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遍全球[娱乐圈]》 1. 第1根铁柱 “你好，我之前预定了个蛋糕，要今天下午来拿的，麻烦帮我取一下，我姓唐。”温和又带了点清亮的男音，在弥漫着香甜气味的蛋糕店里响起。 音色很舒服，像一首舒缓的大提琴曲，让不少人下意识往这边看。 “妈妈，那个人好胖啊，像我学校门口卖的气球！”小孩子的声音尖锐且高调。 “一个胖子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吃你的......”母亲压低了声音，“天阴下来了，看起来要下雨，你赶紧吃，我们得赶在下雨前回到家，穿雨衣开车很不方便。” 唐执僵硬了下，微微低下头，他面前的柜台后面镶嵌着一面镜子墙，镜中头戴鸭舌帽的男人穿着长袖，哪怕衣服宽松，也掩不住病后引发的一系列肥胖问题，臃肿的，沉默到有几分阴郁。 确实像气球，但又没有气球的轻快。谁又能想到这样臃肿的他，曾经是舞蹈系毕业的学生呢？ 不过是五年，唐执甚至有点记不清以前自己的模样了。 垂下眼睛不再多看。 “喂喂喂，好不容易跟你约一次下午茶，你倒好，坐下没多久就开始刷手机，过分了哈。” “原谅我一次，实在是淮哥前天拿影帝的时候，我在外国出差，很多物料我都没看，现在好不容易能喘口气，不补一下我人帅实力爆表的淮哥的物料，我觉得我会缺氧而死，娱乐圈纯A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姐妹一起来看......” “虽然我只是路人粉，但不得不承认萧亦淮这张脸确认很帅，又硬又酷，气质像我母校以前那种拽拽的体育生，不过他是顶配版，完全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类型啊！” 白衣服的女生不知道在手机上点了什么，她的手机里传出： “第四十三届中国电影金凤奖最佳男主角提名......” “回放视频有点大声，公共场合呢，赶紧把音量调小一点。唉，年仅二十八就拿金凤影帝，要是我本命有这么争气就好了，我做梦都笑醒。” “要不你干脆换个本命呗。” 唐执通过镜子看着后面两个年轻女人，看看她们翘得高高的嘴角，也不由真切地笑了。 她们口中星光万丈、年仅二十八就拿了影帝的萧亦淮，是他的伴侣。七年前，他们在外国悄悄扯证结婚，现在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七年半。 唐执衷心为萧亦淮的事业长虹感到高兴，也为自己爱人而自豪。 今天是萧亦淮的生日，等他从工作室回来，他俩就过二人世界，他给他单独庆生。这是他们说好的。 “唐先生，麻烦说下手机后四位，我这边最后核对一下。”头戴可爱蛋糕帽的服务员微笑道。 唐执说了尾号。 服务员笑着点头，同时将蛋糕盒子双手递过去。 唐执伸手去拿最上面用于提拎的绳结。 那只伸出来的手皮肤莹白如玉，像她刚刚在蛋糕房里看到的奶脂，却比奶膏更温润。 服务员眼里掠过诧异，抬眼想认真打量对方，却听对方道完谢，然后拎着蛋糕转身离开。他走得利落，没有回头，因此没看见呆愣的服务员逐渐浮现可惜的脸。 直到那道臃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服务员才移开目光。 刚刚她看见那人的脸了，在被软肉充斥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到清丽的眉眼，以及藏在上眼睑里、垂眸时才能窥见的殷红小痣。 只是随着他低下头，沉默地拎着东西往外走，一瞬间又变回那个普通到甚至会遭到小孩嫌弃的肥胖男人，仿佛她刚才的惊鸿一瞥只是错觉。 真是可惜了。 ...... 唐执将蛋糕放在副驾驶，然后打开手机备忘录，喃喃道：“今晚要炖个汤呢，炖山药猴头菇好了，这个养胃。冰箱里东西不多了，我得去商场进货才行。” 又想起前天萧亦淮说喉咙疼，而昨天今天他工作室都有宴会，左思右想，唐执还是决定打个电话过去叮嘱对方少吃上火的东西。 “嘟嘟——” 连线一声一声的响，久久无人接听，等到第三十秒，唐执挂了电话，改发信息给萧亦淮。 可能在忙吧。 停靠在马路边的一辆平平无奇的大众汽车缓缓启动。 天幕阴沉沉的，路上行人神色匆匆，片刻后，仿佛是云衬托不住雨滴的重量，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来。 唐执打开雨刷，同时放慢了车速。 车只开出五百米不到，道路开始堵塞，宽敞的马路居然水泄不通，依稀能看见前方斑马线周边聚了很多人。 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故。 看起来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刚好他侧边有条虚线，唐执干脆打方向盘换了其他路线。 他记得这边有个小型菜市场，环境虽然没超市那么好，但菜也是齐全的，他去那里好了。 依旧把车停路边，拿了伞和购物袋的唐执下车。秋雨带凉，落在皮肤上能冷得人打激灵。 在撑伞间，丝丝缕缕雨飘了进来，糊了唐执一脸，伞才撑开，兜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封筑 唐执笑了笑，从副驾驶里翻出蓝牙耳机戴上。 唐执刚“喂”了一声，那边就一连串过来，“阿执，你最近和萧亦淮怎么样？你俩有吵架吗？” 唐执撑着伞走进市场，温声回答：“跟往常一样，没有吵架。” 他其实不大喜欢向别人显露自己的私生活，但封筑不是别人，他和封筑幼儿园是一个班的，中间倒不在一起念书，不过后来是高中舍友，再后来又上了同一所大学，甚至很巧当时他住了混合宿舍，两人又继续当了舍友。” 以前他身边也有不少朋友，但走着走着都散了，如今就剩下封筑一个，所以没什么是不能和他说的。 “阿执，你那边有点吵，你该不会又在市场吧？”封筑问。 唐执笑着说是，走到一摊位前，开始挑西红柿，“冰箱菜不多了，出来买菜。” 封筑许久没说话。 “阿姨，我要这几个。”唐执把篮子递过去。 “好勒，一共十三块三毛，我见小伙子你好像有点眼熟，收你十三块吧，扫这里。” “谢谢阿姨。” 唐执扫完码支付，就听封筑说：“阿执，你不能总这样，你现在都活成一个家庭主夫了，每天买菜、做饭，整个人就围着萧亦淮转，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恋爱脑上头，阿执，你这样迟早要吃亏的。而且说你是萧亦淮的影子都抬举你了，起码影子时时刻刻跟着，他上台领金凤奖的时候，你好歹能站在后面沾点光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默默无闻，阿执，你不该过这种围着别人转的人生......” 唐执抿了抿唇。 提拎着西红柿，他走到卖猴头菇的摊位前：“恋爱脑我承认，但爱人就是得相互信任，而且亦淮跟圈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他之前帮了我很多，也对我很好，现在家里一切都是我在管，我没什么好怀疑的。” 才说完，唐执就听见那边叹了口气。 封筑：“圈里来钱快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就算拿着你家的财政大权又怎么样，萧亦淮混到那个级别，他想要些什么，根本就用不着花钱。” 唐执失笑，“行了封筑，其实你说的我明白，但我还是那句话，我跟他结婚都七个年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了解的。别说我了，说说你的事，我之前在娱乐八卦那里又看见你了，我可再提醒你一下，现在这个年代可不兴强取豪夺，强扭的瓜不甜的，没好结果的，这是很多事情总结出来的血的教训，所以你别乱来，对人家程澄好点。” 封筑嗤了声，“你都结婚了，哪总结出来的血的教训。而且我哪能对他乱来，当眼珠子疼都来不及呢。得了，我念叨你恋爱脑，你念叨我不要强取豪夺是吧？非要和我扯平。” 唐执认真道：“没要和你掰平的意思。我是说真的，强扭的瓜伤人伤己，何必呢......” 说着说着，唐执皱了眉头，“封筑，你今天有点不对劲，怎么了？” 关于恋爱脑这个问题，以前他和封筑就争论过不少次，吵的结果就是两人都没话说，所以慢慢的，他们都很少谈这个了。 “这一袋六十块。”大姨将猴头菇递过去。 唐执扫码的时候，旁边有个大姨也在买菜，她不是自己来的，身边还跟了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一手帮妈妈提拎菜，另一只手在疯狂刷手机。 手机打开的版面有点像微博。 不知道女生看到了什么，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唐执甚至看见她因为过于惊愕，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可能是某些夺人眼球的新闻吧。唐执漫不经心地想着。 付完钱，唐执想要到下个摊位去，就当他越过那个玩手机的女生时，一句惊雷般的话钻进他耳中。 “我的天，淮神这是公布恋情了吗？影帝拿了，恋人也有了，爱情事业两丰收！不过他那些女友粉肯定哭死。” 唐执骤地僵在原地，有一瞬间心如擂鼓。 在事业最巅峰时公布恋情无疑需要极大的魄力，他当然想全世界都知道他是萧亦淮的伴侣，但也知晓这消息一旦爆出来，萧亦淮和素人的他一定会被媒体集火，说不准还会影响萧亦淮的事业。 哪怕萧亦淮不靠女友粉吃饭。 女生在和她的闺蜜语音：“姐妹姐妹，淮神的另一半是姜嘉树，我磕的cp原来是真的，他们真的是一对儿！真是太般配了，天生一对，我要把民政局搬过去，让他们原地结婚，太配了，啊，我圆满了！” “......什么有假？笑死，十几分钟过去了，淮神的工作室现在还没辟谣，肯定是真的啦！” 好似有重锤落在头上，唐执脑子嗡地震了下，心脏一瞬间结成了冰，每搏动一次都扯得筋络生疼。 女生的声音有点大，传进了唐执的耳机里，意识到不对的封筑忙喊：“阿执？阿执！” 唐执呼吸急促地拿出手机，臃肿的手指带着颤，点了几次才点开了微博。 【发现】栏的词条直接爆了六条，唐执第一次觉得暗红的颜色原来也这么刺目，像刀片一样膈人。 #萧亦淮恋情曝光# #萧亦淮姜嘉树共度良宵# #萧亦淮，吻痕# #爱是掩饰不住的# #萧亦淮姜嘉树是一对的# #这激烈的夜生活# 微博瘫痪了，只能停留在外面版面，唐执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好似抹了层白灰，难看得吓人，他机械地点击词条，又退出来继续点。 忽然画面变了，唐执点进了#萧亦淮姜嘉树共度良宵#这条词条。 页面里是一段视频，视频里，睡在他枕边多年的男人和另一个当红小生从酒店里出来。 他爱人的手，正亲密的揽着别人的肩膀。视频右上角跟着一个放大镜的圆框，圆框的小尾巴指向萧亦淮的颈脖，他的颈脖侧有一抹不太寻常的红。 再看视频的左上角，显示着当时的时间，早上七点不到。 唐执木木地看着视频。 昨晚萧亦淮确实没有回来，对方向来忙，赶不回来是常有的事。 视频还在播放，画面里的两人容貌出色，更清瘦些的男人笑容满面，朗月入怀般明朗，他们口罩都没戴，不知在聊什么，完全没注意到近距离有人在偷拍。 哪怕只是一瞬间，唐执还是从侧面看到了萧亦淮勾起了嘴角，爱人那张英气又带着惯有慵懒的俊脸有几分野性的欲。 “以前一直知道淮神和姜嘉树关系不错，没想到是床上盖被子的关系。好吧好吧，淮神要谈恋爱，如果对象是姜嘉树的话，我勉强是可以接受的，谁叫两人站在一起那么养眼呢，姐妹你说是不是！”哪怕身处菜市场，依旧不能冷却女生的激动。 唐执手不住一抖，手机被按黑屏了，铮亮的屏幕光洁如镜，倒映出一张被软肉模糊了五官的脸。 随着屏幕的晃动，“镜中人”也如同怪物一样扭曲。 真难看。 唐执移开眼，指纹解锁后僵硬的拨了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 “嘟嘟——” 每一声仿佛是锥刺锤在他心尖，胸膛里生出密密麻麻的疼。 “让一让，你这个胖子别挡道嘞！” 一道难以阻挡的力从后面撞上来，唐执被挤得左手一麻，手上拎着的番茄和猴头菇掉在脏兮兮的地上，番茄咕噜噜的滚出老远，被没注意到的行人一脚踩烂。 烂番茄的汁水和鞋底脏水混在一起，形成了让人作呕的颜色。 电话这时通了。 “唐执。” 男音低沉，很有磁性，是粉丝最喜欢的低音炮。但熟悉萧亦淮的唐执能听出他的语气有点怪。 唐执直长的眼睫颤了颤，声音有点枯槁的沙哑：“亦淮，我刚刚看到微博了，到处都在说你和姜嘉树......” “淮哥，快过来切蛋糕，都等你了。”电话那边隐约有人喊，声音清亮中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唐执看过姜嘉树主演的电视剧，对于这个他爱人的同门师弟，并不陌生。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回去再说。” 不知怎的，电话挂掉了。 唐执拿着手机，愣愣地看着不远处那滩和泥水混在一起的番茄汁，忽然觉得恶心。 脸颊上微凉，唐执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走出了市场，伞不知道忘在哪个摊位了，手里空空的，没有再买东西。 豆大的雨落在头上脸上，冷得人直哆嗦。真冷啊，在他的记忆里港海城的秋天很久没这么冷过了。 唐执麻木的启动车辆，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他急着回家所以走了另一条车流较少的路。 雨越下越大，雨刮开到最大，前方挡风玻璃映出一大片橙光的光。 有车来。 唐执没太在意，他行的是右侧，挨不着对方。然而当车身被剧烈撞击、五脏六腑都在疼时，唐执明白他永远走不完这条路了。 死亡降临的前一秒，唐执后悔了，他这一生啊，活得真没意思。 原来不止强取豪夺没好下场，恋爱脑也不会有，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 “同学，你对面这个位置有人坐吗？” 唐执在一道仿佛从远方飘来的声音里回神，灿烂的日光洒满面前的视野，浮光跃金般绚丽。 港海电影学院标志性的高耸钟楼就在窗外，有白鸽展翅高飞，洁白的羽翅划出靓丽的弧线。细微的翻书声传入耳中，安宁祥和，是他无数个日夜偷偷怀念的、可忆不可及的学生时代。 “同学，你......怎么哭了？” 2. 第2根铁柱 “同学，你......怎么哭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唐执只能看见面前有道高大的身影在着急地晃。 但很快对方走了。 唐执愣愣地看着窗外，眼泪让光影变得光怪陆离，像万花筒一样破碎，但他还是认得这是他热爱的港海电影学院。 他不敢眨一下眼，生怕一眨眼就出了梦。好多年了，他有好多年都没梦到自己的母校了。 五十年校庆时不敢回，生怕自己和熠熠星光的周围更加格格不入，这里随便拎出一个都是天之骄子，哪里像他...... “喂~同学，你擦擦眼泪，我这人责任心贼强，你忽然在我面前掉金豆豆，让我真不好意思视而不见地走。” 手被握住，柔软的纸巾塞了进来，被惊醒的唐执眨眼，随着直长的眼睫压下，再次泪如雨下。 “哎，怎么哭得更厉害了？你先把眼泪收起来成不，不然我怕别人以为我欺负你，我一生行善积德，不造这样的孽的。” 其实最开始过去后，唐执已经缓过来了，眼前视线逐渐清晰，也是这时才发现一个染了金色头发的男生一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往前倾地靠近。 他身量非常足，肩背宽厚，挡了前面一片光，也挡住一些偷偷往这边打量的目光。 阳光落进来，照在他的金发上，晕出一层浅淡的漂亮光圈，却因他脸庞轮廓棱角分明，不沾丝毫女气。偏生这人生了双瑞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眼瞳漆黑深邃，风流又多情。 “你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的问题。”唐执拿纸巾擦了擦脸，顿了顿，“谢谢你的纸巾。” “大家都是校友，客什么气。”金发男生直接拉了张椅子在坐下，“有缘千里来相会，相遇即缘分，同学你是哪个系的？认识一下不？” “潮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刚刚不是说......”那边跑过来一个男生。 宋予潮没好气：“你小子是被喇叭精附身了吗？在图书馆里大声嚷嚷什么，小心佛祖知道你来抱佛脚中途还劈叉雷公，一脚把你送出去。” 那男生被说得脖子一缩，但见宋予潮身旁的唐执红着眼眶，鼻子也红彤彤的，忍不住又说：“潮哥不是吧，你又弄哭一个？” 宋予潮把手里的小包纸巾抽出一张后，剩下的砸到季全志身上，“你妈的，上次那个跟我有毛关系，你登月碰瓷呢？” 季全志撇嘴，“潮哥你毒舌啊。” 手里又被塞了张纸巾，唐执抿了抿唇，“同学你误会了，是我自己的问题。” 季全志瞅着唐执，还是觉得事情有隐情。 他潮哥这人看着随和，其实很挑剔，而面前这位刚哭过的同学有点微胖，头发杂乱不修边幅，眼下挂着两个挺重的黑眼圈，也不知道他最近吃了什么上火的，鼻子上还长了一颗大大的痘痘。 也不能说他丑，毕竟那一身雪白的皮肤摆在那里，但放在以表演艺术等为主专业的大学内，这个小胖子完全是平平无奇。 像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没有半点出彩的地方。 说不准他就是被潮哥毒舌哭的。 宋予潮看着面前人那颗生在右上眼睑的殷红小痣，“同学，我是宋予潮，大三影制管理系的，你叫什么名字？” 唐执注意到季全志打量的目光，下意识垂下眼睛慌忙收拾东西，“我下午还有课，先回去了，位置你们坐吧。” 季全志瞠目结舌地看着唐执的背影，“今天周六压根不用上课，他居然为了拒绝你找这种离谱借口。潮哥，你魅力失效了，难得啊难得。” 紧接着又笑出鹅叫，“潮哥，我能把小胖子的事发朋友圈么？让大伙儿开开眼。” “叫谁小胖子呢，你当小学鸡的时候花名没起过瘾，现在想再当一次？”宋予潮目光移到桌面上，那里放了一支白色的触屏笔。 季全志：“......”潮哥，你喊我季大痣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 唐执一口气从图书馆跑到宿舍楼下，心跳随着奔跑剧烈鼓动，一下下敲击着胸腔。 血流奔流，心如擂鼓，活着的感觉是那么的清晰。 这不像是梦。 “咱们学校哪里都好，就是不给外卖人员进来，我就想吃个顺记螺蛳粉而已，都得去门口拿，可人家店就在门口。我不如干脆就在店里吃，还能省两块钱的配送费呢。” “出来走走怎么了，懒不死你这个宅男。” 两个男生趿拉着拖鞋，勾肩搭背地走出宿舍门。越过唐执时，有风吹过，掀起其中一人带着拉链扣的风衣一角，恰好打在唐执的手上。 金属的链扣有重量，猛地打在手背上很疼。 唐执瞳仁微微收紧。 顺记螺蛳粉，港海电影学院的南门好像是有这么一家店铺。他记得店铺是他大三上学期时开的，生意一直很火爆，直到第二年他毕业前夕，忽然被曝出这家店一直在用地沟油。 尘封的记忆在颤动，一同颤动的还有那颗心。 难道不是梦？ 难道...... “阿执，你杵这里做啥呢？给舍管阿姨看门啊？”一条结实的胳膊从后方绕过来，直接来了记锁喉。 唐执下意识扭头，看见一张放大的俊脸，剑眉星目，很是俊朗，只是他右边眉峰天生有断痕，平添几分凶气。 这张俊脸尚且年轻，还有几分青涩，属于数年后还愿意和他当兄弟的好友。 “封筑，咱们今年是大四对吧？”唐执一瞬不瞬地看着好友。 封筑一本正经，“不是。” 唐执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刚张口就听对方继续说：“今年不是大四，今年是解放前夕，过完这个学期，我他妈就自由了哈哈！” 唐执怔住，一时间呆呆的。 封筑晃了晃人，语气有些试探：“阿执，你昨天和我说今天回家一趟，现在都快下午了，这是不回去了？要是不回去的话，咱们晚上到校外吃饭怎么样，食堂我都吃腻了。” 唐执却低声喃喃道：“真的是大四啊，怎么就不能早两年回来呢，不，早一年半都好......” 大三上学期，他父亲追着他母亲上了同一架飞机，只是这架飞往国外的飞机最后坠毁在太平洋里。 机组全员无人生还。 那年他一下子失去了双亲，天塌了的感觉不过如此，他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身体受情绪影响也随之出现了问题。 可能是人永远想要抓住在黑暗里出现的光，萧亦淮就在那时候再次出现。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他喜欢萧亦淮就那样喜欢了一辈子。 “阿执，你在念叨什么？话说你这周末到底回不回去，给个话呗。”封筑揽着唐执晃了晃。 唐执把背包塞封筑怀里，“要回的，我好久没见奶奶了，我得回去看看她。麻烦你帮我把背包拿回宿舍，我就不上去了。” “你上周不是才回过家吗？”封筑疑惑，转而又释怀，“行吧，你回去好好陪陪她老人家，她见到你肯定很开心，替我向她问好。” 他是知道的，自从唐执爸妈空难以后，他家里就剩他奶奶一个。上个月听唐执说他奶奶生了病，好像还做了个手术，那段时间唐执很焦虑，人也被折腾不轻，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天知道，原本他可是他们古典舞系外形最出色的男舞者了。 唐执笑着挥了挥手，走出两步又倒回来，“手机好像在包里，忘拿了。” 封筑轻啧了声，“现在人哪个不是手机不离手，你倒好，明明身上有衣兜，还硬要放在包里。” 唐执：“放包里不会摔出来。” 封筑把手机递给他，唐执才接过，一条信息就弹了出来。 ［有粒贷］：您2月账单为7496.9元，本月25号为最后还款日。 ——2月20号 唐执慌忙按灭手机屏幕：“我先走了，周一早上再回，后天见。” 封筑倒没注意到，“后天见。” 跑到校门口后，唐执看着不远整齐排列的共享单车，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步行去了一公里开外的地铁站。 港海城是国际大都市，地铁站永远不缺人，唐执挤了大半个小时地铁后，在望岗南路下车。 望岗南路这一带是老城区，随处可以看见穿着绵鞋的大爷在溜达，也可以看见树下有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戴着老花镜在打纸牌，小孩子举着风车到处跑，满满都是生活的气息。 唐执不由放慢了脚步，周边洋溢的烟火气如同泡温泉一样暖和，舒服极了。 活过来的感觉真好。 “小执回来了啊？” “是的高爷爷，我回来看看奶奶。”唐执点头笑道。 一位白发大爷说：“你李奶奶最近自己弄了好些酸萝卜，你下午来我家来一罐走呗。” 唐执忙摇头，“不了，您和李奶奶留着自己吃就好，我先回去了，我奶奶还在家里等我呢，爷爷再见。” 高爷爷感叹：“真是个好孩子，比我家那个听话孝顺多了。” 他旁边有个牵狗的大爷也跟着感叹：“我还记得以前他才到我膝盖高，背着小鸭子包包，头上扎了个独角小啾啾，奶声奶气喊我赵爷爷，简直可爱得要命，是我们这里最好看、最听话的孩子了。可惜摊上一对爱折腾的爸妈，三天两头就闹，最后还把自己闹没了。我听说前段时间老唐身体又出了毛病，做手术还花了好大一笔钱，小执又没毕业，而且他那个专业好像不太好找工作，这生活怕是难喽。”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麻绳专挑细处断啊。” ...... 遁着记忆回家，当真的看到那道面上有些铁锈的大门时，唐执反而走不动了。 这一年、这一月奶奶还在，他仅剩的亲人还在。 “咯滋。”大门忽然开了。 穿着素白唐装的老奶奶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不远处的唐执，“执执回来了？” 唐执定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不远处满头银丝的老人，眼底逐渐发烫。 记忆里的奶奶永远衣裳整洁，素色的盘扣规整地全部扣好，衣正中位置带着古色古香的刺绣花，她早已不年轻，面上生了很多皱纹，但丝毫不影响这位唱戏曲出身的老人的优雅。 岁月不败美人，一如眼前的模样。 “奶奶......”唐执声音有点哽咽。 唐奶奶觉得不对劲，忙走过来：“我家执执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挨欺负了？还是你对象对你不好？” 她是知道的，执执去年看上了个男生，追了好半年呢，两人最后在一起了。 唐执摇头，“没有的事，一切都挺好，奶奶您别担心。” “真没事？”唐奶奶有点不放心。 唐执认真颔首，“没事。我刚刚就是想到每个学期都有个开学小测，紧张的。” 唐奶奶摸了摸孙子的脑袋：“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早睡早起，饮食规律均衡，多些运动，心态放稳点，身体自然会恢复回来。” 任何一个合格的舞者，都会要求自己保持体态，体态走形且不说会不好看，更重要的是做不出流畅的动作了。连舞都跳不利索，算什么舞者。 但唐奶奶知道这事不怪唐执，怪她，怪她身体不争气...... 