑斓的宝石,很浮夸,但是很趁手。 武功没了之后,姜意欢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力气不似从前一样能够随意提得起大刀,以她现在的力气来说,能捏把剑都勉勉强强。 前面就是死胡同! 姜意欢刹住了脚,她转身看向身后的四个壮汉模样的男人,冷声道:“红娘让你们来劫持我的对么?真是好算计,前脚取了她的钱后脚就要人还回去,我还不知道,你们乌镇居然是这么做生意的!不怕倒霉么?” 四个人嗤笑一声,为首的一个穿着黑色大褂的男子恶狠狠道:“小姑娘,看你生得娇娇软软,就不要挣扎了吧,把怀里的银票拿出来。再给我们爷爷给几个爽一爽。” 四个人都对姜意欢流露出淫荡的笑,那笑足以恶心到姜意欢十天不吃饭。 姜意欢心里暗暗骂道娘,但是脸上表情倒是娇弱了起来,“四位爷,我也知道打不过你们,所以你们这不是看到了么?我没有逃了,至于银票,这里不过十来张凑起来才一千两,可是我的户头上还有很多的银两,多到红娘都害怕我回到自己的地方。我想我们可以合作一下,我把银票给你们,你们护送我回到普京城,只要我人全须全尾的到了普京,你们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 这话就是明晃晃的策反了。 为首的黑褂大汉说道:“哦?你凭什么让我们哥几个为你做事?还有你如果真的是富家小姐,怎么会一身布衣的来到闽南商行?你该不会是富人家的丫鬟吧,得罪了主子跑了出来还想将人的钱都取出来。” “哈哈哈哈——” 几个人一齐笑了起来。 姜意欢淡淡道:“大哥,信与不信全凭你们自己。想不想要挣大钱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我手无寸铁的,你们抢我这一千两就抢呗。捡了西瓜丢芝麻”她眼神开始飘忽地看向四方。 黑褂大汉有一丝丝的动摇,但是很快就被眼前女子的美貌所打败,他们市井混混,跟着红娘能挣点生活费,但是还是第一次见生得这么好看的女子,当即恶向胆边生,说道:“只要你陪哥几个一晚上,那我们明日便送你回去。” 姜意欢恶心得快要反胃,她决定放弃跟这些傻子交涉,从袖子里掏出镶嵌宝石的匕首,然后捏在右手,双手一摊,“好,来吧。看看谁的骨头硬一点。” 姜意欢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心跟这四个大汉贴身肉搏,虽然武功没有了,但是格斗的技巧跟意识都在。 黑褂大汉:“哟,小姑娘,刚刚去珍宝阁就买了个这玩意啊?不知道开刃没啊——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嘲笑声。 烦死了。 姜意欢咬着牙不说话,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她的身姿轻盈,一看就是练过的,但是说强也没有很强,过肩摔这种轻而易举的事情在她这里十分困难,她抱着黑衣大汉的腿就是摔不动。 周围的三人都是抱着手看戏一样,“大哥,你看,她还想摔你呢!哈哈哈哈——” 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 姜意欢猛得发力终于把大汉摔倒在地,黑衣大汉刚刚就是让着她,现在被人摔了面子挂不住,当即就从地上滚起来拔刀对着姜意欢。 黑衣大汉:“美人,带刺可就不好了。哥几个没有嗜血的癖好,你还是自己乖乖跟我们走吧。”说着,摩挲着黑铁般的刀刃。 姜意欢看着大刀就觉得刺眼,她皱着眉说道:“你的刀,我很不喜欢。” 说着就抢走三人中一人的剑,她之前是学过无心剑的,虽然永远都学不到剑意,但是基本的招式都是会的。 没有武功的加持,她的剑舞动再漂亮都是一个空壳子,很快就被黑人大汉将剑都打落在地。 无数的挫败感从心里涌上喉咙,她哽咽着,准备拼死一搏,去接受这个并不属于自己的结局。 黑衣人:“乖乖跟我们走,没耐心了,”他回头对着身后的兄弟说道:“要不就在这里?看她这样子就忍不住。” 哥几个连连点头说好。 巷子里忽然有一道强烈的剑意席卷,将众人都震了一震。 清云子背着光站在巷子走,正提着一把流云剑快步往这边走来,他的声音很淡,好像没有任何感情,“不准欺负她。” 可好像这句话本身就是有感情的。 姜意欢抬起了头,眼里包着泪水,氤氲起了浓浓的雾气,那是恨意。她指着清云子的鼻子骂道:“他娘的!你居然还敢来找我!姑奶奶的武功要不是被你废了,这几个人连我的衣角都挨不上!你倒是让他们杀了我啊!杀了我!杀了我啊!来!杀——” 清云子眉宇间难得有一次皱褶,他温声对着姜意欢说道:“你会好好活下去的。”然后侧头就是一道凌厉的剑花。 白剑跟着他的袖袍舞动,四人被逼到墙角,清云子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要留下四个祸害,当即杀了他们。 惨叫声此起彼伏。 但是姜意欢觉得自己好像离这么一幕很远,她现在像个旁观者,静静的伫立在角落,而本该手握屠刀的她,变成了清云子。 她转身就往巷子外走,乌镇是不能呆了,得赶紧买匹马跑出去。 清云子好像就此跟她别过一样。 好像刚刚他出来的那一瞬,只是姜意欢的错觉。 可角落里的四具尸体不是错觉。 是真实的。 她摇了摇头,摁住了自己想要调头回去找他的冲动,然后一人一马狂奔上路。 她的身影不再火红,是慢慢变成了黑。 第120章 绝处逢生 强者为尊。 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弱者为小。 是她才明白的道义。 姜意欢铆足了劲不眠不休地跑了两日,身体实在撑不住了就找了路上一个驿站,开了间普通的厢房睡了进去。 结果,又遇到黑店了。 这一路上就很离谱。 为什么一变弱之后,世界都变了? 姜意欢在一辆疾驰的货车里醒过来的时候,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为什么世界变成了这个样子? 因为她的弱小么? 是吧,也不全部都是,应该有一部分是她的美貌。 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还拥有年轻漂亮的因素,那就是社会的原罪。 官府根本不会试图去拯救这么一个弱小的女人。 她恨。 马车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到了交货点了。有人说:“到了,就是这里。今日这货的成色可好了,得两倍的钱,你看了货就知道了。” 姜意欢低声骂道:“操!又被人当成货物卖了。” “什么声音?”外面有人说道。 姜意欢重新闭上了眼,车厢门被打开,一盏灯笼差点就刺得她睁开眼骂娘,但是她素质很好地忍住了。 她睁眼就会被打晕或者药晕,她无比确信这一点,所以现在装晕才是保命的王道,她的身上还缠绕着粗粗的麻绳,将她的手肘胳膊腿都死死地缠住了。 外面的人说道:“嗯,不错。是值得起两倍的钱,就是不知道干不干净?你知道的,那位只要处子” 那人睁眼说瞎话,“这个成色的就不要讨论干不干净这个问题了吧?不过我们婆子验过的,是干净的。时间太赶没来得及验证是不是处子,等会儿那位试试就知道了,大胸长腿,还有她那张小脸,放到勾栏里面去不得卖个千金一晚上啊?” 外面的人笑了笑,那笑讽刺至极。“行吧,来,这里是两百两。下次有这种货色早点送过来,一会儿还要准备呢,又得花时间,到时候那位不高兴了,你我都要倒霉!” 马车夫:“好!都好说!我们这一路是马不停蹄地将货送过来的,下次争取再快点。”他接了钱走了,将姜意欢从车厢里拽了出来,然后摆到了地上。 然后姜意欢就感觉自己被两个人拎着绳子抬了进府。 她趁着夜黑偷偷睁了眼,是个大府邸,听刚刚那两个人说话应该是普京周边的人,说话里夹杂着一丝口音。她来不及激动人贩子居然把她送回了普京,新的难题就来了。 一桶凉水直直地浇在了她的头顶,直接没入了脚心,她不醒来都得醒来了,因为她深度怀疑自己要是还不睁眼的话,这个水会越泼越冰。 保命要紧。 她像是才醒来一样,一双漂亮的凤眸里面氤氲着一层雾气,像是透明的琉璃上面盖了一层冰,看得泼水的婆子都惊了惊。 水珠子从她洁白如玉的脸颊上慢慢滴落,几滴水珠凝结在她的下巴上,迟迟落不下去,她身上的绳子被解开,双臂不用说都该覆盖上了红痕。 婆子看向她,笑道:“你倒真是个美人儿,可惜就是命不好。” 姜意欢笑了笑,答道:“美人多薄命,正常的。” 婆子第一次遇见被拐了的女子刚刚醒来不哭不闹的,这还是头一个,少了她许多教训的麻烦。她说道:“你可知道,你要面对的人是谁?” 姜意欢低着头浅笑,“我不知道呢,还请嬷嬷指教。” 婆子淡淡道:“是大明的魏公公,瞧你这么上道,我就提点你一二,见到魏公公好好忍着,讨好他,说不定能争取到一线之机,活下来。” 姜意欢皱眉道:“魏公公?魏德么?” 婆子惊讶道:“你居然知道魏公公?” 姜意欢何止知道啊,魏德那个老狗,之前碰到她都要毕恭毕敬叫声姜寺丞。可他要是把自己杀人灭口怎么办? 姜意欢的眸光黯淡了下去,“知道,但不多。在大明生活的人,有几个不敬仰魏公公的?” 婆子觉得她上道,很快让侍女进来给她沐浴然后上妆。 一个时辰过后。 姜意欢容光焕发的坐在冰冷的床上,眼里结着一层冰雪。她身着暴露的红纱裙,几乎是一个舞女的装束,头上梳着仙女发髻看眼尾红红的,像朵小玫瑰。 魏德醉醺醺的推门进来,他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就算是姜意欢的爹都能说得过去。 姜意欢一脸好笑地看着他,就等魏德反应过来。 魏德笑眯眯地搓着手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美人儿,等久了吧,都怪那些大臣一个个地每天不干实际事儿就知道宴请权贵,这才耽误了时辰。” 姜意欢冷笑看他,一双凤眸里满是嘲弄,“魏德,你看看,我是谁?” 魏德醉醺醺的眼前的美人儿看起来只是很漂亮,还能是谁?“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姜意欢说道:“姜意欢。” 魏德愣了一瞬,“姜意欢不是死了吗?”然后他错愕地看向姜意欢,指着她的鼻子说道:“你装神弄鬼?” 姜意欢真是想一个白眼翻死他,“姑奶奶没有死,被你们的好国师救回来了。”她淡然的说道:“我跟他起了一点小冲突,总之在江南,我就跟他分开了,以后也不算同路的人,结果走到了这边就被你的人坑过来了。” 魏德酒已经醒了大半,姜意欢是个混世女魔王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这把她坑过来了,自己还能有命回去吗? 魏德:“你当真是姜意欢?” 姜意欢嗤笑了一声,“要不给把大刀给我,我给你验验真假?” 魏德生理性地往后退了两步:“别,姑奶奶,别拿刀,我这就差人送您回府,这里距离普京城一个小时车程很近的,求您大人有大量,今日的事情就这么忘记吧!”他说着就要跪了下去,到底是动静大水花小,姜意欢虚着扶了一把,他就没跪下去。 姜意欢含笑点头,“行啊,我保证不告诉江风止或者清云子,你送我回去,姑奶奶也累了,走吧。”说着就往外走。 魏德立马招来了仆人吩咐道:“快把姜姑娘送回家!今日的事情都给杂家往肚子里咽!谁敢说出去立马去死!”他谄媚的对着姜意欢说道:“姜姑娘,我叫您一声姑娘您应该都懂吧?今日的事情实在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是我唐突了,但是这件事情抖出去,你我二人都会败坏了名声,杂家一介阉人,可不敢跟姜姑娘这样风光霁月的人一并提论呢。” 姜意欢嗤笑道:“当然,魏公公。” 第121章 回家了 魏德果然按照约定的将姜意欢安全送回了普京城。 一路上,姜意欢都在想魏德那样的人怎么会害怕她呢,还是手无寸铁的她,想了半天想不出原因,本以为山道上会再次出现一场预谋好的劫杀,没想到,倒是一路走得平缓,到了城门口都没出什么问题。 姜意欢那咯噔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真的觉得自己如同坐高速飞车一样,起起落落。 到了姜府,她倏然双眼氤氲起了雾气,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慢慢流露出来,她推开了门进去,整个府邸死气沉沉的,连盏烛火都没有点燃。 她喊道:“九月?秋叶!” 门房忽然跑了出来,“小姐!是您吗?您真的回来了!” 姜意欢拉着他问,“九月他们呢?” 门房指了指身后绵延的群山,“秋叶去了江南找你,九月在护国寺为您祈福,她担心您自己回来了找不到人,所以每日都还是会从寺庙里面回来,但是今日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姜意欢眸色一冷,她担心暴露身份,所以一路上都没有敢写信,要知道她的仇家都虎视眈眈就等她有朝一日提不动刀了来报仇。 以前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提不动刀的,没想到啊,打脸打得这么快。 她郁闷了一会儿,然后从马场将雷鸣拉了出来,跨上马往老君山跑。 九月一个小姑娘,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情了怎么办? 姜意欢没想太多,一路上凭着记忆摸黑上了山。 跑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的样子,正好要到半山腰上面点,马忽然不愿意走了。 不管姜意欢怎么打马都不愿意走。 姜意欢唉了一声,翻身下马,准备摸黑走过去的时候,就听见前面有打斗的声音。“九月?!”她喊道。 从黑暗里忽然跑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姑娘,那不是九月还是谁? 姜意欢立马跑了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怎么了?怎么啦这是?怎么还哭上了?” “呜呜呜——小姐!您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您不会死的!” 九月擦着泪,将姜意欢拉开,她仔仔细细的将她从上到下都看了一遍,然后才吐出一口郁气,“您没事就好。我这段时间都快要疯了!您是被国师救了么?怎么没有跟他一起?” 九月嘀嘀咕咕的像发射炮弹一样说了好多话。 姜意欢释怀的笑了笑:“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么?所以不要哭啦,哭起来不好看,怎么还浑身是血呢?你受伤了?” 九月摇了摇头,指着身后说道:“有一群死鬼,看我每日在寺庙来回,所以今日几个人在这半山腰上埋伏我,但是没关系,我都解决好了。” 姜意欢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没有受伤就好。”她斟酌了一下说道:“九月,我的武功被清云子废掉了,我现在已经提不起流星蝴蝶刀了。” 九月啊了一声,目次欲裂道:“什么?!他居然这么对你!为什么?” 姜意欢苦笑着摇了摇头,“九月,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为什么的。但是,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师傅死了。对,就是花间旖。姜六也死了。” 九月的胸口开始剧烈的起伏,她说道:“师傅也走了?她被姜六杀死的对么?” 姜意欢淡淡道:“没有的事情。是自杀的,我把师傅埋在了江南,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知道那里有很多很多的山,然后山上有一座很偏远的寺庙,但是里面的香火倒是挺盛的。而我在那里,捅了清云子心口一刀,但是他没有死。”她眸色复杂,神情在月光下明明灭灭。 九月拉住了姜意欢的手,安慰道:“小姐,没事的,您还有我们。回去先好好休息,这一路你一个人肯定受苦了。” - 翌日。 姜意欢回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江风止的耳朵里。 他都快急疯了,派出去找的人连影子都没有挨到一个,唯一的消息便是乌镇的闽南商行有个奇怪的女子开了姜意欢的户头取了点银子走。 江风止无比的确信这个女子就是姜意欢。 所以他又加派了人手在江南往普京最短的线路上找人,可是消息又断了。 天知道江风止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双眼赤红的出现在姜意欢面前的时候,还吓了姜意欢一大跳。 她拍了拍江风止的手臂说道:“哎,怎么这个样子?谁欺负你啦?谁敢欺负我们江公子啊?” 江风止忍住了汹涌的情绪,然后望着姜意欢深深的说道:“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人在乌镇去取钱?听说还遇见了劫匪对么?是那个红娘做的,我的人已经将她教训过了。” 姜意欢点了点头,“哎,你消息很灵通嘛,这都能被你挖出来。那个红娘你动手了?本来我还打算去乌镇将存款都取完气气她呢。” 江风止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死了,很干净。乌镇那个地方不要再去了,再说你取这么多钱要运走也是个问题。” 姜意欢嗤笑道:“还是你会算呢,谢谢你啊,江公子,你又帮了我一次。” 江风止拉着她到茶室里面坐下,简直比姜意欢这个主人还要像主人一点。姜意欢也随着他去了,她撑着头,静静地看着江风止烧水煮茶,他的动作很好看,指关节也很凌厉,有种病态的苍白感。 姜意欢现在觉得江风止身上还有一种破碎感。 在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最为明显。 江风止说道:“快给我说说,这段时间你都怎么了?我看你的样子怪怪的,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情?” 姜意欢现在已经完全信任江风止,虽然江风止也从未在姜意欢面前坦白过自己,但是她总觉得江风止是有难言之隐的,所以她都由着江风止保持沉默了。 姜意欢指节叩击着桌面,淡淡的说道:“那个,我只是给你说啊。你可千万不要传出去了,不然追杀我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江南去,我再有一百条命都不够我死的。” 第122章 叙叙旧 江风止倒茶的手一顿,他猛地抬起头,茶水溢了出来,倒得他袖子上都是。 姜意欢说话的时候不喜欢有下人在,所以府内的人都没有往茶室这边来。 江风止将茶壶放到桌上,没有去管自己沾湿的袖口,说道:“什么意思?姜姜,你怎么了?为什么会有仇家追杀你?” 姜意欢淡淡的点了点桌面说道:“我的武功废了。我现在算个废人,连刀都提不起来,更别说杀人了。” 江风止:!! “你说什么?怎么会废了?我记得废武功需要比你武功高的人才能废吧,在大明还有几个人能比你的武功都高?” 江风止说到最后他沉默了,的确有人,是清云子。 “清云子?”他试探地问道。 姜意欢苦笑了一下,“对啊。就是他,但是我也报仇了,我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捅了他一刀,你知道吗?没有同生共死咒真的棒极了,我将刀刃插入他的心口的时候,我的身上一点都不疼,真的。” 江风止心说便宜他了,要真的报仇是把清云子的武功也废了。但是能废清云子武功的人真的有吗?他都不知道清云子的真实水平,而且能废大明第一刺客的武功,那他的能力到底有多强? 江风止心里已经拟好了一个复仇计划,她失去的,他一定要帮她讨回来! 姜意欢顿了顿,说道:“我回来的路上也遇到一些危险,但是好在都解决了。我也暂时性的跟自己和解了。” 江风止有些哽咽,问道:“和解什么?” 姜意欢理所应当地说道:“当然是和解自己是个废人的事实啊!但是,还好啦。只要我之后隐姓埋名的活着,问题不大的。” 江风止一拳锤在了桌面上,他声音冰冷,“和解什么?凭什么要你和解!” 姜意欢哎哟了一声还反过来安慰他,“哎,没事的没事的。不都过去了吗?我曾经手握大明第一刀,手上染的鲜血已经够多了,余生就让我隐姓埋名当个医女吧,至少还能为以后的孩子积点阴德。” “姜姜,你嫁给我吧,我能保护你一辈子。” 突如其来的求婚莫名其妙的。 姜意欢脑子短路了一瞬,然后莞尔一笑,“你跟长乐的婚约,解除啦?” 江风止点了点头,“父亲用了一点小手段,总之,长乐这辈子都别想进我江家的门,”他握住了姜意欢的手,“姜姜,我说过很多次,我真的很喜欢你,眼下,你也真的需要一把保护伞,我真的担心你自己一个人以后遇见个什么事情那我怎么办?” 姜意欢小心地抽回了手,说道:“我当你是兄弟,还有我现在不想嫁人。我没有了武功还呆在皇城里早晚都会被人试出来,到时候想离开就很难了。这段时间我会去先辞官,然后将普京的财产清一下,以后大概就带着几个侍卫周游世界行医了。” 姜意欢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这个事情我只告诉了你。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江风止摇头道:“不,你不能走!要行医可以,我给你开医馆,你不用这么辛苦的,姜姜,我舍不得让你走!” 二人就像生离死别一样,姜意欢自己都说无语了。 “别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姜六已经死了,我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心愿,余生就这样活我觉得也挺好的。” 江风止执拗道:“好,那既然你要辞官,我也辞官,我跟你走,当你的护卫,直到你愿意嫁给我为止。” 姜意欢翻了个白眼说道:“江风止!你醒醒!你爹是国公爷,你的未来一片大好,位极人臣的机会就在眼前,你跟着我这个废物跑干什么?” 江风止淡淡道:“这个官,不当也罢,我本来回普京就不是为了来这位极人臣的,我是来争家产的。” 姜意欢讪笑道:“你很缺钱?” “不,我一点都不缺钱。但是江家的东西是我的,江国公他们亏欠我,所以我的东西我一定会亲自来拿。” 姜意欢点了点头,“的确,能一晚上喝一万两银子的人,我就见过你一个。” 江风止苦笑道:“啊——那不是有你在吗?再花点钱我都愿意。” 姜意欢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吧,在姑奶奶还没有离开之前,你可以向我许三个愿望。我都答应你的我都满足你,但是除了男女那点小事哈。” 江风止皱了皱眉,“我得好好想。其实我就一个要求,你嫁”姜意欢一把堵住了他的嘴。 “打住啊,我说了,男女这点小事我不答应,就这么说吧,你找我要银子都行!但是不能打我的主意,懂么?” 江风止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他还真的暂时想不到能对姜意欢有什么要求。 “姜姜,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对那个人。” 姜意欢连忙打住了他的话,“红娘的事情你帮了我,我很感激你。但是清云子的事情真的不要帮我报仇!其实,我喜欢他他废我武功,我跟他之间的同生共死咒已经消失了,所以我捅了他一刀,那一刀应该也要了他的半条命,所以其实我自己已经报仇了,你真的不用为我做这些,我也不想你去伤害他。” 江风止抓住了重点,他一口银牙就快要咬碎道:“你说你喜欢清云子?那个老秃驴,那个和尚?为什么?” 姜意欢双手一摊,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啊,或许是他长得好看吧。” 江风止皱眉:“小爷难道长得不好看吗?” 姜意欢拍了他的脑门一下,“好看好看,但是你们两个好看是不一样的,走啦,去吃饭,吃了下午陪我去寺庙一趟吧,现在能力小了,去求点菩萨保佑。” 江风止点了点头,起身带着她往餐厅走去,在姜府的路,江风止比姜意欢还要熟练一点,一看就是这段时间他没有少来姜府。 九月等在外面,“小姐,吃饭么?” 姜意欢点了点头,“餐厅应该准备好了吧?这都快过午时了。” 九月笑得阳光灿烂,“当然!今日给您准备的可都是您爱吃的菜,可别说我们浪费啊!你才回来要好好修养身体才是,你看你都瘦了这么多。” 江风止说道:“的确,要好好养养。” “姜姜,那我第一个心愿就是你要好好吃饭。” 姜意欢含笑看他,“好。” 第123章 梨园 好好吃饭。 姜意欢看着满桌自己爱吃的菜,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翡翠三鲜、红油鸡丁、芙蓉叫花鸡、辣卤猪蹄 江风止看她这样子心疼得紧,合着跟和尚出去一趟,能将好端端的一个大小姐都折磨成这样。想到这里心里的火气又往上蹭蹭蹭地涨了不少。 江风止扼住自己内心的思绪,说道:“姜姜,我们下午出去玩吧?陪你逛完庙子之后。” 姜意欢嘴里正在啃猪蹄,闻言头也不抬说道:“好,玩什么?”她几乎是用鼻子发出声音,可爱得很。 江风止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你想玩什么啊?” 姜意欢思考了一下,说道:“嗯,城里有啥好玩的?茶馆听点评书?” 江风止:“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爱好,不过也可以。那我让人先去梨园约个位置。” 姜意欢点点头,“行,听你安排。” - 平安寺在普京城中心地带,旁边就是最繁华的长安大街,过路的人大多都会选择抽点时间进到平安寺里请三柱不要钱的香。 所以,平安寺的香火鼎盛。 进进出出的游客络绎不绝。 姜意欢好整以暇的带着江风止走了进去,二人今日很有默契地都穿着同色的衣裳,且姜意欢的身量本就很高,远远的看过去就像两个如玉雕的公子哥。 只不过拜姜六神秘的魔法所赐。 姜意欢现在的脸是焊上了一个永久性的妆容,怎么洗都洗不掉,气得姜意欢就差在脸上蒙块布了。 她的眼尾始终都是红红的一条线,就像狐狸的眼睛一样,小嘴也是殷红的,像才喝完血。 她玲珑有致的腰身包裹在宽大的衣服里,又收束在腰带里。 路过的人都称赞一声绝。 可是姜意欢自己不知道。 她讨厌死了。 她平生最讨厌的事情无非就是别人带着那种有色眼镜看她。 这让她感觉浑身不舒服。 江风止敏感地察觉到她的不舒服,说道:“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姜意欢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不喜欢,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好邪恶。” 江风止拉着她就往外走,被她止住了。“不,我不要走。就在这里,还没有拜佛呢。” 江风止有些一言难尽地看向她,然后说道:“嗯,好吧。” 姜意欢去买了一套平安香,花了八两银子,她很恭敬地在亭子里将香都拆开整理好,然后拿去点燃后对着天地先是一拜,再拜了拜佛。 江风止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红尘万户侯,他在红尘里看着她。 “走吧!”姜意欢笑起来明媚动人,她对着江风止挥了挥手,二人很快走到一起,随着人流出了平安寺的大门。 梨园就坐落在长安街道的末尾。 虽然是末尾但是并不妨碍梨园的好人气。 一楼挤满了人,有人骂骂咧咧道:“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这么豪横,把二楼都包完了!让我们这些人都没有了位置去!” “是啊!” “是啊!” 下面一阵附和。 姜意欢闷笑出声,“你把二楼都包了啊。” 江风止迎着众人的目光跟着小厮到了二楼,他淡淡的说道:“下面的人嘴太碎,要不把一楼都包了也不是不可以。” 姜意欢立马制止了他,“别,我还是想好好听个书,这梨园这么大,就我们俩也太凄凉了点,听书就要这样,人多气氛好。” 江风止笑了笑,“行,都依你。” 或许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下面有一个公子哥模样的人站在那里,身边站着七八个手持刀的护卫。只听他说道:“二楼坐的是谁?小爷我昨天就定了座位,今日儿一来给我说二楼没座位了!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吗?” 说着他手一挥,侍卫就往楼上跑。 江风止揉了揉太阳穴,只一眼,他就知道那个人是谁。 “四弟。” 江风止平静的对着金袍男人说道。 江剑脸色忽然有些尴尬,他赶忙退了两步,道歉道:“啊二哥,我不知道抢位置的人是你。”他呸呸呸了三声,拍着嘴巴说道:“二哥,不是,那个,我不知道您今日有空来梨园看戏呢。您跟嫂子哇?这位是?”他看向姜意欢,舌头差点都被自己咬住了,他在普京城仗着自己有个好爹混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女子,当即傻了眼。 江剑试探地叫了一声,“嫂子?” 姜意欢连忙摆手,“不是的,我跟你二哥只是朋友。既然都是兄弟,那你就在旁边坐下来一起听戏吧,下面的说书人都在等你们呢。” 江风止问道:“姜姜,让他留在这里吗?你确定?” 姜意欢点了点头,“啊,对啊。那不是你弟弟吗?在这里怎么了?” 江风止凉薄地看了江剑一眼。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江剑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江剑很识时务地说道:“那个,姜姑娘、二哥,我在南坪路还有点事情,我就先走了,不陪你们看戏了,不好意思打扰了!我现在就下去给你们买单!今日在梨园吃好喝好玩好啊!我走了——” 他几乎是像逃一样跑出了梨园。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没有帮二哥结银子又差了个侍卫回去。 楼上。 江风止淡淡地看向落荒而逃的江剑,嘴角有些微微勾起。 姜意欢拍了他脑袋一下,“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还有个四弟弟。” 江风止嗤笑了一声,“因为他废物得很,连被我提名的资格都没有。” 姜意欢有些不理解兄弟之间的感情为什么会像江风止这样,她问道:“兄弟之间的感情不应该都很好吗?为什么我感觉你们家的兄弟各个都怕你怕得要死。” 江风止喝了口茶才说道:“富贵之家哪有什么亲情?银子跟权利才能缔结真正的亲情。况且,我从小被养在乡下,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土包子,但是我现在是世子,也是唯一的嫡子,他们当然怕我了。” 姜意欢忽然有些同情江风止,“我小时候也有一个哥哥,不过我们家里很穷,没有那些利益上的纷争,大家关系很好,我哥哥很疼我的,只不过,哎,他们走得早。” 江风止看向姜意欢,眼里光芒硕硕,“姜姜,幸亏你没有生在我们这种家庭。其实,挺好的。” 姜意欢不知道他说的哪里好,闷着头看戏。 第124章 死对头 说书人正在猛拍惊堂木。 他正在说的书正是《长生殿》,说到马嵬坡杨贵妃消香玉陨的时候,姜意欢眼里包起了泪。 江风止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姜姜,我怎么之前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多愁善感?” 姜意欢忍着泪红着眼看向江风止,“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江风止轻笑道:“好好好,晚上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姜意欢咬着唇说道,“梨园后面不是有餐厅么,就在这里吃吧。” 江风止点了点头,“好,那就在这里吃。” 说书结束的时候,太阳刚刚落在半山腰,夕阳从窗棂照了进来,洒了一大片的黄金色。 姜意欢闷着头走在梨园后门的鹅卵石小路上。 她的发丝被风吹起,整个人落在一片金黄里。 算算时间,和尚已经回京了。 她还没有去辞官,心里还有一丝丝隐秘的企盼。 明明已经很失望了,但是就是放不下。 “晚上喝酒吧?我请你。”姜意欢这么说道。 江风止说好,又问:“怎么从梨园出来就不开心了?” 姜意欢实话实话说道:“因为我想起了清云子。” 江风止皱了皱眉,不愿意去接这个话题。 梨园的烤鸭最是出名,这里也是出了名的难订位置。 但是,那都是针对普通人的。 江风止不是普通人。 二楼雅座里,江风止几乎将菜单上的菜品都点了一遍。 但梨园每日除了烤鸭,供应的餐食其实并不多,也就五个菜,就凑了一大桌。 姜意欢闷闷不乐地吃着烤鸭,筷子在碗里来回晃荡着,心不在焉地。 她忽然问道:“清云子回宫了吗?” 江风止其实知道清云子在姜意欢回城的那日就回来了,但是一直没有说,他装傻道:“不知道呢,这段时间我也休了假,没有再进宫,你要是着急的话,晚上回府了,我帮你问问国公爷?” “别。”姜意欢制止他,“不用专门去帮我问,我就随口一说。” 江风止内心对于那个人的不满又再次升腾了起来,内心里蕴着一团火,就是发不出来。 他现在都想连夜杀到宫里去,将清云子从地上提起来,再问问他凭什么? 江风止:“姜姜,忘了他吧。对你全是伤害。” 姜意欢笑着点了点头,“嗯,我会的。我在想多久离京呢?大概就这个月底或者下个月初吧。” 江风止挑眉:“这么着急?” 姜意欢点了点头,“对啊,在这里待着左右我也做不了什么事情。还不如早点走,去完成我医圣的梦想!” 江风止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跟你一起走。” “不行!”姜意欢拒绝,“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走?” 江风止用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摇了摇头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姜意欢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梨园里面虽然雅致清幽,但是人多眼杂,到底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那这样,吃完饭回我府上喝酒。” 江风止点了点头,“那又要让你破费一下啦。” 姜意欢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跟我客气什么。” 两人从梨园吃完出来就在路上散步,快到了宵禁的时间,过路的人神色都匆匆。 唯独两人并肩慢慢走着,毫无时间概念。 再转个弯就到了姜府。 姜意欢却在拐角处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绝对不会错。 她跑上前去,“和尚。” 清云子转过了头,看向她,然后侧身要离开。 姜意欢拉住了他,“怎么,过来看看我死没有?” 江风止拔了剑对准着他,“你还敢来?!”语气里满是愤怒跟杀意。 清云子合上了那双毫无悲喜的眼,然后睁开,说道:“阿弥陀佛。你之后什么打算?”他问道姜意欢,丝毫没有把已经抵扣在自己脖颈前的剑放在眼里。 江风止的剑近了一点,直接刺入清云子的脖颈,一道红色的血线很快从他的脖颈前流露出来,蜿蜒到江风止银白的剑刃上面。 清云子抬手握住了江风止的剑,他看向江风止,“你打不过我,别尝试了。”虽然是劝阻的语气,但是在江风止看来,那无异于就是挑緈。 而江风止很讨厌有人挑緈。 他当即一剑劈向清云子。 战争一触即发。 姜意欢却罕见的没有拉开二人,而是抱臂冷冷的看着。 她这才慢悠悠的回复清云子刚刚的问题,“我会辞官,然后归隐。” 八个字,就把二人之间所有未来可能产生的羁绊全部打消。 清云子边抵挡着江风止边说:“你现在自己出去不安全,你要去哪里?” 姜意欢冷笑:“关你什么事情?我现在不过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还是要多谢谢你,给我的仇家创造了无数多的机会,没关系,如果我死得早说不定还能在奈何桥上碰见师傅,或者是姜六呢。” 清云子冷声道:“阿欢,你不要这么想。” 姜意欢愤恨道:“我不这么想,我该怎么想?” 清云子说道:“在普京,我有办法护着你。你不要自己乱跑。” 姜意欢没心思当一个被圈养的金丝雀,还是野生圈养的。她转身离开,“我走了,不要伤害江风止,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这句话就像一道惊雷炸在清云子的耳畔边。 可是,你唯一的朋友想杀了我啊清云子到底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神情一直淡淡的好像里面掀不起任何的波浪来。 也罢。 姜意欢离开了。 江风止的进攻却是一直没有停,而且愈演愈烈。 清云子为了不伤害他,一直在退,眼看都要退到墙角了,清云子发了力对上江风止。 他的刀很有力量,三下就把江风止的剑打飞。 他踩着轻功离开,说道:“江风止,不要来挑战我的底线。” 江风止踢翻了自己的剑,冷声道:“有本事你别跑啊!” 没有回音。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很不好受。 江风止暗暗骂道:“操。” 他转身往江府走。 他要找谭道。 姜意欢的仇,他一定要报。 第125章 赏赐 姜意欢一晚上没睡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 所有的事情都像一刀刀切入她的心,她红着双眼不知道自己熬了多久。 天亮了。 她翻身起床,准备去宫里辞官。 九月也起得很早,一大早的她还在揉着眼睛走出房门就看见姜意欢已经穿戴整齐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去。 九月连忙喊道:“哎哎哎——小姐!” 姜意欢啊了一声回过头,“九月,我去宫里辞官了。回来再跟你商量后面的事情,反正,你做好我们离开这里的准备。” 秋叶此时正好翻身下马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就跟姜意欢撞个满怀。 秋叶:“小姐!您没事真的太好了!我们都快要急疯了。” 姜意欢拍了拍秋叶的肩膀说:“好秋叶,我要去宫里办事,等我回来再说。九月会把这段时间的事情都告诉你的。” 说罢,就急匆匆地往门口走,生怕多犹豫一刻都会狠不下那个心。 “小姐——” 九月还在她身后喊。 但是姜意欢没有回头了,她翻身上了雷鸣,双腿一夹马腹,像一柄离弦的弓箭一样,冲得很快。 她拿着四品的手牌畅通无阻地进了宫。 第一次独自见皇帝,她心里有点虚。 走到了太极殿前,她请示着门口的公公,“公公,臣要见陛下。” 李公公淡淡道:“等着吧,陛下还没有起来。” 姜意欢皱了皱眉,没起来?那里面的人是谁。她当然了解这些宦官的规矩,有奶就是娘。当即将自己怀里的一袋碎银递了出去,很沉。 李公公接过之后脸上表情有些嫌恶,但还是说道:“姜使臣在门口稍微等一会儿,杂家这就进去禀告皇上。” 姜意欢笑着点了点头,“麻烦李公公了。” 李公公冷哼一声抬腿走进了宫殿。 不过顷刻的时间,他大步走了回来,说道:“请吧,姜使臣。” 姜意欢收敛起自己那些复杂的心绪踏步走了进去,只求不要见到清云子,其他都好说 好巧不巧。 清云子就站在皇帝的下首,抬眼看着她。 姜意欢: 天堔帝说道:“姜使臣,你辛苦了。” 姜意欢:??? “陛下,您说笑了。臣不辛苦,臣今日来是向” 天堔帝的手一抬止住了她的话,“魏德,给姜使臣的赏赐抬上来!” 姜意欢懵逼了,她问道:“赏赐?什么赏赐?” 天堔帝凉悠悠地笑道:“你对大明有功啊,赏赐给你的就收下。朕听国师都说了,你身负重伤还大义灭亲,将那个霍乱天下的人,叫姜六吗?把他杀死了对吧,这是大明的头功啊!听说那个姜六夺舍了你师傅的身体,你大义灭亲的举动让朕真是好感动!” 魏德很快从后院绕了回来,他的身后跟着四个侍卫,一共有四抬的宝物都是赏赐给她的。 姜意欢莫名觉得这个朝堂上,好像没有自己的位置。 她明明是来辞官的,怎么又莫名其妙受到了封赏? 她疑惑地看向清云子,后者只是淡淡的给她点了一下头,示意她收下。 姜意欢还是决定说自己辞官的事情,她重新说道:“陛下,臣要辞官。” 这句话让本融洽的朝堂众人都一下子静了下来。 天堔帝斟酌着开口,“是朝廷对你不好?” “还是在大理寺呆着不开心?” 姜意欢心里简直想骂爹了! 清云子不知道给这狗皇帝说了些什么,搞得场面这么棘手。还有天堔帝不是瞧不起她吗?她前年过年的时候才把建安侯的人头都挂宫墙上了啊! 这么大一口锅扣在她的身上。 狗皇帝为什么还要挽留啊! 姜意欢的眼睛倏然红了起来,她说道:“陛下,臣不想当官了。女子的确不适合当官,臣其实已经已经有身孕了,臣想辞官回老家成婚。” 这个突如其来的理由很好。 姜意欢都不由得在心里给自己的表演拍两个巴掌。 清云子脸上的表情变了,他皱眉盯着姜意欢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胎儿多大了?” 姜意欢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就一两个月吧,不算大,才检查出来的。” 天堔帝了然地点了点头,“行吧,辞官不用这么着急。你对大明有功,朝廷理应也给你一个位置的。这样吧,你回的老家是哪里?朕给你挂一个闲职,你每个月就等着拿俸禄就行了,有了官职在身,你嫁过去夫家也不敢欺负你。” 姜意欢笑了笑,“不用了陛下,我老家就是个小地方,在岭南那边一个小县城,夫家人都挺好的,没有官身他们也不会为难我。” 天堔帝再次提醒:“姜意欢,你可知道你拒绝的东西是外面的人做梦都想要的么?你再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不要这么快就答复朕。” 姜意欢不敢再推辞,再推辞就会被皇帝警觉。她只好说道:“谢陛下,臣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但是臣不日就要离开普京城,回到老家去成婚,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缘故容易被人诟病,还请陛下成全。” 天堔帝看了一眼清云子,后者不知道为何眉目中总是一股担忧的神色。“国师,你可还有话要对姜使臣说的?” 清云子:“果真是回老家去成婚?” 姜意欢有些纳闷地看他,“当然了,你不信?” 天堔帝出来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儿女之事,国师了解得并不多。姜使臣就先回家成亲吧,这些赏赐就当朕跟国师给你添的嫁妆。” 姜意欢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一丝丝的感动,她跪下谢恩。 “谢陛下,谢国师。” 天堔帝摆摆手,“好了,你回去吧。” 姜意欢颔首起身往外走,跟着抬着赏赐的侍卫就跟着她一起走了出去。 一路上姜意欢都忧心忡忡的,总觉得清云子会拦住自己。脚下的步伐都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她就像逃似的,一路跑回了府上。 九月跟秋叶一直在大堂站着等她,眼看人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个李公公,他们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姜意欢谢了恩,然后又让九月给李公公拿了一袋子银子,这才送完客,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第126章 辞官 秋叶拉着姜意欢的手问道,“小姐!这段时间你是怎么回来的啊? 我在江南找了你好久,最后找到了普陀寺,他们却说你已经离开了,我还在山坡上看到了一个无字碑,旁边有你落下的发带。”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红色丝绸状的发带递给姜意欢。 姜意欢倒是不知道自己居然还落了东西,当即笑了笑,“啊,那里是师傅的埋骨之地。我亲手埋下去的,怎么样,我厉害吧?” 秋叶已经从九月那里知道了一个大概的经过,当即说话都有些哽咽。 他说道:“小姐,以后去哪里都把我们带上好不好?” 姜意欢握住了他的手,说道:“好啊,我们很快就要起程去开始新的生活了,以后的生活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了,你们愿意吗?”她真诚地看向九月跟秋叶,这两位从少时就忠心耿耿跟着她的仆人。 九月跟秋叶连连点头,“好,去哪里我们都可以。我们要一直跟着小姐。” 姜意欢严肃地说道:“之后我的预想是去各地的山区进行行医,在一个地方不会呆得太久,所以也不会有家的感觉,你们真的可以吗?风餐露宿也接受?毕竟大明贫困的地方银子都是花不出去的。” 九月点了点头,“小姐,我们怕你吃苦。要不我们去江南,开一家医馆?到时候闻名天下,有的是人大老远地来找你看病。” 姜意欢平心而论,这个点子非常的不错,但是有一个问题。 就是,她是想救穷苦的人。 而不是富商、权贵。 “先这样吧,一路走走停停。等我散完了心,然后我们找一个小地方落脚,我再给你们张罗一下你们的婚事,之后就快点生群孩子出来给我养老如何?” 姜意欢含笑望着他们,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 秋叶纳闷道:“小姐,您是打算终身不嫁了吗?” 姜意欢点了点头,眼神十分真切,“不想嫁人啦,就这样吧,师傅也是一辈子都是一个人,我又为什么不可以呢?说不定此行出去遇见有眼缘的孩子,我就直接收养了,也不需要男人。” 九月支持道:“好!我也不嫁,一辈子都跟着小姐!” 姜意欢掐了一把九月的脸蛋,说道:“等你遇见真命天子的时候你会后悔的。” 九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我的真命天子,我觉得就是您了。真的,我去寺庙算过的。” 姜意欢愣了一瞬,然后埋汰道:“傻孩子,那怎么是一样的?” 九月缠着她的手说道:“那就是一样的。” 姜意欢倏然想起来一个大问题,她看向秋叶,说道:“秋叶,我的武功废了你知道了吧?” 秋叶咬着唇点头,“嗯。我以后会好好保护小姐的。” 姜意欢嗤笑道:“咱们仇家有多少你自己心里有个数,这几年做刺客名声太盛,如果他们有朝一日得知我的武功被废的话,我绝对活不了多久,所以我想隐姓埋名的生活了,还有再培养几个心腹侍卫出来。毕竟外面的世道很险恶,自己手上有刀子才是真正的安全感。” 秋叶点头,“我这就写信联系江南武馆那边,我这次抽空回去了一趟,有几个资质比较好的弟子能带在身边。” 姜意欢点头,“好,那你就去尽快把这件事情落实了。” 秋叶得了令往外走去。 九月将一叠厚厚的账本递给她,说道:“小姐,这是这些年,投资下的产业回报情况,还有固定资产。您看是怎么处理?如果要隐姓埋名的话,这些资产都要转移一下才是。” 姜意欢一页一页地翻过账本,看得她瞌睡来了,她往自己房间走去,边走边说道:“好九月,是要转移一下,庄子田地都保留吧,农民帮我们种地也不容易,收成我看了也就一般,卖了也没几个钱。” 她打着哈欠说道:“主要是我们的现银,需要重新投出去。用你的名义投吧,或者你表妹的都可以。然后再留一部分给将来置办府邸还有医馆。这些年啊,都靠你会理财,把我的钱越花越多,谢谢你,真的。新投的产业以后的利润就归你一半吧,别跟我客气。你值得。” 九月当即就要拒绝,“小姐,不可以,你给我几百两就够了。九月真的不要这么多,您今后没有了收入,还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呢!” 姜意欢笑了笑,“好,那股东加你一份。” 九月这才笑着点了点头,“谢谢小姐。” 姜意欢坐到了床榻上,眼睛都要闭过去了,她摆手道:“好了,去忙吧。我要休息一会儿,吃饭不用叫我。” 九月猜着她昨夜没有休息好,贴心地给她带上了房门走了出去。 门口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清云子。 清云子站在门口说道:“我要见姜意欢,麻烦九月小姐通报一下。” 九月以前就很不喜欢他,现在知道了他废了姜意欢的武功,那怒气直接冲上了顶峰,但是又不敢突然发难。她凉凉地说道:“那你就在门口等吧。” 没说时间,也没说姜意欢在干什么。 就是连最基本的敷衍都不想敷衍了。 她转身关门回了府邸里,暗暗地骂道:“死秃驴,还敢来找小姐!真是不要脸,大水冲了龙王庙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清云子的耳力很好,听见了这么一段咒骂,他无奈地笑了笑,坐在门廊边一动不动,如同一座大山,巍峨又庄严。 江风止从他父亲那里听说了姜意欢要辞官又没有辞掉的消息,他还听说姜意欢辞官的理由是回老家成婚,不对。 更加准确一点是——奉子成婚。 江风止当即觉得好笑,心里就像千万只蚂蚁在爬一样,成婚为什么不能跟他呢? 他难道还比不上她老家的男人。 他没有告诉江国公,他要求娶姜意欢的事情,料想他也不会同意。 他已经暗暗打好了主意,要跟着姜意欢走,去哪里他都可以。 江风止的野心很大,却从来不在官场上面。 他跟着姜意欢一样可以经营他自己的情报帝国。 就这么一路想着,他来到了姜府。 没想到又遇见了清云子。 他颇为不耐烦地说道:“和尚,你在这里干什么?姜姜她不愿意见你的。” 清云子凉薄地掀起眼帘说道:“哦,是么?” 第127章 赛马 姜意欢睡到翌日午时才起来。 她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愁春懒起床’的真理,窝在床上半晌都不想爬起来,还是九月小心地推开门说道:“小姐,江公子来了三次了,问您多久起来呢。” 姜意欢腾的一声从床上翻身爬了起来。 她翻身起来穿好衣裳,然后问道:“他来了多久了?” 九月撑着头想了一会儿,“从昨晚来了一趟,然后早上来了两趟,现在还在门房那里等你呢。” 姜意欢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去花厅等我,说我马上到。” 姜意欢难得交上了一个真心实意的朋友,她要走了,倒是真有些舍不得。不过想到自己未来的人生理想,那些小段的儿女情长还是暂时都放下了。 她翻身起来,然后侍女进来给她梳洗。 她还是不习惯梳洗这些小事情交给别人来做,好像一直都是自己独立惯了,这些小事还是算了吧。 她挥手说道:“衣裳我自己来穿,你们就先出去吧。” 姜意欢现在脸上还是白皙的脸庞,跟带着妆的眼睛跟嘴唇,怎么洗都洗不掉,也不知道那个姜六到底是怎么搞的,还有她的身体就像二次发育了一样,胸腰屁股都变得比之前要更加窈窕动人。 虽然这点细微的变化落在别人眼里很浅薄,但是她自己真的很难去接受。 所以平日里穿衣打扮都更像个男孩子。 她将火红的牡丹锦袍穿在身上,脚下踏的是黑色鹿皮的靴子,白色的裤管收束在靴筒里,将她的身子衬托得笔直。 她习惯性地给自己描了一个剑眉,眼睛里亮亮的,有着对未来的无限希望。 她走进了花厅,江风止正坐在茶几上随意的描一幅画,是画的牡丹,正好跟姜意欢身上的图案相呼应。 江风止抬起头来,呼吸就是一顿,他总是会被姜意欢吸引然后心动,一次、两次、次次。 江风止笑道:“姜姜,你真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这句话马上把姜意欢点燃。 她抱着手臂凉凉的说道:“哦,真的吗?” 江风止含着笑,“当然是真的了。”他没有感觉出来姜意欢的气恼。 姜意欢也不准备跟他计较这些小事情,她走到江风止的背面问道:“画什么呢?牡丹?” 江风止将画推开,“这不是等你太无聊了吗?正好你这些奇珍异宝的花朵里有开的艳丽的牡丹,我就试着描了一下,还不错吧?” 姜意欢随意地瞟了一眼画,点头:“是的,还不错哦。很棒,江同学。” 江风止笑着起身,“今日我们去城门口赛马怎么样?” 姜意欢回来后很久都没有酣畅地跑过马了,她当即答应道:“好啊,赛马就我们两个人吗?” 江风止神秘兮兮的笑了笑,“当然不是,今日赛马是有彩头的。来的人是太子跟三皇子,他们最近老来府上找我玩,我昨日就叫他们一起了。” 姜意欢品着他的这句话,“太子、三皇子三皇子李安?他两都是贵妃所出吧。” 江风止点了点头,“最近五皇子的势力太盛,他俩估计是暂且拉个联盟,毕竟都是一个娘,要闹也得先把别家的人都闹下去再说。” 姜意欢难得有了点兴趣,又被浇灭了,天知道她现在有多不想跟朝廷的人扯上联系。 可是江风止就像不懂一样,执着地将她介绍给身边所有的人。 虽然江风止也是个势力派,交往的好友都是京城里的权贵弟子。 - 校练场。 太子要来这里都是提前洒扫过的,干净又空旷,从这里直接望出去,可以看见城外的山峦跟天际都连成一片。 今日太阳很大,晒在人的身上温温暖暖的。 赛马都不允许自己带马,由主办方统一提供马匹,以示公平。 姜意欢高马尾,一身红衣走到了空旷的校练场前,江风止跟在她的身后,二人看起来无比的搭配。 太子跟三皇子早早就到了,最近拉拢江风止是他们兄弟两预谋好的头号目标,所以无比的殷切,只是太子碍于身份缘故,所以只是点到为止。这里就很好地发挥了三皇子的好处,他热爱社交,总能很快就笼络一群人的心。 三皇子李安,“姜使臣,好久不见!听父皇说你要辞官回老家成婚了,真是恭喜恭喜!”他笑着很喜庆,脸上还有圆滚滚的婴儿肥。 姜意欢倒是觉得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即回应道:“谢三皇子。今日比试的彩头是什么?” 太子李煜走了过来,指着身后李公公的手上的托盘说道:“这是天山菩提子,百年就出了这么一条,听说是天山雪老亲自开过光的,能保平安也象征着财富跟地位,”李公公将托盘端到了姜意欢的眼前,李煜敲了敲托盘继续说道:“无价之宝。” 姜意欢啊了一声,这礼物倒是很适合和尚。 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她自己都被惊讶了一瞬,然后收敛住心神。 姜意欢望了望身边的江风止,她有些后悔答应江风止带自己来跟他们玩了。太子明显是想故意放水把这个礼塞给江风止的,结果没有想到江风止把自己带过来了,这下场面就难搞了。 真让她拿走了,那还得了? 惹到了李煜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顺利‘回老家成婚’。 姜意欢捂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说道:“不好意思啊,太子、三皇子,你们都知道,我其实怀孕了,所以赛马这种高强度的游戏我还真有些不敢玩,要不就你们玩?” 太子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下来,一看就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去,他当即就要赏姜意欢结果被人拦了下来。 ——清云子正迈着大步往他们这边走。 “怀胎不过一两月,赛马不会影响的。”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清云子走到了众人的跟前。 太子皱眉道:“国师是来校练场办事的么?” 清云子笑道:“非也,我是来赢你手中的天山菩提子。” 清云子是向来喜欢打直球的,有什么说什么,也不怕得罪人。 在大明他的确有这个权利。 就是天堔帝都要让他三分。 他说要赢这个天山菩提子,那就送他么? 太子李煜可不是这样的人,他这件宝物是好不容易寻来的,就为了送给江风止。 拉拢江家才能让他真正坐稳太子的位置,最近五皇子的势力太强盛,他避无可避,必须主动出击。 所以,李煜说道:“好啊,那大家就一起吧,今日赛马,各凭本事。” 第128章 夺魁 “各凭本事。” 话音未落,江风止就将天山菩提子拿在手里看,玲珑剔透的白玉菩提子中间还有白霞似的彩花,摸在手里冰冰凉凉的,一看就是难得的一件宝物。 在场众人心里盘算的什么东西,他本来都清楚。 今日清云子的到来也是他刻意为之。 昨夜,他就刻意透露了今日赛马的彩头,并说会带姜意欢一起去。江风止什么都盘算好了,他现在不能站队,朝廷里的鱼龙混杂,五皇子是龙不是猪,比现在这个废物太子好了不知道多少,但是念在贵妃的关系,江家对于太子的态度一向都是和善的,或许也正是这一点,让李煜他们都误解了,现在他们的野心比天大,竟然想着靠一场赛马来拉拢江家。 这让江风止觉得恶心。 虽然这一次利用了姜意欢,但是他发誓往后余生,他会尽力补偿。 清云子是一定要拿到这个宝物的,因为天山雪老不仅仅是加持过这串菩提珠子,还在里面刻下了能解开世间百毒的药方,就看自己能不能悟出来了。 清云子的毒已经攻上了肺腑,如果再找不到解药的话,他活不过这个冬天,所以他必须将这串珠子拿走。 可怜李煜那个傻子还以为这只是一串品相极好的白玉菩提手串。 姜意欢直觉觉得这场赛马像是刻意为之,又说不出来自己到底觉得奇怪是奇怪在哪里。她摇了摇头,准备把水再次搅动得更加浑浊一点。“嗯,国师说得对,我怀胎不过一两月,是我多虑了。这串珠子我瞧着也挺喜欢的,那就来赛马吧!各凭本事!” 三皇子李安出来当和事佬,“好好好,既然大家都准备好了,那我们去马场挑马吧,挑马也是各凭本事哟。” 相马是个专业的学科,三皇子带了个小厮模样的人,其实是个相马的高手,为了以示公平,马场的马都是绝对随机的,他们也没有提前来过,毕竟马这个东西毕竟是个活物,那活物就代表着有变数,当天马儿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楚,所以提前来安排马匹是没有用的。再者,来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从中作梗把自己的风评搞坏了,千金都换不回来! 太子跟三皇子暗暗打了个手势,示意一切都准备好了。 他们提前约定过,相马的大师会把最好的马找出来,然后给他们手势暗号,然后由着三皇子将最好的马给江风止,他们自己就当个陪跑团,陪着玩就行。 结果,现在水被搅混了。 最好的马一定要捏在自己的手里! 又是一场看不见的小风波。 马场里的马有高有低,有看起来很健壮的,实则今日的状态并不好。相马的人一圈一圈的看过去,最终锁定了角落里一匹不太起眼的白马。他指了指角落里的白马,然后回头跟太子打着手势。 太子心领神会地看过去,正准备去拿那匹马,结果就被清云子捷足先登。 清云子是第一个拉出自己的马的,还是最好的那匹。 这让三皇子跟太子的脸色都垮得不能再垮。 姜意欢也有学过一点相马的知识,但是她学得很泛不精。索性就随意牵了一匹高大的红棕色马匹,相马的人走过去摸了摸这匹马回头对着太子摇了摇头,示意不行。 太子心里舒服了一点。 然后又急了起来,因为江风止选了一匹病马。 太子走到江风止面前,按住了他牵着缰绳的手,低声道:“江兄,你手上这匹马不是很好,换一匹吧。”这话就是明晃晃的暗示了。 江风止还真的听劝,他当即放了手,“好,你说哪匹好,我就拿哪匹,我不会看马,能骑就行。” 太子赶紧给相马的小厮递眼色。 小厮选了选,牵了一匹高大的黑马出来递给江风止。 太子心里暗自祈祷,这场比赛的赢家是江风止,天知道他有多么的心慌。这串手串是贵妃好不容易从陛下哪里讨过来的,正好江国公信佛,这本来都是算计好的 太子收敛好了心神,自己牵了一匹马大家都选好了自己马,然后翻身上马往校练场走去。 