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歌》 第1章 第一章 “oneday成员后台大打出手”…… “楚霖退团”…… “oneday解散”…… 新闻铺天盖地而来,吃瓜网友纷纷为这个半吊子男团的未来担忧,新闻的主人公之一无人能联系得上,有粉丝查到楚霖连夜买了今天早晨从北京到新远的机票,却没有人在机场接到他,仿佛一夜之间,这个活在公众视野中的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接到蒋远宸的电话时我才刚下课,对方像是特地踩着点打过来的,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人相处,因为楚霖,我们彼此心照不宣默认现在半生不熟的相处模式。 “楚霖到家了吗?” “我刚下课。” “昨天演出完他就回家了,现在手机关机,没人能联系上他。” “出什么事了?” 对面的人犹豫了一阵,支吾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说来话长,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我与楚霖,大概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面了。 上一次见面,也是在冬天,飘雨的新远机场,我们都无话可说,最后只道了声“再见”。 大学毕业后我正式回母校七中做了语文老师,熟悉的环境熟悉的老师,换了个身份,感觉和心态都变了许多,从前的同学现在还联系的只有寥寥几人,其他人身处何地、从事什么职业,没刻意打听也就无从得知。 只是以前远远见到教导主任就要绕道走的习惯,即使现在成为老师也没能改变。 学校离我家不过一站地铁的距离,走路也才十五分钟。 往常回家不愿走路,便蹭蹭其他老师的车,今天说好要跟小米老师一块回去,现在只能放她鸽子先去楚霖家一趟。 去楚霖家与回家是两个方向,没有直达的地铁,打车正常时间只用二十分钟,赶上晚高峰就得另当别论。 果不其然出租车才行驶不到一公里就堵在了路上,看着前方红光一片,有些后悔没有直接跟小米老师走。 楚霖那么大一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我点开微博,热搜上还挂着楚霖的名字,公司发了声明,否认了团队不合与解散的消息,唯独对打架的事闭口不谈,可被爆出来的视频俩人是真真切切扭打在了一起。 网上捕风捉影的说辞层出不穷,粉丝都在等两个当事人出来解释,但是联系不到楚霖,另一个当事人彭群义是不可能单独出来发微博的。 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打起来。 若这事发生在几年前,我是没什么好疑惑的。 楚霖小时候的确脾气又急又臭,上小学第一天就跟后桌比他高半个头的男生打了一架,老师当即请了家长,当着双方大人的面,又高又壮的男生抽泣得话都说不出。 我干妈叉着快要气断的细腰问为什么打架,他理直气壮地说小高个儿在后面踢他椅子,提醒了几遍不仅没改还骂人,不爽就揍他了。 有一回我跟同伴在八角亭外打羽毛球,不小心把球打到了树上,怎么都弄不下来,她们看我年纪小,点名让我爬到树上捡球,我前脚刚准备往上爬,楚霖后脚就赶过来,站在身后吼我。 “你敢往上爬一下,我就让你挂树上下不来。” 其他人一听见他的声音,纷纷拿起拍子跑回了家,我瞬间立在原地不敢动弹,看着他拿球拍把球打下来。 还有一回放学路上,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同校同学对走在路边的小胖喊了一声“胖子,让路”,被楚霖追了两条街,从此见着楚霖就绕道走。 别人都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他是退一步天崩地裂。 他这人脾气急,但是讲义气,大家都乐意跟他做朋友,出门玩呼朋唤友,像是要出去打群架。 后来他妈妈送他去学音乐,希望楚霖得以修身养性,改头换面,做个让大人也喜爱的小孩。 出道初期采访,成员们都说练习生时期最敬重的是楚霖哥,最怕的也是楚霖哥,这一点也不奇怪,柳南认识楚霖十多年,依然怕他。 再后来我们看oneday的自制小团综,他已经被这一群总被自己称为小屁孩的人磨得没了脾气,像拔了牙的纸老虎,谁都能逗上一逗。 出租车正往前龟速挪动,一个不知归属地的座机号码打了进来,换作平时,我也许会直接挂掉,可今天直觉告诉我,是楚霖打来的。 “陆远宁,什么时候到家?” 电话另一头传来楚霖有些疲惫的声音,还有楼下小卖部叔叔同他人交谈的声音。 若是他早十分钟打来电话,我也不必跑这一趟,花这十块钱起步费。 顶着满街红光照耀,我下车去了最近的地铁站,曾经在北京感受过八点早高峰,纤弱瘦小的我能在毫无地铁扶手支撑的情况下,从站安然睡到了下车点。 新远这座普通的三线城市,晚高峰也一样找不到落脚之处,到底还是比堵在大马路上强。 刚上楼,就看到楚霖灰溜溜的靠在门口睡着了,旁边是他拖了将近四年的行李箱,脚上的帆布鞋沾满了黄泥,头发乱糟糟拉拢在头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从哪处荒郊逃难回来,与往日站在台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判若两人。 在我还是襁褓里的婴儿时,楚霖就已经会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掐我,等我哇哇大哭,他就眨巴着不算大的眼睛问他妈妈:“妹妹是不是尿裤子了?” 若不是跟他沾亲带故,他的祖宗十八代可能早就被我问候不下万遍。 说来实在神奇,我妈齐医生跟楚霖的妈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远房表姐妹,远得不能再远的那种,我甚至怀疑她们是为了给她们的友谊增添一份亲密编造出来的亲戚关系,但是追溯到我外公的爸爸那代又的确是有着血缘关系的。 当然,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们孩子的爹指不定是谁,但孩子的干妈一定是对方。 而我爸陆队长跟楚霖的爸爸,是相互不认识的对门邻居,直到有一天,奇女子齐医生的出现,让这两位原本相见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见如故,就差拜天地……拜把子了。 据说那会齐医生还是刚上研一涉世未深的无知少女,受邀到干妈干爸家过中秋,结果上来就敲错了门,这一敲直接敲进了刚入社会不久的小陆警官心门,铁树开了花,三天两头往干妈家送东西,拐弯抹角打听小齐同学的消息。 我干妈傻,可我干爸门儿清呀,这套路,他熟得很,三天两头叫小齐同学去做客,顺带叫上他对门的兄弟一块喝点小酒。 听到脚步声,楚霖迷瞪着眼抬头,看到我的瞬间两眼放光,仿佛我身上散发着圣母玛利亚的光芒,着实不知道他这一天都经历了什么。 “你总算回来了,再晚半个小时,你哥可能就冻死在你家门口了。” “对面就是你家,你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本以为再见我们会像两年前一样尴尬,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开上玩笑。 楚霖一进门就撂下他过于沉重的行李箱,踩着他一步一脚印的鞋直奔大厅沙发。 “您这是从哪逃亡归来?” “小区地砖又松了好几块,新买的鞋全脏了。” 我们这里是老小区,刚下过雨,花圃里的泥土被雨水冲到路上,积到年久失修的路面地砖下,一脚踩下去就贱得一身泥水。 我家现在住的房子年纪比我小不了多少,但是教育资源是整个新远最好的,小区对面是我们新远最好的小学,新远排名前三的七中骑自行车十分钟就能到,七中对面是七中附中。 这也是我年少时光的遗憾,从幼儿园到高中,连五里大道都没出过。 看着趴在沙发上休憩的楚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好多年前,我们都还穿着校服的年纪。 那会齐医生陆队长都忙,午饭都是在他家吃的,我不爱睡午觉,吃完饭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就在沙发另一角趴着睡觉,每回□□妈看到都要被唠叨一番,总也改不掉。 楚霖家是在他高中毕业后才搬走的,用干妈的话说就是,为了楚霖这个败家子早上能多睡半个小时,他们晚住大别墅整整三年。 门口的行李箱其实他不常用,又大又沉,往常跑行程都是用他们队里定制的小行李箱。 估计这回是要回家长住。 他这两年他在剧组待的时间比在录音棚还多,回家甚少,就算回来也只待几天,我有意躲着他,每回都以工作忙为借口拒绝干妈的邀请。 我想他也知道,所以他这两年除了节日祝福,鲜少再与我发消息。 “蒋远宸说你昨天就回来了,那你昨晚住哪了?” “开了一天一夜的车才到新远。” “没有坐飞机?” “租了辆车,自己开回来的。” 难怪没人在机场见到他,人压根没到过机场。 “怎么没回家?刚刚我都打车要上你家了。” 楚霖抬头看我,“担心我?” “不是,蒋远宸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他很着急。” “哦,”楚霖翻了个身,拍了拍裤兜,说:“忘带钥匙了。” 楚霖忘拿钥匙也是老毛病了,到现在他家备用钥匙还在挂我们家在门框上。 柳南常常无法理解我们两家的相处模式,太近了。 她认为两家人关系太亲近是很容易出现矛盾隔阂的,有些事情不容易分太开,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尤其是像我们这种还沾亲带故的,住在对门,更容易产生摩擦。 有时候我也认为她说得很对,一旦干妈和齐医生吵架,我们剩下的四个人都不敢乱说话,离得近,低头不见抬头见,连交流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给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火上浇油,这种无声的默契只消眼神触碰便可了然,也是因为离得近。 但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们依然亲近,至少在情感上,我们都无法真正割舍。 “网上的新闻你看到了吗?” 楚霖埋在沙发里,声音闷闷,故作轻松地说:“看到了,不是解决了吗?” “真的解决了吗?” “我饿了,家里有吃的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起身走向冰箱,手机放在桌上,回来之后,我就没见他碰过。 “手机没电了?” “懒得开机。”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我不喜欢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oneday不止是他的心血,也是许多人的精神寄托。 “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你?” “找我有什么用?我能解决什么问题?” “所以你像个逃兵一样逃了回来?” 他站在冰箱前,背对着我,停下手里的动作。 “陆远宁,你觉得你很懂我吗?” 第2章 第二章 我是不懂楚霖。 不懂他当初为什么没有坚持原创歌手的梦想,加入了oneday。 不懂他唱《释怀》时为什么眼含伤怀。 不懂他那句“对不起”所指为何。 不懂此刻的他,心里在想的是什么。 我曾见过他在舞台上闪闪发光,见过他打着石膏强忍疼痛坚持演出,见过他通宵反复打磨同一首歌,见过他精心为粉丝准备见面会的礼品,也见过他因粉丝准备的惊喜红了眼眶。 他的真挚、热爱与坚持,都不应该是如今背对着我说“我有什么用”。 “你可以跟我说。” “你不懂。” 蒋远宸也这么说,他说娱乐圈很复杂,你不懂。 他们总说我不懂,我当然不懂。 我不是神仙不是上帝,没有人同我说,我自然什么都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懂?” “怎么?蒋远宸没告诉你?他不是什么都告诉你吗?” 我闭嘴不说话,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也想为楚霖分担,可他总是如此咄咄逼人,叫人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楚霖没想到我会哭,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只从冰箱给我拿了瓶酸奶。 “我只是不喜欢他总是什么都跟你说。” “他也不是什么都跟我说,可你总是什么都不跟我说。” 楚霖没有义务什么都同我分享,可是我总想知道有关他的每件事。 从很久以前我就知道,喜欢楚霖,是这辈子最难放弃的事情,每一次我以为自己能放下了,他又会出现,搅乱我的心绪。 “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舞台吧。” 《我们的舞台》我自然是知道,这节目从筹划开始就备受瞩目,是多年来首档以偶像团体为对象制作的竞赛类节目,网传的参选团体都是当前大热的男女团或者是公司实力强劲的,像oneday这种过气男团,公司又半生不死的,估计很悬。 “我和小黄哥曾找制作方谈过多次都没能谈下来,可是昨天群义跟我说,节目有机会可以上了。” “那不是很好吗?” 楚霖冷哼一声,放在沙发上的手紧握。 “我们都是被资本玩弄于股掌的商品罢了。” 楚霖这么说,如果我还不明白,那真就是什么都不懂了。 彭群义在oneday年纪最小,也是团队门面,一出道就是队里人气最高的,但是相对来说也是比较没有主见的。 经纪人和队长都谈不下的资源,他一个常年依靠资源喂养的艺人,是如何能轻易谈下来的。 能让楚霖气到动手,回到家又如此颓废的,估计就是彭群义被投资人看上,这个节目是给他的承诺。 “我气群义不够坚定,气自己作为队长,太过失败。” “是我没能带着oneday的队友完成我们共同的目标,让粉丝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 在别人眼中,楚霖是艺人,是偶像,是oneday的队长,可在我眼中,他只是楚霖。 楚霖最初是以原创歌手的身份进公司的,在他上大学的第一个学年。 我们都知道他迟早会签公司,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柳南躺在我床上,看我坐在电脑桌前百度百科,“新集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在无所不知的度娘那儿,也不过寥寥数几十字介绍,所谓的艺人栏里,几乎都是演员,甚至找不到一个眼熟的人。 我十分担心独自一人在外的歌手楚霖被所谓的经济公司所欺骗,经济合约一签可就是七年,违约少则几十万,多则上百万的违约金,约等于卖身契。 他那个暴脾气一不小心惹了领导生气,被公司雪藏,四处碰壁,那一辈子最珍贵的七年就没了。 在柳南的支持怂恿下,我赶忙给楚霖打去电话,电话里他压低声音说自己不方便接电话,我一听,急了,让他闭嘴听我分析就行。于是我根据屈指可数的追星经历以及百度上千篇一律的分析,用自己过硬的总结能力迅速整理出一套属于我自己的理论,给楚霖灌鸡汤,劝楚霖再想想清楚,趁合同还没交出去赶紧跑路。 “我已经把合同寄过去了。” “你不是说下午送过去吗?” “下午有课,我寄同城了。” “楚霖!” 趴在我肩上竖起耳朵偷听的柳南一听也泄了气,得了,青春已经被同城快递寄出去了。 “放心,你哥我还能被人骗了不成?” 或许的确是我想太多,不出一个月,楚霖的第一支单曲就面世了,公司为这首歌做的宣传也不少,上了打歌节目,在网络上得到了大范围传播,收获了他的第一批粉丝,对于新人楚霖来说,算是不菲的成绩。 公司趁热在十一月中旬出了楚霖的第二支单曲,第一首是楚霖参与作词作曲,那么这一首,则完全是他个人作品。相比第一首单曲,这一支更受大众喜欢,新人楚霖的知名度一下就打开了。 那年春节上楚霖家拜年,我是头一回发现他家原来有那么多亲戚。 那天我们坐在他家楼顶,正午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冬日刺骨的寒气,他的脸颊也被晒得红彤彤的,脸上难得一见的温柔,蓝牙音箱里循环播放着楚霖的成名曲,听他说有空再给我的诗谱曲,说正在准备的新专辑,说他将来想去鸟巢开演唱会。 再后来,我就听说了他要入团重新出道的消息。 …… 墙上的时钟指到七点,楼下准时传来广场舞的声音,我们这栋房龄将近二十年的老房子终于还是要拆迁了,早在两年前收到拆迁通知后,小区里大部分住户就搬走了,今年新房装修好后我和齐医生去了几回,但还是想在这边多住上一阵,陪它过最后一个年。 齐医生前几年退休后又被医院返聘回去,现在主要带带附属医学院的学生,到点下班,正常双休,偶尔也会看到她在楼下跟阿姨们一块跳舞。 不过我觉得获益最大的是我,每天到点回家就能吃上热乎饭,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也能大声的喊“妈”,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时,被我打开只听声的电视机总算能发挥它真正的用途。 可惜楚霖回来的不是时候,齐医生正好被院里派出去做学术交流,要几天后才回来,我一个人在家,晚饭都是凑合着吃。 此刻家里只有剩些酸奶面包,连一颗蔬菜都没有。 我提出去超市买些新鲜蔬菜回来,他不愿等,便点了外卖,等外卖之时突然想到前阵子柳南过来帮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在书房翻出了许多小时候留存下来的碟片,除了在影像店买的那些,还有好几张家里大人自己刻录的影像。 每次收拾房间都是整理一小时,回忆过往大半天。 我们俩坐在电脑桌前,捣鼓多年没用的刻录机,满是划痕的影碟发出一阵噪音,震得电脑桌都在晃动,吓得我们赶紧拔了电源,又不甘就此放弃,总算在多次尝试后成功把影像放了出来。 