唐执听着老人的叮嘱，眼睛弯起来了，“奶奶我知道的。” 这话才说完，一首优美的钢琴曲从他兜里响起。唐执僵了一下，“奶奶，您先进屋，我接个电话。” 唐奶奶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专属铃声，男朋友来电。行吧，奶奶先进屋。” 铃声还在响。 等唐奶奶进屋后，唐执这才拿出手机。 来电人：亦淮 唐执垂眸看，刚刚有一句话奶奶说错了，萧亦淮不是他男朋友。今年寒假的时候他们偷偷去外国领证了，现在是伴侣关系。 接了电话，但还没等唐执开口。 那边就说：“这里是港海城第一中心医院，请问您是萧亦淮先生的家人吗？” 唐执嗯了声。 对方说：“萧亦淮先生做完阑尾手术后，精神状态有点异常，麻烦你过来一趟。” 唐执怔住。 精神状态有点异常？可是阑尾不是只对肚子开刀吗？ “......你说今年是兔年？不可能，今年明明是狗年！你们是哪里的医生？我经纪人呢？” 3. 第3根铁柱 在唐执愣神间，他好像听到那边很吵，隐约还听到经纪人这三个字，等他回过神来正要说话，那边杂乱声更大，紧接发出好大一声呯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摔了。 几乎是同一瞬间，那边有人喊：“病人摔倒了，快去喊人来。” “家属，麻烦你尽快到吧，到了直接来中心楼三栋，病房A501。” 电话被挂断了。 唐执点开微信。 他的微信有两个置顶，一个是奶奶，另一个是萧亦淮。萧亦淮的头像是他自己的背影，桀骜潇洒，好像永远不会回头。 唐执无意识的点了进去，最近的聊天记录是今天早上九点。 ［我的先生］：10000.00元已被接收 ［一点也不甜］：10000.00元已收款 ［我的先生］：钱的事不用着急，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和我说，咱们结婚了，你别自己一个人扛。 ［一点也不甜］：（猫猫点头/） ［我的先生］：（摸脑袋/） “执执，外面风大，你进来屋里吧，奶奶今天买了些橙子，个大汁多，我给你切两个吃。”唐奶奶见孙子讲完电话还在外面。 唐执僵硬地迈开脚步进屋，像提线木偶吃完两个橙子。 “执执？” 直到脑袋被拍了下，唐执才反应过来奶奶在喊他，顿时羞愧，“不好意思奶奶，我刚刚走神了。” 唐奶奶嗔怪道：“回到家里还走神，难道在想你对象？你这孩子就是心里藏不住事，说好听点就是一心不能两用，说难听点就是木愣子，装都不会装。” 唐执蜷了蜷手指，目光闪烁。 唐奶奶哼笑：“奶奶也是从年轻过来的，热恋时就想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你去和你对象约会吧，别留在家里，我这老婆子没空理你。” 唐执下意识摇头。 唐奶奶点点唐执的脑袋，“你以为我说假的，我要午休，你待在家里我还嫌你吵呢。” 唐执慢慢站起来：“奶奶，我有点事出去一趟，晚点再回来。” “去吧去吧。”唐奶奶挥手。 等听到关门声，老人面上的笑容缓缓落下来。 男朋友，怎么就交了个男朋友呢？这条路不好走，等她去了，执执受了委屈都没处说。 *** 港海城第一中心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一下下刺激着神经，也是这时，唐执才从浑浑噩噩中回过神来。 深吸一口气，唐执踏进医院。 “让让，让让！这里有重病的，急需进去抢救，麻烦都让让！” 护士跪在带脚轮的病床上正在给伤患做心脏按压，一群医护推着病床呼啦啦地就过去了。 风带来了一丝隐匿的血腥味，和在消毒水味里并不好闻，却奇异让唐执平静下来。 最大不过生死，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有什么是不能应对的...... 电梯有好多人在等，唐执捏了捏身上的肉肉，爬楼梯上去。 可能是之前医生叮嘱过，他才在前台那里说出A501，值班的护士就起身：“你是唐执对吧？” 唐执怔住，随即点点头。 护士：“之前病人闹得非常厉害，说要找你，情绪很失控，我们不得不给他注射了镇定剂，之后他睡着了，你等他醒来好好和他说。” 唐执忙应了。 这是一间三人小病房，房中另外两人恰好不在，唐执一进来就看见睡在靠窗位置的萧亦淮。 萧亦淮的长相是符合绝大多数人审美的英俊，长眉入鬓，眼窝深邃，山根到鼻尖的线条笔直，仿佛是造物主精雕细琢而成。此时哪怕他还阖着眼，依旧有种生命力蓬勃的肆意，和少许乖张的痞气。 唐执有点出神。 他很想问问，那天他为什么会早上和姜嘉树一起从酒店里出来？他脖子上的红痕是怎么弄的？ 那天晚上他们到底有没发生些什么？新闻发酵小半个小时，他的工作室为什么不辟谣，是被什么耽误住了，还是根本就不想辟谣。 但没有答案了。 因为面前躺在床上的是七年前的萧亦淮，是还没有变成后来经常不着家的萧亦淮，也不是那个日后越来越冷漠的萧亦淮。 七年前的萧亦淮和他是怎么样的呢？ 是了，那时候他们大四，还没毕业，萧亦淮做了阑尾炎手术后，他就从宿舍搬去了萧亦淮买的公寓里照顾他。 毕竟奶奶做手术、以及后续调理的钱有一部分都是萧亦淮帮忙给的，所以他觉得自己搬过去照顾他很应该。 只是没想到，这一照顾，他就没有再从那个家里出来，往后那一生他逐渐成了围着萧亦淮转的陀螺，在爱情中失去了事业，也失去了清醒...... 手忽然被另一只大掌握住，唐执瞬间回神，就看见萧亦淮睁着眼睛在看他，见他看过来，还晃了晃两人握着的手，“你刚刚那什么眼神？” 唐执移开目光，“没有。” 萧亦淮哼笑了声，“忽悠我。” 刚醒来时他其实不意外唐执在床边，却被对方的目光震了震。 很复杂的眼神，年轻的萧亦淮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却隐隐觉得悲伤。 “什么时候到的？”刚睡了一觉，萧亦淮精神气更好了。 唐执低声说：“就刚刚。” 萧亦淮略微一思索，“你中午回家去了？奶奶身体怎么样？” 唐执点头，目光这才带了点笑意，“她挺好的，医生说以后只要注意饮食和作息，按时体检就没问题。” 萧亦淮摩挲着唐执的手背，光洁细腻的皮.肉手感非常好，“重要的是奶奶的身体，钱不够别瞒我。” 唐执垂下眸子。 萧亦淮盯着他上眼睑那颗殷红小痣，昳丽的，垂眸间露出一丝蛊惑人心的冶艳，“跟你说话呢，应一个。” 唐执认真道：“好，钱就当我借你的，我以后会还你。” 萧亦淮皱眉，他眉眼锋利，皱眉时像一头龇牙的野狼：“唐执，你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话，我说要你还钱了吗？” 唐执抿唇不说话。 萧亦淮知道唐执那倔性子上来了，唐执这人看着很柔软，但某些事情上会特别倔，倔到甚至有点偏执，也不知道像的谁。 “肚子有点疼。”萧亦淮拧着眉说。 唐执忙看向他的肚子：“麻药过去了？我问下医生，看能不能给你挂点止痛药。” 说着就想起身，但萧亦淮并不放手，“不挂，挂那个娘兮兮的。” 唐执也皱着眉，有点不认同。 实在想不明白挂吊瓶跟娘兮兮有什么关系。 “你坐着陪我一会儿。”萧亦淮又说：“咱们现在大四，很多大四生都不住学校，而且我们都扯本本了，我在学校附近有一套公寓，你搬去我那儿住呗。” 唐执下意识摇头。 萧亦淮捂着肚子：“没人陪我，我大概得要孤苦伶仃的疼死在公寓里了，说不定等尸臭飘出来才被发现。” “不要胡说八道。”唐执无奈。 萧亦淮叹气，“不骗你，我是真的难受，一抽一抽的疼，好像有人拿鞭子在抽我的伤口。” 唐执想到微信里那一笔笔转账记录，那么多钱，请个看护保姆绰绰有余了。 “好。”唐执答应了。 萧亦淮勾着嘴角伸了个懒腰，初春时他已不怕冷的穿了短袖，随着肢体舒展，结实的肌肉绷出流畅的线条，如同一只在原野上拉伸的豹子。 “东西我那里都有，你带几套衣服过去就行。”萧亦淮说，“对了，之前钱庄说来看看我，估计待会儿就到了。” 唐执嗯了声。 萧亦淮是大四下学期进的演艺圈，更具体的时间点其实是这次阑尾炎手术康复以后。 钱庄是萧亦淮大学时认识的朋友，也是他后来的经纪人。 “A501，是这里了，淮哥应该就在里面。” “那就进去。” 一个戴着眼镜、眼睛细长的男生探头进来，病房里无遮挡，他一眼就看见躺在病床上的萧亦淮和坐在旁边的唐执。 钱庄笑嘻嘻地进来，“淮哥，唐执。话说淮哥，你这阑尾炎手术还成功不？” 萧亦淮云淡风轻地瞥他一眼，“小手术而已。” 后面陆续进来两人，来的都是男生，且都是唐执熟悉的面孔，其中一人留着寸头。 另一人模样清俊，是那种很周正的好看，笑如朗月入怀，很是阳光。 那是姜嘉树。 唐执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收紧，将衣服揪出一点皱褶。 李远山摸了摸自己的寸头，“淮哥，你吃橙子不？我给你削个橙子吃。” “阑尾炎手术后六个小时内不宜进食。”姜嘉树说。 李远山愣住，看看姜嘉树，又看看自己手里拎的水果：“那你来的时候又坚持要买水果？” 姜嘉树目光含笑：“淮哥现在吃不了而已，等能吃的时候吃就行了，反正橙子放几天也放不坏。” 萧亦淮懒懒抬起眼，“谢了。” “淮哥，医生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李远山好奇。 萧亦淮：“没说，但我想待会儿就走。” “要按医嘱。” “听医生的话好点。”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唐执愣住，扭头看姜嘉树，后者对他弯了弯眼睛，然后对萧亦淮笑道：“淮哥，我和唐执哥都认为得听医生的，我的话你不听就算了，唐执哥说的难不成你也不听？” 萧亦淮和唐执谈恋爱，这事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但也仅此知道他们谈恋爱而已。 萧亦淮看向唐执，却发现后者垂下了眼睛，只对他露出了那颗漂亮的小红痣。 长眉微皱又很快松开，萧亦淮心想唐执大概是害羞了。 他本来就很容易害羞。 “我去个洗手间。”唐执逃似的出去了。 不久后，医生进来：“A501查房。” 医生大概对萧亦淮很有印象，直接就问：“头部疼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这个病人之前在挣扎下床时摔了一跤，磕了脑袋。 萧亦淮其实是疼的，而且还是一突一突的疼，但这点疼痛能忍受，加上其他人还在这里，他干脆就说不疼，“感觉也挺好。” 医生：“你家族有没有精神病史？” 萧亦淮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就来做个阑尾炎手术，关精神病史什么事？” 医生皱眉：“手术做完后，你说今年是狗年，还问这里是什么医院，还嚷嚷着让你经纪人来。” 萧亦淮怔住。 医生说的话，他完全没印象，他只知道自己睡了一觉，醒来后手术做完了，唐执在他身边。 其他人面面相觑。 不过医生又说：“当然，不少病人术后醒来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这种情况是有的。” 但不同的是，那些病人都是全麻的。阑尾炎是小手术，根本用不着全麻，按理来说病人是能控制自己的，所以左思右想没明白、加上当时病人发狂的状态过于让人惊心，最后医生决定问问。 萧亦淮拧起长眉：“家里人没那方面的病史。” 医生点头：“行吧。” 萧亦淮到底还是在医院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出院。他出院的时候，姜嘉树他们也来了。 “唐执，你回宿舍收拾东西，不用和我一起回去。”萧亦淮手掌绕到唐执的后颈，在那片温软的肌肤上按了按，大概觉得手感好，又捋了两下唐执的黑发。 其他几人听了皆是一愣。 “淮哥，你这是打算和唐执同居？”钱庄推了推眼镜，眼里精光闪闪：“但你后面不是打算进圈吗，进圈后会有很多人盯着你的生活，到时候你和唐执同居的事肯定瞒不住。” 萧亦淮浑不在意：“知道就知道呗，我读表演的，观众只要看到角色演好了就行，谁管你这个人。再说了，他们也管不着。” 钱庄蹙着的眉头没松开。 姜嘉树这时打圆场，“淮哥说得对，演好角色就行，而且我觉得以唐执哥的性子肯定会小心的，钱庄哥你别担心太多，对吧淮哥？” 萧亦淮嗯了声。 唐执看着言笑晏晏的姜嘉树，心里冒出一个古怪的猜测：这时候的姜嘉树是不是已经开始喜欢萧亦淮了？ 唐执回学校了。 他想好了，等把萧亦淮照顾康复和还上钱后，他就搬出来。这一辈子他不想再当恋爱脑了，他想自己活得更有意义些...... 但要还上那笔不菲数字的钱并不容易，尤其现在他还没毕业。 走着走着，唐执被拍了拍肩膀：“同学，有没有兴趣来演戏，剧组包饭，还有不菲片酬哦！” 4. 第4根铁柱 唐执被喊住时，很是不可置信，哪怕对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喊了一声同学。 “你找我演戏？”唐执怀疑地看着他，觉得这人眼神有问题。 这个年轻男人笑出一排大白牙，“对，找你演戏，你条件符合。” 天知道在遇到唐执之前，和剧组一同来的李继跑了多少路。 是，这里确实是港海电影学院，帅哥美女一抓一大把。但问题是，剧中不可能都是可爱的正面派，总得有人来出演让观众骂的丑角和给主角陪衬的绿叶。 这次剧本里就需要一个沉默到有点自卑的小胖子。逛了一上午的李继本来都想着如果在学校里找不到，他就到片场去淘淘，那里大概率是有的，就是长得沧桑点。 当李继看到唐执的背影时，他就觉得这个人的体型很适合，微胖，却又没太夸张，他后颈的皮肤却白，内敛的干净。而当他转过来时，说了那句质疑的话，李继觉得就是他了。 李继：“同学，你考虑下吧，那个角色是五番，我们又是小成本网络剧，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很多小成本的网络剧都喜欢来学校淘人，毕竟没毕业证、又没名气的大学生廉价嘛。 唐执听到有不菲片酬时已经心动了，“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不是学表演的，不会演戏。” 李继笑容更盛，“不会也没关系，我们剧组的张导就喜欢雕琢新人。走走走，你跟我来签合同。” 口头答应不算，签了合同的才有效。 唐执被他拉着走，微微吸一口气：“我能不能请问下，我这个角色有多少片酬？” 李继回过头看，见唐执面露局促，他的眼睛很清澈，像山涧里透彻的溪流，让人一眼就能读懂。 李继清咳了声，然后伸出一个巴掌：“五千，包饭。” 唐执很满意了。 五千块对他来说不少了，尤其最近他真的特别缺钱。 港海电影学校里有一个淘金区，这个区域是学校特地为外来招人的剧组规划的。 自这个区域被划出来那天，这里就从没空置过，今日也一样。 很多人在，熙熙攘攘一片。 李继像一条灵活的游鱼，拉着唐执左拐右拐，绕过一个个支棱的摊位，眼看就要到自家的大本营了，却忽然觉得拉不动人了。 他回过头去，发现原来是唐执被拽住了，拽住他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金发男生。 阳光透过顶棚拼接的缝隙投下丝丝缕缕，有一道光落在他金色的发上，泛起浅淡的金辉，宛若天神头上的光圈。 “同学，你还记得我不？我们昨天见过的。”宋予潮抓着唐执的手臂。 唐执先是愣了下，昨天他刚重生回来，一切宛若梦中，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不回想不觉得，现在重新碰上昨天的同学，唐执有些不好意思。 昨天人家还给他递纸巾，他后来匆忙跑掉了，怎么想都有点不礼貌。 “我记得的。”唐执直长的眼睫扑腾两下，“不好意思宋学弟，昨天我记错了日期，以为要上课，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宋予潮勾起嘴角：“看来这次是真记住了。” 唐执礼貌地补一个自我介绍：“我叫唐执，大四古典舞系。” 只是这个自我介绍说到后面时，声音逐渐低下来，最后四个字几乎要隐没在周边喧嚣中。 宋予潮好似未觉。 李继看见宋予潮，眼睛亮了亮，笑得一脸亲和，“同学，你要和你朋友一起来我剧组出演角色吗？” 李继都不问对方有没有兴趣演戏了，能出现在这个淘金区的，十个有九个都是来淘角色的。 宋予潮闻言却没接李继的话，而是继续看着唐执，“学长想演戏？” 唐执垂下眼睛，很轻地嗯了声。他想，对方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那我有件事想拜托学长。”意料之外，唐执听到了宋予潮颇为诚恳的声音。 唐执疑惑抬起头。 宋予潮苦恼地叹气，“我是学影制管理的嘛，我老师让我们深入片场，来个实地考察。既然学长接了角色，我想拜托学长带带我，让我以你助理的角色进片场看看。” 李继把宋予潮上下打量了番。 面前这男生大概有一米八七，身高足，身材精壮，穿衣显瘦，但手臂流畅的肌肉又不会让人觉得他单薄。 一张脸很是俊美，尤其是那双瑞凤眼，内勾外翘，不笑都自带三分风流。 越看越满意，这张脸完全是校园剧的浪子男主脸，李继开始挖人：“同学，你别当助理了，直接进片场演戏吧。我剧组片酬不菲，拍的又是校园网络剧，最多一个月就能拍完。” 宋予潮终于给了他一个正眼，“不行，我有镜头恐惧症，镜头一对着我就大脑空白。” 李继：“......”完全没看出来。 “学长，我会看合同，跑腿也没问题，带我进片场成不？”宋予潮望着唐执。 唐执从小到大都是好脾气，因为家庭缘故，他甚至不擅长说“不”，在他看来宋予潮的要求不过分，他想了想就答应了，哪怕之前他只见过对方一次。 宋予潮翻出手机：“学长，加个联系方式，我扫你。” 唐执拿出手机。 李继后知后觉，敢情这两人不是朋友啊，算了，能抓住一个也好，另一个跟着来片场，说不定后面会改变主意，到时候把他推给有需要的组，他拿些中介费也好。 唐执是来签合同的，不过签之前，已经进入助理角色的宋予潮把合同看了遍，然后指出了一个要修改的地方，“片酬待剧上映后的五个工作日结算，这个不合适吧。” 李继眼皮子一跳，“哪里不合适？” 宋予潮：“杀青就结算，别等剧播了，他还是学生呢，本来就没拿多少钱，不能打白工。”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网络剧都能安然无恙的孵化，有时候倒霉遇到某些因素，比如政策变动，又或者主演闹出重大丑闻，剧往往都会压着，哪怕已经拍完了。 李继和宋予潮对视，最后李继退让了。 行吧，杀青就给钱，反正是廉价劳动力，咳。 签完合同后，李继对唐执说：“刚我把你拉进群里，你改下群名片，五天后开机，时间和地方到时候群里会通知，别迟到了。” 唐执点头说好。 ...... “潮哥，你刚刚去哪儿了，找都找不到你。”季全志找了一圈没找到人，结果一个转身，就见宋予潮悠悠地不知道从哪个犄角里出来。 “昂，刚有点事。”宋予潮手插兜里，“找我干嘛？儿子，你识字了，可以自己筛选，自己看合同，我就陪你来一趟而已。” 哪个男生大学里没认过几个爹或者多几个儿子，季全志习以为常：“潮哥，你不是说你老师要搞那什么劳子观察片场吗，刚有个剧组想签我，拍青春校园剧的，说我外形好，要给我一个重要级男配角色。” 宋予潮拍拍季全志的肩膀，“大痣你长大了，要学会自己独立行走，这种事情你自己拿主意。” 季全志：“？？？” 季全志一脸黑人问号。 啊不是，不是你这位爷有任务要求吗，不然他干嘛这么挑剔？难不成刚刚潮哥消失的时候，自己就把事情解决了。 心里这么想，季全志就这么问了。 宋予潮哼笑：“爸爸还没老，暂时不需要你。” 季全志：“......行吧。” 只是季全志心里奇怪，短短十分钟不到，潮哥就把事情解决了？ 这是搭的哪辆顺风车。 季全志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因为他好像听到有人喊宋予潮。 “宋学弟。” 一开始季全志还没对上号，但见旁边的宋予潮转头，且他又听到了声呼喊，于是季全志也跟着转头了。 这一看，他立马认出人来了，“小胖......” 吃了一击手肘攻击，季全志脸皱成麻花。 签了合同后，本来唐执是走了的，但走着走着，觉得有些事还是和宋予潮说清楚好点，所以他又回来了。 染金发染得像他那么自然酷帅的不多，宋予潮很好找。 唐执走到宋予潮跟前，认真道：“宋学弟，虽然方才你说要给我当助理，但等你收录完片场信息，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没有真把宋予潮当助理的意思。一来是两人刚认识，关系并没多深，二来他根本没钱发给人家。 自然是来去自由了。 宋予潮应了声：“好，我知道了。” 唐执这次真的走了。 等人离开，季全志才从呆若木鸡的状态里回神，说话都有点结巴了：“潮潮潮哥，这是什么情况？你真给他当助理？刚刚发生了什么啊？” 宋予潮懒洋洋道：“没什么。” “没什么你会给他当助理？潮哥你别驴我。”季全志半点不信。 他潮哥是谁？港海城往下的另一个特区江京城几乎有一小半产业都和潮哥家里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他爸是江京城首富，他妈是港海城的豪门大小姐，他舅在上京从政，一家子豪门世家出身。 听说他和他那个双胞胎妹妹过周岁生日时，潮哥他爸直接让旗下所有服务型产业搞了个大的庆生活动。 全部打一折，为期七天，听说白白送出去几十个亿。 也就潮哥是低调的性子，不爱炫富也不喜欢到处嚷嚷家里人牛逼，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家里背景。 但大少爷再低调，也不至于去当助理吧。 “潮哥，你是不是看上小胖......看上人家学长了？”季全志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荒唐的可能。 宋予潮斜睨他一眼，“你那脑子就不能想些有用的东西吗？我只是......” 季全志立马竖起耳朵。 宋予潮迈开脚往前走，“说了你也不懂。” “哎哎哎，潮哥你别说一半不说一半，愁死我了。”季全志忙去追。 宋予潮看向远方的天，春天多雨，远处不知道哪儿刚下过雨，此时远方遥遥出现一条彩虹。 只是什么呢？ 只是还他一点人情罢了。 5. 第5根铁柱 唐执回了宿舍，他要拿的东西不多，就几套衣服加自己的牙刷毛巾而已，一个背包就能装完，连行李箱都不用带。 中途封筑回来了一趟，见唐执在叠衣服便问：“你这是要出去长住还是短住？” 唐执把背包拉链拉上：“萧亦淮刚做完阑尾炎手术，我去他那里照顾他几天。” 封筑双手抱臂靠在门框上：“几天？我估计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唐执沉默。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上一辈子回宿舍拿衣服的路上，他也遇到过李继，对方也像刚刚那样热情邀请他出演。 只不过那时的他一门心思想着要照顾萧亦淮，所以果断回绝了。 后来...... “被我说中了？”见唐执不吭声，封筑以为自己说对了：“阿执，我觉得和喜欢的人住一起没什么，但你不能太顺着萧亦淮，挺多时候我觉得你喜欢他，多过喜欢你自己。” 他太了解唐执的性子了，唐执是柔软没有棱角的，像棉花，也像温泉，包容得过分，甚至还有点讨好人格。 这种性格对别人来说当然好，但自己容易吃亏。 唐执看向一脸操心的好友，忽然弯了弯眼睛，“我不会再围着他转了，我有自己的事要做的，我刚刚还和一个剧组签了合约呢，过几天就去拍个青春校园剧。” 又重复了遍，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不会再围着他转了，我有自己的事要做的。” 封筑愣住，他本来是靠在门框上的，现在站直了，还三步并两步走过来，把还在整理包包的唐执捋直了，“真的假的？你签了剧组？” 唐执：“真的，没骗你。” “哎呦，没看出来啊，闷声干大事呢，不错不错。”封筑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什么剧组，有名气不？” 唐执失笑，“剧组叫《那年盛夏》，拍的青春校园小甜剧，如果有名气，他们就不来学校淘人了。” 有名气的剧组是怎么样的呢？是剧本刚刚备案，听到风声的各家就开始争角色了。 导演根本不用自己下场淘人，就有无数简历或推荐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来到他手里。 封筑轻啧了声，“剧组没名气怎么了，多少爆剧的剧组一开始还不是破破烂烂。而且你之前还去蹭过表演系的课呢，也不算完全没基础，好好拍，说不定就火了。” 萧亦淮是学表演的，为了追人和陪男朋友，唐执在自己没课的时候，也蹭过些表演课。 唐执摇头：“表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别说火了，我只求到时候我别拖剧组的后腿。” “唐执！”封筑喊他全名。 引得唐执看过来后，封筑皱着眉头将他打量了遍，“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你颓废了很多，你最近是遇着什么事了么？” 以前的唐执也很内敛，却不会像现在这样下意识否定自己，现在的唐执让封筑觉得他在自卑。 唐执有些无措：“有吗？” 封筑语气小心道：“你奶奶没事吧？” 唐执：“她做完手术，康复得挺好的。” “那就好。”封筑捶了一下唐执，“阿执放松点，你聪明又细心，一定能做得好的。” 以前在高中总是考全年级第一的人会笨吗？反正封筑不信。 