李公公尖锐的大嗓门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李公公:“听我口令!三、二、一!开始!” 话音未落众人就像离弦的弓箭一样,疾风似的跑了出去。 姜意欢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太子跟三皇子平时对于骑艺多有生疏,跑在了最后。 江风止倒是跑了个第二,但是他绝对没有用全力,因为他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姜意欢。 清云子跑在了第三,在遇见第一个拐角的时候,他猛的发力超过了姜意欢。 江风止皱眉跟上,但是身下的马有些不听使唤了,蜿蜒着跑了两步才被江风止拉回正轨。 这是这么两步的差距,清云子跑在了前面。 清云子得了魁首。 姜意欢第二。 江风止第三。 李煜第四。 李安第五。 在场的众人除了姜意欢的表情自然一点,其他的人的表情都是复杂的。 除了当事人,清云子。 他接过李公公双手递给来宝物盒子,然后将白玉佛珠拿起来看了看,又扔回盒子里扣好递给姜意欢。“送你了。” 姜意欢皱眉指着自己说道:“送我?” 清云子点了点头,“送给你。这串珠子可以保平安。” 姜意欢摆手说不要。 江风止出来打圆场,“既然你赢了,那就是你的。” 清云子收下了,他转身往外走,没有再理会在场的众人。连给李煜打个招呼都没有。 不过大家都习惯了他的这幅做派。 李煜吃了闷亏,准备回头去跟贵妃告状。 但是三皇子在他身边低声说道:“大哥,这珠子本就是母妃从父皇那里拿过来的,咱们告状也没用啊。以我对父皇的了解,他要是知道了珠子落在了国师的手上,多半只会一笑置之,还反过来说我们小心眼。” 李煜皱眉道:“难不成就这么便宜了他?” 三皇子双手一摊做无奈壮,“哎,去看看江兄吧。” 二人走到了江风止的身边。 江风止淡淡道:“走吧,晚上请你们去望北楼喝花酒。” 三皇子是个人精,当即就看出来江风止这是要赶人的意思了,那望北楼虽然有花魁,但是最出名的就是小倌了。去望北楼喝花酒,便宜姜意欢呢。 三皇子拱手道:“江兄,我们等会还要回宫里去,今日说好要陪母妃一起用晚膳的,那我们下次再约啊!” 江风止终于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好啊,那就下次再约。” 第129章 这条命都送给你 姜意欢走出门的时候就碰见了一个人。 清云子。 他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手上捧着那个盒子,天气很热,他的额角都泛出了细细密密的薄汗。 他抬眼看到了姜意欢,然后走到她面前将盒子打开,把菩提子的手串执拗地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讲真的,这一刻姜意欢有些不切实际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飘在了一朵云上面。 姜意欢:“你干嘛?” 清云子难得露出了一个笑,“这个手串很好的,我晚了一步找皇帝讨要,但是还好,最后还是落在了你手上,我放心了。” 姜意欢想拒绝,但是阴差阳错的她就僵在了那里。 “阿欢——” 江风止从门口拐了出来,他看到了清云子就像看到了上辈子的仇人一样。质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姜意欢手上的菩提手串,他是知道这串手串的价值的,他有些错愕地看向清云子:“你疯了?” 清云子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然后侧身让开路,让他们离开。 江风止将姜意欢的手按住了,“等会儿。我们先走。” 姜意欢回头看了一眼清云子,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这一刻她的心完全被坠了起来。 她就像是一脚踩进了棉花里,又痛又痒。 走出去后,姜意欢在马车上问道江风止,“你刚刚为什么说清云子疯啦?” 江风止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一五一十的说道:“这串珠子很特别。” 姜意欢还没有问道哪里特别,江风止就接着说道:“这串珠子是天山雪老加持过的不错,但是不是全部。这串珠子上面有能解百毒的密码,只要破解开,就能解除百毒,清云子身上的毒已经到了肺腑,我也是听我爹说的,前段时间皇帝把能请到的大师、神医、方士,全部都请了个遍,结果大家都对清云子身上的毒束手无策。” 姜意欢心里顿了一下,“你说毒到了肺腑那他是不是活不久了?” 江风止嗤笑了一声说道:“姜姜,你就是医生,你说呢?” 姜意欢心里咯噔一下,当即让马车停下,然后自己往回去的方向跑。 江风止追都追不到,只得作罢。 姜意欢跑回了校练场,沿着刚刚清云子离开的路在找他。 可是她跑了三条街,没有人影。 可能他早就走了吧。 姜意欢心想。 却在下一个路口见到了他。 这一刻姜意欢的心情不知道作何形容。 五脏六腑都抽着疼。 她拿起手上的珠子问道他:“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她的声音哽咽,里面泛着很多酸。 清云子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回答道:“什么意思?” “你还在骗我!”她猛地推了一把清云子的肩膀,他没有防备被她推得踉跄往后退了两步。 清云子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她,随即反应了过来。“你都知道了。” 姜意欢哭喊着:“臭和尚!你要死了怎么不提前通知我?” 清云子苦笑:“我还能活一段儿的。”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夺眶而出,她开始分不清南北跟眼前人的样貌,她擦了一把眼泪说道:“所以你为什么不说?你废了我的武功是因为这个?”她指着他的心口。 意思是毒上了心口。 清云子无声叹了口气,“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阿欢,我欠你的东西已经很多了。我还不起了,没道理再让你陪我一起死,我倒是希望我这一世可以死在你的手上,真的。”他对她第一次展露出这么明媚的笑容,就像他那个年纪的少年一样,明媚、大胆。 可是终究命运的齿轮没有成全这一说。 姜意欢颤抖着手去拉他,“你不问我怎么知道我不愿意为了你去死呢?” 清云子坚定道:“不,你要好好活着。活到九十九,我还没有见过你老的样子呢。我死了之后将我烧成一把灰撒进大海里面,这样以后下的每一场雨都是我在看你。阿欢,我要看着你到九十九。” 姜意欢无声地啜泣着,她的嘴唇都在颤抖,手上脱了力,连手指头都是酥麻的。 “我不要变老你凭什么以你自己的主观感觉去左右我自己的人生?你以为你把同生共死的咒解除了,我就会好好活着吗?我告诉你!只要你死了,我就立马自杀来下地狱抓你,要你在奈何桥边给我道歉,然后我们俩再偷偷将孟婆汤都倒掉,下辈子,一起做个普通人,再好好在一起” 清云子第一次觉得,哇,下辈子原来这么好。 那些过往的误会、伤害,都在这一刻被土崩瓦解。天地好像都变了一个颜色。 清云子其实已经很不好了,他现在连刀都很难提得起来。毒已经上了肺腑,他每日都会花大量的时间去扼住毒性的蔓延,现在这幅躯壳不过是个残缺的躯体,他已经想好看着姜意欢平安的离开,然后有自己的生活之后,他就离开。 最后想为她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把这天山赐予的宝物送给他的阿欢。 这一世,她真的很值得好好活下去。 清云子笑道:“下辈子见咯,阿欢。” 这一刻他才露出真正的表情。 姜意欢却执拗道:“这个珠子上面不是有可以解开你身上毒的密码吗?我们一起解开好不好?你可以活下去的。” 清云子摇了摇头,“没必要了。我的毒已经很深了,能解百毒的药我都吃过不少,可是没有一个有用的。还不如留给你当一个护身符。” 姜意欢:“不!你不懂!你不答应也得答应,我要给你解开这个毒,然后你的命就归我了,我不让你死,你别想去死!” 都说人生走到了最后,自己都是有预感的。 清云子又何尝不是。 所以他提前把自己手边的所有事情都打点好,但唯一的变数就是遇见了姜意欢。 他那颗已经尘封已久的心脏才开始重新跳动起来。 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十分宝贵。 他看向姜意欢,答应道:“好,我答应阿欢。好好活着,直到把我这条命都送给你。” 第130章 上辈子作的孽 城门口并没有什么人,二人就站在空旷的街道上,互相对视着。 姜意欢在哭。 清云子在笑。 姜意欢骂道:“傻子,你都要死了还笑。” 清云子这辈子没笑过这么多次,“嗯,看见你开心。” 姜意欢的手重新把上了他的脉搏,很奇怪,他这个人习惯性地伪装,连自己的脉象都要作假。 之前姜意欢在普陀寺的时候,把那把刀子插进他的心口的时候也把过他的脉,可是脉象很稳,一点问题都没有。 现在回想起来。 姜意欢这才发觉清云子的可怕。 他早就算好了。 什么都算好了。 唯一算漏的是姜意欢的心。 她爱他。 无比的爱。 这感觉很奇怪。 上辈子的仇人,这辈子的爱人。 这样说合适吗? 姜意欢摇了摇头,“你不要伪装自己的脉象了,像个死人一样,古井无波。我都知道了,放开吧。” 清云子失笑道:“好了。” 姜意欢终于把住了清云子最真实的脉搏,那跳动的心脏跟孱弱的脉象都在昭示着这个男人活不了多久了。 一阵沉默过去。 姜意欢拉着清云子往自己的府邸走。 “宫里的官位能辞掉么?”姜意欢问道。 清云子摇了摇头,“目前还不可以,除非我死了。” 姜意欢皱眉道:“什么压榨人的地方,你都这样了,还要让你做事。那狗皇帝不是人。” 清云子笑道:“阿欢别骂了,我跟你走。” 姜意欢点了点头,“明日一早我们就动身去岭南吧,天山雪老不是在天山上吗?我们过去找她,让她把这珠子上的密码解开。” 清云子的目光很远,“天山雪老,不会救我的。” 姜意欢问道:“你找过?” 清云子点头,“我找过她的,她说我身上的杀业太重,神仙都救不了我。” 姜意欢皱眉道:“这是什么逻辑?救人之前还要看这些?不过没关系,你越这么说我越觉得很有希望,说不定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后能救你的人。走吧,我们去看看。” 清云子拗不过她,当然,他的私心也想再陪姜意欢走一段。 “好,我们去天山吧。” “但是朝廷的事情,还要给我一点时间处理。我现在走不了。” 姜意欢有些恼怒地看向他,“你还有什么事情,比你自己的命都重要?” 清云子有些失笑,“因为我担心就这么走了,皇帝会派人再把我追回去,那就麻烦了。我不想跟他为敌。” 姜意欢:“罢了,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好好解决。但是我告诉你,你必须尽快。你的身体很难拖到这个冬天,我们时间不多了。去天山就会耗费一个月的时间,你自己好好想想,值不值得。反正我告诉你了,你死了,我第一个来找你殉葬。” 清云子现在是真的有些怕了,他怕他的阿欢就这么随着他一起死了。那心里的负罪感比天还大。 “好,我尽快。” 两人在三岔路口分别。 姜意欢一路心事重重地返回府邸。 迎面就撞上九月跟秋叶焦急的目光。 “哎哟,这又是怎么啦?”姜意欢看向哭包九月。 九月说道:“刚刚江公子来过,说您去找国师了!” “小姐,您还去找他做什么呀?我们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不要再想他了好吗?”秋叶几乎是祈求,他知道废掉一个人的武功对于一个心气很高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几个正常人能接受这个事实的,可是姜意欢做到了。 他们都很心疼她。 姜意欢有些沉重地抬起眼帘。“我必须先给你说一个事情。” 她将二人拉到了庭院里,然后坐下说道:“我要去岭南的天山。” “跟清云子一起。” “他病入膏肓了,我要陪他去求医。” 九月错愕地说道:“什么?!” 秋叶也是要疯了,“不可以!凭什么要救他?小姐,您醒醒,他废了您一生中最骄傲的武功!流星蝴蝶刀还在你房里摆着,您就真的一点都不后悔认识他吗?” 姜意欢低声说道:“嗯,我不后悔的。我要救他。”声音很低,但是坚定。 九月急的团团转,“小姐,您再好好想想,咱们不着急啊!不着急,去天山很远的,听说要走一两个月呢,而且天山终年都是冰雪,那上面有神医或许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姜意欢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话。 “我要去的,那是最后一个机会,能救他命的机会。” 她没有多言,虽然姜意欢对待下人的脾气总是很好,没有任何架子,但是下人们都知道,主子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府内的气氛开始沉寂。 姜意欢起身往屋内走,边走边摩挲着手腕间的菩提子,质地温润细腻,跟肌肤贴合之后带着一层体温。 姜意欢爱不释手。 特别是,这串珠子能救他的命。 更加爱了。 她走到书房里翻找着曾经落下的医书,翻了很久,直到天色将晚,她才从书房里走出来。 什么都没有。 记载毒的那本书被她几乎要翻烂,姜意欢现在可以把见血封喉这种毒的解法倒背如流,但是也说不出一个能解决清云子身上毒的办法。 这让她感觉到很挫败。 前世的那些爱恨纠葛,不对,只是恨意纠葛,让她很失落。 为什么姜六不是自己呢。 这样,她就能早一点抱抱那个总是不苟言笑的净停,告诉他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有个结果,死亡也并不是终点,而是下一次宿命的开始,他们还会再次遇见的。 以另外一个身份。 四个时辰后。 清云子回到了宫里,他要把手上的事情都交代完这才能安心的消失。 可他的心绪一直飘在姜意欢的身上,一闭眼脑海里就是她的音容样貌。 他坐在蒲团上试图将她的影子绕开,可是枯坐了很久,他发现自己居然做不到。 小僧弥过来说道:“国师,该用膳了。” 清云子这才起身往屋外走去,他的饮食很简单,一般是一碗稀粥跟一叠小菜就能吃,但是今日的菜大不寻常,六菜一汤,还有素食做成的肉。 清云子问道:“这些是谁做的?” 小僧弥抠了抠脑袋,说道:“姜使臣带了个厨子过来,她走之前说道您要吃好点,让您不要拒绝。” 清云子失笑:“她是不是连你也一起买通了?” 小僧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送了我一套小号的文房四宝,我很喜欢。我也谢谢她了,但是盛情难却嘛” 第131章 吻,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 姜意欢回到府邸,将自己关在书房,桌案上檀香袅袅,往上冒着蒸腾的香气。 她手上握着天山菩提,左看右看都没发现这珠子上写了什么密码?更别提解开,怎么解?谜题都没有。 她想着要不把珠子拆开吧,说不定里面有东西呢,可是用力掰开珠子的间隙逐一查看后,又双手一摊僵持在原地。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 身为一个医术天才却救不了自己最想拯救的人。 何其讽刺。 “九月——”她大声叫道。 随着一段有节奏的小碎步声音传来,九月推开门,手上还拿着一本账本,她扒着门喘息,“小姐怎么啦?” “我们最早多久可以离开?” 九月想了一下,“最快还需要一个周左右,财产转移是个问题,还要去跟商会的人打交道不过,已经差秋叶去办了,应该,很快?” 姜意欢嘴角抽了抽,“那就快一点吧。”她起身往外走,“我要去一趟宫里。” 九月:“哎,怎么还去啊?不是才回来吗?” 姜意欢抿着唇没说话。 她把着清云子的真实脉搏的时候,就知道了。他活不了多久了,能多见一个时辰是一个时辰。 尽人事,听天命。 真正做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么无力。 姜意欢没说话,一个人骑上了雷鸣,果断的往宫里跑去。 天空忽然阴沉了下来,雨水滴答滴答滴,落在她的头顶、发丝、脸颊、身体上。 她跑到了宫门口,用自己的手牌进了宫,一路畅通无阻。 侍卫贴心地问她需不需要等一个轿子过来接她的时候,她拒绝了。 在宫里普通人是不能够骑马的。 姜意欢也没执着这件事,将马放在了宫门口就凭着千万次的记忆往清云子所在的寺院大步走去。 一炷香后。 浑身湿淋淋的姜意欢再次出现在小沙弥的眼前。 小沙弥一脸疑惑地问道:“姜使臣,你是落东西了吗?” 姜意欢摇了摇头,正好把脸上的水珠都甩掉,她大步往屋内走,正好就对上清云子的视线。 很难去形容清云子见到心上人浑身湿润在雨里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在想什么。 其实,什么都没有想。 他的大脑在那一刻全部放空了。 什么都不想。 他撑起门边的黑色油纸伞往姜意欢的方向跑去,水溅落在他白色的布鞋上面,很快就晕出一大片的水渍,袈裟上面都是。 姜意欢推开了他递过来的伞。 黑色的伞面就这么咕噜滚落在暴雨里,任由着雨水打湿。 姜意欢笑了笑,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没事,我就是顺路过来的。” “顺路?”清云子含笑说道。 二人都没有纠结这个问题。 清云子拉着她走进自己的禅房,里面一如既往的清贫,木头桌子上还有没有吃完的素食菜肴。 姜意欢浑身湿哒哒的,还在往下面滴水。 她的眼睫都像在下雨。 “我最快下周就可以出发?你呢?”她问出了自己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清云子其实手上的事情已经不算很多的,大明现在安稳,也不用他过多的努力。 “我也。”清云子回道。 姜意欢回握住他的手,冰冷跟温热相接,二人很自然地接了一个湿淋淋的吻。 清云子低头搂着她的后颈,缠绵又温热,互相交缠在一起。 小沙弥才收了姜意欢的礼物,刚刚去煮了一碗姜汤准备给她端过来,走到门口就瞧见了自家高高在上的佛子正在用力亲吻姜意欢,当即小脚尖一转,逃一样的往外跑,他以为自己着魔了,最近话本子看多了,平日都会出现了臆想 姜意欢轻声笑了起来,“和尚,你赖不掉我了。” 清云子低声说了句嗯,他的嗓音温润又清冷,说这个词的时候几乎是用鼻子发音,有些厚重的隐忍。他的手按在姜意欢的后颈上,不愿意撒开。 姜意欢偏头咳了咳。 清云子这才从云端的感觉落回来,“快把湿衣服脱了,我去给你打水,沐浴后再走。” 姜意欢失笑:“活该你单身一辈子我还走啊?去哪里啊?” 清云子脸颊烧得火红,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姜意欢属于那种心很大的,坐在木头板凳上,撑着头想明天。 可是,他们有明天吗? 明天跟意外到底哪个先来? 谁也不说清楚。 那还不如把握好当下。 不要再浪费每一天的时间。 痛也认了。 姜意欢想好了,她要天天都守着他,直到 死亡把他们分开。 她想着想着,不由得就晕了过去。其实她的自从上次从江南回去之后,身子就一直很不好,用力一点就能疼好久,今日淋了雨,身上早就起了高热,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她的身体慢慢开始变得滚烫。 意识开始涣散。 她没有做梦了。 那些沉在上辈子的事情,已经尘归尘,土归土。 生活都这么苦了,还作践自己跟身边的人干什么? 清云子端着水回来的时候发现姜意欢已经昏迷过去了,他的手一探姜意欢的身体就被惊得不轻。 “起了高热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他第一次埋怨姜意欢。 他让洒扫的嬷嬷烧了一大桶热水,将姜意欢整个人都抱在沐浴桶里。 湿的衣服在黏在姜意欢的身上。 清云子的脸有些烧。 这个时候怎么办? 他的寺院里面没有女人。 现在出去找一个宫女过来,事后把姜意欢的名声败坏了怎么办? 真是好笑。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想着姜意欢的名声。 如果姜意欢现在是醒着的,肯定大手一挥,骂道:“你是不是男人啊?脱啊!” 可是姜意欢没醒来。 她不知道清云子这一刻所做出的心理斗争是有多么多么的激烈。 终于,他咬着牙狠下心,决定做一个登徒子。 白皙凌厉的手指刚刚攀上姜意欢的衣裳,姜意欢的身体很软,她穿着男款的衣裳,穿脱都比较方便,腰带解开,再解开里衣就可以了。 姜意欢细腻的皮肤暴露在他的面前,他侧头过去故意不看,余光却死死地黏在姜意欢的身上 第132章 你要对我负责! 一声轻笑声传来。 “和尚,你在干什么呢?” 姜意欢醒了,她的双眼被沐浴桶内的热气氤氲着起了一层雾气。很漂亮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看向清云子,看得后者浑身不自在,连手都僵硬了下来。 姜意欢迷迷糊糊地握住了他的手。 她现在身上就一个肚兜,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当即姜意欢想也没想就把清云子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兜上,言简意赅道:“脱了。” 清云子触电般地收回了手,解释道:“寺院里面没有女生,现在去外面找一个宫女进来帮你换衣裳我担心会影响你的名声所以,所以我只能自己来,对不起。” 姜意欢几乎是被气笑了,“对不起什么?” 清云子转过了身,耳朵根子都红了起来。重复道:“对不起。” 姜意欢真是觉得清云子这个男人很没有劲,这个时候了,还说对不起她将自己身上的衣裳都扒了个干净,然后用热水洗了个脸,恢复了一点清醒之后,站起了身。 刷啦一声,她踏出沐浴桶。 水滴声很刺耳。 一声一声击打着清云子的心脏。 他的心跳如擂鼓,背上却倏然贴上了一具温热的躯体,玲珑有致。 姜意欢如同烧晕了的小狐狸一样,蛊惑道:“大师,你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那你,为何不敢睁眼看看我?” 清云子觉得自己就要炸裂,很饱满的感觉在他下面炸开。 姜意欢的手不老实,往下慢慢探索着,来回摩挲着。 清云子咬着牙按住了她的手,“你生病了。快把衣裳穿上。” 姜意欢嗤笑一声,转到了他的面前,蹲了下去 - 翌日。 姜意欢昨夜迷迷糊糊记得自己睡觉前被清云子灌了一大碗苦涩的药,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按着发疼的腰肢,跟要断掉的腿,坐起了身。 她身上穿的是清云子干净的里衣,很大,但是还好,她早就习惯了穿男装。 小沙弥听到动静走了进来,他将一套干净的黑金色锦袍递给她。“喏,国师给您的。”小沙弥不敢去看她,试探地叫了声:“国师娘?” 姜意欢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小沙弥在讲什么东西。她有些好笑地捏着小沙弥的头,“小鬼,什么国师娘啊?” 小沙弥脸憋得通红,“国师娘就是国师娘!”然后说完跑了出去。 姜意欢含笑起身,换上了锦袍,她对梳洗的事情向来习惯自己来。眼下倒是很快就把自己收拾得利索。 可是她真的觉得自己站不稳。 高热刚退的头疼,还有身体上的酸疼都让她接连皱眉,暗暗骂道那个男人是条狼狗! 清云子是午时过了点才回来。 他特意吩咐了给姜意欢做饭要带荤腥,所以姜意欢坐在他的床上啃鸡腿的时候,正好被他撞上。 清云子含笑看着她,问道:“身体好些了吗?” 姜意欢把鸡腿一推,娇嗔道:“我头疼!腰疼!腿也疼!你就说怎么办吧!”她靠在床上,双手抱着佯怒地看着清云子。 清云子有些愧疚地看着她,“抱歉。”他顿了顿,试探地问道:“昨晚,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姜意欢哭哭啼啼道:“你要对我负责!”说着真去抹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 这个方面姜意欢真的是无师自通。 清云子愧疚地将她搂紧了怀里,“好,我负责。我会对你负责的别哭了,好吗?” 这个男人,温柔得让人心碎。 姜意欢这下是真的哭了。“所以,你多久才愿意跟我去天山?” 清云子拉开她说道:“今晚我们就走好不好?” 姜意欢开心地弹了起来,“真的?” 清云子看着她高兴自己也高兴了起来,点头道:“真的。拉钩。”他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拉住了姜意欢的小拇指,然后大拇指扣在一起。 姜意欢现在觉得头不疼了,腰也好了。她从床上下来,“我现在回去收拾行李。” 清云子含笑点了点头,“要我陪你吗?” 姜意欢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你收拾好之后就来我府上找我。我们就出发。” 清云子点了点头,“好。” 姜意欢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去收拾起了东西。 九月才出门去,没有跟她打上照面。 秋叶走了过来,疑惑道:“小姐,咱们今日就走吗?” 姜意欢点了点头,“对,秋叶,你去叫一下九月吧,今天晚上我们就离开。” 秋叶微不可查地皱眉道:“小姐,现在走不了啊。九月没有跟你说吗?商会那边交割出了点问题,应该要耽误个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不着急的话,我们可以慢慢收拾的。” 姜意欢摇头,“等不了了。那我先走了,你们善后好之后来天山找我。” 秋叶急了,“小姐,您又要把我们丢下自己走吗?” 姜意欢回头看向这个跟了他十多年的人,有些感触。“秋叶啊,小姐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如果错过这段时间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开心了,我就任性这么一次,我不求你们支持我,但是不要阻拦我。这是命令。” 她总是用最温柔的话,做着最狠的事情。 秋叶点了点头,“可是,你一个人没有护卫怎么行?我陪你一起去,九月就让她守在这里吧,我们还要回来的吧?” 姜意欢想了想,“倒是可以。” 九月这时候正从门口走进来,就听到半截他们的对话。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什么?小姐你要把我留下吗?呜呜呜,这商会的人好烦啊,手续太多了不办了好不好?我陪你一起啊。” 姜意欢按住了九月的头,“九月,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吗?” 九月的眼神里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跟迷惘。“去悬壶济世啊!” 姜意欢摇了摇头,“我要陪清云去天山求医。” 淡淡的一句话,就让众人之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她做着所有人都不理解的事情。 九月倏然哭了出来,“小姐,您真的想好了吗?国师,国师他对您并不好啊!” 秋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昨夜国师的人来递信说姜意欢发了高热就宿在宫里“小姐,昨夜您是跟国师一起的吗?” 姜意欢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快帮我收拾东西!我今晚就要走。别哭啦,起来干活了啊!秋叶——九月——” 她连着大嗓门喊了二人的名字,将众人从错愕中吼了回来。 第133章 烧 老君山。 护国寺。 “回来了。” 静安一身深黄色袈裟,淡然地看了一眼清云子。 清云子:“我要离开了。” 静安掀起眼帘看向他,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异样的情绪。可是没有。“去哪里。”疑问句说出了陈述的感觉。 好像是早就预感到了要离别。 清云子嘴角莫名地勾起一个弧度,“去找一个奇迹。” 静安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丹药都给他。“此去经年,你要保重。” 清云子接过丹药,问道:“静安大师,你都不问我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个决定吗?” 静安的视线掠过清云的脸,一路望向南方,那边有候鸟。“你的生父姓谢。” 清云子皱了皱眉,“你要帮我恢复姓氏吗?” 静安双手合十对他微微颔首,“谢施主。” 清云子指着自己说:“我叫谢清云对么?” 静安点了点头,“快离开吧,孩子。”他转身往精舍走去,留下清云站在原地。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叛逃出了佛门。 比预想的轻松太多。 清云子再去了一次自己住了十五年的禅房,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将袈裟脱下转身出门将房门关上,走了出去,自此再也没有回头看过。 “南朝四百八十寺,神明步步不低头。” - “爹爹,阿兄,我要陪清云去天山了,之后可能也不会再回长安城。你们在这里习惯了,我不想打扰你们的休息。给你们提前说一声,别想我啊。”姜意欢盘腿坐在坟墓前,仰头将手中的女儿红喝了个干净。 清云子一走过来就看见这一幕。 女子仰头喝酒,光滑的脖颈扬起来的时候线条很漂亮,像能在上面滑滑梯似的。 “来啦!你这次没有爽约,我很高兴,真的。”姜意欢起身拉住了清云子的手,意外地发现他身上的袈裟已经褪下。她围绕着他绕了一圈,发现居然是真的。 “你的袈裟?”她试探地问道。 清云子轻描淡写地说道:“脱了,走的时候静安大师告诉我,说我的生父姓谢。所以我叫谢清云。” 谢清云还不适应自己的新名字,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姜意欢的眼睛慢慢起了红痕,“嗯,谢清云。你好啊,我叫姜意欢。” 将袈裟丢掉之后,心里的某一处荒芜好像消失了。谢清云像个毛头小孩一样,在坟前跪下,恭敬的上了三炷香,并说道:“伯父,兄长,你们好。我叫谢清云,如果这次我可以活下来的话,往后余生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女儿的,她真的很好。” 姜意欢的泪水大颗大颗地往外掉。 脑海中的景象跟第一次见清云子的时候重合了起来。 “阿弥陀佛。” “大师,过来坐,一起过个春节吧。” “施主,执念太深,终成祸端。” “和尚,你说红尘里放逐的人,怎会没有执念呢?” “阿弥陀佛,施主。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说。” “施主,贫僧是出家人。” “出家人又怎样。喝,或者,死。” 她真的很好。 姜意欢哭到肩背都在颤抖,她好久没有这么伤心过了,又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这一刻,她觉得遇见的所有的苦难都是值得的。 清云子起身帮她擦着脸上的泪水,“别哭了,我还要想想怎么挣钱养你呢。” 姜意欢被他逗得笑出声来,“我养你啊。” 清云子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可以的。你应该去看山川湖海,去体验很多种人生,唯独不应该花钱养我。我也不需要你养。” 姜意欢没有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毕竟说到底,自己的钱也是不干净的,都是沾了血的。 她擦着眼泪,莫名其妙地说了声:“谢谢。” 谢谢你来爱我,不是我好,是你真的很好。 谢清云对着他偏头微微一笑,“我们走吧?” 姜意欢连连点头,“嗯。” 此去山高路远,就将过往都抛开扔在脚下,他们有的是光明坦荡的未来。 姜意欢以前从来不信佛,不信教,不信法。 总觉得刀子捏在自己的手上,有能力就是新的法律。 现在才觉得自己的认知是有多么的浅薄。 人啊,一旦有了软肋,才会有担忧的事情,才会去信仰飘忽不定的菩萨。 她现在每天睡前都在心底默默祈祷。 祈祷诸天神佛看在他们前世已经这么坎坷的份上,这一世可不可以留他们久一点? “想什么呢?”谢清云在马车上捏着姜意欢的手问道。 姜意欢将合十的双手放下,笑了笑,“我在祈祷诸天神佛放过我,也放过你。” 谢清云眼里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没用的。” 他以前当过佛,当过神,知道众生皆苦的道理。 要渡是渡不完的。 神仙都要求自渡。 余下的每一天都是礼物。 谢清云:“阿欢,如果我真的死了,那你怎么办呢?” 姜意欢学着他的语气重复道:“啊,那你死了,我怎么办呢?” 谢清云眼里闪过一丝不忍,“我是不是太贪心了?”他叹了口气,“我要是死了,你就下山去,找个好人嫁了,让他照顾你一辈子,然后我在奈何桥上等你。但我不想你陪我一起。我只想要好好看着你。” 姜意欢释怀道:“我们可说好了的,你赖不掉我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管这么多干什么?闭嘴吧,现在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恩赐。” 谢清云点了点头,显然是记在了心底去。 余下的每一天都是礼物。 这一天开始,姜意欢学会了向死而生。 谢清云看见姜意欢熟睡的侧脸,用手去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像是要用手指在心里也勾勒出她的脸庞。 好看的脸庞。 谢清云轻声道:“我真的很爱你,很爱很爱,在我还不懂爱情的时候,是你教会了我。” 本该熟睡的人,倏然勾唇笑了一下,然后用鼻音发出了一声,“嗯。”然后又转过去呼呼大睡。 这让谢清云的脸上有点烧。 他还没有这么直白地说过自己的心意 第134章 我愿意养他 翌日。 姜意欢带了秋叶,但是九月要处理商会的历史遗留问题,所以暂时让她待在了普京城。 一队人走得很快,几乎是昼夜兼程。 这才到第一家驿站稍作休息,一会儿又要上路。 姜意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说道:“小二,上一桌清淡的酒菜,再单独上两碟素菜。” 谢清云去旁边的水井给她打了水,端过来让她洗漱。很奇怪,姜意欢是不喜欢别人帮她洗漱做这些琐碎的事情的,但是这个人换成清云子她就可以很好的接受,并且乐在其中。 旁边的过路人都在指指点点,因为二人的容貌太盛,加之谢清云还是一个秃头,总免不了一些讨论的。 “这个女子应该就是那种恶霸吧,你看那个僧人还帮她跑上跑下,不知道暗地里威胁了人家什么呢” “不过这两人长得真好看,那恶霸女子要是霸凌我,我也愿意为她跑上跑下不带喘气儿的。” 秋叶将腰间的长剑卸了下来,猛地一拍桌面,"你们他娘的在乱说什么呢?" 鸦雀无声。 就是姜意欢身上的恶霸气息太强烈,还有谢清云的长相太没有攻击性。 姜意欢倒是无所谓,京城里讨论她的人多得去了,每个都要纠结那不是自己都要气死。她拍了拍秋叶的肩膀,“别吓唬这些老百姓了,我们清者自清。” 秋叶这才作罢。 他转头看向从门口倒水回来的谢清云,倏然有些烦躁,然后一个人跑去后院砍木头泄愤去了。 姜意欢双手一摊:“不知道他发什么疯。” 谢清云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然后走到了后院。 哐哐哐—— 锐利的银剑劈开木头的声音不断传来,刺激着人的心脏。 谢清云观察了他一会儿,说道:“秋叶,砍柴需要从中心点发力。集中注意力。” 秋叶没理他,依然用剑砍柴。半晌,他看见谢清云还没有走,才闷闷地说道:“我只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小姐会喜欢上你这种人。” 谢清云哑声笑道:“我也很喜欢她。” 秋叶冷声道:“我知道你打架很厉害,但是你现在离开了朝廷身无分文,一路上都是我们小姐在养着你,你一个大男人,你觉得这个合适吗?” 谢清云身上的确没有银子,他之前朝廷的赏赐都捐了出去,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被银子所困。这的确是横跨在他跟姜意欢之间的问题。他坦然的说道:“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挣钱养你们,你不用担心我会花阿欢的银子,我不会骗她的,也不会要求她为我花钱,她所有的钱应该花在她自己的身上。” 秋叶瞧不起这样的男人,当即甩了木头,走了回去。 谢清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他有藏一箱金子的,本来是想给姜意欢的,但是被姜意欢拒绝了。 姜意欢正在喝着粥看见秋叶回来了问道:“你们出去说什么去了?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菜都凉了。” 秋叶闷闷地说道:“小姐,他一个大男人没有正式的收入来源,以后你养他么?” 姜意欢放下了筷子,理所当然道:“当然我养了,难不成你养?” 秋叶吃着包子不说话了。 谢清云走了回来,他的神色还是那么平静,但是姜意欢能看出他那抹笑容里面有多少的心酸跟无奈。姜意欢握住了他的手,“我养你,以后别人说的这些话你都不要听。不要有任何心里负担啊,我很有钱的,再说你也不喜欢花钱,就是吃住而已,姐能让你吃一辈子。” 谢清云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他的手捏着姜意欢的脸蛋,意外发现很软很好捏,“阿欢,谢谢你。” 谢清云除了说谢谢跟对不起。他真的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一个人在自己生命的尽头,愿意拼尽所有努力陪自己一起面对,去治疗,去找一个奇迹。 这种感情是多么的珍惜。 而这个人,还是你以前伤害过的。 那些恨意非但没有淬成毒药,腐蚀二人的感情,反而让二人的感情更加更加的深刻。 谢清云在这个瞬间很想要活着,想要好好的用一辈子去爱姜意欢。 原来好好活着也是个伪命题。 是个高昂的奢侈品。 是个完不成的愿望。 他揉了揉水汽氤氲的眼睛,低头吃着馒头。 姜意欢见他不高兴了,专门上了马车才说话。“你真的很厉害,年纪轻轻就是佛子跟国师,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到你这个高度。这不是钱能买通的东西,你身上有我很喜欢的魅力,我愿意为之付出一生作为代价。清云啊,你很好啊,真的。” 谢清云点了点头,然后将她揽入怀里,下巴摩挲在她的头顶,倏然落下一个珍重的亲吻。“阿欢,以前我从来没有银子的概念。我做所有的事情都有人跟钱帮我铺路,但那些都是朝廷的,是陛下的,却从来不是我的。我觉得我真的挺失败的,遇见你之前从来没想过还有以后,我对自己的未来没有过任何的打算,遇见你才是真正的期盼,却发现我有的东西实在是太少。拿给你,我自己都觉得贫瘠跟寒酸” 姜意欢握住了他的手,“不要这么想啦,我愿意!千金难买我开心。” 谢清云又落下一个吻在她的眼睫,“你的眼睛很漂亮。” 姜意欢抬起头跟他接了一个吻,“嗯,我知道。” 马车在宽敞的山道上疾驰着,奔向一个未来并不明朗的远方。 “咳咳——” 这是谢清云第一次在姜意欢的面前咳血。 把姜意欢吓得不清。 她连忙起身拍着他宽阔的后背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谢清云嘴角还勾着一点血珠,他勉强挤出一个带着血的笑容,“没事的,以前也经常这样。我包里有药丸,吃两颗就好了” 姜意欢的手把上了他的手腕,她白皙的脸庞上眉毛拧在了一起。“什么没事?你自己的身体,还不清楚吗?这是不是又要毒发了?” 谢清云笑了笑,“嗯,我睡一觉就没事了。” 姜意欢手忙脚乱地从他为数不多的包袱里面摸到一个黑色的小锦盒,然后从里面抖出来两颗药丸递给他。“快吃了。” 谢清云接过就这水吞了下去。“好阿欢,我没事真的,别着急,我还没这么快要死呢。” 姜意欢被气得直接哭了出来,“你他娘的!能不能吉利点,每天都是死不死的,你信不信我在你要死的时候先死在你面前啊,气死你!” 第135章 风雪 说实话,害怕是真的害怕。 谢清云的心口都在隐隐作痛。 他见过姜六死在他面前太多了次了,好的不好的,都犹如走马灯一样从他的眼底依次并排开。 姜意欢一手拿着手帕擦着谢清云唇角的血迹,一手用力按住他的脉搏。“别死,好吗?”她声音克制隐忍,里面多的是积攒已久的委屈跟痛恨。 阴差阳错。 每一次都是这样。 谢清云回握住她的手,用力道:“我没事,真的,看看窗外。”他目光倏然转向窗外。 湛蓝的天穹下四处都是茂盛的竹林,一打开车帘风迎面而来,裹挟着树木跟泥土润湿后的清香。 好闻又让人感觉放松。 姜意欢猛吸一口气,说道:“嗯,我们还要在一起看好多次竹林。” 谢清云的心口已经开始剧烈起伏,他撑着自己的胳膊用力将身体支了起来,随后又很快卧倒,他抬眼看着姜意欢,劝慰道:“我困了,睡一会儿就醒了,别担心我。”话音未落,他就真的沉睡了过去。 姜意欢木讷地抱着他的腰,有些出神。“嗯好。”她忍住了泪水,手却在不经意之间颤抖着。 - 三日。 谢清云昏迷了整整三日。 姜意欢发了疯的昼夜奔腾,终于抵达了天山跟普京之间的交界点。 ——闽南。 闽南沿海,在这边,风的气息都是海的咸腥气。 谢清云这几日都在沉睡,躺在柔软的毛毯上像一尊精致的,毫无生气的玉雕一样,还是女娲最美的造物。 姜意欢不记得自己看着谢清云的脸发过多少次的呆。 只是,这天。 她正要下车吃饭的时候,望着谢清云就哭了出来,泪水大颗大颗的夺眶而出,如果她仔细看自己的话,就会发现自己脸上的妆容已经消失了,正是以前那个素净美艳的五官。 不挑剔又很英气。 谢清云睁开了双眼,他犹豫地擦了一下脸上滚烫的水珠,睁眼才发现是姜意欢的泪水,他大骇,马上起身,自己的身体却不受力的退了一下。 姜意欢连忙擦着脸上的泪水。“醒了” 谢清云点头,又起身说道:“怎么还哭上了?我还没有死呢。” 姜意欢连忙用手去捂住他的嘴,并很迷信的说:“呸呸呸——说什么胡话!不要整日把那个字挂嘴上!” 她现在开始了封建迷信。 谢清云无奈地笑了笑,“好。我不说,那我努力活到九十九这个可以说吗?” 姜意欢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嗯,可以。饿了吧?我们下车去吃饭,大概还有一个周左右就会到天山,对了你身体里面的毒解了吗?” 谢清云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随即睁开眼睛笑道:“没事了,不信你把脉。”他将手腕伸到了姜意欢的面前,后者认真把了一会儿随后收了回去。 “走吧,吃饭。” 饭是清粥小菜,姜意欢已经习惯了奔波的这段日子,吃得简陋,睡得不舒服。她总是适应能力很强。 俗话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但是,放在她的身上这句话好像也不太对。 她总是可以将自己的私人情感隐藏起来,对外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只有靠近了才知道她的内心有多么的细腻。 谢清云走路还有些迟缓,他就像个老头一样,靠着姜意欢慢慢摸索着道路。 明明这么短的一段路,硬是让他们走出了老夫少妻的感觉。 姜意欢嗤笑道:“你说你像不像个小老头,满身都是病,现在走路还要我的搀扶。” 虽然只是打趣的一段话,但是落在了谢清云的心里就是满是愧疚。“对不起阿欢,对不起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去照顾你未来。” 姜意欢摇了摇头,“嗯,没关系。” 到了驿站门口,秋叶双手摊开看向姜意欢,“需要帮忙吗” 姜意欢摇了摇头,“菜都备好了么?” 秋叶点头,“好了,但是这里的菜都不会太好吃,您可以吗?” 姜意欢苦笑道:“外面的饭菜哪里有皇城里的香?无非都差不多了,没关系的走吧。” 秋叶带着他们上了二楼的包间,里面都是简朴的菜,当然也有闽南特色的海鲜等。 谢清云还是不愿意沾染荤腥,好在这一桌上面有不少的新鲜蔬菜。 姜意欢给他夹菜,又叮嘱道:“好好吃饭,你才能长命百岁,知道吗?” 秋叶忍不住小声嘟囔,“小姐,您这是在哄着小孩子呢?” 姜意欢给了一记眼刀给秋叶,“吃你的。” 秋叶闭了嘴,眼神飘忽不定就往谢清云身上瞟。 - 这几日谢清云都在养身体,他的身子骨已经被毒侵染得差不多,几乎是毒入肺腑的程度了。 他总是很克制自己的脉象,把姜意欢都骗过。 天山就像一个新时代的乌托邦,承载着灭世的人最后的幻想。 可临近一看,发现只是废墟冰窑子而已。 天山脚下。 往岭南一带走,终日都是冰雪。 马儿行驶在上面都会被冻得频频顿住了蹄子。 姜意欢只好冒着风雪前行。 谢清云的身体一日比一日的差,她都看在眼里。 可现在她还能做什么呢 姜意欢不知道。 谢清云咳着说:“阿欢,要不算了吧?前面的风雪太大了,你进去或许都有危险。” 姜意欢咬着牙说道:“不想跟着我们一起进去的就滚!但是我要进去,”她回头望向谢清云,决绝道:“就算明知道根本没有天山,我也要亲眼去看了才算!” 身后带的侍从的确有两三个有退后的征兆。 他们犹豫地说:“小姐,那我们先走了对不起。” 姜意欢居高临下地点了点头,“走吧。没关系,不想跟我们去送死的,今日都可以走。秋叶帮他们把结算的工钱多给点,让大家回去的路上都舒服一些。” 秋叶点了点头,往旁边石头挪了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来算钱。 姜意欢带着清云坐在石头上。 “好好休息。”姜意欢望着无边冰雪苍穹这么说道。 其实她也有些后怕的。 第136章 仁者心动 天山上终年冰雪,大雪蔽日。 姜意欢带着清云子蹒跚地走在上山的路上。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们在半山腰找到了一个干净空旷的小木屋,正好可以休息两日再走。 队伍里本来从十五个人变成了现在只有三个人。 分别是秋叶、姜意欢、谢清云。 在没有了其他人。 姜意欢倒是不觉得气恼,少点人也少点风险,她们现在在雪山上不知道未来要碰见什么东西,小心、谨慎一些最好。 小木屋里升起了暖人的炭火,姜意欢终于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有知觉了。 她活动着自己的手指跟肩膀,厚厚的棉衣上开始慢慢结出水珠子,她随手擦了擦,水珠从自己的额角滴落。她抬眼看向一旁打坐的谢清云,她推了推问道:“等会儿晚上煮粥吃吧。” 谢清云用力睁开了眼,起身道:“我去弄。” “别别别——”姜意欢拉住了他,“你还是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吧,我跟秋叶去弄。” “那怎么行”谢清云脸上出现了一丝愧疚,说实话,他这段时间都在愧疚。无限的愧疚,他对姜意欢好像永远是伤害那一面多一点,就连自己要死了,都要拖累人家一起受罪 这让谢清云的感觉很不好。 他倏然很后悔当年为什么自己没有留下任何一点财产,如果当时留下了一部分,也不至于死了以后连一点东西都给姜意欢留不下来。 可他身体几乎是已经到极限了。 天山的极限天气让他感觉更加痛苦,身体的毒已经快要抑制不住了。 之前说,好一点,还能撑到今年的冬天。 坏一点,或许就是明天 天山雪老在哪里?他其实是知道的。 前五年,刚中毒那会儿,他就来求医过。只不过被拒绝了,他就默认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可是市面上倏然出现一串天山雪老能解万毒的珠子,恰好是在他病危的日子,他并不觉得这一系列是巧合。 他张开了嘴,轻声说道:“天山雪老其实并不在山顶,他向来是来去自由的。他如果此时在天山里面,想见我们才会出来见,不想见就没办法找到他但是,我之前阴差阳错在天山见过他一次,是在山顶上的望珠峰。” 秋叶急了,跑进来说道:“你是让我们小姐自己去山顶吗?雪还没停!你是不是疯了?” 谢清云迷茫地抬起眼,随后很快移开。“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秋叶你不要误解。我怎么会让阿欢一个人去山顶,不行的,那样太危险了。”他偏头咳嗽了一声,“咳咳我的意思是,我们就在这里等,等天山雪老来就行了。” “不行!山顶的望珠峰我一定要去!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难不成真的在这里等吗?天山雪老我觉得他并不会出面来,就算我把我手上这天山菩提子挂门口,也不见得他会主动出来找到我们。” 姜意欢一语成截。 天山雪老当然不会救一个必死的人。 谢清云早就知道,他来无非就是心里还残存着一丝的希冀,能够多陪陪姜意欢。但是他现在又改了主义,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很不好? 如果,如果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 那对于姜意欢来说,就不残忍吗? 还不如一开始就拒绝了她。 可是。 《坛经》里面有说爱情的。 谢清云虽然为了姜意欢叛出了佛门,但是他还是一副老僧的做派。坐在草地里都能静下心来打坐,念诵经文。这一刻,他又莫名念诵道:“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姜意欢回过了神,喃喃地重复道:“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谢清云撩起眼帘看向姜意欢,用力笑了笑,“嗯,心动。” 姜意欢其实很不想这个时候在他的面前哭,只不过在深山里,对于未来的无助,对于爱人即将到来的死亡,对于自己人生的所有曲解 弯弯绕绕,汇集在一起。 姜意欢很难释怀地红了眼,“我出去做饭。”话音未落很快就起了身跑到门口去将小木屋的门关上,自己慢慢蹲了下去。 谢清云无奈地笑了笑,重新坐定,开始冥想,争取把自己的身体再拖得久一点。 多活一刻钟,都是生命中的礼物。 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下辈子。 姜六死了的话,他也会彻底消亡。毕竟世间正跟恶的力量一定是对等的,如果恶消失的话,那诸神保留的正念就会是重新悬挂在他们脖子上的一把刀。 就像修仙修到了顶峰,要飞升成神不过是一个传说。 真实的画面就是飞升就是死亡的一个过程而已。 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笑话。 谢清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绪这么多,他好像听见了门口压抑着的缀泣声。 这一刻,他承认是自己的软弱。 他不敢推开门去看姜意欢。 因为他现在表现出来的任何一丝软弱,或许都会压垮她。 谢清云忽然觉得自己带着姜意欢离开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这对于她来说,太残忍了。 他默默叹了口气,正好就听见秋叶的一声嘲讽。 秋叶:“你还好意思叹气,我这辈子就没有见过你这么窝囊的男人。” 谢清云默默摇了摇头,不想与秋叶起了争执。 秋叶见人家根本不搭理自己,当即就转身去了门口,安抚姜意欢去了。 晚上的晚膳当然也是秋叶做的,他的手工能力很强,很快就搭好一个小炉子去旁边接了点冰雪,生了火慢火煮粥。 姜意欢笑着盛了一碗白米粥递给正在打坐的谢清云,“来吃饭。”她笑脸盈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其实,大家的心里都接受了一场冰天雪地的风暴。 然后在洪流里,用大雪封了心。 谢清云接了过来,说道:“谢谢阿欢。你吃得饱吗?” 姜意欢点了点头,“可以的,秋叶那里还有肉饼子呢,你吃不了我就帮你吃啦!” 这话成功地逗笑了谢青云。“好,那你多吃一点。不要瘦了,我不想见到你变瘦。还是胖一点好看。” “啊——” “清云,你够了!我本来就不胖!” 谢清云含笑:“我知道。” 姜意欢红着脸吹着滚烫的粥,心里盘算着明日怎么一鼓作气爬上望珠峰去找天山雪老。 因为她知道,清云就要撑不住了。 或许 就在明天。 她每日都在他昏睡的时候测探他的脉象,虽然他已经极力掩饰了,但是还是被她都知晓。 被骗过一次的人,怎么会被骗两次呢? 第137章 天山雪老 姜意欢一行人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备好了大量的干粮跟衣物等消耗品。 现在,姜意欢把自己裹得像一个熊一样,站在木屋的门口,刚刚将门豁开一道小口子,冷冽的狂风裹挟着雪花就直冲人的天顶盖而来。 姜意欢被冻得瑟瑟发抖,很快稳住了心神,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床上,被姜意欢下了安睡粉的谢清云,正在均匀地吐纳着呼吸,躺在床上一宿安睡。 秋叶红着眼劝阻道:“小姐,等两日雪停了再去吧,你看看现在大雪都封山了,或许那个天山雪老也早就封闭自己了呢,咱们往上一趟,九死一生,值得吗?” “值得。”姜意欢想也不想就答道。 她微微眯起了双眼,“秋叶,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清云的身体撑不了几日了。你觉得我在追什么?” 秋叶咬着牙答复道:“我知道,但是他那副软饭男的样儿,我就很讨厌!” 姜意欢之前或许是对身边的下人都太好了,都是自己惯着的,她现在却不想惯了。她怒吼道:“秋叶,我是你的主子!你的卖身契还在我的床头柜里面压着,我之前要送给你们,你们都不要,好,那现在我告诉你,我是你的主子,你不能对主子做的事情有任何置喙!如有违反,对不起,你走吧!” 姜意欢是动了真格,说走就走,一个人撑着一根雪橇,慢慢往山上走去,头也不回。 秋叶被她这番话说懵了,随即很快反应了过来将姜意欢追上了,他拉着姜意欢在走,尽可能的为她节省力气。 “小姐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再提。” 姜意欢淡淡道:“嗯。” 她不想还在这些事情上多嘴。 到底没有什么意思。 她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拉得回来。 山中无甲子,雪山上也没有时间。 在这里几乎是看不见太阳的,望出去只有一望无垠的冰雪,铺天盖地而来。 姜意欢闷闷地站在原地捶着腿,“秋叶,你说我们走了多久了?” 秋叶想了一下,谨慎地比了一个三,“三个时辰是有的。” 姜意欢点了点头,“继续吧。” 还不知道要爬多久呢。 但是应该就要到了,因为上面已经没有路了。 她们终于翻上了一个山坡,站在峭壁上往下望,一个巨型的深坑印入眼帘,下面是一座风格昳丽的农家院落,虽然古朴但是在这雪山里说不出的微妙。 而且,这个深坑不知道有什么魔咒,它是不落雪的,到处都干干的,还没下去就让人感觉到一股子的暖意。 姜意欢望了一眼秋叶,随即走到他的后边,一踹就把秋叶踹了下去。 哐哐—— 很重的一声。 秋叶摔倒了在了地上,姜意欢也跳了下去,摔了个狗吃屎。 她爬了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的冰雪在慢慢地消融,本已经冻僵了的四肢正在缓慢地输送着血液,重新灵活了起来。 就好像是重新活过一次一样。 “这里是,世外桃源。” 农家三户小院子里绕出来了一个矮小的老太,她头上绑着一根白色绣着雪山的布带,眼神硕硕有光,直勾勾地看着姜意欢。 姜意欢愣了一瞬,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天山雪老?” 小老太哎了一声,随即坐到了门口的藤椅上,头在来回地摇动着,手上也慢慢起伏,她的嘴里开始吟唱出唱词,从浅入深,从淡漠到激昂。 姜意欢咳了咳,打断了她的吟唱,“天山雪老,我想求你救一个人。” 天山雪老笑吟吟地看向姜意欢,“你能回报我什么?” 姜意欢:“钱。我能给你很多很多的钱,庄子,土地。”她见到天山雪老的脸慢慢耸拉了下来,心慌了,继续说道:“珠宝、首饰?或者是华服跟小厮?” 天山雪老摇了摇头,淡漠地看向姜意欢。“孩子,你环顾周围看一下,你觉得你刚刚说的那些,有一样是我能用得上的吗?” 四周皆是干净的房屋跟整理得规整的家具,哦对了。天山雪老的门前还有一块田地,里面正种着新鲜的绿色蔬菜。 太诡异了。 姜意欢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这个。 下面的温度跟上面雪山的温度完全不在一个世界,还有为什么这里居然有太阳光照的感觉?抬起头来虽然还是冰穹,但是明显有太阳温暖的光线过来,不然这些绿色的菜也长不出来这么好。 姜意欢:“你的确不需要钱可是,我就只有钱了。所以,我没有其他东西可以送给你。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我们可以谈。” 哪是谈啊。 天山雪老要什么她都可以。 天山雪老笑了笑,“我要你一命换一命的方式,去救下你那个朋友,可以吗?” “不可以——”秋叶率先出声,他回头看向姜意欢,“这老太还不知道能不能救下国师,您不要被她骗了!” 天山雪老摇了摇头,“原来你们要救的人是清云子。” 姜意欢看向她淡淡道:“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吗。” 天山雪老点了点头,“还是姑娘你聪明。他在五年前来找过我,我拒绝了他,没想到又来了,看来他是真的要不行了。安凌罗能撑下去五年,真是个奇迹。” “什么安凌罗?”姜意欢着急问道。 天山雪老倒是乐得科普,“安凌罗是清云子身上中的那个毒的名字。中了此毒,身上很快就会开始溃烂,血液会被毒染成黑色,直到所有的内脏都被毒药化成碎片为止。” 秋叶也惊到了,这个谢清云居然这么能抗。 姜意欢连忙将手腕上的天山菩提子拿了下来,她焦急地递到天山雪老的面前。“这串珠子能解百毒,是不是也可以解开他的毒?”她眼里的慌乱太明显,天山雪老倒是高看了她一眼。 “嗯,能解。” “怎么解?” “自己解。” 天山雪老拖着姜意欢给她搞这搞那,一会儿给她花圃除个草,一会儿帮她折把菜去厨房里面炒了,一会儿帮她修理一下破碎的骨笛 秋叶想帮忙,结果都被天山雪老一句话给按了回去。 “别去,让她自己来。或许我心情好了,就会告诉你们怎么用那串珠子解毒。” 第138章 赠刀 姜意欢在忍气吞声。 直到这里的太阳光慢慢变成一团浓金的薄雾,她才做完天山雪老交办给她的所有活儿。 其实她是会做这些农活的,但那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姜意欢难得在这雪山上都出了汗水,身上身着一件黑色的单衣,背后有大团的汗渍晕成一块大圆圈。 姜意欢擦了擦额角的汗水,问道:“还要做什么?” 她感觉天山雪老是在故意锻炼她的体能的。 