毫无修饰的摄影技术,被时光模糊了的画面,冒着傻气的一群小孩,聚到一堆玩着现在还能清楚说出规则的游戏乐不思蜀,许多已经忘记的瞬间,被记录在那些看着随时都会被丢掉的碟片里,在那台不过14寸的老式电脑里一一重播。 “楚霖,你还记得你的第一场演唱会吗?” “2016年8月南京。” “不对,是2001年10月新远。” 2001年楚霖刚上小学二年级,那时的他每天放学被他妈妈关在琴房练琴,盯着沙漏练完一个小时就跑下楼去玩,多待一秒都不可能。 干妈愁得不行,以为楚霖也跟我一样要半途而废了,谁曾想国庆带他去看了场演唱会后,楚霖回到家就嚷嚷着他也要开演唱会。 干妈拗不过他,便把家里的手提音箱和麦克风给他抬到小区八角亭里,让他自个发挥。 楚霖从来就不是扭捏的性格,不仅叫上我、小胖、柳南,还把他在小区里的兄弟们全给招呼出来,做他的演唱会观众。 那会我还在上幼儿园大班,正是爱玩的年纪,一听有热闹看,屁颠屁颠就去跟我爸申请,我爸一听,翻出了家里压箱底的dv机,扛着我就下楼。 如果说老天真的会赏饭吃,那楚霖就是那个幸运儿,他天生一副好皮囊,还有一副好嗓子,就连不胆怯也注定他将来要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 八角亭下象棋的老家伙们被吵闹的小家伙们吵得想回家,一听楚霖用稚嫩的童声唱《难忘今宵》,又纷纷坐下当观众,鼓掌叫好。 他第一次尝到众星捧月的滋味,从此练琴上声乐课都积极了许多。 后来一同学习音乐的同学换了一拨又一波,只有楚霖一直坚持了下来,每个艺术节他都能成为我口中的“我们家楚霖”,如今他坐在放映室,看着投影里的自己,嘴角久久未能放下。 “小时候想开演唱会,还能在小区里搭舞台,现在长大了,想去的地方反而都无法到达。” 他按下遥控暂停键,躺下来看着放映室头顶的星空灯。 “今年六月合约到期,我决定不再续约,oneday今后也很难再一起演出,可现在这个情况,我们多半连一场告别演唱会都办不了。” 小时候无所顾忌,什么都不怕,想做的事情就去做了,反而长大后,瞻前顾后,有心无力。 我想到了那五个同楚霖一样满怀希望站在成团发布会上畅谈未来计划的男孩,后来这三年,他们眼中的光变得忽明忽暗,不敢有太多期待,生怕一切不过镜花水月,一碰就散。 “楚霖,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我都会是你的观众,整个世界都是你的舞台。” 楚霖偏过头看我,灯光映在他的眼眸,我也在他的眼中。 微信提示音响起,蒋远宸给我发了整整一页的表情包,最后才附上想让我看的链接。 “楚霖,你快看微博。” 第3章 第三章 我曾以为作为艺人,只需要负责做好自己的业务,负责美,负责接受粉丝的赞美,负责承受外界的评论,然后美美赚钱就行。 后来看着楚霖,我发现唱歌跳舞只是他台前最基本的业务,他不仅要会写歌,还得会演戏,会剪辑,会策划,甚至后来还得会谈资源。 说他是oneday的队长,我看他应该是新集娱乐的爹。 比如此刻,楚霖打开手机上了微博,脸色变得越来越差,看他越抓越紧的手,我生怕他下一秒就把手机丢地上,真撒手不干了。 我偷偷拍下此刻的楚霖,发给蒋远宸。 “你别看热闹了,赶紧把彭群义打晕丢河里,不然楚霖回去他死得更惨。” 就在一分钟前,彭群义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在小号发微博声称:“该退队的是我。” 虽然秒删了,但是该看到的已经看到了,该截图的已经截了。 本来谁也不用退队,现在我看你是该退。 微博上已经有营销号开始带节奏猜测oneday到底发生了什么,粉丝闹得更凶,楚霖最后一条微博评论一天之内涨了一万多条。 蒋远宸给我发了张照片,手机那头彭群义正低着头接受小黄哥的批评。 “小黄哥人都准备出门回公司了,看到微博立马转头又杀了回来。” 我在沙发一头跟蒋远宸互通情报,楚霖在沙发另一头调整自己的情绪。 吸气、呼气,拍拍胸脯,吸气、呼气,摇摇头,吸气、呼气。 “草!” 他还是没忍住,气冲冲地给彭群义打了电话过去。 “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脑袋被们夹了?” “联系不上我你找黄金钟啊,他是你经纪人我不是!” 楚霖气得满脸通红,看了我一眼,转身往阳台走,顺手把门关上,虽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是看他焦躁地走来走去,我感觉事情更严重了,赶忙给蒋远宸发去“安慰”。 “我估计你们要提前解散了。” “我估计也快了。”蒋远宸回我,附了张彭群义哭得梨花带雨的照片,我以为爱哭包是他的人设,这么看来也不全是假的。 楚霖从阳台气势汹汹走到玄关,扛起他的行李要出门。 “你要回北京?” “回家!收拾行李睡觉!老子不是他们的爹!老子管不动他们!” …… 前年大学毕业后我回了母校七中应聘,得益于学生时代在老师们眼前刷足了存在感,三轮面试都很顺利,最后成功从老师们的学生变成老师们的同事。 毕业后没有什么机会回母校,刚回来时总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离开这里很久了,但仔细一算,也不过四年光景,高中时期的班主任小米老师跟几年前刚分别时没有什么区别。 如今她坐在我对面,嘴里还嚼着学校门口的鸡蛋饼,手里翻着从学生那里缴上来的娱乐杂志。 “廖婷婷跟高中时期的你还挺像的,看着乖,课上该开的小差一点不比别人少。” “老师,我以前可不看这些。” “你怎么不看?什么爱格、花火我可是缴了不少。” 书市离我们学校不过十五分钟的脚程,骑自行车就更快。有一段时间我和柳南疯狂沉迷言情小说,每周六放学都踩着铃声冲出教室,准时出现在书店,我白嫖她的杂志,她霸占我的漫画书,想来视力就是那个时候开着手电筒躲在被子里看小说开始下降的。 最后我一发不可收拾,柳南又迷上了动漫,留我一人在坑里。 我把她杂志悄悄搬回家,怕被家里大人发现,藏在了枕头套里,结果齐医生帮我收拾房间的时候,把我的小说给一锅端了。 不藏还好,藏了被骂得更惨。 “您那会儿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偷偷看我杂志啊?” “你别说,还真挺好看的,有几回看到好看的连载,我都想去把你杂志全缴咯,结果你学精了,没让我逮着机会。” 其实不是我学精了,而是柳南先练成了耳听八方的本事,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会瞬间坐得笔直,然后清嗓子提醒我。 我一想到每回杂志被缴时,柳南隔着走道死死盯盯着我的眼神,都觉得头皮发麻。 “那些都是柳南买的,有几回她都想掐死我了。” “好久没见柳南了,她最近在做什么?” “她今年开了舞蹈室,忙着赚钱,我也好久没见她了。” 要不是小米老师提起,我差点忘记我还有这么个成日不见踪影的闺蜜,拿起桌上的手机准备给她发了消息,然后发现上个星期她给我发的消息我还没回。 柳南微信头像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成了一只粉红小猪,不过她向来就喜欢捣鼓这些,三天两头换一个,前些年都是些酷到不行带着纹身的欧美女生,大学毕业后画风急转,全是些粉嫩可爱的卡通风格。 据说这样招桃花,我的头像就是她花了一分钟找的粉色小鹿。 “南,楚霖回来了,啥时候宰他一顿?” “那等啥,周末就是他生日,宰顿大的。”这一次倒是回得快。 “不过他的事都解决了?” 想到昨晚他边收拾他家边借机摔东西发泄的样子,我现在都还心疼那些上了年纪的家具。 “他说他不管了,微博都丢给了小黄哥。” 不过我猜他今天一大早气消了,又要开始操心。 “我可不信,他就是操心的命。”不愧是柳南,同我想的如出一辙。 接着她又发来消息,问小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她现在最怕单独跟旁秋联系,生怕被人误会些什么,我心里明了,也不便多说,只道小胖做事你放心。 早读铃声响起,早上第一节有课,我放下手机整理批改好的卷子和课本,打算跟着小米老师一块出门。 小米老师是高二四班班主任,教英语,每次她有公开课我都会去听,教学风格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深入浅出。 或许是当年受她影响颇深,我实习期第一节公开课收到最多评价就是跟当年小米老师很像,于是我正式任教高二四班语文老师时,廖婷婷作为我的语文课代表悄悄跟我说,她感觉班里好像又多了一个班主任,年轻版的。 “对了远宁,我请了几天假,教务处决定让你做几天代班主任,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您是家里有事吗?” “我怀孕了。”小米老师压着声音凑近我,手上比了个二,“快两个月了,这几天得调理一下。” 我想我长大的嘴能塞下一个鸡蛋,读书的时候就喜欢八卦老师,听说小米老师有个很帅的男朋友,可是我们大二那年她们分手了,没听说她什么时候结婚了,现在怎么突然就怀孕了? 我没好意思问,也没能问。 