唐执捂着被封筑捶了一拳的地方，却笑得很开心：“谢谢你封筑。” 他身边有过不少朋友，但后来不嫌弃他，还愿意和他当朋友的，就剩下封筑一个。 封筑看着唐执，依稀能看见他眉眼里曾经的清艳，“还跟我说谢谢，生分了哈。” 封筑佯装要打他，唐执背着包跑出门。 封筑探头对着外面喊：“等进了组把地址发给我，我有空就去探班。” 等下了，没应。 封筑又喊：“唐执你听见了没？” 他们宿舍在二楼，这时唐执已经跑到楼下去了，在楼下往上挥手呢，“听见了听见了。” 封筑靠在走廊栏杆上：“去吧，苟富贵勿相忘，等你火了记得带带我。” *** 从超市里出来，看着自己手上拎着的满满当当的菜，唐执抿了抿唇。 有点懊恼，又有点纠结。 不过转而又想，向APP借钱还要给利息呢，萧亦淮无息借钱给他，他买点菜回去自己也安心点。 其实封筑隐藏在话里的意思，他明白的。唐执也很清楚这些年他自己的性格有了变化。 他竭力想扭转回正道，让自己抬头挺胸，不再那么畏缩和自卑。但那种变化是一点一点的、由经年打磨而成的，想要凭一朝一夕就完全改掉，唐执同样知道不大可能。 不过没什么，慢慢来就是了。他想，他这辈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套小二室的公寓唐执不是第一次来，他的指纹早就录进去了。 “滴。” 唐执推门进来时，就看见萧亦淮斜靠在沙发一角，两条大长腿随意地伸着，他手里拿着一叠A4纸订成的本子，以他后来对萧亦淮的了解，那是剧本。 回想起来，大四下学期萧亦淮确实开始演戏了。 港海电影学院的副校长是他的大姨，他家在这个圈很是有资源的，加上萧亦淮专业成绩本来就很优秀，在大二时就已经有人想找他拍戏，只不过当时的萧亦淮以学艺不精、还没到能去接戏的水平给拒绝了。 厚积薄发，上天会厚爱那些有准备的人。就如萧亦淮，他出演的第一部古装正剧就小红了，哪怕他在里面演的不是男主。 开门声已听到许久，但一直没听见脚步声，沙发上的萧亦淮有点奇怪，于是抬头看。 就看见唐执站在玄关那里愣愣的，目光好像落在他身上，也好像不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站那儿做什么？”长眉微挑，萧亦淮放下剧本往那边去。 “没什么。”唐执移开眼：“你刚做完手术，现在只能吃半流食，我今晚给你做个鸡丝粥吧。” 萧亦淮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家里你是大厨，你说了算。” 这公寓的厨房就小小一个，当初萧亦淮买下时只看了座向和卧室空间，根本就没想过会在厨房开火，现在两个一米八往上的成年人进厨房，尤其是唐执还有点微胖，显得空间更小了。 “你出去吧。”等萧亦淮放下东西，唐执就开始赶人。 萧亦淮眯了眯眼睛，忽然上前一步，唐执下意识地退后，他身后是大理石灶台，腰被抵着，退无可退。 萧亦淮比唐执要高出六厘米，居高临下地看着唐执闪躲的眼，“唐执，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这问题问出来，萧亦淮也觉得古怪，甚至还有点不可思议，但第六感就是让他这么问了。 “......没有。”唐执否认。 萧亦淮本来撑在灶台上的手往上抬了抬，落在唐执的腰上：“有什么困难要说出来，几十年后或许朋友会走散，亲人也会不在，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唐执眼底掠过悲哀。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但七年以后，那个口口声声说会和他一直在一起的人，却和别人大清早从酒店里出来，脖子上还有痕迹。 唐执垂下眼睛，低低地嗯了声。 萧亦淮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在外面等你。” 唐执心不在焉地炖着粥，又做了两个下饭的小菜。 萧亦淮伤口疼，没吃得太快，唐执先吃完，他回了自己房间，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最底下拿出一张纸。 华国虽起草了同性婚姻法，但还没有通过，国内没办法登记结婚，他们最后去了荷兰登记。 别的国家的结婚证不像华国的小红本，它就是普普通通一张纸。 一纸证明，往后共度余生。 以往看着这张结婚证，唐执心里是甜蜜是激动是雀跃，然而重来一次，他心里有了别的想法。 这个想法并非现在才有，却是在这一刻无比的清晰。 他不要再像以前一样了，不要再当萧亦淮的影子，不要再围着他转。 他想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想往后别人再提起他，第一反应是“唐执”，而不是“萧亦淮的谁谁谁”。 在唐执的照顾下，本来就年轻力壮的萧亦淮很快好了大半。 第五天的一大早，萧亦淮就出门了，他今天要去片场，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出门不久，他以为会待在家里，又或者去学校图书馆的唐执也出门了。 *** “学长早啊！吃早餐了没？”宋予潮和唐执打招呼。 唐执笑了笑：“早上好，我吃过了，你呢？” “我也吃过了，行，那咱们进入正题。”宋予潮进入助理角色了，把两个本子递给唐执，“这是学长你角色的剧本，这个是整个故事的剧本。张导说你之前没拍过戏，所以会把你的戏份排在稍后面些，让你先看看别人怎么演。” 唐执道着谢接过。 一般来说，剧本是有两份的。 一份是只有演员单个角色的本子，也就是凡是涉及该角色的场景的剧本。 另一份是全的，也就是整个故事的脉络大纲，每个角色的人物关系和发展都会涉及。 唐执找了张凳子坐下，然后先打开了第二份全景剧本。 宋予潮眉梢微扬。 很多没什么追求的演员，又或者只求赚快钱的流量明星，都是只看第一份剧本。能扫好自家门前雪就不错了，哪有闲情雅致管别人。 宋予潮坐在唐执旁边，唐执是小角色，他是小角色的助理，现在没他们什么事。 闲来无事，宋予潮拿出手机来玩。只是玩着玩着，他忽然听见旁边有人好像在偷偷吸鼻子，宋予潮下意识往那边看。 他身旁的人似乎看剧本看得入了迷，鼻子红红的，眼尾也红红的，直长如扇的眼睫被泪水打湿，有些粘连在一起，显得愈发的浓黑。 宋予潮不可思议，脱口而出一句“学长，你是不是有什么哭包属性在身上”，只是这话说完他就后悔了。 因为被惊醒的唐执看了过来。 6. 第6根铁柱 之前唐执会接下这个角色，完全是因为他想赚钱。他欠了好多好多钱，有信用卡的，有那些借钱app的，也有萧亦淮的。 答应李继的时候，唐执只想着能赚到钱就好。 然而唐执没想到，他接到的这个角色竟然这么贴他，甚至连以前的一些遭遇也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 《那年盛夏》主打的青春校园小甜剧，但“甜”的是男女主，而不是那些暗恋男主或者女主的配角。 或许是华国起草了同性婚姻法，嗅到风声的编剧组在这部校园小甜剧里大胆地加了同性感情线。就如唐执饰演的朱青松。 好吧，其实也不算很大胆，因为这是一条隐线。 朱青松因为小时候被老一辈胡吃海喝地养着，导致高中抽条期也没瘦下来。但这不妨碍朱青松和很多少男少女一样，在这个容易情窦初开的年纪有好感对象。 他认出班级里最帅气的那个男生、也就是班里的班草，是他小时候的邻居。 朱青松是留守儿童，由爷爷奶奶带大的，因为爸妈常年不出现，被周围的孩子瞧不起和各种欺负。 祝正谦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他一个人赶跑了所有欺负朱青松的小孩子，跟朱青松玩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 此后祝正谦没有再出现过，因为他只是来小姑家探亲，并不是常住那里，然而这抹儿童时的光却照进了那时孤僻的朱青松的心里。 高二时祝正谦从别的学校转学过来，在这个新同学踏进班里的第一刻，朱青松就认出他了。 帅气幽默，成绩好，开朗阳光，新同学很快得到了所有同学和老师的喜欢，其中包括已不如孩童时孤僻、但还是有些沉默的朱青松。 祝正谦是那么的耀眼，只要是他出现的地方，所有人都会看他，无论是球场上还是考场里，他都是常胜将军。 大家讨论着这轮灼灼的红日，又有谁会在意地上仰望红日的蝼蚁呢？ 唐执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他去机场接萧亦淮的飞机，机场里到处都是萧亦淮的粉丝。 她们从五湖四海来，眉飞色舞的聊着萧亦淮，头上带着印有“萧”字的发箍，有的手上还举着灯牌。 她们光鲜亮丽，崇拜的人也耀眼夺目，而他穿着宽大肥肿的衣服，一个人躲在角落里。 那天的最后是怎么样的呢？ 最后他没有见到萧亦淮，一个人回去了，记不清为什么没去见萧亦淮了，唐执只记得他离开机场时，在停车场的石缝里看见一朵从缝隙里长出的小野花。 和他当时主动追求萧亦淮相同又不同，朱青松喜欢祝正谦是内敛沉默的喜欢。 篮球赛时远远的看，看女主程滢希给祝正谦递水。晚修时，坐在前面的朱青松拿着题目向坐在他后面的祝正谦请教。 哪怕是这种讲题的短暂时光，都让朱青松快乐。 有人说暗恋是一杯苦酒，苦酒入喉，其中滋味就只有自己知道。 朱青松没有勇气，又或者太过有自知之明了，他知道自己胖，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知道自己配不上，所以选择和意中人保持距离。 他看着祝正谦和程滢希情愫暗生，看着他们一起变得越来越好，看着他们相约考上同一所大学。 他既是一个沉默的暗恋者，也是一个注定和主角没有结果的旁观者。 故事的后来，男女主在大学相遇，全剧终。而这个故事的配角甚至没有交代清楚。 “学长，你是不是有什么哭包属性在身上？” 唐执被惊醒，才发现自己已热泪盈眶，他看着宋予潮惊愕的眼，顿时窘迫得厉害。 最近两次落泪，都恰好被宋予潮看到了，对方还低他一级，平时都喊他学长呢。 唐执不敢眨眼，他感觉他一眨眼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机智如我，幸好我吸取上次教训，带了包纸巾。”实际上是他对自己定位很清晰，准备齐全。 “谢谢。”唐执接过纸巾。 在抬手擦眼泪时，长睫往下压，宋予潮看见那晶莹的泪珠终于落下。 眼尾晕了红，上眼睑的小红痣更加鲜明，有种惊心的秾艶，却因那双眼清澈见底，不沾半点媚俗。 十分独特的气质，以至于宋予潮有一瞬间只记得那双眼睛，丝毫不觉得他的外形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潮哥，导演喊你和唐执过去。”季全志拿着卷成筒状的剧本过来。 季全志也进这个剧组了，他演的是男三号陈卫，性格逗比，在剧中明恋女主程滢希，在追爱的过程中闹出挺多笑话。 “站那儿，你先别过来。”宋予潮止住他。 季全志虽然疑惑，但还是停下了，“潮哥怎么了？” 唐执忙擦干净眼睛，又揉揉鼻子：“我好了。” 准备起来时被宋予潮拽住，“我看看。” 唐执挺不好意思地低头：“真的好了。学弟，刚刚的事，你能不能当做没看见......” 后面越说越小声。 “过河拆桥？没想到学长你是这样的学长。”宋予潮似笑非笑地看着唐执，后者避开他的眼神。 “没有过河拆桥。”唐执还挺认真的回答这问题。 那边的季全志听见了，“什么过河拆桥？你们在说什么，能告诉我吗？” 谁那么牛逼，居然敢拆他潮哥的桥。 宋予潮没好气，“这么八卦，你不去做探子真是国家的损失。” 季全志：“潮哥，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嘛。” 唐执这时再次起身，“导演那边还在等，我先过去了。” 无论是网络剧电视剧，还是电影，拍摄的时候都不会按观众观看的顺序拍的。一律按场景拍，这个场景发生过哪一幕戏，一次性拍完，拍完再换场，这样能最大程度的节约经费。 张导拿着喇叭在喊：“都过来，吉时准备到了。” 不管是大剧组还是小剧组，都有这么一个让导演和投资方觉得必不可少的的东西，那就是—— 开机仪式。 要拜神上香，祈求拍摄顺利，也祈求剧红红火火。 《那年盛夏》的导演张导入圈挺多年了，以往都是拍悬疑片的，但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每拍一部扑街一部，正面的名气没有，负面的倒是挺出名。 吓跑过不少投资方，拉到的投资也在逐年下降，据说这次是一个山城的煤老板心血来潮投资了两百万。 出演男主祝正谦的任锋，和出演女主程滢希的容佩佩都是港海电影学院已毕业一年的学生，两人是签了公司的，但都处于公司最底层，艰难地挣扎在温饱线上。 总的来说，整个剧组从上到下全都是糊咖。 但即便如此，张导还是很认真地在办开机仪式。红布铺桌上，大香炉放上头，等到吉时就从导演开始，然后按咖位去拜一拜再上香。 上完香可以从制片那里拿一个写有“开机大吉”的红包。唐执也拿了一个，红包很长，但捏着很薄，纯粹是个意头。 张导：“咱们先拍内景，内景拍完再去港海附属大学拍外景。” 内景就是课室办公室的景，这两个场地已经装点好了，课室后面贴上光荣榜，黑板上甚至画了黑板报，桌子椅子摆好，收来的旧课本也垒在桌上。 张导拍拍手：“第一场戏，男主祝正谦转学过来，先到办公室报到。这场戏不难，任锋你加把劲，千万别NG。” 一开头就NG，意头就不好。 唐执拿了张小马扎坐着看，手里拿着笔和剧本。 宋予潮在旁边看着他，看他认认真真地做笔记，顿觉有趣。环顾整个剧组，就他像小学生一样笨拙，哪怕这场戏与他无关。 唐执在旁边看了一天多的戏，等到第二天晚上有他戏份了。 拍摄的是高中校园，所有演员都换上了高中的蓝白校服。唐执也换上了，慢吞吞的把领口扣子全部扣上。 顺了顺衣服后，唐执拿了两只不同色的中性笔，走到宋予潮跟前，有些不好意思笑笑：“学弟，能不能帮我个忙？” “行啊！”宋予潮一口答应，“学长是渴了不？” 唐执却摇头，然后将手里的笔塞给他，“我想麻烦你帮我在后背衣服上点划一些笔痕，位置要偏上一点，划多一点。” 宋予潮稍顿。 这时唐执已经转过去，背对他了：“朱青松坐在祝正谦的前面，我想他肯定会经常挨着祝正谦的桌子。” 暗恋一个人是什么心情呢？ 大概会想看着他，看不到就偷偷触碰和这个人有关的所有东西，然后独自回味。 宋予潮画好笔痕后，唐执道了谢，听见张导拿着喇叭在喊，忙应了声。 张导拍了拍唐执的肩膀：“你第一次拍戏，待会儿放松点，想像自己在高中，想像任锋是你有好感的对象就行了。” 唐执不知想到什么，重重点头。 宋予潮站在侧边，他看着唐执点头，又看着他快步往里面走，等他坐下，微微伏案，单薄的蓝白校服被他的脊背撑起，上面的笔痕更清晰了几分。 难以引人注目，但一旦注意到了，会惊讶的发现满满都是细节，一如他这个人。 7. 第7根铁柱 这是一场夜戏，拍的是晚修临近下课时，朱青松拿题目请教祝正谦，下课铃声响起，男主去逗女主。 张导：“全世界stand by！” 在掌机和录音相继回应后，张导中气十足地道：“Action！” 像是按下了一个神奇的按钮，课室里刷刷地响起写字和翻书的声音。墙上的挂钟安静地走着，还有三分钟就结束第二节晚修课了。 朱青松侧了一下头，先用眼角余光去瞄身后的男生，见对方正在转笔，迟疑了下，到底拿着卷子转身。 “谦哥，你有时间么，我......我这题不太懂。”他怯生生的，有点不确定，眼神定定地看着面前人，在对方抬头时又立马落在卷子上。 这一幕用了两台机同时拍摄，张导坐在摄影机后，刚好那台机子正对着唐执，看到唐执转过来的那一刻，他愣住了，不由坐直了些。 祝正谦很热心，朱青松来问他，他就答应帮忙看。 祝正谦成绩优异，看完后很快有了解题思路，他将卷子再转了九十度，让朱青松不至于倒着看题。 “这题其实不难，只要在这里画一条辅助线，把这个整体切割开以后就清晰很多了，这两个角可证是相等的......”祝正谦点了点，想找铅笔，但发现自己桌上没有。 微胖的男生迅速回过头，抓起桌上的铅笔就转过去，在递过去时，两人的指尖碰了一下。 朱青松下意识蜷缩手指，慌忙压下眼睫，只敢看着面前的卷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祝正谦全部讲完时刚好下课铃声响了。 “会了吗？” “会了，谢谢谦哥。” 祝正谦点点头，拿了水杯就往外走，在经过程滢希时停住，很轻地拉了下她的马尾辫，“需要打水不？我捎上你的瓶子。” 程滢希笑应。 朱青松一直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看着不远处两人的互动。 头上的吊扇在旋转，光影被微不可见地切割，男生眼睫浓密，眼瞳漆黑，像一片悄无声息涌动的潮。他安静地待在位置上，沾染不上半分下课的喧嚣，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和周边格格不入。 他在戏里看其他人，有人在戏外看他。 有那么一瞬间，宋予潮以为唐执喜欢极了任锋。不然他一个非表演专业的、且还没毕业的学生，怎么能将喜欢演得那么真实。 真实到让人感同身受的悲伤。 “卡！非常好，过！”张导兴奋地喊。 这场戏的重点是唐执，而且还是唐执真正意义的首场戏，所以导演喊了过以后，任锋第一反应是去看唐执。 目光触不及防的对上，他被那双还似泛着潮的眼睛震住，被里面浓烈的情绪钉在原地。 任锋竟一时半会没能说出什么。 唐执缓缓垂下眼睛。 “唐执，你小子很不错！”张导特地从机位后面过来，撸了一把唐执的头发：“你真不是表演系的学生？” 唐执摇摇头，眼睛还是垂着的，只肯给人看上眼睑的那颗殷红小痣。 张导又拍拍他肩膀：“你是有天赋的，好好干，说不准以后能有作为。” 唐执苦笑：“张导您谬赞了，我没有您说得那么好。” 刚刚他不过是将萧亦淮带入了祝正谦。 张导轻啧了声：“所有高段位的演员都有一个特质，那就是容易共情，也就是容易入戏。你小子怎么就不信我眼光呢？” 副导演在旁边轻咳，他和张导也算老搭档了，相互知道对方什么底细。 拍一部扑街一部，要不是身上有点玄学气运在，怎么着都奇怪的能拿到投资，他们早就没戏导了。自己什么眼光没数吗？还敢这么跟人家小年轻说。 不管怎么样，唐执还是弯起了眼睛，认认真真和张导道谢。 他想，演戏原来不单单可以赚钱，还可以获得别人的善意和肯定。 真好，他喜欢演戏了。 现在的唐执不知道，这部《那年盛夏》播出以后，他这一部分的戏，尤其是眼神戏被很多up主特地剪了出来，放进各种合集里。 比如： 《别再将内敛和面瘫搞混了》 《同是暗恋，有的拍手叫绝，有的令人想自戳双目》 《大胆开麦，请娱乐圈按这些标准来卷》 而在这些视频里，每到唐执的画面，总会有大批量弹幕掠过。 ［啊啊啊，他的眼神在拉丝！我好像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千言万语，是那种绝望的无声的爱！］ ［什么是爱在心口难开，这就是！呜呜呜，我就是这个眼神垂直入坑的，现在已经在坑底养老了（盖好我的小被叽）］ ［最开始看到这里，我真的一度以为唐执是喜欢任锋的，不然怎么能演出这种自卑的喜欢。］ ［考古考到这里，以前的哥哥有点小胖胖，不过还是很可爱啊，像一颗软软的白棉花糖，想捏一捏。］ ...... 宋予潮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根棒棒糖，“学长，吃糖不？” 唐执摇头，但棒棒糖已经塞过来了，宋予潮又变出另一根棒棒糖，不过这次是自己吃：“吃点甜的，心情会好点，心情好了，就没有干不成的事。” “谢谢。”唐执低头看了看，最后还是吃的。 青苹果味的棒棒糖，很清新，宋予潮说得没错，甜食确实能让人心情愉悦，唐执弯了弯眼睛。 宋予潮看着他。 唐执还穿着蓝白校服，他正是青春好年纪，化妆师只给唐执遮了下黑眼圈，其他都没动。青春水嫩，眼尾弯起的弧度像极了灿烂四月天里的桃花瓣，铺着一层柔和的光。 没了眼底那份沉甸甸的苦涩和自卑，他整个人轻快不少。 “学长这样就挺好。”宋予潮忽然说。 唐执不解，“嗯？” 宋予潮笑笑，不再说话。 唐执演的不是主角，所以戏份并不多，这一场拍完就没了，下一场是男女主课间的对手戏。 唐执坐着他的小马扎在旁边观摩，看着看着，他忽然想起现在不早了，他拍的是夜戏，后面没他个人特写了，“学弟，你要不也先回去，明天周一呢。” 宋予潮扬眉，“学长你要回去了？” 唐执说不是。 宋予潮把棒棒糖挪到腮帮子的另一边，一本正经：“你都没走，我一个助理走什么，我来当助理是认真的，你可以说我不专业，但不能侮辱我专注的工作态度。” 唐执拿他没辙。 最后两人一起和剧组熬到了凌晨一点。 场地是租来的，每多租一天，就多算一天的钱，用张导的话来说就是“经费在燃烧”。所以拍摄一旦开始，都是日夜赶工。 《那年盛夏》这个剧组还有点良心，没熬得太晚，凌晨一点就收工了。 “今天就到这里，各位辛苦了，明天七点半到片场，早餐给各位准备好了哈，大家别迟到。”张导拿着大喇叭。 工作人员打着哈欠散场。 唐执也困了，他平时作息很正常，一般十一点就睡。 “唐执。” 才走两步，唐执好像听见有人喊他，又听了一下，确认没错，他疑惑转身，发现竟然是任锋。 虽然不是直系学长，但好歹是同校的，唐执喊他学长，“任学长。” 他有点迷茫，不知道对方喊他做什么。他不是主动的人，明明之前和任锋都只是点头之交。 “你是要回学校吗？”任锋问。 唐执不明所以地点头。 任锋：“我回公司的公寓，回去会路过母校，刚好顺路，我载你一程吧。” “任师兄，你是经过学校嘛？能不能载上我？”季全志冒出来。 任锋稍怔，随即笑道：“可以啊！” 宋予潮好哥们似的揽着唐执，笑眯眯道：“那我和学长一起搭个便车，谢谢任学长，任学长真好人，好人一世平安。” 话都到这份上了，自然是不可能拒绝，于是任锋将三人打包一起带走。 季全志坐在副驾驶，宋予潮和唐执坐在后面。 唐执拉了安全带系上，宋予潮也是，两人的动作很同步，以至于安全扣入卡的“咔哒”一声也几乎交叠在一起。 宋予潮侧眸看向唐执，后者系好安全带后就乖乖坐好，可能是因为在坐不太熟悉的人的车，他没有一上车就玩手机。 车开出片场不久，任锋主动挑起话题：“唐执，你现在是自己单干吗？” 唐执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嗯，我现在还没签公司。” 任锋继续说：“等《那年盛夏》播出后，你也算有作品了，到时候要不要给我在的那个公司投简历试试？浩海传媒这个公司虽然不是什么大公司，但待遇还行，我这车还是公司给我配的呢。而且就拿祝正谦这个角色来说，也是公司帮忙争取的。有公司帮忙，总比自己单打独斗来得轻松。” 唐执抿唇笑笑：“谢谢任学长，我会考虑的。” “我之前给你发了好友申请，你通过下，如果你想继续在表演这一行深耕，以后咱们可以常联系。”刚好这时前方红灯，任锋停下车辆回过头来。 “不好意思任学长，我刚在片场没看手机。”唐执受宠若惊，忙拿出手机。 和萧亦淮结婚的第三年始，唐执就逐渐不喜欢看手机了。 反正会真心实意联系他的朋友只有封筑一个，他不想一打开手机就看见那些被迫交际加上的、根本算不上熟人的人拐着弯子跟他打听萧亦淮，也不想从别人的口中听见谁在猜测萧亦淮和谁谁谁是不是一对的。 任锋失笑道：“不用那么拘束，其实我也是看好你，觉得你迟早会有出息，所以来提前勾搭一下。” 至于为什么觉得唐执迟早会出头，任锋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对方在片场对演戏的态度，也可能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 宋予潮往唐执那边歪了歪，挺没正经的模样，“学长，虽然你现在没签公司，但你签的时候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我去那里应聘经纪人，我要抱你大腿。” 季全志一脸便秘。 唐执怔住，实在分不清对方说真的还是只随口一说。 见唐执不应，宋予潮用手肘碰碰他，“行不？” 唐执轻轻地嗯了声。 季全志震惊到忍不住回头，“潮哥，你说真的？” 唐执一眨不眨地看着宋予潮，感谢季学弟，问出了他想问的话。 宋予潮长眉挑起，“我又不是你，我看起来是那种喜欢口嗨一下的人吗？” 季全志：“......”怎么还带拉踩的呢？ 唐执默默解锁自己的手机，微信图标上有标了“5”的红点，他点进去，发现萧亦淮给他发过四条信息。 分别是晚上八点两条，晚上十点一条，晚上十一点一条。除此之外，还有一通微信的语音电话。 唐执呼吸微微一窒，指尖下意识点进萧亦淮的对话框，但又快速退出来，转而去了带着红点的通讯录，先通过了任锋的好友申请。 然后再去看萧亦淮给他发的信息。 ［我的先生］：我刚回到家，你人呢？ ［我的先生］：（喂，我的小宝贝在吗/） 十点的时候。 ［我的先生］：唐执，你去哪儿了？今晚还回来吗？ 十一点。 打过电话来，但没接到。 ［我的先生］：唐执你人呢？安全吗？你给我回个消息，要是明天中午十二点前你还没回我消息，我就去报警了。 8. 第8根铁柱 唐执拿着手机的指骨微微发白，定定看了半晌到底是回了信息。 ［一点也不甜］：不好意思，刚刚一直在忙，没看到你消息，我很安全，别去报警。 凌晨一点散场，现在已是凌晨一点二十分了。唐执以为萧亦淮是睡了，没想到对话框上方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我的先生］：你现在在哪儿？ 这时车辆减速，最后停下，原来是已经到港海电影学校了。 任锋笑着挥手：“明天见。” “任学长明天见。” 