天山雪老,躺在软塌上,眼睛上面覆着两片小黄瓜,闻言起身将眼睛上的黄瓜扔到一边去,负手走到花圃跟菜园子检验姜意欢一下午的劳动成果。 “咕噜噜——” 姜意欢的肚子在叫,她跟秋叶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她还空腹干了这么久的活儿,难免饿得胃疼。 天山雪老淡淡道:“厨房的锅炉里面有蒸好的馒头,去吃吧。” 秋叶比姜意欢跑得快,很快跑进了厨房将锅盖打开,一股新鲜的菜香气混杂着米面的味道,好闻极了。 秋叶把菜跟馒头用盘子小心装好,摆放在了门口的餐桌上,他拿了三副碗筷,问道:“天山雪老,您一起吃?” 天山雪老从菜园子里绕了回来,她点了点头,“嗯。” 一顿饭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难熬的是姜意欢。 到现在为止,天山雪老没有说过一句好,一句不好。那难不成自己要在这里给她干半辈子苦力吗?清云怎么办! 算算时辰,安睡的药最多撑到今日的子时,如果他起来没有看见自己留下的纸条,而执意要来寻找她们怎么办? 她必须要回去了。 姜意欢放下了碗筷,“天山雪老,我很仰仗您。但半山腰上还有人等着我,能不能把解毒的方法告诉我?” 天山雪老继续吃着菜,咀嚼完才慢悠悠地说,“蠢货。” 秋叶摔了碗,“你这小老太婆怎么还骂人呢?!” 姜意欢连忙制止住了秋叶,对着天山雪老道歉:“不好意思啊,是我管教不严苛,下人都很随意” 天山雪老摇了摇头,“不过,我还是不能告诉你,因为你并没有真正帮我做什么事情。这不是等价交换。” 姜意欢喃喃道:“等价交换” 天山雪老继续说道:“要不你就好好回去研究一下你手上的那串珠子,要不,你就拿出诚意来。不然我为什么要把无价之宝送给你?” 这就是慢慢在松口了 姜意欢大喜。 “您不想要钱,那想要地位?我回去给你修三千个庙子?” 天山雪老点了点头,似乎在想这个礼物的实践可能性。随后摇了摇头,拒绝道:“不,还是算了。低调、低调。我可不想每日都接待你们这种外来游客。” 姜意欢冥思苦想着,“那不然你要什么?” 天山雪老点了点她的眉心,“我要你的命。” 姜意欢摇了摇头,“我死了,他也不会独活。那我救他,这算什么?还不如直接回去一刀把他杀死,我再自刎。” 天山雪老倏然笑了起来,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得很不真切。“小姑娘,有意思。这样吧,我不要你的命,你把你最宝贵的东西而恰好我又能用得上的东西送给我,当作交换总行了吧?这个划算吧?” 姜意欢看了看周围,她看见了一把黑色的大刀,“我可以送你我的刀,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刀。名为流星蝴蝶。” 流星蝴蝶刀在江湖上有诸多的传说,最鼎盛的就是一个妖女手持着流星蝴蝶这把妖刀,践踏群雄的故事。 天山雪老闲着无聊就爱看这些话本子,当即答应道:“可以。” 秋叶皱着眉想说话,被姜意欢一记眼刀止住了。 姜意欢轻声说道:“但是刀放在半山腰的行李中,你要跟我一块去拿。” 天山雪老当即拍手答应了下来,“好啊,我跟你走吧,正好见见五年没有见过的国师大人。”她其实就是想去看好戏的,五年前故意不救清云子,为的不就是今日这场大戏吗? 前段时间,朝廷倏然流进一串从她之手出的宝物,难道真的不是巧合吗? 姜意欢说不清楚。 她跟着这小老太真是长见识了。 天山雪老带着他们穿梭进一道长廊,然后一直走一直走,还下了三次台阶,最后目光落在一扇青铜门上面。 天山雪老将门上的锁用自己手上一把大钥匙打开,门缝刚刚出来一道裂缝,强烈的冷空气灌入进来,她回头说道:“走吧,年轻人。” 姜意欢点了点头跟着她走了出去。 这里其实是一条很近的路。 她们从山腰上山爬了三个小时,从这里走出去还不用一个时辰,就到了。 姜意欢走到了小木屋里,正好就跟整装待发的谢清云对视着。他的目光很快掠过姜意欢看向她身后的那个熟悉的小老太婆。他勾了勾唇淡淡道:“天山雪老,好久不见。” 天山雪老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啊,国师大人。” 姜意欢都被他们两人这尴尬的寒暄扰烦了,她将木屋的门倏然关上,然后把行李翻出来,将一把裹着黑布的刀从袋子里面拿出来。 黑金色的刀上面闪着暗哑的光辉,虽然沉寂已久,但是丝毫没有埋葬掉它绝世神兵的霸气。 天山雪老喜欢收藏冷兵器,这把刀她光是瞧上了一眼就觉得爱不释手,当即抢了过来,拎在自己的手上细致的打量。 谢清云皱眉道:“阿欢?你把流星蝴蝶刀给她了?” 姜意欢点了点头,“反正我也拎不动啦,用一把废铁救你的命,很划算啊。” “不是这样的!”谢清云将刀抢了回来,还给姜意欢。“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就算现在把毒解了,也活不了多久。这幅身体的亏损太大。没必要拿你的刀去换!” 天山雪老冷笑:“可是没有我的解药,你连明天的太阳都不会见到。” 谢清云回到床头将自己的白玉菩提刀递给她,“我的刀不比姜意欢的差,你要拿就拿我的吧。” “不行——” 姜意欢拒绝道:“你把你的刀给她,你自己用什么?你还能用什么东西保护我?” 谢清云的刀是刻下了他的血脉基因的,说给就给实在草率。但是他命都要没了,还能怎么草率,无非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吧。 他笑着摇了摇头,“阿欢,流星蝴蝶刀是你最宝贝的东西,你不能丢,我的可以。” 第139章 取得解药 姜意欢按住了刀,声声颤抖。“什么叫你的可以?你的也不行!”她大叫,尾音破裂。 天山雪老就在一旁拉了一根小板凳就这么坐下了,看好戏,就差手边来点瓜果助助兴。 吵架中的两人像是隔绝了外界的所有讯号。 姜意欢闷闷道:“我反正武功废了,刀也提不动了,流星蝴蝶刀的存在于我而言就是一个痛苦的根源,不如将痛苦送出去。” “真的?你现在看见这把刀会觉得痛苦或者不开心?”谢清云小声的问道,语气不自觉的软了三分。 姜意欢点了点头,忍着泪:“是啊,痛苦。” 谢清云轻声道:“那你会不会后悔啊?” 姜意欢对于拯救谢清云性命的这件事情无比的坚定,“我不会后悔的。” 谢清云点了点头,“那我把我的刀送给你。” 姜意欢要拒绝,但是谢清云直接把菩提刀放在了她的手上。 菩提刀在接触在姜意欢的躯体的时候,就像是重新认主了一样,刀面上闪烁着跳动的红色萤火,一串一串的往姜意欢的身体里面钻。 姜意欢纳闷的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满是红色的纹路,一头连接着菩提刀一头连接着她的身体。 谢清云:“这是认主了,这把刀有刀灵,通人性的。阿欢,以后你就是它的新主人了。” 姜意欢要拒绝,“这是你的刀,我拿走算什么?快快打断它!” 谢清云两手一摊,“来不及了,已经成功了。你看看。” 果真,姜意欢提起这把刀的时候心里就冒出一个傲娇的菩提小人,它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一脸的不屑。 姜意欢: 谢清云:“看见了?那就是刀灵,白泽。” 姜意欢重复了一遍:“白泽?” 谢清云点了点头,“它有些傲,但是不会伤害你的。” 姜意欢心里嘀咕,“什么鬼名字,搞得跟个人一样。” 那个菩提小人儿立马跳起来骂道:“老子再修炼五百年就能化成人形了!你这肉体凡胎的女子说什么呢!我是神好吗?神啊。” 姜意欢被脑海里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不由地骂出声,“什么鬼玩意儿,能不能闭嘴?声音好吵。” 谢清云微笑道:“把刀放下,它就烦不到你了。” 姜意欢将刀放在床头,里面的小人儿骂声越来越浅薄。“老秃驴,老子跟了你五百年!你他娘的说送人就送人!你没有心吗?啊?老秃驴,你没有心!” 姜意欢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白泽跟了你五百年。” 谢清云愣了一会儿,没想到白泽话还挺多。“是啊。” “嗯” 姜意欢回头望向天山雪老,“开始吧。流星蝴蝶刀交换你的解毒办法。” 天山雪老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好的,把刀给我吧。” 姜意欢走到角落把流星蝴蝶刀提了起来扔给老太婆,一脸冷漠。 天山雪老将刀放在自己的脚边,向着姜意欢又重新伸出手。“来,把你的珠子递给我。” 姜意欢将手腕上的白珠递了出去。 电光火石间。 哐当一声。 天山雪老徒手把珠子扯断了。 顶级的白玉菩提散得满地都是。 姜意欢急了,“老太婆你干什么?” 天山雪老咯咯咯的笑,将手上那颗看起来与其他珠子无二的珠子递给她,“蠢不蠢啊,这颗珠子的质地与其他珠子不一样。把这颗珠子放在冷水中煮沸,喝下去,正常一日就可以解毒,像清云这种老毒虫喝了三日就能完全解毒。” 姜意欢手上捏着那颗能解百毒的珠子,心情忐忑。 但是那只是一瞬。 很快她就稳住了心神,跑出去找到药炉接了一点凉水,将白玉珠子放下去,随后烧旺了柴火。 白玉珠子慢慢在水中散开,等到水沸腾的时候,珠子已经完全散入了水中,整个水变成了幽深的墨兰色,很奇妙,上面还闪动着珍珠般的光泽。 姜意欢将柴火扑灭,将药汁倒入陶碗中。她喃喃道:“这玩意真的能喝吗?我怎么感觉这个颜色比毒酒还毒呢?” 天山雪老翻了个白眼就要往外走。“我炼了十年就这么一小颗,你要是不愿意给他喝就丢了吧。” 姜意欢总觉得这个小老太婆针对她,“你等等喝了再走,要是有问题,死的时候我会拉上你的。” 秋叶果然拔刀守在了门口,对着天山雪老做了一个大逆不道的请的手势。 天山雪老冷哼一声,重新坐回了板凳上。 谢清云看着这碗墨兰色的汤水,笑了笑,然后接过一饮而尽。 姜意欢:“等等——”不验毒吗?万一这才是真的致命毒药怎么办啊!!! 谢清云喝完擦了一把嘴巴,手背上有一道幽兰色。 姜意欢关切道:“怎么这么急啊?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会不会过期了啊?” 天山雪老笑道:“没过期。” 姜意欢看了她一眼,然后很快将目光掠到谢清云的身上。“可以吗?” 谢清云喝下去之后感觉四肢百骸都重新被打通,脑袋昏沉沉的,他撑着头说道:“阿欢,我有点困,先睡一会儿,你不要着急,应该没事的。” 话音未落,他就垂直地往地上栽去。 姜意欢将他拉到床上躺着,焦急把着他的脉搏,好在过了一会儿都没有什么奇异的脉象。 要是毒药的话应该很快就有反应。 幸好 她拍着胸口。 天山雪老重新站了起来,“小老儿可没兴趣看你们这对患难鸳鸯秀恩爱,走了。” 姜意欢还是不想让她走,等会儿万一出个什么事情怎么办?她眼神很快盯着秋叶,秋叶领会了她的意思,拦住了天山雪老。“您还不能走。” 天山雪老嗤笑一声,“你以为就凭你就能拦住我?” 她的手轻轻点了一下秋叶的肩膀,后者就从门口栽倒了下去,一点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境界压制! 打不过! 姜意欢火速认识到了这一点,她上前说道:“要是清云等会儿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我们在这座雪山里什么也做不了,也没有药材储备。您就留下来等他醒过来吧,我保证这段时间好吃好喝地伺候您。” 天山雪老皱眉看向床榻上的人,随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口哨一样的东西扔给姜意欢。 “这里这么小,我们呆一块未免也太寒酸了。这是云梦口哨,有事情需要我的时候你吹一声,我一个时辰内就可以赶到。” 第140章 复活 姜意欢懂了。 这个口哨大概就是乌提子之前在西域给他们的那个是一样的。 她拦不住天山雪老,怎么办呢?只能让她走了。 她侧身让开路,“您走吧,麻烦您关注一下口哨声。” 天山雪老冷哼一声,“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有吹响这个口哨的机会,走了!”她矮小肥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雪里。 姜意欢将门扣了回来,抱着腿坐到了篝火边,手上摩挲着这个口哨。 “醒过来呀” 三日后。 就在姜意欢反复纠结着要不要吹响口哨的时候,谢清云醒了。 他起身望着姜意欢,“阿欢。” 姜意欢蓦地回头,拉住了他的手,“醒了?好了吗?” 谢清云笑了笑:“嗯,毒清了。谢谢你。” 姜意欢哭了出来,“呜呜呜——我还以为被那个老太婆骗了呢,没想到是真的!” 秋叶不情不愿地打来一盆热水给谢清云洗漱。 姜意欢收拾着行囊,“那我们就下山了吧,正好干粮都要没有了,秋叶你出去看看是不是雪停了。” 秋叶放下水,跑了出去,小木屋的门大敞开着。外面罕见地洒进来一丝阳光,“小姐,雪停了!出太阳了你看!” 姜意欢点了点头,“好,我们今日就出发吧。” 谢清云笑了笑,“好。” 那个口哨一直留在姜意欢的怀里,没有使用。 谢清云的身体还是有些孱弱,就像是大病初愈一样,所以姜意欢很小心的对待他,就怕他是座冰雕一碰就碎了。 - 半月后。 林县,藏海客栈。 “来咯,热锅子!快来吃!秋叶!小姐!谢清云!”九月挽着袖口手上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红油锅子招呼着花园里玩闹的人。 谢清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除了他最近的武功在逐日减少之外,其他的看起来都跟正常人无二,这让姜意欢感觉到很开心。 九月是半月前在雪山下碰见他们的,具体的接亲过程太心酸,这里就不过多阐述。 总之,九月将姜意欢的财产都打理好了,这个藏海客栈就是她新买的,可以让众人在这里落下脚,下一步要去哪里谁也不知道。 笃笃笃—— 敲门声传来。 九月冲着里面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这段时间歇业了,您没有看门口的告示牌吗?住宿用餐请移步别家哦”她话还没说完,那人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江公子”九月喃喃道,她侧头回去看姜意欢,发现她正在往门口的位置望。 “好久不见。”江风止一身靛蓝衣袍,上面沾了点灰,不影响他的好相貌。 姜意欢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江风止做出一副心痛的表情,“你说走就走,想过兄弟的感受吗?!” 姜意欢轻笑了一声,认同道:“兄弟!坐下来吃饭!” 江风止笑着望向姜意欢,“嗯。” 谢清云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刚好跟江风止进行对视,二人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彼此都没有去问对方为什么在这里做这种事情。 不用问得。 江风止很客气地说:“好久不见。” 谢清云点了点头,“嗯,好久不见。” 姜意欢将江风止拉到一旁,问道:“什么情况呀?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江风止埋怨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 姜意欢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你那些情报机构还是挺有用的嘛。” 江风止当即回复道:“那必须有用。”然后他愣了一瞬,手上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烂了个粉碎。“你刚刚说什么?” 姜意欢嗤笑道:“风止门,你当我是傻子?一开始清云就告诉我了。” 江风止立马上前一步,“姜姜,我不是有意要隐瞒的你相信我好不好?实在是普京里面的眼线跟势力太多了,我不得不低调。” 姜意欢单手握拳锤了一下他的胸口,“我说过,无论你贫富或者贵贱,手握重兵或者蓄意谋反,只要你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弟,我就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你之前不想告诉我,我也理解。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已经退出皇城了,以后山高皇帝远,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开开心心地活在当下。” 江风止被她这句话搞得眼睛泛酸。他要修多大的福报啊,这辈子才能遇见姜意欢这样的朋友。“姜姜,你救过我两次都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我很感谢你,真的。” 姜意欢踮起脚一手揽住了江风止的肩膀,“哟,小姑娘呀,还哭呢。快把眼睛擦干吃饭了。” 江风止又哭又笑,“好好好,你放开我,我擦。” 九月从库房里面抱出来三瓶花雕酒摆在桌子上,又给每人都倒满了。 大家围坐在一起,姜意欢率先举杯道:“天天开心!以后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 五个酒杯碰撞到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姜意欢笑了下,“大家吃好喝好啊!不够还有” 九月扑了一把秋叶的筷子,埋汰道:“饿死鬼投胎啊!兔子肉还没有熟!“ 秋叶将筷子收了回去,一脸憋屈。 姜意欢在跟谢清云讨论着医术,而江风止只是淡淡的看着她俩,然后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 远在江南的普陀寺下面的山坡上。 白灵带着阿加莎在掘墓。 白灵的动作很快,就将平原掏出了一个土坑,里面没有棺材只有一具腐烂到一半的白骨。 阿加莎皱眉道:“姜意欢真是个人才,棺材都舍不得套一个。” 白灵淡淡道:“你别对她期望值太高了,没把这副躯体直接烧了都是她最后对她师傅的一种尊重。” 阿加莎说是帮忙,但是就站在一旁发呆,她摇头晃脑道:“白灵,邪神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这身体不能用了吧?” 白灵点了点头,“不能用了,但是要拿心脏里的骨核,等到明天的满月之夜就能重新塑造一副身体。” 阿加莎点了点头,“神体就是好,能无限复活。你说那个和尚,也是这样的吗?” 白灵摇了摇头,“他不一样,他是转世投胎下来渡魔的,本来邪神死了,他就该死掉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活了下来,我这才感应到邪神的骨核还在这人间女子的身体里。” 阿加莎嗤笑道:“小心邪神起来第一个就怪你办事不力。” 白灵勾唇一笑,“不会。” 第141章 醉酒青牛 月亮慢慢爬上树梢,夜风混杂着桂花的味道,清透的香气四处弥散。 姜意欢喝多了酒,还嚷嚷着要继续喝,被江风止按住了。 江风止收了她的酒瓶,“不准喝了,多大人了,还酗酒!好的不学!” “还我——”姜意欢伸手去拿酒瓶,她坐着江风止站着。 谢清云今晚也试着喝了一小口,发现自己实在是喜欢不来这种味道就放弃了。他走了过来拍着姜意欢的肩膀像哄小孩子一样,“乖,别喝了,时候不早了,该洗漱休息了。” 姜意欢嘟着嘴,“不嘛!” 江风止转移着她的注意力,“姜姜,你看天上,是不是月亮?好大好圆,喜欢吗?” 姜意欢随着他的目光抬头去看月亮,打了个酒嗝,“嗝,是要中秋了吧?” 谢清云点了点头,拉住了她的手。“要中秋了,我们阿欢想要什么礼物?” 姜意欢认真想了一会儿,“你把你自己打个蝴蝶结送给我吧。” 江风止:“啧啧啧。”然后一个人转身慢慢离去了,他住的地方是二楼的客房,姜意欢他们住在三楼,房间会稍微大一点,但是差距都不是很大。 谢清云将姜意欢从板凳上拉起来,“乖乖,起来了。” 姜意欢哼哼唧唧地随着谢清云往房间走去。 自从谢清云身体好一点之后,姜意欢的所有事情包括洗漱这种小事情,都是他亲自来做的,这会儿,他去后厨烧好了水,然后将沐浴桶搬到屏风后面。 姜意欢躺在软塌上,似乎睡死了过去。 谢清云无奈扶额,将她慢慢摇醒,“阿欢,起来洗个澡再睡,不然明天起来身上都是黏叽叽的你又要闹。” 姜意欢真的清醒了三分,她猛地从软塌上弹了起来,“好,我洗。你出去吧。” 谢清云含笑走了出去,把门都带上了,简直是说东往东,绝对不往西去,可是姜意欢恨得牙痒痒,低声抱怨道:“男未婚,女未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喝多了还要当个绅士,好极了,真是好极了。” 她想要他违逆、抵抗,偏偏他听话得过分。 姜意欢将自己身上的衣物都剥落完,然后两脚踏入了水池里,浓烈的沉香气将她包围,水温热得刚刚好,她舒服地眯着双眼,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谢清云其实一直把自己的房门打开,自己就坐在门口,听着里屋的动静。 忽然有一段时间没有了动静,他心里有点慌,站在门口叫了两声,没有反应,他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姜意欢的头倒在沐浴桶的边缘,就这么睡着了 她的睡颜很乖,像一只小兔子,眼睫毛在皮肤上盖出一层浅浅的阴影,鼻梁上还挂着水珠,往下再看那就不可描述了。 清云按住了自己跳得飞快的心,他心一横,想着左右不是第一次见了,就把人从水里拎了起来,然后用干净的帕子擦着她的身体。 擦到一些敏感地方的时候,她还哼哼唧唧的。 谢清云的脸上在烧。 他飞速地将衣服给她裹上,然后将姜意欢抱上床。 谁知道她的手就死死地禁锢在他的脖颈上,怎么都不愿意撒开。 谢清云怕弄疼她,“阿欢,放手,你该睡觉了。” 姜意欢好像醒了,嘟囔到:“你陪我睡啊。” 谢清云脸一红,“不能这样我们还没有成亲。” 对了,成亲。 姜意欢嘟囔着:“你为什么不愿意求娶我呢?我会答应的,我很愿意。” 谢清云是想等自己找到稳定的收入来源之后再买座府邸送给她,这才好意思向她求娶。不然自己两手空空,如何配得上她? 他仗着姜意欢酒劲上头,说道:“我想等我有稳定的收入来源的时候,还要买座宅院给你,我们再成亲。不然现在我什么都没办法给你,说求娶,办婚宴的银子还要你自己掏我做不到。” 姜意欢偏头睡了过去,手上的力道松了下去。 谢清云咳了咳,然后转身走出了屋子。 门口却有个熟悉无比的人。 ——江风止。 “想求娶我们姜姜啊?”他问道。 谢清云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江风止冷哼一声,几乎是用鼻子说话:“缺钱?” 谢清云的手握成拳,浑身紧绷着。“嗯。” 江风止淡淡道:“多大点事儿。要多少,说个数。” 谢清云皱眉道:“什么意思?” 江风止手上还拎着酒壶,他喝了一口,嘴唇缠绵地落在瓶口。“门没关紧,我刚刚都听见了。姜意欢想嫁给你,我一直都知道,那你就成全她这个梦想吧,娶她差多少钱?你说个数,这钱就当我送给你们的份子钱。你敢对她不好的话,我饶不了你。”说着他挥舞了一下拳头。 谢清云低声道:“我不要你的钱。” 江风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兄弟,我是替我最好的朋友完成她的梦想。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别自作多情,想我怜悯你,你才不需要怜悯,谁不知道你把陛下所有的赏赐都往寺庙或者民间捐去了,你也真是的,一毛都不给自己媳妇留,真有种。” 谢清云重复道:“姜姜是你最好的朋友?” 江风止理所应当地颔首道:“是啊,她救了我两次,没有她,我早就死了。快说要多少吧,你墨迹得很。” 谢清云摇了摇头说他也不知道。 江风止将他拉到了院子里,又去仓库提了两瓶女儿红出来,他递了一瓶给谢清云,“喝,陪我喝吧。” 鬼使神差的谢清云真的跟江风止喝起了酒。 江风止漂亮的桃花眼半低垂着,仔细看里面已经氤氲起一层雾气,他抽了抽鼻子,说道:“你要娶她,就要给她最好的。十里红妆,盛大的宴会是不能少的,这里面每一个环节烧的都是银子。” 谢清云点了点头没说话。 江风止嗤笑了一声,“我来的时候打听过,皇家嫁女一次的花销在十万两左右,但是婚宴能收回来接近大半。普通的人家低从十两银子置办全部到一千两都有。” 江风止问道:“如果是你,你愿意为她花多少置办这场婚宴呢?” 第142章 筹备 说实话。 这一瞬间。 清云有些懵,他向来对银子没有什么概念。只记得大报恩寺被火烧毁后,重建的费用花了他八千两,其实已经很多了。 但是皇家嫁女儿居然能花上万两。 他着实是有些心惊。 这一瞬间他恨自己没有钱,没有攒钱吧。 他摇了摇头,“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吧。” 江风止点了点头,“如果是我,我花十万两黄金都觉得不够,因为姜姜她值得。”他打了个酒嗝,笑道:“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谢清云点头,“我会好好对待她的。” 江风止嗤笑:“最好这样,不然我在哪里都会找到你,然后把你打得个半死,再将她带走。” 谢清云摇头,“我这辈子,不会负了她,不然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她真的很好啊”那些在雪山的日子,在他脑海里汇成一个圈。 江风止敲了敲桌板,“我给你五万两白银,明天给你开个户,把她娶了,听见没?” 谢清云笑了笑,拍着他肩膀说道:“谢谢兄弟。” 江风止的泪早就风干,他苦笑了一下,“我看你们办完婚宴之后,我就要去东瀛了,大明我真的待不下去了” 谢清云问道:“你父亲知道吗?” 江风止点了点头,“江国公知道,他也知道风止门,走的时候他让我办完就回去,但我并不想回去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谢清云倏然有些感慨,“姜姜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替她感到高兴。” 江风止特意咬中了朋友两个字,来的这一路上他就做好了无数种心理预演,给自己洗脑,跟姜意欢只是朋友,只是朋友,一定要按捺住那股喜欢的劲儿,不然跟她连朋友都当不了也太惨了。 江风止微微一笑:“不早了,休息吧。” 谢清云起身上楼,江风止又在院子里坐了好久好久,放弃比接受更困难。 - 翌日。 姜意欢裹着白袍从楼上走了下来,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情她又记不起来了。 正好走到院子里就见到江风止正在给她新养的绿植浇水。 姜意欢:“早啊。” 江风止回头,“早。”他将水壶放在桌子上,“对了,今日下午我要出去办点事,晚点回来,不用管我。” 姜意欢点了点头,“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办什么事情?” 江风止苦笑道:“你别问了。” 姜意欢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庭院里坐了下来。“吃早饭没?” 江风止摇头,“没有呢。” 正好,谢清云从厨房走了出来,他身上挂着厨布,手上端着一大盆粥,身后的九月端着一个三层食盒走了过来,依次码好在桌子上摆得整整齐齐。 九月:“开饭啦!” 大家围坐在一起。 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江风止吃得快,像是赶时间一样,吃了就走了。 姜意欢还想着要不要派个人盯着他呢,生怕他要去搞什么幺蛾子。但是又想了想,江风止的性子也不是跳脱的,能搞出什么来?倒是自己多想了。 谢清云问道:“下午要出去吗?” 姜意欢摇头,“没什么事我就想在院子里剪剪花草。” 谢清云点头,“那让九月陪你,我下午有点事情要出去。” 姜意欢这下开始敲响警钟了,“你跟江风止是不是背着我在搞什么东西?怎么一个二个都要出去办事?” 谢清云不会撒谎,当即低声说道:“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姜意欢冷笑:“不会是江风止带你去赌博吧?差钱就找我,别去搞那些玩意啊!” 谢清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苦涩道:“我不会赌博的,阿欢你相信我。” 姜意欢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去吧,身上没有银子对吧?九月——” 九月跑了过来,“小姐咋啦?” 姜意欢伸出手,“银子。” 九月点了点头,绕回了屋内拿出一个银袋子递给姜意欢,“小姐,你要出去吗?这里是一百两,应该够买东西了吧?” 姜意欢问道谢清云,“下午出去,一百两够不够?” 谢清云这下脸是真的红了起来,他拒绝道:“不要银子,收回去,自己去买东西。” 姜意欢皱眉道:“拿着!你不拿我心慌!出门哪里不要银子?我可不想你出去还受气,咱有钱啊,不用省那些。” 谢清云收下了,然后转身上了楼,将银子放在了姜意欢的枕头下面。 姜意欢躺在庭院里晒太阳,“九月,你昨晚有发现清云跟风止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他们两人怎么一个二个地都往外跑,还不告诉我去干什么。” 九月其实昨日打扫的时候,听见了他们在庭院中的一点对话,她心里也有些猜测,但是她不想现在告诉了姜意欢,如果最后事情没有按她想的那样去发展,那小姐不是会很伤心吗? 九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呢,昨天我睡得很早。大家都上去了,我收拾了也上去了,之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姜意欢淡淡道:“好吧,或许是我想多了。” 九月:“下午我们来玩投壶吧?您之前不是说想玩吗?我昨日上街的时候把投壶用的道具都买回来了” 姜意欢跳了起来,“好啊,好啊。” 一个下午时间过得好快。 江风止跟谢清云几乎是前后脚回来的。 姜意欢抱臂守在门口,挨个问道:“下午干嘛去啦?” 江风止:“去茶馆听了会儿戏。” 姜意欢一脸奇怪,“你不喜欢听戏啊。” 谢清云:“我去寺庙祈福去了。” 姜意欢皱眉道:“祈福能祈一下午吗?” 姜意欢不打算刨根问底了,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想说就不说好了。 她起身往楼上走,打算冷冷这两个货。 结果,他们真的没有人追上来。 最近江风止跟谢清云的关系好像变得很好,经常都能看见二人凑在一块小声讨论着什么,还有说有笑的,特别是谢清云,也笑得跟他娘的一朵花一样。 气得姜意欢不行。 偏偏她生气了,大猪蹄子还不知道! 第143章 他有心了 最终谢清云也没有拿江风止的钱,但是他的话让谢清云反思了一下自己,以前是不是真的没有想这么周到? 姜意欢在他最难的时候,都没有提过一次放弃他,甚至还用自己平生最宝贵的流星蝴蝶刀来救了他一命,他怎么就不能给人家小姑娘一个安全感了? 所以,这段时间,他跟江风止早出晚归,只为了筹办一场轰轰烈烈的求婚。 他跟姜意欢都没有了长辈,所以这提亲当然只有自己去提了。 他给天堔帝写了一封信,天堔帝大喜,当即说让他们回京办婚宴。 一定给他整一个国宴的规格。 但是他拒绝了,索性,天堔帝只好托了福满过来,给他名下划了庄子跟一些固定资产,当然天堔帝这些年都是看着谢清云长大的,二人虽然是君臣之交,但是天堔帝却十分喜爱他,几乎这次他要成亲,天堔帝掏了一半自己的私库还加了以前没有拨给他的奖赏。 零零总总的算下来,谢清云现在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富豪。就算这辈子养着姜意欢,让她挥霍一辈子都可以。 但是呢,姜意欢是个富婆。 她并不需要他的供养,她只需要一场婚宴一个见得光的名分而已。或许只是一件红色的衣裳就当作嫁衣,然后二人在月下交挽喝一杯合卺酒,对着天地一拜,就可以。 姜意欢要的就是这么简单。 她从未想过,谢清云会给她一场轰轰烈烈的婚宴。 江风止倒是出了不少的力气,他有些时候真的像一个女子一样,事事都想得细致,尤为注意姜意欢的个人感觉。可是却忽略了她当下的感觉。 “你们两个,到底这段时间在背着我搞什么鬼名堂?说!” 姜意欢拿着菩提刀,对准了刚进门的二人。 江风止立马举起了手说无辜,一双杏眼滴溜溜的转着,看着旁边谢清云。 谢清云是不会撒谎的,但是他又不想破坏这些天来创造的惊喜,就紧抿着唇看向江风止。 二人这个神态落在了姜意欢的眼底,更生气了。 姜意欢骂道:“江风止,你说!” 江风止的脑袋转得快,当即抱着谢清云的肩膀说道:“害,不是你的生辰要到了吗?我们在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呢,你就别问了,别问了啊。” 姜意欢的生辰还有两个月! 什么生辰要提前这么久准备礼物? 当她是傻子? 玩呢? 姜意欢把刀扔在庭院小门后的桌子上,木板子跟刀刃碰撞出闷闷的响声,白泽在她脑海里骂道:“泼妇!你把我摔了干什么!温柔一点不行吗?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主人不愿意娶你!是有原因的啊!” “闭嘴!”姜意欢骂道脑子的那个声音。 江风止指了指自己,“姜姜,我闭嘴?” 姜意欢冷声呵斥道:“没说你!” 谢清云出声了,“白泽,你闭嘴!” 江风止纳闷:“白泽?哪里跑出来的?” 回答他的是无尽的对视跟沉默。 战争一触即发。 姜意欢挽起袖子,就准备给这两人来一场说来就来的家庭暴力,但是抬手的时候,谢清云一句话,让她的手下不去了,就这么僵持在半空。 “阿欢,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两日,你就知道了。我真的跟江风止没有在外面乱来。” 说到乱来,这段时间姜意欢没事的时候总会在庭院里行医,每日却只接待三个病患,不收诊金。她这段时间听了好多的八卦,说自己家的男人跟着外面的野女子鬼混的,或者是丈夫酗酒、赌博打女人的,她见过好多。 对了。 姜意欢猛地一拍手,“钱怎么来的?我的钱你每日都不要,就这么光着出门?”她的目光锐利地转向江风止,“说!你是不是带着他去赌博了?城里的赌坊?” 江风止真想和盘托出,谢清云现在的财力非常之夸张甚至在他之上!江风止苦笑道:“赌博?他不需要赌博。”他只需要修书一封,给京城里那个皇帝老儿,钱自然而然就来了。 谢清云也摇头哦,“我没有赌博,我不会沾染那些的,就像我还是不食荤腥一样。骨子里无法接受。” 姜意欢倒是信了几分,她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拉了根木板凳坐下,“行吧,那晚上陪我打打叶子牌?今晚还出去么?” “不出去、不出去!” 江风止率先回答道。 谢清云也点头,“好,我们陪你打牌。先用饭吧?” 姜意欢磕着瓜子,“九月!上菜了!” 九月从屋子里跑出来,“得勒——” 江风止倒是问道:“你是要在这里定居了?我给你去买间三进的府邸吧?我看城中也有些空置的,现在买月底就能住进去,缺什么东西,我们再慢慢添置就行了?” 姜意欢倒是觉得这个是个好办法。 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一直在客栈也住着也不是个事情。 她想了想,点头道:“好主意,这个地方靠近江南,或者我们直接搬去江南?” 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说好。 姜意欢现在的武功全失,江南也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谢清云的身体她也是知道的,而且菩提刀已经送给她了,再给谢清云也使不出以前的功力,还能不能保护他们了? 有时候名声太盛,倒是个枷锁。 除非你能永远保证自己不从那个位置上坠下来。 下面的人想要上面的人命这点早就屡见不鲜,史书里都在敲着板子说。 姜意欢又挠了挠头,决定道:“不去江南,就在这个小地方吧,挺好的,明天就去看宅子。” 她一般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江风止的手肘顶了顶谢清云。 谢清云说道:“阿欢,明日我还有事情要出去,后日我们一起去看宅子好不好?” 姜意欢磕着瓜子呢,闻言抬头,“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风止笑道:“那不就对了嘛,我去帮九月端菜。” 姜意欢提醒道:“记得把钱袋子带好啊,江哥,晚上就等你来当散财童子呢。” “没问题没问题!”江风止边走边含笑回道,声音愈来愈远。 第144章 新府邸筹备中 姜意欢坐在廊下,她摇晃着双腿拍了拍自己屁股下的长条凳,“坐下。” 谢清云乖乖地走了过去,坐在她的身边,姜意欢还在剥瓜子。 谢清云抓了一把在手上,学着她的样子开始剥瓜子仁。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将剥好的瓜子仁放在手帕上,等九月他们端菜过来的时候,他面前的瓜子已经堆成了一个小山。 江风止抬手抓了一把,收获了姜意欢的一记眼刀跟语言攻击。“放下!要吃自己剥去!”姜意欢骂道。 江风止轻笑了一声,然后逗姜意欢玩,“我就不放不放不放!” 姜意欢偏头去看谢清云,“清云,他欺负我。” 谢清云看了江风止一眼,然后说道:“没事的,我继续给你剥,瓜子要少吃一点,是上火的。” 姜意欢双目红红的,“好,那你喂我吃啊。” 谢清云无奈扶额,“好,张嘴。” 姜意欢啊了一声,张开嘴,她收获了一个瓜子味道的吻。 和尚是第一次在公开的场合主动亲吻自己,还是伸舌头版。 他们的唇瓣一触即分,姜意欢嘴里咀嚼着刚刚他渡过来的瓜子仁,心里有股火直接烧到了脸上。 江风止偏过头去假装在看风景。 九月跟秋叶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愣在了原地。 大家心里都遭受到了一百点的暴击。 “啊——”九月仰天长啸一声,“没人性啊小姐!这里全是单身狗,你看不到吗!你们还有心吗!” 姜意欢的脸微微泛着一点红,她娇嗔道:“哼,九月我建议你去相亲,找一个男人,嫁妆我会给你出的。” 九月摇了摇头,进去厨房端汤。 一顿晚饭,大家吃得都挺开心,饭后姜意欢提议在院子里玩叶子牌,要真枪实弹地打! 她怕谢清云没有钱尴尬,提前在他手边塞了一百两碎银子,被他默默推开,然后小声说道:“我不会输的。” 姜意欢跟他打过两次牌,知道他运气不错,但是这么高调的人,她还是想去戳戳他的锐气。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输?” 谢清云淡淡道:“因为我能把牌面都背下来,再根据你们每个人的出牌风格跟脸部表情能判断你们手上的牌,打两局你就知道了。” 姜意欢倏然很后悔,这样的人才,没有上交给赌博系统,是不是很吃亏? 三个时辰后。 九月嚷嚷着:“怎么又是谢公子嬴啊!我输麻了真的,这个月的工钱,泡汤了。” 秋叶还好一点,小嬴了一点,他将手上嬴的钱都推给了身边的九月,“喏,你这个月的工钱。” 九月两眼放光,“给我的?” 秋叶点了点头,“快点拿走啊,别等我后悔了。” 九月嘻嘻嘻的笑了笑,然后手速很快的把银子都拢进了银袋子哼着歌告退了,“家人们我先休息啦,这里放着明日一早刘姨会来收拾的。” 刘姨是他们这段时间请的粗使嬷嬷,因为客栈的房间不够了,所以就多给了她点银子让她只是白日里过来帮忙就好了。 姜意欢吐了口气,她今天晚上跟江风止就像两个冤大头一样,输得人都郁闷了起来。 江风止苦着脸叹息,“兄弟,我是不是就该带你出去赌博的?” 谢清云一脸正色:“不,我不去的。” 姜意欢苦笑:“要不,你还是去吧?至少能补贴家用啊!”当然这句话只是一句玩笑话,落在谢清云的耳朵里,那就是成了真。 - 两日后。 姜意欢早早就等在门口,她今日约好了众人要一起去看房子。 这个小镇里面曾经也出过几个富商,他们留下来的空置的宅子拿出来在卖,已经有婆子过来当说客,反正就是把今日要看的宅子都夸上了天。 姜意欢倒是不觉得这个小地方真的有什么好宅子,想着自己花钱改一改应该还是能住的。 谢清云准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的头发已经在慢慢开始长了,头上现在都是一些倒刺的小头发,所以他现在头上都是裹了一个布包着,再加上他本来就很深邃的五官,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异域来的人。 姜意欢笑道:“公子从哪里来的呀?吐鲁番?” 谢清云不自在地扯了扯头上的布,“要不我还是把头发剃了吧?现在这样不伦不类的。” 姜意欢连连摆手,“别啊,现在这样很好看的,不要剃头发了,你光头不好看,真的。”她信誓旦旦地说。 谢清云按住自己汹涌的心,今天他要做一件大事情。“好,快走吧,我们。” 姜意欢跟着他下了楼,听到动静的江风止走了出来。“早上好啊,各位。” 现在江风止跟谢清云已经成功握手言和,两人相处有一种非常微妙的平衡,当然这个平衡点就在于姜意欢。 姜意欢说道:“走吧,现在就去看房子,早点定下来,然后让装修的工匠过来设计改改。” 江风止看了一眼谢清云,后者点头示意。 江风止说道:“走!” 中介的婆子已经等在了门口好久,这个小镇里面那几套大宅一年到头连看都没几个人去看,看了又嫌弃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反正就是不成交。 说白了就是缺钱吧。 但是外地人不一样,看他们的谈吐装扮就很有钱,所以为了高昂的中介费用,她决定今日说烂了这张嘴也要给他们拿下! 谢清云不知道姜意欢提前约了人,但是他也不好直接回绝人家,索性就没说话,一路都跟在一起。 他其实已经买好了一座宅子,就在城中心的地方,虽然还是很荒凉,但是这段时间他跟江风止自己当装修工匠,也完成了不少的装潢,就等着姜意欢去看,然后定下一步的了。 还有 他要求婚了。 很激动。 姜意欢不知道。 他也没有让她知道。 小镇并不大,步行就能从客栈走到城中心,婆子一路都在说,“本来啊,我是想带你们看城中心的这一套的,我感觉你们一定很喜欢,为什么呢?因为这套的前主人是个京城的富商,那个明珠阁就是他们开的,他们呢也是想来这边避暑的,所以就自己修了这么一座庄园,不过后面听说他出了点事情,所以家里人在卖他的这套房子。” 婆子带着姜意欢走过一条小巷,正好就背靠这座宅子的后门,后门都修建得很气派,虽然没有进去看,但是从门头的装潢来说,这个前主人的品味一定不差。 第145章 惶惶求娶 姜意欢倒是对这座宅子有些好感,她问道:“为什么今天不带我们看呢?” 婆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卖掉了,就是前面半月的事情。别说这座了,旁边也有两座宅子很不错的,我带你们去看看啊。” 姜意欢皱了皱眉,这小镇还挺卧虎藏龙,这座宅子的占地面积这么大,说买就买。 谢清云问道:“阿欢,喜欢这座宅子吗?” 姜意欢回过神来,“喜欢啊,感觉挺不错的。” 谢清云默默说道:“那就好。” “啊?”姜意欢问道,疑心自己听错了,这不是卖掉了吗? 他们又走了一会儿,绕了两条街区,婆子说道:“来,就是这里了,对面的这两座宅子都是我们镇最好的,等会儿我们挨着看吧。” 姜意欢点了点头,抬脚跨了进去。 说实话,她一进门就有点不喜欢,这门槛也太高了吧?跨着都费力,九月当即嘟囔道:“这道门槛真是够高的。” 姜意欢回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目光。 九月笑了笑,“小姐,您想找哪种房子啊?” 姜意欢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一定不能比我们普京的府邸差吧?那座府邸我们刚买来的时候,就是个破地方,后面自己改改改,终于看得下去了,我们却走了”她默默叹了口气。 九月也扼腕叹息,“是啊,我们花费了很多精力的。” 江风止咳了咳,不想将这种情绪带到这里来。他说道:“姜姜,我们快看看吧,我有些饿了,等会儿中午就请你们去吃明莱的湘菜?” 姜意欢点了点头,“好。”其实她都有些想走了,这座宅子实在是破 门槛修得奇高就不说了。 里面的花草都死了也可以理解。 但是怎么连主屋的房门都破裂了一半呢?半扇门孤零零地挂在门口,敷衍又嚣张。 姜意欢扶额,“要不,算了吧?” 陈婆脸上也没有光,有些尴尬,她很久都没过来的,不知道现在这边没有人打理居然破成这个样子。她苦笑道:“姑娘,这里好在就是便宜,这么大一座府邸,只收你两百两吧,本来卖家是要三百两的,但是这个装修你也看见了,的确需要重新翻新一下的” 姜意欢摇了摇头,“下一家。” 对面的宅子与这座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样的高门槛,一样的破败。 看到最后姜意欢的都怀疑人生了,她思考道:“要不我们自己买块地建一座吧?听说现在加急找人来做的话,年底也够交房的了。” 九月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我也觉得,要不就自己建吧,我们住在客栈其实也挺好的,小巧精致舒服哈哈哈。”说到最后她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姜意欢从怀里拿出二两碎银递给陈婆,“麻烦你今天陪我们跑这一趟,我们还要回去商量一下再跟你联系吧。” 陈婆不死心地接过二两银子,“小姐,要不我再给你们找两家?如果不考虑距离的话,山上的府邸建造得就会比较好一些。” 山上 姜意欢摇头:“山上就算了。”我们又不是来逃难的。 还是城里住着有烟火气。 一行人去了明莱吃湘菜,点了一大桌才三两银子,江风止觉得住在这种小地方可真是省钱。 姜意欢也没跟他客气,上来菜就开始动筷子开始吃了。 谢清云忽然说:“阿欢,下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姜意欢放下手上的猪头肉,盯着他看了半晌,“好啊,什么地方?神神秘秘的。” 谢清云像个毛头小孩子一样,耳根都在滴着血。“去了你就知道了先吃。” 江风止在旁边憋着笑,憋累了,打趣道:“姜姜,你别这么凶嘛,等会儿真把人搞成妻管严了。”他做了一个老虎的动作,“母老虎啊,很恐怖的。” 姜意欢摔了筷子,“江风止一旁凉快一旁呆着去。” 江风止笑了笑,“别别,我惜命。” 下午。 姜意欢被众人蒙着眼睛推到了门口,有一股熟悉的桂花香袭来,她有些不耐烦了,“快点啊!” 九月含笑说道:“好好,这就帮您解开!” 黑布褪下的那一刻,她是震惊的。 眼前的景象是一间四进的大府邸,她回头望了望了,这座府邸占了这条街的全部,几乎一整个块地都是这座府邸!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不是今天那个婆子说已经卖掉的宅子吗?! 她推门而进,果然,门口种着两棵对排的桂花树,看起来已经长了许多年,树根大而粗壮,结出花朵的树枝都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 姜意欢回头望着众人,原来这就是这段时间他们瞒着自己买下来的府邸。 姜意欢忽然眼角有些泛酸,心里鼓鼓囊囊的,这还不够。 谢清云从屋内绕了出来,他拉过姜意欢的手,带着她往屋内走去。 一路上虽然这座府邸已经被人翻新过一次,但是依然有岁月搓不掉的年轮。 进到主屋,视线豁然开朗,面前是一张山水石桌,看起来是手工做的,上面有着溪流正在缓缓运动,跟桌面绕成一个小圈,上面有着小型的假山还有池塘跟花朵。 卧室的床是深黑色的,很有震撼的效果,但是上面却 “盖着喜被?”姜意欢指着大红色的床单说道,“这谁要娶亲?” 江风止莫名来了一句:“大圣娶亲!” 姜意欢没反应过来,回头说道:“啊?” 谢清云从桌上的红色小锦盒子里拿出一枚手工制的古法金镶玉戒指,纯金色的戒托,上面缀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一看就不是凡品。 谢清云深呼吸了一口气,真诚地看向他的阿欢。他莫名拉起了姜意欢的手,在自己的唇边吻了一下,他抬起头,像姜意欢无数次梦里的幻想一样,问道: “阿欢,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又补充道:“因为我们的父母都已经离世了,所以上门提亲,我只能找你本人提了,你介意吗?” 江风止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叠的地契,上面都写着姜意欢一个人的名字,“和尚可费了好多心咯,这段时间请这屁大点县城的知县吃饭都吃了好几次,才把地契转移给办好。喏,以后我们姜姜就是大明首屈一指的大富婆了。” 姜意欢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她这是被求婚了? 第146章 求婚啦撒花 姜意欢鬼使神差地将手伸了出去,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 谢清云虔诚地将红宝石戒指戴在她的手上,“阿欢,谢谢你。” 姜意欢愣了一瞬,“谢我什么?” 谢清云只是摇头。 冰冷的戒托戴上无名指的时候,黄金立马感知到了她的体温,渐渐将温度传递到整个戒指上。难得合手,她倏然想起前段时间,谢清云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的手,原来就是在看尺寸! 她像个蠢货一样,一直被他们瞒在鼓里。 眼眶不由得微红,雾气很快氤氲到整个眼眶,她被迫将目光投向房顶。 红色丝绸连成了一片,在房梁的四角跟中心都结成一片漂亮的同心结。 眼泪慢慢收回了眼底,却凝成了红丝。 剪不断理还乱。 刚下眉头,却又攻上心头。 姜意欢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呜呜呜,这段时间原来你就在忙这个事情。” 谢清云慌了,他很少见到姜意欢哭,当即手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他慌忙地抬手擦着她的眼泪,可是泪水就在他的虎口处滴落,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阿欢,别哭好吗?” “你还没有答应我呢?愿不愿意当我的妻子。” 姜意欢拍着他的胸口,闷闷道:“戒指都戴上了,你说我愿不愿意!” “愿意!”九月跟江风止在旁边起哄。 姜意欢哭得像个三岁的小孩,她的眼眶红红的又看向桌子上那一叠厚厚的地契。她拿起来翻看了一两张,一脸疑惑地看向九月跟江风止。“这是干嘛啊?是从普京带过来的么?” 九月摇了摇头,“我们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地契,都锁在柜子里,这是谢公子送给您的。” 姜意欢纳闷地看向谢清云,“你去抢劫商会了吗?” 谢清云被她逗得扑哧一笑,“没有。这是陛下送我的,我就送给你了,我不要这些东西,那日江风止找我,提醒了我很多,对不起阿欢。这一路上我都懵懵懂懂,很多事情都要别人来教会我,我自己却想不到。” 姜意欢低头看着自己手上那成堆的地契,觉得手上倏然有千斤重,她放在了一旁,把谢清云拉到了身边小声问道:“皇帝怎么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给他签了卖身契了?不会让你成完亲就回普京去继续给他干活吧?” 谢清云摇了摇头,“朝廷不需要我,我就不会回去了。这些是他这些年欠我的吧。” “欠你的?” 姜意欢闷闷地问道,随后又看向江风止,“这事儿你也有参与?” 江风止嬉笑道:“让你收就收下吧,天堔帝虽然平日里对臣子都抠搜了点,但是据我所知他跟清云私交很好,听我爹说,你面前那人救过天堔帝好几次命呢,天堔帝又是看着他长大的,就当自己的干儿子了,也说得过去。” 谢清云没有多说,以前的事情,就过了。 姜意欢最后还是心安理得地将这些礼物都收下了。 这场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婚宴又成了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终日都落不下来。 她跟谢清云都没亲没故的,身边就这么两个好友,家中也没有个长辈啥的。 传统的三书六聘都省去了,直接找上了本人。 但是婚宴不行啊。 总不能真的在客栈的大院里,大家穿个红色的衣裳互相对着天地一拜就了事。 姜意欢冥思苦想了很久。 都没有想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想轰轰烈烈地办吧,又怕场面太孤单。 想要随意点办吧,可是这辈子就这么一次。 她问到了九月,“九月,你说咱们这个婚宴到底怎么办才好?” 九月沉着头想了一会儿,“要不去寺庙里办?清云不是以前是个僧人吗?” 这想法太离谱,姜意欢立马反驳。 “寺庙里都是些和尚,人家不崇尚成亲的,这不是去给他们找罪受吗?” 九月撇了撇嘴,“好像也是,那不然就在新买的府邸里大办一场?” 姜意欢叹了口气,“大办一场,然后吃席的就江风止一个人,你跟秋叶当花童,齐活了。” 九月:小姐说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九月的鬼点子最多,她都想不出来,实在是真的难办。 谢清云最近都在忙新府邸装修的事情,他要争取给姜意欢创造最舒服的生活环境,所以现在有空就跑过去帮工或者跟江风止一起去城里找工匠定制家具。 男丁都不在。 院子里就剩九月跟姜意欢二人。 犯了愁。 该怎么办呢。 要不再请两个朋友? 还有谁可以请? 姜意欢忽然想起那个讨厌鬼,百里渊,感觉他跟谢清云的关系倒是挺好的,还有静安大师。不过静安大师是和尚啊,到底不会来这种场合吧,再说自己抢了佛子,还有什么脸去见人家啊。 姜意欢想不出来。 她决定等晚上的时候问问谢清云。 九月倏然想起一个点子,“小姐,你们能不能旅行成婚?我以前在普京的时候听过那些高门大户的八卦,就说的是家族叛逃的小姐跟穷书生,为了躲避家族的追杀,而决定去旅行成婚,每到一个地方就穿上美美的嫁衣,在世界的各个地方都嫁给对方一次。哇,好浪漫哦” 姜意欢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可是她又没有想出来。“我跟谢清云是合法合规的,不是家族叛逃。” 九月摆了摆手,笑道:“你就听后面半段就行。” 姜意欢点了点头,“你说的,倒是真的是个好办法。也挺好的,每去一个地方,白天我可以去行医,晚上有空了我们就找个地方,成亲?” “哈哈哈哈哈哈——” 九月突然大笑起来,“好浪漫!” 姜意欢拍手当即决定道:“好!回来我就跟清云商量路线。” 九月眨巴眨巴着眼睛,“带我们吗?” 姜意欢撩了一下头发,莞尔一笑:“不带了,浪漫约会,不能带拖油瓶。” “啊——小姐,我很能干的,不是拖油瓶!” 九月勉力为自己辩解道。 姜意欢倒是乐呵呵的,“九月,你要坚信你在这里能发挥更大价值。咱们的新宅子的装修你要去盯着吧,那边的家具定制,你得出点主意吧?还有我的个人资产打理,你得平日都看着账本吧?你哪有时间啊,我准你要是成亲的话给你放半年的假,随便你出去哪里玩!” 九月佯怒道:“哼——小姐你真是哄起来人一套一套的!” 姜意欢哈哈哈哈的捧着肚子笑了起来,“不过还早呢,我们肯定会在新府邸办一场的,至少要邀请你们做一个见证,这才算完整。” 第147章 佛子渡世 “要不要叫一下百里渊他们?” 姜意欢在帮谢清云挂他的披风,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问到。 谢清云想了一会儿,“阿欢,你不是不喜欢百里渊他们吗?” 姜意欢嗤笑道:“这是我们成亲!不是我一个人!” 谢清云说:“你不喜欢就不请,我怕你不开心。” 姜意欢皱了皱眉,“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好了,我知道了。” 谢清云转身出了房里。 姜意欢下了楼去找秋叶。 九月从院子里跑了进来,一身灰扑扑的,不知道的以为她去干嘛去了! 九月拉住了姜意欢的手臂,“小姐!我把绣娘都带过来了!江南最好的绣房里全部绣娘都在这里。” 她身后跟着八个衣着朴素的女子,依次朝着姜意欢行礼。 姜意欢有些闷闷道:“才八个啊,这要多久才能把嫁衣都绣好?不会要我等个一年半载的吧!” 九月当即说道:“阿玲,你说呀。来的时候你们不是预估了一个工时吗?” 被叫作阿玲的绣娘上前拱手恭敬的答复道:“小姐,我们的手工活做得很快,而且您的制作图纸也是预先就确定好了的,用不了半年,我们八个人啊起早贪黑的帮你缝制,最多一个月就好呢!” “真的?” 姜意欢眼底泛着一闪一闪的光芒。 阿玲笑了笑,“当然,不然我们也不敢收您这么多的银子。” 姜意欢摆了摆手,“那都是小事情,如果按时按质的给我了,我觉得满意的话还能在你们现在的这个价格上翻个番。” 这句话让众人无比的激动。 他们八个人,一共拿了姜意欢五百两银子,除开购买衣料珠串的成本,她们每个人都还有得挣,比在绣坊干一年都要挣得多。 当即大家都想卯起劲儿跟着姜意欢干。 绣嫁衣不是一个容易的活儿,一般条件差一点的家庭都是自己缝,紧赶慢赶都要缝个两三年。 可见这个工程有多么的大。 姜意欢性子急,巴不得今晚就看见嫁衣。 但是一个月也已经够快了。 她不想再奢求更多,只嘱咐九月将人都安置好,然后保证她们的日常生活物资的供应。 谢清云从楼上走了下来,他又要出去,二人碰面的时候心照不宣地拉了一下对方的手,“阿欢,我今天争取早些回来陪你用晚膳。” 姜意欢点了点头,她对装修可不感兴趣,让她陪着谢清云去监工还不如直接杀了她。白日她都在镇上的档口摆了个摊,帮人看病,不收钱。每日找她来看病的人都排着队。 姜意欢说道:“今日我也要去看诊,晚上不知道多久才能回呢。” 谢清云点了点头,“那我弄完就去档口找你。” 姜意欢冲他一扬下巴,“好啊,那我等你。” 江风止从楼上走了下来,埋汰道:“马上就要成亲了,你们还黏成这样,结了亲那还得了?” “你管得着?” 姜意欢冲着江风止扬了扬自己的小拳头。 收获一个白眼。 日子就这么在慢慢地往前走着。 每一天都好像放慢了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在这小镇上面,生活节奏都变慢了还是怎么的。 反正,姜意欢很珍惜这样的日子。 没有胁迫、危险、流血。 所有人都应该珍惜这种平静的生活。 - 一月后。 堔帝十年,十月初八。 新府邸叫欢府,取的是姜意欢的欢字,也寓意着未来天天开心。 所有的事情都告了一段落,最难筹备的婚礼也等到了。 足抵红莲,红衣素手,锦盖下,莞尔娇羞。 姜意欢坐在闺房里,等着身骑白马的公子来带着她上接亲的马车。 心脏扑通扑通的在飞速地跳转。 她闻见了一股熟悉的沉香木屑的味道,安神又好闻。“来啦?”她问道。 谢清云拉住了她白皙小手。 “阿欢,来娶你了。” 姜意欢忍住不哭,红盖头内的双眼已经红得像只兔子。“好。” 谢清云小声的站在她身旁说道:“别哭。” 姜意欢猛拍着他的肩背,“你懂什么啊!这个日子,女子都是要哭的。”话音未落就开始呜咽,然后就开始呜呜呜的大哭。 九月负责着全场统筹的工作,忙得脚不挨地,这不在队伍里训人的时候听见了东头姜意欢的哭声,西面又传来谢清云的喊声。 