早读铃响了有一阵子,高二四班还是乱哄哄的,学生看到我和小米老师同时出现,瞬间噤了声。 小孩们平时都乖得不行,少有早读课如此吵闹的时候,小米老师快步走上讲台,看着台下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学生,怒声问道:“怎么回事,没听到铃声吗?” 依旧没有一个人说话。 “班长呢?” “班长今天站岗,还没有回来。” 说话的是副班长,一个长相文静的女生,平日里同我说话也怯懦,但是成绩好,学生干部都是班里学生投票选出来的,成绩好自然占优势,只是班长不在的时候根本镇不住场子,看得出来小米老师也有些失望。 “副班长跟我出来一下。” 副班长出门前朝教室后方靠窗的位置瞥了眼,我才注意到角落里的人挂了彩,他也看向我,眼里没有丝毫怯意。 “好了,学习委员组织一下早读。” 这个插曲让班里气氛持续低落了一早晨,第一节课学生们也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把我也惹生气了。 向来藏不住话的廖婷婷课间跟我去办公室的时候,提起了早上的事,虽然我已经猜得差不多,但是从她嘴里描述出来,还是让人诧异。 “奇怪的是陈浩居然没怎么还手,听说他在校外还满拽的,曾经跟九中的人一挑三,把人都打进医院了。他要是动真格,今天躺医院的就是乔东东了。” “那乔东东为什么要打他?” “乔东东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学生,他说……”廖婷婷突然停了下来,可能意识到背后说人闲话不好,但是又憋不住,一副“不管了”的样子,接着给我说,“他说陈浩的爸爸是杀人犯,看他不爽所以就揍他了,他说得特别大声,大家都听到了,你说他这人贱不贱啊?” 乔东东确实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除了成绩好家境好之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让人能说出口的优点。 做老师的,最怕班里学生惹事,尤其是成绩好的学生,拿他更没办法,每回听到隔壁三班班主任在办公室里说乔东东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时,我都在庆幸他不是我的学生。 而陈浩,在我面前,只需要降低他的存在感就行。 “你啊,先好好学习。” 教室到老师办公室不过一层楼的距离,往日里同我一路时廖婷婷总能说上一路,今天在我身旁半晌没有说话。 “想什么呢?” “老师,其实我觉得,陈浩也挺可怜的,这又不是他的错。” 那受害人又有什么错呢?受害人的家人就不可怜吗?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许多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怎么会知道其中是什么感觉?旁人又有什么资格评论对错。 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廖婷婷的脑袋,我不该让自己阴暗的想法影响她,她是个善良的姑娘。 我们前脚刚进办公室,立马收到了楚霖的消息。 “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出门忘带钥匙了。” 陆队长常常说我没啥拿得出手的本事,就是整理屋子这事,比任何人都有天赋,楚霖便在一旁淡淡的说:“干爸,您是没看到她书包里的课本和试卷皱成什么样,钥匙塞包里得翻半天才能找着。” 这种时候他倒是忘了自己每次出门总会把钥匙落在鞋柜上的光荣事迹。 十年如一日改不掉的臭毛病。 听语音时没注意开了外放,站在桌边做记录的廖婷婷听到,停下了手中的笔,本来就大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陆老师,你跟楚霖是什么关系?” 第4章 第四章 我和楚霖的关系…… 曾经他和小胖柳南一样,是我一块长大的发小,偶尔欺负我,有时护着我,长我三岁,永远嫌弃我是小屁孩。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怒哀乐与他有关,贪婪地想要与他多待在一块,看到他与别人在一块会失落,看着他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没发现,失控的爱意溢满眼眸。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失去分寸的距离,注定让我们无法如从前一般。 “老师不认识什么楚霖。” “不可能,这个声音我化成灰都认识!”廖婷婷指着我的手机一脸郁闷,“而且你这都备注楚霖了。” 我要被自己笨死了,这小丫头眼睛这么尖,我才把手机放下一会就被她瞧见了。 “你是楚霖粉丝?” “我是楚霖唯粉,他的声音我绝对不可能听错的。”廖婷婷一脸肯定地看着我。 “只是唯粉?”我一脸怀疑地看着她,看得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 她心虚地理了理自己的刘海,说:“偶尔也磕磕cp啦!老师,楚霖该不会跟你住一块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也不确定她会不会不小心透露楚霖的行踪。廖婷婷看我不说话,赶忙解释道:“老师,我不是非得知道楚霖在哪的,我最讨厌的就是私生,只是出了这么大事,大家都很担心他。” “放心吧,他很好,公司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我们是朋友,他今天也只是去我家拿点东西。” 廖婷婷瘪着嘴点点头,然后又问我能不能帮她要个亲笔签名。 “小事!” 廖婷婷一本三尺高,抱着我不撒手,“小陆老师,我真的是太爱你了。” 没想到楚霖亲粉丝竟然在我身边,我赶忙给小朋友的小偶像回消息:“我才上了一节课。” “我去学校找你,顺便逛逛。” “学校有你的粉丝,不怕被认出?” “不会。” 校门口见到楚霖的时候,我总算相信了他说的“不会”。 一身灰色休闲运动服下是我昨晚随手给他拿的粉色拖鞋,顶着个鸡窝头,除了脸上带着的口罩,丝毫没有点成熟艺人出门的自觉。 “拜托你出门好歹梳个头!” “我就打算下楼买个早餐,门锁上了才想起来没拿钥匙。” “小陆老师,你男朋友吗?” 门卫肖师傅给我开了门,从门卫室探出头来,眼里满是八卦。 “我哥啦。肖师父,我哥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我带他进去转转。” “可以的可以的。” 正是学生上课的时间,校园小道上空无一人,偶尔传来教室里老师传道授业的声音。林荫道两侧种满紫荆树,三四月开满紫荆的季节,课间皆是携手散步的学生,春雨打落花瓣,整个校园染上迷人的紫,看客踏着满地浪漫,苦的是做卫生的学生,哀声连天。 这个时候,往往也是各个班主任捕捉早恋苗头最准的时候。 “好久没来了。” 是好久了,上一次一起走在这条路上,还穿着校服,对未来充满想象。 于楚霖而言,大概八年光景,从前做过的梦,实现的未实现的,都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只是昔日一块嬉戏打闹的同窗,还保持联系的没剩几个。 至于我,走在这条读书时最喜欢的林荫小道上,剩下几十年教书育人的使命压在肩上,竟也不比读书时轻松多少。 不出意外的话,或许会一直在这里待到退休吧。 “陆远宁,你卡给我。” “什么卡?” “食堂卡啊,让我享受一回阿姨不手抖的待遇。” 哪个学校的食堂阿姨不手抖,在我们学校,或许只有教职工食堂的阿姨没有这个职业病。学生时代晚饭时间短,我们向来都是在学校食堂吃的,教职工食堂一般学生都不会去,除了价格贵一些,学生们都怕在食堂遇到老师。 楚霖平时在我们面前横惯了,我都要忘记了他学生时代有严重的教师恐惧症,没事绝对不会在教室和办公室外跟老师多说一句话,当初拿到师大录取通知书时,他给我的祝福底下非加上一句:你终于还是成了我最讨厌的那种人。 此时早上第二节课已过大半,食堂里只有角落还坐着一人,那人听到声音朝我们打招呼。 我出门时没有带眼镜看不太清人,习惯性想眯眼睛看清是谁,被楚霖揪住后颈,常年弹吉他的指尖长了老茧,剌得脖颈发痒。 “别眯眼睛。” 我近视其实不算深,两只眼睛都是两百多度,这么多年也没怎么涨过,读书时出了教室基本上都不带眼镜,有时远一点的东西看不见了就会借助生理泪水充当镜片,要么就是眯上眼睛,楚霖瞧见了就学着齐医生的语气,对我进行人生教育。 在我身上,他得到了成为队长教育队友的宝贵经验。 “师妹,你也没吃早餐吗?” 还没看清人,对方先开口说话了,是我们学校高二年级组物理老师,也是我大学校友。 我和黄雨老师一个中文系一个物理系,在821023平方米的大学校园本没有什么相识的契机,无奈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我的舍友和他的舍友在这偌大的校园相识相恋了,在某次宿舍交流会上,得知黄雨来自新远北边的县城,难得在一千多公里外的陌生城市感受到了来自家乡的亲切感,彼此成为了说得上话的校友,又在相同单位搬砖中打下坚定的革命友谊。 