任锋的车开走后，季全志伸了个懒腰，“回去睡觉喽，今天真是忙碌且充实的一天。” 但走了两步，他看见身旁的宋予潮停下回过头去。 “学长，你不回学校吗？”宋予潮回头看唐执，对方仍停在原地，路灯的灯芒落在他浓黑的眼睫上，仿佛为其淬上一层浅淡的金芒。 “我在学校附近有个住处，所以就不回宿舍了。”唐执低声说。 宋予潮颔首，“行，学长明天见。” 唐执对他们挥手：“明天见。” 唐执果然没有进校门，宋予潮看着他往左拐，朝着学校附近一个住宅区去。 季全志看着唐执的背影，啧啧两声：“真没看出来啊，像唐学长这样的居然也有对象。” 一般来说，会从宿舍里搬到外面住的，有两种人。一种是不缺钱、又有公主病少爷病的富二代，另一种则是小情侣，小两口住一起，干什么都方便许多。 从平日的衣着和手机等物品来看，季全志并不觉得唐执是富二代。 宋予潮斜睨他一眼：“他怎样？” 季全志立马改口：“敬业认真，待人诚恳。” 他算是看出来了，潮哥很待见唐执。这原因嘛，可能是心思特别多的人会不经意对单纯的人另眼相待，毕竟有些宝贵的东西他们自己没有。季全志偷偷这么觉得。 宋予潮望向远处，唐执的背影隐没在黑暗里，已经看不见了。 *** 唐执输入密码，开了公寓的门。 门刚被推开一线，里面的光就迫不及待地溜出来。唐执推门的动作一顿。他听到了，里面有往这边来的脚步声。 果然没多久门就彻底被拉开了，高大的身影来到门口，萧亦淮身量足，往那里一站，几乎将里面的光挡了个干净。 走道里的灯灭了，只剩下里面的灯在亮着，光影错落之下让唐执看不清楚此时背着光的萧亦淮的表情。 气氛有瞬间的凝固。 唐执心里打了个突，正要说些什么，他整个就被萧亦淮抱进怀里。 “你去哪儿了？信息不留一个，电话也不接，我差点都报警了。”低沉的男音在耳畔响起。 唐执僵住。 萧亦淮手臂发力，衣服被肌肉轮廓撑出了饱满的线条，直接将唐执抱进屋，见人愣愣的，抬手为唐执捋了一把额前发。 他身上的火力一向旺，手掌温度也高，贴在脸上很舒服，唐执回过神来：“忘了跟你说，我去片场演戏了。” “片场演戏？”萧亦淮惊讶。 唐执点头：“有个剧组来学校淘人，刚好被我碰上，就签了约。” 萧亦淮皱眉：“什么剧组，合同仔细看了么，正不正规的？” 港海电影学院开设的淘金区门槛没设太高，以至于有时候会出现一些坑。以前也不是没试过学生演完戏后一分钱片酬也拿不到，纯粹打白工。 “合同我仔细看了，是正规的剧组。”唐执说完又补上一句：“导演和工作人员都很好。” 萧亦淮又问：“剧组叫什么名字？” 唐执：“《那年盛夏》。” 萧亦淮没听说过这名头，看来确实是个小剧组：“唐执，你要是缺钱就告诉我，没必要去那种小剧组打工。” 唐执定定地看着他：“萧亦淮，我想自己赚钱，而且也喜欢演戏。” 萧亦淮愣住，没想到唐执会这么说，下意识说：“你不跳舞了？” 唐执垂下眼睛：“现在的我跳不了舞了。” 谁会要那么胖的舞者呢？ 而且他停下接触舞蹈并非只有小半年，是整整八年了。 萧亦淮自知失言，顿时有些懊恼：“喜欢演戏那就演戏吧，等过段时间我看看有没有好点的本子，给你推一下。” “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太晚睡对伤口不好，而且你明天还要去片场。”唐执推了推萧亦淮，让他回房睡觉。 从八点多等到将近凌晨一点半，萧亦淮也困了，他明天还有戏，于是打了个哈欠转身回房。 只是才走开一两步，他听见唐执低声在喊他。 “萧亦淮，为什么？” 萧亦淮转身，“什么为什么？” 唐执望入他疑惑的眼，苦笑道：“没什么。” 现在的萧亦淮不是那个七年后的萧亦淮，他没办法告诉他答案。 萧亦淮折返回来，揽着唐执往房间那边去：“我怎么感觉你出去后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你这样我以后都不敢让你出去乱晃悠了。” 唐执反驳：“没有不对劲。” 萧亦淮问：“你接的那角色是主角么？” 唐执说不是。 萧亦淮又说：“既然这样应该不是很忙，那过几天你找个时间来探我的班。我这边要忙起来了，估计后面几天都不会回公寓。” 不能回来，但他又想看见唐执，就只能让唐执去探他的班。 见唐执不说话，萧亦淮本来揽着唐执肩膀的手臂往回收了收，大掌按在唐执的颈骨上将人往自己怀里摁。 唐执有预感他要做什么，当即想退后，但萧亦淮另一条胳膊揽在他腰上，退无可退。 吻压了下来。 萧亦淮外表和内在就不是那种谦谦君子，七年以后他被很多粉丝称为娱乐圈纯A，现在他身上那股野性的欲虽然没后来那么强，但足够让唐执无从抵抗。 萧亦淮把人压在门板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通，等把人亲到气喘吁吁、眼尾都红了后，这才稍微退开，“去不去探我的班？” 唐执抿着水光润泽的唇，在虎视眈眈地注视下缓缓点头。 萧亦淮哼笑，“早答应不就得了。” 唐执推开他，一溜烟地往另一间房间跑，呯房门被关上了。 萧亦淮哼笑：“早晚把你办了。” 接下来几天都零零星星的有唐执的戏，有戏的时候他就上，没戏的时候他再次坐上了小马扎，乖乖等在场外。 因为首先集火课室内景拍摄，所以五天后课室内景全部拍完了。 “辛苦大家了，明天咱们早上八点钟在这里集合，然后一起坐车去港海附属大学拍外景。”张导拿着他的喇叭在喊。 “芜湖，终于要转场了！”季全志举手：“张导，明天我不来集合，我直接过去港海附属大学那里。” 张导开着喇叭喊：“你小子想干嘛去？” 季全志笑嘻嘻：“我家在港海附属大学附近，我想回家睡一晚，明天直接过去。” 张导：“行吧，反正明天第一天外景，还有些要布置的，应该没那么快能上机。” 唐执听了也跟着举手：“张导，我明天能不能请一天假？” 在学生时代或者职场时代，总有一种人一定会获得老师或上级的喜欢。他们认真听话，能做到十分完美、就不用八分糊弄人。 刚刚季全志请假，张导还问他一句干嘛去，现在唐执请假，张导大手一挥直接准了，问都没问。 “谢谢张导。”唐执收拾东西就走。但走出一段后，他听到了脚步声，好像有人跟着，回头看，触不及防对上一双内勾外翘的瑞凤眼。 “学弟？” 宋予潮整个人懒洋洋的，像一只吃饱喝足的金毛大猫，“学长溜号，我这个助理当然也跟着溜。学长有要去的地方么，我看下我顺不顺路，顺路就一起打个车。” 这个地方距离地铁口有两公里，走路过去得小半个小时。唐执抓着背包带子，没好意思说自己想走去地铁口来着。 “我想去西坡口。”唐执报了一个地铁口。 宋予潮：“我要去天环那边，我打车到天峰桥地铁口，然后咱们再分道扬镳。” 唐执说好，从兜里翻出手机要打车，但手机才解锁点进软件，就听见宋予潮笑道：“学长，我喊好车了，车还有两分钟到。” 唐执抬头，看见宋予潮手机页面确实显示有打车信息，再低头看自己的，因为手机配置不高，且又用了有些年头，页面还在进软件的那里转。 “多少钱，我转给你。”唐执问。 宋予潮把手机塞回兜里，“学长你这就见外了，下次我坐你的车就好了。” 车很快到，两人上了车。 唐执把背包抱在怀里，一路都很安静，没主动和宋予潮搭话，宋予潮看他一眼，也没说话。 到了目的地后，两人分道扬镳，唐执乘地铁到西坡口后，再往后坐两站，到横店城。 横店城，这个区是影视区，许多古装建筑景都会在这里取。 旁边有水果店，唐执在里面买了些萧亦淮爱吃的圣女果，提着东西去办探班证，然后持证入区。 现在是下午六点，有不少拍摄结束的群演离开园区回家去。 唐执逆着人流走，无意一瞥，好像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目光追寻过去，便看到一身玄黑古装的萧亦淮和身旁的姜嘉树并肩往另一个方向走。 中途好像有人喊姜嘉树，他停下来往那边应了声，在收回目光时意外看到了唐执。 两道视线隔着人群相碰，姜嘉树忽然抬手揽了一下萧亦淮，他那张朗月入怀般的俊脸露出笑容，有点意味深长。 唐执愣住。 汹涌的人流席卷而来，肩膀被撞了下，唐执手臂发麻，拎着圣女果的手促地松开，袋子掉到地上，有几颗圣女果从袋口滚出，被人群踩烂。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只觉得眼前这一幕熟悉得让人讽刺。 这是上天的暗示吗？ 一定是了，暗示一切都有定数，按原路走只会重蹈覆辙。 手机忽然震了下，唐执木木地拿出来。 ［我的先生］：唐执你到了吗？ 他离开片场时给萧亦淮发了一条信息，说请到假了，可以去探他的班。 唐执垂下眼睛，一字一句的输入。 ［一点也不甜］：张导刚说有些地方要重拍，今天没办法过去了。 发送完后点击右上角的小点，唐执一下一下地按删除键，“我的先生”这四个字被删掉。 重新输入：萧亦淮。 9. 第9根铁柱 “唐执，你不是说今天请假吗？”张导惊讶地看着一大早出现在片场的人。 唐执弯起眼睛笑：“后来想想，还是觉得工作比较重要。” “嗐，今天是转场工作，没什么需要你干的，你请假其实也没事。”张导拉了张凳子坐下，“对了，你今天来片场的事，告诉小宋了没？” 虽然疑惑，但唐执还是诚实地摇摇头。 张导环顾一圈，果然没看到人，眼里精光闪闪，“唐执，怎么让他当的助理的，你俩是亲戚发小还是好朋友？” 唐执抿了抿唇，“就，普通校友而已。他要做个片场观察的作业，刚好我接了戏，他就以助理的身份进来观察。” 张导先是皱眉，然后满目迷茫，“就这？” 唐执：“......不然呢？” 张导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地嘟囔：“难道戴的是假货？又或者是我看错了？” 宋予潮手腕上的那只机械腕表的设计感他有点熟悉，三年前他有幸混入一个高端的导演局当绿叶。 当时一位炙手可热的商业片大导演在大谈特谈他去欧洲拍一部大制作电影，为了让主角团队看起来很壕，于是打通关系向当地一位贵族借了不少饰物。 其中有一块设计独特的机械手表引起了张导的注意，无它，设计感直击灵魂的贵气。据那个大导演说，其实在大众广为熟知的高奢之上，还有一批小众的、只供给某个圈子使用的顶奢，只此一件，没有重复的。比如那块机械表，好像就要大七位数，而且光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到。 唐执瞅了张导一眼，没明白他在自言自语什么，于是继续看剧本。 等人差不多到齐后，张导再次拿起了他的大喇叭：“车还有十五分钟到，都检查下有没有漏东西，这一走估计后面就不会再回来了。” “好。” “早就收拾好喽！” 导演和主演们一辆车，场务一辆车，另外一些杂七杂八的道具又放一辆车，一共三辆大巴。坐了两个半小时后，车辆终于抵达港海附属大学。 说起港海附属大学，它和港海电影学院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它们的创始人是表亲，所以对外来取校园景的剧组特别宽容。 当然，该交的费用不能少交。 校园外景的拍摄就这样开始了，张导拿着他的专属喇叭：“校园外景咱们预计五天全部拍完，大家加把劲儿，快点搞，今天盒饭加鸡腿！” 《那年盛夏》是小网剧，全剧也就十八集，每集半个小时。拍摄时长就和当初李继说的一样，大概需要一个月。 一个月拍摄，一个月制作，这部剧两个月后就能播出了。 唐执坐着小马扎在看剧本。 朱青松的外景戏份并不重，不是在当背景板，给个远景镜头，只有三场戏有脸部的特写。 一天很快过去，等到第三天，要拍一段全体毕业照的戏，这场集体戏后，会用长镜头对朱青松的单人戏进行跟进。 张导来到唐执身旁：“唐执，待会儿那场戏难度有点大，因为朱青松没有台词，又必须表达出他心路历程的变化，你先酝酿下，找找感觉。” 张导也没想着一条就过，当代表声音的台词消失了，往往对演员其他方面有着更高的要求。 唐执点头说好。 张导又叮嘱别人去了。 “学长，你现在变身亚历山大了吗？”宋予潮也坐着小马扎。 唐执目光还在剧本上，“当然有压力的，待会儿拍的是长镜头，要是最后我这部分没拍好，一切都得重来的。” 宋予潮：“但我觉得你能做好，你很有天赋。” 这话说得挺认真，语气里不带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唐执愣住，转头去看他，对上宋予潮的眼。 在暖融的春阳下，唐执发现他的眼睛原来不是全黑的，而是像琥珀一样透亮。 唐执忍不住笑了，“你别毒奶我。” 宋予潮抽了口气，表情很难过，“我宋潮潮说过九十九句假话，就这句是真的，难得这么认真夸别人一次，居然被你说是毒奶，杀人诛心啊！” 唐执：“......学弟，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演戏。” 这些天唐执在片场，他算是见识到宋予潮的社交能力了。 他这位学弟可能是有那什么超级社交牛逼症，整个片场所有的工作人员、包括群演加起来有近百人，他竟然全都熟悉了，而且关系处得还不错。 唐执觉得别说再活一辈子，就算再活三辈子，他都不可能有这种堪称恐怖的交际能力。 宋予潮一本正经：“我有镜头恐惧症，应付不了......” 唐执忽然举起手机，镜头对准宋予潮，后者下意识微笑，还比了个剪刀手。 “咔嚓。”一张照片定格。 唐执看着手机里笑容灿烂的宋予潮，“镜头恐惧症？” 宋予潮面不改色心不跳：“学长亲自掌机，再恐惧就说不过去了。而且你想要我照片可以直说，我这里有更帅的。” “唐执！”张导在那边喊。 唐执忙应了声。 到他上戏了。 张导可能还是怕他有压力，又是叮嘱又是安慰道：“这场戏预留的时间是一天，现在才早上，你先试试，要是实在不行，大不了咱们就不用长镜头。” 当然，说是这么说，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就只有张导自己知道。 唐执认真点头。 张导拿起他的大喇叭：“全世界stand by！” “Action！” ...... 天朗气清，仿佛连老天爷也感染了这群刚经历完高考的学子们的喜悦天空，万里无云。 “高三（8）班可以上去了。”摄影师对那边排好队的学生喊。 当即一群人哗啦啦地走上梯式铁架上，女生站前面，男生站后面。 “一二三，田七~” 一张照片定格了高三（8）班这群年轻学子的笑脸。 掌机的摄影师喊：“再来一张，这张可以再放松点的，怎么来都行。” 一个班能拍两张，这是惯例了。 “咔嚓！” 又一张照片被定格。 照片里，程滢希站在祝正谦前面，阳光英俊的男生偷偷在扎着丸子头的女生头上比了两个兔耳朵。 照片里的同学也各有各的笑容，除了站在角落里那个微胖的男生。他正侧着头，好像不慎走神，也好像在看着侧边的谁。 或许以后会有人从这张毕业照里窥见些许少年心思，但此刻，他只是这个青春故事里无关要紧的一员，平凡又普通。 班主任：“好，可以自由活动了。” 同学们欢呼而散。 有不少女生拉着宿舍里的小姐妹在操场上各种自拍，也有男生鬼鬼祟祟、以各种借口蹭进心仪女生的拍照画面里。 朱青松没有什么玩得好的同学，也没有人喊他，他先是看了某道身影一眼，最后抬脚往操场出口去。 在快到出口时，朱青松回眸，他看着那道高大的身影果然跑到程滢希身旁，两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两人都笑得很灿烂。 书生意气，岁月正好。 朱青松的眼眶慢慢红了，眼里泛起一层水光，水光越来越盛，最后沾湿了眼睫，有一小滴像露珠一样悬在他长长的下眼睫上，却没坠下来。 他缓缓笑了，像雨后的六月天，虽还带着着水雾，但挡不住明媚。 这场青春的故事，他来得悄然，最后也无声息退场。以过客之名，祝他前程似锦，岁岁平安。 “卡，好，过了过了！！”张导兴奋大喊。 后来《那年盛夏》播出时，让人惊讶的是，最后一集的收视率居然还没有倒数第二集拍毕业照这集来得高，而毕业照后的弹幕，更是像泄洪一样的汹涌。 ［啊啊啊，为什么他在笑，我却想哭！我总觉得这个转身回眸代表着朱青松青春的结束，他好像跟以前的自己说再见。］ ［前面的姐妹，我倒觉得是和解了，他跟过去的自己和解，往后是回忆，往前是新生！朱青松的未来一定更好！唐执未来可期！］ ［当初无意看到我糖在《那年盛夏》的眼神戏，搞得我去补了一整部剧，一边为男女主甜甜的笑，一边为朱青松和以前的自己哭得稀里哗啦qaq］ ［泪目了，朱青松让我想起了那个他，一样的无疾而终，一样的一身校服，站在我十八岁的青春里。］ ［这是什么人间宝藏，新生代演员的演技已经卷成这样了嘛？］ ［朱青松再见，唐执你好。］ ...... 宋予潮站在镜头方向，刚刚唐执的回眸是对着镜头，纵然知道不可能是在看他，但有一刹那，宋予潮以为唐执是跟他在告别。 深爱他的唐执，自卑又沉默的唐执，这场暗恋最后无疾而终的唐执，在跟他告别。 宋予潮的瞳仁微微缩小，脸上不正经的笑缓缓失去了踪影。 唐执缓缓走出画外，他很安静，眼眶还是红的，张导很兴奋，迫不及待走过去，用力拍拍唐执的背：“好小子，我就知道你行！” 副导和场务都围着唐执，不一定都和唐执很熟，但一条就过自然皆大欢喜，谁又愿意来回折腾呢。 然而唐执还是很安静。 “谢谢张导，谢谢各位前辈，非常感谢对我学长的认可，但他可能渴了，我先带他去那边喝水，你们继续加油，争取今天早下班。”宋予潮走过来，哥俩好地揽着唐执，把他从包围圈里带出来。 一向多话的宋予潮只默默把唐执的保温杯递过去，后者拧开水瓶喝了一口。 温水如喉，唐执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起眸对宋予潮笑了笑，“谢谢学弟。” 宋予潮看着他晶亮的眼，总觉得不过是短短几分钟，唐执就有了惊人的变化。 现在的唐执眼睛是有光的，他好像从一个厚重的茧子里挣脱出来，也好像放下了些执拗的什么。 对比之前，如今的唐执自由、轻快、洒脱，整个人气质都变了些。 宋予潮隐约窥见了一丝动人的风采。他在看唐执，殊不知有人在观察他们俩。 不远处的季全志摸了摸下巴。 是他的错觉吗，他真的觉得潮哥有点不对劲。 10. 第10根铁柱 “大痣，你这是什么眼神？感觉你眼部肌肉不太协调，我认识个私人医生，要不介绍你看看，收费打八折。”宋予潮一转身，就看见季全志一脸沉思地看着他和唐执。 季全志砸吧了一下嘴。 更不对劲了，潮哥居然变回了他所熟悉的那个薛定谔毒舌的潮哥。 他知道像那种巨富之家培养出来的人，不可能真就阳光开朗傻白甜，他们大多都有一个表象，就像潜伏在林子里面的猛虎，面上有一层伪装用的保护色。 这也是季全志认识宋予潮四年，且目睹一起宋予潮险些被绑架的事件后，再根据各种蛛丝马迹自己琢磨出来的。 现在这层保护色好像在唐执这里化开了一角，季全志大感震惊。 宋予潮看着他变来变去的脸色，饶有兴趣的问道：“大痣同学，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可爱的小脑袋瓜子里在想些什么？” 季全志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在想剧本呢。” 宋予潮感叹：“大痣，要是你这辈子不拿影帝，一定不是你不够努力，而是真的天赋不够。” 季全志：“......” 唐执只是一个小配角，他的戏份在剧组开机拍摄的第十八天结束了。 “恭喜杀青。”张导递来一个红包，见唐执摆手，他顿时笑容更盛：“拿着吧，这是惯例，杀青都有红包的，不过这红包不大，你别太期待就是了。” 唐执信了，于是谢过拿了红包。 张导继续说：“演员这条路不好走，保持住初心，我相信你以后有作为的。” 其实杀青红包并非谁都有，一般只给一些在剧中要死亡的角色，死过一遍，杀青时导演会给个红包去去晦气。而像唐执这种剧里没死成的角色，除非导演特别偏爱，否则谁理你。 唐执杀青了，作为他助理的宋予潮也跟着离开剧组。在路上时，唐执把刚刚张导给的红包拆了。 五十块钱。 “学弟，你想吃点心还是喝奶茶？”唐执忽然问。 宋予潮眉梢挑起：“噢，学长你是不是想约我？早说嘛，我定个餐厅，你想吃海鲜还是日料？咱们俩慢慢聊。” 唐执不说话，只看着他。 宋予潮：“......喝奶茶。” 片场门口的门店特别多，有小吃摊，有甜点铺，也有奶茶店，可供下戏后的演员消费。 唐执走到奶茶店，示意宋予潮点一杯。 宋予潮：“你好，我要珍珠奶茶不要珍珠。” 店员呆滞，唐执在旁边补充：“麻烦给他一杯纯奶茶。” 店员又问：“你呢？” 唐执摇摇头：“我不用。” 奶茶店里有那种高脚的座椅，宋予潮坐在上面，两条大长腿踩在下方的环圈上，手推了下桌台，然后整个人随着椅子原地旋转：“学长，你有钟意的娱乐公司吗？接下来是想主动投公司，还是等娱乐公司找上门来？” 唐执实话实话：“暂时没有倾向的，但我应该会自己主动投，那些广为撒网的公司不说全部，有大部分可能都不大好。” 宋予潮：“那学长你签约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难得遇到学长这么好说话的人，我打算把我实习提前一点，也跟着你一起签约。” 唐执被他缠得没办法，最后说了一声好。 “帅哥，你的奶茶好了。”纯奶茶做得很快，店员输入金额：“纯奶茶八块，请问您是支付宝还是微信。” 唐执说支付宝。 宋予潮戳了奶茶，往唐执那边递：“你自己不点，要不我这杯先给你喝一口。” 唐执拒绝了：“不用，你自己喝就行，我喝养生热水。” 宋予潮咬着吸管吸溜，“学长你真不懂肥宅快乐水的快乐。” 唐执疑惑：“肥宅快乐水不是可乐吗？” 宋予潮含笑回答：“我愿称一切能让肥宅快乐的饮品为肥宅快乐水。” 唐执瞅着他的奶茶，不发表意见。 一天后，唐执收到剧组打来的五千块了。刚好五千块整，连税都不用扣。 收到钱后，唐执立马还了四千块贷款，然后拿着剩下的一千块去超市买老人安全防滑扶手。 上辈子，奶奶在今年的八月二号不慎在卫生间里摔了一跤，本来奶奶就在去年做过一场大手术，好不容易将身体养好些，结果这意外一摔，让她的身子骨瞬间就垮了，甚至连一个月都没熬过，在那年的八月底，他失去了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后来唐执回想起来，他自己的身体也是那时候开始被击垮的。 拎着一大堆东西回来，在卫生间捣鼓了半个小时后，唐执听见他奶奶回来了。 “执执，你之前不是已经买了防滑毯了吗？有那个就够了，不用再装这些，奶奶又不粗心，摔不着，何必浪费这个钱。”唐奶奶嗔怪。 唐执埋头拧螺丝钉：“已经打好孔了，不装也不好看。而且买都买了，干脆就用不起来。” 唐奶奶走过去摸摸孙子的脑袋，“奶奶知道执执是乖孩子，但执执还没毕业，现在也没人请奶奶唱戏剧了，咱们的钱得花在刀刃上。” 唐执蹲在地上仰着头，眼里像缀着星河，“奶奶，我之前不是和您说有人找我拍戏么，戏已经拍完了，我今天拿到了片酬。” 顿了顿，唐执垂下眼睛：“片酬足足有一万块呢，导演说我演得好，还额外包了个大红包给我。这些防滑扶手也不用几个钱，把它们装上，我放心些。” 唐奶奶稍愣，“执执这么快就拿到片酬了？我记得你是上个月的月底告诉我说你要拍戏的，距离现在都没一个月呢。” 唐执：“小剧组，制作周期短，加上我不是主角，所以很快就拍完了。” 唐奶奶露出笑容：“今晚奶奶加菜，庆祝我家执执......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了杀青，庆祝我家执执杀青。” 苍穹上的光慢慢淡去，城市里先是亮起几盏灯，然后火烧一样蔓延，连成万家灯火的盛况。 各家各户都炊烟袅袅，今晚唐奶奶做了四菜一汤，祖孙俩相对而坐。 唐奶奶给乖孙夹菜：“执执吃多点，你最近瘦了，减肥要一点一点来，不要太猛，不然对身体不好。” 唐执摸摸自己的脸：“我瘦了吗？” 片场没有称，加上拍戏是真的认真拍戏，他只平时少吃点，有空的时候借人家学校操场跑跑步而已。 唐奶奶点头，“是瘦了，脸上的轮廓都出来了。” 唐执的手移到自己的下颌角的位置，明明每天洗脸都会摸，但被奶奶提醒后，他确实发现自己瘦了一点。 吃完饭，唐执自觉收拾桌子。 “唐金兰，你吃完饭了吗？出来一起散步嘞。”唐奶奶的小姐妹在外面喊她。 唐奶奶给她开门：“吃完了，你先进来等等我，我换身衣服就出来。” “嗐，就你讲究。” 这时候唐执已经在厨房了，客厅看不见厨房，那位老奶奶就以为唐执和往常一样没回来，于是就说：“金兰啊，上次咱们去跳舞遇到的那个江老头你还记得不？他后来听说你一直都没个对象......” “执执，端点水果出来给易奶奶吃。”唐金兰对着厨房喊。 屋里立刻就静了。 被点到名字，唐执只好出去，屋里的气氛肉眼可见的尴尬，易奶奶讪笑几声，“小执回来了啊？” 唐执问了好以后，又回厨房里继续洗碗了。 等唐执洗完碗出来，屋里静悄悄的，已经没人了。他拿了本笔记本坐桌旁，打开手机开始做功课。 既然决定要签约娱乐公司，那就必须了解这个圈子里有哪些公司是真的靠谱。 唐执先从港海电影学院的校园论坛入手。毕业五年之内，都能登录母校的校园论坛，五年时间对于大多数学子来说都不足以成名，所以论坛里的画风比较接地气。 唐执记下几个出境率比较高的公司，打算待会儿再挨个上网查。 忽然，上面有微信信息弹出来。 ［萧亦淮］：唐执，你那边...... 后面的信息被隐藏，看不见了。 唐执把信息划掉，继续做自己手里的事，半个小时后，等大致摸清楚了那几家公司的基本信息，他这才点开微信。 ［萧亦淮］：唐执，你那边什么时候能杀青？ ［萧亦淮］：10000.00元请收款 ［一点也不甜］：我今天刚刚杀青。 “萧亦淮”拍了拍我的脑袋，说不准再胖了 ［萧亦淮］：你现在人在哪儿？ ［一点也不甜］：在家里。 ［萧亦淮］：唐执你是不是要造反？杀青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不问你，你就不说是吧？ 唐执抿了抿唇，正考虑着怎么回复，萧亦淮直接一通电话打过来。 叹了口气，唐执按了接听键。 “乖宝，你最近怎么回事？电话不给我打，消息也不给我发。”男音像海边拂过礁石的风，低沉微哑。 