九月快步跑了过来,“小姐!谁欺负你啦?怎么还哭上了。” 姜意欢皱眉道:“没有,没事儿。” 九月有些不放心,但是今日这种场合实在不容许出现岔子,她折返了回去,继续安排着接亲的队伍。 小镇里的人口本就不多,几乎所有的人家今日都跑了出来看这场盛况空前的婚宴。 姜意欢也真是出手大方。 她让随行的队伍直接撒碎银子。 后来,有人回忆到那日大婚的名场面,还都会提起十里银装。 散发着冷雾的银光碎银一颗一颗地躺在红色地垫上。 可是很有默契的,大家都没有上去哄抢,扰了人家的婚礼,只是静静地站在两侧看这个新娘子跟他异邦的夫君往他们的新府邸慢慢走去。 欢府。 江风止等人就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静安来了,百里渊跟秦安还有福满都来了。 这些人算得上就是谢清云的家人。 而姜意欢这边只有江风止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娘家人的位置上,两列队伍互相看不惯。 江风止冷哼一声:“百里渊你算个什么东西?就凭你还敢看不起我们姜姜?” 百里渊现在已经是镖旗大将军,当即怒了,“那你呢?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才是个四品的大理寺卿而已!我已经是二品将军了!” 江风止勾唇狠戾道:“你要比这个?我爹,江国公,从一品,三朝老臣了,你要来比地位吗?” 百里渊是孤儿。 “你赢了,我没你这种好爹。”语气透着不屑。 江风止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个。唉——接亲队伍来了!快点站好。” 有着江风止带头,两侧的几人都站得笔直,除了静安,他本来就站得很松散,是长期在寺庙里养出来的慵懒感。 他淡淡道:“阿弥陀佛,佛子渡世了。” 第148章 阴魂不散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司仪说完的时候,姜意欢将头上盖的帘子揭了下来,周围的人都有些诧异她的动作,但是又无可奈何。 姜意欢撩起裙摆跑到了百里渊面前,她瞪着了他一眼,说道:“来啦。” 百里渊偏头去跟谢清云打招呼,“国师!” “恭喜啊。” 谢清云不意外今日他们都到了场,只是他们姜意欢的态度真的说不上好。他有些恼怒道:“百里,这是你嫂子,好好说话。” 百里渊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明明都是骠骑大将军了,看见与自己同龄的谢清云还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是,嫂子好。” 姜意欢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啊,争取早点娶个胖媳妇回去。” 百里渊皱眉:“我为什么不能娶个瘦媳妇?” 姜意欢点了点他的眉心,“因为你太瘦了,再娶个竹竿不好生养。”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百里渊点评。 九月倏然出声道:“该去洞房了,礼既然已经成了,那我们就先离开吧,把场子交给我们今日的主角啊。” 姜意欢的脸倏然一红,“慢走不送。”然后转身自己将盖头重新盖上了,凭着记忆大步往屋内走去。 谢清云生怕她看不见,磕着砰着了。“慢点走,来我扶着你。” 姜意欢拉住了他的手,这一段路倒是走得稳当。 姜意欢有些闷闷地开口道:“和尚,我怎么感觉你今日不开心来着?” 谢清云纳闷的看向姜意欢,很快便释怀了。“我看见他们对你那样子我就不开心,早说了,不要让他们来。” 姜意欢只是摇摇头,“没关系的,这是我们的婚宴。他们都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人,那在你人生这种重要的时刻也应该到场的。” 谢清云拍了拍她的手,其实他一路上都很忐忑,生怕今日哪里出了个乱子,好在最后都圆满解决了。 洞房花烛,好不美满。 香炉里燃烧的是助兴安神的蜜花香。 姜意欢还蛮喜欢这个味道的,忍不住多闻了两次。 谢清云扶着她坐到了床榻上,他忽然开口问道:“阿欢,你说以后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姜意欢啊了一声,随口道:“看男孩还是女孩吧,不一样。” “那你说呢?阿欢。” 姜意欢摇了摇头,她不是什么文化人,这辈子要是没遇见花师傅的话,估计也只会是个菜市场卖猪肉的屠夫。 谢清云轻声道:“男孩跟女孩都一样。男孩就叫谢慕姜,女孩就叫谢慕欢。” 姜意欢的心忽然一跳。 “好。” 一柄翠绿的玉如意挑开了她的红盖头。 外面倏然传来一声轻笑声还有一串细密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 姜意欢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的夫君长得是有多么的俊俏身体就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她拿起袖口里藏好的匕首,冷冷道:“谁?” 谢清云也拔了刀,挡在了姜意欢的前面。 洞房被人暴力踢开,坚硬的门板还发出倔强的吱吱声,随着夜风缓缓摇动着。 不是花间旖。 是姜六的皮囊。 真正的姜六。 跟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脸庞是一样的,鬼使神差的,姜意欢的手慢慢搭上了自己的脸颊,她看他就好像是在看自己!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姜意欢皱眉呵斥道:“姜六,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这么阴魂不散!” 姜六啧了一声,“你可让我好找啊,欢欢?” 阿加莎从他的身后绕了出来,眼瞳依然是漫无边际的白,跟头发的色彩呼应着。 白灵手上拿了一把铁剑也冷冷的站在一旁。 来者不善! 善者不来。 谢清云怒了,当即带着菩提刀劈了过去,却被姜六轻而易举的挡过了。 而这边的白灵就要报上次的仇,“姜意欢,准备好了吗?” 姜意欢慌了,准备,哪有准备,就算准备了,凭她这一身三脚猫的力气又能做什么?连接白灵一剑都做不到。 她颓丧地坐在了地上,闭着眼说道:“准备不好,我武功没了。” 姜六:“什么?” 姜意欢双手一摊靠在床板子上,“没有了,不信就来探一探吧,今日是我大喜之日,没想到遇见了你们,也算是孽缘了。” 白灵真的放下剑走到了姜意欢的身边,他半跪了下去,手去探她背上跟脖颈的筋脉。 半晌,他回头望着姜六摇头。 “真的没有武功。” 姜六当即下了死力气往谢清云身上砍,“是你干的好事对吧?你知道我差流星刀入体就能成神,所以提前把她武功给废了,让她后半辈子都当个废人是么?然后我们慈悲为怀的净停大师做出的补偿动作就是娶她为妻!你真是好狠的心呐!” 姜六恨铁不成钢的看向枯坐的姜意欢。“废物!老子有你这个转世真的是倒了十辈子的霉。把你武功废了的人你还愿意傻兮兮地嫁给他,你才是疯子!” 姜意欢冷冷道:“你没资格评价我夫。” 姜六当即飞身把刀甩了出去砸中了谢清云的右侧胳膊,然后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就要带着她离开。 千钧一发间。 谢清云把刀拔了下来扔在地上,三步作两步跑到了姜六的身后,刀就落在他的脖颈上,像成千上万次那样。 “放下她,我饶你这一次。” 姜六嗤笑道:“你信不信我直接杀了她?” 谢清云真的信,但是要杀为什么还要带走哦她呢?无非就是想要最后压榨姜意欢的价值罢了,用她来制衡自己,真是好阴毒的手段啊。 谢清云:“放了她,不然我们一起死。你说你还能进得了地府的转世吗?” 当然是不能了。 姜意欢就是姜六的最后一世。 如果这次不能飞升成神,那等待他的就是魂散在天地之间,连一个指甲盖儿都找不到。 姜六的手攀上了姜意欢的脖颈,他转过身,几乎二人同等的高度,互相平视着对方。 “好啊,一起死这个方案不错。我很喜欢,来动手吧。” “疯子!” 第149章 莲花帝君 姜意欢无比的确信接下来自己遇见的事情是什么。 她第一次有了慌乱的情绪。 身上还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头上钗环都乱作一团,看起来好不狼狈,脸上还蹭得有一些青黑。 姜意欢红着眼甩开了阿加莎的搀扶,“滚开!我不要你们假惺惺的好意。” 阿加莎嘴里包着一块糖,左边的脸颊塞得鼓鼓的。“那你要谁的好意?邪神大人的吗?” 姜意欢不说话了,跟着他们一直在原始森林里走着,一踏步就是树叶连带着根筋被踩碎的声音,还有几声野兽的嘶鸣。 阿加莎问道旁边的白灵,“白灵哥哥,这里不会有野兽出来抓小孩子吧?” 白灵嫌恶道:“论年龄,我还得叫你一声姐姐,你就别来恶心我了行不行?” “哈哈哈哈哈——” 阿加莎在灌木丛里笑得前俯后仰。 “够了!”姜六走在最前面,他回身给了阿加莎一个警告的眼神。 阿加莎彻底闭了嘴。 姜意欢:“。” “你要带我去哪里?”姜意欢问道前面劈斧开路的姜六。 姜六嗤笑道:“你不如猜猜你那个废物夫君多久能来找到你。” 姜意欢撇了撇嘴,“你对他意见很大,我能理解。但是那都是你们之前的恩恩怨怨了,现在还耿耿于怀有必要吗?我也不是前世的你,他更不是前世的净停。” 姜六觉得好笑,“这么说,你这是要帮你那废物夫君说话咯。” 姜意欢坦坦荡荡的双手一摊,“你也知道,他是我明媒正娶的夫君,我不帮他,帮你吗?” 姜六来了气,“老子还是你的前世呢?你胳膊怎么喜欢往外拐?” “我还是你的现世报呢!” 姜六被气笑了,“好,姜意欢是吧,你有种。” 姜六很快找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山郡。 他这段时间就是在这片沼泽地里找到了的心的力量,恢复了自己的肉体,虽然不怎么强,比起之前来,但是对付一下人世间普通人就可以了。 可是他也呆不了多久,因为他的转世就在这里。 所以他要跟姜意欢融为一体,然后杀回去把谢清云杀掉,他就可以成神,享受万民的供奉,顺便去争个天上的帝君玩玩。 姜意欢哪里知道他打的这些算盘。 以前有武功的时候,还能反抗反抗,眼下自己刀都拎不动,别说反抗了,敌人的一招她都接不出。 好笑死了。 姜意欢倏然想开了,自己这个废物,这辈子修得过世间最高的武功,也娶过世间最漂亮的男子,还将人从庙堂佛门都抢出来了,不亏! 姜意欢被白灵拽着手臂,粗暴地拖进了沼泽地里的木屋。 她皱眉道:“怜香惜玉会不会呀?” 白灵嫌恶地收回双手,“不会。” “切——” 姜六转过身来,漂亮的凤眸盯着姜意欢这张跟自己如出一辙的脸来,微笑道:“看见了么?这就是我的本尊。” 姜意欢皱眉:“没有梦里好看,现实你很丑,真的。” 姜六咬紧了牙关,厉声道:“少在这里嘴贫了。你一会儿就要死了,不说点遗言?” “去你妈的。” 姜意欢拍了拍手,弹着裙摆上的污泥,她倏然扬起线条流畅得无以复加的下巴,“你要抢我的这具身体,那你就来试试,我虽然手不能提了,肩也不能抗了,但是精神力你可以试试。” 姜六笑着点了点头,“好啊,我也很想试试呢。” 真的,这人说话的时候,十分讨打。以前是花师傅的那张脸她还能忍一下,现在这张脸冲她微笑,她都觉得恶心。 当即就一拳抡了出去。 可是姜六哪里是正常人的反应力。 姜意欢的动作已经非常快了,但是姜六还是在千分之一的时候,在半空中按住了她的手。 “偷袭?幼稚。” 姜六一把甩开她的手评价道。 姜意欢收回了手,当时那一圈只不过是福至心灵身体自然反应而已,她不在意地退后两步,看着姜六。 主动权又回到了姜六的手上。 姜六手上开始发力,双手拉开一朵黑色的莲花从他手心里绽开,然后他轻轻勾手,莲花将姜意欢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姜意欢纳闷地看向自己周围翻转的黑色莲花,想伸手去弹开,可是不管她怎么弄都无动于衷。 这些黑色莲花慢慢将她整个人包裹在无数白色丝带里,很快遮住了她的视线。 “这是干嘛?” 姜六嗤笑道:“你说呢?” 姜意欢:“你要将我的灵魂封印?” 还未等姜六回答,姜意欢的视线已经黯淡了下去,周遭的所有声音如潮水退却一样,慢慢缓缓的离开。 世界都静了下来。 只有一望无垠的黑。 黑沉沉地压抑着她所有的心跳。 姜意欢:“谁?” 一道圣洁的声音响起。 “姜六想要征服你的身体,你同意吗?” 姜意欢气得跳脚。 “那肯定不同意啊?你是谁?你能帮我吗?” 三连问,问到对方都沉默了。 那道声音逐渐从黑色的天穹上撕开一道金光闪闪的裂开,走出来一位头戴金色皇冠的女子,她的头发是银白色的波浪卷发,姜意欢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神? 她的呼吸不由得就是一凛。 “你是帝君使者?” 她福至心灵地问道。 这金发女子颔首:“吾乃帝君万万年前座前的一捧莲花,得了机缘成为帝君身边的使者,你可以叫我莲花圣君。” 姜意欢喃喃道:“莲花圣女,你可知道我其实就是姜六的转世?某个意义上来说,我就是他啊。你难不成要救我?” 莲花圣女叹了口气,手上拿出一面小巧精致的琉璃镜,手一挥,琉璃镜漂浮在黑暗里的虚空上,慢慢变换。 “你先看看。” 琉璃镜里开始出现一个全新的世界。 满是硝烟跟疮痍的世界。 是修罗战场。 姜意欢好像身临其境,身体的某个部位开始隐隐作痛。 “啊——” 哭声、祈祷声、碰撞声。 混杂在一起,闭上眼睛都会觉得窒息。 姜意欢抬起了头,重新睁开眼,逼迫自己去正视面前的世界。 一个很小的孩子,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她独自走在这片废墟之上,身边躺着的都是她的亲人或者是陌生人,说不清了,尸骨累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山。 山川河流被人的血染成了炼狱般的红色。 画面一转。 彼时的姜六提着流星蝴蝶刀一路杀到了天宫,帝君跟十八罗汉拼死抵挡都没有打伤他分毫。 他靠着人间源源不断的怨气,疯狂充盈着自己的能力,已经达到了一刀劈开天地的地步。 他还在近乎癫狂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 笑得姜意欢毛骨悚然。 流星蝴蝶刀在他的手里,可破天地。 姜意欢苦笑道:“这不就是降维打击么?” 她分了神,莲花圣君把琉璃镜收回了自己的袖口里。 莲花帝君:“你看见了吧,这就是人世间的命运。这个场景”她的目光飘忽,一直从姜意欢身后广袤无垠的黑掠到天穹上空飞过的四只乌鸦身上。 她重复道:“这个场景已经重演了四遍了。自从将姜六的残肢镇压在五行山下,他靠着神器保护的一缕残魂去了人世间转世,每一百年他都会找到机会卷土重来,把人世间变成他一个人的炼狱。” 姜意欢手指指着自己,“我觉得我自己没他这么强的戾气啊,最开始杀个恶霸我都要做噩梦做三天!” 莲花帝君没心思跟她开玩笑,继续说道:“你这一世很特殊,有净停圣君的菩提子加持,所以你能保持本心做一个人。所以这一世他还没有成功,我们有可以重来时间的神器,但是在这一世的时候已经被他摧毁了。” 姜意欢还没有反应过来,“所以,这一世就是大家的最后一世了对么?” 莲花帝君苦笑道:“如果你能战胜姜六,那我们就还有很多世。” “我武功都被你们净停帝君废了,还战胜?他马上就要把我都战胜了。你们找错人了,应该去找谢清云的,他才是能打败姜六的人。” “如果净停帝君真的能打败他的话,那为什么现在还有姜六的存在呢?”莲花帝君板着脸反问道。 姜意欢席地而坐,身上还是一身黑红的喜服,她将头上戴的金饰都摘了下来,随意地扔在地上,成为这黑沉天地的点闪光。 “那我不知道了,你们要让我拯救世界,那谁来救我呢?” 莲花帝君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透明的血玉,一滴黑沉沉的血在玉佩的正中间,她扔给地上的姜意欢。 “这是昆仑血玉,能恢复你的武功,还能赐予你灭世的力量,用这个对抗姜六就可以了,他的灵魂体已经跟你的身体融为一体了,用它还能吸收掉姜六的能力,化作你自己的。” “但是,有个后遗症就是姜六死了你也会死,他的灵魂消逝的速度很慢,你大概在战胜他之后,还能跟净停的转世缠绵个年。” 姜意欢点了点头,都这个时候了,她首先想的居然是这么强的武力值,说没就没,不是太亏? 第150章 昆仑血玉 姜意欢躺在冰凉的黑色大理石板上,她没有去看一身金光闪闪的莲花帝君,而是轻声问道:“只能纠缠个年吗?我要是真吸收了姜六的能力,你们天庭,能容得下我?” 莲花帝君端庄森严的脸上倏然出现一小段的撕裂。“容不容得下,岂容你来揣测?” 姜意欢知道自己猜中了。 哪里有年。 最多天。 还得东躲西藏、打打杀杀地过日子。 行吧。 如果不行的话,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死人哪里配得上提要求? “我答应你。” 姜意欢从地上爬了起来,去拍着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污垢。 莲华帝君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面对的人不是本尊姜六。 如果是本尊的话,那还指不定要给她提出多少个要求来。她倏然想起今日临行前,在七窍莲池边,自己跟帝君透过琉璃镜看眼前这个普通女子跟净停成婚的场面 她也是个女子,虽然本身是朵莲花,但是万万年的修行已经给她修出真心来了。 她也懂,爱而不得,被迫放手的滋味 一定是不好受的。 她忽然福至心灵,承诺道:“我给你一张避世的符,有这张符你能躲避天庭的视听一年,但是代价是你不能动用你的灵力或者是武功,就像你现在这样。安安分分当个普通人,我最多只能帮你帮到这里了” 姜意欢大喜。“好啊!谢谢你,莲花帝君!” 莲花帝君双手捏起兰花指,一个回旋的动作,面前出现了一道金光闪闪的符咒,然后符咒飞至姜意欢的背部,随后被身体很快吸收。 “如果你非要动用你的灵气、武功,那你就要主动遭受蚀骨的痛苦,小范围的法术我们不会感知到,但是大范围的法术,我们看见了,就一定会来找你。” 莲花帝君已经算得是很温和的说法了。 姜意欢还是从莲花帝君的嘴里感知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跟无力感。 罢了。 先这样吧。 姜六只要死了就好办,她还不信谢清云护不住她? 好歹也是前帝君嘛。 姜意欢点了点头,问道:“莲花帝君可还有事?没有事情我就先出去了。” “等等——” “昆仑血玉一旦你露出来就会被姜六感知到,所以你要找时间,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使用,我会给你施加一道法术,让你在被他灵体封印的时候也能感知到他在做什么。” 姜意欢问道:“他这么牛逼,捏死我比捏死蚂蚁还容易,我怎么找机会?” 莲花帝君只是摇头。 “你必须自己找到机会才能代替他,他也并不是无坚不摧。你不是在梦境里都看见了吗?净停,杀死他很多次。” 这句话让姜意欢倏然打起了精神,她喃喃道:“清云一定会来救我的!那就是机会!” 莲花帝君只是笑。“那你好自为之吧。” “谢谢莲花帝君。” 姜意欢冲她挥着手。 莲花帝君要离开了,漆黑的天穹又重新撕裂出一道口子,姜意欢目送着她的身影慢慢漂浮升高,最后落入到金光里。 理论上,姜意欢的灵体死了。 可是实际上,她回到了山林沼泽地里。她能透过姜六的视角看向外面的世界,眼下,姜六就站在一汪清澈的池水边,打量着自己这幅新的身体。 他似乎很嫌弃,啧了好几声。 姜意欢就没见过这么自恋的人,她无数次对着小黑屋里的光屏翻白眼,想骂又担心姜六听见了怎么办。 昆仑血玉就在她的怀里揣着,跟随着她的体温而变得温润,散发着上古神器的特殊光泽。 第151章 世纪之战 树影在月光的照射下,往地面反射出淡淡的阴影。成群的树影从眼前飞速掠过,在高速运转中,视线慢慢向后退却。 他这是要去哪?这么着急。 姜意欢思索着。 阿加莎跟白灵并没有跟他一起,证明他要去的一定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可是,哪里才会是危险的地方? 姜意欢站在小黑屋里,一直仰起脖子看成堆的树影掠过,眼睛看花了,头也看晕了,她闭上双眼揉了揉脖子,就听见: “找到了吗?” “回禀主人,找到了刀谱,但是刀据说在天山雪老的手里。” “刀怎么会在天山雪老那里?” “不知道” 姜六有些恼怒,隔着一层无机质的琉璃,姜意欢也感知到了。 她睁开眼,从姜六的视角看出去。 黑夜中的山林诡谲又神秘,偶有寒鸦低空飞过,掀起一阵嘶鸣。 姜六的手倏然收拢,面前上一秒还活生生的男子,下一秒成了一团血雾落下的齑粉。 真是一根骨头都没有剩下。 姜意欢吃惊的捂住了嘴,姜六的魔力居然这么强 她还要找机会将他的灵体杀死 这不是蚍蜉撼树谈何易? “垃圾,打听个事情都打听不好。” 姜意欢好想给他来一句,人家给你打听到刀在哪里已经很好了好吗?!而且,消息是对的,流星蝴蝶刀的确就在天山雪老的手上。 姜意欢倏然有些心惊。 幸好,刀给了天山雪老,至少可以多拖上他一段时间。 从这座山翻到天山去,不眠不休都得跑半月。还不说上山的时间。 姜意欢觉得这个小黑屋应当是要加张床榻跟躺椅的,不然站着多难受呀! 虽然心里是在埋汰的,但是其实她现在就是一丝的精神体,手碰手都会直接穿越过去。 她是一道虚影。 当然不存在要睡觉要吃饭要躺着玩了。 姜六闭着眼睛感知了一下天山的方向,随后低声说道:“天山居然这么远还不能运用瞬移,真是可惜了。” 等等! 瞬移是什么个鬼玩意儿? 姜六在翻动着刀谱,他好像在默背。 他为什么要学流星蝴蝶刀,学了不就给谢清云赔命了吗? 不对,好像不对。 哪里不对? 姜意欢急得在小黑屋里连连打转。 她想了又想。 之前好像听姜六说过,流星蝴蝶刀对他很重要。 姜意欢一拍脑门,“妈的,他只要现在拿到流星蝴蝶刀就能把流星刀的全部精髓吸收掉,他要做的根本不是劳什子的传人,而是宗师!” 武学之上,除了传人上面就是宗师。 姜意欢急得团团转。 姜六已经够强了,再让他吸收了世间第一刀,那还得了? 有没有人出来拦一下他啊! 她心里又揪作了一团。 谢清云呢? 现在醒了么? 他醒来还爱她吗? 姜意欢颓丧的坐在了地上,她悲悯的看着那块始终是泛黄刀谱的天穹,有些无力的闭上了眼。 - 姜六这个人真的很邪。 他不知道从哪里变了一套纯黑色绣着蟒蛇纹路的衣裳出来,然后在一家农户的院子里换上了。 姜意欢看见他在铜镜面前打量着自己。 要命! 他怎么这么自恋啊。 这两日照的镜子,比姜意欢平生的照镜子都要多。 姜意欢被迫看着他慢慢褪下衣衫,然后拿出一截很长的布条,满脸不悦的往自己胸口上束。 姜意欢现在要是能打姜六的话,已经把他头锤爆了。 妈的 把老娘的胸搞这么大的人不是你吗?怎么自己还嫌弃上了? 不用说姜意欢都能透着琉璃感知到这层层紧致包裹着的布条缠绕在胸口上的感觉,一定不好受。 姜意欢自己都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了。 胸没有原先这么大的起伏之后,她本就宽肩窄腰的,身量也高,穿上黑色蟒袍,倒是真像一个翩翩君子。 只不过这个君子,是腹黑的。 姜六对着铜镜倏然歪了头,那眼神看得姜意欢直发毛,差点就以为姜六发现自己了。 他只是从那个角度盯着铜镜看了好久,然后正了衣冠大步离开了。 姜六的容貌太盛,走到街上引来不少女子投来害羞的目光。 姜意欢以前走在街上没有注意过旁人,这下在小黑屋里倒是看得个清清楚楚。 她倏然觉得脸好疼。 嘶—— 搞什么鬼? 她可是有夫之妇啊!这些女子眼睛确定没有瞎吗? 姜意欢觉得闭眼冥想,眼不见心不烦。 她成为一道精神体之后,很容易就陷入深眠,所以她清醒的时候都是强撑,努力让自己不要睡过去。 如果错过一击击溃姜六的机会,她真的会含恨而终,死不瞑目的那种! 很凶! 她就这么睡到了半月后。 天山脚下。 姜六甚至没有给自己准备一身棉衣,就一身黑色锦袍大步往山里走,马儿不愿意跑了,他就在路口把马杀了,放了一地温热的血,他难得有兴致的从马头跟脖颈的截断面下接了一捧鲜红的血,喝了下去。 姜意欢这会儿刚醒,但是她觉得自己就要吐了。 喝人血的人,她遇见过几个,已经很恶心了。 怎么马儿的血都要喝?真的不嫌弃脏污吗? 姜意欢觉得姜六什么都不做,就站在那里就能把她磨死。 姜意欢深吸了一口气,盼着他快点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 眼前的画面一转,姜六找了溪水地洗漱,然后这才慢慢往山里走去。 不对 路线不对。 姜意欢是在天山上走了个来回的。 天山并没有第二条上山的路啊,她记得一直上山连个转折的地方都没有。 姜六走的地方怎么全是山林? 还不来得及思考,眼前就豁然开朗。 他走的居然是天山雪老的密道。 之前姜意欢走过一次,但是不是有锁吗? 只见眼前出现一道青铜门的样式,然后就是轰隆的一声巨响,他徒手将门都破开。 不用想。 现在他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嘲讽的笑容。 姜意欢在疯狂翻白眼。 他又沿着石阶走了一会儿。 前方忽然出现小老太婆的身影,她一身白衣跟天地间的白都融为了一体。 - 姜意欢的呼吸凛住了。 在小老太婆的身后出现的是谢清云,他的头发不知道为何一夜全部白了,而且也长到了腰间。 “清云” 姜意欢这才注意到,谢清云身上穿的是银白色的道袍。 谢清云眼神有一瞬的失去焦点。“阿欢。” 姜六低哑蛊惑的声线响起,成为这方肃杀天地间的一道绝命旋律。“诸位,我今日来只为了取流星蝴蝶刀。这本就是我的东西,我现在想要拿回来不过分吧?” 天山雪老眯着眼睛看着他,“你不是姜意欢。” 姜六嗤笑道:“对啊,我不是她那个废物。但是这把刀也是我的,我叫姜六。”他的手倏然抬起,出现一道冰冷薄荷蓝色的鬼火。 鬼火一起,流星蝴蝶刀在天山雪老的手上蠢蠢欲动。 姜六淡然一笑,“我最后问一次,给我,我离开,或者不给我,这座山给你们陪葬。” 谢清云厉声问道:“姜六,阿欢去哪里了?” 姜六向他投去了一道不解的目光。“当然是死了啊,你觉得呢?她在哪里?” 谢清云摇头道:“不可能的怎么会?你夺舍花间旖的时候,花间旖的本体灵魂只是睡过去了,阿欢肯定也是还在沉睡!” 姜六邪恶一笑,“因为花间旖不是我的本体,而姜意欢是我的本体啊,正主回来了,她当然是和我融为一体了,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净停,哦不,清云哥哥,我们成亲了呢,你要对我拔刀相向吗?你舍得吗?” 谢清云一夜白了头,让姜意欢极其震撼。她的嘴唇喏喏道:“快跑啊!谢清云!别犯傻了!你们打不过他的!” 任凭她吼破了嗓子,外面的人依然没有半分的移动。 她从怀里摸出了昆仑血玉,想使用的时候,脑海里倏然出现莲花圣君的话,“姜意欢你想让所有人跟你一起陪葬吗?现在不是时候,快放下!” “对了,还有帝君可以听见我说话。莲花帝君,你回答我,谢清云怎么了?” 莲花帝君叹了口气,“他找我拿回了净停的能力,代价却是一夜白头” 姜意欢着急问:“只是一夜白头吗?” 莲花帝君没说话了。 “帝君?” “帝君?” “莲花帝君!” “昆仑血玉,我用了啊!你说不说?” “我用了啊!” 无人应答。 姜意欢手里捏着玉,肩膀都耸拉了下来。 这段时间太开心了,她现在觉得好难过啊。 乐极生悲。 姜意欢苦笑着继续看琉璃镜中的战争。 天山雪老原是十八仙君中的一员,但是跟天庭的蓬莱仙子犯冲,所以自请下来渡劫,她的本体是个娇俏的仙女,可是下来却故意将自己的形象搞成一个又矮又小的老太婆。 天山雪老施法的时候变回了自己的本体,金黄色的丝带包裹着她的全身,四肢纤细,而又前凸后翘。 说真的,天上这些人,一个赛一个的精致好看。 他们都是中了基因彩票的神。 谢清云手里捏着的是菩提刀,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势如万钧,一抬刀就掀起一阵破天地的疾风。 可是姜六是什么人? 他虽然还没恢复到巅峰状态。 但是他蛰伏的这段时间吸纳了不少的怨气还有姜意欢本体给他带来的灵魂修补,愈来愈强。 江风止?! 姜意欢慌了,他在山林间的缝隙里倏然看见一抹靛蓝色的身影,不是江风止还能是谁? 这里打架的全部是神! 他再厉害,只不过是一个凡人。 姜六打个响指就能让他变成一堆齑粉! 姜意欢叫道:“江风止——快跑啊!” “江风止!” 她吼破了喉咙也没有用。 姜六使出了大部分的力气对付谢清云,分出来的那一点精力去对付天山雪老。 理论上人世间的所有纷争神是不能参与的。 但是眼前的人是姜六,他已经坏了规矩,远处天空撕开一道裂口,里面出现了一堆天兵天将。 姜六嗤笑一声,大步往他们的地方走,在他的身后很快聚集起乌云跟闪电。 ——轰隆隆。 轰隆隆—— “好热闹啊。” 姜六拍了拍手。 他将手抵住上空,很快黑色的罩子凝结成了一道保护罩。 姜六嗤笑了一声,天山雪老被他如小鸡仔一样拎了起来,他的手攀上她的脖颈,用力一收紧然后随手扔掉。 天山雪老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流星蝴蝶刀却落到了他手上。 姜六冷哼了一声,头上的雨淅沥沥的还在下。 雷暴往天兵天将的方向袭击而去。 谢清云冲了过来救起地上的天山雪老,神没有这么容易死,他确认无碍之后,拔刀对准姜六。 流星蝴蝶刀在碰到姜六的时候,就像鱼儿遇见了水,很快流星刀上就闪动着黑电的光芒,噼里啪啦的电流声,贯穿在他的手间。 姜意欢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手中的刀,“雷暴还能融到刀里?” 下一息,姜六的刀就猛的往谢清云身上劈。 一黑一白的刀刃对在了一起。 天地都为之变色。 谢清云:“阿欢在哪儿!” 姜六淡淡道:“死了,你现在去阎王殿里也找不到了,她的灵魂被我揉碎,散在天地间,再也找不到一捧灰是她的模样。” 谢清云厉声道:“你说谎!” 姜六漂亮的凤眸一调,“我有必要对你说谎吗?咱们认识几千年了?净停。” 江风止不知道什么时候杀了出来,他身上带着一队装备精良的刺客。 江风止听见了他们刚刚对话,才导致没沉住气先跑了出来。 “你说什么?阿欢死了?” 姜意欢跟谢清云在这一刻同时出声。“不要!江风止快跑!” 姜六回头看了一眼,他记得这个人,是姜意欢的好朋友,是个会投胎的普通人。 姜六耐心的问道:“你有什么遗言?” 江风止的剑直直的刺向姜六,却被后者不废吹灰之力的扭断了,刀活生生断成好多段。 谢清云出刀往姜六身上劈砍。他侧头对着江风止说道:“快点走啊!如果阿欢活着,她也不愿意看见你活活来送死!不要管我们!快走!” 江风止听见姜意欢已经死了的时候,早就失去了残存的理智,他从身后刺客的手里夺了刀,疯狂往姜六身上劈砍。 普通的人、普通的刀,怎么可能击得穿他的神体? 江风止:“姜姜不会杀我!” 姜六好笑的看向他,“所以我不是她。你的遗言说完了吗?” 江风止咬着牙说道:“这不是遗言!” 第152章 有种 场内的气息一触即燃。 谢清云钳制住了姜六的手臂,让他无法施法,混乱中,谢清云冲着江风止大喊:“姜意欢没有走死!你现在离开这里,还有机会找到她!” 江风止愣了一瞬,他迷茫的看向谢清云,又看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人脸。 “姜意欢就在这里” 很快,姜六挣脱束缚,他活动着自己的筋骨,说道:“你们真是愚蠢。” 啪嗒—— 他手打了一个响指,江风止就倏然从这里消失,变成空气中的一团血雾。 “不——” 姜意欢大声喊道,她无法相信刚刚还在她眼前的一个人,下一瞬就成战争的牺牲品。她几乎要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她站了起来,手上捏的那枚玉佩在她手心里发光发热,逐渐升腾了起来。 几乎只是一个瞬间。 姜意欢点了点自己的眉心,昆仑血玉化成万千光点融入了她的身体。她感觉全身都充满着无穷的力量,那些破损的武道经脉慢慢被修补完成。 “什么?” 姜六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倏然有一股很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 果真! 姜六神识进入了小黑屋。 而在外面的人只窥得见姜六忽然倒地不醒。 谢清云有种好预感,他侧头对着身后的神明说到:“缚仙索,快!” 小黑屋。 姜六皱眉道:“你居然没有死?让我猜猜,这一世是谁在帮你?莲花?蓬莱?紫路?宁夏?” 姜意欢没心思跟他鬼扯这么多,她单手攀上了姜六的脖颈,将他硬生生从地上提起来又摔到一边去。 “你杀了江风止。我恨你一辈子!” 姜六笑了笑,“姜姜,你怎么知道,江风止真的死了呢?或许我刚刚那个动作就是一个假靶子,真实的话,他的人应该被我送到哪里去了?你猜猜。” 姜意欢耻笑道:“姜六,你说谎都不打草稿的吗?江风止没有死?你为什么要留他一命呢,凭我对你的了解,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死,但是净停他不可以死,对么?因为你要他活着受折磨,日日受折磨,活在愧疚里!” 啪啪的掌声响起,倒不是姜六有多么的认同她说的话,而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庆祝个什么。 姜六:“这是我们最后一世了,之后就可以飞升成为神,成为帝君,一切都有机会可以重新来过,阿欢,代替我沉睡下去吧。”他的双手合十,低眸念诵着一句经文:“?&&&……¥¥…………” 可是过了许久。 姜意欢还是好好的站在他的面前。 姜意欢抬了抬自己的手,很是无奈道:“好了吧?到我了。” 咚—— 就是一记闷拳,打得姜六直接匍匐在地。 他不知道为何,在小黑屋里对上姜意欢有一种境界压制的感觉,他无法再次使用出自己那些灵力跟魔法。 姜意欢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拳头,然后侧身一个回旋踢,正中姜六的下颌,力度之大,让姜六踉跄着退了两步,头也开始晕沉沉的。 姜六要气死了。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操。”他擦着嘴角流下了的血,猛得一吸鼻子。“我,现在回去,把你的夫君、好友、仆人都杀个干净,你等着看好戏。” 说罢,不等姜意欢反应,直接消失在小黑屋里。 姜意欢当然不可能让他得逞,所以她也出了小黑屋。 可是只有一副身体,如何能承载两个灵魂? 姜意欢给出了自己的答卷。 杀了另外一个灵魂,让自己独居。 姜六:“你烦不烦?穷寇莫追不懂么?” 姜意欢淡淡道:“不懂,等我把你杀了,你就可以永远闭嘴了。” 姜六:“你杀不了我的。” 姜意欢疑惑:“为什么?” 姜六:“因为所以,没有因为所以,你问题真的很多唉!” 天山雪老冷冷道:“姜六终于把自己玩疯了。” 谢清云却只是皱眉,他倏然心念一转,开口喊道:“阿欢,是你对吗?” 姜意欢侧头啊了一声,随后很快那张俊俏的脸庞上,风云变幻。“不是,谢清云你疯了,我是姜六。” 谢清云的头重新垂了下去。 众人都好像没有发现场面怎么倏然变得这么微妙了起来。 没有人吵着闹着要打打杀杀,大家都挺和气的坐在一起,只不过姜六偶尔会抽风,自言自语两句。 姜六其实不是不想杀人,他但凡现在只要一动灵气,他就能感觉到姜意欢体内有一个什么东西,在吸食他的灵气,他的招放得越大,对方吸食的灵气也就越多。 这可不是一个什么好征兆。 天上那群人,为了搞垮他,什么宝物都舍得拿出来。说不定,姜意欢现在身上揣的这件就是一个绝世秘宝,而且在小黑屋里面,姜意欢可以直接对他使用境界压制,让他一招一式都打不出来。 这让姜六头疼。 可是战争不是你不打我,我就不打你的。 一般都是反着来的。 从最初的,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不动手,到后来几次若有若无的测试,大家发现姜六是害怕什么的。 害怕。 那就好办了。 谢清云等了一会儿,然后倏然暴起发力,一座高大的金钟罩从他手上幻化出虚影,他的手一抬,直接扔到了姜六的头上。 “让阿欢出来。” 姜六很烦了,这个罩子其实他一抬手就能破开,但是他不敢用灵气,怕越用越少,他摇了摇头,“放我离开,我保证不伤害姜意欢。” 现在的问题其实是姜意欢不伤害他,就烧高香庆祝了。 可是大家不知呀。 谢清云承认自己的内心有这么一点点的波动跟动摇,他还是很快坚定住了。“阿欢,就要在我的视线里,我才可以放心。” 恋爱脑 脑残 傻 姜六脑袋里蹦出很多粉色的泡泡,他知道,那是姜意欢的思想。“蠢货,男人说两句爱你,就被骗走了,你这样的女人真是愚蠢,跟外面那头蠢驴怪不得是一对。” 姜意欢说道:“人家在乎我,关心我,爱护我。你呢,你有什么?你有的只是人们对你的渴望、憎恨、仇视!” 啪—— 姜六是真的很疯。 他坐在金钟罩里,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巴掌。“姜意欢,你有种。” 第153章 阎王殿 谢清云脸上的疑惑更加深了。 他现在不敢去伤姜六,姜意欢就在这副躯壳之内。如果打坏了可怎么办? 昆仑血玉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姜意欢只是在养精蓄锐而已,她觉得自己现在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她倏然笑了起来,“姜六,没想到吧?” “什么?” 姜六双目圆睁,不敢置信道:“你做了什么?” 姜意欢淡淡道:“当然是杀你了。” 姜六当然不相信她的精神力能强悍到这个地步,他跟她又相遇在了小黑屋里。 姜六低哑着声线,“来,姜意欢,试试啊,把我杀掉。”他就差给姜意欢的手边递过去一把刀了。 姜意欢嗤笑道:“哦?你不害怕呀。” 姜六当然不担心这些。 直到看见昆仑血玉在姜意欢的脖颈间凝成一束光的时候,他才慢慢往后退着试着要逃。 姜意欢哈哈哈地笑起来,“去死吧!败类。” 姜六皱眉道:“你何苦杀我?我就是你啊!阿欢——” 话音刚落,姜六的灵魂体飞出了姜意欢的体内,她重新醒了过来,浑身还是力量迸发着,撑着地面都撑出了一道凹陷。 她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阿欢?” 谢清云解了金钟罩跑到她身边蹲下,二人像是相隔了一辈子,互相看对方心疼又难过。 “你怎么这样了?” 姜意欢问道。 谢清云笑了笑,“你不是说想看我长发的样子吗?” 姜意欢皱了皱眉,“不过,还挺好看。”她指的是他这满头的白发。 谢清云含笑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手指尖在触碰到对方的身体的时候忽然触了电。 “阿欢,你体内的是什么?” 姜意欢啊了一声,“一言难尽,我体内是莲花帝君拿给我的昆仑血玉啊。” 谢清云的手顿住了,他喃喃道:“昆仑血玉不是会被反噬吗?” 姜意欢淡淡道:“反噬也好。” “怎么好?你会死的!” “你难道就不会死吗?生而为人,就注定我们大家都会死掉!不管你曾经是神仙还是魔鬼,来了人世间走这一遭不都会经历吗?我以为你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胆小啊。” 谢清云拉住了她,“你知不知道昆仑血玉的禁制?莲花没有告诉你对吗?” 姜意欢有些恼怒,姜六还不知道到底死透没有,要是又卷土重来不知道又要殃及多少无辜的人。这个时候,还在纠结一件已经使用的道具,对身体的反噬,不觉得很搞笑吗? 姜意欢想长话短说,快点把这个话题带过去。 “就算,昆仑血玉没有反噬,我也不会被天庭所容纳,毕竟我就是姜六的最后一世,就算我把他杀死,那又如何?站在天上看戏的那群人,依然不会将我判为无罪!你必须承认,有些人生来就是带着罪恶。” 姜意欢踢翻了面前的一颗硕大的山石头,石头咕噜咕噜地滚向山崖下,砸出一声巨响。 “莲花帝君给我了一张符咒,我可以靠着这道符咒苟活一年,但也仅仅是一年,其间除非我使用昆仑血玉的能力我才会被反噬,如果不使用,安心当个普通人,是不会被反噬的。” 谢清云闷闷的,他忽然说道:“莲花帝君她不会骗我们,还有一年,那就是最多只有一年了。” 姜意欢笑了笑,那笑里全是明媚。 “一年也够了,这一年我们就好好在一起,好吗?” 谢清云心里像哽了一块铁,吞咽动作都无比的困难。 “好。” 姜意欢忽然凭空变出了一枚可以窥见过去跟未来的琉璃镜。 她将江风止消失的那一段反反复复看了二十遍,“江风止姜六说他并没有死。” 谢清云沉默下去了,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才能安慰到姜意欢,他能感知到江风止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了 他倏然拉起姜意欢的手。“走,我带你去找他。” 姜意欢眼底重新迸发出了光彩,“你是怎么知道他在哪儿的?” 谢清云在心里盘算了,姜六才死不久,天庭那边不可能这么快收到消息,监视姜意欢这件事情,不是今日。 正好,说不定能用自己这点能力,最后救一下江风止。 不然,等他跟阿欢死掉之后,墓前都没有一人来打扫,不是很孤寂? 他带着姜意欢瞬移到了鬼蜮的门口。 魔界,鬼蜮。 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是空气,都让姜意欢觉得无比的愉快,她皱了皱眉,对于自己的这个新感觉她有些羞于启齿。 魔域的上空笼罩着烟红色的薄雾,像血,似霞,一丝一丝地凝成血管的样子,又好像只是红娘手中的丝线。 姜意欢走进了魔域,夹道两侧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随后恭敬地跪了一排。 姜意欢:??? 谢清云带着她又瞬移到了孟婆的门口。 “刚刚那些妖魔鬼怪是把你认成了姜六,又觉得你好像哪里不对,所以对着你指指点点,最后跪了下来,是把你当成了神。” 姜意欢还一脸疑惑,“什么意思啊?对了,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不是阎王殿吗?” 谢清云忽然望着前方一道虚影,若有所指道:“阿欢,你回头就知道了。” 姜意欢蓦地回头,撞上了那道含笑的目光,虽然江风止没有了身体,现在只是一副脆弱的灵魂体,他还是想尽可能的去挨着姜意欢,再抱抱她,就去投胎转世,他这辈子吧,好事情没做过,坏事情,干了一大堆,下辈子可能就不能投生个好人家了。 姜意欢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居然可以读心。 刚刚江风止心里所想的,她全部都听到了。 姜意欢:“你是肯定投不到好胎了。” 江风止眼睛瞪得溜溜圆,“你是阿欢对吧?” 姜意欢点了点头,“如假包换啊!江公子。” 江风止简直要哭出来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在孟婆的门口等了你好久,结果我拉了个管事的问你,他们真说准了,说你一会儿就该到这里了。” 姜意欢:“哦?还有人能窥探我的行踪?”她双眼里燃起一丝丝的怒火,就要把世界都焚烧殆尽。 江风止想去抱着她,可是双手一伸过去,就从姜意欢的身体里透了出来。 “抱抱都不行啊。” 姜意欢没说话,抿着唇走到了大殿内。她拍了一下阎王桌上的惊堂木,殿里鸦雀无声。 第154章 邪教 阎王殿里。 高耸入云的阎王殿上,头顶盘旋着黑金色的乌鸦,行走进来的鬼神都了无声息。 阎王手上拿着生死簿,他淡淡地掀开眼帘看向姜意欢,又看了看她身后已经死去的鬼魂,开了价。 “要买他的命,拿五条天上的命来换。” 姜意欢冷冷道:“何其,什么时候敢这么根本尊讲话了?你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阎王闻言真的拿起手边的东洋镜,将她从里到外看了个遍。 “你是邪神大人的转世?” 他皱了皱眉又说不对,“我没有看见你的灵魂有他的影子,你跟邪神长得太像了,简直是以假乱真的地步。” “她就是邪神姜六。” 一道冷峻的男音传来。 是净停。 他满头白发,眉眼里都是对着生者的悲悯,到了地狱里来,就显得格格不入,还十分讽刺。 “净停帝君。”阎王站了起来,恭迎着。 天上的小神都是要高地下的大神一截的,当然要好好地接待了。 阎王深谙其道。 黑白无常立马一人给净停端了个凳子,一人给他铺了张桌子,上面很快放起了地狱的餐点,沾着人血的馒头、满是脑浆的饮料还有一盘不知道是什么肉做的冷餐。 净停:“我不吃这些,快点拿走!” 阎王皱了皱眉,心想这老头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好伺候。“净停帝君,您今日来是想来办理什么业务呢?” 净停起了身,看向姜意欢,“我跟姜六一起来的,他要救人。” 阎王啊了一声,这才拿起放大镜回头看向姜意欢,他左看右看,终于发现了关键! “邪神大人是男子,而面前这个转世呢,是个女子,的确看不到灵魂里的阴影,正常!正常!毕竟性别变了嘛”他好像在给自己洗脑一样,疯狂在输出这些内容。 姜意欢淡淡地说道:“看出来了?” 阎王就算没看出来,净停在这里,他还能说谎不成?当即就拍板道:“你要保的这个人一定有您的道理,好,生死簿上我这就把他勾掉!叫江风止对吧?” 姜意欢又问道:“你们这里是不是能看见他下辈子的机缘?江风止下辈子会是什么人?” 阎王不敢说,他皱了皱眉,“这个邪神大人,您体谅一下,不能说啊。这都是司命那边安排的,我们这边最多只羁押一个灵魂,走个死亡投胎手续而已。还有,您朋友如果要回到人世间的话,那他下辈子的东西都作废了,要下次死亡的时候才会重新生成。” 姜意欢笑了笑,“快点说,别逼我抢你的册子看看啊。当初我打上天庭的时候,这本生死簿,可帮了我不少的忙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现在跟净停帝君或者莲花帝君分享一下呢?” 阎王气得眼睛通红。他想了想,双手一摊,将生死簿递给姜意欢,自己转了过去。“您啊快点看吧。” 姜意欢:“好说,好说,我这不就是八卦一下吗?” 江风止一目十行的跟姜意欢看了过去。 半晌,江风止回过神,姜意欢就问道:“你确定这投胎不要吗?” 江风止马上摇了摇头,“不,我要跟你一起回去!再说,皇家也不是这么好混的,最后还要当皇帝,那也太无聊的,整年就只有待在那四个角的皇宫里,天天跟朝臣都勾心斗角。” “没意思啊。” 姜意欢皱了皱眉,“真心的?你这胎很好了,多少人梦寐以求啊。看来投胎跟生前做多少好事情没有任何影响。” 江风止嘴角抽了抽,“我怎么感觉你这么想我去重新投胎啊?” 姜意欢嗤笑道:“没有啊,你不想去就不去咯,我们回去吧。” 阎王转了过来,“你们已经看过下一世的命薄了,按道理提前看过就当作废了。我勾了,你们快走吧,新的肉体用灵莲子等个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炼成,这个不用我说吧?” 净停点了点头,“知道,阿欢,我们走吧。” 姜意欢回头讨道:“灵莲子是天上的荷花池里面才有的,哪有这么好拿?” 阎王苦笑道:“那个我也没有呀。” 净停拉了一下她,小声说道:“我有的,我也会炼,回去就行了。” 姜意欢这才安安心心地踏出门去。 到了门口,江风止的灵魂体越来越小,马上就要消失不见。 姜意欢思索道:“为什么这么快?这怎么办?那个灵莲子能不能现在给她吃了。” 江风止:“什么呀?我要死了,对吗?” 姜意欢恶狠狠道:“兄弟,你认清一点现实好吗?你已经死了。” 江风止:“” 姜意欢笑了笑,“快点走吧,死不了,不过你听阎王说了吧,今日之后还要等四十九日,你才能用新的身体苏醒。” 江风止叹了口气,“等我。” 随后净停双手一拢,白果仁般的莲子从他的掌心上慢慢飞到江风止的身体里,虽然在他已经快要消失的胸口的地方,重新长成了一颗跳动的心脏,再然后就是有一个肉体的虚影,但也只是虚影,还需要养。 姜意欢问道:“就让他在这里睡吗?” 净停摇了摇头,打了个响指,三人就换了一个地方。 这里这是他们在小镇中的家。 净停将江风止放在了偏房里并上了锁,又将所有的窗户都封死,做完这一切才带着姜意欢离开。 “这么害怕九月他们碰到啊。” 净停摇了摇头,“他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姜意欢嗯了一声,往屋外走去。 九月正坐在廊下做着女红,她倏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薄荷凉气,还有一股沉香的味道。 “小姐公子,你们终于回来了!知道我们有多害怕吗?差点就一起死了。对了,江公子呢,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 “江风止受了点伤,还需要养一段时间,但是不会很久,别担心啊。九月,对了我饿了,去买点那个湘菜馆的菜吧,多打包几个菜啊。” 姜意欢明显是在赶人了。 九月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姜意欢,“好,我这就去!等我哦。” 姜意欢对她摆了摆手,“快去吧!” 净停松了口气,“九月还真是个热心肠。” 姜意欢讪笑,“分人呢。” “对了,清云,我们还有多久时间?” 净停想了想,“还有一年吧。” 姜意欢扳着手指数道:“还有三百六十五天呢!除开今天,一共还有三百六十四天!” 净停笑着抚了抚她的脸,“你想出去看世界,还是想就在小镇里住一段时间?” 姜意欢摇了摇头,“我暂时不想出去,江风止还在那儿躺着的,我得看着他好起来才能放下心的出去,只不过,你说让他回来真的是一件好事情吗?不知道阎王那里有没有后悔药卖的” “你觉得当皇帝,是件好事情?”净停忽然问道,“可能他自己也不愿意呢?” 姜意欢淡淡道:“我是投了家凡胎,家父无权无势我深知这个封建社会,出身即地位是什么个道理。皇帝再不济也是手握权柄的人,至少,遇见不可抗力的事情不会太被动。” 姜意欢潸然一笑,“别放心上,我随口一说。” 净停眸色黯淡了些许,他记得前面很多世,姜六都是个孤儿,这一世到底是有地方不一样了,他又想起普京城的老君山上的两座孤坟,思绪不由得慢慢深远。 “阿欢,我以后可以保护你了。” 姜意欢笑得明媚又张扬,“好呀。” - 一个月后,浦河庙会。 浦河庙会是这边陲小镇一个比较重要的节日。 姜意欢今日一身民妇的打扮跟着谢清云出了门,二人这段时间就像普通的夫妇一样,每日都待在一起,好像怎么样都不会黏腻。 姜意欢走在小镇的街道上,街坊邻居都基本认识了她,因为她长得漂亮出手也大方,经常没事就给邻里送点自家吃不完的吃食。 可能就是因为长得好看吧,大家也喜欢跟她聊天做朋友。 “阿欢啊——” “来了啊,今日出门去庙会啊?” 姜意欢看见门口拿着衣裳准备去浆洗的陈太婆,“陈太,您不去庙会逛逛吗?” 陈太婆:“不去咯,孙子他们都去了,我一把老骨头了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姜意欢笑着打趣道:“您可比您媳妇都利索得多呢,好,那我就先过去了!” 陈太婆笑着跟她挥手,“好,你快去吧!” 姜意欢拉着谢清云的手走了出去了,“你看对面那家陈婆婆真是可怜,这么大把岁数了,还要每日带孙子,给儿女洗衣裳啧啧啧。” 谢清云倒是不理解这些人情世故,“人家看起来也挺开心的,好像平民老百姓都是这样的。” 姜意欢皱了皱眉,“好吧。” 九月在旁边说道:“谁说老百姓都这样啦?正常家庭都是以祖母为尊的咯。” 姜意欢:“九月好了别说了,庙会就要到了。” 边陲小镇很少有活动能同时聚集起这么多的人,一般都是大型的节日才会有这么多人,而在这里是信奉鬼神。 自然这么大型的庙会就是一个祈求鬼神庇佑自己的日子。 街道两侧都是奇装异服的庙会居士,他们身着着红黄绿的衣裳,有些头戴着怪兽面具,有些则是鬼怪的面具,还有青面獠牙的绿头人,看起来很有意思。 当然,小孩子就不这么觉得了。 街道里不乏有着小孩子哇哇哇地大哭声音。 “吵死了。” 姜意欢撑着耳边骂道。 谢清云将她的耳朵捂上,然后施加了一道空悲咒。 姜意欢迅速感觉到周身的声音都变低了起来,耳旁好似跟世界隔了一层厚厚的墙。 她试探地问道:“你用法术啦!没有事情吧?” 谢清云只是笑笑,“没事的,这点小法术,天上那些还瞧不上眼。” 姜意欢这才颔首点了点头,“那就好,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开个雷暴啊,天庭就会下来人咯。” 谢清云坚定地说道:“千万千万不要使用法术,你会被反噬的,而且天上那些人看得见。” 姜意欢双手一摊,“那我只能仰仗你保护咯。” “保护你是我的事情,别担心。”谢清云牵着她的手,在她手边落下一个细腻又温柔地亲吻。 谢清云其实有好久都没有跟她腻歪过了,自从二人的身份倏然从暗地里变到了明面上。 两人对视的时候,那股从前的悸动、害羞都被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代替了。 说心里对互相的身份没有隔阂,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心里还有温存想要跟对方在一起,就算知道明天这个人就会把自己杀死以各种理由,也愿意甘之如饴。 庙会里面在跳大神,幸好姜意欢的耳畔清静了,但是也依稀能听见那个灼人的声音。 九月捂住了耳朵在抱怨道:“小姐,这鬼庙会感觉好邪门啊!怎么还有跳大神得往信众的头上淋鸡血呢!” 随着九月的声音,姜意欢的视线落了过去。 正好精准的落在跳大神的人身上。 一个穿着公鸡服装的女子手上用铜盆正在往一个信众的头上淋着鸡血,场面太血腥,姜意欢皱了皱眉,问道:“清云,这小镇信的是邪教么?天上哪有这些鬼神?阎王来了看着都怕要摇头吧。” 谢清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是,阎王看着都要摇头,这里是靠近边沙,镇子又小,应该是早期有邪教的组织在这里,慢慢就形成了一定的规模,成为了这个边陲小镇的信仰。我们在其他地方,庙会就是普通的祭神庙会,但是这里,却是祭鬼的。” 姜意欢点了点头,拽着谢清云往里走。 “走吧,去看看他们的领头羊是哪个?” “嗯嗯。” “领头羊”身着一件没有任何剪裁的黑袍,孤零零地立在树下,他脸上蒙着一个黑山羊的面具,一双眼黑得发沉,直勾勾地看向挽手走过来的二人。 “把我的静音符给摘了吧。”姜意欢不带拒绝的口吻说道。 谢清云嗯了一声,手指间轻微一动,符咒消失。 姜意欢走了过去,看向领头羊,“你们这是什么信仰啊?” 领头羊说了一句大家都听不懂的话,姜意欢挠了挠耳朵。“什么啊?” 领头羊:“听不懂,就不配做我们的信徒,请走吧。” 第155章 天梯 “这座小镇古怪得很。” 姜意欢真的绕道走了,她还喃喃地点评道,的确,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在这庙会里。 谢清云拽了拽她的衣袖,冷声道:“有人要放火,周围有火油的味道。” “什么?” 还不等姜意欢回头看,冲天的火光就从庙会外围的墙壁开始蔓延着烧了起来,烧得火红又滚烫,很快火势就蔓延到了半壁天穹,将白天都点成了修罗鬼蜮。 “是谁故意放火?”姜意欢跟着谢清云逆着人流往回跑。 踩踏声、嘶吼声、绝望声连成一线。 幸好庙会的地广人稀,并没有发生太多的伤亡。 不过还是有踩踏出事的人。 姜意欢跑了过去,拉起地上一个摔倒的老人,并嘱咐道:“不要在这里逮着了,我让我的侍女送你出去。” 这个太婆不走,眼睛还锐利得很。 “小姑娘,这是鬼神降下的责罚,我们心不诚呐!要死点人,鬼神才会息怒的。” 姜意欢皱眉道:“什么鬼神?” 太婆摇了摇头,又被后来的人群推搡了两下。 九月跑了过来,“太婆我拉着你走吧。” 姜意欢倏然在人群中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银白色的一道影子,带着世界上最纯粹的黑。 “阿加莎” “什么?” 谢清云拨开人群找了过来。 姜意欢来不及细想,立马跟着那道白影一路跑了出去,其间撞翻了不知道多少人。 漫天的大火烧得越来越旺。 场景里的人也是。 周遭的一切声响好似都被屏蔽开来。 阿加莎一头银发眼瞳白得幽深,她对着姜意欢倏然伸出手,“想救他们吗?” 姜意欢厉声质问道:“你要做什么?姜六已经死了。” 阿加莎只是笑,笑里满是天真无邪。 “没有呢。” 姜意欢侧头对着谢清云说:“我能召唤雷暴,也能控制雨水,这里的火没有这么容易灭,让他们都撤退吧。” 谢清云拽住了她,“你不知道你现在身上是因为抗了屏蔽的符咒所以天庭的人才没有下来羁押你吗?不要用法术!小心反噬!” 姜意欢只是摇摇头,“如果我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那在人间苟活又能开心吗?” 话音刚落,天穹上泛起细密的银光。 ——轰隆隆。 灰败的天穹倏然落下大雨。 雨水狂暴地打在地面,慢慢浇灭通天的火焰。 阿加莎还在笑,“哈哈哈哈哈——好极了!” 姜意欢反手幻化出一道冰剑,直直地刺中阿加莎的头颅,正中眉心。 冰锥刺了进去,血从她的脸上蔓延开来。 她依然在笑,笑里满是讽刺。 “邪神没死。” 可是姜意欢听不到了。 阿加莎的声音实在是太小,姜意欢转身离开,她知道的,阿加莎还有同伙,就是那个白灵,如果不及时找到他,后果更加不可设想! 她看了眼沉闷的天际线,心想还有时间! 可是佛莲倏然绽开,天边撕裂口子,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开始静止了。 莲花帝君带着其余的八个帝君都来了。 “呵” 姜意欢站在原地,她闭了闭眼,准备拼死一搏。 “阿欢!回头吧,不要抵抗!我会想办法的。” “千万不要抵抗!” 谢清云如是说道。 可是姜意欢哪里是会听这些话的人,她当即疯狂的招来雷暴,她不想被羁押去天庭 雨水跟雷电交加,打在这片普通的小镇上,屋檐四分五裂着,路边的青石板被击出一道又一道的深坑。 姜意欢双目赤红,怒吼道:“我又做错了什么?姜六已经死了!” 回答她的是一道缚仙索。 “姜六死了,你就是新的邪神,姜意欢。” 是莲花帝君的声音。 姜意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莲花帝君,你不是说要救我的吗?都是骗我的,对吧。” 莲花帝君摇了摇头,“可是你破戒了,我说了,我们看得到。” 姜意欢:“如果刚刚不破戒,这里会死多少人?庙会连着山脉,一烧能把整座山都烧空,这里的百姓不需要拯救的吗?百姓在人间给你们开这么多寺庙,只为了供奉你们,你们却连救人都不愿!到底谁才是正?谁才是恶!” 又是一张如渔网一样的缚仙索铺天盖地往姜意欢的地方袭来。 她拼死抵抗,但是经验太少,除了一些大法术其余的技巧都不会使用,这么强的能力只能发挥出一二,这种感觉真不好受。 姜意欢抬起了头,满眼都是火气。 “滚出去!” “放开我!说好的一年时间,任我逍遥,你们出尔反尔,王八蛋!” 莲花帝君只摇了摇头,看向净停,“净停,收网吧,带她回去接受天庭的审判。” 净停站在原地,他低着头,“她不是邪神,她是我妻。” 莲花帝君淡淡道:“审时度势,你以前总是做得很好。” 净停执拗道:“阿欢没有做错,她只招来了雷暴为了给这里灭火,有人故意放火!如果因为这个,要抓她,那你们把我一起抓走。” 莲花帝君挥出一道金光罩子落在二人的身上,“如此,那也好。” - 十八层的诛仙台上捆着姜意欢还有谢清云。 她不知道被人喂了什么药,眼睛发沉,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浑身也脱了力,更别说使用法术。 “清云?” 谢清云嗯了一声,“醒来了?疼不疼啊,阿欢。” 姜意欢疼得都快要死掉了,她双眼通红,“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谢清云实在不愿意去回想 “他们把你的神脉都抽了出去以后你不能再用法术了,也不能再修习人间的武功了。