因为他是复读了一年才上的师大,所以平时我们都以师兄师妹互称。 “我哥还没吃,我带他来尝尝咱们食堂伙食。” “快点,我饿死了。” 话还没说上两句,楚霖跟个饿死鬼一般在身旁催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虐待他。 我掏掏裤兜,想起卡已经被他拿走。 “卡在你手上,自己买去。” 于是一米八三的大高个,穿着粉色小兔棉拖独自一人在学校教职工食堂窗口徘徊,估计是在琢磨着怎么才能把我没剩多少钱的饭卡刷爆,画面怎么看都有些滑稽,我忍不住偷偷拍了张照片往我们四人小群里发。 “学校老师能穿成这样上课?”小胖第一个回复,他是一点也没认出来这是他兄弟。 “谁啊,这么潮?”柳南紧跟其后。 …… 我没理解错的话,这应该是讽刺吧。 “对了师兄,上回年级主任说的学术交流时间定下来了吗?” 学校每年都有一次和香港学校学术交流活动,学校选了五个带队老师和二十个优秀学生代表一同前往,我们语文组有两位老师下周要去苏州,时间撞上,前一年去过的我只能留下坚守岗位。 接近期末还有老师外派学术交流,对于我们所有老师来说都是一种压力。 “定下来了,期末学习任务重,学校决定下学期一开学就出发。” “那我还有机会吗?” “没办法了,带队老师定好了。” “那李铭心就拜托你啦。” 李铭心是我外甥女,本来是去年挑选出来的交换生。 虽然她是那年他们县里中考状元,可成绩也只够上七中,对于许多学生来说,已经是梦寐以求的校园了,更何况还能去香港交流。她上七中时还不知道我就在这里任职,直到开学典礼上看到站在教室队伍里的我。 我知道有些事她妈妈嘱咐过她,所以她在学校里有事很少会来找我,可去香港这么重要的事情,她还是怯生生走到我跟前,问我,去香港要准备什么? 我说带上换洗衣服就够了,学校包吃包住,要是想买小礼品再带上一些零用钱。 我跟她不算熟,说不出“我给你买”的言语,与她与我都是一种情感负担。 她真的准备了许多,还给香港的新同学准备了他们家自制的酸肉,我想说大都市的人可能没法接受这个味道,可是她也给我准备了,吃过之后,再也说不出这话。 真的很好吃! 可惜去年临出发她生病住院搁置了,学校决定今年让她跟着新一批交换生一块前去,知道我不能去之后还难过了好久,黄雨师兄正好是她班主任,有个人照应我也放心许多。 “应该的,不过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黄雨师兄对着我说话,眼睛却朝我身后看过去,楚霖端了满满一盘早点朝我们走过来,我怀疑他是不是饿鬼投胎来的。 “你吃得完吗?” “吃得完。” 他拉开我左侧的椅子坐下来,从一堆早餐中挑出抹了辣酱的鸡蛋饼和豆浆给我。 “你不用控制体重?” “休假期间,别说这些扫兴的话。” 其实楚霖算是易胖体质,高一的时候吃得多,体重一度超过160,好在他长得高,还算匀称,艺考前有了控制体重的意识,又不小心瘦过了头。 刚出道那年春节飘了,十天涨了十几斤肉,被经纪人压着去健身房运动才减下来。 后来再次出道压力大,再加上经纪人时时盯着他,一直偏瘦,粉丝都以为他是吃不胖。 我懒得操着他经纪人的心,继续同师兄攀谈。 “师兄,你刚刚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啊?” “我下周得出差一趟,我能把我家咪咪寄养在你那儿吗?” 把家里的猫托付给我?这可跟小米老师把班里学生托付给我不一样,我从小就不敢触碰小动物,软糯糯的小东西捧在手里怕捏坏了,过高的体温也让人惶恐,这种心理障碍多半是天生的。 “可是……” “她怕猫。”楚霖看了我一眼,知道我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先我一步解释道。 我是怕猫,可是楚霖养猫呀。 “哥,你应该没办法拒绝一只软乎乎的小猫咪吧?” “我要写歌。”楚霖翻了个白眼,表示唾弃我恩将仇报的行为。 我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它不会影响你工作的。” “你平时又不在家,我得一个人带它。” “我下班就回家了嘛。” 他给了我一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拆穿:“你是指回家就瘫在沙发上?” “哎呀,哥,你就帮帮我师哥,帮帮小猫咪呗。” 他对我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又朝黄雨说:“东西打包收拾好,我跟陆远宁去拿。” 楚霖就是嘴硬,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样,对他,没有什么事情是撒个娇服个软解决不了的。 第5章 第五章 艺人朋友平日里一定是憋坏了,满盘早点被他吃得精光,扶着肚子坐在一旁发呆。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坐在一块,安心地吃上一顿早餐。 其实也很正常,生活本来就是这样,长大之后的我们,有各自的生活工作要经营,偶尔想起老朋友,约到一起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亲戚介绍的相亲对象,网上的八卦,天高海阔,无话不谈,这就足够。 与这个世界对话,是我们在不断提醒自己生活不止一种方式,不止一个人。 只是与我们相比,楚霖被更多人关注,更多种声音评判,也总有人不断提醒,他不是一个普通人。 可在我眼中,他更多的是记性不太好,早晨爱睡懒觉,偶尔会暴躁的邻家哥哥。 课间学生补充能量,楼下食堂和小卖部一时间变得喧嚣,偶尔有一两个学生上楼买东西,楚霖就拉高口罩,侧过身面向我。 我还挺想知道他去哪都有人跟着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或许是有些生气的吧,我看到过他怒吼私生的视频,即使气得双拳紧握,青筋凸起,也只是警告那些人不要再靠近。 这个时候他已经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再等到上课铃声响起时,前一秒还闹哄哄的地方又安静了下来,走出食堂时早上还有些阴沉沉的天空露出久违的阳光。 校园里还有几个迟到的学生,看到我之后吓得撒腿就跑,跟当年见到老师掉头就走的楚霖如出一辙。 “你以前为什么那么怕老师啊?” “那还不是因为成绩差。” 楚霖成绩确实不怎么样,尤其是数学,这玩意儿它看天赋,我见过他的数学课本,满满当当都是笔记,你说他不认真就算了,努力了也只考五六十分,那真就是没办法。 楚霖艺考是全国第一,可是加上文化分只勉强排到全国第十。 升学宴上干妈说,这事怪她,没给儿子遗传个好脑瓜,不然也能考个全国第一。 楚霖听完,收红包的手都变得迟疑了。 “小区那些阿姨看你又会弹琴又能唱歌的,都想送自己的小孩去学声乐,纷纷找干妈取经。” “我爸以前是要把我送去做文艺兵来着。” 说到这个我就害怕,那年麻辣女兵爆火,我爸和干爸某次喝高了以后,商量着要把我们送去部队,楚霖做文艺兵,我要是跟汤小米一样做个特种兵最好,实在不行就看个人造化,总之怎么都算得上我们家的麻辣女兵。 我嘴里的麻辣小龙虾瞬间麻到头皮,恨不得立即变成小聋瞎,过滤掉这般残忍的对话,好在我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都不太行。 我们从食堂饶了一大圈才往办公室那边走,连廊上没有人,我给楚霖拍了几张照片,漏出学校标志,等他发微博跟粉丝分享。 他站在栏杆前,看着楼下的凉亭。 “这个凉亭什么时候起的?” “我高三的时候,那会儿你刚出国训练。” 我是亲眼看着这凉亭建起来的,新来的校长是苏州人,特地从苏州请的工程师,趁着暑假加急修葺,忙活了整整一个多月,跟加快进度补课的我们同步进行,我们上课他钻孔,我们回家他休息…… 建成之后,这地方更适合情窦初开,暗生情愫的少年少女增进感情。 我想,校长年轻时候肯定没有暗恋过哪个小女生吧,没点定力,他也难坐到如今这位置。 正在腹诽校长的时候,连廊尽头的厕所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吊儿郎当的走姿和引人注目的寸头,可不就是班里刚闯过祸的人吗? “陈浩!” 一旁的楚霖被我这一声吼得险些丢了手机,拍打胸脯镇自己的魂。 “陆老师……”陈浩颤颤巍巍转身,看到我身边的人时,面露喜色,“楚霖哥!” “陈浩?” 陈浩快步走到我们面前,浑身烟味,楚霖想像从前一样摸他头,抬手发现他跟自己一样高了,转而拍拍陈浩的肩膀。 “长这么大了。” “我们都七八年没见了。”陈浩笑着跟楚霖叙旧,再转头看到我黑着的脸,立马收起笑脸,低着头等骂。 “赶紧回去上课,以后不要在学校里抽烟。” 他微微抬起肩膀嗅,尴尬得直挠头,乖乖回了教室。 “没想到连陈浩都长这么大了。”楚霖看着陈浩的背影,像目送儿子上学的老父亲。 我第一次见陈浩时,他才八岁,站在他姐姐旁边,鼻子冻得通红,清水鼻涕流下来,他就拿他姐姐的围巾擦,被楚霖拎到一边教育。 “嗯,都16岁了。