唐执把手机拿远了点，“没什么，就是拍戏有点累，在休息。” “我刚看了下你的课表，你明天没课，来探我班吧，你要是明天不来，等忙过这一段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11. 第11根铁柱 不管一年四季，横店城永远这么多人。人群熙熙攘攘，有整个剧组入驻的，有从五湖四海而来的游客，也有独自拖着行李箱来追梦的小年轻。 唐执给萧亦淮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萧亦淮的经纪人钱庄，等了几分钟，他看见钱庄来横店大门了。 看到唐执时，他微不可见的稍愣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常：“唐执这边，跟我来吧！” 钱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淮哥现在还在拍戏，你待会可能要等他一小会儿。” 唐执说好。 两人并肩的走着，钱庄瞅了唐执眼，试探些说：“这是淮哥演的第一部电视剧，拿到的角色份量还不错，他表现也很出色，有不少人都在明里暗里的关注他。虽然他自己不在意，但作为他的经纪人，我深知这个圈子里有太多的尔虞我诈，也有太多人等着揪你短处、给你泼脏水，所以我觉得还是要在片场注意一下行为。” 唐执一下子就听懂了。 对方是暗示他，不要暴露他和萧亦淮的伴侣关系。而类似于这样的话，上辈子萧亦淮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对他说过。 一边是名声大噪的当红小生，他帅气潇洒，炙手可热，星途一片光明；另一边是籍籍无名的普通人，他肥胖内向，只围着一个人、一方小天地打转。 这如何能相配呢？ 是的，一点都不配。 唐执很感谢《那年盛夏》这部网剧，不仅赚了五千片酬，还给了他一次告别机会。 不仅是朱青松向祝正谦告别，在无人窥见的角落里，那也是唐执对曾经的自己的告别。 往后，全心全意依着萧亦淮的唐执不在了，他要去过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钱庄没听到唐执的回应，心里顿时忐忑，但还是咬牙说：“唐执，我也是为萧亦淮好，我说的你能理解吗？” 唐执嗯了声，“我理解，所以以后萧亦淮拍戏，我可能不会经常来探班，他这人脾气不好，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做一下他的工作。” 钱庄懵了。 刚刚那番话说出去，他料到唐执会答应，毕竟对方深爱着萧亦淮，只要站在淮哥的利益角度出发，就不怕对方不答应。 但唐执不仅答应了，竟然还承诺以后也会保持距离，这完全超出钱庄的预料。 他想深挖些问问，不过已经来到片场了。 萧亦淮刚好下戏，他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唐执。和方才的钱庄一样，他在看到唐执时怔了怔。 唐执是天生白皮，却不是冷白，而是那种白里透红，带着健康的淡粉色的白，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 他瘦了些，好像还剪了头发，比例均衡到极致的五官露了出来，山水画一样的浓墨重彩，日光正盛，连他的睫羽都仿佛盛着金色的浓光，让人移不开眼。 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唐执看了过来，对着他淡淡一笑，浅淡的，就像看望一个普通朋友。 萧亦淮当下眉头就皱起来了，大步走过去：“唐执你怎么才来？” 唐执：“我从我家出门，到这里一个半小时，九点出门，是这个点才能到。” 萧亦淮抬手就想捞他。 唐执适时退后一步，同时扯过旁边的钱庄挡在中间。 被萧亦淮恶狠狠的目光盯着，钱庄整个人都麻了，心里有苦说不出。刚刚才和唐执说过注意，现在倒是好，唐执是注意了，但淮哥这边掉链子，“淮哥，你冷静。” 钱庄已经注意到周围有人看过来了。 “在片场呢，好好说话。”唐执心平气和地说。 萧亦淮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到底是谁不好好说话，我刚说的是那个意思吗？” 唐执不说话。 萧亦淮正要开口，那边有人问：“亦淮，这是你朋友来探你班了？” 询问的人是副导演陈导，萧亦淮只能将方才的事放一放，回答说：“对，我朋友来看我。” 陈副导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小朋友形象不错，要是再瘦点，上镜会很好看。” 圈里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上镜胖十斤，归根到底其实就是镜头和人眼的焦距不一样，镜头更挑剔，也更严苛。 虽然不明白对方的身份，但唐执还是认真道了谢。 “我下午的戏份排在三点左右，中午我跟你一起出去吃个饭。”萧亦淮把横在中间的钱庄推开。 唐执点头说好，“你这边怎么合适就怎么来。” 萧亦淮给他拉来张椅子，两人并排着坐在胶椅上，肩膀碰着肩膀。 “我转给你的钱，你怎么不收？”萧亦淮低声说。 唐执在看场中的戏，这一场戏主拍姜嘉树，他记得在这部古装正剧里，萧亦淮饰演的是反派方的军师，姜嘉树饰演的是正方主角的书童。 这部正剧有很多老戏骨，唐执看得津津有味。 “我的片酬拿到了，不用你给。”唐执的目光还在场内。 萧亦淮低声道：“我这是给家用，和你自己有没有拿到片酬没有冲突。” 唐执想起一件事：“萧亦淮，你的钱也是你......你家里给你的，有句话叫做拿人的手短，哪怕家里也一样。” 萧亦淮轻啧了声，“这有什么好计较的。行吧，既然你这么说，我等发片酬了再给你，那都是我自己赚的。” 唐执听他语气，就知道他没把他的话听进去。然而这事他不好干预，因为萧亦淮的母亲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卡，这条过，冼庚你准备好了吗？好了是吧，行，入画吧。”一条拍完了。 “唐执哥，你来了？”姜嘉树往这边走，也拉了张凳子，坐在萧亦淮另一侧。 唐执微笑。 姜嘉树打量了唐执一番，目光闪烁，“淮哥，既然唐执哥来了，中午我们一起出去外面吃吧，唐执哥难得来一次，得吃点好的。” 钱庄立马附和：“对，唐执难得来一次，必须出去吃顿好的，要不就去金山私厨吧，这个饭店烧的菜味道不错，而且就在横店附近，来去一趟不用多少时间。淮哥你说行不？行的话我现在就打个电话去定个包厢。” 萧亦淮本来想二人世界的，但现在其他人公然说起，他只能说：“就那里吧。” 唐执笑着垂下眼睛。 等中午萧亦淮下了戏又换好衣服，一行四人出了横店去餐厅。 四人吃饭，钱庄订了个小包厢。 唐执坐下后，萧亦淮在他旁边拉开凳子坐，姜嘉树坐在了萧亦淮另一侧，和唐执面对面。 姜嘉树目光含笑：“唐执哥，我听淮哥说你最近在拍一部网剧，你现在杀青了吗？” 唐执：“杀青了。” “剧组叫什么名字？”姜嘉树拿起水壶给几人倒茶。 钱庄拿起喝一口。 唐执先道了谢，然后将茶倒进碗里，用杯口往里面滚了滚。 姜嘉树动作稍顿。 唐执边洗杯子边说：“《那年盛夏》，拍的青春校园剧。” “你什么时候有在外面吃饭烫碗筷的习惯？不过也好，这样卫生点。”萧亦淮把自己的那一套碗筷往唐执那边挪，“唐执，也帮我洗一个。” 钱庄嘴角抽了抽，“你俩讲究啊。” 萧亦淮把手搭在唐执座椅的靠背上，“还行吧。” “小网剧的制作周期应该不长，到时候我一定去给唐执哥增加播放量。”姜嘉树笑道。 唐执：“不用，随缘就好。” 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后，菜上来了。菜是萧亦淮点的，四个人，点了六个菜，其中有两个辣菜，其它四个都清淡些。 盆饭就放在萧亦淮手边，萧亦淮拿过唐执的碗给他盛了一碗白饭，放下的时候发现唐执在夹辣菜。 他以为是给他的，正准备将自己的碗推过去，没想到唐执夹到自己的碗里。 然后慢慢吃了。 “乖宝，你不是不吃辣吗？”萧亦淮脱口而出。 姜嘉树的笑容有刹那的僵硬。 “人总是会变的，况且辣菜也确实好吃。”唐执又夹了一筷子，嘴唇被辣得红红的，有点莫名的艳。 以前他确实不吃辣的，但当后来他发现吃辣时流眼泪，别人只会认为你被辣哭，而不会多想。唐执就慢慢习惯且爱上吃辣了。 “不能吃就别勉强。”萧亦淮喊了服务员，让拿牛奶过来。 饭后，萧亦淮把筷子一搁：“这些没有你做的好吃，唐执下次可以考虑下带饭探班。” 唐执哦了声，“没吃饱是吧，可以喊服务员进来加菜。” 萧亦淮没好气地掐了他的腰一下，“我又不是要吃别人做的。” 唐执认真道：“接下来我的计划会安排的很满，空闲时间不多。” 萧亦淮长眉微挑：“你有什么计划？” 唐执：“健身，舞蹈复健准备小考，还有得看下表演相关的书。” 萧亦淮皱眉：“表演这条路不好走，走不成也没关系，大不了以后我养你。” 唐执笑而不语。 唐执在横店待了四个小时不到，然后就回去了。在那次探班后，往后的一个月里，他一次都没去过横店，时间都用在了健身，和跳舞复健上。 时间眨眼就过，直到张导打电话来说《那年盛夏》开播了，且播放量在第四天也没有跌得很厉害，这部剧很大可能有希望，让他赶紧发微博宣传下。 唐执这才惊觉，原来一个月已经过去了。 12. 第12根铁柱 裘小小是一名大二的学生，她比较宅，不爱往社团那边跑，唯一的爱好就是追追剧、剪剪视频，一边吃零食一边看剧什么的最舒服了。 今天也不例外，刚追完一部热剧，裘小小伸了个懒腰：“我的爱情结束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让我来看看我的下一段爱情在哪里。” 刚刚追的是古偶，这次打算看现代的。现在晚上了，破案刑侦的不想看，职场升职的没兴趣，家庭伦理的更没兴趣了。 “《那年盛夏》？”裘小小把一块薯片塞嘴里，“校园剧啊，行吧，凑合一下，顺便看看内娱的小鲜肉有没有出挑的......” 这时舍长拎着宵夜回来，“小小，你要的鱼丸我给你带回来了。” “谢谢亲爱的，麻烦你帮我拿过来，你最好了。”裘小小整个人陷在软椅里。 舍长走过去了：“懒死你算了。” “你就宠她叭，把她宠成残废，到时候去厕所不用下床，给她递个猫砂盆算了。”隔壁正在学习的经贝贝说。 舍长把鱼丸放裘小小桌子上，目光不住被吸引：“咦，这是什么剧，男女主同框好像还挺有CP感的，而且看着也不是科技脸。” 裘小小：“《那年盛夏》，和《大宋洗冤录》是一个导演。” 舍长一脸便秘：“《大宋洗冤录》就是个烂剧，挂羊头卖狗肉，我冲着案情去，谁要看男女主谈恋爱啊，而且男主又丑又油，简直在挑战美国的石油霸权 。” 裘小小：“张纪宗就是拍什么都有粉红色泡泡，我觉得他是走错赛道了，之前那什么破案探险刑侦都报看，他更适合拍纯粹的感情戏。” “你再看看，觉得好看再安利给我。” *** 不仅是张导，投资方也没想到《那年盛夏》播出后收视率居然很稳。 一般来说，网剧的播放量有一个特点，叫做三集定律。这部剧最后结果走势如何，基本三集见分晓。 第一集大多剧都会铺开自己的设定，也就是介绍主角团，这集没看懂或者觉得不好看的人，很大概率会觉得设定没介绍完。才第一集呢，着什么急，继续往下看。 第二集觉得一般的，可能会觉得是伏笔，剧情再铺开一点，再瞅瞅呗。 然而观众的耐心是有限的，第三集还看得迷迷糊糊，三集都兴致全无的话，观众是会跑路的。 三集定律由此而来。 剧刚开播就有不少弹幕。 ［好久没刷校园剧了，带着我的小板凳过来打个卡嘿嘿。］ ［哦豁，这部剧的主角好像都是新人，我爱新人，天知道那些资本硬捧的idol简直帅得我两眼发黑。］ ［好像没有太拉胯的地方，用来打发时间还行。］ ...... 《那年盛夏》的走势让张导很惊喜，三集过后的播放量虽有下降，但对比其他剧，下降幅度可就小多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观众愿意继续看下去啊！ 剧组穷，没钱宣传，张导第一次转型，自己也没信心，所以宣传相当烂。只让两个主演提前发微博，再花了点小钱请剪刀手剪了短片放出去，其他通通摆烂，啥准备也没有。 现在发现走势不错，张导精神一震，开始让全员宣传。 《那年盛夏》一共十八集，每周三周四更新两集，一周四集，最后两集随前面一起发。 算起来，一个月就播完了。 从开播到临近结束，播放量都挺稳定，弹幕数量也逐渐增多，总播放量上了一个台阶。但因为资金和宣传问题，这部剧到后期播放量也没有黑马式爆发。 不过张导还是特地在群里连发了好多红包。用他的话讲，这部剧其实已经成功了，只等后面口碑自己发酵。 也确实如此，在《那年盛夏》播出到后期，每集弹幕都不少。 ［我的审美可能异于常人，我居然看上了朱青松（捂脸），但真的有被他眼睑上的那颗小红痣蛊到！］ ［有一说一，在这剧没磨皮也没滤镜的情况下，朱青松的皮肤太可以了，粉□□白的，掐一下可能会红得很好看，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男女主的感情线好甜好甜啊，甜得我糖尿病都犯了，趁着尿黄，赶紧去滋一滋对家的粉丝。］ ［？？？］ ［评论区不是无人区，各位不要脱裤衩子。］ 之前唐执主动投了五家公司，在《今年盛夏》播完以后，其中有两家公司约他见个面，剩下三家公司石沉大海，依旧没有答复。 唐执收拾了下，然后出门了。 像这种类似于面试的邀约，选在对方公司附近的咖啡厅。先在咖啡厅见一面，要是觉得不合适，连公司门都不用进了，直接会被打发走。 唐执提前十分钟到，他坐在书柜旁边，随手拿了本杂志看，才翻过两页，他就感觉有人在看他，挺细致的打量，目光倒不含恶意，他翻页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去。 不远处坐了个扎着小辫子的男人，对方手上拿着咖啡杯，正悠闲地轻呷着，见唐执正脸转过来，他似乎有些惊讶地愣住，眼神有了些变化。 今天的唐执穿的是灰黑两色的休闲装，灰色字母短袖加黑裤子，身上没有戴任何饰品。 但他生得白净，露出的皮肤宛若阳光下的羊脂玉，带着一层暖白的润泽，黑白灰的三色的冲撞是夺人眼球的，却轻易被他那张清雅贵气的脸压下，只让更注意他的五官。 范星华作为一个老星探，且不说在公司见多了美人，在模特市场淘人时，也是见多了俊男美女。 然而却鲜少有人能让他从心底里感叹一句：他的骨相太好了。 国人的审美讲究的是三庭五眼的均衡，讲究的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真正的大美人骨相和皮相缺一不可，后者可以通过医美整容勉强达到，但前者必须是天赐。 骨头没得动，尤其是头骨和眉骨到眼瞳的距离，这些都是天生的，生下来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不仅骨相好，皮相也没得说，尤其是对上那双黝黑的眸子，范星华有一刹那觉得自己在看山涧里的溪流，清澈的，静谧的，仿佛远离了市井喧嚣，令人放松不已。 天菜啊！ 不等了，别管那个小胖子来了没有，来了大不了让他等等呗。 要是能签下这个天菜，哪怕对方没有演技，靠上各种综艺刷脸，都足够攒一波粉丝了。 当然了，前提是别人没签公司。 唐执礼貌性一笑，然后继续看杂志。大概几秒后，他对面的位置忽然有人入座，是那个小辫子男人。 “帅哥，请问你是艺人吗？” 暂时还不是，所以唐执摇头了。 范星华眼睛亮了，“我是前海娱乐的星探，这是我的名片，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当艺人。” 名片拿出来后，是正对着唐执那边的，唐执扫一眼就能无障碍看见上面的内容。 “不用了，我已经......”唐执说到一半卡住。 他投简历是以邮件的方式投的，对方回复他，也是以邮件的形式回复，并没有加私人联系方式。 Fanxinghua，邮件的打头是这一串。 而范星华翻译过去，不就是fanxinghua！前海？也不就是他投的那家公司么！ 范星华听到唐执的拒绝了，但那又怎么样，做星探这行本来就是要锲而不舍，不然哪里能挖来摇钱树。 于是范星华继续了：“我们前海虽然规模比不上天阳娱乐那些巨头，但其他方面也不差，你签了咱们公司以后，综艺电视机网剧、乃至电影等资源都可以给到，每个月还有保底......” “不好意思范先生，我想打断一下。”唐执本来想等他说完的，但看范星华这副滔滔不绝的架势，可能一时半会说不完，于是只能打断他。 范星华心里咯噔了下。 他不怕对方拒绝，怕的是连介绍都不听。 “范先生，我是唐执，之前就跟您约好在这里见面的，我本来就有意签约前海，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直奔主题。”唐执眼睛弯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范星华震惊。 唐执？ 是了，约在这里见面的小胖子就叫唐执。 所以说是，同一个人？ 居然是同一个人！！ 范星华自认为也算见过不少风浪，但还是呆得结结实实。他仔细打量唐执，回想着之前的照片，再对比眼前人，惊讶地发现是真的很像。 只不过照片里的人微胖，头发略长，附带的网剧短视频里的角色也是那种内向到自卑的。而眼前人神采奕奕，举止投足都非常文雅。 像什么呢？ 范星华想到了一个词：脱胎换骨。 在心里再次感叹，这事真的不怪他，瘦下来后，骨相美的优越性展露无疑，而且气质完全不一样，这可不就是判若两人么。 “不好意思，刚没认出你来。说实话，唐先生你给我的感觉很惊喜。”范星华脸上笑容更甚，“要不这样吧，我们去公司里谈，那里的人少些。” 唐执想了想，点头答应。 13. 第13根铁柱 范星华领着人一同去了前海。 这一片都是写字楼，旁边还有几家娱乐公司，范星华按了电梯：“咱们前海在第七第八层，再往上第九第十层是天牧娱乐，到时候你别走错了。” 上到来后，范星华直接把人领进会议室，然拿出合同开始给唐执将待遇福利和资源。 范星华：“咱们前海的影视资源储备还不错，时尚资源这一块也已经在深挖了，目前小有成果，戚白兰你知道吧？当红小花，这一届的金鹰女神得主，她就是我们前海的，最近半年拿了好几个一线杂志的外封。” 唐执在看合同。 范星华继续说：“咱们合同签五年，这五年里你得听公司安排，每个月保底四千块，再加两百块餐补和三百块房补，五险一金公司会帮你交。至于杂志商务，或影视综艺等分成收入另外再算。当然了，艺人没有加班费，节假日开工也不会有双倍工资。” 范星华讲的这些待遇，和唐执之前在学校论坛上了解到的基本对得上。 “你的外形条件非常好，上综艺一定很吸粉。对了，我记得你的简历里说你是学舞蹈的，那刚好，到时候公司给你组个唱跳团，选秀成团出道。”范星华当星探那么久，看过无数艺人，脸有没有动过，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别人是先天不够，后天医美来凑。 他面前这个完全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一大桌满汉全席摆在面前，吃到撑，吃不完还可以打包带走，以后慢慢吃。 学舞蹈的身段都不会差，就凭这张脸、这个身段，范星华觉得组成偶像团最好了，赚最快的钱，圈最颜狗的粉丝。 他可以预料，如果这位如果以偶像的身份出道，三年之内，绝对会以坐火箭的速度成为新任顶流。 “范先生，我觉得我还要再想想，这个合同我能带回去吗？”唐执合上合同。 范星华早就混成人精，一听唐执这话，就知道他大概有顾虑，“唐执，你有什么顾虑可以跟我说，说出来才好解决。” 唐执犹豫了下，还是说了：“我不想当偶像，我想演戏，我只想做个演员。” 他喜欢演戏，喜欢在戏里体验不同的人生，那种感觉会让他又活了一次。 范星华滞住。 演戏啊！ 倒不是不能演戏，但演戏可比唱跳什么的难多了，唱跳可以靠一遍一遍的练习，可以有音乐老师手把手指导，甚至可以不开麦假唱，也可以花钱买别人的歌再冠上自己的名字.......咳，扯远了。 但演戏这东西，它真的多少需要一些悟性和天赋。 哪怕你脸再好，要是真没天赋，木木的只会瞪眼睛，做什么都是同一副表情，观众是不会买账的。 “范先生，这是我的诉求，我觉得我们都认真考虑下比较好。”唐执说。 对上那双清亮诚恳的眸子，范星华一肚子的话硬是没说出来，“行吧，我们都考虑下。” 唐执拿着合同离开了。 范星华双手抱臂独自坐在会议室里，郁闷得不行。 刚刚怎么就妥协了呢？ 他平时的洗脑大法居然没能用出来，不应该啊。 “Allen，你干嘛坐在这里发呆？你之前不是说要去见个有意向的男生吗？”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踩着尖头高跟鞋的女人挑起长眉。 范星华苦笑，“筠姐，我刚见完。” “看你这表情，是觉得那小男生不行喽？”孟筠顺着说。 “不是，他的外形条件很好。”范星华摇头，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应该说非常好，比纪天瑞还要好上不少。” 纪天瑞，这是前海的前摇钱树，不过他成名后和公司解约，自己组了个工作室到外面单干，现在在圈里也是叫得上名号的人。 孟筠顿时来兴致了，“比纪天瑞还好？那犹豫什么，赶紧把人签了，免得好面子被其他公司抢了。” “现在有个问题，他说不想当偶像，不想唱跳，想去演戏。”范星华扶额：“筠姐，你要是见过他，就知道他绝对有当顶流偶像的潜质，我甚至觉得三年内他一定可以到顶流。” 女人摸了摸鬓间的发，知性又精干：“Allen，你好歹也在圈里干了有些年头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 范星华愣住。 *** 唐执回了家，唐奶奶出去提菜去了，没在家里，家里静悄悄的，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最后拿出手机。 萧亦淮还在组里拍戏，两人上次联系是昨天晚上。往下滑过萧亦淮的对话框，最后点开了宋予潮的头像。 答应了的事情要做到，既然当初应了，现在签约的事有点眉目，唐执打算跟对方说声。 [一点也不甜]：学弟，今天我和前海娱乐谈了，如果对方觉得没问题，我打算签前海。 消息发完，唐执想放下手机，没想到手机还没离手，那边就有回复。 [划船不用浆]：学长，他们给的多少年合约？违约金多少？ [一点也不甜]：五年合同，五百万违约金。 [划船不用浆]：学长你是开了什么条件吗？ [划船不用浆]：（土拨鼠冒头/） [一点也不甜]：对方想让我走唱跳的偶像路线，我说我不想当偶像，我想拍戏。 [划船不用桨]：他当时什么反应？ [一点也不甜]：说我们都考虑下。 [划船不用浆]：如无意外，前海不久后应该会告诉你，他们答应你的要求，然后按学长你自己所想，你会和前海签约。噢对了，学长签约之前，记得帮我要一份经纪人合同，他们一定会给你的。 ［划船不用桨］：（狗头叼花/） 唐执看这行字，觉得好像有点怪怪的，这很像是叙述，在描述一件事的发展，而不参杂任何个人观点。 不过宋予潮说对了，唐执在第二日的中午接到了范星华的来电，对方让他再过去一趟，他们同意他之前提的要求了。 之前来过一次，这次唐执直接按电梯上七楼，走出电梯来到前台，就看见前台旁边的等候区里坐了个年轻的女人。 女人穿着短裙，很是知性优雅，她两条细长的腿交叠着，正闲适地拿着一次性纸杯在喝水，看起来不像是公司里的人。 对方在打量他。 唐执以为她是其他公司来谈合作的，刚好又看见范星华出来，于是就跟着范星华过去。 孟筠看着唐执的背影，目光从唐执的脚跟开始一寸寸往上，到腿，到胯，到腰，再到肩背和后脑勺。 孟筠眯了眯眼睛，“Allen竟然没夸大，确实是天菜，只演戏太可惜了。” 身高够，绝对有一米八，身段比例好，尤其是腰臀比绝佳，显得两条腿更长。 范星华退开会议室的门，又去开会议室的小冰箱，“要不要喝些什么，这里有柠檬茶，有咖啡，也有红牛。” “不用了谢谢，我还不渴。”唐执感觉对方热情了很多。 范星华还是给他拿了柠檬茶，“别客气，大家都要是一家人了。来，这份是新合同，你看看。” 唐执翻了新合同。 相较于旧合同，这份新合同在资源承诺这方面有了变动，承诺一年至少会有三部网剧、或电视剧，也或电影资源，其中还对电视剧或电影的等级进行了规定，且保证至少是男三番位。 除此之外，公司还会给他安排一些杂志和综艺的录制。不过这里就不像前面影视资源那样说得很详细。 唐执还发现这份合同的违约金变了，从原来的五百万，上调到了一千万。 一千万...... 唐执抿了抿唇。 范星华开门见山：“这份合同有三个地方有变动，一个是资源待遇，做了更具体的详细说明，一个是底薪高了些，从四千变成五千，另一个则是违约金提高了一倍。” 唐执实话实说：“一千万太高了。” 范星华失笑：“其实违约金的改写你不用太在意，只要按合同走，违约金根本不会碰到。唐执，我跟你说实话吧，这份新合同是B级的，昨天你看的那份是C级的，资源上会有差异。相对的，违约金也会翻一翻。” 唐执努力回想上辈子的前海到底有没有闹出过什么丑闻。 但记不清楚了，萧亦淮签的是娱乐巨头天阳，并非签在前海，而他只关注萧亦淮的事情，其他娱乐公司的事并不知晓。 范星华劝道：“唐执，我们前海在业内名声一直很不错，我真心邀请你来这里。” 笔已经拿在手上了，唐执心里在掂量着，似乎想起什么，他忙说：“对了，我有个学弟，他对经纪人这行很有兴趣......” *** “各位中午好，吃饭了吗？”宋予潮面带笑容，单手插兜走进来。 范星华一愣一愣的，他这两天愣住的频率加起来，比最近大半年都要多。 一头金发像阳光一样灿烂，来人长得非常帅气，瑞凤眼内勾外翘，身高至少一米八六往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大明星跑到他们公司来。 