但是,我们一会儿就可以离开了,不用再被天庭所困。” 姜意欢想到是这样的结局,苦笑一声。 “好,我又成了一个废人了。为什么他们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救我就救我?我一点自己的权利都没有。” 谢清云叹了口气,“阿欢,我们都没有,但是天庭的运转方式就是这样,不会以个人的意志而转移。” 姜意欢苦笑道:“好。” 又等了好久,一直没有人来接应他们。 不知道又在这里被关了好多天。 这才有个小仙童跑了过来,给他们松了绳索。 “走吧,姜意欢你不要回来了。” 姜意欢指着自己说道:“你认识我吗?” 小仙童只是摇头,“我不认识你。” “阿欢走吧。” 谢清云带着姜意欢慢慢消失在九百九十九级天梯里,背影孤寂。 第156章 风止门 “阿欢走吧。” 谢清云说道。 姜意欢吸了吸鼻子,“清云,为什么天庭那些人,说变就变?他们不是要救济苍生吗?为什么真的到了需要他们救济的时候,那群人最后只有冷漠?” 谢清云叹了口气,“人间的事情,自有因果。” “好一个自有因果” 姜意欢喃喃道。 天庭下是九百九十九级的台阶,姜意欢的神骨被抽掉了,从这里走下去每一步都像切割骨头一样。 她忍着疼,走到一半的时候,她抬头看向谢清云,然后勉力笑了笑。 “清云我走不动了。” “我背你。”他下了两级台阶,然后半蹲着,示意着姜意欢上来。 结果她直接跌落在他的背上,浑身冰凉。 谢清云急着说:“阿欢?怎么了!你怎么了?阿欢?” 没有回音。 谢清云发了疯了从梯子上跑了下去,很快就找到出口是一座小山丘。 姜意欢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眉目紧闭着,全身越来越冰冷。 谢清云想到回去问问天上那些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土地公从一颗大树背后绕了出来,他抚着自己的胡子,“年轻人,她被抽了神骨,当然是不能走天梯下来了。” 谢清云一脸疑惑,“你是说凡人不能上天庭还是不能下来?” 土地公摇了摇头,“非也,凡人不能上去,当然也就不能下来了。但是她这种是特殊情况,被生抽了神骨还能坚持到下凡来的人,本身就是神,就算被抽掉了神骨也可以重新再长出来” 谢清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他着急问道:“怎么长回来?您快说。” 土地公笑着摇了摇头,“这是天地之间的机密,你可以等她醒来的时候带她去灵气充沛的地方住下,蓬莱的仙岛就是一个好地方呐。” 土地公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很快转身消失在树林里,好似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谢清云跪在姜意欢的身边,手拢着她的发丝。“蓬莱仙岛好,我带你去。” 算算日子。 四十九天。 江风止应该已经醒了。 与此同时。 姜府。 江风止从床榻上慢慢苏醒了过来,他有些痴痴地看着自己全新的身体,这副身体除了长相跟体型跟之前一样,其余的都不大相同。 就好像是一个全新的东西,没有受过任何伤害的。 之前身体上的伤疤都没了,浑身白得跟个死人一样。 他也是推开门走到阳光下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死人” 他活过来了。 江风止在院子里疯狂找着姜意欢,结果这座府邸像是忽然死寂一样。 他逮住一个下人问道,“知道你们主子在哪里吗?” 浆洗衣服的婆子摇头道:“不知道哎,九月姑娘回来了,您可以问问她!” 江风止把人放了,往九月身边走去。 “九月,阿欢呢?” “江江公子?”九月不可置信道。姜意欢走之前给她说过那个小黑屋里面是江风止在养伤,不能让任何人进去那个房间,到了时候他自己会出来的。 姜意欢还说了个时间,大概是四十九天。 “江公子——呜呜呜,您快去救救小姐吧她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把她抓走了!还有国师也走了。” “等等,你再说一遍。” 九月把这段时间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事情都告诉了江风止,她哭得眼睛都肿了起来,像两个红色的核桃一样。 江风止点头就往外走,可是要去哪里他也不知道? 对了风止门。 他一拍手就去了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城镇。 他跟风止门的人约定过了,要在这里接头。 一张黑色的酒馆,他推门而进,前台招待的女子正是他的下属,凌安。 “凌安,帮我立马调动所有人找一下姜意欢。”他倏然补了一句,“还有谢清云。” 凌安领命离开,她最后问道:“主子,咱们要多久离开?” 江风止鸦青的瞳孔漆黑一片,“找不到姜意欢就不走了。” 凌安皱眉道:“主子,咱们在东瀛还有这么多兄弟” 哐当—— 玻璃琉璃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我说了!找不到阿欢,我哪里也不去!要回去你们回去!别管我。” 凌安声音微微颤抖,“是,是,我们都听主子的,这就出去找姜意欢等人。” “快去——” 江风止没了耐心。 凌安快步跑了出去,黑漆漆的酒馆内燃着红色的烛火,每一幕都无比诡秘。 江风止自己走进仓库,提了两壶花雕酒出来,这两壶酒还是姜意欢送给他的,他一直没有舍得喝,现在也是拿出来看看。 一闭眼,脑海里就是姜意欢的音容相貌,她现在到底在哪儿?过得好不好? 江风止倏然流出一行清泪。 - 谢清云给几个驿站都留了信,只要江风止醒来找他们,就会找得到。 他带着姜意欢直接踏上了去蓬莱仙岛的路。 一路舟车劳顿,他好似没有感觉似的,日以继夜地赶路,而姜意欢也是终日沉睡着。 终于在十五日后到了蓬莱仙岛。 这里有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这也是他之前跟姜意欢见面的地方。 姜意欢就在这里度过了她的青年吧,幸好她之后遇见的都是好人 蓬莱仙岛上有奇门遁甲保护,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个阵法在看见谢清云的时候,就直接破开了,很奇怪。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 谢清云忽然说道:“难不成这个奇门遁甲跟我有关系?” 没有人回应。 他顺着山路一直上了山,山门都大开着,藏书阁里还散乱着一地的经文,他翻找了一下,发现姜意欢的流星蝴蝶刀谱不见了。 “姜六拿走了?”他思索道。 姜意欢还是没醒。 他把她放在了灵气最充裕的供台上,双手合十祈祷着,“诸天神佛在上,阿欢是无辜的,有错请降罪于我。” “哈哈哈——” 神台上的人倏然动了动手指,然后就是一声低哑的轻笑。 姜意欢醒了! 她撑着头坐了起来,环顾了一圈周围,问道:“带我回来感受生活?” 谢清云没有把土地公的话告诉她。 一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二来如果是真的,但是她没办法在这里长出神骨那不是消耗她的感情吗? 第157章 缘分就是这么奇怪 月明星稀的晚上,桃花树散发着丝丝盈盈的香气。 一阵暗香袭来,将这夜色都勾得十分旖旎。 姜意欢一身轻薄雪纱头戴木簪,斜躺在木椅上,她手里端着的是一杯桃花酒,闻起来香香甜甜的。 轻轻缀饮一口,满嘴生香。 她将酒杯放下,耳畔忽然传来古琴的声音。 悠扬、婉转又动听。 姜意欢哼了哼曲儿,望着山石台上安静抚琴的谢清云,她倏然觉得过往的那些苦难跟挫折都是值得的、有必要的。 姜意欢倏然想起了江风止还在临安等着她呢,现在醒过来指不定要怎么去找她 姜意欢起了身,往门口走去,又很快折返回来,绕到山石台上谢清云的身边。 她说:“清云,江风止醒了一定会发狂来找我们的,还有九月,那个傻孩子肯定也整日哭哭啼啼的。” 古琴声停了。 谢清云拨弄了一下琴弦说:“不用担心,我都会有办法。我给他们都留了信,不知道江风止能不能找到这里来,但是九月可以,他们如果在一起的话看见了信大概就这几日就会到了。” “好好,”姜意欢勉强笑了下,“你说我这段时间都晕头了,才醒来两日,就把自己为什么来这里都忘了个干净,真是人老了,不得不服老,这个记忆力下降得太快。” 谢清云爱怜的拨了一下她的发丝,“不要着急,他们很快就会到了,到时候我们就在这蓬莱仙岛好好帮你养身体,想要出去游玩就出去玩。” 姜意欢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清云,有你真好。” 谢清云倏然笑道:“现在不嫌弃我了?” 姜意欢怒目而视,“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啊?” 谢清云扳着手指数道:“以前你嫌弃我住处清俭,还嫌弃是我是个和尚”姜意欢伸手去捂住他的嘴,“别说了!我才不是嫌弃你呢,傻瓜!” 谢清云笑着将她打横抱起往屋内大步走去。 软玉在怀,这个夜晚说不出的活色生香。 - 三日后。 江风止虽迟但到! 他带着八个刺客护着九月跟秋叶一路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来。 蓬莱的仙岛多机关、密码。 如果不是九月跟着他的话,他要在这个林子里吃大亏。 江风止跟着九月一路绕了进来,发现这座传闻中的仙岛其实也没有这么神秘,只不过就是一座雾气浓重了的山,里面还长着好些奇花异果,但是山就是山。 姜意欢正坐在檐下练字,闻言抬头看向门口。 “江风止?!” 江风止嗯了一声,然后不顾形象地跑了过去。他如今的身体就像一个宝宝一样,浑身白皙又细腻,还是那张熟悉阴郁的脸,但是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姜意欢拉着江风止转了仙岛一圈,又问道:“死而复生是什么感觉?” 江风止想了又想才答道:“你要是死了,那我也死。但你要是在人间好好的活着,那我也得跟着你好好活。所以,这次死而复生了,我很感动,真的,姜姜。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事情。” 姜意欢斟酌了一下遣词造句才说:“你真的不埋怨我?毕竟你之前那次意外死亡后的因果是下辈子可以当上皇帝,而且还是李天仁跟杨贵妃未来最宠爱的小皇子。我随意看了一眼你的命轮,我都眼红。” 最后一句话,当然是姜意欢开玩笑的。 她就算是个陨落的神,那也不是凡人可以比得上的,她命里带的机缘跟潜在的能力也是普通人所不能比拟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命运的因果。 当命运的齿轮开始慢慢运转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有些人渴望安定,有些人渴望财富,有些人渴望自由,有些人渴望权利。 大多都是选择罢了。 你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就会有什么样的命运来找上你。 而江风止选择了姜意欢,就算下辈子会变成一个贩夫走卒也无所谓。 江风止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看向姜意欢。“姜姜,我不后悔,遇见你之后,我觉得世界都变得好起来了。” 姜意欢皱眉道:“江风止,你是不是疯了?”她抬手用手背去碰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江风止一把抓下她的手,“我没发疯,你看跟你说实话吧,你又不相信,说假话吧,你说我不真诚,哎,难搞啊,难搞。” 姜意欢倒是心跳一快。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就是邪神的转世,姜六就是我。”她垂下了眸子,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细腻的水光。 “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大家才会不好过,才会不美好。” 江风止急了,他没想到姜意欢会哭,她一哭他就什么办法也没有。 感觉手脚都僵硬石化了,做的任何一个动作都无比的僵硬。 江风止用手去擦她的眼泪。 姜意欢很克制。 连哭都是淡淡的。 江风止心跳变快。“姜姜,别哭,都怪我惹你哭。” 姜意欢勉强笑了笑,“嗯,都怪你。傻逼。” 江风止倏然很后悔,当时为什么真的让谢清云追走了姜意欢,他明明还能再努力努力的,然后就对上了谢清云一双带有探究跟愤怒的眼睛。 谢清云:“你惹了阿欢?” 姜意欢倒是先出声,“没有!他没有惹我,是我自己哭的。” 谢清云走了过去,自然地将人拢在怀里,慢慢带着她离开了。 留下江风止一个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半晌,他才喃喃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秋叶从一棵老魁树上跳了下来。 “江小少爷,喜欢我家小姐啊。” 他用的是陈述句,语气都是肯定。 江风止啊了一声,本来想着否认,但是表情出卖了他。 最后秋叶也没有收获他的答案,倒是收获了江风止的白眼。 “喜欢你家小姐不正常吗?” 秋叶笑了笑,“正常啊,很正常,我们在江南那会儿,每日提亲的富商都把门槛都踏破了。” 江风止的脸色有些发白,“富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玩意?怎么没让我早两年就碰上姜意欢呢?” 秋叶笑了下,“碰上了呀,之前小姐去江南城府上出任务的时候,不就顺手把你救下来了么?只不过你当时受了很严重的伤,她给你开了药你还记得吗?然后给你租了个小院子,结果你一言不发,一张纸条都没有留下,当夜就走了。” 江风止想起了这段让他抱憾的往事,心里还有根倒刺,扎得慌。 “嗯,都是我不好缘分就是这么奇怪,该来的时候不来” 第158章 讨打 翌日。 姜意欢起了个大早,这边没有洒扫的人,只有自己来干这些。 平日里都是谢清云跟她一起打扫,当然,一般都是他扫她在旁边闹。 谢清云走走了出来,“阿欢,怎么起来这么早?这些事情,让我等会儿来做就行了,你不是说想做糕点吗?昨日我让秋叶下山去买了材料,你等会儿跟九月去做糕点吧,不用管这些。” 姜意欢眨巴眨巴了眼,“我现在感觉自己浑身有力气,这些力气发不出去,我就难受。要不你跟我一起扫地?”她将手中的扫帚举了起来对着谢清云挥动着手臂,扫帚被手臂带动上摇下晃。 谢清云失笑:“好,我陪你扫。”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扫着院子,这里本来原先就是姜意欢住的地方,重新装潢了一下,倒还是有家的样子。 江风止倏然吹了声口哨,走了过来。 “哟,小两口大清早地扫地玩呢?” “滚!” 姜意欢对着他怒目而视,一双眼瞪得溜溜圆。 江风止站在姜意欢扫帚的边上,气得她一扫帚铲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江风止后退了两步。 “大早上的,我知道你暴躁。我先行一步,谢兄弟,你加油啊,快点哄好了,我再来。” “滚。” “以前江风止有这么讨打吗?” 姜意疑惑道。 谢清云依然在慢慢扫地,他的动作很慢也很优雅,有一种无形安定人心的力量。半晌,他才淡淡微笑道:“江风止一开始挺讨厌的,但是现在挺可爱的。” 姜意欢:“那我走?” 谢清云疑惑:“走哪儿去?” 姜意欢放下了扫帚双手一摊,“去一个你们都找不到我的地方。” 谢清云问道:“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姜意欢摇了摇头,将扫帚放在一旁,然后自己跳上了台阶,随意坐了下来。 “没有说错话,是我多想了,好吗。这段时间在山上的日子太平静了,平静得我都觉得觉得自己好心慌。” “为什么?”谢清云问道。 姜意欢脚尖点了点地,慢慢画了一个小圆圈。 “不知道,可能是以前的生活太颠沛流离了,所以稍微有一点点的平静,我都会觉得有巨大的不安,总觉得什么暴风在暗地里酝酿着,还有你还记得阿加莎死的时候吗?她一点抵抗都没有,这真的不像她” “阿加莎我觉得她总在暗示我什么,她说邪神没有死。那就是姜六还在这个世界上某个角落里面苟活着,我害怕他有一天又卷土重来,然后天上的那些人又来找到我,给我一次超能力,最后等到我把姜六解决,然后他们再把我解决,干净得很。” 谢清云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阿欢,我知道你受苦了,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吧,不要再去想那些纷争。姜六死了,阿加莎也死了,他们都会死的,还有一个白灵,我已经差人在全大明追捕他了,百里算我半个弟弟,他现在是镖旗大将军,让他抓一个逃犯,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姜意欢咬着殷红的嘴唇点了点头。 “好,白灵我倒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谢清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傻瓜,我放在心上就行了。天庭的人再来不要搭理他们,条件让我去谈。这是最后的一条路,但是几乎微乎其微,因为我已经感知不到姜六灵魂的存在了,之前还有微弱的感应。所以我猜测,他应该是真的死了,而且是灵魂都不剩下一点。天庭上有追魂的人,他们都没有动作,那就代表他真的死了。” 姜意欢点了点头。 “但愿吧。” “吃饭了——” 九月跑了过来。 “小姐,姑爷吃饭了!” 自从来蓬莱仙岛开始。 九月跟秋叶对待谢清云的态度可谓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从最开始的讨厌到敬畏到现在的亲近。 连称呼都变了。 姜意欢对这声‘姑爷’很受用,她笑着打趣道:“现在就是姑爷啦。” 九月的脸倏然一红,“小姐的夫君不是姑爷那是什么呀?” 姜意欢嗤笑道:“对对对,就是姑爷。” 九月笑了笑,“嗯,姑爷请吃饭了。” 谢清云才是那个最不习惯的人,他的脸一直保持着一个微笑。“好,吃饭。” 等人都走开,姜意欢才拉着谢清云说道:“脸红什么?这两兔崽子仗着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一天到晚无法无天得很,现在终于知道你的好,开始尊敬你,你别给他们惯得。” 谢清云揉了揉鼻子,“好,都听你的。只不过我还有些不习惯,好像是吃姜府的闭门羹吃多了,现在这样,真的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阿欢,你知不知道,” “有很多时候,那恍惚中的一眼,我会觉得,我怎么会这么幸运,娶到了你。” 虽然二人说不上是老夫老妻,他们恰恰还是新婚燕尔,只不过遇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 姜意欢的眼眶倏然一红,她地呼吸就是一顿,然后又重新猛吸一大口空气。 “你说得我都要哭出来了” 谢清云讪笑道:“我的阿欢怎么成了一个爱哭鬼?” 姜意欢边哭边在他的怀里用自己的拳头捶着他的肩。 姜意欢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好委屈啊! 这一路真的太委屈了! 能把和尚成功骗回家,天知道她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设还有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啊! 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感觉到自己被爱的时候,只想说谢谢。 “谢谢。” “谢谢你来爱我。” 姜意欢依然缩在他的怀里抽噎着,但是抽噎声愈来愈小,逐渐消失听不到。 谢清云一直紧锁着眉头。 刚刚姜意欢那无意中的两拳真是打进了他心里,那拳头看起来动作小,但是实际上的攻击性却很大,直接透过皮肉直接打到了肺腑里,如果刚刚打的那个人是个凡人,那现在应该已经倒在地上吐内脏碎片了。 到底是哪里变了?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这座山的问题? 第159章 生长 灵气充沛的地方真的能让人把神骨都长出来吗? 谢清云倏然问道:“阿欢,你上午说你觉得全身都是力气,那现在还有这种感觉吗?” 姜意欢从他怀里撑着坐了起来,她双眼空洞了一瞬,然后很快否认道:“没有,没有了,怎么了?” 谢清云拍了拍胸口。 “没事的,就是刚刚你打我的那两下,我觉得你打得”他本想说出来,但是这个节骨眼上,怕她又东想西想,还是决定先瞒住她再说。 “我觉得你还是打得太轻了,要不再试试?”他将她的拳头握住,比着自己的胸口。 姜意欢立马把手缩了回去。 “干嘛?你疯了不成?” 谢清云笑里全是坦荡。 “我喜欢你打我。” 姜意欢皱了皱眉跑开了,然后才幽幽然地对身后喊道:“吃饭了!姑爷!” “姑爷来了——” 谢清云起身笑着回道,随后笑容逐渐冰冷下去,连漂亮精致的眉眼都染着一层墨黑色。 早饭吃得随意。 包子、馒头、甜粥、鸡蛋、鲜花饼。 这山上就是花草多。 很多姹紫嫣红的花。 九月很喜欢摘花,摘了花晒了去做成干花,或者酿酒,再不济做点这种鲜花饼也行。 姜意欢拿起一块桃花的鲜花饼咬了下去,满嘴都是桃花的甜香还有果酱的味道。“好吃!九月你行啊,最近手艺这么好?出师了?” 九月脸颊微红,谦虚道:“无师自通,厨房里有一些菜谱,我就试着按着菜谱来做了一些,我也是第一次学习做饭,做得不好,还要小姐跟姑爷好好提一提意见的。” 江风止嗤笑道:“我去找两个淮南菜的厨子来,好好教一下九月,我觉得她可以的,很有做大厨的天赋,姜姜你说呢?” 姜意欢只是摇头,“算了吧,学那些地方菜做什么,以后又不是真的要去给人家打黑工,当厨子。” 江风止点头认可,“不过,你不是喜欢吃那地方的菜吗?不然我让厨子都上山来吧” 九月跟姜意欢同时出声,连拒绝的话都一模一样。 “不行!” 众人面面相觑。 姜意欢放下筷子教育道:“山脚下的奇门遁甲你没有走过,你不知道厉害。而且这座山本就是我亡师的东西。不能让外人踏足的,他可以上来,但是下山呢?谁能保证他回去不乱说?不打歪心眼子?难不成为了我一个人的口腹之欲,就让人都丧命在山上吗?” 姜意欢一口气抛出这么多问题,嗓子都有些干痒,她接过九月递过来的柠檬水,继续语重心长的说道:“江风止,你是不知道,这座山上有很多值钱的东西的,只不过我们什么都没有开发而已,也没这个必要咱们洒扫的婆子都没有呢,都自己来,在这里,大家都独立点自己干自己的事儿,别让外人上山来,知道么?” 江风止有些哑口无言,他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的话会被姜意欢全盘否定,他挠了挠头说道:“嗯,知道啦!我刚刚也是开玩笑,不会让外人上来的,我知道这个地方对于你,对于花师傅意味着什么我不会去主动破坏这个平衡,你们就当我今日从来没有说过这个事情吧。” 姜意欢点了点头,没有再去接他的话。 山上有山石庙,里面供奉着这座山的土地神。 好早以前姜意欢问过花间旖,为什么要土地神来供奉着,而不是供奉一些观音、财神、弥勒佛之类的。 师傅只是淡淡地说道:“这是守护我们这个地方的神,土地神很灵的,其他的神,”她悲悯的双目第一次出现嘲讽。 “其他的都是些不知疾苦的垃圾而已。” 她很不敬了,对于神明。 姜意欢莫名想到之前在史书上看见另外一个朝代。 那是魏晋的南北朝,南朝一共有四百间寺庙,神明步步都没有低过头。 “下午去山石庙拜拜吧。”姜意欢喝了最后一口粥,这么说道。 没人拒绝。 因为这山上可玩的东西并不多。 以前在小镇上,江风止下午会出去打打牌,去茶馆喝点茶,再不济出去买点东西,然后晚上出去喝酒,或者回去陪姜意欢玩一会儿。 但是现在呢。 赌坊、茶馆、酒店啥也没有。 每天就是一望无垠的山,风景很好,空气很棒。 但是没有人气。 给人的感觉就是空旷,后山他都没有去过,看样子就是一片旷野。 姜意欢看向倏然发呆的江风止,“嗨!江风止!发什么呆呢?不想去可以就在山上随便玩玩啊。” 江风止摇头苦笑道:“你知道什么?我是说这里不好玩吗” 姜意欢皱了眉,“你那个脸上写满了嫌弃好吗?这里都不好玩,你是在说我以前在山上过得很惨吗?我觉得不惨啊,挺好玩的,什么都有。是吧,九月。” 九月倏然被点了名,摇杆都挺得笔直。 “是!” 姜意欢起身,拿起手绢随意擦了擦嘴巴。 “走吧,收拾一下,咱们下午就去山石庙。对了,秋叶去准备一下祭祀的瓜果、酒水还有香,一起带过去,这么久没有过去,咱不能抠抠搜搜的,去吧。” 到了下午。 姜意欢一身红衣,眉眼清贵又妖冶,她一开口就像要把人的魂魄都勾了去一样。 “走啊。” 九月笑了笑,“小姐等等秋叶,他跑出去买的香,我们山上的香都潮了,没有办法点,哎呀下次走的时候可得注意防潮了,这山上的雨水多。” 姜意欢颔首道:“这些事情你注意注意,的确要好好注意一下。” 九月点头道:“好。对了怎么突然要去山石庙,我记得以前每年祭祀的时候你都撑病不愿意去。” 姜意欢失笑,“我现在才觉得师傅说的话真的太对了,土地神才是庇佑这个地方的,其他的那些观音什么的,都是人民心中的一个虚假的信仰罢了,没用。” 九月有些不懂,问道:“什么是虚假的信仰?小姐,你是说世界上根本没有真的神对吗?” 姜意欢没有多说,正好秋叶大汗淋漓地从石台阶上跑过来,他跑得气喘吁吁,“小姐咱们现在出发?” 姜意欢颔首:“出发!” 第160章 难得吵架 土地神庙坐落于蓬莱仙岛的山顶上。 这里有七彩般的晚霞跟满目的旷野,中间孤零零的坐落着一间小破庙。 姜意欢抬脚走近寺庙,很奇怪,这里连一个主持或者是扫地僧都没有,但是除了外院的荒草肆虐,里屋倒是干净得很,四处一层不染。 神龛上一尊眉目顺和的老者正慈眉望向众人,好像真的有灵一样,那双眼里住进了众生。 一看便知。 姜意欢呼吸一顿,她回头望向谢清云。 “清云,你是神体,看看这尊神是不是有问题?” 江风止挑眉问道:“什么问题?怎么会这么奇怪?这庙子里面有人打扫吗好干净。” 谢清云看了眼神龛,很快就移开眼。他认出来了,这个神龛上的神像是他那日在荒山上遇见的那个土地神,是他让谢清云带着姜意欢过来的。 姜意欢皱眉道:“我感觉,这个神像有点问题,以前来不觉得,这次” 九月倏然出声道:“我可以肯定,这不是小时候我们见过的那尊神像我以前每年都会陪花师傅上来上香,一年至少要来四五次,有一次是秋叶吧,不小心打碎了神龛前面的供品,然后香炉砸到了这尊神的脚边,被磕掉了一块,有印子的。” “我当时记得很深刻,花师傅一直说折煞了折煞了但是又不让我们去修,很奇怪。那这尊神就没有任何的缺损,但是他们其他地方倒是一样的为什么呢。” 秋叶也站了出来说道:“对啊,小姐,那年你没有来,所以不知道吧,这尊神我的感觉也变了,他的眼神怪怪的,就好像真的在看人一样。” 姜意欢摇了摇头,扶额道:“或许是我多虑了,秋叶来把供品都摆上来吧,然后我们烧了香就离开。” 她急着要走并不是因为这尊神有问题。 而是,姜意欢真的不喜欢在这种地方呆着,多一秒,都觉得心脏难受,她从来都是那种踩着一点香灰都觉得晦气的人,能主动站在这里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谢清云皱了皱眉,他刚刚明明看见这土地神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但是其他人都没有说,是他们都看不见吗? 谢清云倏然说道:“我去后面坐坐。” “哎,你不上香啊!” 姜意欢追着他的背影问道。 谢清云回头笑了笑,“不上。”那笑里多少有些牵强。 姜意欢回到了神龛前,桌案上已经摆满了新鲜的瓜果,还有上好的花雕酒,当然了还有九月带过来的一捧茉莉花。 倒不是因为别的,是花师傅喜欢茉莉花,而以前她最敬重的便是这土地神了,所以带她喜欢得花过来,就当是她也在了。 姜意欢看见这束茉莉花,莫名其妙地有些感伤。 “花间旖也在的话,她会很喜欢来拜这里的。”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 姜意欢笑了笑,接过秋叶递过来的三炷香,然后往着香炉里面一插,双手合十的退到了蒲团后面。 她的愿望很简单。 家人平安。 她终于再次有了家人的感觉,是谢清云慢慢带给她的。 悸动、感动、心动。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一阵微风徐徐吹了进来,将散在泥土里的野花香都拢了起来,一股脑地塞进众人的感官里面。 姜意欢抬脚绕到了后殿。 谢清云正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表情凝固。 “怎么了?” 姜意欢察觉出了一丝丝异样,她快步走到了谢清云的身边,蹲下身子问道。 谢清云摇了摇头,这才觉得自己失态了,因为那个老头的一个眨眼,就让自己这么疑神疑鬼的,属实不该。 他起身安慰到姜意欢,“没关系,我刚刚有些犯困,所以坐在这里发呆,没看见你走了过来。” 姜意欢有些不相信,“犯困?你就差把睡眠都进化掉了,还会犯困吗?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呀?嗯?” 谢清云被人戳中了心事,眼神有些飘忽了起来。 论撒谎,他是真的不会也不愿意撒谎,特别是对着姜意欢。 他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没有骗你,今天真的有些犯困。”他无力地为自己解释道。 姜意欢是什么人? 破罐子一定要破摔的,当即拉住他问道:“别,为什么你一进来脸色就不对,还有这尊奇奇怪怪的佛像,到底有什么问题,你说啊!” 谢清云依然执拗道:“阿欢!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他不会撒谎,说的脖子都梗成了红色,青筋并现。 姜意欢很讨厌被欺骗的感觉,她一双漂亮的凤眸圆睁着,厉声质问道:“你就是骗我了!你一定骗我了!谢清云、净停帝君!我们已经成婚了!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我的?”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江风止跟九月过来。 江风止问道:“怎么了啊这是?” 九月快走走到了姜意欢的身边,拉着她的袖子问道:“小姐,您跟姑爷怎么了?” 姜意欢拍了拍九月的说示意她别担心,“没事儿,就是他皮痒了。” 一句看似无心的话,正好结结实实的刺中了谢清云的心。 他不要脸的吗? 他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留下姜意欢跟面面相觑的众人。 姜意欢脾气本来就暴躁,当即反应了一瞬追了出去,冲着谢清云的背影大声骂道,“死秃驴你以为你是谁?说走就走是吧?你当我没脾气!回来——你给我!滚回来!” 谢清云走得愈来愈快。 天空倏然下起了暴雨。 轰隆隆的。 天地都在为之一颤。 姜意欢头也不回的一头栽进了暴雨里。 九月在寺庙里找伞,出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下去了,江风止追了出去,但是也没看见人往哪里去了,众人只好先回到山腰上的别院里面等。 姜意欢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沿着山道上一直走一直走。 仙岛说大还是挺大的,有很多地方是她没有去过的,以前觉得都是些荒郊野岭。 但是现在,她的心就像是旷野。 眼前一颗颗的岑天大树遮挡着前面的风景,姜意欢脚步顿了下来。 只听谢清云低声在说话。 隔着风声跟雨水打落在地的声音,听不太清楚,断断续续的。 “她的,神,长出来,会不会造成什么” “什么?” 第161章 尝试理解 雨还在下。 淅沥沥、淅沥沥。 狂风跟骤雨席卷着这片大陆上的所有生灵。 压抑、难过、不可置信。 全部混杂在一起。 任凭雨水打湿她的脸,她的身体,她的发肤。 姜意欢走了过去,正好就看见一抹靛蓝色的袍角往下滴落着水珠。 “你们在背着我说什么?” 姜意欢走了过去,冷冷的问着。 在谢清云还没来得及解释的时候,姜意欢倏然开口道:“土地神?你怎么在这里?” 土地神眼瞳瞪大了一点,倏然说道:“你认识我?” 姜意欢当然不认识了,只说道:“神庙里的神像不就是你吗?认识啊,当然认识了,我觉得你也认识我,不对么?” 土地神知道这是自己被套话了,他也不恼,只含笑望着姜意欢。“嗯。我认识你,是好早好早以前的事情了。” 谢清云担心姜意欢误会,解释道:“阿欢,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这件事情的,你听我解释。” “够了!” 姜意欢倏然出声抬手打断了他的说辞,“我不要听你的任何解释,没有意思。” 土地神抱臂好笑的看着谢清云,“净停兄弟啊,你的家庭地位有待提升哇。” 净停淡淡道:“我知道,你闭嘴吧。” 土地神笑了笑,“如此,也好。那小老儿先走了。” 话音刚落,他就直接消失在土地里,很神奇。 姜意欢转身就走。 天穹之上忽然传来一道惊雷声。 ——轰隆隆。 天地都为之震颤! 不知道的还以为又是雷暴的前兆。 姜意欢倏然自嘲的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呵,姜六已经死了,如此暴风雨该是何许人也才能够施法?” “雷神。” 谢清云倏然说道,他语调平静的就像是说自己的家长里短一样,给人很不真实的感觉。 姜意欢淡然一笑,“你知道还挺多的哈。” 谢清云拉着她的手臂问道:“阿欢,你是不是生气了?生我的气?我刚刚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只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好怎么开口跟你说这件事情,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我们就过去了,行吗?” 姜意欢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继续走着。 “没兴趣听你的假话,你知道我最讨厌被人欺骗了吧,还有,你说谎的时候,真的很明显,不要把我当成一个傻子。” 谢清云倏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无力的,他摊开双手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跟上去。 可是女生都是心直口快、口是心非的生物。 姜意欢走了一段,然后侧头道:“喂,别跟着我听见没有?!” “人呢——” “操!” 姜意欢站在原地骂娘。 谢清云还在刚刚那个,他甚至直接坐下来了,将自己全身都暴露在大雨里,然后开始打坐冥想。 在这样的大雨里,冥想都成了一种酷刑。 可是谢清云现在急需这种感觉来舒缓自己内心的苦闷。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也只是一个晚上。 天晴了。 姜意欢昨夜回去就起了高热,迷迷糊糊间在床榻上躺了一晚上,其间,她问过九月很多遍,谢清云回来没有,答案都是否定的。 姜意欢倏然有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她这段时间本就敏感多疑,所以病情更加严重了。 眼下,她躺在床榻上,浑身都冒着热气,好像下一秒就能把自己的灵魂都煮沸一样。 眼泪还在不争气地往外冒着,眼里氤氲起的那层层雾气从来都没有断过,就像一层沙,怎么也抹不去。 “姑爷回来了——” 九月跑了进来大声说道,她身后跟着一串脚步声。 江风止跟着谢清云走了进来,二人几乎是前后脚。 江风止拉住了他的胳膊厉声质问道:“昨晚上,你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姜意欢她发烧了!烧了一整个晚上,一直都在念你的名字,你人呢?” 谢清云心跳漏了一拍,他立马拔腿走到了姜意欢的床榻边,看着床上这可怜的小人影,“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我在山坡上打坐不自觉的就开始神游了,一直到今天早上才醒过来,我就下山来找你,结果就听说你生病的事情。为什么昨天要淋雨,不打把伞?” 姜意欢抽噎着说:“滚!打你的座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你的关心。” 谢清云的手默默移动开来,“不好意思,我不应该” 江风止打住了他的话,“没什么应不应该的,你现在先出去吧,不要打扰她休息,这里有我们看着就够了。” 姜意欢翻了个身,将后脑勺冲着门。 不想见他。 谢清云知了趣,自觉地倒退出门,然后立在廊下,瞧着着雨过天晴的太阳。 半晌,里面又传来抽噎的声音。 继而就是江风止哄她的声音,渐渐的里面的哭声止住了,还有阵阵的轻笑声。 - 冷战持续了三日。 整整三日。 是姜意欢单方面的对谢清云开始了宣战。 不管这三日,谢清云说什么、做什么,姜意欢都不理不睬。 谢清云犯了难,拉住江风止问道:“江兄,可不可以帮我去跟阿欢好好说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江风止倏然拒绝了他,“这个事情,你要自己去说,我一个外人,怎么帮你们去说?况且还是感情上的事情。自己解决啊。” 谢清云悻悻然地离开了,然后专门去了姜意欢的卧房,平日里他们都是一起睡的,但是这段时间,那张熟悉无比的床榻,只容得下姜意欢一个人休息。 谢清云站在打开的窗棂外面望着里屋。 姜意欢正在铺开被子,然后又接过九月递过来的热水,将自己身子都擦了一遍,然后这才慢慢躺床上准备休息,结果姜意欢一侧头就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呢。 她怒目而视道:“九月!把窗子都给关了!还有让他滚开。” 九月得了指令当即做了起来,她小声对着窗子缝隙嘀咕道:“姑爷,不好意思啊,您先请离开吧。” 门口的谢清云又吃了一记闭门羹。 他低哑着的嗓音倏然笑了起来。 “阿欢,我要如何你才能原谅我?” 姜意欢听见了,但是她还不想回复。 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心累了。 发生了好多的事情,全部都让姜意欢始料未及,很多事情发生的规律是她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她喃喃地低语道:“你做错什么了,竟然需要我来原谅。” 谢清云是神体,耳力很好,再加上他也是故意想听里屋的动静的。 当即他站在窗台边说道:“阿欢,我都告诉你,行不行?被把自己的身体都气坏了,得不偿失。” 谢清云悠然的说道:“因为是这样,之前还记得我们从天庭下来,你走天街的时候,直接昏迷了好几日还记得吗?” 里面的人咬着牙点了点头。 谢清云继续说道:“我本最开始以为是你的神骨被抽走的原因,离开天庭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反噬,所以当时我给你上了一层盾保护着你不受伤害。接下来到了山底下我就遇见了前几日你看见的那位土地公。” “土地公说你的神骨还可以再长出来,让我带着你来这里,就是蓬莱仙岛,我一直没有敢告诉你的原因是我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正确的,如果是正确的,你的仙骨还能再次长出来,那就真的是一件大好事情。可是若这个消息是假的,你不能再次长出仙骨来,那不是大家都会很失望吗?” “所以在确定你身体无恙的情况下,我不想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我知道以前的武功跟现在的神骨,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附加的能力其实对你很重要,一直都很重要你的性子很好强,让你去求人保护比登天还难,但是我也想试着说,让你相信我,我可以保护你的。阿欢,你真的不用事事靠自己。” “阿欢,我们成亲了。你可以靠我的。” 姜意欢眼眶含泪,“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我的神骨,真的有希望在蓬莱仙岛长出来么?” 谢清云推门走了进来,“嗯。那日我又见到了土地公,他说你的神骨可以慢慢长出来,只是不知道那个时间是有多久而已。还有,你还记得上次你哭的时候趴在我怀里用拳头锤了我两拳吗?如果当日你锤的是江风止或者九月,他们应该现在已经瘫痪在床上了” 姜意欢爬了起来,背部直接靠在床头上,连枕头都忘了倚。 “真的?你是说我随手打的两拳很重?” 谢清云点了点头,“是的,不过没关系。” 姜意欢激动地看向他,“好!那我就知道了!蓬莱仙岛真是个好地方,万一真的在这里重新塑了我神骨,那我就能跟天庭的人有一战之力了!” 命运竟然是如此的相似。 就算姜意欢换了一个灵魂,换了一个皮。 她依然会想方设法地与天庭开战。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谢清云冥思苦想着,想不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他扬起了下巴,忽然说道:“阿欢,必须跟他们开战吗?” 姜意欢淡淡道:“合着被扒皮抽筋的人不是你,你不懂我的感受,我想要把命运彻彻底底地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就不能任由他们的意志而摆布我的人生,你懂吗?你不懂,你只觉得我任性,我胡闹,我永远都是那个跟姜六一样的人。” “不,你才不是姜六,不要妄自菲薄。” 姜意欢撇了撇嘴,“跟姜六一样,怎么就是妄自菲薄了。” 谢清云叹了口气,“所以,你还生我的气吗?” “生气!” 姜意欢抱臂看向他,“你为什么从来都不会来哄我?” 谢清云:“我不知道怎么哄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下次你生气的时候,我要怎么做才好?” 姜意欢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然后重新躺了回去,“我要睡觉了,别来烦我,感情上的事情,你不懂的可以问江风止或者九月!他们都知道,你真是个榆木脑袋!不可雕也!” 谢清云不敢打扰她休息,当即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把门都好好地合上了。 他没有去问九月或者江风止,而是一个人回了书房,随手翻看着一本道德经。 明明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但是重读一遍依然会领悟到新的东西,这本薄薄的经文,很快就被他翻看完。 谢清云起身出去正好碰见了姜意欢也起身往外走。 谢清云追着她问:“去哪里?” 姜意欢:“想出去转转,透透气。” 谢清云走到了她的身边,理所应当的牵着她的手,二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的,往山上走去。 “阿欢,我知道我这段时间,瞒着你这些事情,其实我自己依然心里不好受。你知道我不会撒谎,但是我更不想你难过或者失落,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失去了,如果非要执着的念一个得失的话,那人还会怎么开心得起来呢?” 姜意欢一路都跟个闷葫芦似的,不说话。 昨夜的大暴雨下过之后,今日就出了大太阳,空气很好闻,是雨后的青草香,很好闻,一股子清新干净的味道。 姜意欢很喜欢闻这个味道。 她甩开谢清云的手,随意地靠在一棵大树下面。 “我知道的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觉得我们之间好像认知出现了不平衡。你知道吗?你不懂我的痛苦,我的无奈,那就不要来评价我想要做的事情。我只想要足够的强大,能够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这个渺小又朴素的愿望从来没有被改变过,所以你不要说我要去做什么坏事情啊,我要毁天灭地啊。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我不是那种人,我就这么普通的一个人,也只有着这么朴素个愿望,其余的神力啊、武力啊,都是你们强加给我的,有问过我自己到底想不想要么?” 姜意欢说着说着便要哭了出来。 谢清云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倏然一抽痛,胸腔里都随着姜意欢的啜泣泛着酸。“阿欢,别哭。我试着理解你、帮助你,好不好?” 姜意欢低声应了一句嗯。 他们在草长莺飞的山坡上拥抱。 来去的飞鸟都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人。 “我会尝试去理解你、帮助你、爱护你,那你可不可以也尝试着慢慢去理解我的无奈跟担心?” “嗯。” 第162章 我给你找个媳妇 姜意欢的身体恢复得一日比一日好。 她虽然还没有武功,但是已经修习的功法让她也无比的有力量,至少现在能把流星蝴蝶刀提起来了。 这把刀自从姜六灵体消散后,一直尘封了起来,靠着姜意欢与这把刀的高度共鸣终于在山里的一角里找到。 “小姐,又在舞剑啊,先来把饭吃了吧。” 九月手上端着一个大食盒对着姜意欢说道。 正是草长莺飞的好天气,桃花结出层层的花骨朵,粉粉嫩嫩地缀在树梢上,姜意欢舞动着刀的时候,无形的风力慢慢蔓延了出来,扫向树梢上摇摇欲坠的花朵。 花瓣随着风慢慢扬落。 一片粉白的花瓣落在姜意欢的头顶,她收了刀,然后往餐厅走去。 “吃饭咯。” 姜意欢笑了笑。 餐厅里陆陆续续已经来了人。 江风止、谢清云、秋叶、九月。 大家都在忙活自己手里的事情,在山上没有仆从,所以大部分的事情都要自己亲力亲为,但是大家好像都挺乐在其中的,没有一个人抱怨过。 江风止都没有抱怨过,是让姜意欢始料未及的。 姜意欢对于江风止的看法就是,高门大户里面出的一个纨绔。 江风止正在慢悠悠的哼着曲儿擦桌子,他侧头吼了一声,“九月!端过来吧!我擦完了!” “得叻。” 九月捧着一盘馒头、画卷走了出来,“来来来,吃早饭啦。” 姜意欢由得笑了出声,她倏然捂住嘴,好像是得知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样。 “你们怎么一天这么高兴?要自己干活也还高兴啊?” 九月笑了笑,“我们嘛无所谓,就是小姐你,怕你不习惯而已。” 姜意欢淡淡道:“我有什么不习惯的,我早就习惯了,以前在这里八年,都这么过来的。” 九月默默叹了口气,“那时候至少还有花师傅跟我们照顾你。” 姜意欢想起师傅,眼里又很快凝结起一层水雾,晶亮亮的。“嗯师傅的忌日快要到了呢。” 九月点了点头,“嗯,到时候我们好好祭奠她一下,对了,小姐我们想在山顶的土地神庙子旁边给师傅搭一个宗庙,以后祭祀什么的也方便。” 姜意欢点了点头,答应了。“好,去吧。” 翌日。 姜意欢扛着一堆水泥河沙还有工具,上山顶去帮他们。 就凭他们几人要在短时间内建造一个宗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姜意欢到的时候,正好对上他们惊讶的目光。 谢清云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怎么过来了?” 姜意欢微笑道:“啊,我不能来啊?合着你们给我师傅建个庙子我还不能来呢?” 谢清云连连改口:“阿欢,不是不能来,你来最好了,怎么还带这么多工具?我们这上面都有的。” 姜意欢话不多说,直接抡起袖子准备开干。“来,我来搭把手。” -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已经入了夏天。 蝉鸣声阵阵不止,天穹上的月弯的犹如一柄蓄势待发的弓。 姜意欢躺在摇椅上乘凉,她眼睛上贴着两片黄瓜,听山脚下的妇人说黄瓜对皮肤很好,能够保湿润肤还能明亮眼睛。 谢清云走了过来,自然地坐在她的身边,二人慢慢依偎在一起。“阿欢,宗庙已经修好了,明日就是师傅的忌日我们多久上去祭拜。” 姜意欢心里倏然一疼。 去年的这个时候。 她才从重伤中醒过来,手里握着剑柄,终于见到了三年都不曾见过的师傅。 可是师傅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杀了我。” 姜意欢的心好痛呀! 黄瓜盖着的凤眸已经慢慢流出泪水,就像是一江清泉,徐徐流出。 谢清云察觉到自己的脖颈上有温热的液体流出的时候,他着急了,立马起身将姜意欢拉了起来。 “干嘛呀——” “哭什么呢” 姜意欢将眼睛上的黄瓜取下来扔掉,随意说道:“没什么,有些感伤而已。” 谢清云笑着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别哭了,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那就让他过去吧。” 姜意欢的眼睛红肿得像个大核桃,她的樱唇轻启:“过去?怎么过去呢?师傅是我亲手杀死的,我又有什么脸面去宗庙见她老人家。” 她黯然地低下了头。 谢清云将她拉起来抱进自己怀里,“阿欢,没事儿的,我们都知道你不想杀师傅,是师傅想要自杀的,你帮助了她而已,她的身体当时被姜六所控制,做尽了天下的恶事,你杀了她也是对她的一种解脱。” 姜意欢淡淡的笑了笑,“嗯,有你真好。” 谢清云呆呆的看向怀中人,“我们进房间去休息好么?” 姜意欢伏在他的耳边,娇嗔道:“你抱着我进去吧。” 谢清云倏然耳根子一红,姜意欢很少对他提过什么要求。“好。” 他将躺椅上的美人儿直接打横抱起,怀中人勾着他的脖子,一路上都是慢慢的跟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有心跳才证明他们是在一个频率上。 屋内。 明黄色的烛火幽幽的燃起。 窗棂敞开了一点,微风从间隙里透了进来,将里面的风渐渐吹成了花香味。 姜意欢喜欢龙涎香的,她从谢清云的怀里走了下来,然后伏在桌案上,拿起烛台上的火点燃了香炉里的香。 九龙香炉里徐徐升腾起白烟。 是姜意欢特制调整过的龙涎香,第一次闻是一股淡淡的薄荷气息,再闻就是沉香的味道,继而是话梅的酸甜。不同阶段闻见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 姜意欢笑了笑,正好水烧好了。 谢清云从院子里给她将水抱了进来,然后又进进出出的帮她加冷水不断调整水温。 这些小事情上面,他做得越来越好,越来越贴心。 姜意欢将身上的红色纱衣腰带解开,只留下一件粉红肚兜,然后赤脚下了水。 墨发在水中慢慢披散,她简直美得惊心动魄。 这屋内昏暗是她故意所为,最后一盏烛台就在她的手边,她倏然抬手将烛台拢在自己的唇边,然后轻巧地一声轻叹。 烛台灭了。 窗棂全部敞开,让月光代替黑暗中的烛火。 姜意欢笑了笑,沉溺在这片温水池里,开心地嬉戏。 谢清云很快走了回来,他手里还抱着一盆水。“怎么黑了?阿欢?” 一声轻笑声传来,“过来。”声音尾调上扬,颇有勾魂感觉。 谢清云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手上就拿着一方烛台走了过来,然后准备点亮的时候,水中人扑腾一声站了起来,然后环抱住他的脖颈,声音轻佻又暧昧。 “和尚,我们一起生个孩子好不好?” 谢清云浑身的热血在逆流,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怀中人温热的躯体,还有还紧致傲人的曲线,每一寸都打在了他的身体上。 无止境的战栗从他的四肢百骸开始升腾起。 他声音有些低哑,“阿欢,你确定吗?” “确定。” 女子娇软地回复道。 “好。” 扑通—— 二人抱在一起坠入了浴桶中。 - 翌日一早。 姜意欢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疼,好像也没有睡多久,在最高的时候直接做晕了过去,她起来揉了揉发疼的腰际,然后侧头看向难得没有早起的谢清云。 她的脸倏然一红,轻手轻脚的跃过他起床。 一道低哑的男声响起,“阿欢,醒了?” 姜意欢身上连件肚兜也没有,赤条条的。她双手抱着胸,挡住前面的傲人春光。“嗯,我要穿衣服,麻烦你转过去一下。” 谢清云倏然笑了起来,他平日里很少笑,笑起来都是三分的讥讽,七分的凉薄。 “转过去?昨晚你怎么不让我转过去呢?” 姜意欢羞红了脸,“你——” “那能一样吗?”她无力地反驳道。 谢清云得了趣,笑着起身帮她穿衣服。 在扣扣子的时候,姜意欢倏然抬起他的脸,“昨晚,我是不是晕倒了?” 谢清云点了点头,“吓死我了,要不是摸着你还有呼吸,我都要去阎王殿捞人了。” 姜意欢的脸先是一红,然后又是一头黑线,阴沉沉的,一双晶亮的凤眸里面闪动着水光。“所以呢,死亡的原因是&&?” 轮到谢清云哽咽了,他忽然说道:“对不起,下次我轻一点。” 姜意欢摇了摇头,“走吧,我们该去给老花上香了。” 幸好昨夜上头之前,谢清云就提前把静音符打开了,保证让外面的人听不见这边的一点声音。 不然,今天早上起来还指不定多尴尬呢。 九月扑腾着跑了过来,“小姐,你们总算是起来了!江公子,他不见了!” 姜意欢皱眉:“什么叫做不见了?人昨晚没在这里吗?” 九月摇了摇头,“昨晚最后一次见他是看见他没有吃饭就上了山,问他,他也只说是去宗庙里拿东西,有东西遗落在山头了。我就没有多想就让他自己去了。” 姜意欢厉声道:“走!上山。” 宗庙。 上山的路途大家有目标性,所以都走得很快。 姜意欢走在最前面,她身上披着一件黑丝绸的斗篷,里面穿着一件红色绣着蟒纹的锦袍,也不是官袍,是她自己比较喜欢蟒蛇,然后找裁缝定制的。 “阿欢,走慢点。江风止这么大的人了,能出什么事情。” 谢清云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说道。 其实,他可能还真的知道江风止为什么离开。 昨夜,他明明是在院子里见过江风止的,他还看见了自己端水进来,后面他明明是走了的,再之后就贴了静音符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那问题出在哪里了呢? 姜意欢皱眉道:“宗庙里没有人啊,什么拿东西啊,什么东西非要晚上过来拿。” 谢清云怕她着急死了所以将她拉到一旁小声说:“昨夜我看见过江风止地,按照九月现在说的,就是江风止确实在晚饭的时候上了山,然后去拿了东西。” “他上山具体做什么我们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下山了,因为我看见他了,就在咱们院子外面,我最后一次端水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碰见他了,他当时好像是才走过来,看见我打了个招呼,然后我着急给你送水进来就没有在意他。” 姜意欢皱眉道:“他都听见了?” 姜意欢的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有力气。 九月凑了过来问道:“什么听见了呀?” “少儿不宜。”姜意欢随口敷衍道。 九月的脸倏然一红,虽然没有见过男人,但是话本子总是会看的,那些事情还是挺了解,属于理论上的王者,行动上的懦夫。 “小姐江公子是听见了你们然后离家出走了吗?” 姜意欢点了点头,“我猜测应该是这样,他这人从来就小心眼,我跟你姑爷都成亲成了大半年了,他还没有适应过来。” “谁说小爷我没有适应过来?” 一身银袍的少年,头戴银冠,眼神里都透着桀骜不驯,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来晚了,不好意思。我下山买东西去了。” 姜意欢走到他面前去,拍了他一掌。“兔崽子,买什么去了!你走也不知道留一个信,我们着急死了,知道吗?” 江风止难得跟姜意欢呛了一句,“没买什么。” 姜意欢气得心口堵了一层血沫子,“好,江风止你有种。” 室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谢清云有意出来当一个和事佬,他说:“风止,阿欢也是为你好,这山上有奇门遁甲的保护,你本来并不熟悉这些,如果误入了一个地方,搞不好真的会出人命的。以后要去哪里,要买什么,都跟我们说一声,再不济,让秋叶或者九月陪你下去也可以啊。” 江风止冷冷的嗤笑了一声,眼里全是冰碴子。 “不用你假惺惺地关心了。” 姜意欢走到江风止面前,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落在了江风止的脸上。 火辣辣的。 江风止不可置信地捂住那半张被姜意欢打的脸,说道:“你竟然现在要为了谢清云而打我!” 姜意欢厉声道:“有完没完!你仔细看看,那是我夫君!我跟他是明媒正娶的!你为什么要针对我们!” 江风止倏然哭了一瞬,“我没有!我没有!针对你们。” 姜意欢按住了他的肩膀,她现在的力气很大,这么按着人都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威压感觉。 “你说,昨夜是不是你在院子里,没有离开” 江风止撇过了头,这下姜意欢才看清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有眼睛下方的青黑。 姜意欢叹了口气,抚摸着他的发丝。 “我给你找个媳妇。” 第163章 成王败寇 茶厅里。 姜意欢跟谢清云分坐一头,江风止坐在二人中间,一身的好颜色,可神情总是落寞的。 姜意欢将热茶推了一盏过去。 “喝点,风止,今天是我不对,在山上跟你说话太急了,抱歉。” 江风止眼底还染着一层阴鸷的神色,他将茶杯用食指跟中指并拢着推开,“现在不渴,我没什么,只是还有些接受不了”他没有说接受不了什么,但是大家都知道。 就是还接受不了姜意欢已经已婚的事实。 还有她的夫君曾经是个和尚的事实。 抛开身份地位不说,姜意欢的确是他这辈子交过最好的朋友,而他似乎是太贪心了,总是想渴求更多,其实他生气的,更多是自己。 江风止淡淡的开口道,嗓音低哑,声调又慢。 “其实,我只是还接受不了阿欢,已经结婚的事实。我之前一直给自己做过无数多种的心理建设,让我接受了你们在一起的事实可是昨夜,我准备过来找阿欢打牌的时候我看见清云端着一盆水进去,我当时就楞了,洗澡水平日都是九月来帮你端的,这次是他,我就赖着外面没有走。后来,我走了,就下山去了。” 姜意欢咬了咬牙,“我说了,我给你找个媳妇!但是你标准也别太高了啊!长乐公主那样国色天香的美人你都瞧不上,你别指望着我在这深山老林里面,能再给你找出个仙女来!” 江风止侧头轻笑,“不是这事儿好吗?你以为我就是这么单纯的两腿生物吗?我也是看人的好不好!” 谢清云倒是搞不懂江风止的想法,他倏然双指并拢敲了敲桌面,咚咚发出闷闷的响声。 “风止,之前我跟阿欢能这么快成婚,其实都是多亏了你一直提点我,我对于情字懵懂、不开窍,是你一直鼓励我,还有阿欢,也是一路有你的支持。” “我跟阿欢很感谢你,真的。