他姐,应该也在新远吧。” “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凉亭还没起的时候,这里是一片草坪,草坪正中间种了一棵五六米高的大榕树,早晨十点树荫正好打在这个位置,楚霖大课间最喜欢躺在这个地方小憩,党一心安静的陪在左右,画面美好的让人不愿打破。 “可惜了,凉亭要是没起,这个时间最适合躺在这里睡觉了。” 楚霖知道我意有所指,没有接过话茬。 我失了陪他回忆美好青春的兴致,把钥匙丢给他,推着人往校门口走。 “一会儿就下课了,你赶紧回去吧。” “干嘛突然生气啊?” “有吗?” “没有吗?嘴都快撅上天了。” “因为你太丑了。” “那真是对不起了。” …… 现代人年龄界线不强,二十五岁的我时常会觉得自己跟班里学生其实没什么多大区别,不过比他们多吃几年饭,早读几年书,花光自己的钱,依然会伸手跟老妈要。 学生时代就怕老师突然出现窗外,谁想当老师后上着课也会被突然出现窗外的教导主任吓到,一把年纪了还被他念叨没点老师的样子,上课时端着的架子完全是迫于领导的压力。 骨子里的叛逆因子对“教导主任”这四个字完全无免疫,一碰就出来作祟,不针对个人,只针对这个名词。 我时常告诫自己,万一我成了教导主任,一定不能迷失自我。 但是原则问题,绝不姑息,比如说上我的课开小差! 廖婷婷周五一整天都在往办公室跑,就为了课上被缴上来的杂志,别的同学且不说,作为我的课代表,罪加一等。 她被我缴上来的是楚霖十一月份拍的单人封,这都一月份了才发货,我订的那本还没有到。 万恶的资本,害人不浅。 楚霖,资本的帮凶。 “小陆老师,我错了,下次一定不在课上看。” “你前几天刚被小米老师缴了一本小说是吧?小米老师不在,你们就可以放松了是吗?还有半个月就期末考,你还在看这些,考试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是吗?” 致命三连问,问得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在学校几乎不对学生发脾气,他们都以为我脾气好,其实有好几回我都气得回办公室外踢墙角,这几天小米老师不在,班里学习氛围一下就松了许多,课上我第一回朝他们发了脾气,小孩们都埋头在书堆后不敢说话,连吸气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到底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一有人管就不敢放肆了。 我终于还是成了以前讨厌的人。 “老师不是不让你有别的兴趣爱好,只是你要拎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影响了学习,你自己不开心,家长也跟着糟心,老师也生气。” 廖婷婷点点头,眼神还瞟向我手边的杂志,我看她是丝毫没有改错的意识,正想发作,穿着红色小马甲的快递小哥在门口张罗,声音大到隔壁办公室都能听到。 “陆远宁,快递。” “这边,谢谢。” 快递小哥把蓝黑色纸盒放在桌上时,我和廖婷婷都愣住。 显然此刻的我更尴尬,方才的气势瞬间变得孱弱,教育人的话打在脸上,我恨不得立刻吞回来,廖婷婷方才还拉拢着脑袋,此时眼里都放光了。 “老师,这杂志您也买啦?” 我想说我只是这本杂志的读者,但是我实在想不到这本杂志主要是做什么内容的,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你看,到了老师这个年纪再追星,也不算晚,读书的时候还是要以学习为主。” “可是老师,等我到了您这个年纪,可能喜欢的就不是楚霖了,而且那个时候的楚霖也不是现在的楚霖。” 廖婷婷说得随意,好像这是一件平常的事情,我不知道“喜欢”对于她们这个时代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相同年纪的我,格外害怕失去,倘若那时勇敢承认自己的喜欢,也许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可是那个时候,我根本也没有那个勇气。 现在也好不到哪去。 廖婷婷突然凑到我耳边说:“老师,明天就是楚霖生日了,我在微博发了抽奖博,您去转发我黑幕您。” 说着还从兜里掏出手机。 于是她又失去了电量满格的手机。 办公室外突然一阵嘈杂,有学生冲到教室里,不由分说拉着我出门。 “陆老师,您快去班里看看。” 第6章 第六章 我和三班班主任到现场时只剩围成一圈的学生和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的乔东东,主角之一的陈浩不见踪影,我随便找了个同学询问,却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乔东东被送去医院,教导主任赶过来时没看到陈浩,问周围的学生也没有人知道缘由,气得眼镜都要掉了,气冲冲地喊我晚上去陈浩家家访,明天必须给他个交代。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唉,我才头一回当班主任陈浩就给我惹这么大麻烦,我也想找个人指着鼻子骂…… 陈浩家离学校有些距离,下了地铁后又坐了十来分钟的公交车才到。 七点钟天已经黑透了,他家在离公交车站几百米外的深巷里,远远传来狗吠声,加上偶尔驶过的电动车,实在是有些瘆得慌。 巷子里只有一盏路灯,再没有其他亮堂的地方,我向前也不是回头也不是,正在犹豫不决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这声音听起来也是小心翼翼,我不敢回头,硬着头皮往前走,默默拿出手机按下“110”。 今天就算交代在这儿,也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陆远宁?” 我还在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将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甩掉,他叫出了我的名字,不对,是“她”。 我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她加快脚步,手里提着的青菜还挂着水滴。 “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找陈浩。” 将近八年未见,她依旧如少女时代温婉动人,即使手中提着花花绿绿的塑料袋,也一样显得不食人间烟火。 她抬手看表,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仿佛再次见到我真有那般开心。 “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到家,先去家里坐坐吧。” 党一心领着我穿过巷子,巷子尽头右手边就是一个便利店。 便利店外我找到消失了半天的人,还有一个不该出现在在这里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 李铭心正在给陈浩脸上淤青的地方上药,听到我的声音,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上药的手一抖,被上药的人绷不住痛出声。 “小姨……”李铭心转过身看着我,像母鸡护崽一般把陈浩死死挡在自己身后。 我没时间研究两人的表情,现在的我只关心一件事。 “你们早恋了?” “没有!没有!今天是陈浩帮了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今天帮黄老师去三班送物理试卷,乔东东跟班里同学打闹撞到了我,试卷散了一地,我不想跟他们多纠缠就自己捡了,谁知道他不仅不帮忙还拿了旁边桌上的水往地上的试卷倒,我一时气急就推了他一下,后来他想打我,被陈浩看到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他在学校一直针对陈浩,上一次陈浩就被打他打得满身伤,若不是为了阿姨的工作……” 李铭心话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俨然一副为陈浩死守秘密的样子,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我转头看党一心,她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为什么要针对你?” “除了我家那点破事还能为什么。”陈浩一直低头把玩手里还没开封的创口贴,说话也没有看着我,李铭心却一直死死盯着我,生怕一不小心我就能把他们吃了。 “小姨,您别跟我妈妈说。” “下次有什么事先跟我说,打架能解决什么事?” 她点点头,陈浩也跟着点点头。 “不好意思啊,陈浩在学校给你惹麻烦了。”党一心在一旁听完整段对话,开口替她弟弟跟我道歉,“进家里坐坐吧,我让陈浩再去买几个菜。” “不用了,陈浩,明天交两千字检讨上来。” 