范星华把宋予潮打量了一遍。 又是一个纯天然大帅哥，离谱住了，难道人以群分这句话，连外貌都适用？ 自从唐执杀青后，宋予潮就没见过他了，如今再见，他的眉梢高高挑起。 “学长，你跟我说一句实话，你是不是为了演那部网剧，特地去增重了十几斤，把自己弄得只能去以捡破烂为生、但又没捡到的模样。”还不等唐执回答，宋予潮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一脸感动的拍拍唐执肩膀：“学长，你真是我见过最敬业的人了，影视界不能没有你，失去你是他们的损失。” 唐执：“......” 范星华：“......”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满嘴跑火车的宋予潮，唐执莫名想到了宋予潮昨天给他发的那个狗头叼花的表情包。 嗯，那个狗头是黄色的狗头，就很像宋予潮这头金毛。 唐执一下子笑出来。 宋予潮感慨：“英雄所见略同，古人诚不欺我也。” 面前桌子上摆了两份合同，一份是艺人，是属于唐执的；另一份经纪人合约，是给宋予潮的。 宋予潮伸手拿了第一份。 他阅读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看完了，啪一下的把合同放回桌上：“这位扎辫子的帅哥，贵公司写合同的这个人摸鱼太厉害了，摸得合同里有些地方都模糊不清，我建议你取消他今天的下午茶，让他知道这个邪恶的世道里有人比他更险恶。” 14. 第14根铁柱 宋予潮放下合同的时候，范星华没觉得什么。 这么短时间，好像就随便翻了几页，能看出个什么来，多半也是在做做样子，就和他本人那样看起来不靠谱。 但当听到“模糊不清”这四字时，范星华眉心一跳。 宋予潮单手支着脑袋，“我学长想演戏，你们在合同里确实对影视资源进行了比较详细的说明，但后面声称公司会给他安排一些杂志和综艺的录制。这里的杂志是什么杂志，我跟你们说，我学长是正经人家，不拍那些风月刊的。” 唐执的耳根红了。 范星华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怎么可能是那种三级杂志，我们前海是正规公司，正规的！” 宋予潮啧啧两声：“没办法，谁让我学长条顺盘靓，谁看了没点想法。你们不也有想法，所以容许别人上班摸鱼吗？” 范星华哑口无言。 “还有这个综艺，你们也没有具体说明，公司给安排的综艺是必须接吗？还是可以拒绝的？综艺一年会排多少？什么档次的综艺？全都没有说呀，到时候你们把我学长打包卖给综艺团，他只能眼睛变成荷包蛋、哭唧唧地在里面给你们打工赚钱。所以你们要是真想和我学长签约，那必须改下合同，毕竟一千万的违约金对于我和学长这样的普通人家，一辈子不吃不喝都存不到。”宋予潮一脸肉痛。 唐执此时才后知后觉，这份合同确实有不合理的地方，如果签了，正如宋予潮所说，很多事情都会身不由己。 直长的眼睫扑腾两下，唐执拧开柠檬茶，拿起喝了一口压压惊。 范星华开始甩锅：“抱歉，我司工作人员在工作上面确实有些疏忽，你们等等，我出去一下。” 范星华离开后，偌大的会议厅里就剩下唐执和宋予潮。 “学弟，谢谢你。”唐执认真道谢。 好像从他重生回来后，宋学弟就一直在帮他，小到纸巾，大到合同。 真好，他终于有除了封筑以外的朋友了。 宋予潮往前凑了些，心情颇好的看着唐执的眉眼，“学长，以后你别和再我道谢，我耳朵听出的茧子都快厚得让我戴不进耳机了，你请我喝奶茶吧。” 唐执漂亮的眉头皱起一点，“肥宅快乐水不能喝太多，对身体不好，我请你吃饭好了，我知道有间饭馆还不错。” 宋予潮哼笑：“关心我身体？学长我跟你说，我年轻力壮，龙精虎猛，人称当代武松，要不是家里不给，我早就加入海军陆战队，上能上天开飞机，下能入海潜水。” “行了当代武松，听我的，我们去吃饭，用吃饭代替喝奶茶。”唐执失笑。 不知道范星华做什么去了，他一离开竟然离开了整整二十分钟。 不过有宋予潮在，会议室里就没冷过场，唐执这个并不外向的人一直被迫聊天。 二十分钟后，范星华回来了，他是带着两份新合同回来的，“合同经过细化了，唐执你再看看。” 唐执翻看合同。 确实经过细化了，之前宋予潮提的几个地方都做了说明。他看了遍，看完后很自觉递给旁边的宋予潮。 “还行，就这样吧。”宋予潮放下翘着的二郎腿。 范星华在心里苦笑。 天知道刚刚几个前海金牌经纪人在隔壁会议室吵得多厉害。 有人觉得被一个新人灭了威风，牵着鼻子走，传出去以后还怎么混。也有人觉得这个新人值，毕竟外形摆在那里，从头到脚都是高配的，他能值这个价。 最后还是孟姐拍了板...... 既然宋予潮都觉得没问题，唐执自然就签了。 宋予拿过另一份新的经纪人合约。 说是经纪人，但因为之前宋予潮的诉求，他只需要带唐执一个人。当然了，给的底薪很不怎么样，一个月一千五百块，且没有餐补和房补，说是经纪人合约，介于没有违约金一项，其实更像一份普通的劳动合同。 薪资构成是底薪加提成，至于这个提成，当然是艺人片酬的提成了。如果艺人不上进，经纪人跟着一起喝西北风。 宋予潮一眼就看出，这种薪资就是前海想用来熬人。熬不住了就离职，公司顺理成章收紧对唐执的控制权，甚至有那么点让他这个经纪人做艺人思想工作的意思。 经济人一千五百一个月的底薪，要是艺人一直拍戏，而不去来钱快的综艺，经纪人也吃不消。 “帅哥，我还可以给你一份和唐执一样的艺人合约。”范星华说。 这潜台词是你也可以当艺人。 宋予潮一脸可惜：“不行，我有镜头恐惧症，镜头一到我跟前，我就容易嘴唇苍白，手脚发冷，瞬间忘记我自己在哪里。” 唐执默默瞅他一眼。 宋予潮嘴角挂着笑：“再说了，这份经纪人合约待遇还行，我也签了。” 范星华看宋予潮的眼神，又变回一开始看傻子似的。 就这还行？ 一千五一个月，这个底薪在港海城连个好点的单间都租不了。不过行吧，说不定等下个月拿到工资，他看到银行卡上微薄的进账，就会改变主意了。 合同一式两份，身份证复印件订上，手指印也按上，合约正式生效。 “欢迎两位加入前海大家庭。”范星华鼓掌。 宋予潮伸手揽住唐执：“学长，从现在开始，咱们一起征服娱乐圈，脚踩视帝，拳打流量，左手拿金凤，右手拿金象，头戴皇冠，加冕成王。” 唐执失笑：“你好中二啊。” 宋予潮一脸你不懂，“这叫目标，也叫梦想，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我们作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必须成为学习好、思想好、工作好、纪律好、作风好的新时代五好青年。” 范星华：“......”一千五是不是给高了，这不大正常的亚子。 “既然都是自己人，来，我带你们参观下我们公司。”范星华轻咳了声，赶紧打断宋予潮的长篇大论。 他们从会议室里出来，范星华领着人先在七楼转悠。 孟筠在另一间办公室里，透过半透明的玻璃墙看着唐执的背影，目光明灭不定。 “筠姐，这么好的偶像苗子，真就让他自己霍霍啊？按我说，就应该摁头让他走综艺路子，综艺多好，不仅周期短，还轻松又赚钱。大不了被别人嘴两句没作品、只是综艺咖什么的，不疼不痒，这有什么的。”一个耳骨打满耳钉的男人嘟囔。 孟筠靠在办公椅上，没说话。 耳钉男痛心疾首：“楼上天牧娱乐那个西康就是专门走的综艺路子，发展得多好啊！妈的，他经纪人那个小贱货每次碰到我都阴阳我，说我们这边综艺没有能打的，这块蛋糕我们前海吃不了。” “小钊，过几天把《戏中人》这个本子给唐执，告诉他这本子他可以演男一号，看他接不接。”孟筠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女士香烟。 耳钉男一肚子的话卡住，愣住两秒后猛地鼓掌：“妙啊，筠姐这招是真的高！！” 孟筠咬着烟点燃：“如果他不接《戏中人》，那就让他上综艺或者成团出道，毕竟咱们又不是没给他推过影视类资源，是他自己不要而已。” 耳钉男忙吹彩虹屁：“筠姐不愧是筠姐，高手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就算他接了，但这部戏可不好拍，拍摄过程够他吃一壶的了。就算真拍完了，播出后也吃不到多少红利。而期待值这东西嘛，要是一旦掉光了就真的没了。” ...... 另一边，参观完公司的唐执和宋予潮打算离开了，反正现在暂时还没活。 乘电梯下一楼，在走出大厦那刻，唐执抬头望向远方的天。 天空湛蓝如水晶，阳光正好，白鸟从远方建筑顶上一跃而下，又凭着雪白的羽翼直上蓝天。 一切都好。 “学长，未来可期啊！”宋予潮仰着头，和唐执一起看风景。 唐执扭头看他，眼尾弯起的弧线宛若春雨后新绽的海棠花，缱绻的温柔：“经纪人，你好。” 看着朝自己伸来的手，宋予潮没犹豫地握上那只雪白的手掌，“以后就请学长多多关照，带我走上买车买房，早日摘掉单身狗牌子的高光之路了。” 唐执被他逗笑:“我觉得你去说相声，也一样可以走上买车买房，摘掉狗牌的高光之路，说不定速度还更快。” 大抵是签约后两人有了更深程度的捆绑，宋予潮觉得唐执和他的距离感不像以前那么强了。 现在会和他说两句笑话，这要是以前，哪里会这样。 “正所谓年少不装逼，枉为少年。今天我为了装逼，特地弄了辆车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15. 第15根铁柱 在学校待了两天后，唐执又去了一趟横店，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横店附近的医院。 萧亦淮拍戏受伤了。 他的右手被道具剑划开了一道长口子，直接送医院去缝了五针。 唐执来到医院看到萧亦淮时，他身上的古装还没脱，宽袖长袍撩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麦色肌肉，手肘往上的部分包着纱布。 长发被金冠束起，星目剑眉，大概是心情极差，此时萧亦淮面容冷峻如霜，放在人群里格格不入的同时也相当引人注目。 不少人拿着手机在拍照。 这可把钱庄给忙坏了，挨个说别拍照，但围观群众显然不想听，不仅拍，还往前挤，手机几乎怼脸上。 现在不知道是哪个明星也没关系，反正长得帅，拍下来给周边人一起吃个瓜也不亏。 熟悉萧亦淮的唐执，见他眉头越皱越紧，就知道他准备要爆发了。 “萧亦淮。”唐执喊。 萧亦淮一下子转头过来，隔着一段距离、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唐执。 刚好这时护士过来疏通，“大家不要挤在这里，别妨碍其他病人休息，谢谢配合！” 人群总算散了些。 萧亦淮一瞬不瞬地看着唐执。 说起来他们俩挺久没见面了，他在剧组忙着拍戏走不开，唐执自上次之后一次都没来看过他，两人就这么硬耗着。 如今再见，萧亦淮发现唐执瘦了不少，但整个人的精神气却非常好，不带任何刻意减肥的颓废。 他容光焕发，本来就好的一身皮.肉更是白里透红，带着健康的粉调，走进来好像自带滤镜，和别人不是一个次元的。 “手怎么样，医生怎么说？”唐执看着他包成粽子的手。 钱庄想开口，但又默默闭上了嘴巴。 “死不了。”萧亦淮掀了掀眼皮子，“你再来晚点，我就愈合了。” 唐执知道他心里带着气，因为自上次探班后，他一直找各种借口没再去了，同时有意无意地减少和对方联系。 他想，萧亦淮一定是察觉到了。 对于如何处理这段关系，他现在还没有具体的方案。 这个萧亦淮是七年前的萧亦淮，他关心奶奶，毫不犹豫给老人家出了大部分手术费，对他也很好。 但每次看着他，唐执就会想到七年后在微博里看到的那个视频，想到后面几年萧亦淮逐渐不着家，和悄无声息的冷漠。 一团糟，理也理不清。 “知道错了吧。”萧亦淮用另一只手去拉唐执。 “在医院呢，周边人来人往的，你俩注意着点。”钱庄忍不住了。 唐执顺势收回手，在旁边的椅子坐下：“医生怎么说？” “一点小伤，没事。”萧亦淮混不在意，顿了顿又说：“倒是你，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好像过得很滋润，最近哪儿浪去了？” 唐执当没听到他的阴阳怪气，说起自己的事：“我前些天去前海签了合同。” 萧亦淮正色：“前海？天牧楼下那个？” 唐执点头说是。 萧亦淮疑惑：“你怎么会选择前海，前海在业内也不算大公司，里面稍微能打的就那三四个，有一个好像爆雷了，但暂时还没被媒体爆出来。签约这么大件事你应该和我说声，我推荐几个大公司给你，又或者，你可以来我所在的天阳娱乐......” “我知道你为我好。”唐执打断他，“但我想自己试试，我总不能一辈子都靠着你。” 他当然知道，如果萧亦淮给他内推的话，他往后的路会好走很多，但真那样的话，他和他之间就更理不清了。 圈里自己摸爬滚打、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的艺人一抓一大把，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幸运开局就拿到好资源。 别人能做到，唐执觉得他也可以，哪怕中途要踩坑要摔跤，可能会摔得满身伤，但这是属于“唐执”的人生，而不是一个谁的挂件。 “唐执，你怎么就不能一辈子都靠我了？”萧亦淮心里窝着一团火，被气得心口疼。 唐执看着他几秒，慢慢垂下眼睛。 萧亦淮盯着他眼睑上的小红痣，见他不说话，差点被气得个倒绝。 “淮哥！” 萧亦淮盯了唐执几秒，最后才扭头看向走道，只见姜嘉树和几个同剧组的演员往这边来。 他们是下戏后来的，所以晚了些。 “淮哥，医生怎么说？手会不会影响到以后日常生活？”姜嘉树关心道。 剧组里的人七嘴八舌地问，每个人都很关心萧亦淮的伤势。 萧亦淮随口道：“缝了几针而已，小问题。” 一个剪平头的青年一脸歉意，“萧老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也不知道道具组怎么搞的，没开刃的剑都那么锋利，很抱歉划伤您。” 姜嘉树叹气：“郭征，道具组给你的东西你也要检查下，这次划到淮哥手臂肌肉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万一划到他动脉，就不是缝针那么简单。” 平头青年连连道歉，几乎是卑躬屈膝。 “走吧。”萧亦淮非常不爱待在医院，起来的同时顺手拉了旁边的唐执。 姜嘉树看着唐执几秒，然后移开目光。 他们开了几辆车来，萧亦淮的车钱庄开回去，姜嘉树坐副驾驶，萧亦淮和唐执坐在后排。 萧亦淮也不理会还有其他人在，整个往唐执那边倒，几乎是压靠在他身上：“唐执，我手受伤了。” 唐执叮嘱：“最近不要吃辛辣的食物，海鲜这种发物也不能吃。” 说完伸手推了推萧亦淮，“你受伤的是手，不是腰，你能不能好好坐着？太沉了。” 萧亦淮当听不见，像是没骨头似的靠着唐执，顺带执起唐执的一只手把玩。 他比唐执高，手也比唐执大一圈，把唐执的手握在掌中时，好像收拢了一只雪白的白玉雕，玉上淌着青色的翡翠细纹。 姜嘉树笑着回过头来，“唐执哥最近怎么没来探班，是在忙吗？” 唐执嗯了声，但没说自己签了公司，“学校里有点事，确实忙。” 姜嘉树还想说，萧亦淮忽然开口：“唐执，我在剧组旁边有个房子，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姜嘉树骤地安静下来。 唐执轻声道：“横店影视城和学校距离并不近，我去那边住不方便。” “你都签约了，到时候说不准又去哪里拍戏，拍戏就方便，和我一起住就不方便了？”萧亦淮直起身，用没受伤的手握住唐执的后颈，不让他躲开：“唐执，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他有点感觉到了。 对方手掌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从后颈传来，唐执如同被一头猫科动物叼住了后颈，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唐执：“没有躲你。” 萧亦淮皱眉：“以前天天都能见面，天天吃你给我做的饭，现在一两个月都见不着，平时信息也不见你给我发几条，视频就更加不用说了。” 唐执察觉有道目光通过透视镜偷偷往这边看。 “我们都大四了，要考虑未来和自己的事业。”唐执扭头，对上钱庄打量的眼睛：“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钱庄你开车别分神。” 钱庄没想到他就偷偷看一眼而已，居然被倒霉的抓包了，抓包就算了，一向有些内向的唐执居然给他来个公开处刑。 萧亦淮一个眼刀子过去。 钱庄忙道：“行行行，我不看，我认真开车行了吧。不过淮哥，同居的事我觉得你还是再考虑下比较好，你现在第一部戏，片场有不少人都盯着你。而且唐执又长得那么惹眼，明眼人一看、再一猜，你俩谈恋爱的事很容易就瞒不住。” 萧亦淮开始不耐烦：“我都说了我不走偶像路线，有没有对象关他们屁事啊？” 医院本就在横店的旁边，车只开了一会儿就到目的地了。 几人从车上下来，姜嘉树关上车门时看向萧亦淮，又看了眼唐执：“淮哥你不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但不能不考虑唐执哥，你刚刚不是说唐执哥签约了么，如果他的恋情曝光，对他以后的发展可能会有影响。” 萧亦淮眉头皱起，好像有些纠结。 这话倒也没错。 “搬过去和你住的事情暂且不说，你先去换身衣服卸个妆吧。”唐执对萧亦淮说。 钱庄忙出来打圆场：“对，先卸个妆，你刚弄到手，先休息一两天，我想导演肯定会同意的。” 钱庄领着萧亦淮去卸妆和请假，他们俩走在前面，唐执和姜嘉树走在后面，落后一段。 唐执目视前方：“姜嘉树，萧亦淮当初为什么答应和我在一起，我觉得你应该挺清楚。” 姜嘉树眼瞳缓缓收紧。 唐执低声道：“你有后悔过吗？如果当时你没跟着起哄，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没有跟着起哄！”姜嘉树疾声否认，“是李远山在闹！如果不是他瞎起哄，那天淮哥根本不会给你打电话！！” 唐执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如果说之前在医院里，又或是在横店大门那一眼的对视，让唐执猜测姜嘉树可能对萧亦淮有意思，那么现在，姜嘉树的否认就是实锤了。 姜嘉树是喜欢萧亦淮的，原来从七年前就开始喜欢了。 哪怕现在的萧亦淮有点喜欢他，但那有什么干系呢？ 七年后的大清早，萧亦淮会亲密地拥着姜嘉树从酒店里出来，到时候全网都会知道他们的事。后来萧亦淮的工作室没立马澄清，想来萧亦淮也有点喜欢他。 既然这样，他干脆按个快进按钮好了，等还清欠萧亦淮的钱后，他要和萧亦淮离婚。 理不清楚，那就剪断吧！ 16. 第16根铁柱 唐执在横店呆了几个小时，等到天黑，和萧亦淮一行人吃完晚饭后，他便要离开。 萧亦淮给唐执拉开车门，等人坐进去后，一手撑在车门上，另一手握着唐执的手：“你不过来跟我一起住可以，但是不准像之前那样连信息都没一个。这个圈子乱，水很深，暗地里不知道淹死过多少人，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记得第一时间找我。” 唐执抬眸看他，萧亦淮眉骨比普通人要高些，显得眼窝深邃，目如寒星，他在看着他，专注的、认真的，眼里只有他一个。 好像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他。 唐执听到了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声，他忙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让指甲狠狠陷入掌心的嫩肉里。 “嗯，知道了。”唐执点头，语气温和而平静。 萧亦淮本来想俯身下去，但前面的司机这时转过头来催促，他只好作罢，转而摸摸唐执的脑袋：“到家后记得给我发个信息。” 车门关上，车辆开走了。 唐执回头看，只见萧亦淮还在原地看着他这个方向。他坐在车里片刻，才缓缓松开握成拳头的手。 路灯的光影随着行车一下下地掠过车内，唐执低头看，看着掌心一个个深刻的月牙印。他用了很大力，以至于现在轻轻拂过都觉得疼。 他喜欢了萧亦淮不止七年，从年少到青年，从活着到死去。他还是骗不了自己，他如今对那个男人还有感觉。 但他已经和自己说好了，这一辈子他要爱自己胜过爱别人，他不要再当稀里糊涂活着的恋爱脑了。 所以哪怕再疼，他也要将他们纠缠在一起的生活彻底分开。 “港海城的发展是越来越好了，你看这夜市多繁华，我相信未来一定会更好。帅哥，你说对吗？” “对，未来一定会更好。”后座传来微哑的应答声。 ...... 夜色铺满苍穹，剧组依旧在工作，白天有白天的戏要拍，晚上有晚上的戏要拍。 “卡！姜嘉树你怎么回事，状态不好就直说，别浪费大家时间。”导演拿着大喇叭在喊。 《烽火》这个剧组可不是张导那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两百万投资的小破烂剧组，这里大咖云集，导演也是圈内颇有分量的。 骂个没分量的新人，那都完全不带给面子的。 姜嘉树恍然惊醒，察觉到所有人都看着他，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烧：“抱歉章导，我保证不会再犯了。” 解释没有用，再说，对方也根本不想听你长篇大论的找借口。 章道沉着脸：“再来一条。” 等好不容易下戏，姜嘉树松了一口气。 钱庄走过去：“嘉树，从医院里回来后你就有些神不守舍的，是发生了什么吗？” 对方是萧亦淮的直系师弟，后面又签了同一家娱乐公司。作为萧亦淮的经济人，钱庄对姜嘉树也比较关心。 姜嘉树心里七上八下，就跟有只猫在挠似的，最后到底没忍住低声说：“钱庄哥，你是不是把那件事告诉唐执哥了？” 钱庄没反应过来：“哪件事？” 姜嘉树左右看了眼，然后才说：“就是去年年底，12月25号那件事。” 这个日期一出来，钱庄瞬间就懂了，他立马否认：“我怎么可能告诉唐执？我疯了不成。而且淮哥都说了，谁也不许再提那件事，不然就绝交。” 姜嘉树皱眉：“不是你？难道是李远山或者杜崇说的？” 钱庄察觉到了不对劲，“嘉树，你为什么这么问？是不是......”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光是想一想，钱庄就心惊肉跳，那事要是被唐执知道了，搞不好两人会闹分手。谁不知道现在萧亦淮多宝贝唐执，要是这个节骨眼上分手，萧亦淮能发疯。 仔细打量钱庄，见对方神色不似作假，而且钱庄作为萧亦淮的经纪人，他和萧亦淮的利益是高度一致的，没理由贸然把那件事告诉唐执，姜嘉树这才把他排除在外。 姜嘉树笑了笑：“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钱庄才不信他无缘无故说这话：“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姜嘉树眸光微闪：“最近唐执哥对淮哥不是有些冷淡没么？探班就来过两次，我以为他知道了，所以就来问问你。” 钱庄松了口气：“他没知道就好，那事我没对唐执说过，你也千万别和他说，回头我再叮嘱下李远山和杜崇。” 姜嘉树颔首。 *** 又过了一天，唐执接到了宋予潮的电话，对方说公司递过来一个剧本，但这个剧本有点复杂，在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楚，所以约他见一面。 唐执说约在学校里，宋予潮说今天是周六，他要在学校旁边的小屋子里挺尸，让唐执到他那里去。 电话挂断后，宋予潮发了个地址过来。 一开始唐执以为宋予潮住在学校旁边的公寓区，因为特别多学生在这里租房子。但跟着导航走，最后却拐过一条街，去了旁边的学区房住宅区。 唐执按了七楼电梯，这里是一层两户，宋予潮在701。 701的大门敞开着。 到门口，唐执敲了敲木门，“学弟。” “不用那么客气，学长你直接进来就好。”里面传出宋予潮懒洋洋的声音。 唐执换了鞋进屋。 这间屋子很大，装饰简洁到冰冷，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落脚处。但沙发那一处和整间屋子的风格有种奇异的割裂。 宋予潮说要挺尸，还一点不假，他整个人横瘫在沙发上，周身簇拥着一堆膨化食品和辣条，几乎被埋在快乐的海洋里。 有几包没开的薯条还掉在地上，桌上还摆着好几瓶饮料，有开过的，也有没开的。 电视开着，放着某个综艺节目，宋予潮穿着白袜子的脚搭在沙发扶手上，一悠一悠地随着综艺的背景音乐打着节奏。 “学长，前海那边刚给了个本子过来，说男一号归你。但是吧，我觉得这个剧本有点坑。喝牛奶不，这里有牛奶。”宋予潮起身给唐执递了瓶牛奶，然后又躺下了。 “坑？为什么这么说？”唐执道谢接过牛奶，但没喝。 宋予潮长长叹了一口气，往嘴里塞了一片薯片，“类似于女A男O的题材啊，这还不坑吗？” 唐执好奇猫猫头：“什么是女A男O题材？” 宋予潮转头对上唐执清澈干净的眼，发现他是真的不知道，忽然就起了点坏心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这还得从ABO的设定开始说起。” 唐执再次真诚发问：“什么是ABO设定？” 宋予潮换了个位置，坐到唐执旁边：“ABO起源于狼族的社会阶级模式，有六个性别，分别是......” 两分钟后，唐执面红耳赤地扭开牛奶喝一口。 宋予潮哼笑：“所以学长现在懂什么是女A男O了吧。” 