但是要是你对于我们的关系还有任何觉得不顺心的地方,这点我希望你自己好好调整一下,好吗?我给你时间,要多久都可以。” 谢清云真诚的看向他,目光里毫无来自长辈的威压感。 要是真的论年龄来说,净停已经活了这么多年,还有姜意欢现在也有一点曾经姜六的记忆,虽然都是不太好就是了。 面前的这两人年龄都是成倍的增长,对于江风止来说,他这一刻还真懂了威压二字怎么写。 “好,我会尽快调整我自己。这段时间,我就先离开蓬莱了,我应该会先去一趟东瀛看看,然后到了东瀛给你们写信。”他起身就要离去。 姜意欢叫住了他,但不是挽留。 “风止,早点带媳妇回来看我们,再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少喝酒。” “嗯,知道了。”银冠少年侧眸低声说道,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哭腔,一个大男人还哭,太丢人了。 江风止一个人下了山,走了好久,走了好远。 他身上有姜意欢给的金子,还有谢清云给的护身符,什么都有了,他却觉得自己什么都缺,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双目放空着。 哐当—— 他面前倏然有个样貌丑陋的女子朝着他这边丢了一把手绢,不小心把沿路的花盆给踢倒了,泥土翻得到处都是,碎掉的瓷片在地上四分五裂着。 江风止倏然回过神,他阴恻恻的笑了一声,“小姐,麻烦让让。” 那个丑女却直接贴了过来,拉住了他的手,低声说道:“江风止,我是长乐,求你救我一命。” 江风止瞳孔瑟缩着,他不由得后退了两步,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丑女。 她穿着一件村里买的大红碎花袄子,里面配着一件已经洗到发黄的麻布衣裳,下面穿的是一条很肿的棉布裤子,看不出真实的身材。 但是脸是真的丑,丑得还五花八门。 浓浓的黑色眉毛,看起来就像是用黑色的毛笔蘸满了黑沉的墨汁,然后就往脸上画,像两条蜿蜒的毛毛虫,长相喜人。鼻子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因为上面全部都是麻子,忘了说,她的肤色也是黝黑的那种,但是仔细看跟脖子的色差稍微有点大。 再加上,这个女子外露的部分如此粗鄙不堪,但是手虽然故意蒙了一层灰,但是刚刚碰到手上的触感却是真实的,柔软细腻。 江风止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这么惨了,他明朗的笑了笑。“长乐?你怎么会在这里?玩我呢。” 长乐左右看了看,然后拉着他就走。 二人很快七拐八弯的到了一条没有人的小巷子里。 长乐找了个水井,然后打了一桶水上来,把脸一擦,明亮昳丽的面貌重新露了出来,跟她身上的这身衣服十分的不搭。 长乐着急看向他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京城,变天了。” 江风止皱眉道:“什么意思?快说,江国公他们呢?” 长乐摇了摇头,“江国公没事儿,出事儿的是我们。” 江风止的表情重新轻松了下来,他靠在墙壁上,双手怀抱着胸口,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曾经这个未婚妻。 “哦,所以呢?那你的事情关我什么事,还大费周章的来蓬莱找我,真是辛苦你了。也是想不到啊,咱们荣宠无双的长乐公主,啧啧啧,有朝一日居然轮落到了需要我这个废物世子来救一救的地步了,但是呢,很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在外面,所以不能陪你久留这里,你如果差钱的话,我可以酌情给你一点。” 长乐脸上的表情只能用精彩二字来形容。 她从淡然到着急到发怒到平静,只过了这么一段话的时间,这个女人的心理素质的确超强! 江风止继续看着她,等着儿她嘴里吐出一些个八卦来。 实在是太无聊了,江风止甚至都有些期待她会说出什么样的皇家密辛来。 可是,等了就有一炷香的时间。 长乐也只是抱臂靠在墙壁上,一个字儿都没有往外说。 最后,还是她转身要走的。 这女子,敢爱敢恨。 这点,倒是让江风止都觉得动容,他拉住了长乐,这一句话说得倒是恳切。 “说罢,你到底来找我是什么事情?” 长乐甩开了她的手,那背影就像一个赶赴断头台的烈士,每一步都走得落落大方,就算是落魄了,也丝毫没有失去天家的威严,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长乐淡淡道:“既然江公子无心帮我,那我也没有必要说了,何苦呢?” 江风止这是被气笑了,一开始他是真的不想帮,只是想看长乐的笑话,可是又看见这个女子一发现自己不真诚,立马就收回了哭诉的那个心,走得如此的果断、决绝。 这让他又开始起了好奇的心思,他现在甚至是真的想对长乐伸出援手,说不出为什么,就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从普京城到蓬莱,带着一个车队跑过来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看起来长乐的身边什么人也没有,她如果是自己来的,这个时间还要加一倍,期间遇见了多少的磨难,不用说闭着眼都可以想象。 江风止重新调整好语气说道:“长乐,你好好跟我说,你遇见了什么事情?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你不远千里,翻山越岭的来蓬莱找我,不说就走了,岂不是可惜?” 长乐转过身,正好面对着江风止。 二人的穿着打扮,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论气质来说,穿着红色碎花袄子的长乐,还要更胜一筹。 长乐笑了笑,幽幽说道:“江风止,你要是不想帮我,就算我今日说破了嘴皮子那都是没有用的。我来这么远找你,也只是因为我实在是没有人可以帮我了,或者说这件事情,能帮我的只有你了。” 长乐的柳眉微挑:“风止门少主,江、风、止。”她的食指戳着江风止的肩膀,一双漂亮的凤眸里面,有风尘也有仇恨。 江风止自嘲的笑了笑,“哦,原来是被人诬告了啊,还是另有其事啊?需要找情报所以来找我,真有你的。谭道不是在普京么?你找他,只要给足了钱,都是一样的,你为什么要不远万里的过来,找我本尊?” 长乐收回了手,她的眸子低敛着,里面蕴藏着阴翳跟暴戾。 “这件事情,我只敢告诉你,其余的人,我都不放心。” 江风止倏然愣了一愣,能让长乐这么说话的事情,那一定是非常的严重了。 长乐左右看了看,又不放心,然后拖着他来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院子里,她从怀里掏出钥匙然后咔哒一声门闩倏然打开,她带着江风止走了进去,最后自己小心的落上了锁。 院子里还有几个暗卫,当然都是藏在阴影里的,但是江风止都是玩这些的高手,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还以为这个女人真的落魄了,没想到也只是伪装而已。 院子里面该有的豪华陈设一样不少,显然是铆足了劲,要在这山底下守着他下来的。 他倏然问到长乐,“要是啊,我说要是,我在蓬莱仙岛上面玩个十年八载的,就是不下山来,你怎么办啊?你还在这里守着我?不是犯傻吗?” 长乐嗤笑一声道:“谁不知道你对姜意欢的那点小心思,能天天在那山上看她跟那和尚整日恩恩爱爱、你侬我侬?笑话,不过你也比我想象中呆的时间要久了,至少你坚持了我看看,有一个周吧,我也是才来这个地方两日,还说碰不见你呢,你瞧,这不就是缘分到了?” “缘分?” 江风止摩挲着侍女端过来的茶盏,眼底有真切的笑意。 “说罢,要我帮你查什么?谭道你都不相信,那是我老师,他不会坑你,但是我会。” 长乐倒是不介意他真话真说,只慢吞吞的开口道:“我跟我的弟弟长生,他被判谋反,而死,而我现在正在被举国通缉,没了办法才往这关外跑的,关内我一露脸立马被各路人马抓走。所以,我只敢逃出来,然后正好沿路听说你跟着姜意欢来到了这里,我就想着来碰碰运气。” “谋反?” 长乐点了点头,她轻飘飘的说出那两个字,好像并没有任何感觉。 江风止听见这话都要愣一下,这事情可不好搞。他继续追问道细节。 “你将你现在遇见的问题跟得到的信息,全部记在一封信里,然后我带走,之后有人会联系你。” 长乐抓住了他的手臂,“你要走哪里去?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 “不可以!” 江风止想也不想就拒绝道。 长乐坚持要跟他走,“我现在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好不容易遇见了你,你在事情没有给我办妥之前,哪里都不可以去!” 江风止觉得自己被赖上了,他说:“姑奶奶,我看你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这关外的消费水平又很低,你随便花点钱买个院子,然后请人好好装修一下,再买几个仆役,这个日子不是照样过得有滋有味的吗?” 长乐红着眼睛说道,手上力道却不减:“凭什么他们就可以逍遥法外!而我弟弟已经上了断头台!他的仇我一定要帮他报回来!我没有兴趣在这边关,隐姓埋名的生活一辈子,如果余生要这么生活,我宁愿当时在普京死的那个人是我!” 江风止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你原原本本的告诉我,还有你未来的计划不会是要拥兵自重吧?” 长乐吐出一口清气,说道:“我只想要拿回属于我们姐弟的东西,老李家的江山,应该是我们的。” 江风止曾经也听过很多皇家的谣言,当时听,只觉得很离谱。 但是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越真实的事情,越是假的。 越离谱的,才是越接近真相的。 长乐笑了笑,坐在石凳子上,悠悠然的说道:“左相坑了我们一把,他说联合了朝堂的一大批人,还有远在边关的甄将军,已经定好了时间,就在八月初二的时候,逼宫谋反,让我弟弟长生继承正统。我一开始就觉得事情不对,哪里有这么简单,所以我留了一手,我也提醒了长生,但是最后” “长生谋反,死状”她倏然哽咽,那好像是一个很触目惊心的场面,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震颤,“奇惨。” “我在午门,甚至凑不回他一块完整的皮肉,最后啊,都被野狗吃了。” 长乐在笑,笑着眼角飙泪,“你说成王败寇,为什么如此残忍呢?” 第164章 别想太多 江风止走后。 一切生活的照旧,只有曾经他留下来的一些手工活玩意儿,还有他住过的那间房子,能短暂地昭示过,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姜意欢有时候撑着头坐在他门口的院子里,神情涣散。她没有朋友,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了,一个也没有。 好不容易有一个朋友,最后还闹得不欢而散。 还是自己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庞搞出来的问题,她不知道多少次想过,不要这张脸了,那父亲跟兄长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快死掉了。 后面的那些事情,是不是也不会找上她? “想什么呢?” 谢清云从茶室里走了过来,他手上端着一壶茶还有两个造型别致的建盏,一个是土陶上面烧出了天青蓝色还带有瓷器特有的裂纹,一个是红色的裂纹,都很漂亮。 一阵劲风刮了过来,将她秀发吹得翻飞,她抬起头眼里流露出一丝迷茫,她笑了。“什么茶啊?” 故作开心、故作镇定,都逃不过谢清云的眼睛。 他坐在她对面,手上的木质托盘放下,谢清云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他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淡淡的、慢慢的,不慌不忙,眼里总是呼出一种自得的感觉。 姜意欢羡慕。 这些人,不慌不忙。 谢清云答道:“是茉莉花茶,你不喜欢喝岩茶,所以这个是从新做的花茶,你先试试合不合口味” 姜意欢倏然握住了他的手,“还是你好呀,知道我喜欢喝什么,不喜欢喝什么。” 谢清云摇头,“这个茶,是江风止自己做的,他走的时候给了九月,她一直忙忘了,我刚刚过去的时候给我说了一下,他还做了很多口味,有玫瑰、雏菊、青草。” 姜意欢喝了一口清新的茉莉花茶,手上动作顿住了。 “你说什么?还有青草味道的茶?你确定他真的不是故意留下一堆毒药给我喝吗?” 谢清云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你看看吧,我也不敢泡这个茶,但是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里面用油纸包裹着草绿色的茶叶? 可以说是茶叶吧。 跟茶叶倒是长得挺像的,这些草闻起来很香。 姜意欢捧在自己的鼻间闻了一下,笑了笑,“好闻,别喝了浪费,我喜欢青草的味道,拿给我做一个香囊吧。” 谢清云点了点头,“好啊,我给你缝香囊,你自己不是不会么?” 姜意欢的脸倏然臊了起来,一个女人,女红什么的都不会,只会整日提刀打打杀杀,还会弄点药草,看看病,没了。 挺受挫的。 姜意欢抬起了眸子,“我自己来!我学习就行了。” 谢清云笑了笑,“好,那你自己来。” “我陪你。” 姜意欢笑着点了头,“清云,我有没有说过,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好,特别好。” 谢清云低头说道:“江风止会回来的,别想太多了,他有王者的命,就算这辈子是个草莽都能东山再起,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真实,生下来的事情,很多就是确信的事情,任谁也改变不了。” “我们跟普通人不同,我们身上不会沾染因果。但是他们会,放江风止离开,是对他的一种保护,也是对他好呢。” 姜意欢笑了笑,“王者归来啊。” “是啊,王者归来。” 与此同时。 驶向东瀛的船只正在海面上稳定地行进着,江风止一身蔚蓝锦袍头戴金冠,脸上永远挂着那抹看似嘲讽的微笑,一副货真价实的纨绔样。 长乐终于能换上漂亮的衣裳,但她还是随意裹了一件红色的纱裙,墨发纤细柔顺,随意地披散在腰间,她手上拿着一封信,递给了江风止。 江风止掀开眼帘定睛看了看眼前的人,半晌,接下信没有拆就塞进了怀里,他平日跟长乐没事的时候碰面也不会寒暄两句的,这两个人,就像是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任何一个人打破他们这种微妙的平衡都有罪。 “不当着我的面展开么?” 长乐问道。 江风止转身去看一望无垠的海。 “不了,我自己看,有有用的信息,我会转达你。” 长乐不服气,继续说道:“江风止,咱们现在好歹算是一条线上的人了!你还能不能对我多一些的信任?这么不相信我?那你为什么要带我去你的大本营?” 江风止回头看她,眉目里满是阴郁跟戾气,“谁说我要带你去我的大本营?” 长乐失神道:“不是去东瀛?那不就是你的大本营。” 江风止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来回晃动了一圈,“那不是我的大本营,况且,就算不是大本营,我也不会带你过去。我现在把你放在我的身边,只是为了单纯地保你这条命在我们交易完成以前,你不会突然死掉而已。仅此而已,你千万不要想太多了。” 长乐看了看他,不可置信道:“为什么?” 海鸥从地平线起飞,往这天际线去。 江风止侧头对着长乐身后的夕阳吹了声口哨,这让长乐很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一眼。 空地,什么都没有。 长乐越靠近江风止这个人,越觉得这个人脑子好像不太好使,明明看起来挺精明的一个人,做些事情怎么就这么离谱呢。 有时候又像个小朋友一样。 长乐摇了摇头叹息。 “江风止,你算了。”她转身离开,留下一道红白的倩影。 江风止去甲板下面拿了两瓶酒出来,揭开瓶盖直直的给自己灌了下去,这样的好景色,姜意欢应该来看看。 月明星稀的时候,长乐睡不着出来透气,她一出来就闻见一股浓重的酒味,她皱了皱鼻子,然后循着味道往那边走去。 脚下倏然踢到了一个东西,硬邦邦的。 是江风止的膝盖骨。 “啊——” 长乐跳了一下,惊叫起来。 好在,大晚上,根本没有人在甲板上面走。 长乐看向倒在地上的江风止,有些担心地用手去探着他的鼻息,她柳眉微颤,手指间都来回晃动着,昭示着不稳。 “那个江风止你别想不开跳下去了啊,我可告诉你了我长乐,这辈子就要赖上你了,你要是不帮我夺回我的江山,我就拉着你一起死,但是你可别现在死啊。” 江风止低声笑了起来,笑得他肚子都疼,不得已捧着肚子,在地上笑的身子都扭了起来。 长乐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 她站了起来,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还有你的腿是铁板做的吗?为什么这么硬,我刚刚不小心撞到了还以为我踢到了铁板。” 江风止从甲板上爬了起来,半靠在舱壁上,他双目空泛。 “喂,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长乐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又走到他旁边拿手去靠他的额头。“不是,你没病吧?你关心我?” 江风止淡淡道:“别想太多了,我只是问问而已,问问。” 长乐皱了皱眉,“问?行,我睡不着,出来透气,屋里面太闷了,睡着也不舒服,床榻下面的板子好硬” “公主病。”江风止喝了一口酒,邪笑着点评道。 长乐不高兴,“什么叫我公主病?” 江风止:“就你这样的啊,就叫公主病,没有公主命还有公主病。” 长乐蹲在了他身边拧着他的衣裳,她可不敢真的对这尊大佛做什么,只好拧着他的衣裳就了事。 “我有公主病!那你呢,有什么?” 江风止打了个酒嗝,淡淡道:“我是废物是垃圾,什么也没有。” 长乐这才发现江风止得不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嘴里没一个好话。 “你喝多了,江风止!起来,我扶你进去睡觉!” 江风止将她拽自己的手随手甩开,一脸阴翳的看着虚空里那道升腾出来的幻影。“阿欢”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落到了他的脸上。 江风止握住了他被打的半张脸,火辣辣的疼。他不可置信扭头去看始作俑者,发现后者也是一脸惊诧。 “操。”他低声骂了句,然后起身自己走进了船舱。 长乐久久地立在原地,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手掌,那上面还残留着江风止脸庞的温热 余温阵阵。 分不清是他的,还是长乐自己的。 长乐想了想,“我不会是喜欢上江风止那个王八蛋了吧” 不然呢。 不然她为什么会一听见姜意欢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这么激动。 甚至,身体比自己的脑袋都还要快一步反应过来。 长乐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大明这么多的好男儿,哪一个不比江风止这个人强。 - 翌日。 长乐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在船上没有任何的时间感,但是昨夜听见过往的水手说今日就会靠岸,不知道准不准时。 她的侍女全部都死在了王宫里,现在的侍女也是新买的,根本不知道她以前那些习惯跟规矩,她也懒得调教,随意用用就好了。 侍女坐在通道内嗑瓜子呢,长乐扶额叹了口气,“小翠,去帮我打水洗漱。” 被叫做小翠的侍女将瓜子放下,然后慢吞吞地往烧水房里去了。 江风止也刚好起来,拉开门二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飞快移开。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江风止。 他轻笑道:“哟,起这么晚啊,日上三竿了知不知道。” 长乐反唇相讥,“昨夜梦游遇见了一个酒鬼,被酒鬼缠了一路,当然起得晚了。” 江风止嗤笑着点了点头,准备离开。长乐叫住了他。 “江风止!” “今日我们就要到东瀛了对吧?” 江风止侧头轻微颔首,没有说话。他的侧脸轮廓很好看,刚毅的下颌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流畅得很。 长乐看到心惊,久久不能回过神。 船舱上的生活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绕来绕去都还是那几个人。 这段时间长乐几乎是把自己所有的耐心、好脾气都带给江风止了,可是他总是淡淡的,经常一个人发呆,一发就是很久。长乐不用想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这不,船都要靠岸了。 江风止还斜靠在船头,一脸淡漠地看着水手收着船帆。他眼神是空的,里面没有一丝的活物。 长乐想了想,走了过去。 “江风止,我们下了船要去哪里?” 江风止欲盖弥彰地咳了咳,好像是在掩饰自己又在发呆的事实。 “我在东瀛有宅子,你先住过去,等我的消息就行了。我下了船不跟你们一路,我有事情。” 长乐拉住了他的手臂,“万一我说万一,有人害我怎么办?我要跟你一起。” 江风止偏头看她,眼里闪动着狡黠。 “你还会害怕吗?” 长乐点了点头,“我是人我当然会害怕,再说现在外面这么不太平,我要是死了,你这一路的辛苦不就是白费了吗” 江风止点了点头,似乎很是认同她的话。 “但是,宝贝儿,你还是不能跟我一起。我一会儿忙完会回来,我就住在你的院子外面,在东瀛虽然乱,但是没有敢动我的人,懂了吗?不用担心,只要你不作死,不要乱跑,没有问题的,真出了事情,我下地狱向你赔罪。” 长乐本就是想拉着江风止一起,现在目的达到了,她倒是不真的奢望江风止能带她去看他的大本营,能跟他住在一起,至少自己的安全能保证。 长乐吐出一口浊气,正好,船靠岸了。 这里又是另外一个世界,长乐叹息道:“好吧,晚上记得早点回来。” 江风止挑眉道:“怎么感觉你对我好像有点意思呢?别啊,大小姐,别爱我,没结果。我要真的对你有兴趣,咱俩现在应该已经拜堂成亲了,而不是你遇见一个什么事情,还要来求我的地步。” 长乐往前走的脚步顿住了,她的耳根子微红,但是很快便稳住了心神。 “江风止,我跟你从一开始就是利益捆绑,但是你非要拒绝我,要跟我谈真心。我对你不感兴趣,现在不感兴趣,未来也是,你不要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了行吗。” 江风止含笑点了点头,“最好如此啊,我的大小姐。” 第165章 大明最后的长公主 “大你个头啊。” 长乐下了船,半晌才发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过激反应了。但是等她回头看的时候,江风止已经离开了。 东瀛跟大明差不多。 只不过这边要稍微偏僻一些,还靠海。 在大明可不是所有地方都有这么漂亮的海。 长乐平时少出门,随着视线一直掠过去,四处都是低矮的房屋,还有来往的行人穿着着奇怪的衣服。 长乐不由得摇头失笑,“我笑他们奇怪,殊不知,在他们的眼里,我们才是奇怪的那个呢。” 小翠迎了上来,她虽然懒散了点,但是到了异乡还是靠着长乐靠得很近,一直在主子的任何需求都紧紧的抓住,生怕自己被她扔在这个地方。 小翠:“小姐,咱们是要去哪儿啊?” 长乐淡淡道:“闭嘴,跟着走就行了。” 小翠:“哦。” 长乐走在最前面,在这里竟然连马车都很少,长乐暗暗叹息自己是富贵地方养出来的,还是娇贵的,这个时候,落了难,居然还在想这些事情。 一行人走了大概三炷香的时间。 终于到了江风止口中说的府邸。 这里的府邸建造的跟中式风格很不一样,长乐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里,但是让她选择的话,她绝对不会选择这种房屋去生活。 到处都有木头的痕迹,脚下铺的是木地板,从一进屋就是,所以进去都得要拖鞋,穿着袜子走进去。 窗子是糊了一层纸的,上面架着木条,就像门一样。 “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 带领她的管家随口说道,很不把面前的女子放在心上,长乐也不恼,只笑了笑,说谢谢。 小翠跟着她进了屋子,门被管家倏然合拢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跟主子是被软禁在这方四面都是墙壁的天地里了。 屋子很小,跟他们最开始在蓬莱买的宅子是差不多的。 长乐倒是悠然自得的坐在了四方院子中唯一的一张石桌旁边,她淡淡道:“小翠,收拾吧,手脚麻利一点,话不要太多,我还没有告诉你吧?我叫长乐,是大明的长公主,这次落了难,流亡到这个地方,可是呢我很讨厌做事不用心的人,听说东瀛来的奴隶,活干得好,人也机灵,不行的话我只有把你发卖出去了,然后再换几个仆役。” 小翠惊了一下,她本来是要被卖到青楼去的,但是青楼的老鸨瞧不上她偏胖的身材还有脸蛋,这才遇见了长乐,把她买了回去,她本以为自己就是跟了个落魄的富家小姐,可没有想到居然是一国的长公主。 小翠退后两步跪下然后恭敬道:“小姐,我这就去做事!以后您有什么吩咐直接说,我这人脑袋比较迟钝,但是您说我都会认真的去办好的。” 长乐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收拾打扫这些小事情,不用我来教你。” 小翠:“不,不用!” 长乐颔首:“去泡一壶茶过来,然后把这里收拾一下,我要铺全新的床单被套去找那个管家要一下。” - 与此同时。 风止门之所以在东瀛也有据点,倒不是因为他们的情报生意网络已经做到国外来了。 而是在东瀛有一批本应该死掉或者说是隐匿的人群,都躲在了这里。 在这里大明的律法约束不了他们,东瀛的人也奈何不了他们。 这里被这些人称之为极乐天堂。 江风止换了一身黑色绣暗纹的锦袍走了进来,流云靴踩在地面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的步伐很稳,也不快,就像是故意为之。 黑暗。 没有掌灯。 这是一座地下石窟,也是风止门平日里聚集的地方。 这次江风止回来掀起了不少的风浪。 “恭迎少主——” “恭迎少主——”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似乎都在打心眼里恭喜他回来。 可是,谁知道呢? 江风止熟练的走到了石窟的高台上,那里有一把铜铁铸成的椅子,上面还镌刻着人骨,阴恻恻的。 “都起来吧,有一个很急迫的新任务。”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筏,然后递给了下首的一个黑衣女子,那女子脸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狰狞又蜿蜒的趴在她的脸上。 她叫红螺。 红螺接过信筏然后一目十行的看过,“主子,可是我们说好不掺和皇家的事情。” 她有些犹豫不定的看向高台上,神情晦暗难明的男人。 江风止死过一次之后,已经看得很开了。曾经的那些教条,那些信仰,都是垃圾,不值一提。 实打实的权利跟地位,才能让自己在心爱的人面前能有说话的勇气。 他这辈子是没办法成神了,也无法拯救姜意欢。 但是他可以成为人皇,至少在未来的某个可能性中,他还有一点点的资本跟神仙进行谈判。 他想的东西不多,竟然全部都是她。 江风止嗤笑了一声,脸上表情阴郁,“你们觉不觉得窝囊,为什么大明天子的龙玉卫就能永远高你们一等,人家查个东西风风光光的,到处都是富商求着他们接一下外面的单子。而你们呢?” “被迫躲在阴暗的石窟里面才敢说事,永远做着见不了光的事情。” 江风止拔高了音量,气势纵横。 “现在,我要你们抬起头来,好好做人,走在阳光下,去抗住那些阴影!” 下面倏然起了骚动。 “好!” “好!” “我们想成为可以见光的人!” 江风止拍了拍掌。 石窟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继续说道:“想,那就跟着我的步调来做。好好记一下在东瀛的这些人,以后可能会成为你们建功立业的法宝。” 人群很快散了去。 红螺留了下来,她是这里的管理,也是江风止的心腹。 她跪在地上说道:“主子,您是想要将天子取而代之?”她低着头,可仔细看眼底都闪动着熠熠的光彩,那是精光,是捕猎的人看见猎物的光亮。 江风止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然后斜靠在铁王座上,声音慵懒。 “红螺,我们东躲西藏这么多年,是该给弟兄们一个真实的名分了,有能力的人从来不应该被埋没。” 红螺抬起了头,眼里跳动着野心跟欲望的火,她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 “主子,您手上的筹码是什么?” 江风止嗤笑了一声,“大明最后一位长公主。” “啊呸——” “谁在骂我?” 这是长乐坐在院子里打的第五个喷嚏了,她闷闷的看向那死死关闭的门。 第166章 你的愿望,我听到了 哐当—— “嘶。” 长乐居然趴在木桌上就这么睡着了,她听见屋外有响声,赤着脚跑了出去。 正好就对上江风止一双深沉的墨瞳,他轻笑出声,“殿下这么想我?”他的视线落在长乐白皙光洁的足上,很快就移开。 按照大明的传统习俗,女子的脚只有夫君才能看。 长乐这才惊觉自己睡着了,回去把袜子脱了,洗了个脚,然后靠在石桌上画画打发时间,画着画着自己就睡着了。 江风止回来她想确认一下明天的行程所以就冲了出来。 再有一点就是,她也想确认一下江风止的安全,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们在东瀛岂不是很危险? 长乐的眼睛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挑,剪水双瞳里面全部倒映着江风止痞帅的俊脸。 “你明天去做什么?带我一起,这里太无聊了,你们那个管家也太吓人了,总感觉你让我在这里就是囚禁我。” 江风止淡淡移开视线,“明日跟我一道吧,去敬香。”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其实他就住在她的院子旁边,两个房间被一堵薄墙隔离开。 长乐躺上了床,那边也是。 一夜安眠。 好梦。 翌日清晨。 长乐习惯性的早起,她先起来做了一点运动,然后贴墙站立了三炷香的时间,保证自己有一个良好的体态这才招呼来小翠,烧水、沐浴。 今日要去敬香,按理说得沐浴净身再去比较好。 长乐的心思活络,她总是能感觉出来海面上平静下的东西。 江风止是从来不会等她一起用饭,早早的就吃完,然后在自己的院子里练剑。 他没有关院子的门,从餐厅正好可以看到他精悍结实的上身,还有八块腹肌,随着手上的动作,身体也开始运动。 汗水积攒在他的身体上,有种别样的性感。 长乐手上拿着一个包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视线就往他身上瞟。 长乐暗叹,江风止是吃什么长大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看什么?” 一声低哑的轻笑传来。 长乐啊了一声,然后看向自己,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失态后,她才说道:“身材不错嘛,江世子。” 江风止嗤笑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视线没有在长乐身上落过一瞬。 “我去冲个澡,然后就走。” 语气也是不容置喙的霸道。 换作以前,长乐早就上去跟他刚了。 但是,现在不行。 长乐现在属于一个通缉犯,还是很严重的那种,虽然谋反她没有参与,但是至少她知道,也包庇下去了。 而且,李天仁,才不会管你是不是真的做了这件事,他的位置来的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找个机会把她们这种正统除掉才是正事。 可怜长乐之前一直认为自己这个表哥是真的喜欢她跟弟弟的。 长乐的眼底倏然划过一丝痛色。 李天仁 啪嗒—— 长乐摔了筷子,愤愤不平地起身往江风止的院子走去。 正巧,就碰见了出来的人。 江风止换了身衣服,是全新的仙鹤锦袍,墨发披散着,额间绑着一条银白色镶嵌松石的抹额。 长乐:“你是花孔雀?” 江风止:“谁说的?” 长乐抿了抿唇,“有人跟你说过你很讲究吗?” 江风止摇了摇头说走吧,别多话。 长乐就真的没有多说话,但是她心里在闷闷地说。 这里的道路比大明更加窄小,长乐走在路上心思活络着,眼睛滴溜溜地转动。 江风止走在她前面,倏然问道:“对了,我记得你跟李天仁不是关系很好吗?他虽然是你的表哥,但是对你还有你弟弟一直都不错吧?就我们定亲那次,还不是他一锤子拍板的。” 长乐皱了皱眉,委委屈屈地说道:“他比较会演戏罢了李天仁就是一头恶狼,护着你的时候,任何人都看不出来纰漏,但是一旦涉及到他自己的利益,马上翻脸反咬你一口。” 江风止摇头道:“看不出来。我一直以为你们关系特别好。” 长乐想了想说:“他以前对我是真的好,但是只是为了巩固朝中老臣跟世家的心罢了,至少我们是正统,而他不是,当然要上心一点了。还有他跟我们撕破脸有个很关键的问题就是,国师走了。没有了国师,他更加担心自己的地位受到人威胁,所以能早日除掉我们就会早日除掉,要不是他太卑鄙!我跟弟弟也不会落入他的圈套。” 江风止摇头叹息,“我记得你不是说不在意这些外在的东西吗?” 长乐挑眉道:“谁说的,我一直很在意权利跟地位。” “也是。” 江风止没有再去接她的话,二人慢慢走成了并肩。 普照寺。 普照寺今日闭门修缮,正门是进不去的,他们走的是后门进去的。 长乐淡淡道:“这寺庙哪里有个修缮的样子?怕不是你要来,然后故意的吧。” 江风止笑笑不说话。 方丈是个年轻的光头,他迎了过来,低眸念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江风止回以一礼。 长乐绕到奉香的台子上,然后亲手点燃了三炷香,恭敬地插了上去。 希望弟弟大仇得报,我早日夺回李家江山 长乐松了口气,肩膀都垂了下来。 江风止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她身后,像个幽灵一样忽然说道:“你的愿望,我听到了。” 长乐被吓了一跳,捂住心口然后问:“什么意思?我没有念出来,你在这里发什么神经?” 江风止哈哈哈的捧着肚子笑了起来,“笑你蠢,你莫不是真的以为我听见了你的心声?” 长乐气得脸颊绯红,一双剪水双瞳里装满了愠怒。 “你才蠢!” 江风止的话还是如雷贯耳。 方丈走了过来将两个护身符送给江风止。 “谢谢方丈。” 年轻的僧人只是笑着摇头,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普照寺的占地并不宽广。 稍微走一走,就到了头。 长乐伸了个懒腰,像只慵懒的小猫一样,绕到了弥勒佛的殿后,一屁股坐上了太师椅子,双目惬意又放松地半合上眼。 江风止站在原地敬香,他看着少女慢慢远去的身影,心里毫无波澜。 第167章 喜 姜意欢是被反胃给半夜弄醒的。 她最近经常反胃,想吐,不知道为什么。 本以为是夏天来了,吃得太油腻,可是吃食都换得很清淡了,还是一样的难受。 胃里恶心到反胃的感觉。 今天晚上喝的冰镇绿豆汤,尽数吐了出来,九月急得团团转,她红着眼睛看向姜意欢。 “小姐,您要不自己给自己把把脉?” 姜意欢难受至极听见这话更加难受了,她直起身子弹了一下九月的脑瓜,“想什么呢,医者不自医。” 谢清云端了一杯热茶止吐的走了过来,他之前也没有引起注意,这下听见九月说的,这才将茶杯递给姜意欢,然后手搭上了她的脉搏。 姜意欢吐得脸色发白。 谢清云的表情从纠结变成了舒坦又是愉悦。 谢清云忽然大声说:“阿欢,有了!我们有了!” 九月捂住了嘴巴,“有了?” 姜意欢点了点头,“我怀孕了??” 谢清云笑得好真实,“对,怀孕了。现在胎儿不足两月,要好好养着,以后没事就在床上休息,不要下床明日一早我下山去开一点安胎的药回来,然后再带几个仆役回来,还有接生的婆子也要开始准备了。” 姜意欢笑得明媚,“这才不足两月,着急什么啊还有时间哇,慢慢来。” 九月一拍手说道:“真好!那我要开始准备给小宝贝绣新衣了。” - 翌日。 蓬莱仙岛上面难得这么喜庆,到处都是张灯结彩,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真实的笑容。 姜意欢的这个孩子来的时间太好了,刚好掐在所有人都不忙的时间。 可以分出大把的时间,去爱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姜意欢还是喜欢穿着红色的男款锦袍,但是腰带已经不系了,松绿的腰带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的身上,水藻一样的墨发随意的披散着。 姜意欢拿起水壶,弓腰浇水。 面前的蝴蝶兰开得妖冶又漂亮,静静地在角落里伫立着,昂扬着自己的花朵跟叶片。 谢清云刚从外面买药回来,他看见姜意欢身子弯了一下,立马跑了过来。 “阿欢,我来。” 姜意欢笑了笑,拒绝道:“别搞得我怀了孩子,就像要死了一样。我没有这么脆弱的啊,去忙吧,你。” 谢清云不放心,自己去了前面厨房熬药,让九月过来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姜意欢坐在檐下眯着眼睛晒太阳,这样悠闲的生活她很少过过,所以这样的每一天,都像是上天给的恩赐,她倍感珍惜。 谢清云带着安胎的药走了过来,他拉了一根木板凳坐在了她对面,手轻轻拉住了姜意欢的一只手,“来,吃药。” 姜意欢点了点头,坐直了身体啊了一声。 棕黑色的药汁滴沥沥地喝了下去,奇怪的是这个说是药,但是实际上,却有一股茉莉花的香甜气息,很奇妙。 这个味道,姜意欢曾经很熟悉。 她吃过的。 这是毒! 哐当—— 她反手打翻了这碗安胎药。 谢清云惊诧道:“阿欢怎么了?” 姜意欢没有说话跑到一旁,蹲下然后食指伸进自己的喉咙,开始呕吐。 还好她只喝下去一口,再喝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地面上黑沉的药汁慢慢渗入大理石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黑沉的印子,是毒药的标志! 谢清云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他开始回忆。 他是知道药方的,所以下山也只是买几味药而已。 其中一味药叫墨子,这药有没有都可以,但是有的话最好。 因为他在本草纲目里面见过这味药,可以调理孕期女性的身体,反正是一味很好的药材,但是相对应的也很难找。 蓬莱本就灵气充沛。 在这里找到一些奇珍异宝的草药也不足为奇。 卖药的是个老头,他是带着一个小药童走在石板路上,偶然被谢清云撞见,然后问他有没有这几味药。 正好老头篮子里就有,甚至还有其他的一些草药,都是可以安胎的,他就一口气都买了下来。 但是今日熬药的就只有这么几味药。 如果药草有问题他不可能感觉不出来。 那就是墨子这味药有问题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味药,也不知道正常的气味跟长相是怎么样的。 “墨子”他喃喃道,然后侧头问道姜意欢,“阿欢,我知道了,是一个老头卖给我的,里面的墨子这味草药是有毒的,你怎么样?我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姜意欢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我绝对,我还好。吐得比较快,还好。”她又侧头咳了咳,脸色煞白,嘴唇也是乌白色,像是上面覆盖了一层乌云。 谢清云看着心疼得要死,他拍着姜意欢的背说道:“阿欢,我不会再让你受这些罪,今日的事情,是我不小心!我会好好注意。” 姜意欢笑了,“嗯,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可是就是心疼。 还有一股气咽不下去。 他的孩子才两月,就要被有心人遭此毒手,凭什么? 他们现在为了避人耳目已经搬到蓬莱这种地方来了,谁还能窥探他们的生活? 除了天上的那群人。 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姜意欢坐在躺椅上,大口地喝着清水,然后给自己服了一颗解毒的药丸。 幸好她自己就是用毒的高手,有毒一闻就知道了。 姜意欢像是随口问道:“你说是谁卖给你毒药呢?” 谢清云漆黑的墨瞳里面翻滚着怒意。 “不知道。” 姜意欢点了点头,不准备再插手这件事情,外面的药是完全不敢吃了,这次还算她运气好,如果真的没有察觉到,全部喝了下去的话,孩子还在不在都是一个问题。 后果不堪设想。 姜意欢也没打算把这个人怎么样,只是她一定要让伤害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谢清云倏然心有所感地看向她,“阿欢,你放心。我一定会揪出来那个卖药的老头,然后将他背后的人都揪出来,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人家欺负到我们家门口了,没必要再隐忍下去。” 姜意欢觉得自己的世界倏然开始豁然开朗了起来。 谢清云慢慢身上长出了人性,这让她感觉到非常开心。 试问,谁会愿意整天跟一个木头呆子在一起呢? 男人,总要霸道一点好。 “你去哪里?” 姜意欢问道他。 谢清云一脸阴翳的就要出门去,姜意欢知道他这是去给自己报仇去了。 坑害孩子的人有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况且她肚子里的只是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没有做错任何的事情,她只是出生而已。 谢清云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 “阿欢,别怕,我出去一会儿找一下卖药的那个老头,很快就回来,乖啊。” 姜意欢抿着唇不说话,但是手一直拽着他的袖子,半晌,才说道:“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早去早回’这句话,像一句魔咒一样。 谢清云何尝不想早去早回,可是有些事情奈何不得,必须清理干净才能放心。 他的阿欢,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武功都没有。 他走的时候在蓬莱仙岛的门口设下了重重的禁制,外面的人进来不得。 只要里面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知道,然后赶回来。 谢清云:“嗯。” 第168章 天池 天庭。 乾元帝君在天池上急得团团转,旁边那些小仙都躲了起来,生怕自己受到波及。 莲花帝君徐徐走了过来,她淡声道:“做好准备了吗?人马上就到了。” 乾元帝君指着莲花帝君的鼻子骂道:“莲花!都怪你,不是你说姜六要有后了,我们会这么着急地去除掉吗?蓬莱仙岛上去不得,就卖个堕胎药,已经很隐蔽了,就连净停亲手买回去的都没有发现,怎么会让那姜意欢给感觉出来了?你是不是给她的灵海里面传信了!” “你胳膊是不是在往外面拐?” 莲花帝君不想跟这个跳脚的疯子一般见识,只说道:“嗯,我胳膊往外面拐。” “净停帝君杀上来了!” “报!报!报!” 乾元帝君走到小仙面前,点了她一下脑门,小仙立马陷入无意识的状态,刚刚那一幕在天庭门口看见的那个杀气腾腾的净停帝君赫然出现在一块黑幕之上。 这是乾元特有的能力,可以透过所有的人的灵海看他们的回忆,而且可以精准捕捉自己想看的地方。 莲花帝君也瞧见了,她有些好笑的撑着头坐在了池塘边的蒲团上,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却还是挂着那抹纹丝不动的微笑。 “嗯,马上来了。不用看了,快关了关了。” 乾元帝君把小仙一推,小仙一推,清醒过来,然后告退。 净停直接杀了过来。 “莲花、乾元,好久不见?” 乾元帝君:“净停你听我解释。” 净停直接幻出菩提刀不由分说地往乾元的身上砍,就要有把人一分为二的纵横之气。 莲花帝君给自己幻出了一壶热茶,还有一个精致的杯盏,她看好戏似的坐在那里,一点也没有插手的意思。 毕竟这都是乾元自己干的。 这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理应自己去埋了。 净停么,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净停一张玉面俊脸满是肃杀之气,看得出来是气的狠了,出手也愈来愈来重。 砰—— 乾元一个不留神,被净停直接打进了山石里面,整个人镶嵌进去了,石头正在慢慢往下掉。 乾元坚硬的身体这么被锤了几下,全身骨头都碎掉了。 “好了吧?你媳妇也没有什么事情,有必要这么激动吗?这一掌就算我卖的堕胎药,我还你了!” 净停走到他身旁,粗暴的把他从石头里捞了出来。 轰隆隆—— 石头在他身后应声碎裂,崩得到处都是。 天池边上的莲花帝君好整以暇的坐在原地,任凭石子崩裂在她的身边,毫无动作。 净停揉了揉发疼的手臂,双目狠辣。“来,继续。” 乾元急了:“净停,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喜欢打打杀杀的神了?不是,你去人间渡魔的,怎么把你自己渡成魔了?” 净停冷笑了一声,“姜意欢她不是魔!她是我妻!我昨夜才得知她怀孕的消息,你们第二天就安排了人来算计我们!要是她没有发现那碗药里面的东西,那我孩子不是白白被你们害死了?你们已经把姜意欢的神骨抽掉了,还要怎么样?” 一声清脆的叮咛。 莲花帝君走了上来,“净停,不要这么偏激。姜意欢不是姜六,这点我最清楚不过,可是天上不能容忍她这样的人还生活在世上,那日没有将她灵魂肉体一起粉碎,已经是天庭给予你最大的面子,你要学会感恩。” 净停低敛着眸子,粗硬的手臂气得发抖,他抬起了眼眸,眼里涌动着汹涌的怒意跟滔天的恨意,这是他第一次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 “我忍够了。你们一边要我卖命,一边害我的妻子,好,那就别怪我翻脸!姜意欢她是人,不是神!她活不过百岁!让我好生陪她百年不好吗?” 莲花帝君觉得他一定是魔怔了,解释道:“净停,我们不是要害她,我刚刚说的意思是,你们可以好好当一对人间的夫妻,百年的时间,好,我许诺给你。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乾元知道错了。” 乾元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从鼻子里面吐出来一句,“对不起。不会了。” 莲花帝君笑了笑,然后拍着净停的肩膀,以示安慰,“好,那就这样,你快回去吧。” “啊——” 莲花帝君的手臂倏然被净停单手折断,折成一截扭曲的模样,然后猛地扔在一旁。 她一张慈悲的面具被崩碎,用另外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指着净停说:“净停,你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净停点了点头,“我把你们都杀了了事,然后我把神骨渡给阿欢,她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所有的世间法则任她玩弄,这样的世界你们喜欢吗?” 乾元:“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净停揉了揉僵硬的后颈,“嗯,我是疯子。那也是被你们逼疯的,我唯一一次为自己而活,你们非要来控制我,逼我退让、隐忍,我说了我忍不住了了。对不住了,各位。” 莲花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幻。 第169章 保护她 天上神仙无数,有封号的帝君只有十八位,而这十八位里面也有个高低之分。 净停是神佛避世前在人间留下的孩子,神佛避世之后所有的能力全部都存于了净停的心口,可他一直悟不出最后一道枷锁的密码。 但是能力也是排在十八帝君的榜首。 具体的实力有多么的高深莫测,这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莲花帝君暗叹糟了,惹谁也不要去惹他啊,要是让他真的把最后一层枷给领悟了,天庭就灭了。 许是净停在人间百年时间,久到大家都觉得他就是个榆木石头,谁也撬不开,他永远只会循规蹈矩的做事情,从来不会提出个人的要求。 大家都觉得他才是真佛。 可是呢,姜意欢的出现让他改变。 谁又能想到,宿敌成了夫君。 一朝清梦一朝臣服。 莲花帝君看了一眼乾元,发现他的眼里也有恐惧。 二人退后一步,然后恭敬跪下,“神佛避世已久,您是他的亲儿子,我们虽然同为帝君,但一直奉您为首席,您的话我们能听的。” 净停嗤笑了一声,“好,那我提我的要求。” 莲花帝君脸上闪过一丝的不快,“好,您说。” 净停伸出三根手指,说道:“第一,我要姜意欢在人间的肉体死亡之后位列仙班成为第十九位帝君。第二,我要你们想办法恢复她的武功。第三,我跟她在人间的这百年,不准派任何人来打扰,土地神也不行。” 提到土地神,莲花的脸上闪过一丝怅然。 莲花淡淡道:“你都知道啦,我是为了你们好。真的。姜意欢这个孩子我见过,她跟姜六,不一样,我没有完成我自己的诺言,守她一年,是我的问题。这算是我补偿她的吧。” 净停摇了摇头,“你知道什么叫补偿么?我刚刚说的那些就是补偿,这是她应得的。” 莲花帝君的脸上出现一丝的痛色。 “十八帝君的班子是固定的,要加进来,除非让我们中的一个人彻底消失。” 莲花帝君笑了笑,“我可以死,你杀了我吧。” 净停摇了摇头,“我不杀你,但是你要去帮我想办法。我算过她的命,她命中的劫难我都可以帮她避开,但是她现在没有武功,没有神骨,很痛苦,这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有没有什么东西,吃了就能恢复的?” 莲花帝君摇了摇头,“没有了,最后一颗丹药我已经给她了。” 净停:“是么?” 莲花帝君从怀里掏出真话杆子来,只要是真话杆子就会不动,反之是假话,这根杆子就会变长。 “没有能恢复她能力的东西了。” 真话杆子半晌都没有任何变化。 净停默然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那我还是把你们都杀了,再把我自己杀了送给她吧。” 莲花帝君连忙说:“位列仙班这个是可以的,但是可能暂时到不了帝君,普通的小仙是可以的。” 净停摇头,“帝君都委屈她了。” 莲花帝君的脸上出现一瞬间的破防,“我努力用百年把她搞成帝君?” 净停点头,“希望在人间的百年内,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再见面你要给我带来好的消息才是啊。” 莲花帝君违和的笑了笑,“一定啊。”她从怀里掏出一颗绿色的丹药,丹药的表面覆盖着绿色的幽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是绫罗散,世间最后一颗了,能大补身体,增长灵力。反之,安胎也很好,拿去跟她服下,就当是她误食堕胎药的补偿。” 净停不敢接。 莲花帝君看出了他的心思,然后又掏出了真话杆子。 “没毒,大补。”她对着真话杆子,言简意赅道。 真话杆子就像是坏掉了一样,一直没有动静。 净停接下了丹药,小心的放在干净的手帕里裹着,他转身大步离去,随后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回身说道:“这颗药要是还有毒,你们就去见我的父亲吧。” 见神佛? 可笑。 谁敢去跟他老人家说自己没事儿把他孙子给坑杀了。 不可能的。 没有这个胆子。 莲花跟乾元在原地站了很久。 - 蓬莱仙岛。 姜意欢接过这颗绿色的丹药,然后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下,“这个味道好奇怪,没有闻过。” 谢清云淡淡的说:“这是绫罗散,听说对安胎有帮助的,你吃吧,我从莲花手里讨的。” 姜意欢提起莲花帝君来,心里就发怵,“你拿什么跟她交易的这个?”她手上捏着那颗散发着微微绿色的幽光。 谢清云淡笑:“换?我不需要跟她交换任何东西。” 姜意欢还是有些不相信,毕竟她印象中的莲花帝君:精明、干练,绝对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你是不是背着我跟她做什么交易了?我记得莲花并不会这么好心还给我安胎的灵药,她不下毒把我肚子里的孩子杀掉都不错了。” 一语中的。 谢清云不想把这些负面的情绪带给她,只安慰道:“这颗丹药没有毒,真的,你吃吧,对孩子好。” 出于对自己夫君的信任,姜意欢闭着眼睛吃下了,那表情活生生像一个贞洁烈女。 绫罗散进入身体后,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打通,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充溢着灵气,整个人被天然的灵气层包裹着,有些暗沉的脸颊都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姜意欢惊叹于自己身体这些微妙的变化,她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转圈,银铃般的笑声穿梭在这里。 她好,谢清云自然也好。 姜六死后,姜意欢的神魂已经很脆弱,她不再可能有转世,这是他们的最后一世。 所以恣睢一些,如何不好? 享受当下吧。 谢清云脸上的笑容逐渐真实了起来。“阿欢,你还有其他的愿望吗?” “啊?” 倏然被问到愿望的少女,明艳的脸庞上出现一丝的空顿跟迷茫。 一双剪水双瞳反射着蓝光。 像海平面上的幽兰海域。 “我的愿望就是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还有平安、顺遂。” 谢清云保证道:“会的。” 他会不遗余力的去保护她们。 第170章 哪里幼稚 寂静的星夜里。 姜意欢睡着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以后,她周身开始流转起银黄色的星火,一点一点地缠绕在她的身体边缘,来回移动着。 谢清云是被这些亮光晃花了眼,这才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他大惊,随后很快逼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幸好已经是子夜,大家都休息了,没有人发现他们屋子内的异常,不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怎么回事”他喃喃道,伸手去触碰这些星火,意外的是,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星火缠绕在他的手腕上,好像还在亲近他,熟悉他的味道。 谢清云皱了皱眉,“难不成,这是书上说的神骨再塑?” 没有人应答她。 姜意欢好像是睡死过去,呼吸很平稳,漂亮的眉目在星火之下都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谢清云伸手去探她的灵海。 本该已经闭塞的灵海现在倏然打开,目之所及都是一片荒芜的旷野。 打开了灵海意味着姜意欢就打开了神骨,她可以修仙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谢清云非常高兴,专门走了起来,四处转了转。 他来回踱步着,想再帮帮她,然后就开始行动。 他把姜意欢扶了起来,然后给她背后渡着源源不断的真气,这些真气可以帮助她快速地完成修炼,吸收灵气、扩宽识海。 “咳咳——” 姜意欢倏然咳嗽了起来,殷红的血线从嘴角缓慢流出,原来大补之后,身体都会自然而然地反映出无法吸收的状态。 谢清云叹了口气,把她重新平放在床榻上,然后坐在一旁,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生怕她的脉象出个什么意外。 他已经接受不了姜意欢还出任何意外了。 他们的人生遇见的波折已经很多了。 姜意欢倏然睁开了一双漂亮的凤眼,一双剪水双瞳里面氤氲起一层雾气,隔着一层雾蒙蒙的,她抽了抽鼻子,哭泣道:“狗男人!” 姜意欢爬了起来,身上那些附着的星光慢慢散去。 谢清云有些好笑地望着面前面容昳丽的少女,“怎么醒了?” 姜意欢哭道:“梦里你不要我们娘俩了!你自己你自己回你的天上去,当你的逍遥神仙了,放着我们母子在人间” 梦里那些破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谢清云最后那句,“滚开。”还萦绕在姜意欢的耳畔,一句一句克制着她的呼吸。 姜意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不准,抛弃我们,知道吗?” 谢清云心疼都来不及,他连忙把姜意欢拉进自己的怀抱里,慢慢地拍打着她的肩背,低声哄道: “我不去天上,我要陪你,陪你跟孩子一起,慢慢长大的。” 姜意欢撑着手臂坐了起来,一双水眸哭得通红,鼻尖也微微红了起来。“真的么?” 谢清云含笑点头,“真的,当然是真的。爱你们还来不及呢,我不会跑的,真的。阿欢你不相信我吗?” 姜意欢哭到哽咽,“可是梦里你的态度太清晰了,我真的很害怕,清云我知道你是大神仙,有时候我都害怕你。” 谢清云的声音循循善诱着,“害怕我什么?” “害怕你不要我们啊,要是孩子生下来很丑,你跑了怎么办?” 谢清云果断道:“怎么可能会丑?我跟你生的小孩,一定很漂亮又白净,粉雕玉琢才对。” 姜意欢这么想想好像也是有道理,小孩子的长相不都随着父母吗? 但是呢? 万一有但是呢? “可是二郎神他妻子怀胎三年生下来的哪吒也不像他们父母两个啊!” 谢清云诡笑扶额,“不会的,你放心。就算丑了,那长大也会变漂亮的。” “你发誓。” “我发誓。” “好。” 姜意欢这才放下心来,躲在谢清云的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谢清云看着她熟睡的侧脸,心里五脏六腑地揪着疼,他怎么会离开呢?如果非要离开,他也会把自己这一身的神骨赠给姜意欢。 