李铭心手里的碘伏味弥漫在空气里,刺鼻难耐,我从她手里拿过盖上盖子丢给陈浩。 “你跟我一块走。” …… 送李铭心回到学校后已经九点了,以前只是语文老师不知道班主任原来事情这么多,要我说,才几百块钱的班主任费根本无法补偿班主任老师的牺牲。 回到小区路过楼下快递柜时顺便拿了昨天就到的快递。 往年这个时候,给楚霖准备的生日礼物早就寄到他家里,以前寄到公司,常常混杂在粉丝寄过去的礼物中,后来他就让我们往宿舍里寄,再后来他自己在北京租房住,东西又纷纷往那里寄。 有一段时间楚霖收快递常常惊吓大过于惊喜,所以我寄东西过去,一直写的都是我的手机号码,然后再叫他去驿站取。 今年生日他恰巧在家,我就等着十二点亲自给他送上早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晚上十一点以后电视台没有什么好看的电视综艺播放,我开着电视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实在无聊得紧给楚霖发消息,问他在做什么。 没有回…… 又给他打了电话。 没有接…… 不会是睡了吧…… 直到我敲开他家门,被他黄得刺眼的皮卡丘睡衣整清醒,才反应过来自己也太明显了。 “你睡了?” “我在写歌。”他明显很无语,自觉给我让开了门,琴房还亮着灯,走在他跟前,也不知道自己进来干嘛,我只是想确认他有没有睡而已。 他家刚搬走那年就开始把房子租出去,租客正好也是学音乐的,知道那间房被装成琴房,喜欢得不行,当天就签了合同,一直租到了前年。后来这片区的拆迁通知下来,这间屋子也没有再租出去。楚霖回来那天我帮他收拾了好一阵,才又恢复住人的模样。 “东西呢?” “什么?” 我装糊涂,若是还有点默契的话,楚霖也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礼物啊。” 算了,谈什么默契,我们之间根本没有这玩意儿,我瘫倒在沙发上,白了他一眼,还被顶上的白炽灯闪到眼球。 “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都没到十二点呢。” “你也太明显了。” “那我回去等十二点了再来敲一次门。” 他居高临下看着我,抬起下巴指琴房问:“还有二十分钟,要不要听歌?” 我起身跟他去了琴房,窗口摆放着一台电子琴,旁边是他最常用的那把吉他,以前那个位置是放钢琴的,每天放学后,他都要在这里练上一小时才开始写作业。 楚霖坐在琴前,拿起一旁的吉他,他头上有两个旋,一个在头顶,一个在额前,有人说头顶双旋的人性子急躁,好冲动。 “想听什么?” “那就《冬》吧。”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这首很冷门呐。” “我很喜欢吉他版的《冬》。” 曲谱旁还放着一本本子,封面有些泛黄,“楚霖”两个字写在姓名栏上尤其明显,这好像是他以前用来作曲的本子。 “你以前写的那些歌,怎么都没有发出来?” “以前作的曲太稚嫩,现在想改,也没有当时的感觉了。” “那你可以想着以前的事情试试。” 他专心调试吉他,噙着笑没有说话。 我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谱子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回忆小时候老师教过的知识在电子琴上瞎弹,那会学过一段时间钢琴,可是天赋远不如他好,后来就放弃了,改去学了书法,现在全都还给了老师。 “手臂要放松。” “我都不会了。” 他放下手中的吉他,修长的手指放到琴键上,每一个音符经他之手都变得悠然自得,如鱼得水,窗外一片空旷,一眼就能看到对面商场硕大的标志牌,那是唯一亮起的灯光。 月亮翘了班,躲在云中偷懒。 我褪下厚重的棉衣外套,楚霖也只披着针织衫,勉强坐下两个人的长椅依旧显得有些拥挤,我们挨着彼此,不知是屋里的暖气还是他肩头传来的温度,惹得人心忽而平静忽而燥热。 夜深人静,只剩下令人躁动的电子琴声,和衣服摩擦的火花,而后吉他奏起的《冬》更让这个冬夜变得特别。 我常常想如果楚霖没有选择做艺人,那他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或许是一个普通的音乐老师,开一个琴房,教人弹琴,或者做一个小网红,偶尔直播唱唱歌,又或者只是幕后音乐人,赚够钱了,就独自一人满世界开车做流浪歌手。 总之,怎么样他都能混得很好吧。 我起身回家拿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在门口鞋架上看到他家钥匙。 “这不是你们家钥匙?” “我让蒋远宸给我寄过来的。” “那你还不回去?” “我住这有问题?” “这破房子有什么好住的。” “我喜欢。” 十一点五十九,这个充满魔法的数字,让时间变得忽快忽慢。 楚霖在我第六次点开手机时,拿走手里的手机,把吉他递给我问:“要试试吗?” 正好十二点。 我点开刚刚找好的琴谱,给他弹了最简单的那首生日快乐,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往外蹦,倒也听得过去。 “楚霖,生日快乐。” 年年岁岁,平安幸福,得偿所愿。 生日礼物是jojo的手办,听说他最近很是喜欢这号人物,虽然我也不是很了解,且怕自己买到假货,特地找朋友问了好久,他看起来还算喜欢,拆开后就要开始拼。 “先等一下,还有个东西。” 我还买了个筋膜枪,被我揣在衣兜里,包装都拆掉了。 他出国训练时我也送过一个,方便携带,他跳完舞按一按会舒服许多,上一次他直播蒋远宸问他筋膜枪在哪,他说已经坏掉了,于是我又买了一个。 楚霖按了开关放到我肩上,酥酥麻麻的感觉直冲头皮,舒服得我弹琴的手漏掉一个节拍。 “肩膀放松。” 他用弹琴的指尖拨开散落身后的长发,拨到两侧,微凉的手背碰到我微微发烫的脸颊,沁入五脏六腑,惹人气血都往一处涌,这肩膀还怎么放松? “你看直播了?” “我有个学生,是你的粉丝。” 肩上的玩意停顿了一下。 “她买的?” “当然不是,是她跟我说的。她还跟我说,没有把握好偶像和粉丝间的距离,就是私生粉,你说我这样算不算私生粉啊?” “那你这地位可是没人能比,我敢凶你一下不知道多少人给你撑腰。” 我问他,你害怕的时候怎么办? 他依旧是自大得不行,说自己从没怕过,见一个骂一个。 他骂人是挺吓人的,可是有些人,不讲理,也不怕事。 “行了,按这一会儿,保你睡得更香。” “你写歌别太晚了,明天一早还要陪我去师哥家接咪咪呢。” 第7章 第七章 黄雨老家在新远北部的一座小县城,在七中工作的三年,一直住在学校后面的教职工宿舍,宿舍楼去年刚翻新,原先斑驳的痕迹被新漆覆盖,看起来倒像是不错的住所,只是楼道里难掩的霉味在回南天时更刺鼻。 这栋宿舍楼一梯四户,黄雨师兄住在三楼最左侧的那间。 楚霖今天很是自觉将自己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跟在身后,影子打在楼道上,像只没有尾巴的猫。 我想起他很久以前养的那只猫,走路轻飘飘,神不知鬼不觉走到身后,然后一下蹦到他怀里,黑黝黝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 楚霖说它是想记住我。 那只猫叫八角,是我们在八角亭捡到的流浪猫,那个时候也是冬天,八角小小一只缩在角落的柱子旁,低声叫唤,不知道是饿的还是冷的,我们手里什么都没有,楚霖去小区的便利店给它买了一包猫粮,我只敢远远地看着他像哄女儿一样喂八角。 小八角就这样每天都在八角亭等待投喂,几天后被楚霖接回家,打了疫苗。 后来它也没能跟我熟络起来,没到一年,又离家出走,怎么也找不到了。这件事要是说出来,黄雨师兄估计走得都不放心。 “你后来见过八角吗?” “没有,它找不到回家的路。”楚霖扯了扯围巾,把口罩拉到眼底,黑眼圈也被遮住。 “它怎么就跑了?是不是你对它不好?” “八角一靠近你你就到处乱窜,还说是我对它不好。” 我心虚没有说话,其实我还真的想过八角离家出走是不是因为每回我都要在门口跟它对视半天才敢进门,它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是不喜欢它。 “进来吧,不用换鞋了。” 黄雨抱着咪咪杵在门边,招呼我们进门。 我还是头一回来教师宿舍,每套房都是一室一厅,面积不算大,一个人住绰绰有余。屋子完全不像一个单身男青年的房间,也不知道是师兄本来就比较爱干净还是刚整理过。客厅墙上挂了许多照片,多是他和朋友的合照,还有几张我们大学一块出去玩拍的照片。 “师兄,这照片你还洗出来啦!” 那年国庆我们两个宿舍团建,一块去了海边,在月亮湾拍大合照,正值午后太阳最刺眼的时候,照片上的人眼睛也睁不开,大家都嫌自己丑,发到群里我都没有保存下来,没想到他还洗出来,挂在照片墙的中间。 “是啊,很有纪念意义。” 他抱着咪咪跟在我身后,扫过几张在学校里拍的照片,难免谈起校园里的事,记忆里作为学生的日子好像还在昨天,谁曾想我们都大学毕业三年了。 “这张是在南京?”楚霖指着一张我没有看到的照片发问,照片背景就是南京夫子庙。