唐执下意识点头，又发现不对劲：“国内的剧目前还没有那样拍的，而且脱裤子也不给过审，这和女A男O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哈哈哈哈！”宋予潮笑得前俯后仰，笑出鹅叫。 唐执拿旁边的抱枕拍他一下，“你笑什么？” “就是觉得‘脱裤子’这三个字从学长这里听到，我好像见到神仙下凡，稀奇得很。”宋予潮摸了摸下巴：“我还以为你会说为爱......” 然后应景地拍拍手，宋予潮：“好像也不对，语境不合适，那还是脱裤子吧。” 唐执：“......” 唐执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学弟，你以前有没有因为用词不当被人揍过？” 宋予潮托着下巴认真思考：“好像没有吧，毕竟我超厉害，一般人打不赢我，能打赢我的，我都会让他恨不得没打赢过我。” 唐执：“......”你好像还挺自豪。 宋予潮从零食堆里刨出一叠A4纸递给唐执：“学长，我说的女A男O只是一个比喻，并不是真的拍脱裤子戏份。当然，公司想让你拍，我还不答应呢，区区那点片酬就想看我学长脱裤子，白日做梦都不带那么做的。” 唐执眼皮子跳了跳：“好了，你可以不用再说那三个字了。” 剧本面上大大的写着《戏中人》三字，唐执翻开看。 这部剧的背景设在民国，男主生长在戏楼里，因为面容姣好、声线不如普通男子粗犷，他一直被当做青衣来训练。 女主有两层身份，明面上是陈家说一不二、手里拿着实权的大小姐，和外国人做着买卖，但背地里其实是红党的地下线人，负责物色爱国志士和锄奸。 “学长，就这俩角色来看，哪怕男主最后死了，但高光甭用质疑在女主那里，她是绝对的一番，男主得靠边站。女主英姿飒爽又聪明机智，必要时还杀伐果决，这不就是手持女A剧本嘛！” 宋予潮啧啧两声，把一块薯片又扔嘴里：“至于学长演的男主角，从小就被当成青衣培养，但青衣旦本就是女性的角色，时间长了，他的性格也被养得柔柔的。你强硬点对他这样那样，他虽然不愿意，但大概率只会哭唧唧，然后半推半就的咬着被子从了，妥妥男O在世啊！ 唐执脸色复杂：“......你要不要听一下你自己在说什么？” 17. 第17根铁柱 宋予潮一脸我知道、我很清醒、我还可以继续：“其实从观众的角度来说吧，这个剧本挺香的，没那么烂大街和套路。但是从演员角度，尤其是男演员的利益出发，它就很坑。” 唐执认真想了想：“学弟，你是说这个角色不好塑造？毕竟男性饰演女性的柔美，且不让观众出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认真想了想，唐执又说：“哪怕剧播完以后，后续我可能也会被影响，因为时下普遍认为男性就应该顶天立地，是有力量感的，也是强硬阳刚的。而我在塑造一个与这方面截然相反的形象，演出来后，或许观众会认为我本来就是那样一个人。” 宋予潮打了个响指：“Bingo，我学长真聪明。对，你这个角色很容易固化你的形象，让人一看到你，就觉得这个男生可能是个娘娘腔。” 往嘴里扔了块薯片，宋予潮继续说：“人家女主角吃角色红利，到你这里，你不被这个角色加一个debuff，我就烧香拜佛谢天谢地了。而且就像学长你自己说的，这个角色不好演，要是驾驭不住，以后B站那什么‘内娱辣眼睛’、什么‘谁给他脸敢这么演’的视频盘点里，就有你一份儿。” 唐执沉默了。 确实有点犹豫，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主要没信心。 宋予潮咔嚓咔嚓地吃薯片，“噢，还有一点，陆子澄是青衣旦，剧本里有唱戏的场景，所以拍的过程中学长你要涂成大花脸，卸妆得洗五盆水的那种，你应该不是敏感肌吧？” 陆子澄，就是《戏中人》男主的名字。 唐执说不是。 “不是敏感肌还好。我猜公司应该是想逼学长走综艺或者成团路子的，不然不会给你这种坑爹剧本。”宋予潮撕开一包辣条递给唐执。 唐执摇头拒绝投喂。 “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是推了这个剧本，但是呢，大概率公司那边不会给你另外的剧本了，而是让你去录综艺。” 见唐执看过来，宋予潮倒回沙发上继续挺尸：“第二个选择就是接了它。不过演完这部以后，也不能保证下一部戏不是这种棘手的。” 唐执抿了抿唇。 宋予潮啧啧两声：“怪不得前海都开了好几年，也还是这种规模，一点气度都没有，活该它成不了巨头，真是垃圾中的病瘟鸡！” 唐执低头看剧本。 其实这个故事不复杂。 女主陈胜男第一次和合作伙伴去戏楼听戏，对青衣旦装扮的陆子澄惊为天人。 一方是看客，另一方是戏子，仅此而已，双方最开始并没有太多更深层次的交集。 唐执看着“惊为天人”这四个字，开始头疼。 惊为天人啊。 这难度系数太高了。 “自己长得还不错”这个认知，早在前世的最后七年里，一次次被歧视、在一声声“丑八怪”中磨灭了。 重生回来，唐执减肥了，现在是没人喊他胖子了，但他还是下意识觉得自己很普通。 长年累月的自卑如同无色的外来液体，早就渗入了血管里，和血肉浑为一体。 哪怕刻意要修正，努力后乍一看已经拨乱反正，但那些东西总会在某个时间悄无声息的降临，做着鬼脸表示它依旧存在。 “学长要是觉得为难的话......” “我接这个剧本。”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宋予潮稍愣，从零食堆里再次爬出来，“学长，你说真的？这本子真的吃力不讨好，坑一个接着一个，比盗墓贼挖的还多。” 唐执点头说知道。 宋予潮：“别人家的角色都是那种救苍生，正道的光。你这个角色弱小可怜又无助，别人一拳能打俩。观众都是慕强的，人家吸死忠粉，你可能就吸骨灰级黑粉。而且我看了，二十五集网剧片酬也就一点点，全部拍完你也就能拿个五万块，噢，还要扣税，扣完税连五万都没有。” 五万块能干嘛？都不够他买一条裤衩。 “嗯，我想接。” 唐执垂眸，爱惜地摸了摸手里的剧本，“学弟，其实这个剧本并不差的，逻辑能自洽，主角也不是那种不带脑子的人设，情节设置也算得上紧凑，总体来说它没什么大毛病。” 宋予潮倒是承认这点。 唐执：“既然剧本过得去，我为什么不接呢？多少群演在横店打转十几年，连当男二男三的资格都没有，我既然有机会能演男一号，没理由还挑挑练练。至于角色难度高，我尽力把它演好就是。” 而且还有一点唐执没说，他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萧亦淮垫给奶奶的手术费，他一天不还清就一天还惦记着。 客厅里咔嚓咔嚓吃薯片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 宋予潮还躺在长沙发上，姿态慵懒随意，像一张被太阳晒化了的金毛狗狗饼。 但金发之下的那双狭长眼睛却像漩涡般深邃，仿佛藏了难以窥见的暗流。 唐执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我奶奶以前是唱戏曲的，我其实会一点点，不过好多年都没碰了，要练一练才行。” 身边的沙发忽然凹下去一块，还不等唐执转头，他的肩膀就被揽住，“行，那这个剧本咱们就接了，勇于迎接挑战，迈出在华国影视史留名的第一步。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学长你在奖杯上签名时，要用金灿灿的签字笔，这才够闪！！” 唐执：“......醒醒，天还没黑。” 宋予潮拍拍他的肩膀：“学长自信一点，自信放光芒，你就是最靓的那个崽，你可以的。” *** 范星华愁眉苦脸：“筠姐，刚宋予潮给我打电话，说《戏中人》那个剧本唐执接了。” 孟筠给自己点了根女士香烟，随即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范星华叹气：“他怎么就那么倔呢？这种本子都敢接。拍完都成黑历史了，到时候他是知道错了，乖乖听话不走演艺改走综艺路子了，但黑历史已经搁哪儿了，还不是得被眼红的人拿去当把柄。” 范星华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筠姐，你说咱们要不要找个理由截了他这个剧本？”他提议。 孟筠神色淡淡：“让他拍。” “筠姐？可是......” 孟筠：“一味的宠着他惯着他，可熬不了鹰。等他摔疼了自己会回来，到时候再让雷信公关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黑历史。” 老大这么说，范星华只能说是。 “比起唐执，现在江印伯的事更头疼。”范星华抱怨：“他干什么不好偏偏要去草粉，还一脚踏几船，又单方面拉黑别人！现在好了，那几个女生不知怎的联系上了，这件事跟个雷似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炸。妈的，他自己就是一个靠吃女友粉的偶像，还搞这种砸饭碗的骚操作，真是没点逼数。” 孟筠：“跟江印伯说，这事不管用什么办法，让他和他经纪人自己处理干净处理。如果擦不干净屁股，就把手里的工作先停一停。” 范华星眼里掠过一道幽光，“好，我明白了。” ...... “奶奶，您能不能带我唱戏曲？”唐执回了家，找到自家奶奶。 唐奶奶很惊讶：“执执怎么忽然想唱戏曲？” 唐奶奶是唱戏曲出身的，年轻的时候是戏曲剧团里的大明星，只不过后来因为某些事退出了剧团。 唐执儿时的记忆里，对奶奶最深刻的印象是知性明艳的女人穿着戏服在庭院里唱戏曲，那是他一生都不会褪色的回忆。 “奶奶，我接了一部戏，要饰演一个从小被当做青衣培养的男生，在戏里要唱一小段豫剧的《花木兰》，和一小段《游园惊梦》。”唐执有些害羞地移开眼睛。 唐奶奶稍愣，随即笑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戏曲是传统文化，是我们的瑰宝。而且京剧中男扮女，越剧中女扮男是十分常见的。艺术的美没有国界，没有年龄大小，也没有性别之分，它不应该被局限。” 怜爱地摸摸孙子脑袋：“不羞，奶奶支持你。” 唐执抬起眸子，重重点头。 唐奶奶认真道：“现在分辨一个地方的戏剧主要依靠声腔、音乐旋律和唱念上的地方性语言，比如西北的秦腔、广东的粤剧、河南的豫剧等。①你要唱豫剧，就要先了解豫剧的文化......” 唐执静静听奶奶讲着，说起戏剧时，老人家的眼睛好像在发光，瞬间好像驱散了苍老，让她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等奶奶讲完一段，唐执忍不住问：“奶奶，既然您这么喜欢戏剧，当初为什么要退出剧院呢？” 老人家沉默下来。 就当唐执以为老人家不会回答时，唐奶奶低声开口，她的声音好似吟咏诗人口中的带着历史厚重的诗篇，有种难以捉摸的晦涩。 “因为奶奶选错了人，我以为我所选的人能让我幸福，为此我放弃了自己的事业，一门心思认准他，但后来发现我错了。这世上多的是薄幸郎，可惜那时候我明白得太晚，一切已成定局，我也回不去了。执执，你爸是跟我姓的。” 唐执眼瞳微微收紧。 他奶奶叫唐金兰，从他记事起，家里就没有爷爷。他以为爷爷也恰好姓唐，只不过早早过世了。 没想到...... 那个年代的女性独自带大一个孩子，就和去西天取经似的，得经过九九八十一难。 唐执心里针扎一样难受。 见孙子表情闷闷的，唐奶奶反而笑了：“都过去了。” 唐执低声说：“爱情果然不好，深陷其中的人都没过上好日子。您是，我爸也是。”我也是这样...... 但他要幸运许多，他车祸以后回到了七年前。不像他父亲，拖着他母亲一起睡在了太平洋里。 唐奶奶摸摸孙子的黑发：“执执也不能这么想，这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有负心汉，自然也有深情种。事业和爱情不冲突，对的人会带着爱情站在你的事业里。奶奶相信你会遇到那样的人，他会无条件支持你，鼓励你，陪着你一路走到你的事业巅峰。” 18. 第18根铁柱 房门被推开，经纪人何媛看向自己的艺人：“惠惠，我刚刚收到消息，《戏中人》的男一号终于定下了。” 《戏中人》这个剧本的男主角已经递给各大娱乐公司很久了，但就跟石沉大海似的，递出去以后直接了无音讯。 大家都是行里混的，一眼就看出男一号这个角色不讨喜......不，已经不是一句不讨喜能简单概括了，它就是有坑！ 只要是在乎形象和后续发展的艺人，通通很嫌弃它。而那些不顾及形象、一门心思想赚快钱的，又没能到能接它的门槛，以至于男一号一直悬空着。 美艳的女人直起身，胸前的曲线隆起得很漂亮，她饶有兴趣问：“哦，是哪个和我一样身不由己的倒霉鬼？这家伙简直比我还倒霉。” 百冰惠是真的很好奇，这个角色坑成这样都有人接，难道是脑子进水了？ 经纪人何媛：“我听说是前海的新人，叫唐执，他好像才签约没多久的，年纪也很小，今年刚毕业的。” 百冰惠轻啧了声：“看来又是想拿捏，结果没拿捏成。能不能行了，那些公司也就会使这种下作招数。” 经纪人扭头看房门，见房门关得好好的，才松了口气：“我说姑奶奶，有些话自己知道就行，不能讲出来啊！这个圈子传声筒最多了，你话一出口说不准哪天就传回公司高层耳朵里。” 百冰惠抱臂冷笑：“我就要讲，我不仅讲，我还要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是红的。” 经纪人何媛：“......” 说起来，她手下的这位艺人够漂亮，也是科班出身，演技比一众流量小花要好得多。 如果不是性格太硬茬，当众把酒泼到想潜规则她的制片方的脸上、再一拳把人打出鼻血来，她早就飞升一线了，何至于现在还在四五线徘徊，只能接《戏中人》这种小网剧。 当然了，她也不是说《戏中人》这个本子不行。而是在主打爱情旋律的剧本里，男女主对手戏如果其中一方特别拉胯的话，那还有什么看头？ 摁头磕cp都磕不下去了好么！ 所以经纪人何媛还是不看好这个剧本，她想肯定不止她一个不看好，不然公司也不会拿它来“惩罚”百冰惠。 叹了口气，何媛说：“惠惠，说真的，你拍完这部戏以后回公司好好跟高层认个错。” 百冰惠直接扔了个白眼过去。 何媛恨铁不成钢：“你瞧瞧你现在拿的都是什么资源，以前好歹能给小花做配，哪怕不是女二女三，拍的剧怎么说也有流量在。现在你虽然成女一号，但公司递的本子根本不能看，这样下去我都怕你没戏拍了！” “何导拉群了，你看看手机。” ...... ［划船不用浆］：学长，我把何导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你加他一下，待会儿估计要拉群。 ［划船不用浆］：（推荐名片） 把信息发出去后，宋予潮放下手机继续看电脑，他书房的电脑屏幕足足有四块，每一大面都带着曲线图，定睛一看，其上赫然是美股的股票走线图。 线条很多，k线图错综复杂似的，看得外行人眼晕。 宋予潮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晃着，在某个时刻拿起轻呷一口，再慢条斯理地大量买入某只股票。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着，转眼小半个小时过去。 宋予潮瞅了眼手机，毫无动静。 唐执没回信息，但何导已经拉好群了，并在群里说话，其他艺人都出来打招呼了。 宋予潮干脆拿起手机，一个电话给唐执打过去。 等了大概五六秒，电话才被接通。 “喂，学弟，怎么了？”那边说话时带着喘息，略为急促的，尾音带了点缺水的微哑。 宋予潮一顿，语气夸张：“不是吧学长，现在才晚上十点，你这么早就开始成人运动了？是早做完早睡觉吗？”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那边三连否认。 宋予潮一下子就笑了，哪怕看不人，也能想像得到此时唐执一定面红耳赤，他学长最不经逗了。 “我刚刚在跳绳减肥，现在体重超标了。”唐执解释。 宋予潮大为震惊，“不是吧，你这种身材还体重超标？路过的狗都得惊叹一下，学长你是想卷死谁？” 唐执耐心解释：“我是不超标。但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几乎没什么胖子，而且陆子澄又是青衣，梨园对他的要求肯定会更严苛，不可能像我这样重，所以我得再减掉一点。” 宋予潮无声笑了。 屏幕上的股票线这时攀岩式上升，却无人在意。 “对了学弟，你打电话给我什么事？”唐执问。 宋予潮回到正题：“我刚刚给你推了名片，你去加下何导，就是《戏中人》的何明生导演。他刚刚拉了群，你先加他，去打声招呼，然后我再拉你进群。” “噢噢好！” 唐执挂了电话后，果然见之前宋予潮给他发过信息，还推了名片。 他先加了何导微信，打完招呼后被对方火速拉进群。 大概他是最后一个进群的、有分量的角色，所以进来后何导@了全体。 ［导演-何明生］：大家晚上好，麻烦进群以后改一下群名片。格式：角色-姓名/职务-姓名@所有人 ［陈胜男-百冰惠］：1 唐执切换页面去改名字，改完名字切回去，发现何导宣布开机仪式的时间了。 时间定在半个月后。 ［陆子澄-唐执］：好的。 ［道具组-叶绕勤］：收到！ 还有半个月时间，唐执把时间规划得满满当当。除了平时减重和跟着奶奶学习戏曲外，唐执还得往学校跑。 现在是大四下学期了，不少同学已经不在学校里，他们都为自己的前程奔波着。舞蹈系学生的就业其实也就那么几项，其中最热的是考公务员、考文工团等事业单位，和往传媒方向走。 唐执的舞蹈老师是一个优雅温和的女人，之前唐奶奶生病要做手术，他请了一段时间长假，回来后体型走样了，老师找他开导过几次，唐执由衷地感谢那时候收到的每一份善意。 “签了公司在拍戏啊？挺好的，好好发展。”老师没有惊讶。 每年培养不少学生，大部分都是往传媒方向走，毕竟港海公务员考试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老师叮嘱：“现在是四月中，虽说说你要去拍戏，但毕业论文一定要记得写。还有六月十八号开毕业晚会，十六十七号最好回来学校和同学们一起排练下节目。” 许多学院毕业都有毕业晚会，港海电影学院自然也不例外，像舞蹈、表演这种偏向表演类专业的，还需要上台表演。 所以唐执问：“老师，节目定好了么？” “还没有，不过最迟五月十号会有结果，到时候会在班群里通知，记得留意群里。”老师说完见唐执欲言又止，于是温和问道：“怎么了？” 唐执垂下眸子，“老师，我能不能不上台？班里有二十多个同学，少我一个不少。” 老师很意外，“为什么不上台？唐执你是毕业晚会那天有事？” 唐执沉默片刻，到底摇头。 “不是没空的话，尽量来吧，本科的毕业晚会就那么一次，也可以说是人生唯一的一次。时间会流逝，但照片和记忆不会褪色。” 老师笑了，连脸上的褶子都是优雅的：“老师年轻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参加舞会，现在想起来，每一次都是很不错的享受。” “我只是怕我跳不好。”唐执目光有些闪烁。 前世自从身体出了毛病，控制不住的发胖以后，他就再没碰过舞蹈了。偶尔想跳，但也仅仅是想一想，他过不了自己那关。 老师愣住好几秒，发现唐执不是在开玩笑后大吃一惊：“唐执，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可是我们班，应该说整个古典舞系里外形条件最好的男舞者了。而且你基本功也扎实，平时也肯练，怎么会跳不好？” 班里这么多人，她最不担心的就是唐执了。 这孩子有点实心眼，也非常乖，说练两个小时的舞，绝对不会在一个小时五十分钟的时候跑掉。 “你在老师眼中很好，我相信你在很多人眼里也是很棒的人，唐执，你该自信点......” 唐执在操场上一圈圈地跑着，想着方才老师的话。 他当然也想自信点，但这好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等跑不动了就慢慢走，走着走着，唐执发现操场不远处的石阶上有一颗小金毛。 阳光下头发能有那种碎金一般的灿烂金色，唐执目前就只见过宋予潮一个。 见他看过来，对方不断朝他挥手。 好了，确实是他那个脑回路偶尔会很清奇的学弟没错。 19. 第19根铁柱 操场上。 唐执缓步走过去，刚跑完步，他脸上、脖子上都一片潮红，宛如夕阳映在雪地上。 “给，补充下能量。”宋予潮抛给唐执一瓶运动饮料，“学长真打算再减减重啊？” 唐执先道了谢，然后奇怪地瞅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但宋予潮已经从他的眼神里看到：这还有假？ “我就是觉得学长你再减重，估计就成棉花了，风一吹都能把你吹跑，到时候我得满世界重金悬赏我的艺人。”宋予潮惆怅叹气。 唐执失笑：“你这也太夸张了，我又不是减到只剩下一把骨头。对了，学弟你怎么在这里？” 现在是下午三点，有课的在上课，没课的都在睡觉或者到外面溜达去了，操场上人不多。就算有，也是对学校还比较留恋的大一新生。 宋予潮：“看我艺人啊！” “学长，别用那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你经纪人。好吧，实际上我是在进行光合作用，人整天闷在室内会蔫掉，所以我出来晒晒太阳。”宋予潮闭上眼睛往后面的石阶靠去，他也不嫌那里硌得慌，就伸着长腿靠在那里晒太阳。 “还有半个月就进组，自由时间没多少了，学长一起来潇洒。”宋予潮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唐执坐下来。 唐执歇了一会儿然后在旁边坐下：“学弟，你要是哪天不想当经纪人了，能不能提前跟我说声？” 宋予潮是大三，大三还是有课的。 “不是吧学长，我应该没这么讨人嫌吧，我才干了一小段时间，你就想着要我走了？”本来是闭着眼晒太阳的宋予潮，睁开眼扭头看旁边。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一种蜂蜜的琥珀色，光被收敛在其中，抬眸时眼里仿佛有流光转动。 唐执忙摇头：“没有嫌弃你，你现在大三，且不说还有课上，以后难道你就想一直当经纪人吗？” “怎么不能？”宋予潮挑着眉反问。 唐执怔住。 宋予潮身子斜过去，用肩膀碰碰唐执的肩膀：“说好要一起征服娱乐圈的，不过如果某天学长说想换个经纪人，那我到时候估计就会退出经纪人这个角色，去干些别的事。” *** 唐执看到《戏中人》的群里何导公布了开机地点时，才恍然惊觉半个月已经过去了。 明天要进组了，他这天晚上早早把手机调成免打扰模式上床睡觉，因此晚上十一点半萧亦淮发信息来时，直接无人回复。 天幕亮起一线鱼肚白，新的一天如约降临，昨晚睡得早，今早起得自然早。唐执洗漱完拿起手机，才发现萧亦淮昨天晚上给他发了几条信息。 [萧亦淮]：乖宝，我这边的戏份过几天就能暂时告一段落了，到时候我去探你班吧。 [萧亦淮]：这么早就睡了？ [萧亦淮]：没回复，那就是默认了，等到时候我再给你发信息。 ［萧亦淮］：（摸摸头/） 唐执签了《戏中人》这事和萧亦淮说过，没想到对方进了组也依旧有机会溜出来。 “执执，出来吃早餐。”老人家觉少，加上知道今天唐执要进组，唐奶奶更是起了个大早。 唐执：“好，来了！” 早餐吃的汤面，唐奶奶慈爱地看着孙子：“进组以后能拍照片给奶奶看吗？奶奶想看你穿戏服。” 唐执想了想：“应该可以，反正奶奶只是自己看。” 吃完晚饭，唐执背了个包就出门了。 这部网剧的拍摄地在一处有很多仿民国建筑群的影城里，唐执出门坐六号线过去。 今天是工作日，六号线在港城有绝望六号线之称。 人超级多，人流分批入站，几乎是人挤人。本来以为等两趟就能上地铁，谁知道超出预算，唐执足足等了四趟才上去，在艰难中掏出手机一看，心里不由咯噔下。 坏了，要迟到了！ 一脸着急的唐执没注意到，有个女生在夹缝中悄悄举起手机对准他。 ...... 片场内。 “惠惠，有点糟糕啊，那个男一号好像没来。”经纪人何媛惆怅地说：“该不会最后觉得这部戏对他来说太坑了，所以回去向公司低头认错了吧？” 虽说签了合同，但只要付违约金还是可以鸽的。这种违约金是公司帮忙出，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后面会在艺人身上赚回来。 百冰惠脸色有点不好看：“你确认人没来？” 何媛越想越心塞：“没啊，何导也在找他呢，他经纪人好像也......咦？” 话说到一半，何媛忽然发现那边闹哄哄的，仔细看，发现那边多了个疯狂和导演寒暄的金发男生。 那个大男生有一副好身材，宽肩窄腰大长腿，像天生的衣架子。他上身一件几何设计感的黑骷髅短袖，下面一条破洞牛仔裤，全身潮牌。 而从侧脸看过去，他一张脸棱角分明，帅气得没得说，但百冰惠却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不止难受，她是直接脸色黑成锅底：“他来拍民国戏，头发都不染回来？这是想干嘛，是要后期制作一帧一帧给他手动染发吗？他怎么不干脆就地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嘘嘘！！！” 何媛慌得一批，“姑奶奶你小声点，你是不是想明天有小道消息爆料‘某百姓女星在片场狂怼合作男同事’，或者‘某B姓女星工作时霸凌男同事’。人家睡觉你给递枕头，小心到时候公司雪藏你！” 百冰惠：“放心，我糊，没狗仔会盯着我。” 何媛：“......”我谢谢你啊。 “我过去一下。”百冰惠从椅子上起来，她坐不住了。 何媛忙压低了声音叮嘱：“你管住自己的嘴巴，不要乱说话。” 