毕竟,这个世界上,他唯独爱她,不送给她又送给谁? 这个想法像一颗炸弹一样,很快席卷着他的心脏。 如果 他说如果。 天庭上真的要派人下来再阻拦他们的正常生活的话,那他一定会跟天庭为敌,那个时候,阿欢又怎么办呢? 他最后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本来睡眠很浅薄的人,但是跟姜意欢在一起之后,自己的睡眠都慢慢变得好了起来。 - 与此同时。 东瀛。 长乐陪着江风止来到一个假面舞会上。 一座宽阔装修低调的宅院里面,众人身穿定制的服装,脸上都蒙了一层,让人看不清楚面具下的那张脸,是美还是丑。 管弦乐激情昂扬,配着舞女的动作将这场舞会的氛围不断推向高点。 长乐今日一袭黑色纱裙,脸上戴着蝴蝶形状的眼罩,将一双瑰丽晶亮的眼睛露了出来,光是瞧着她这半张脸都能看出来是个美人儿。 恰好这个美儿又是出现在江风止身边的,更加让人浮想联翩。 江风止自己站在舞会的边缘,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酒杯,里面装着纯白色的液体,是高度酒,只要稍稍一闻便知。 长乐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说:“少喝点这种酒,不怕明天头疼吗?” “呵。” 江风止凉薄地笑了一下,手举着杯子对着长乐一抬动手臂,然后整口饮下,他将杯壁倒转过来,向着她示意里面滴酒不剩。 长乐:“怎么我说什么,你就跟我反着来?我会害你?” 江风止也不知道为什么。 就像长乐说的,他好像总是不经意之间,跟长乐唱反调。 长乐精准点评道:“幼稚。” 江风止拉住了她的手臂,“哪里幼稚?”他呼出热烈的酒气就在彼此的周围,长乐好像也跟着醉了,耳根子红到脖颈,心脏扑通扑通地在跳。 明明江风止已经把眼睛都蒙住了,可是那条黑色透纱的缎带下的眼,依然让她逐渐着迷,像是一个黑洞,吸引着她的光临。 第171章 桃花饺子 寂静的星夜里。 姜意欢坐在摇椅里,静静地看向周围的寂静的山川四海。 头顶着灿烂的星空,周围都是自己爱的人,耳畔呼啸而至的风都夹杂着淡雅的花香气。 谢清云头上滚落着大颗的汗珠,他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说道:“阿欢,你能不能先闭眼?” 姜意欢啊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然后真的乖乖把眼睛闭上了。 谢清云点了点头,“我数到三你就睁眼。”他随手抹了一把汗珠,然后将怀里早就准备好的火折子拿了出来。 “一,二,三!” 姜意欢闻声睁开了湿漉漉的大眼睛,然后一瞬间就愣住了,随后是一阵悸动的狂喜。 漫天的星河上面滚动着流星雨。 一颗一颗五彩斑斓的流星带着光芒不断从漆黑的天穹上往人间坠。 谢清云完全是靠自己的蛮力将满天的流星幻化出来的,当然不是真的流星,但是也已经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 头顶上那些大颗大颗的汗珠,是他完成这件事的勋章。 姜意欢眼睫湿润了,她倏然哇的一声放声哭了出来。 “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流星雨!” 谢清云知道吗? 他还是真的不知道,但是他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跟本能完成这件事而已,他想要给姜意欢平淡生活之外的惊喜。 他做到了,不是吗? 姜意欢一阵狂喜,猛地抱住了谢清云,完全不顾自己已经微微隆起来的孕肚直接顶着对方。 谢清云往后退了退,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对方影响到孩子。 姜意欢跑了个空,她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你不抱我” 谢清云走了过来,拉住了她皙白的柔荑,温吞道:“我怕顶着孩子,你也要小心一点,不要伤着自己了。” 姜意欢面颊倏然泛起了淡淡的红痕,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己的肚皮,生怕自己一举一动影响到孩子。 “好,知道了。” 她又问:“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弄一个流星雨?” 谢清云淡然一笑,“你喜欢吗?” “喜欢呀。” “那就值了。”谢清云说道。 姜意欢脸上浮动着淡淡的笑容,“好。” 她不知不觉已经怀孕三月,身体也比之前更有力气其实在她每天晚上睡着的时候,周身都会萦绕着灵气,纯粹又充沛。 她什么都不知道。 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 是谢清云帮她渡着灵气,帮她运转体内的经脉。 慢慢的身体真的被养了起来。 脸上都浮动着晶莹的露珠。 翌日。 姜意欢倏然突发奇想,想要包饺子。 在山上的这段日子,真是把她都憋坏了。 她浑身都不舒服,因为自己每天就像一个国宝一样,被各路的人马捧着,什么都不让她做,闲得她一天浑身不舒服。 她一大早上就叫来了九月跟秋叶,一人被她发配去下山买调料,一人被她发配去揉面团。 谢清云做完了早间的冥想,走了过来惊讶道:“包饺子?” 姜意欢颔首,“是啊,我想吃饺子了。” 谢清云点了点头,“想吃我给你包,想吃什么馅的?” 现在谢清云可是被生活磨成一个大厨了,什么菜色都不在话下,但是他依然不愿意吃肉。 姜意欢摇头,“不要,我就要自己做,我想要自己包饺子,哎呀,你就让我包吧。” 谢清云无奈讪笑,“好啊,包饺子而已,没关系我陪你。” 姜意欢觉得自己何德何能,找到一个这样的夫君,对她寸步不离,有求必应,这样的爱情她真的觉得自己都被治愈了。 姜意欢笑了笑,“不用啦,你去玩你自己的,我给你包一顿饺子。” 看着姜意欢坚定的目光,谢清云那句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谢清云:“罢了,你自己包饺子就包,不要累着了,更不要去碰锅跟灶台这种地方别去,咱们就站在院子里包包饺子就可以了。” 姜意欢往院子里走去,“好啊。” 院子里。 微风吹拂着淡淡的花草香气。 姜意欢想包一个桃花饺子,也是突发奇想,第一次做。 馅料是在山底下买的切好了的,只需要把新鲜的桃花和进去就行了。 九月提前在山上摘了桃花下来,一箩筐的粉嫩的桃花,看起来就觉得无比的美好。 姜意欢指挥着,“九月,拿一些桃花去煮出汁水来,然后跟面团一起揉,这样面团就会变成粉色的吧?” 九月之前见花间旖做过一次,当即点头,“是的,这样就会得到一团粉色的面团。” 姜意欢笑着催促道:“快去吧。” 九月也兴高采烈地跑了进去,将桃花煮成一汪粉色的水,然后淋在干面上。 粉色的汁水与面团一相融慢慢融合成粉白的颜色,漂亮得很。 姜意欢走了过来,看着这个成品很满意,然后自己上手开始揉面团,她的动作很轻,但是又莫名地很稳。 不一会儿就把面团都揉好了。 她将面团搓成一个一个的小圆球,然后在桌案上摊开,一个小面球按压一下就是一块粉色的面皮。 桃花馅已经调好了,姜意欢总觉得还不够,就自作主张往馅料里面加入了粉色的桃花水,馅料都被染成了粉红色。 温柔又充满幻想。 饺子一个一个地包好,姜意欢的技术不怎么样,但是她很认真地把手边上的饺子都努力搓圆了,尽管形状都各个不同,但是看起来也像模像样的。 秋叶问道:“小姐,够了吧?要不我先拿进去煮?” 姜意欢包了五十个饺子,看起来就装了一大箩筐了。 而且 大家都不好说。 这个饺子看起来,就不好吃,真的不好吃。 姜意欢摇了摇头,“我还要包一点,不然不够吃,还有一小盘馅料了。” 正好让姜意欢给包完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开始生疼,一下午就在这里揉面团做馅料了。 姜意欢嗤笑了一声,“来,可以了。” 秋叶接过了姜意欢手上的饺子,然后往煮沸腾的锅内下着饺子,一个一个粉白的饺子在汤里上下浮动着。 捞出锅了。 谢清云站在庭院里想进来又怕进来被姜意欢说自己多管闲事。 他叹了口气,闻着里面传出来的面团香气,大步走了进去,正好跟姜意欢碰见。 姜意欢:“吃饭了,去哪儿?” 谢清云指了指里面,“吃饺子?” 姜意欢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吃饺子,不是一早就告诉你啦?” 谢清云讪讪一笑,“好,我担心你就过来看看。” 姜意欢哭笑不得,上前两步揽住了他劲瘦的腰慢慢往前走着,“我还能包个饺子都包不明白了吗?这点你就不要担心我了,搞得我跟一个三岁小孩一样,怪不好意思的。” 第172章 她怀孕了 姜意欢怀孕的消息就像一个炸弹,惊醒了身边的所有人。 甚至惊醒了远在东瀛的江风止。 他捏着淡黄色的牛皮信纸,上面写着姜意欢叮嘱他好好吃饭的话,还有那句轻飘飘的—— “我怀孕了。” 江风止搞不清楚现在自己到底是怎么感觉,只觉得很高兴,再就是一点点的失落,很少,或许不仔细感觉自己的内心也根本察觉不到。 江风止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一路望向大明的方向。 真的隔得好远。 长乐是第一次见到游戏人生的江风止,脸上露出这么复杂的表情,那一瞬间里面,夹杂着心碎、自卑还有释然。 长乐走了过去,站在江风止的身边。 二人同在一片蓝天下,俯瞰着整片大海。 海浪时不时地打在船舶上,如松涛的声音,好听至极。 长乐撩起一缕耳发问:“怎么了?” 江风止摇了摇头,“没有。” 长乐转过头去看山看海,就是不看他。“还说没有怎么,你的心情都写在你的表情上了。” 江风止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本想怼回长乐的话,被生生吞咽到了肚子里。他低敛着眸子,一双俊朗的眼里,氤氲起了寒潭般的冰霜。 江风止:“姜意欢,怀孕了。” 长乐嘴角的笑容不自觉地扯开了,她笑得前俯后仰,近乎要痴狂的地步。 “你说什么?” 江风止撇了撇嘴说道:“我说,姜意欢结婚了。” 长乐这才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像个男子一样拍了拍江风止的臂膀,“恭喜你啊,要有一个小侄子了。” 江风止嫌恶地甩开她的手,"什么小侄子。" 长乐不置可否,可是脸上出现的欣喜的神色骗不了任何人。 江风止淡漠地收回了目光,整个人似乎都沉在了那一张淡黄色的信封里面。 长乐转身离去,走之前不忘安慰道:“人家都成亲了,有孩子也是很正常的,她当你是好朋友才会花大价钱请一个船夫专门将信第一时间送到你的手上,你呢,也不要辜负人家的一番好意,写封回信给人家,再寄一点小孩子吃的用的东西,保准她会很高兴的。” 江风止抬起了头,“真的吗?” 长乐皱眉道:“你还不相信我?送礼这一块,我可是职业级别的高手好吗?不会吧,不会吧?送礼你都要让我来帮你送?” 江风止别扭地侧过了脸,眼睫下的墨瞳幽深叵测,“当然不是。”他还保持着自己最后的骄傲。 长乐点了头,迈着莲花碎步离开。 江风止将她的背影收进了脑海,大脑里全部都是姜意欢以后孩子的模样,不知为何,他甚至还傻笑出声,幻想着未来孩子叫他干爹的场面。 别的他不敢保证,可是姜意欢的孩子,他一定拿命去爱护,视如己出,这让他瞬间安定了下来,自己可以坦然的接受这辈子都无法再爱上别的什么人的前提了。 他呼出一口浊气,就直接躺进了草丛里,身下压着的是光秃秃的草地,贫瘠又美丽,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沉睡。 好梦。 - 与此同时。 “吃饺子咯——好吃的桃花饺子——” 九月端着一盒粉白相接的饺子快步从屋内走了出来,她脸上氤氲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气,是被厨房里的热气给熏起来的,让这个正在二八豆蔻年华的少女,更加美丽。 秋叶跟在她的身后,手上端着两个小铜盒,里面装着可以下饺子的咸菜跟脆黄瓜。他的眼睛一直落在九月的身上,九月倒是自己都浑然不觉。 秋叶按捺住了澎湃悸动的心脏,小心翼翼地跟在女孩的后面。 而走在最末尾的姜意欢,可是将二人之间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 她一面笑一面盘算着怎么把这件事情告诉大脑只有一根筋的九月,才不会让她太过于觉得刺激。 可真是愁死了。 姜意欢边走边盘算着。 到了庭院里。 山水石桌上。 九月把大铜盆的饺子放在最中央,然后拿起一个铁勺子将粉白色的桃花饺子一个一个地从勺子里面捞起来,小心的摆在几只小碗里面,又将提前勾兑好的调料放在中间。 “哦对,黄瓜。” 九月在前面忙活着,秋叶走在她的末尾,将手上的托盘递了出去,他问道:“是放在饺子边上吧?” 九月点头,“是啊,真聪明。”她就这么随口一说,秋叶还真红了脸,耳根子都坠着红红的血一样。 姜意欢:“咳咳——” 九月眼睛一亮,立马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她惊喜道:“小姐!” 姜意欢走了过去,正好看见谢清云也从远处走过来,“九月,快去叫你姑爷吃饭了。” 九月得了命令快步朝着谢青云的方向跑了出去。 待到九月离开之后。 秋叶脸上的红痕才开始慢慢消退。 秋叶:“小姐,有什么事情吗?” 姜意欢摇了摇头,“小没良心的,没有事情,就不能跟你聊聊天?” 秋叶不好意思地抠了抠后脑勺,含糊不清道:“当然可以。” 姜意欢只是笑:“那就好,我还说你不欢迎我呢。秋叶啊,我想跟你好好聊聊一件事情,但是现在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候,等今天吃完了饺子,你收拾好之后,来藏书阁找我可以吗?” 秋叶猛的一抬头,姜意欢平日里跟他们说话都是很亲切的,断不可能说出这么委婉的话来。 这让秋叶心里面开始猛烈地打着鼓。 眼看着九月就要蹦跶着跳回来了,秋叶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小姐,我最近犯了什么弥天大错?” 姜意欢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没有没有。” 九月嬉笑都是声音由远及近,“笑什么呢?这么认真?” 姜意欢甩手道:“没有,快点坐下吃饺子。” 谢清云在姜意欢的身旁坐了下来:“好” 第173章 爱怜 粉白的桃花饺子白白胖胖的躺在众人的盘子跟碗里。 筷子一戳下去就爆出粉色的汤水,里面夹着肉馅,再沾点酸辣的醋汁,好吃极了。 没想到桃花也能吃出这么好吃的做法。 谢清云一个遁入空门许久的人,吃的自然是没有肉馅的白菜桃花饺子,煮得不多,但是都让他给吃完了。 空的盘子照着他线条利落的侧脸。 姜意欢自然地戳了一个饺子,递给谢清云,这个饺子是有肉馅的。 谢清云本能性地要拒绝,但是姜意欢神情坚持,这也是她第一次亲手做饭给他吃,怎么能不领情呢? 姜意欢含笑望着他,温情地说道:“吃嘛,这可是我亲手给你专门做的桃花饺子,不吃我可生气了啊!我生气后果很严重的!孩子也会不高兴的。” 听见孩子,谢清云顿住了。 他的手无处安放着。 只得张开嘴吃了下去,意外的身体没有排斥这种肉的滋味,相反还觉得挺好吃,感觉自己的味蕾感官都被激活了。 他又接着吃了几个饺子,表情都慵慵懒懒的,似乎很享受咀嚼这个动作,久久不舍得咽下去。 谢清云吃完后表扬道:“阿欢,真好吃。明天还能做吗?” 姜意欢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好啊,你喜欢我天天给你做。” 谢清云拉住了她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我陪你。” 姜意欢点了点头,秋叶去后厨收拾碗筷了,她准备去睡个午觉,下午在藏书阁里跟秋叶好生聊一聊。 谢清云最近不是很忙,有大把的时间陪着他们在蓬莱山上玩。 但是山上可以供人玩乐的东西本就比较少。 只有欣赏风景这些才适合。 之前姜意欢说想放孔明灯,他正好没事情,下午去市场上买了成品的灯,准备晚上给人一个惊喜。 - 藏书阁。 姜意欢点了一根沉香,白色的烟雾徐徐从桌案上升腾起来,这个香是姜意欢自己改造过的,普通的线香要点十次才能达到她一根香的效果。 所以人都不敢离近了,只得把香炉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这样就可以在三楼的藏书阁里都体验到徐徐袅袅的香雾。 藏书阁里面的经文都蒙了一层又一层灰,姜意欢拿着一个鸡毛掸子在打扫着,她的动作很轻,看起来随意地扫了扫,但是出奇的很干净。 她手抚过的地方,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干净洁白、一尘不染。 姜意欢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旋转楼梯上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秋叶——” “小姐。” 秋叶走了上来,他惊讶于姜意欢居然在自己打扫藏书阁,立马急了眼,去争她手里的鸡毛掸子。 “小姐!拿给我就行了,您才怀了身子,现在不能这么运动,胎儿受伤了怎么办?” “噗——” 姜意欢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受伤了怎么办,凉拌呗。孩子没这么脆弱,也不看看他爹娘是谁。” 秋叶还是坚持不让她继续打扫。 姜意欢无奈地低了头,看向满是灰尘的桌椅板凳,负气似地一屁股坐到了地毯上,至少比起肉眼可见的灰尘来,地毯看起来要干净许多。 虽然,地毯才是最脏的。 姜意欢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又说道:“不用打扫了,就那鸡毛掸子,也不能把这里扫干净。” 秋叶点了点头,盘腿在他旁边坐下。 二人主仆情分多年,但是这么静下来沟通的时候,这还是头一次。 所以,秋叶很恐慌。 生怕自己这段时间做错了什么事情,小姐要逐他离开。 秋叶警醒地抬起了头,“小姐,我是犯了什么错?” 姜意欢侧头看了一眼拘束的秋叶,淡淡道:“你犯了什么错?别想多了,只不过我观察你跟九月很久了,九月那个傻丫头,一直被我们保护着,不曾出去见过其他的社会人情,单纯了些,你知道的吧?” 秋叶仔细斟酌着自己的措辞,“九月怎么了?” 姜意欢弹了一下他脑门,“你傻不傻?我说九月,你就该懂了呀。” 秋叶的耳根子蔓延出红痕,“九月挺好的” 姜意欢无奈看向他,叹了口气,“傻小子,我就问你,是不是喜欢九月?” 秋叶的脸唰一下红了,左右纠结一瞬,这才慢吞吞地说道:“喜欢啊怎么不喜欢啊,我其实喜欢她很久了,但是我也是自己最近才发现自己的心意,小姐,有这么明显么?你都看出来啦?” 姜意欢点了点头,“是啊,我当然看出来了,这么明显。就九月自己不知道了,我怀疑清云也看出来了,但是他一直没有说,怕你们尴尬。” 秋叶摇了摇头,把那些小心思都甩掉,“小姐,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姜意欢:“追啊!喜欢就追,我可告诉你啊,九月拿了我给的嫁妆就是个小富婆,你不好好把握,我看你以后上哪去找条件这么好的。” 秋叶低着头,脸上都是一片绯红。“小姐,我可以吗?” 姜意欢简直要被气笑了,“你哪里不可以?不要妄自菲薄,知道么?” 秋叶摇了摇头,“我是觉得九月不喜欢我。” 姜意欢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要先主动出击才能有结果啊。” 秋叶点了点头,“好!”他信心满满地说道。 姜意欢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加把油啊,早点成了,你们两个都老大不小了,早点成亲,生个大胖姑娘,还能跟我儿子做个伴。” 秋叶脸上红的更厉害了,“好” 姜意欢慢悠悠地下了楼梯然后走出去,正好就瞧见九月在门口洗衣服,姜意欢问道:“洗衣服都要你自己来洗吗?不是每周拿到山腰上的人家里去洗吗?” 九月答道:“这些都是您的里衣,要自己手洗的。”她侧头看向姜意欢,抬手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珠,对着姜意欢明媚地笑了笑,“小姐你快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姜意欢有心想撮合秋叶跟九月。 正好秋叶从藏书阁里走了下来,姜意欢赶紧招呼道:“秋叶过来——让九月休息一会儿吧。” 秋叶抬起了头,“好!九月我来吧——” 九月撇了撇嘴,把浆洗的棍子扔到一边,起了身,然后看着秋叶笨拙地洗着衣服,半天都没整个明白,明明是在洗衣服,怎么感觉他要把眼前的衣裳都撕碎? 九月看不下去了。 她站在旁边双手叉腰指挥着:“好好洗衣服啊,你心思在哪里呢?哎对了,慢慢用锤子去打衣服上的泡沫,来回几遍之后就可以清洗了” 姜意欢含笑走了过去。 这些人,这些事儿。 顺其自然最好。 她抚摸着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脸上荡漾起一抹真切的微笑。 - 晚些时候。 姜意欢躺在院子里吹着夜风,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块会发光的石头,是曾经在边沙的圣女池下,谢清云送给她的礼物。 第一份礼物。 能这么说吧? 她心里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笑得真切。 谢清云正好忙了一天从外面走了回来,他喜欢穿白袍,皮肤也白,更衬托得他五官清冷绝尘。 姜意欢撑着头看向他,手献宝似的将手心里的发光石头递给他,“看看!” 谢清云只一眼就认出了这块石头的来历,脸上一直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怎么突然拿出来玩了?” 姜意欢笑道:“谁说我之前没有玩的?我一直都好好放着,有空就拿出来玩玩,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我要好好珍惜呢。” 谢清云失笑:“这么宝贝啊?” 姜意欢点头:“当然。” 谢清云笑着拉住了她的手,然后起身带着她走出了院子。 姜意欢罕见的没有问目的地。 彼此都互相相信着,这个感觉很棒。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姜意欢有些发困了,打了个哈欠,不自觉地将自己的身体重心都移动到谢清云的身上。 谢清云一把揽住了她的胳膊,“困了吗?马上就到了,阿欢睁眼。” 漫天都是色彩各异的孔明灯,将头顶的夜空都点亮。 姜意欢的睡意一下就消散了。 她的重心慢慢回到了自己身上,然后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一双漂亮的凤眸很快凝结出水珠,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倏然哭了起来。 谢清云慌乱了,他连忙跑过去帮她擦着眼泪,“我的姑奶奶怎么又哭哭了?” 姜意欢又哭又笑,“这是孔明灯啊。” 谢清云点头,半蹲在她面前,“喜欢吗?” 姜意欢重重地点头,“喜欢!” 谢清云含笑道:“喜欢就好。” 姜意欢拉住了他的手,二人携手看着漫天的明灯,浩瀚星夜中的灯火,真的能让人感动好久好久。 漂亮的是灯,但是更令人感到珍贵的是他的心。 姜意欢眼睛亮晶晶地一直望着天穹之上的灯火。 谢清云眼底含笑却只有姜意欢琥珀眼瞳里的灯火。 她在红尘里尽情嬉戏。 他进了红尘只为了她。 日子如流水般地在流淌着。 江风止也动身回了大明。 他在东瀛的据点已经稳固,接下来就看他的了。 长乐这段时间跟他的关系已经处理得不错,二人至少能同时坐下来安安静静吃个便饭,没有唇枪舌剑,没有诡计多端。 专门过去接他们的渡船开到了蓬莱岛上,正好在这里靠岸,但是终点却不是这里,这里只是一个途经点而已。 江风止给姜意欢还未出世的孩子带了一堆的东西。 可是山上又有奇门遁甲,怎么上山成了一个问题,他是能记住那些机关的位置,可是就是按姜意欢他们所说的,他不敢带着其他陌生人上山。 长乐也不行。 那里对于姜意欢来说是一片宁静的净土。 对于江风止来说,一样是净土。 长乐跟着他下了船,看着他手边脚边的这几大箱子的东西,咋舌道:“你不请一个车夫抬上去吗?” 江风止摇头,“不,我去聘一个马车,然后自己带上去。” 长乐点头跟着他走:“好,我跟你一起,你一个人总是不方便,还有我很久没有见过姜意欢了,正好这次再见见她。” 江风止立马拒绝,“不行,你不能上去。” 长乐皱眉道:“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怕她误会么?” 江风止摇头,“这不是误会的事情,总之,你就在这里等我,我自己上去。” 长乐没有坚持要跟上,悻悻然地回渡船上躺着了。 江风止正准备去码头那边找个车夫租一辆马车把东西带上去,就看见一抹熟悉的火红衣角。 姜意欢拨开人群走了过来,她双眼含笑,慢慢对江风止张开了双臂。“风止!好久不见。” 江风止几乎是一瞬间就揽住了姜意欢,将人抱进了怀里。 长乐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回头,正好看见人群中两个孤傲的身影抱在一起,她一口银牙都要咬碎,这才慢慢找回了一点点的理智。 长乐喜欢江风止。 这个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可是她不能说,谁也不能说。 因为她了解江风止,如果让他知道的话,她连跟他做个朋友都不可能了。 长乐的双眼倏然红了起来,然后一头栽进了自己的船舱。 这边,姜意欢跟江风止拥抱在一起,姜意欢有些感慨颇深,将他拉开说道:“这趟去东瀛了,下次还去吗?” 谢清云就站在姜意欢的身旁,有一说一,他在对待姜意欢身边人的方式上,真是把自由刻到了彼此的骨子里。 不会强加干涉,任凭她怎么做,开心就好。 彼此有足够地信任,就不会让这段感情生出嫌隙。 江风止看向谢清云,撑出一个笑对着他颔首,然后又转会目光到姜意欢的身上。 “暂时不会去了,你们是专门下来接我的吗?” 姜意欢猛地拍了一下他的手,“想啥呢,兄弟。我不来接你接谁啊?你也不看看我肚子多大了。” 姜意欢怀胎六月,肚子已经隆了起来,刚刚抱着的时候就很明显,江风止小心的用手抚摸着姜意欢的肚子,小心翼翼的说道:“疼吗?” 姜意欢啊了一声,思考了很久才说:“不疼的,真的。” 江风止点了点头,“不疼就好,生怕你因为怀胎疼得要死。” 姜意欢哈哈地笑了起来,“怎么可能?那这个世界上的女子都不要生孩子啦!” 谢清云咳了咳,准备打断他们的说话,因为码头上流动的人太多了,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人多眼杂。 “咱们该走了,马车在旁边。” 姜意欢的马车恢宏大气,安静地停在临街的小巷子里。 江风止正愁一堆东西没地方放,这不就来了解决的办法。 谢清云跟着他一起搬着,很快就把马车上除了座位以外的地方都填满了。 姜意欢上了马车咋舌道:“你这出去东瀛一趟去打劫了吗?” 江风止皱眉道:“没有。” 姜意欢笑道:“那是什么?不会是送孩子的礼物吧。” 江风止脸不知为何红了起来,“是。” 姜意欢有些不好意思甩了甩手,“破费啦,江公子。正好我们还没开始筹办小孩子用的东西了,省心了。” 谢清云其实准备了很多,但是他没有告诉姜意欢。 江风止:“不谢,我们之间就不用说这些了。我待不了多久,明日就要走,船还在码头等我。” 姜意欢没有想到他走这么急,还以为是以前的事情让他心生芥蒂。她追问:“你这么急着要走,要去干什么?准备回普京了?” 江风止:“嗯,回去办点事情。” 具体什么事情,他却没有细说了,姜意欢也选择没有去追问,有些事情大家互相心里知道就行了,追问,就不礼貌了。 第174章 称王或者去死 蓬莱仙岛。 一座用琉璃装饰的宫殿,仙气飘飘,极为宏伟大气。 宫殿的正中央,是一张极大的饭桌,饭桌旁,是一排排的凳子,简单的,素净的,各式各样的都有。 这里,便是蓬莱仙岛的膳堂。 姜意欢坐在饭桌上,神采奕奕地看向江风止。 江风止含笑,修长的手端起一杯酒,递给姜意欢,“阿欢,先吃饭吧。” 姜意欢拿起筷子先给江风止夹了一个粉白相间的大胖饺子,“快吃,试试这个。” 江风止不太爱吃饺子,但是姜意欢给他夹的饺子,他是怎么样都要吃的。 况且,她又补了句。 “这是我早上自己包的,你快尝尝。这叫桃花饺子,里面是包的桃花,吃了就能找到媳妇的。很灵,吃过都说好。” 姜意欢这句话倒是不假。 秋叶吃了桃花饺子,跟九月的感情日渐升温。 当然也有姜意欢的撮合在里面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毕竟,九月太听姜意欢的话了,几乎到了愚忠的地步,让九月今天去死,她也不会等到明天才去。 江风止讷讷地看着自己碗里的饺子,有些走了神,他侧头问道姜意欢。 “阿欢,这真是你自己包的饺子吗?” 姜意欢气笑了,“不是我包的还是他们包的吗?你快吃!” 姜意欢的催促让他快速吃下了这个饺子,粉白色的饺子皮都带有春天的味道,花果的香气浓郁又好吃。 秋叶走了过来坐在九月的旁边。 谢清云一路都没有说话,他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可是怎么能低呢? 他是姜意欢的夫君,当然不能低到尘埃里去了。 江风止倏然放下了碗筷。 这顿饭吃得沉默。 但是大家都没有说什么,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江风止倏然说道:“阿欢,下午陪我去山上的山神庙拜拜吧。” 江风止几乎是很少对姜意欢提出什么要求,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迎合着姜意欢的需求。 姜意欢点了点头,她其实很享受这样自然的相处时光,她跟谢清云的身份的太过敏感,有些事情不方便直接说,而且她们也暂时没有办法去普通的城镇里面生活,太麻烦了。 所以,跟江风止的这段路,或许,真能到这里。 姜意欢倏然呼出一口清气,胸腔里那些沉闷的气息尽数吐出。 她的双眼通红,脖颈上也慢慢泛起红痕。 她上前一步说:“江风止,这段路我就只有陪你到这里了。”大家都要有自己的新生活了。 江风止没有料到她说话这么直白,本来在心里还打了无数多次的草稿,想自己到底要跟姜意欢怎么沟通才显得不这么生硬跟死板。 姜意欢却 江风止第一次尝试到说话哽咽是因为什么。 喉咙被人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自己呼出的却都是热气,热烈又滚烫,像是烫进了自己的灵魂一样。 姜意欢抬起眼眸看了看他,“我跟谢清云,我们身份特殊,大明的国主也容不下我们在一起,在蓬莱避世的日子很安静,很好。我本以为我这辈子就注定要颠沛流离,但是我现在,有家了,这里就是我的家。” 姜意欢冲他扬起了漂亮的笑脸,“你呢?” 江风止皱眉道:“这里不是我的家。” 姜意欢洒脱地笑了下,“我知道不是。我问,你觉得你在哪里能有家呢?普京吗?” 江风止摇头,“普京也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孑然一身,挺好的。” 姜意欢点头,“左右都是个人的选择,还有自己的内心。坚信自己的选择,你一定会有所收获的,你很棒知道吗?” 江风止有些愣住了,他有些手足无措的对着虚空说:“我这次回去,是帮长乐篡位的。” 姜意欢拉着他往阶梯上走,那是通往山顶唯一的道路,平稳、快速。 “你说什么?长乐要篡位?” 江风止点头,“普京出了些事情,反正就是世家那些恩恩怨怨我都听烦了,左右不就是你抢我的马,我杀你的人。” 姜意欢唏嘘:“你自己反正看得开就好,你要篡位的话,你的父亲知不知道?他还是很爱你的。” 江风止对于自己那个便宜爹总是不太待见的,他淡然一笑,“他爱我?他爱我会” 后面的话他自己都说不出口。 这次去普京,就是成王败寇了。 江风止这次给姜意欢带了这么多礼物过来,其实也不是没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他怕这是最后一次给姜意欢送礼了。 索性将一辈子的礼物都给提前送了。 以后有机会再送给她的礼物都是生命至上的馈赠。 姜意欢拍了拍他的胳膊,“发什么呆?” 江风止回头愣了一瞬,然后才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以后就不能陪你了,有些怅然。” 姜意欢皱了皱眉,“我生了小孩会带着他来看你的,你放心好了。” 江风止当即拒绝道:“不可以!你生产完很虚弱,孩子也小,一路上颠簸不合适。” 姜意欢没有说话,继续走着。 二人不知道埋头走了多久,终于走到山神庙子。 山神庙还是如往日见的那样,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地步,神龛的门永远是打开的,但就好像风暴都刮不进来。 姜意欢指了指屋内,“去拜吧。” “嗯。”江风止抬脚走进了屋内,他神态恭谨,手持三炷香认真的将这方天地都拜了一个遍。 其实他所求就是姜意欢可以平安而已。 只要她平安、开心。 江风止去死都没问题。 姜意欢瞧了瞧他,“怎么啦?” 江风止将已经烧到一半的向立在了香炉里面,然后走到姜意欢旁边,“走吧,我们。” 姜意欢点了点头,“上山是不是很无聊?什么都没有。” 江风止还真不觉得无聊,他倏然笑了一下,“不无聊啊,挺好的。”他说的都是真心话,有姜意欢的地方就真的挺好的。 姜意欢撇了撇嘴,“好吧,下午准备干点什么?” 江风止笑了笑,“你看看头顶。” 夕阳在二人的头顶上烧得一片火红,晚霞照耀在他们的脸庞之上,镀了一层金边。 姜意欢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晚霞啊,真漂亮。” 江风止一脸黑线,“一孕傻三年,看来是真的。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不是下午了。” 姜意欢这才反应过来,她啊了一声,然后猛拍江风止的手臂。“好嘛,我知道了。我们中午饭吃得太晚了,搞得我时间都乱了。” 江风止含笑:“嗯,没事儿。” 姜意欢点了点头,“走吧,下去打打牌吧,好久没玩了。” 江风止颔首:“又想当散财童子?” 对于姜意欢这种运气背技术又差的人来说,打牌就是十赌九输。 姜意欢翻了个白眼,淡淡道:“没关系啊,老娘有的是钱。” 江风止捧着肚子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对,我们阿欢可是富婆。” 姜意欢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多久开始,自己对于富婆这类称呼已经随意了。 她现在还甚至觉得的富婆挺好的? 江风止不想开她的玩笑了。 姜意欢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她开始正色道:“风止,你说你去普京到底有没有危险?” 江风止对着逐渐发沉的天穹怒吼了一声:“成王败寇!” 姜意欢点了点头,“那我让清云陪你去?” 江风止连忙拒绝,“姑奶奶,你让我活命不?我带国师过去谋反?不敢” 这的确是不合适的。 姜意欢也只是说说而已。 “好吧,我有什么可以帮得上你的吗?” 江风止摇头,“你把自己照顾好,把宝贝好好生下来,就是帮我做了一件大事情了。” 姜意欢的脸烧红。 “嗯。” - 临到要走。 姜意欢才想起来问长乐的事情。 “对了,你跟长乐,相处还顺利吗?”她在记忆中,长乐就是个金贵的小凤凰,跟江风止这种人是格格不入的。 江风止也没有略加掩饰,“跟她相处还可以,就是她有时候太烦了。” 姜意欢抱臂含笑看着他,问:“怎么个烦人?” 江风止也说不出来,具体哪一点烦。 就是长乐经常会莫名地出现在他面前,很烦。 她也会经常惹江风止不高兴,很烦。 还会经常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很烦。 总之,可以罗列出一万条长乐不好的地方。 可是。 心里缺失那一块正在被她慢慢填补圆满。 江风止站在山门前,冲着众人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来的时候,浩浩荡荡一群人。 走的时候,孑然一身一个人。 姜意欢莫名鼻子就酸了。 这对于他们来说。 或许真的是最后一面。 世界那么大,那么大。 姜意欢的泪水止不住地掉,终于看见江风止消失在山林里,他银白的背影最终化成山林中的一个小黑点,渐行渐远。 谢清云搂着姜意欢慢慢安慰道:“别哭,你看江风止看见你哭,他也会很难过的。” 姜意欢呜咽道:“清云,或许这真的是我们跟风止见的最后一面了,普京里面鱼龙混杂,势力众多,就算他有一个可以通天的情报机构,可那也只是情报机构,并不是刺杀的机构,他的安全很难得到保障,再加上他要做的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改了他下辈子的命薄的问题,他这辈子的命数大概也是称王或者去死。” 谢清云带着她往屋内走去,边走边安慰道:“命薄只有他下一次死亡的时候才会出现新的,如果真的是因为我们改了他称王的命运的话,那这辈子他称王就是既定的事实,就算是现在神仙来了也无法更改。” 谢清云的话有安抚人心的作用,温和又有力。“这都是他自己选择的命运,我们作为好友,只需要支持他就可以了。” 姜意欢沉闷地点了点头,双眼迸发的水珠骗不了人。 谢清云拉住了她的手,温声道:“阿欢,别想太多了,生活没有这么复杂的。我以为你已经把生死还有离别都看透了。” 姜意欢反问:“那你看透了吗?” 谢清云撑着头想了好半晌,“看透了吧。” 姜意欢点了点头,“你们是空门人,当然看得透,但是我不行,我就是很看着感情啊,很辛苦的,真的。” 谢清云说道:“嗯,我看得透他们,但是我看不透你的,我也很珍惜你的,阿欢,你要相信我。” 姜意欢无奈苦笑,指着屋内说道:“走吧,我们先进去。” 九月跟秋叶之间的暧昧气温逐渐爬高。 姜意欢就给九月说了一句话,“秋叶喜欢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试着接受人家对你的好呢。” 九月其实在之前就对秋叶有一些的好感,但是她觉得那是从小一起长大出现的亲情,就像她跟姜意欢这样的,已经超越主仆的情谊。 可是,其实不是的。 秋叶也有好好的把她当成宝贝。 九月有些无奈。 都过了这么多年,才看透自己的内心,是不是太废物了? 秋叶总是会对她很好。 这段时间受到了姜意欢的点拨更加严重。 几乎是把能帮九月干的活都给做了一遍。 他们平日里也会请一些临时工人过来,进行洒扫什么的。 一些小活就自己做了。 九月站在廊下羞红了脸,“秋叶,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这些小事情端茶倒水都是我平日帮小姐做惯了的。” 秋叶坚持要帮她端水进去,让九月闲得发慌。 她站在廊下静默地等着他出来,自己心里的小鹿开始慢慢动了起来。 扑通—— 扑通—— 秋叶端着实木托盘走了出来,他顺手摘了一朵廊下的小雏菊别在了九月的耳朵旁边。 二人挨得极近,几乎呼吸都交融在一起一样。 秋叶倏然在她耳畔旁落下一个一触即分的亲吻,那只是一瞬,在少女的心里好像是永恒。 心里的小鹿跳得更欢了,耳根慢慢蔓延出红痕,一直烧到了白皙的脸颊上。 秋叶侧头咳了咳,“不好意思。” 九月立马说:“没关系” 有一处微妙的平衡在这一刻被打破了。 她心肝脾脏肺都好像同时被火烧了起来。 九月支支吾吾了起来,“你” 秋叶倏然从怀里战战兢兢地摸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他自己利用空余时间打的一只金镯子,看起来就很有分量感,金色的黄金上面还刻着凤凰跟祥云的图案,精致又好看。 九月指着自己问道:“这是送给我的?” 秋叶点了点头,他这个时候有些不好意思看九月,只轻轻侧过头说道:“女孩子都喜欢黄金吗?” 九月捂着嘴笑了起来,“不知道,反正我很喜欢,谢谢你,秋叶,这是你自己打的吗?原来你前段时间神神秘秘地就是在打这只镯子啊。” 秋叶颔首:“嗯。第一次打金镯子或许做工不太好,你要是喜欢,我继续再给你打点首饰,多磨炼磨炼一下就好了。” 九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好啊。”她一笑眼睛就弯弯的,成一轮弯月,好看极了,少女的眼眸里有浩瀚的星辰大海。 第175章 风止了 回城的路一路平顺,因为江风止有着三品官员的身份,他的手牌可以自由出入大明的任何关卡,不用受制于人,相当于刷脸就行了。 船舱上的长乐也乐得清闲,并不会有人上船来搜索她的身份了。 船马上到达距离普京最近的港口。 江风止一袭墨色衣袍,并未束冠,一头墨发随意披散着,双眼直勾勾的看向一袭布衣的长乐。 长乐被他盯得发了毛,心里一阵悸动,脸上却是隐藏得很好,依然冷冰冰的。 “干吗?” 江风止嗤笑一声,指了指自己身侧的甲板,“过来。” 长乐笑了笑,“怎么了?” 船上的半月,二人几乎没有说过话。 前面是长乐在生气,不想跟江风止说话,但是江风止也不知道自己抽了哪里的风,也不说话,经常一个人靠在甲板上的阴影里面,整个人都陷在了里面。 黑暗、逼仄、阴郁。 这是那段时间,长乐看见江风止的感受。 她心里那点微不足道也无处安放的怒意慢慢在消散,最终消散成一抹清薄的风。 暗恋这件小事情。 长乐体验到了。 连生气都没有资格。 她的确没有资格,最后还是自己把自己给说服了。 江风止:“过来,马上到普京了,你怕不怕我把你卖给皇帝啊?”他表情夸张,一双眼里满是挑逗跟戏谑。 长乐果断伸出双手手腕,“好啊,那你让我死明白就好。” 江风止还想继续逗她,“你知道意图谋反跟谋反罪一并处罚吗?谋反罪是唯一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罪,后不后悔啊?” 长乐没想到他会说这些,弟弟死前那些尸体碎片她现在还午夜梦回都会见到,太熟悉了啊。 破碎的肉,割断的血管,断成块的骨骼。 长乐轻微摇动了一下头,试图把那些画面从脑海里面赶走。 “我只后悔听信了小人的谗言,没有早点谋反!” 江风止微微颔首,“天堔帝,对我,没什么不好的,对我江家,更是没什么错处,他唯一做错的一件事情,就是非要把你许配给我。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要帮你谋反呢?” 长乐其实没有让江风止帮她谋反,只是让他查清事实。 可是当事实横在自己的眼前的时候。 她却退缩了。 长乐后退两步,“不,我没有让你陪我谋反,你没有必要把自己的命搞进来。天堔帝是如何对我弟弟的,我想要他也尝一下失去亲人的痛苦。当然,事实已经查清楚了,这件事,皇家也有牵连,虽然没有直接查到天堔帝参与了多少,但是我可以肯定,他真的真的是主谋。因为我弟弟是唯一能威胁他王位的人,先皇留下来的遗诏是让弟弟十八岁称王,让他退位。可是我弟弟都二十岁了。这个位置明明就该是他的,到现在他获得了什么?好像大家都把先皇的话给忘掉了,我真的好难过。” 江风止轻笑一声,“嗯,我知道先皇的遗诏。这件事儿,是天堔帝做错了,但是,到了那个位置,谁甘心退下来?” 长乐一脸怨恨,“不退也可以,找个理由把我们姐弟二人打发去封地也行啊,为什么要联合起来治我们一个谋反的罪名?然后再杀掉他?” “够了,你别说了!李治不是你的弟弟,你不懂。” 江风止还真的不懂,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大哥,毒了自己的三弟。手足之情在他这里就是一个笑话,连他这种世家都没有什么手足之情的,他怎么又会理解天家的感情? 江风止失笑:“小姑娘,你脾气还是这么暴躁啊。以后不好找夫君。” 长乐真是气极了,她本来脾气就暴躁,现在被江风止这么一点燃,更加暴露了。“不找!本宫从来没有想过要找夫君!孑然一身死也干净。”说完就转身走到了船舱的另外一头去。 江风止含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瞳幽深。 他的确没打算帮长乐谋反,他是想自己谋反。 成王败寇嘛。 大不了就是个一个死。 死了就去给李天堔当儿子,下辈子当皇帝。 没死呢就把下辈子的老子杀了,自己当老子。 他想得很明白。 人生嘛重在体验。 他经常往返东瀛、西域等地,深知大明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国库空虚,根本不可能说去扩张国家领土。而且,周围的附属国都早就磨刀霍霍等大明衰微就开始一举进攻。 他在东瀛听到的消息就是周边的五个国家要联合起来攻打大明,就在这几月中。 天堔帝能做出什么选择? 江风止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天堔帝不是一个好皇帝。 无为而治,早晚被权力吞噬。 他只要娶了长乐,就能稳稳地坐上帝王的宝座,然后再挂帅亲征,将周围的附属国都打到衣服为止。 姜意欢已经离他很远,也没有生命安全的威胁,他现在什么都不害怕,只想放手一搏。 长乐得双眼通红,蹲在船板上,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江风止不知道多久绕到了她的身边,一道阴影覆盖上她的脸,她倏然一惊,“你怎么来了?” 江风止随性的笑了笑,“来看看你啊。” 长乐侧过头去抽泣,“不用” 江风止将她揽入了怀里安慰道:“有什么嘛,不就是颠个皇权罢了,你想要就送给你咯。” 长乐的哭声倏然止住了。“你说什么?” 江风止含笑望着她,“颠个皇权罢了,你要喜欢就都给你啊。” 索性是他说得太过坦然。 长乐心里一跳,然后去捂住了他的口。“马上到普京了,你能不能管好自己的嘴啊!” 她还在没有来得担心。 江风止揽住了她的肩膀,“这是我的船,没有探子能有命上来。” 长乐这个时候可以清晰的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声音。 扑通—— 扑通—— 她觉得江风止从来没有这么性感过,喉咙倏然一哑,然后吞了一口口水下去,这个小动作精准地被江风止捕捉到了,他威胁道:“看见我就咽口水?之前干吗去了?” 长乐脸烧得红,她侧过头逼迫自己不去看他,“没有啊,你看错了吧?之前之前我在干吗?我也不知道啊!” 江风止觉得这样的长乐特别好玩,继续逗着,“哦,长乐,你看看我。” 长乐闻声将头扭了过来,“看你怎么了?” 二人的目光相接。 长乐可以清晰的看见自己的脸倒映在他的墨瞳里的样子 抑制不住的心动在这一刻到达顶峰。 哪里还有自己喜欢的人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更加痛苦的事情。 长乐搞不清楚。 她低着头逼迫自己不去看江风止脸上的表情。 江风止也不知道为何,刚才看见长乐自己那早就碎掉的心脏好像重新黏合起来了。 “主子——船靠岸了。” 绫罗一袭黑色莲花锦袍,头戴黑玉簪走了过来,看见江风止怀里抱着长乐,她其实并不意外,只低下头恭敬的等回复。 江风止将手放了下来,上前走着,“走,下去了,给长乐拿一个帽子遮脸。” 绫罗身后的侍女手上就拿着一个黑色的兜帽,她走上前去恭敬的罩在长乐的头上。 长乐低着头,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江风止在普京有房产,让长乐暂时住在城郊的院子里,正好靠在姜府旁边。 长乐眯着眼睛望着这个姜府。 门头已经泛着灰,看起来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 她心里倏然怅然若失。 江风止买房产,都要想尽办法跟姜意欢买个对门,不知道姜意欢知不知道这些。 江风止看长乐盯着姜意欢的府邸看,心里有些不高兴,“走啊?”他叫道。 长乐回过了神,不知道为何,倏然冒出一句。 “姜意欢知道吗?你买的房子在她对面的事情。” 江风止苦笑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是偶尔会来这边坐坐。” 长乐:“好吧。”她低着头闷闷地走开了。 江风止将她安顿在客房,然后自己匆匆离开了,并没有给她说他要去哪里。 但是长乐心想都是回家吧。 毕竟他们回来的时候派头这么大,江国公肯定已经知道了,不回去就要等着他来上门了。 - 江府。 江世子回来的消息如同一颗炸弹,倏然在平静的江府中引爆。 江国公最近称病在家里待着,朝堂上局势不稳,天堔帝修仙已经有走火入魔的架势了,甚至前几日还派人去抓了一百个童男童女,每日放一个人的血喝,说是坚持一百天,就可以恢复年轻,永葆青春。 好笑又荒唐! 江国公三朝元老,他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帝王是这样的。当即称病,不来上朝了,他还有打算将家人都转移到江南去避避风头。 李治死了,长乐下落不明。 留在这动荡的京城中始终是一个祸患。 终于把江风止给盼回来了。 江国公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白色泛着冷银色的鬓发从他的头顶呈一字蔓延开,背好像又佝偻了一点,双目也开始慢慢浑浊。 江风止第一次觉得这个小时候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男人,老了。 他的心倏然一疼,“父亲,您怎么亲自来门口接我了。” 江国公慈祥地笑,“我不来,难不成盼着你来找我这老头子?” 江风止连忙将江国公扶着,然后跟着谭道走向江国公的院子里去。一路上那些姨娘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来最近的脂粉钱没有给到位。 江风止也只是在肚子里腹诽。 江国公的庭院宽阔又清幽,可现在来看,多有衰败的样子。 江国公先是问道:“孩子,出去这一趟,怎么样?” 江风止摇头,“不怎么样。外面也就一个样,到处都是豺狼虎豹。” 江国公为此深信不疑地点头,“嗯,你对从政有兴趣吗?” 江风止跟父亲对视着,他觉得父亲好像哪里改变了。但是具体哪里改变了,他说不上来。反正之前是从来不会询问他喜欢什么,爱好什么的。 江风止回来也是有目的的,他要把江国公送走,至少不能让这个老人还为自己受伤。 江风止双眼硕硕的看向父亲。 “父亲,我对从政非常有兴趣,但是我从政之前,我要把你跟姨娘都送走。没有商量。” 江国公愣了一瞬,然后指着江风止说道:“你要谋反?” 江风止默然的点了头,“如果你想来劝我回头是岸的话,已经晚了。我跟甄将军已经联手了,再加上我这些年往宫里埋进去的棋子,本以为是废了,没想到又活了过来。” 江国公想劝他,但是当今圣上修仙入魔,不断糟蹋国本,本就不配为帝王了。 “好,我回老家去。你自己一定要保重。”江国公跟着管家颤颤巍巍地离开,临到门口,他回头问:“长乐,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江风止点头,没想掩饰。“嗯,李长乐才是李家正统最后的血脉,我娶了她就是名正言顺。” 江国公复杂地点了点头,“嗯,好。那你们多久成婚?我再回来” 江风止摆了摆手随意的说道:“您别到处跑了,小心腰闪了,我到时候带着长乐回江南的时候办婚宴就行了。” 江国公叹了口气,离开了。 江风止站在原地,双目怅然,他这辈子亲友缘稀薄,对于亲情本就没有什么感觉,可是这个爹,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是感觉到亲情的。 如果他知道了自己杀了大哥,害了三弟。他还会对自己这样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所以,这辈子不再见面才是对互相最好的。 江风止坐在院子里喝了一杯茶,慢悠悠的离开了。 京官辞官是要陛下准许的。 江国公连夜称病要辞官回老家养病,正在修仙尽头上的天堔帝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还特许他用快马出城。 江国公谢了恩,自此告别自己五十年的从政生涯。 江国公府邸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江风止还住在这边,他不能去城郊居住,因为那样就会把注意力吸引到长乐的身上,这个节骨眼上被发现了,可能是毁灭性的打击。 第176章 真实梦境 远在蓬莱山顶的人并不知道与他们接壤的大明政权正在发生什么微妙的动荡。 姜意欢从床榻上撑着腰坐了起来。 肚子愈来愈大,她的心也越来越大。 经常一睡就是一天,好像永远也睡不醒一样。 只有谢清云知道,姜意欢是真的困倦乏累,因为她周身的灵气太多了,本体吸收不了。而她体内的那团灵气又太小,不足以支持她修炼。她经常都会陷入到沉睡里去。 所以,她需要借助外物来补充这些消耗,而那个外物,就是她的肉身。 姜意欢吃过早膳,躺在贵妃榻上,再次悠然陷入了沉睡。 这一段睡眠很不一样。 她周身缠绕着血红的灵轮,通体运转着。 姜意欢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不真实的世界,但又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因为所有的场景还有触感都太过真实,让她忍不住一阵恍惚,这才慢悠悠的回过神来。 她穿越了。 穿越到修仙世界成为了一只小狐狸。 在这个全新的修仙大陆里面,她第一个见到的人,居然是谢清云。她惊了一瞬,然后反复想了很久,这具身体有自己的记忆,她所见到的那个谢清云也不是自己的夫君谢清云 一个低沉冷冽的男音把她拉回到了梦境中的现实里。 真真假假,看不清楚。 姜意欢没有掌控自己身体的能力,只得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这具狐狸身体要做什么。 讲真的,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妙。 "欢儿。" “欢儿?” 谢清云端着刚熬好的药走进房间里。 姜意欢看到他手中的药碗,脸色微微一变,本能性地说道:"我不喝!我不想喝中药,太苦了!" 她最讨厌喝中药了! 她从小就对苦涩的东西很反感。 "乖阿欢!快来把药喝了!" 谢清云将药放到床边的桌子上,从怀里掏出两个蜜饯来。 "你别管我了,快去忙吧,等会儿我自己会喝的。"姜意欢摆了摆自己的毛绒爪子。 她现在是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九根尾巴的那种,九尾狐。已经可以随时随地变换自己的外形了,虽然还不能化形,但是却可以用人身和妖狐狸尾巴交替行走了。 这样就不怕被别人认出她是狐狸精了。 而且她也可以幻化成人形。 只不过她现在没办法幻化成人类罢了。 "我已经吩咐厨房准备饭菜了,你先吃一点。" 谢清云拿着汤勺喂她,语重心长道:“你要是再这么折腾自己,身体早晚要垮掉的,你还要成亲,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姜意欢叹息了一声,将头埋进枕头里,闷闷道:”我都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想嫁给一只狐狸,更何况他还这么丑" "你这丫头啊!" 谢清云无奈地摇摇头,舀了一口药递到她嘴边,语带威胁道:“你若是再胡思乱想,我就封印了你的记忆。让你忘记今天所有的事情,重新开始你的生活!”他像个长辈一样叮嘱着她。 "不要"姜意欢双手抱着头很痛苦的说道,她又很快抬起头来:"我不要再重新开始,你要怎么做,你尽管去做就是了,反正我不会答应的!" "既然这样,那就听我的安排吧!" 谢清云笑了笑,低头轻吻了她的额头一下,然后伸手将她抱紧在怀里。 他轻抚着她的头,眼神中充满了宠溺。 他是真的爱她!爱到不惜将自己的命搭上去也要护她平安、顺遂、开心。 姜意欢的心突突直跳,她这个时候莫名的觉得,这样的谢清云很吓人。 谢清云是个很难得的好男人,但是却要将她拱手许配给别人。 两个世界的记忆凑在一起,姜意欢很难去再次感知什么是,现实? 这里的谢清云虽然总是板着一张脸,但是对她却极好,可是那些好,却让姜意欢觉得压抑跟逼仄,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也无法呼救。 姜意欢的脑海里浮现出谢清云俊美的面庞,以及那双温柔的眼眸,以及嘴角勾起的浅笑,脸颊不由自主的升起两抹红晕。 谢清云感觉到了她的变化,眼底的笑意加深。 ”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一趟!成亲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你好好调整自己。" 姜意欢咬着嘴唇说道:”好吧。" 谢清云离开之后,姜意欢便闭上眼睛沉入了梦乡。 她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凡人女子,虽然她的体质特殊,可以化作人形。 但是她依旧是只长着九条尾巴的狐狸。 在蓬莱山上待得太久了,让他的性格也跟着变了许多。 这样的变化让姜意欢有种莫名的担忧。 他离开之后没过多久,姜意欢又睁开了眼睛,眼珠子转来转去。 外面的场景又开始变换。 "这是哪?" 姜意欢的脑袋里全部都是空白的,根本不记得自己从什么地方来的。 而且,这个世界的灵力非常稀薄,她现在甚至连一个修仙者都算不上,她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啧了一声,好歹九尾狐还是妖王血脉,真是可惜。 姜意欢在这个世界待得太久,她根本找不回原身的记忆。 姜意欢从床榻上爬下来,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看。 "外面的树叶怎么都枯黄了呢?" 这时候,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姜意欢立刻缩到窗帘后面躲起来,屏住呼吸。 脚步声走到门口,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这男人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五官长相很漂亮妖冶,对就是漂亮加妖冶,很少有男人可以长成这个模样。 但是他的眉毛很浓,看起来比较像女子,而且眼神中总是透露着几分邪魅。 姜意欢的目光从他的眉毛上移开,落在他身旁一个身材瘦高,长相英俊的少年身上。 "大哥,你真的确定那个狐狸精就是她吗?她看起来好像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我怎么觉得你这么费劲才抓到的人,可信度不高啊?" 英俊少年一脸不屑地盯着窗户,眼神中满是鄙夷。 他身边的男人是他的兄弟。 "二弟,你怎么就不相信大哥的话呢?我们的确是在路上碰见那个狐狸精的,只不过那个狐狸精是装的,她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她是妖怪,她真的是妖怪!你没有见到她的实力吗?那可是连大哥都打不过的啊!" "不是吧?" 英俊少年皱了皱眉:"她真的会妖术?" "当然了,我骗你干嘛?你没看见她那么厉害吗?"