百冰惠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喂，你怎么来片场也不把头发染回来？顶着一头金毛这是要闹哪样。” 宋予潮听到后面，才发现有人跟他说话。转头一看，来的是一个漂亮女人，对方双手环胸，满脸不爽，好像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几个洞出来。 “美女不是吧，你连我头发都要管，难不成你家住海边？”宋予潮摸了摸下巴，“你该不会是学那些傻白甜偶像剧的搭讪方式吧？那我是不是得接：第一，我不叫喂，我叫......” “停！谁要找你搭讪啊？明明是你顶着头金毛进组，麻烦你我他他他。”百冰惠炸毛。 之前她就听圈里好友吐槽，有些艺人进组还顶着个彩虹头，连染发这种事都在组里进行。至于染发的费用由剧组出，染发所花掉的时间，也算在工作时长里。 当时就把百冰惠恶心得不行。 宋予潮摊手：“你这逻辑有问题，麻烦你我他他他？我不麻烦，我怎么会麻烦自己呢。” 之前两人说话的语速都有些快，旁边的何导愣是没能插句话。 最后还是百惠冰被噎得有点接不上话，何导才见缝插针连忙说：“小惠，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唐执的经纪人，宋予潮。”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其中有误会，十有八.九是百冰惠把宋予潮当成了艺人。 百冰惠愣住，怒气也一并冻结，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唐执她知道，本剧男主陆子澄的扮演者嘛。 这人是唐执的经纪人？ 居然是经纪人？！ 把宋予潮从头到脚打量了遍，百冰惠觉得挺神奇。 长这么帅居然不是艺人，那他家艺人每天看着这种外形的经纪人，真的不会恼羞成怒或者自卑吗？ “你是经纪人？”百冰惠惊讶。 宋予潮笑眯眯：“我知道我自己很帅，但没有人规定大帅比不能当经纪人吧。” 百冰惠：“......”你了不起。 宋予潮像想起什么的长哦了声：“对了这位美女，以后事关我家艺人的事都可以随时联系我，他只管拍戏，其他的都不负责。但像刚刚那种疑似搭讪的行为千万不用找我，我害怕。” 百冰惠：“............”你清高！ 百冰惠正要说话，陡然见面前人的目光错开，落到了她身后，几乎是一瞬间他露出了个非常灿烂的笑容，就像金毛看到了属于他的骨头。 “学长！” 然后金毛小跑过去了。 百冰惠跟着转头，在看清不远处的高挑青年时，她眼瞳微微收紧。 阳光正好，瘦削的青年发如泼墨、肤如白玉，他只穿了朴素的休闲装，头上戴了顶鸭舌帽，却难掩饰的风流身段，细腰长腿，身段比例好得让人惊叹。 哪怕是穿着普通，距离还有些远看不清他的脸，但那身清雅的气质非常出众，纵使抛在人群里也依旧非常亮眼。 百冰惠当时就直觉，这一定是个大帅哥。 20. 第20根铁柱 百冰惠有些看直眼，等回过神来，一个更大的问号忍不住冒出来。 这条件，这外形，这气质，他公司居然也舍得让他来接《戏中人》这个本子，前海娱乐高层的脑子被驴踢了？ 噢，是了，说不定和她一样是个硬骨头呢。 这么一想，百冰惠哪怕还没看清唐执的正脸，就先对他有了三分好感。 唐执是从出租车上下来的，他乘的地铁不是直达，还得转线。在地铁上多耗了时间，下地铁后又没找到共享自行车，最后肉疼地选择了打车。 “不好意思，晚了点。”唐执有些喘，这个影城区不给车进来，下车后他还跑了一段。 宋予潮摆手：“没事，我刚和导演沟通好了，说你堵车了，会迟点来。再说学长你也不迟，顶多是踩点到。” 当初唐执觉得要迟到时，就给宋予潮发了信息，让他当面去和何导说下他会稍晚一点点来。 宋予潮听他在喘，“学长要喝水不？” 唐执摇摇头：“不用谢谢，我先去和导演打个招呼。”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前走。 随着两人走近，百冰惠眼睛亮了，而她旁边的何明生也一直在观察唐执，心里可谓是五味层杂。 在前海娱乐说他家艺人要接下男一号这角色时，唐执的照片就随着合同一起摆在了何导的桌上。 照片里的青年特别好看，却又不是那种锋利且有压迫感的俊美，而是国人自古就非常欣赏的温润。 英俊中不失方正，方正中又不失柔美，像镇纸的白玉雕，也像山涧里没有棱角的溪流。尤其是那双温柔眼，眼睑上生了点小红痣，颇有几分内敛的艳。 真应了那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天知道他看到照片时，第一反应却是—— 苍天啊不是吧，连这种给业内人士看的照片都P，偶像包袱要不要这么重？完球了！ 不信邪的何明生去翻看了《今年盛夏》，在看见“朱青松”的第一眼，他心里一瞬间就凉了半截。 妈了个叽，前海娱乐果然不做人了，递上来的照片和视频里的本人几乎没有关系。 后面也不看了，当场emo到关掉电脑。何明生知道自己这部戏的男主角难度高，也有了被搪塞水货过来的准备，只想着到时候自己亲手调.教调.教，让水货别那么水，让戏稍微能看点。 但他没想到连资料上的照片都P，还P得那么离谱，想也知道，这种水货一般都偶像包袱成吨重，且自尊心极强，别人说都说不得。 那天晚上何明生抽了三包烟，抓掉了一大把头发，最后叹着气向资本低头了。 没办法，不低头就没资金，他一个小导演哪有那么多钱？ 然而现在看到唐执，何明生胸腔里的心跳渐渐加速。 竟然不是P图，他真就长这样！而且比照片上看起来的还要再瘦点，更贴陆子澄这个角色了。 “何导抱歉，我出门晚了。”唐执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摘得随意，有束呆毛翘着。 何明生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不晚不晚，时间吉时还没到。” 他心里也乐开了花，长得好，看起来脾气也不错，能教。 难道他捡漏了？！ “唐执？” 唐执听到有人喊他名字，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挑美艳的红唇女人，对方应该有一米七五，再穿上一双高跟鞋，唐执觉得她和他不相上下了。 很漂亮，气场也很强。 唐执猜对方应该是饰演女一号的百冰惠。 “百前辈？”唐执试探。 百冰惠主动向唐执伸出手，“接下来请多多指教。” 女士主动伸手，不能推辞，唐执笑道：“指教谈不上，我们一起努力吧。” 主演到齐，半个小时候吉时也到了。 开机仪式按时进行。 宋予潮不知道从哪里搞了台单反过来，对着唐执就是咔嚓咔嚓的一顿拍。 何媛见百冰惠和唐执相处很不错，于是也走过来和宋予潮聊天。在艺人共事期间，如果能处好关系，那是最好不过了。 “你这是要拍给运营那边？”何媛羡慕。 看来公司还是看重他们了，真好，不像她这边，百冰惠都快成半雪藏状态了。 “不是。”宋予潮一本正经：“我只是在记录我学长早期的珍贵影像，等以后再翻出来看。” 何媛惊讶：“你说他是你学长？你俩是同个学校的？” 宋予潮说是，又说：“我和他都是港城电影学院的，他今年大四，我大三。” 何媛心里嘟囔了句，原来都是学生啊，然后开始打听消息：“你学长看着就条顺盘亮，怎么会来这里？” 宋予潮不捣鼓单反了，轻啧了声：“你这是什么话？《戏中人》剧本好，立意也好，我相信何导的能力，也相信百前辈的演技，这么好的班底和同事，为什么不来？我学长为了这部剧，甚至特地减重了不少，主打的就是一个认真！” 何媛：“......”失敬失敬。 宋予潮摸了摸下巴：“我记得这个故事的前中期有女主和男主逢场作戏的场景，我学长没经验，待会儿我得交代他不要反抗，任人摆布就好。” 何媛：“............” 不过确实，《戏中人》里，陈胜男和陆子澄真正的交集就始于那场逢场作戏的、专做给外国人看的戏码。 陈家大小姐声名赫赫，去戏楼看戏时动静不小，在台上唱戏的陆子澄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位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 本以为只是看客和戏子的关系，却不曾想某天陈胜男锄奸时被察觉，后者不得不进了陆子澄的房间。 在陆子澄的配合下，两人来了一出“宣婬”逢场作戏，惊险地避开了搜查。 和其他导演一样，开机仪式过后，何导先挑了场最简单的戏份，让演员先拿个一次过的开门红。 “唐执，台上唱戏的部分放前面拍怎么样？”拍摄时的场次顺序并非固定的，何导和唐执打着商量。 要涂脸谱的戏份都集中在同一天拍摄，争取只上一次装就拍好，毕竟那种妆容花的时间多，比较折腾演员。 唐执蜷了蜷手指，声音有些低：“何导，能不能放在后面拍？我奶奶是唱戏曲的，我之前和她学了一段《花木兰》，但感觉还需要点时间练习。” 见何明生愣住，唐执又忙说：“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按您......” “方便方便！怎么不方便？都是同一处的景，放前面和放后面都一样，那就放后面拍吧。”何明生心里狂喜。 他真的太惊喜了，本来以为豫剧《花木兰》这部分需要请后期配音，没想到演员告诉他自己能唱。 演员自己来当然比配音要好，起码后期播出时，戏曲是唐执原声这一条，就足够成为一个流量点了。 答应完后何导又想起：“其实这个你不用担心，你现场照常唱就行了，到时候后期配音你再唱，这样后期不管怎样都是你自己的原声。” 唐执恍然，有点不好意思的垂下眼：“那何导按自己计划来就好，不用管我。” 百冰惠换完衣服、上完妆出来，就看见何明生一个劲地拍唐执的肩膀，脸上那是阳光灿烂到极点，好像自家一向不争气的儿子忽然给他来了个一百分。 “那边什么情况？”百冰惠问自己的经纪人。 何媛摇头，“不知道，我刚不在那里。惠惠，你这个男同事看着是有本事的，啧啧，短短十几分钟就把导演蛊成这样。” 百冰惠定定看着唐执片刻才移开眼，“什么蛊不蛊的，乖巧的人谁都喜欢好吧。” 何媛惊讶：“姑奶奶你不对劲啊，进组之前不是还疯狂吐槽说千万别让男同事脱你后腿吗？现在居然护上了。” 21. 第21根铁柱 何明生看见百冰惠了，眼睛不由一亮，“造型很好，待会儿先拍茶楼的戏份，然后再拍从茶楼出来的。” 唐执由衷赞叹：“百前辈真好看。” 百冰惠穿着一身改良式的旗袍，旗袍贴身，凹出女人火.辣的身材，她肩上搭着皮草短披肩，卷发被精心打理过手推波浪纹发式，上面别着嵌有饱满珍珠的发卡，耳上戴着同款珍珠耳坠，整个人漂亮又不失气场。 唐执的戏份集中在戏楼，先拍百冰惠的单人戏，讲的是故事一开始，陈胜男和红党线人在茶楼里碰头交换情报。 百冰惠上机的时候，唐执就找张小马扎在场外坐着，宋予潮坐在他旁边。 “百前辈的演技真好，一点都不僵硬。”唐执目不转睛地看着。 “学长你演技也很好。”宋予潮刚说完，就见唐执怀疑地看了他了一眼，顿时就笑了，“你这是什么眼神，是在怀疑五好青年的我在说谎吗？《那年盛夏》我是从头到尾跟场的，后面也去看了剧，你演得确实好啊，我感动得都要哭了。” 唐执：“镜头恐惧症。” 宋予潮：“......” 场内。 陈胜男交换完情报后，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在继续在茶馆悠悠地喝着茶。 “听说了么，陆子澄会在三日后登台。” “陆老板亲自上场啊，那必须去听，我好久都没听他唱戏了，心里痒得很。我也听到个消息，和小岛国做生意的那个尤家，过些天好像想请一批外国人去梨园听戏。” 一壶茶喝了大半，陈胜男优雅地拿起手包出门，长腿踩着高跟鞋，背影摇曳生姿，她在门口招了辆黄包车，“去陈家馆。” “好，卡！过了！” 何导很开心，百冰惠的演技是可以的，颜值也在线，唐执是他今天的惊喜，双主演都不像拉胯的，说不定他这部戏有机会火。 今天一早上都是拍百冰惠的戏份，唐执坐了一早上的板凳。中午十二点半，剧组开始派盒饭。 “大家辛苦了，过来拿饭吧，一个半小时的吃饭和休息时间，两点开工哈。” 饭和菜都装胶盒里，盒子里分了四格，下面大盒装饭，上面两素一荤。 “学长，你跟我来一下。”宋予潮把唐执从小马扎上捋起来。 唐执：“怎么了？” 宋予潮没说话，只拉着唐执往前，等走出他们这一片区，唐执发现不对了：“学弟，你不吃饭吗？” “吃啊，现在这不就去吃饭的路上？”宋予潮说完，就感觉唐执不走了，他回过头去，佯装可怜：“学长你不跟我一起吃饭吗？我在片场就只认识你一个，你要是不和我一起吃，我就没有饭搭子了。我孤苦伶仃，吃嘛嘛不香，慢慢人比黄花瘦。” 哪怕知道宋予潮这话含有很高的水分，但唐执还是心软了。 学弟今年大三，比他还小一岁呢，大三就跟着他奔波跑片场了，他作为学长，确实要照顾对方。 唐执：“好吧，学长请你吃饭，你想去哪里吃？” 宋予潮笑容灿烂：“不远不远，就这个影视区门口，门口有家装修还不错的饭馆，去那里吃。” 唐执跟着宋予潮从影视城的另一个门拐出，又见对方轻车熟路，就问：“学弟，你早上是从这个门进来的吗？” 宋予潮说是，唐执没有怀疑，最后两人来到了一间装修不错的饭馆。 唐执看着周围的装修，眸底掠过一缕惆怅。 宋予潮直接要了个包厢，然后不知道从哪儿弄出一份菜单，“学长你先点，看看想吃什么。” 唐执拿过菜单，那上面竟是没价格的，他眉心跳了跳，最后说：“我一份炒粉就行。” 宋予潮皱眉，“吃这么少？” 唐执有正当理由：“我还在减重，不能吃太多。” 宋予潮轻啧了声，“节食太痛苦了，咱们下次别接这种角色，不然来多几次身体都吃不消。” 不算唐执那份炒粉，宋予潮一口气点了三个菜一个汤。不知道是这家饭馆向来上菜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没过几分钟菜就上来了。 香气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汤水不占重，学长来碗汤，吃饱了才有精力干活，我估计何导下午会让你上场了。”宋予潮给唐执盛了一碗汤。 何明生的情绪变化很好懂，下午估计会给唐执一场戏来摸底。好的导演和好的演员从来都是相互成就。 唐执忙道：“我自己来就好，学弟你太客气了。” 开动。 唐执先喝了口汤，顿时有些惊讶，很多饭店炖汤都或多或少的喜欢放味精，唐执舌头比较灵，味精有没有放他一喝就知道了。 本以为开在影视区旁的饭馆走的快餐路线，没想到这里有惊喜。 这顿午饭唐执把他点的那份炒面吃得一干二净，炫的时候很快乐，炫完就后悔。 宋予潮看着他脸上的懊悔，不由笑出声来，被唐执瞪了眼后笑得更大声了。 吃完饭，唐执去结账，却被告知账已经结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唐执惊讶。 这顿午饭途中宋予潮并没有离席，桌上也没有贴二维码，上哪儿结的账？ 服务员笑道：“这位先生昨天来办了会员卡，饭钱在卡里扣。” 唐执震惊，一个小饭店居然还有会员卡，关键是宋予潮还往里面充了钱。 “走吧学长，这顿我请，等发了片酬，我再去蹭你的饭，到时候我还要喝肥宅快乐水。”宋予潮推着唐执出去。 唐执并不知道，在他和宋予潮离开后，另一个服务员小声说：“现在的艺人都那么讲究的嘛？来吃个饭还自带厨师。” “何止是自带，简直是将厨师放我们店里，不过那大厨的厨艺确实高超，甩开咱们店里的李师傅八条街，李师傅没面子，闹过一轮呢。结果你猜怎么着，直接被老板拉出去谈话，回来后乖得跟只猫似的，还对新来的那个厨师一口一个哥，啧啧，也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刚刚那两个男生好帅啊，黑头发的那个帅哥不说话都让人觉得很温柔。” ...... 宋予潮预料得没错，下午确实有唐执的戏份。早上百冰惠拍完后，下午何导就让唐执准备了。 拍戏楼里的，陆子澄卸妆后的戏份。 陆子澄是梨园的头牌，唱成了角儿，人称一声陆老板。但台上风光无限的陆子澄，性格其实很安静，他喜欢看看书，写写字，在遇到陈胜男前没什么追求，只想唱好自己的戏，从没想过在这割裂的时局有什么未来。 何导从挂着的一堆戏服里拿出一件红色的：“唐执，你换这一套看看。” 唐执换衣服去了。 宋予潮再次拿起了他的单反，吃完饭回来的路上，唐执拜托他帮忙拍点他穿戏服的照片给他奶奶看。 这种小事，宋予潮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几分钟后，换衣间的门开了，宋予潮察觉到周围忽然静下来，所有人都往那边看，他似有所感抬头，饶是做了准备，仍是一愣。 惊艳在眼睛里化开。 肤白发浓，面容似雪，唇瓣水红，眼眸却黑如点漆，眸光流转间涌动着静谧到极致的雅致。 他身着一身鲜红为主、素白为辅色的戏服，红的鲜明，白的优雅，领口和衣袖都绣着精美的刺绣，却不及那张桃花面半分漂亮。 光是站在那儿，便自成一副水墨画，色彩交织中带给人纯粹的视觉享受。 “太漂亮了。”何媛喃喃道。 在圈里混的，见过的明星不计其数，但何媛却第一次觉得“漂亮”这个词用在一个男人身上毫不突兀。 并非阴柔，而是一种古典的美，跟水墨画似的，让人赏心悦目，过目难忘。 百冰惠眼睛直了，忽然觉得那场逢场作戏的戏份，说不定占便宜的是她。 22. 第22根铁柱 “咔嚓！”宋予潮举起单反就是一顿拍。 很多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唐执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可以吗？” “可以，太可以了，就这么穿！小邓给他上妆。”何导的眼睛亮得像个白炽灯。 听说要上妆，唐执双手提起几乎要及地的裙摆，跟着化妆师去化妆。 裙摆拂过清瘦的脚踝，宋予潮才发现唐执是赤脚出来的，雪白的脚掌踩在深色的戏楼木板上，更衬得筋络分明，骨肉匀称。 宋予潮盯着那双赤足看了许久，直到看不见了，才把单反挂脖子上，走进方才唐执待过试衣间，把他的鞋子拿出来。 等唐执眉毛修细了些，又上淡妆，面部轮廓看着更加柔和了不少，有几分雌雄莫辨，直乐得何导一个劲的龇牙。 作为总导演，他当然深爱《戏中人》这个剧本。但说实话在开拍前，他从不觉得有哪个演员能真正让“陆子澄”活过来。 但现在看着唐执，何明生觉得他就是陆子澄。这个角色奇迹的活了，彻底有了脸。 “头发也要接长，接到腰那里。”何导叮嘱完就把唐执交给化妆师了。 他还要去导戏，开机后的每一天都是经费在燃烧，时间浪费不得。 “学长看过来。”宋予潮引得唐执注意后：“笑一笑，阳光真灿烂。” 唐执想到是拍给奶奶看的，于是忍下羞涩，对着镜头大大方方地露齿一笑。 宋予潮拿着单反的手微不可见地颤了下。 “咔嚓。” “咔嚓。” 宋予潮又拍了不少照片。 长发接好后，唐执更柔和了，也更偏向女性，如果不是喉结和一米八二的身高，很容易被认错。 道具组：“彩鞋在这里，袜子也要穿白的，唐执你换好后跟我说声，我去告诉何导。” 唐执也知道他的浅蓝袜子不搭，所以刚刚才脱掉了。 接下来这场戏是：梨园班主来告知陆子澄过几天要登台唱戏，后者恰好有些不舒服，想辞演，却被班主拒绝了。 “子澄，这次来的并非普通人，而是尤家主请客，请外国人看戏。”班主说。 陆子澄问了是哪个国家，听完后细眉微皱：“班主，我不想唱。” 班主苦口婆心：“子澄，如今这世道轮不到你想不想，你就算再不情愿，也想想梨园，梨园是我一生的心血，也是你的家，你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未来也还会在这里，你可不能把家的招牌给砸喽。” 陆子澄垂下眸子。 班主知道他想什么：“和平的盛世迟早会到来，我们只需等待便足矣。” 陆子澄喃喃道：“真的光等待就够了么？” ...... “好，卡！”何导没睡中午觉，但不妨碍他精神高度亢奋。 见到唐执真人时，他就知道唐执外形非常好，没想到上机后效果也不差。 他脸上的肌肉是柔和的，能看出微表情。 果然，没打过针的就是流畅。 “唐执。”打的鸡血的何导把人喊过来，“明天就拍上台唱戏的部分怎么样？” 唐执稍愣。 看出唐执的迟疑，何导拍了拍他肩膀：“别紧张，一次不行就两次，一天不行就两天，其实我也是眼馋，想先看看效果。” 唐执：“......” 导演都发话了，唐执没办法拒绝。 坐回自己的小马扎上，他有些紧张地用手在裤子上摩挲，坐下没多久又起来去喝水。 几次之后，宋予潮察觉到了，调侃他：“学长你这是怎么了？是这小马扎长钉子了么？要不我和你换一张。” 唐执抿了抿唇，到底实话说：“刚刚何导和我说，明天就拍上台唱戏的部分，我紧张。” 宋予潮眸光微闪，“明天就唱了？” 唐执低声说是，又嘟囔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有点急？” 宋予潮摸了摸下巴，“虽然是有点急，但我可以理解何导的心情，应该说片场里所有人都很期待。我也相信学长能做到得好，你今天拍了那么多条，除了出画和走错位要重拍，其他都没什么问题。” 唐执耳尖有点红，“你不要毒奶我，我真的怕明天做不好。” 宋予潮正想说话，但这时唐执的手机响了。 说起来，唐执的手机还是揣的宋予潮兜里，拍戏的时候放的，拍完了唐执也忘了要回去。 宋予潮掏出手机递给唐执，屏幕朝上，他看到了来电人。 来电人：萧亦淮 唐执接过手机，起身去人少的地方接电话。 “乖宝，你今天拍戏还顺利吗？在剧组里过得怎么样？”电话一通，低沉富有磁性的男音从手机里传来。 唐执：“顺利，剧组里的大家都挺好的。” 萧亦淮：“我明天有空，到时候过去探你班吧。” 唐执下意识想拒绝，但又发现找不到借口，只能干巴巴地说：“明天我有一段比较重要的戏要拍，我没什么信心过，应该要折腾挺久的，可能会顾不上你。” “都是圈里的，这些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放心，你到时候不用理会我。”萧亦淮笑道。 又聊了几句，那边有人叫萧亦淮，两人这才挂了电话。 唐执站在原地许久。 他想，本来想着还了钱才和萧亦淮开口，但现在好像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到底没办法做到在面对萧亦淮时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时间长了，萧亦淮肯定会察觉到的。 唐执不齿那些用冷暴力胁迫对方分手的人，也不想自己成为厌恶的人。所以还是说开吧，到时候他去借钱还给萧亦淮。 *** 晚上十二点，剧组收工。天幕沉沉，浓重的暗色好似铺开的海潮，一眼看不到尽头。 “学长，咱们剧组今晚住在皇冠酒店，这是方才场务派的房卡，你的是807。”宋予潮将房卡给唐执。 进组后，除非演员在附近有自己的住处，否则都是跟剧组其他人住在一起。 这样方便，效率也很多。 唐执道了谢，他以为宋予潮住旁边，便没有多问，他今天实在有些累，所以回酒店洗漱完后，唐执休息了。 一夜好眠。 唐执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吃完早饭后就去换衣服，他今日任务重，换完戏服立马接头发。 化妆师问：“唐执你不是敏感肌吧？” “我不......” “他是敏感肌，麻烦用这个，这种脸谱颜料的配方温和些。”宋予潮大步进来，将手里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塞给化妆师。 化妆师打开，眉梢高高挑起，“行，这种确实好些。” 大牌子货能不好么？ 唐执不懂那些，等全部妆发弄完，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唐执你这个造型太棒了。”何导先是对着唐执吹了一通彩虹屁，然后才迫不及待地喊：“全组准备，五分钟后来拍！” 唐执把手机塞给宋予潮，“学弟，我有个朋友待会儿来探班，可能会打电话给我，麻烦你接到电话后帮我去带他进来。” “小事，包在我身上。”宋予潮一口答应。 唐执进了戏楼。 “Action！” 戏楼里座无虚席，皆为一人而来。距离上次陆子澄登台，时间已过去两个月之久。 “终于等到陆老板登台了，梨园这么多角儿，我只喜欢他唱的。” “今日唱的这一出《花木兰》还真是大胆，明知道尤家还带着外国人来看戏呢。“ “反正外国人听不懂，怕什么，出来了出来了！" 高台上，身着水红色戏服的青年缓步走了出来。 他头戴金赤两色的盔帽，帽上镶着大颗的东珠，前后垂旒，左右挂大穗，丝穗拂过青年素白的脸。 青年的眼部被颜料描黑加深，黑颜料在眼尾挑出锋利的弧度，让一双本就好看的眸子更加有神。 红腰封勾勒出细韧的弧度，他脊背挺直似青松，抬头走来时每一步都铿锵有力，令所有人都为之瞩目。 陆子澄一出来，本来喧闹的戏楼顿时安静了。 戏楼上的贵客区。 陈胜男在台上陆子澄出来时明显愣住，她旁边的朋友也不例外。 “......在下花木隶，乃延安府尚义村的人氏。” 这是陈胜男从香港回来后第一次听戏曲，嗓音清秀流畅，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在收尾时行腔妙润，尾音悠扬。 她不自觉出了神，好似随着那一句句戏曲被带到了刀光血影的战场上。 舍身为国，虽千万人，吾往矣。 “好，卡！”何导拍大腿：“过了！” 导演喊了过，但片场里众人都没神，所有人都看着台上的唐执。 一段戏过完，唐执本来想去看导演的，但目光流转间，看见了站在何导身后的宋予潮和萧亦淮。 在萧亦淮和宋予潮的视觉里，便是台上那携着满身风华的青年侧身回眸朝他们看来。 他立于台上，仿佛融入了这座古典的戏楼，也好似跨越了近百年的时光，真切地来自那个已起硝烟的民国时代。 有一瞬间，宋予潮心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