白衣男人笑了笑,眼底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大哥,你真的确定那个狐狸精是妖怪吗?"英俊少年的目光有些迟疑。 "二弟你怎么这么笨啊?我骗你干嘛?那狐狸精肯定是妖怪,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假扮成人,如果是为了引你上钩,那岂不是愚蠢至极?" 英俊少年想了想,觉得大哥说的也有道理。 但是,他的心中依旧存在着怀疑。 因为姜意欢身上没有一丝妖气! 妖怪怎么可能没有妖气呢? 他觉得那个女人有问题。 白衣男人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冷光,笑眯眯道:"不管那女人有什么目的,我都不介意。但是,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告诉爹爹。让他老人家来决定。" "大哥英明,我们就等爹爹回来做判断。" "哈哈哈" 白衣男人仰天狂笑了几声,心中十分畅快。 这些日子以来,他被关在蓬莱岛这么久,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就怕父亲突然杀了回来,那时他该如何向他交代呢? 幸亏老爷子最近不在蓬莱岛。 "二弟,这次咱们可赚翻了,这么一个美味的猎物就在咱们眼前,咱们绝对不能错过!" "大哥你真坏,竟然把她当成猎物,要是我遇到了这种猎物,绝对一刀砍死她。" "哈哈哈我们可以慢慢玩" "大哥,我们要在这个破岛上待多久啊?" "这个嘛,就看父亲的心情咯!" 姜意欢听到外面的动静,眉头不禁微蹙。 "谁啊!" 姜意欢的嗓音娇嫩,软绵绵糯糯的,让人听着十分舒服。 门外两个男人愣了愣。 大约过了片刻,才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姜意欢看见进来的两个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公子哥儿。 "姑娘,你醒啦?"其中一个男人笑嘻嘻地问。 姜意欢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这是什么地方?我又是谁?你们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在这里?" 白衣男子闻言笑道:"姑娘放心,我们不是坏人,只是奉了父亲之命过来照顾姑娘的!" "照顾?你们为什么要照顾我?" "我们家主人说了,姑娘是个厉害的妖孽,我们要保证姑娘的安全。“白衣男人继续笑。 "你们家主人?他叫什么名字?”姜意欢追问。 "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反正他说姑娘是妖孽就是妖孽,他说的就是圣旨!" 姜意欢皱了皱眉。 “那我能不能请教一下你们的家主叫什么名字,我好去找他。" "姑娘,这就有些为难我们了。" 白衣男子摇摇头:”姑娘若是想见我家主人,必须要经过他同意。" 姜意欢皱了皱眉。 这个时辰还早,她可以先在屋里呆一下。 姜意欢的视线扫到床边放着的一盆花儿,那花儿正是她喜欢的百合。 百合的花香很淡雅,十分宜人,让人闻着很舒适。 姜意欢伸手去摘下百合花。 那花儿刚刚盛开,花骨朵很小,只剩下三四瓣儿。 但是花芯上还结着晶莹剔透的露水。 "姑娘,请放下!“白衣男子连忙拦住姜意欢的手臂。 他们家主人吩咐过,不准任何人触碰那盆花,包括姜意欢在内。 "你让开。"姜意欢冷冷道。 "不行!"白衣男子态度坚决,”姑娘若是想出府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若是想留下,还需要过主人那一关。" 姜意欢听到他们家主人的话,顿时停下了动作。 她抬头望瞭望外面的阳光。 阳光很刺眼,晒得她眼睛都痛。 姜意欢收回视线,对白衣男子说道:"我饿了。" 白衣男人愣了愣,随即一脸兴奋地点点头:“姑娘稍等片刻,我马上给您做饭。" "我想要吃肉。" 姜意欢说完,直接躺下休息。 白衣男子愣了一下:”好,我马上给姑娘弄肉。" 白衣男子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姜意欢和那盆百合花。 姜意欢坐了起来,拿过桌子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喝完水后,姜意欢感觉舒服多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食盒。 她拿起食盒,用筷子夹了一块红烧排骨,放进嘴里。 入口酥脆,鲜甜可口。 不愧是厨艺超群的厨师做出来的菜肴,就算再难吃,她也会把它吃完。 姜意欢吃完了一块排骨,又去拿了一块,继续吃。 一直吃了三大盘,姜意欢才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打了个饱嗝。 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吃得最香的一次饭菜。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东西吃的嘛,她不能辜负了这些美食啊! 她又拿了一个鸡腿,咬了一大口,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后,姜意欢打量了一下这座破败的茅草屋,这个地方虽然简陋,但也不失一处风景优美的好地方,比起那些破烂的宅院,要好上许多。 姜意欢正打算离开,却发现房梁上有几根白色的毛。 这几根毛有的像狗毛,有的像猫爪子。 她伸出手,轻轻抓了抓毛茸茸的尾巴。 这是灵兽? 不,应该是妖兽。 只是这几只妖兽似乎受伤了,身体很虚弱,所以躲在房顶上,没有发出声响而已。 "吱吱--" 就在此时,房顶上突然传来吱吱的叫声。 姜意欢抬眸,看见两只雪白色的小兽从房顶跳了下来,一个落地便化成了一个少年模样。 少年穿着一身蓝色锦袍,面容俊秀清逸,眼神锐利深邃。 "姑娘好久不见了!"少年看向姜意欢,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姜意欢愣住了:"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少年微微挑眉:"不认识吗?姑娘,你忘记我们曾经相遇的场景了吗?" "我不知道你在胡扯什么,我不记得跟你遇见过!"姜意欢冷冰道。 少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下来,他缓缓靠近姜意欢。 姜意欢下意识地往后移动,一颗心坠在上空。 不过,很快,她便镇定了下来。 第177章 师无清 不过,很快,她便镇定了下来。 眼前的这个男人实力虽然强大,但是她可是妖族,对付这样的男人,她还不至于怕。 少年逼近姜意欢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姜意欢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心中默念,我不看,我不看,我什么也不知道! ”姑娘,既然你已经忘了,我就帮助你重新想起吧!”少年的声音低沉沙哑。 姜意欢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猛地睁开双眼,一张英气逼人的俊脸映入眼帘。 她的瞳孔蓦地一缩。 竟然是他! 脑海中倏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个将自己丢弃,却又在生病的时候将她送去皇宫救治的人,那个在她心目中无比高大,神秘莫测的黑衣公子——师无命。 这张俊朗的脸庞和记忆里某个画面交织在一起。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姜意欢指着师无清,一脸震惊。 师无清淡漠地瞥了姜意欢一眼,语气冷漠疏远:”姑娘,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来?” ”你家?”姜意欢不解,”我明明记得你在客栈,怎么会来到这里?” 师无清看着姜意欢,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随即恢复了平常的冰冷和陌生。 ”我说过我姓师,你不信?” ”不信。”姜意欢摇摇头。 她怎么会不信。 脑海中又被强制塞进了几个画面。 当初她和爹爹在山上遇到了一个叫师无清的人,这个人说要送她回家,还让她嫁给他,她拒绝了。 师无命就说她是妖女,把她赶走了。 那时候,她还觉得师无清是在故意吓唬她。 可现在想来,师无清说的并非假话。 可他跟师无命真的是亲兄弟吗? 因为她是一只狐狸,一只狐狸本来就是妖怪。 如果是普通的凡人见到她,肯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她和那个师无清,本来就是两条不同路的人,不可能会有任何交集,更不会有任何的情感交织。 只是现在,师无清为什么会在这里? ”师公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姜意欢疑惑地问。 师无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反而开始收拾碗碟,打算离开。 姜意欢立刻站起身,拉住师无清的衣袖。 ”你要去哪里?” ”这里不是你应该管的事,自重。”师无命的眼神骤然冷了起来,他用力甩掉姜意欢拉着他衣袖的手。 姜意欢的手被甩疼了,她看向师无命的眼神有些委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对你没有恶意,不过你不要误会我是在报恩。”师无命道,”我之前说过,要帮你报仇。现在我已经帮你报仇了,所以,希望姑娘你能够识趣,别来招惹我!”说罢,他转身便准备离去。 “报仇?” 姜意欢感觉自己已经要开始精神分裂了。她控制不了这具身体的言行,也无法判断眼前画面的真假,她觉得头疼,闭着眼不想去看,可是画面就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姜意欢见状,再次拉住他的衣袖:”不!你不能走!” ”姑娘,我们本来就是两条不相干的河水,为何要牵扯不清?”师无命皱起剑眉,”我已经帮你报仇了,你也应该履行承诺,离开我!” ”不,你说谎,你说谎,你骗人!”姜意欢激动地大喊。 ”我说的全部是真的,我不喜欢拖泥带水,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师无命的神情变得冷酷而无情,他的眸光变得冰冷。 ”我不走!”姜意欢倔强地盯着师无命。 师无命眼中露出了厌烦,他猛地挥出掌力,将姜意欢推开,大步流星离开了小巷子。 姜意欢被师无命一推,脚下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哎呦喂!”她捂住屁股,痛呼一声,脸色苍白,”好疼” 姜意欢的身体刚刚恢复,这么一摔,顿时感觉浑身都疼,就连胸膛都疼得要命。 这个师无命,还真是狠心呐。 她揉着疼痛的腰肢站起身,正欲追上师无命,却见师无命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叹息一声,只能先回客栈。 客栈内,姜意欢坐在凳子上,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喝着酒。 她今天心情不太好,想借酒消愁,所以特意点了这里的酒。 她正喝着闷酒,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一下。 姜意欢回头,便看见一张放大的俊脸映入眼帘。 她的酒杯里的酒,顿时洒出来,溅到她的脸上。 ”咳咳咳!”姜意欢呛得满脸通红,剧烈咳嗽。 她的嘴里还含着石板烤香的肉,她一个劲儿地咳,咳到满脸通红,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咳咳咳咳”姜意欢的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咳!你干嘛突然闯进来!”姜意欢瞪向来人,眼眶泛着红。 来人正是刚才离开的师无命。 师无命见姜意欢哭成这副惨兮兮的样子,顿时心软了。 ”我看你在这里喝闷酒,所以来陪陪你,不用跟我客气。” ”谁说我在喝闷酒!”姜意欢大吼,眼睛瞪得大大的,”我这是在喝美酒,我是千杯不醉!” ”千杯不醉?”师无命似乎对这个词很感兴趣,”我以为你是万万杯都不醉,没想到居然只是千杯不醉而已,看来你还真是一个草包啊。” 他一边摇头,一边鄙夷地看向姜意欢。 ”你、你胡说八道,我、我是真的千杯不醉!我还能再喝咳咳咳!”姜意欢又咳了好几声,”再给我上酒来!” 她伸手拍桌子,一脸豪迈的模样,身后的小狐狸尾巴已经要藏不住了。 ”好嘞!”掌柜的应了一声,然后又给她端上来几壶美酒。 ”姑娘,我看姑娘不适合饮酒,要不换一种酒?” 姜意欢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能行!我今日一定要把这瓶酒喝完!” 说完,姜意欢拿起酒壶,给自己灌酒,一口接一口,仿佛不把自己灌醉不甘心。 师无命坐在旁边,看着姜意欢不停地灌酒,心中闪过一抹心疼。 她一定是被仇恨蒙蔽了理智。 仇恨让一切都失去了理智,也许这样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受到伤害。 姜意欢一个人在那里不停地灌酒。 ”姑娘,你不能再喝了!”师无命忍不住劝阻。 可姜意欢根本听不见师无命说的话,仍旧在继续喝酒。 ”哎哟喂!”姜意欢又被呛到,眼泪都咳了出来。 ”噗”姜意欢捂住鼻子,吐出一团血雾,”好痛苦!好难受!” 师无命看见她咳血的模样,心脏莫名抽搐了一下。 这时,一位小二从门外跑进来,递给师无命几块银两。 ”这些银两够了吧?”小二问。 师无命接过银两,点点头:”够了,谢谢。” ”那姑娘慢慢吃,小店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嗯。” 小二走后,师无命将银两塞进怀里。 ”你干嘛把银两藏起来?”姜意欢瞪着师无命。 ”我怕我不把银两藏起来,姑娘又喝多了。” 姜意欢冷哼一声:”我又没有要你买单,你干嘛不藏起来!” 师无命:”” 他沉默片刻,淡淡地开口:”既然姑娘喜欢喝酒,那我今晚陪姑娘喝个痛快吧,直到姑娘不喝了为止。” ”好!”姜意欢爽快地答应,”我等着!” 她就知道,师无命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那我们先喝酒吧。” 师无命拿起一坛烧刀子给姜意欢斟酒。 姜意欢拿起酒坛给自己倒了半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咕噜噜”地灌了下去。 ”唔”姜意欢感觉喉咙火辣辣的,难受极了。 ”慢点喝,别呛死了。” 姜意欢一口喝光整坛烧刀子,又抓起酒坛倒酒。 ”姑娘,你不要喝了,酒量这么差,万一喝多了,还怎么回去?”师无名劝道。 ”我就喝,谁怕谁!”姜意欢又抓起酒坛子,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酒精麻痹了她的感官,她喝酒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很快就喝得面红耳赤。 ”咳咳咳咳咳”姜意欢不断地咳嗽,酒液喷涌而出,染湿了她的衣服。 她的脸色越发潮红,眼底渐渐浮上迷茫的醉态。 看见她这副模样,师无命皱了皱眉,起身朝楼梯口走去。 他走到门口,突然转头对着醉醺醺的姜意欢说道:”既然姑娘喜欢这里,那我们以后经常来。”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师无命离开后,姜意欢突然放下酒坛,从桌子上跳下去,摇摇晃晃地朝着窗户外跑去,想要爬上屋顶。 ”啪嗒啪嗒。”她的鞋子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走到墙边,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扶着窗沿,试图攀爬上去。 ”你要做什么?”师无命站在窗前,目光紧锁着姜意欢,”这是客栈的房顶,姑娘还是回到床上去躺着比较好,免得被风吹掉下来。” ”我偏要上去!我不管你是谁!反正我现在不想呆在这里,你要是敢拦着我,我就告诉爹爹!你欺负女孩子!”姜意欢说着,便要往屋顶上爬。 可是,姜意欢毕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根本爬不上屋顶,她的双腿一阵虚软,就这么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砰--”姜意欢摔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啊--”姜意欢疼地叫了一声。 ”你怎么摔了呢?”师无命走到姜意欢身边,将姜意欢扶起来。 师无命将姜意欢抱到床上,盖上被子。 姜意欢看见他的动作,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里?” 师无命将被子拉高,掩住了她的脑袋。 忽然,有个声音在她耳畔边说:“醒来。”好像任督二脉被人硬生生点通,记忆无限紊乱着,她面前的画面开始逐渐溶解。 哐当—— 姜意欢径直从贵妃榻上翻身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盯着眼前人。 谢清云正焦急地看向她,又拿着冰凉的手背去贴自己发汗的额头。他说:“阿欢,不好。你发烧了。” 姜意欢啊了一声,然后随意地扯过一根皮筋将自己如海藻般的毛发披散下来。 “发烧就吃药,没什么大问题的。” 谢清云倒是不这么认为。 “你刚刚是不是做梦了。” 他语气肯定,神情担忧。 姜意欢梦里跟一个男子纠缠不清 她怎么敢说? 说出来不是破坏大家之间的感情吗? 她只好挑着一些重点来说。 “嗯,我做梦梦见了自己在一个修仙的大陆上醒了过来,梦里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你在那个世界跟现在有些不同,你还是对我很好很爱护我,但是你却想要把我嫁给另外一个狐狸。” “狐狸?” “什么狐狸?”谢清云问道。 姜意欢有些不好意思,她的脸倏然红了起来,还发着高热,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啊就是我好像是穿越了吧?可以这么说吗?我穿到一个修仙的世界,然后成为了一只狐狸,但是我可以幻化人形的,知道我是狐狸的人特别少,你是一个,但是你要我嫁给另外一只男狐狸精,我有些不高兴。后来又遇见了一个男人,跟他在喝酒” 谢清云果断地找到了重点,“喝酒?” 姜意欢点头咬着唇瓣,“嗯,就是跟他喝酒了,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放心好了。” 谢清云倒是真的没觉得他们会发生什么。 只不过这种感觉很微妙,说不清楚具体的感觉。 一种莫名的羞臊感从内心升腾起来。 姜意欢呐呐地点头,“你要相信我。” 谢清云当然很相信她了,不然也不会对她这么百依百顺的好。 可是,谢清云本能性地感觉出来姜意欢对自己有所隐瞒。 “阿欢,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姜意欢哪里会说? 她摇了摇头,绯红的脸颊出卖了她的少女心事。 或许,在另外一个次元的世界里面,她真的会跟那个俊朗的太子爷有什么故事。可是这个世界里面,她只有谢清云,这就够了。 姜意欢拉住了谢清云的手,“清云,我没有瞒着你。或许是我最近睡太多了,思绪都有些混乱了,做的梦太无厘头。” 谢清云叹了口气,绕了出去让九月熬药过来,随后走了回来。 “阿欢,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最近身体中的灵气越来越多了?” 姜意欢是真的没有发现,她惊叹地看向自己的身体,疑惑道:“没有啊,我还是觉得每天肚子很重,很累,睡过去了就还好。” 谢清云目光幽深地看向她肚子里的孩子。 第178章 女娲娘娘 一月后。 姜意欢的肚子越发的大了起来,整个人的身体都沉沉的,她有些茫然的望向这片养育自己长大的土地,觉得好陌生啊。 九月跟秋叶悄悄地在一起了,他们还不敢告诉姜意欢,只觉得这么多年的同僚关系,倏然变幻,自己都特别不适应,还不敢让主子知晓。 在花园的时候。 秋叶正跟九月打闹,然后倏然在九月的头顶落下了一个郑重其事的亲吻。 这一幕,恰恰被挺着个大肚子过来赏花的姜意欢瞧见了。 “哟,小两口多久成亲呀?”姜意欢打趣的问道。 秋叶的脸颊倏然一红,他一个高大的男子汉,眼下却低着头拉着九月,无所适从。 九月倒是站了出来,既然被小姐看见了,她就要坦白。 “小姐我们也是才在一起,还不敢不敢告诉你,这是真的太突然了,我们自己都有些不适应呢。” 秋叶点了点头,“小姐,求您把九月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姜意欢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然后爽朗道:“好呀,那你们就在一起好了。等会儿我找你们姑爷给你们算一个良辰吉日,就尽快把婚宴办了吧。” 说是婚宴,其实就是走一个流程,大家一起拜一下天地。 九月是个孤女,她没有任何的家里人需要通知的,不过秋叶有,他是江南武官的少爷,当年被花间旖救了一命,然后报恩一直留在了姜意欢的身边。 秋叶:“但是我想带着九月回江南也办一场婚宴,让她见一下我的父母。” 姜意欢点头,“准了,去吧,好好享受青春,年轻人。” 九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姐,我怎么感觉你像是迫不及待地把我嫁出去啊。” 姜意欢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对啊,我是真的想把你嫁出去的,这么多年了,我都嫁人了,你还单着,我得多着急啊。” 九月摇了摇头,“我们现在不办婚宴,你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我们如果现在把你丢在走了的话,你怎么办啊。所以,等明年开春吧,再回去也不迟。” 谢清云一身白袍,淡然的走了过来,他的头发还是白得像雪,更衬得他整个人缥缈出尘了。 “不用,我会让稳婆跟小厮过来照顾她的,不用担心。” 姜意欢自觉地走到他的身边然后用手勾着他的大手,“嗯,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啦,结婚就是要名正言顺,对不,九月?看你这样我还不放心呢,所以啊,快跟秋叶回去江南办个婚宴,然后之后你们想在江南落脚也可以,不用担心我,或许等两年我也会下山的。” 九月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姐我他,不,我们不想走,不想离开你,我知道,你前身是个大神仙,或许在人间也呆不了多久了,我们不想离开你。要回来!”小姑娘说得言之凿凿,让姜意欢老脸一红,她摆了摆手说:“什么大神仙,就是个恶魔罢了,没什么,我在人间还要呆满百年呢,还有我跟清云的孩子在这里,我们不可能离开的。” 九月放心地点了点头。 秋叶是跟九月确定关系的那天就写了封家书回家。 现在秋叶的家里人回信说,让他们马上回家里来办婚宴,总不能让人家小姑娘无名无分地跟在他的身边,怎么合适呢? 秋叶正为难呢。 但是也的确放心不下姜意欢。 可是他们在这里,也只是能简单的照料一下,其余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 秋叶说:“小姐,家里人催我带着九月回家去看看,我们回去办一个婚宴,然后就回来可以吗?” 姜意欢点了点头,“随意啊,你们快回去吧,我怀孕了不能跟着你们跑,回到了家里,如果你们家的人嫌弃九月或者是对她不好的话,你要保护好她啊,可不能让小姑娘掉眼泪的。” 秋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谢小姐!” 姜意欢淡淡的笑道:“好啦,收拾东西吧。对了,清云,帮他们算一卦,最近哪天适合结婚的。” 谢清云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然后扶着她回了房间。 姜意欢又困了,她最近老是一天都在睡觉,清醒的时候都很少,还有之前做的那个光怪陆离的梦,都让她隐隐约约觉得不安起来。 姜意欢问道:“清云,你是神仙,你看看我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为什么我每日都会犯困,然后花大量的时间睡觉?” 谢清云不想瞒着姜意欢了,拉着她坐在了桃树下面,给她揉着发肿的腿。“阿欢,是这样的。我这段时间观察你睡着之后,你周围会吸引过来很多的灵气,但是你自己的能力却没有变化,很奇怪,但肚子里面的孩子却是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我怀疑是天地灵气都被孩子吸收掉了,我担心你的身体也会受到亏损,所以我已经叫了土地神带着产婆过来帮你看看。” 姜意欢并不意外,她早就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一直在喝她的血,让她一日比一日乏累、犯困。 姜意欢捧着自己的大肚子,含笑道:“但是这是我们的孩子呀,清云,你跟我保证,产婆来了她让你伤害孩子,千万不要。如果我跟孩子只能留下来一个的话,听我的,把孩子留下来。” “不可以!” 谢清云果断拒绝道,他曾经是个圣人,但是遇见姜意欢之后,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不想将姜意欢的身体搞差,也更不会愿意让一个孩子影响到她的安危,这对于他来说,难道就不残忍么? “阿欢,你听我说。孩子没有了,还能继续再生,但是这是你灵魂的最后一次转世了,如果你死了的话,就算我再手眼通天,我也没办法收集你的一丝一毫的魂魄,那你让我怎么办?” 姜意欢坚定地按住了他的手,“你还有孩子,她可以一直陪你。” 谢清云声音颤抖着,俊朗的眉眼里面写满了恐惧。“不,我觉得这个孩子也有我的问题。神仙生子都是九死一生,很困难的,而你只是一个肉体凡胎,肚子里的孩子也只是个半神本来我以为我们足够幸运,可以躲掉这一劫,但是我现在发现真的躲不掉,孩子越来越大,而你也越来越虚弱,到时候” “到时候你让我怎么办?我接受不了就算我只能最后陪你百年,我也甘心。但绝对不是让你现在就做好准备离开。”谢清云倏然反应过来,姜意欢这么着急地让九月跟秋叶成亲是为了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己活不长了,想给身边的所有人都一个安定的以后。 她替所有人都想好了退路。 唯独没有想过自己的。 谢清云僵硬地半蹲在原地,他双手颤抖着,继续给姜意欢按着发肿的腿,却发现她又睡着了。 灵气缠绕在她的周围。 谢清云眼里几乎滴出血。 他转身就去找到了土地神。 蓬莱岛下。 土地神安稳地躺在土里,正享受着雨露的滋润,冷不丁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从土里提了起来,谢清云浑身挡不住的杀气,让土地这个小神一颤。 土地:“什么风把您刮过来了呀?” 谢清云冷冷道:“你快去帮我看看阿欢!她肚子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让霓裳的产婆过来,人呢!怎么还不到!” 土地连连喊冤,“哎哟——大爷啊,您说的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这姜意欢离生产还有一月多呢,产婆肯定会在她生产之前赶到这里的,你就放心吧。姜意欢怎么了?灵气太多了?” 谢清云摇了摇头,“灵气是多,但是她的身体根本一根神骨都没有长出来,灵气全部进了肚子里!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现在每日就是睡觉,饭也不怎么吃。这样下去我担心她会被肚子里的孩子反噬。” 土地点了点头,“神仙生娃,本就九死一生,困难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当时我问你要不要悄悄把这个孩子打掉的时候,你又心软了,那你现在就不要来怪孩子了,都是自己的选择罢了。但你们的情况特殊,姜意欢是人身,你是神体,二者结合的孩子是个半神,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半神的孩子,倒是稀奇。所以之后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了。” 谢清云揪着他的衣领,“你必须清楚,不然我就算违背九天神坛的号令我也要从三界诛杀你!” 土地看向他暴怒的眼睛,当即就信了他的话,这人可从来不是个善茬,虽然是个出家人,但是手上握着镰刀,论罪孽,他或许跟以前那个姜六不相伯仲。 都是选择不一样罢了。 选择敌对的阵营,那就是坏。 看吧,这个世间对于好坏的定义就是这么分明。 可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非黑即白的。 姜意欢就是个典型。 谢清云真的很爱很爱她,也不想她身体最后出什么岔子。 他拼了命地问道土地,“要怎么样才能让姜意欢平安地生下孩子?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土地挑眉:“真的?” 谢清云点了点头。 土地摸着自己的大把花白的胡须说道:“女娲娘娘倒是可以帮她,只不过要让女娲出山,你得去南海求她老人家了。” 女娲娘娘也就是谢清云的亲身母亲,但是他们两人从小就没有见过,他有这个母亲还是父亲给他说的,只提过一句,然后再也没有说了。 这么多年没有见面,应该关系非常紧张才对吧。 谢清云决定去南海找女娲。 但是姜意欢这边他实在是不放心,只好带着她一起上路了。 他破例使用了灵力,让姜意欢跟自己瞬移到了南海的观音庙。 听闻女娲就是一直在南海的观音庙里避世的。 姜意欢还在沉睡。 他将人抱在怀里,然后大步走进了观音庙。 到处云雾缭绕,仙鹤齐飞。 有眉心点红的小道童赤着脚踩着云团出来,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净停帝君,女娲娘娘不在这里。” 谢清云嗤笑一声,“我还什么都没有做,你们就知道我来是干什么的?” 小道童淡淡抬起莲花指一指他怀中人,“您的妻子,姜氏,命不久矣,您一定是来南海求女娲娘娘保她跟肚子里的孩子吧。” 谢清云点了点头,“好,那你告诉我女娲在哪里?” 小道童也只是摇头,“我们都不知道女娲娘娘在哪里,她已经避世一万年了,应当是在南海底下沉睡吧,要将她唤醒的话,你得找到她沉睡的身体,然后用你的血将她唤醒。但是强制唤醒只有同血脉的人可以,一次会放干你近乎所有的血,才能让她清醒片刻。” 小道童最后问:“值得么?” 神仙的血很值钱,能治愈所有的疾病跟伤痛,但是却治愈不了姜意欢越来越虚弱的身体。 值得么? 当然很值得了。 就算他拼了这条命,也要把姜意欢救回来。 还有他们的孩子。 姜意欢倏然心有所感的睁开了双眼,她刚刚迷迷糊糊的听见了说什么放血,又是什么值不值得的。她脑袋感觉就像是要炸开一样,“清云,这是哪里?”她撑着头,看向周围,然后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自己怀着个大宝贝,身体已经很沉很沉了,谢清云抱着她却好像不费力气一样。 谢清云拉着她的手,温声道:“这里是南海,女娲能救你的命,还有孩子的。” 姜意欢眼眸闪出了星星,“真的么?” 小道童从来不骗人,“施主,是真的。但是前提是你的夫君要放”谢清云倏然抬手施法打断了小道童的话,他拉着姜意欢就往外走,又发现自己应该给她找一个休息的地方。 这南海之大,他不能把姜意欢带进海底去找女娲的身体,只能委托小道童在观音庙里面照顾一下她了。 小道童接过姜意欢,然后把她托上了一片云,随后带着她进了观音庙。 姜意欢还被蒙在鼓里,“唉——什么情况啊?” 谢清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这才施法跨入海底。 第一次见自己的亲生母亲,居然是这个场景。 他不喜欢有求于人,但是这一次,他必须去求。 他会拼上自己的所有,也要试图拯救她。 这是他不能改变的信念。 支撑着他在海底的无尽黑暗中独行。 第179章 女娲不救 支撑着他在海底的无尽黑暗中独行。 他一直走,一直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他终于看见了海底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物。 他走了过去,"女娲娘娘我是,净停。" 金色的光柱从天而降,笼罩在谢清云的身上。 谢清云被光柱包裹着,他的眼睛逐渐变成了纯金色,整个人看上去华贵又完美。 他缓缓伸出手,一颗冰凉的琉璃剔透冰球出现在掌心。 他闭上了眼睛。 一道金芒闪过,他额头上的血印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纯白的抹额,抹额上面坠着一块白色的玉,上面雕刻着一朵莲花。 玉石上的莲花是纯白色的,但是花瓣却是鲜艳的炽红色。 这个是莲灭。 他将莲灭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对着空旷的四壁行礼,"多谢娘娘救女娲于水深火热之中。" 金色的光芒散去,谢清云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海底的虚空中倏然升腾起来了一片水幕,上面倒映着姜意欢沉睡的模样。 他看向姜意欢,眼神中有几分眷恋和怜惜。 她依旧昏迷着,但是比之前好了很多。 谢清云伸出了手。 他通过水幕中的幻影,轻轻握住姜意欢的手,将自己的脸贴在了她的掌心。 "阿欢,我会救你跟孩子。" 他低喃着说道:"我会努力,让你们母子平安,也不枉我们走过的那段路。" 女娲赠的莲花只是一件敲门砖,能让他进入海底深处另外一片大陆的敲门砖。 说着,他用力将手肘成刀,割开左手的大动脉,鲜血猛的从他的手腕内侧不断涌出,一滴一滴的血由上而下,慢慢汇集在他手上拿的莲灭上。 鲜红的莲花花瓣吸满了血,却慢慢褪成粉白色,就像是一个深渊巨口,不知饥渴的饮血而为。 不够。 还是不够。 他又重新加大了力度,让左手手腕上的伤口更加可怖。 大片的鲜血流淌而出,他扼住了自己的手腕,然后将莲灭重新放在额头上的抹额中央。 短时间内失血过多让他整个人有些失重,头脑发沉也晕。 可是莲花抹额还是没有展现出新的密道。 那就是血浇筑的还不够多。 他发了狠心的将自己的脖颈割开。 如果姜意欢现在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惊叫出声,然后再把他拽出这片诡谲的海底。 可是,没有。 意识渐渐出走。 净停倒在了冰冷的海底。 头顶的抹额在他最后一刻开始迸射出金光,虚空中一道幽深的黑洞张开,把他吸进黑洞。 南海深处。 金莲盛放。 一名女人正在这里修炼。 她浑身萦绕着浓烈的金光,身体如同镀了一层金箔一般,看上去格外耀眼夺目。 炽热的金光慢慢收拢,露出她那一副绝色倾城的容颜来,脸庞白的似雪,双眸紧闭着,上面像是艺术品般雕刻着幽兰跟金箔色的莲花花纹。 是沉睡一万年的女娲。 她微眯着双眼,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这个女人正是净停的亲生母亲,女娲娘娘。 她看向四周,发现谢清云并不在这里,她微微皱眉。 难道心灵感应是在骗她,故意将自己引到这里来的?她已经沉睡了太久,但是沉睡前留下一段破封印的办法,是用同等血脉浇筑在莲灭上,就可以唤醒她。 而跟她一样有着同等血脉的人,就只有净停,她那从未谋面过的儿子。 如今,这么久了,他第一次愿意隔血唤醒自己,一定有他的特殊原因。 她一向不相信任何男人,但是自己的孩子却总归是个特殊。 她虽然对谢清云人间的身份不太了解,但是她却知道,谢清云有他自己的对于未来清晰的规划。 而且谢清云还是她跟已经陨落的圣君唯一的儿子。 最终,女娲是在修行之门外找到净停地。 他浑身虚弱,严重失血过多。 女娲给他渡过去一层纯净的清气。女娲叹了口气,“清云,不是娘不帮你,而是娘已经尽力了,娘真的没办法了。” “娘?” 谢清云慢慢恢复了清醒,他浑身酸软,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木讷地看向那个自己的亲生母亲,觉得她好陌生,又好亲切。 可是什么样的母亲才能忍住一万年都不曾见过自己的小孩呢? 谢清云倏然感觉自己浑身钝痛,“女娲娘娘?”他试探地喊道。 女娲无悲无喜的脸上比他还要胜上三分,一家人都是出乎其然的冷漠。“你来是想求我救你的妻子么?” 谢清云不意外她会发现,只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发现。 谢清云沉默地点头。 女娲倏然抬手,莲花指飞转,手上出现一个白玉双耳瓷瓶,“唉。”她叹息,“你可知,你这孩子,生下来便会霍乱世间?你也会死在他的手上。” 女娲不是不能救,她是窥见了未来,不想救。 况且,她能够通晓未来的事情,也在梦境中曾经窥见过净停最后死在自己孩子的手上。 就算她能够救活姜意欢,也救不活自己的儿子了。 她是女娲,可她没有逆转时空的能力。 呼啸而至的海底飓风裹挟着层层浓雾而来,海妖破开时空之门,猛烈的朝着谢清云进发。 这是女娲给他的考验。 她想看看这么些年了,自己的孩子能力到底在什么地步。 谢清云刚刚从失血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一神一妖搏斗中,女娲作壁上观,又随后想了想,然后站了起来。 她的手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小瓶子,这是一颗丹药,但是里面装的是剧毒。她拿着那颗丹药走向了海面上。 海面上,谢清云正在与海妖战斗。 他的衣袍被撕烂了,露出了健壮结实的胸膛和精致完美的锁骨。 谢清云的手臂上被划伤了,鲜血染满了他半个身体,跟他手腕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一样,鲜血淋漓,透着抵死黑暗的疯狂。 他的脸色苍白,却没有丝毫狼狈。 他看到了女娲,便立即收剑,"娘,你要怎么考验我不要紧,但是求您救救我妻!" 女娲微怔,她本想把这颗剧毒的药骗他说是仙丹,然后让他带回去让姜意欢吃下去的。 可是 自己的儿子居然爱上了一个凡人。 真是可笑。 拼着自己的性命也要去拯救她! 一万年了。 将自己唤醒的理由也只是想救他的妻子,女娲第一次出现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她明明早就遁入空门,不会被这些情绪所影响。可是今天的血跟谢清云的脸,都让她觉得自己跟他的距离很远了。 真的很远了。 她将丹药扔进了海水中,任由着毒药在海中蔓延。"这是娘为你准备的解药,回去让姜意欢吃下去,就可以保住性命,也可以让肚子里的孩子平安落地。" 谢清云看了看手臂,又看向海中的丹药,“不,我不会让他吃下去的!" 女娲的眼睛瞪得老大,”你疯了!这种毒是无药可解,而且只能服用三颗。你不吃,她就再也无法苏醒过来了!" "娘,如果我让她吃了,我就永远都见不到我的妻子了。" "你——"女娲被气得不行。 她没想到谢清云对姜意欢这么在乎。 女娲看着谢清云坚决的模样,也有点犹豫了。 但是很快,女娲就做出了选择。 "好,娘答应你,但是你得先吃掉它!"女娲拿出一个瓷碗来递给谢清云,"吃了这个,你的妻子就会苏醒过来了。" "谢清云,这个东西我也只剩下三颗了!" 女娲将碗往前送。 谢清云没有动作,"娘,您别逼我!" 女娲怒极反笑,"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你就死吧!跟你那凡体肉身的妻子一样,去死吧。" 她说完,便朝着谢清云挥手一击! 她想要杀掉他,但是却没有想到,她这一击竟然打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谢清云没事,他转过身看着女娲,冷淡道:“娘娘若是想杀死我,大可不必用这么笨拙的招数,我会躲的。" 他不仅躲过了她的攻击,还反击回去,”我不会杀你,但是你也别想伤害到我的家人和我的妻子,否则,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呵。"女娲嗤笑,”你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九黎帝君吗?如今的九黎早已不存在了,你就是一个废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 "就算这样,我依然不会让你得逞。我一定会让她醒来。" "那我们就走着瞧吧!" 女娲丢下一句狠话,化为金光,离开了南海。 女娲走了以后,海面重新安静了下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谢清云走进屋里,轻柔地替姜意欢擦拭着脸蛋和额头上的汗水,他的指尖触碰到了她的皮肤,那种滑腻细嫩,触感非常好。 她的身体冰凉得厉害。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将她抱在怀中。 他轻轻吻着她的嘴唇,温柔道:"阿欢,我回来了。" 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不怕死,但是他不想失去阿欢。 阿欢是他生命里最珍贵的财富。 谢清云抱紧了姜意欢,仿佛只要松开手,姜意欢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不见一样。 他抱着姜意欢,一步一步朝着洞府走去。 他走进洞府里,在床榻旁边的柜子里找到了几株仙草。 他将仙草插进她的嘴里,然后又拿出了几枚灵果,喂她吞下去。 他将自己的血喂进了她的嘴巴,让她能喝。 做完这些之后,他将仙草放在了床榻边,又拿出了一套干净的衣裳换上。 他的身材修长挺拔,穿上衣裳,倒有几分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感觉。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她的身边,将她搂在怀中,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脸颊上,"阿欢,我来陪你了。" 姜意欢躺在观音庙的床榻上,整整昏睡了两天两夜才睁开了眼睛。 她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在一个熟悉的环境中。 她的脑袋里还隐约记得昏睡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不是谢清云的山洞。 她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却感觉全身无力。 "阿欢。" 熟悉的声音响起。 姜意欢回过头去,就看到谢清云坐在床沿上,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姜意欢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阿欢,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吗?"谢清云紧张地问道。 "我没事,清云,我怎么会在这里?" 谢清云道:“你不要担心,我们在南海很安全。" "我们来南海做什么?”姜意欢的声音冰冷。 "阿欢,不管我做什么,那都是因为我爱你啊!我不想失去你,我宁愿自己变成一具傀儡,只求能留在你的身边,看到你就好,只要你好好的。我不奢求你爱我,你只需要好好的。" 姜意欢冷冷道:“不要伤害你自己!"她低头看向谢清云,这才惊觉,他浑身都是伤口,手腕上的血肉横飞,看起来极其的触目惊心,可怖至极。 谢清云将自己破损的手腕缩回去了,低声唤道:"阿欢" "我们回家。"姜意欢果断道,她不知道在这里继续呆下去,谢清云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总归都是为了自己。 谢清云摇摇头,“阿欢,我要救我们的孩子还有你。” "怎么救?"姜意欢怒吼,"救人也不应该拿你自己的生命去冒险,胡扯!" "那是一个虚幻的梦境,不是真的。我手腕上的伤口没事,真的没有事情。" "你说谎!你明明很疼!" 姜意欢掀开被子,下床穿鞋,然后就要朝外跑。 谢清云抓住她,"你不能走。" "放开我!"姜意欢怒道。 谢清云抓着姜意欢不肯放开,姜意欢拼命挣扎,但是谢清云的力气太大,根本不容许她挣脱开。 "阿欢,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你要听话,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的孩子也一直在。" "放开我!"姜意欢吼道。 她拼命挣扎,却挣脱不开谢清云。 最后,谢清云一把将她扛在肩膀上,带着她飞到了半空中,然后朝着一片黑暗的地方飞去。 "谢清云!放下我!我要回蓬莱!" 姜意欢的双手拍打着谢清云的后背,但是谢清云却像是听不懂一样,仍旧朝着那片黑暗的地方飞去。 姜意欢被谢清云扛着飞了许久,终于飞到了一座城池中。 这城池很大,建筑物华丽异常。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全都是穿着华贵锦袍的男男女女。 街道上热闹非凡。 "放我下去!" 谢清云仍旧一言不发地扛着她朝着前方走。 姜意欢不断地捶打着他的后背。 "你快把我放下来!" 谢清云不理会她的喊叫,继续向前走着。 "你快点放我下去!"姜意欢又道。 谢清云仍旧不理会她。 姜意欢气愤不已,她用尽了所有的力量,一掌劈向了谢清云的脖颈。 她没料到谢清云突然停了下来,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喷在了姜意欢的脸上。 谢清云的嘴角挂着血迹,但是他的表情依旧很平静。 姜意欢怔住了,“清云,你" 第180章 大结局 “你怎么了!谢清云!净停!你怎么了!女娲,是不是她?她伤害你了,对不对?” 姜意欢双眸含怒火的星子,正痴痴的看向他,她双手不自觉的颤抖着,因为自己刚刚劈下去的那一掌,在懊悔。 谢清云擦了唇间的血沫,淡淡道:“嗯,这是她对我的考验。” 姜意欢边退后边摇头,“不你不要为了我伤害你自己,这样我也会不高兴的。” 谢清云只是笑,光洁白皙的牙齿上面渗透着血丝,“嗯,我知道。” “我受伤没有关系的,关键是你要平平安安。” 姜意欢一双眸子红得滴下血来,“你这样我平安又有何用?” 谢清云摇头失笑,“我知道了,我会尽可能的减少受伤,这样可以吗?” 姜意欢还是不愿意他再去涉险。 刚刚那一掌,好像打出了灵力她惊诧的看向自己的手掌,那是如同往日一样,白皙光滑,但是哪里变了? 她可以看见手掌下的血管、经脉、骨骼。。 好奇怪。 耳畔旁能听见山间呼啸不止的风声,还有山洞里蚂蚁的欢笑 她呐呐的看向谢清云,“我是不是长出神骨了?” 谢清云皱眉,伸手探了她的经脉,那些已经破损的神脉被好好的修复起来,重新长出了骨骼跟神脉。 “对!你已经长出神骨了!” “怪不得刚刚你随便一打我,就能把内脏打破,原来是神骨的作用。阿欢,你快位列仙班了!” 姜意欢讪笑道:“我长出神骨,天上那群人,不是又要找理由把我抽筋扒皮吗?位列仙班,没兴趣。但是我想,好好保护孩子,不让她从小就体会血雨腥风跟风餐露宿的味道。我没有什么野心了,只想周围的人都好好的,可以吗?” 谢清云叹了口气,姜意欢重新长出神骨的事情,满是瞒不住的,天上那群人不是傻子,说不定现在就用透视镜已经窥探他们所有的一言一行。 所以必须想办法让姜意欢合理的为例仙班,这是个大问题。 但是要是女娲帮忙的话,这就成了合理的事情。 谢清云沉思着,姜意欢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让他清醒过来。 “清云,你想什么呢?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回蓬莱了?” 谢清云紧瞥着眉,海底外倏然出现一道冰冷又慈爱的声音,是女娲。“净停,你过来。” 谢清云倏然转过头,女娲出关了。她海藻般的秀发如波浪一样一直垂到了白皙的脚裸旁边,她双目似笑非笑看着懵逼的二人。 刚刚还打打杀杀的女娲,现在为了她们出了关,并在抹额的莲花玉佩上面重新灌注了神力,让姜意欢的神骨重新长了出来。 她只是微笑,那笑里有七分的牵强,三分的真诚,她不是一个会笑的神,也远远没有神话悲悯世人。 姜意欢率先开口道:“女娲娘娘不,净停母亲。” 女娲从海平面缓缓走了过来,她走过的那片海本来还在呼啸的狂浪戛然而止,像是钢琴上倏然断掉的白键。 她的步履平稳,对着姜意欢慢慢伸出了手。 姜意欢发誓女娲是她这辈子见过除了姜六长得最漂亮的人,就连她这种脸盲高度患者,都已经有抑制不住的心脏狂跳的感觉。 原来女娲长这样。 原来造物主真的有偏爱。 女娲:“孩子,你刚刚叫我什么?” 姜意欢抬头看向女娲,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喉咙漂亮运动了一下,她说:“净停母亲。” 女娲摇头,“我听说,在人间叫丈夫的母亲应当也称呼其身份,叫母亲。” 姜意欢瞳孔放大又轻微收缩着,“母亲。” 女娲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然后微眯着双眼打量着她的大肚子,她轻笑一声,手隔着半寸远,在她肚子上轻轻一划过。 “这是一对龙凤胎,哥哥和妹妹。都长得好俊,不愧是我的孙子。” 谢清云问道:“是龙凤胎?可是他们一直在吸食阿欢身上的灵气。现在有神骨了是否就能控制他们吸食的范围?” 女娲点了点头,“不错,有神骨可以控制。但是这两个孩子却是一个神仙,一个凡人。” 姜意欢急道:“那怎么办?神仙可以长生不老,但是另外一个孩子却只能百年?这不公平” 女娲抚摸着姜意欢的头,极致爱怜。“欢,没有什么公不公平的。这都是个人的命数罢了,你看这凡间的人,绝大多数连百年都无法达到,神仙虽然与天地同寿,但是未必快乐。在有限的时间,开心就好。我睡了一万年也累了,对了,你想当神仙么?我可以让你现在位列仙班,带着那个已经成神的孩子上去,但是凡人孩子不能上去,会反噬死掉的。” 姜意欢摇头,“我不想去。女娲娘娘有没有办法向天上隐瞒我的神骨的事情,还有有一个孩子是神的事情,我想就在人间,陪孩子百年之后再做打算。” 女娲想了想,“我可以帮你,但是我在人间待不了太久,我会再次沉睡过去。那下次再见面,可能是几千年以后了。你可以等吗?” 谢清云已经很满足了,能争取个百年,也就够了,他还有大把的时间想办法把莲花帝君那群神都陨落。 女娲一眼看出了儿子的心思,只是笑笑,没有阻拦。“净停,做你想做的,保护好家人。” 然后她的手倏然一挥,一把漂亮的斧头落在他的手上,“菩提刀不适合你了,那就赠给阿欢。这把斩神斧给你,以后你或许会用得上。” 斩神斧是上古的圣器,是少有的可以直接斩神的工具。 姜意欢不懂,倒是觉得这把金光闪闪的斧头挺神气的。 谢清云道了谢,眼神直勾勾的看向自己女娲。到了现在,他依然还在防备着自己的母亲。 女娲只是失笑,然后转身离开。 “下次见了,孩子。” 她头也不回的继续回了海底。 说好能保她们在人间百年的安乐,就是百年。 姜意欢的身体发生了微妙的改变,那些神骨收敛了起来,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胡闹了。 谢清云拉住姜意欢的手,慢慢扶着她在密林里散步。 谢清云:“阿欢,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年呢。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跟孩子受到伤害了。” 姜意欢抚着肚子,“嗯。” - 一月后。 哇声连绵,回荡在普京城中的诰命夫人的府邸中。 两个孩子的刮刮落地,让这座空荡大气的宅子倏然有了人气。 九月跟秋叶在江南成亲办完酒席之后就快马加鞭的赶到了普京城中来。 江风止娶了长乐,成了大明历史上最年轻的少年天子。天子上位第一件事情,不是为自己加冕,而是给姜意欢封了一个诰命夫人的名号。 而姜意欢本人呢。 想让孩子尽情的体验人间,所以选择回了普京城,这里有最好的人脉跟最好的教育,江风止当了孩子的干爹,也会承担一部分的教养责任。 谢清云重新当回了国师,总是很忙,承担了一部分的国事,但是他每天都会从宫里回家,回来陪着姜意欢吃个晚饭然后哄着她睡觉。 今天是个大日子。 姜意欢生了。 两个漂亮的小孩先后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先出来的是个小男孩,是哥哥,后面的是妹妹,真的如女娲娘娘所说的,哥哥是神,妹妹是凡人,但是小孩的时候看不出来。 两个小孩都是一样懵懂,一样可爱。 姜意欢直接累得晕倒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日。 简直吓死了一群人。 江风止、谢清云这三日连宫里都不曾回过,接连守在她的床榻边,幸好姜意欢的脉象一直都很平稳。 姜意欢醒来第一件事情,“孩子呢?好看么?像我还是像你?” 三连问。 把谢清云问懵了。 江风止叹了口气,当了皇帝还是一脸纨绔样,他坐在凳子上,双腿自己分开,背部斜靠在椅背上,头微微歪着看了一眼虚弱的姜意欢,然后才笑道:“哥哥像你,妹妹不太像。” 姜意欢皱眉道:“妹妹怎么会不像呢。” 生了孩子的女人就是容易动情。 她眼泪倏然流了下来,啜泣道:“为什么不像我呢?” 谢清云回头剜了江风止一眼,又拉住了姜意欢的手,温声哄道:“像你,都很像你。马上我让奶娘把孩子抱过来,你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然后很快折返回来,手上抱着两团奶呼呼的娃娃。 哥哥瞪大着眼睛看向姜意欢,一幅好精神的模样,妹妹却闭着眼睛在睡觉。 江风止叹了口气,“姑奶奶终于睡着了,昨天晚上哭了我半宿,吵死了。” 姜意欢说道:“快来我看看!” 谢清云将两个孩子小心地放在床榻上,让她好好看着。 姜意欢笑着抚摸着两个小孩,其实两个孩子眉眼都很漂亮,不用说都知道继承了她跟谢清云最好的基因,之后长大了定会是普京城中最最明媚的贵女跟公子。 姜意欢已经可以想象十五年之后,自己家门槛被求亲的人踏破的样子,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江风止眉眼都温柔了下来,他是知道这两个孩子一个是神,一个是凡人。“阿欢,如果你们不想在人间生活了,把妹妹给我,我带着她,视如己出,你就放心吧,或者现在过继给我,她就是大明唯一的小公主,最尊贵的凤凰,她也不会因为你们都是神仙苦恼了。” 这件事情的确是姜意欢心里的一根刺。她也觉得这个太残忍了。求助般地看向谢清云,“你说呢?” 其实现在把孩子给江风止对大家都好,孩子不会因为自己的出身而神伤,家长也不会因为孩子是个凡人而感到苦闷。 谢清云却坚持道:“就我们自己养,可以拜江风止为干爹,不管她是不是神,都是我们的孩子,在人间这百年我们只为了陪伴她成长。有我们替她遮风避雨,她不会不开心的。” 姜意欢点了点头,“嗯。”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妹妹叫谢慕姜。 哥哥叫谢停云。 - 十五年后。 国子监。 女子高级班。 江灵眼巴巴的拉住了谢慕姜的藕臂,轻轻摇晃着,“慕姜,你哥哥能不能帮我约出来一下嘛,我保证不对他下药或是强迫他。或者,实在不行,那就后日!母后的百花宴上,你让他跟我们坐一桌呗。” 谢慕姜长得一幅祸国殃民的样子,看人的时候总是温温柔柔的,跟她高攻击性的外表行成一个反比。她穿着私人定制的红色短襟凤凰短袍,头上戴着缩小版的凤冠,一身富贵模样,她说话是软糯糯的,“灵灵啊,哥哥就在隔壁班呢,要不你亲自给他说?我上次就帮你叫过了,他说他不喜欢出门啊。” “慕姜!” “哥哥——” 谢停云下课了,照例来对门接妹妹回家,他才十五岁,身量却很高挑了,他展开之后越来越像谢清云眉目间的那股冷淡的模样。 一身靛蓝的衣袍,头顶着同色的玉冠,皮肤白皙,俊眉星目,就站在门口逆着光,门里的一群贵女已经红了一半的脸颊。 谢慕姜温柔的放下江灵的手,然后提着自己的粉色小书箱,哒哒哒地往门口跑去,甜甜地喊道:“哥哥,你今天怎么放课得这么早?” 谢停云自然地将她手上的书箱接过来,挎在自己的背上,随口说道:“我本来就是来陪你上学的,怕学校有人会欺负你。自然没必要守着那课本天天念。” 谢慕姜脸上含着笑,跟在谢停云的身上走着。 他们不知道的是,无数次这种情形下,羡煞了多少京中的贵女,大家那时候都有一个哥哥梦。 谢家的马车上。 谢慕姜随口说道:“哥哥,江灵想让你百花宴跟她坐一块,去吗?” 谢停云嗤笑一声说道:“不去,没兴趣。对了,别让娘知道啊,江灵是干爹的女儿,比咱们还小一些,娘知道了肯定又要说,我们不顾手足之情,唉,那江灵一看我就往我身上倒,真不知道骨头怎么长的。” 谢慕姜晃荡着自己的小腿,“嗯,好。娘倒是从没有催过我们婚嫁。” 谢停云拍了拍妹妹的肩头,“傻不傻你,成亲对女子不好,除非你能遇见像爹爹那样的人,我们才会放你嫁人,如果遇不到,那我们一家人就一起过一辈子,哥哥陪着你,我也不会成亲的。” 谢慕姜小脸一红,她可没有想好嫁人呢,她一直被姜意欢等人从小捧在手掌心里面长大,生怕她磕了碰了,导致她现在的心智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她现在闭眼就是娘亲的那句话。 姜意欢:“慕姜啊,我跟爹爹还有哥哥,这辈子只想你开心,成亲可以但没必要,实在遇见了很喜欢的人,他也爱你,成亲也可以,但是不用非要生小孩,宝宝,我们只想你开心的活过这辈子,国子监毕业我们带你出去玩两年再回来” “工作?嫁人?生子?为什么啊,宝宝,不用做这些的。工作是为了打发时间的,你找个兴趣爱好就行啦,嫁人也没有必要,我跟你爹会负责养你一辈子的。” 这些惊世骇俗的言论都是她那个漂亮的娘亲说出来的。 谢慕姜其实都知道,自己的爹爹、娘亲、哥哥都是有法术的神仙,而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 可是他们给的爱,让谢慕姜觉得自己比神仙还要快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