也不记得当时是谁拍的照片,所有人都丑得千奇百怪。 多半是随便找路人拍的,没有一张让我满意的,也没好意思让人家重拍,可真不是我要求高。 “你们还一起从北京去了南京?” 楚霖好像是在看照片,但是突然冷漠的语气让我不知从何说起,好在黄雨没有发觉我们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 “这好像是你请我们去看演唱会的那回!” 2018年初夏,oneday复出演唱会,一周之前才进行预告,也没有什么宣传,票价出奇便宜,也好买,正值五一假期,我请了全宿舍一块去看,后来舍友又给他男朋友也买了票,我没告诉黄雨师兄,他的那张票是我一个舍友临时有事空下来的。 “你去看演出了怎么没跟我说?” “你们开演唱会不也没跟我说。” 那个时候,我没有信心像以前一样站在他面前。 黄雨师兄才反应过来,那场演唱会的主角之一是楚霖,他瞪着眼睛凑近楚霖,楚霖进门的时候就把口罩脱了,现在正好方便黄雨认人。 “那天我只觉得你眼熟,原来是早见过你了,我说师妹怎么大老远请我们去南京看演唱会呢。” 楚霖被人看害羞了,默默又戴上口罩,听了黄雨的话看向我。 “生活费够用吗?” “我那会有做家教。” “下次别花这种冤枉钱。”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钱难道不是进你口袋呐。” 楚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突然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到一个钢镚。 “喏,能退一点是一点。” 我从他手里接过硬币,猫咪突然从师兄手里挣脱出来,漫步到窗边的沙发上趴着,我们三个人齐刷刷的看向它。 咪咪是一只蓝白英短,才三个月大,在师兄怀里乖得不得了,楚霖一接近就到处躲,压根近不了身,师兄只能把它抱到猫窝安抚一阵才安静下来。 “咪咪比较慢热,这几天还得你多费心了。”他抚着咪咪后颈脖,同楚霖说话时也垂眸看猫,像远出的老父亲,舍不得家里的孩子。 “本来是想寄养到宠物店,但是附近宠物店都不太愿意接收,只能麻烦你们了。” “师兄你放心吧,我会每天都给你拍咪咪给你报平安的。” “好。” 咪咪的行李已经打包好放在门口,我们拎包就能回去了。 “那师兄我们先走了。” “远宁……” “嗯?” “回来请你吃饭。” 路上睡得安稳的小猫一到楚霖家就嗷呜叫不停,楚霖安置好它的小窝才把它放了出来,谁知它一刻也不消停,四处乱窜,被楚霖提溜着小脖子才不敢乱动。没接触过多少猫的我可真是没见过此等场面,缩在沙发上跟此刻不敢动的咪咪面面相觑。 “怂样,去帮我把猫粮倒上。” 看着突然安静下来在楚霖怀里舔爪的咪咪,心里一阵不爽,你倒是有人哄着,我可是被吓惨了还得给你喂吃的。 真是做只猫做只狗,不要做……人。 猫粮被楚霖放在沙发旁边,我想起他以前说过小猫是不知道饱的,所以不能一次给它准备太多猫粮,三个月的小猫一次能吃多少? “这么多够吗?” “够了,它吃不了太多。” “三个月的猫相当于人类多少岁啊?” “六岁左右。” 楚霖把猫粮放在猫窝旁,咪咪乖乖从怀里跳下去,慢悠悠飘过去吃了两口,楚霖就蹲在一旁静静看着它。 相比八角,纯血英短,从一出生就有人照看的咪咪幸运许多,若是放它到外面,估计它也会惊慌的跑回家,至于八角为什么要离开,我至今也未能想明白,或许是在这里待了许久,它才发现更喜欢外面的世界,又或许是它在外面有了个家,当然也不排除它被我吓走的可能性。 “你宿舍养的那只也这么欢脱?” “可比它安分多了。” “你说八角为什么要走啊,留在这里不好吗?它多幸运呀,一群人整天围着它转,怕它冷了饿了,为它遮风避雨。” “这就是它的命吧。” 没想到楚霖也信命,我以为他只会弹琴唱歌,作曲写词,献身艺术,思考人生不过是我们这些俗人的事。 吃饱喝足的小家伙又跳上沙发,沿着边缘走起猫步,我生怕它掉下去,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楚霖给它冲完奶走过来将小东西搂到怀里,一把坐上沙发,要不是这沙发是软的,我估计要被弹飞。 “过来摸摸它。” “我不敢。” “别怕,我抱着呢。” 我伸出手犹豫不决,跟八角不和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它刚到家里时,我趁它睡觉摸了一把,结果被它抓伤送去医院打了两针疫苗,从此我只敢远远同它对视。 有时候我觉得我也不是真的怕猫,我就是矫情。 楚霖拉着我的手,顺着咪咪的头往后摸,掌心的温度因为忽如其来的触碰变得温热,柔软的毛发在掌心融成一团,挠得我心里痒痒的。 楚霖掌心微凉,如他脸上看不出情绪的表情。 “不能摸小猫的肚子,那是它们最脆弱的地方。”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努力控制自己,生怕乱了气息,被他发现了秘密。 “怎么样?是不是没那么可怕了?” 细软的毛发在轻抚中变得更加柔顺,刚来时还有些炸毛的小家伙这会儿乖巧得不行,眯起小眼睛似是要睡着了,我终于放心大胆地扩大我的侵略范围。 楚霖像个讨要喜爱的主人,看着我好像没那么害怕了,也跟着傻笑起来。 “要不要抱抱它?” 我摇头拒绝,前几天还说自己没时间帮人照看宠物的楚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猫。 他在宿舍养的那只猫叫阿飘,我知道的时候问他,起这名字不瘆得慌吗? 他一脸震惊看向我,说之前不是你想给八角起的这名儿吗?现在还嫌瘆得慌。 倒也不是我觉得奇怪,只是他直播的时候阿飘出镜,就光听他一直在召唤阿飘,底下弹幕粉丝都要跑光了。 以前采访有娱记问过他,猫和狗二选一他选哪个,他毫不犹豫就选了猫,才发现他对这毛茸茸的物种如此情有独钟。 “你这么喜欢猫,以后是不是要在家里养一窝啊?” “那也不一定,肯定也要问家里人的意见。” “干爸干妈应该不会反对。” “你不是不喜欢嘛。” “我们又不住一块儿。” “陆远宁……”楚霖忽然唤我名字,挨得近了,还能听见他变得急促的呼吸,我也跟着紧张,生怕他会说些什么,又期待他能说些什么。 这些年,我可以坦荡的同其他人联系、见面,除了楚霖。 我总是矛盾的不敢正视自己,面对他。 “快快快!帮我抱一下它!我脚麻了。” 可是每次,总是我过度解读。 第8章 第八章 说起新远的高档餐厅,天地大厦的云顶餐厅绝对排得上号。 天地大厦曾经是新远最高楼,站在楼顶,可俯视整座城市,云顶餐厅包揽了天地大厦顶上三层,主打高级与优雅,旅游必打卡的地方,近些年被新入驻的网红商铺抢了些风头,可还是无法撼动它的地位。 晚上七点,我带着楚霖准时出现在订好的云顶餐厅楼下的海底捞,那家海底捞在天地大厦二十层,虽不比顶层,但也能看到方圆几公里的景色,正对面是新远最繁华的商业大厦,小胖就在里面上班。 “我以为我们这架势起码得是23层?” “怎么?瞧不起海底捞?你没有听过,爱他就要带他上海底捞过生日吗?” “那你可真是太爱我了!” 光听声音我都想象得到他口罩底下的嫌弃表情。 “楚霖,宁宁。” 我和楚霖刚坐下没多久,小胖跟柳南随后就推开包厢门进来了,小胖早在高三时就因为繁重的学习任务日渐消瘦,如今快要瘦成杆子了,上个月刚求婚成功,准备五月份办婚礼,才一个多月没见,憔悴了不少。 “你这……被压榨得有点吓人啊兄弟。”楚霖嘴角黠笑,镜头前谨言慎行的男团队长在老友面前藏不住话。 “胖哥,你悠着点啊。”我也忍不住。 “哎哎哎,人民教师注意影响。”柳南总是在我们准备要开车的时候出现,然后直接上高速,“胖哥要一飞冲天,一气呵成,一步到位。” 小胖放下办公包,给柳南拉开椅子,自己坐到楚霖旁边,一如既往地没有还嘴,任由我们闹。 自从楚霖出道后,四个人坐在一块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其实从前柳南怕极了楚霖,往日里怼天怼地的人,在楚霖面前就像只小鹌鹑,大气不敢出,我实在不知道楚霖对她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我曾经好奇问过,她想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后来我将这种归结为气场不合,上学那会就有很多像柳南这样莫名怕楚霖的女生,喜欢,却又不敢靠近。 我特地订了能看到对面商业大厦的包厢,每年这个时候,楚霖的粉丝都会在这里为他投放生日应援,往年干妈都会帮楚霖拍照片发给他,今年总算能亲眼见着了。 楚霖举着手机录视频,柳南在桌下踢我,服务员还在上菜,太过嘈杂听不清她在哼唧什么,她被搞得不耐烦,干脆直接问出声。 “几点了?” 小胖低头看手机,“还有五分钟。” 柳南:“快快快,上蛋糕。” 楚霖一听,好家伙,收手机那速度简直快如疾风,立马伸手准备把口罩戴上,被速度更快的小胖一把按住,我和柳南纷纷掏出手机,左右双机位随时待命。 海底捞工作人员举着灯牌放起音乐就推着蛋糕进来了,一眼就看出唯一坐着的男子是今天的主人公,贴心为他戴上生日帽,“生日快乐”的灯牌放在他怀里,看着手足无措的寿星,我们笑得直不起腰,顺便把手机开了摄像。 “今天你生日,我要祝福你。”楚霖把灯牌举起盖过脸,被柳南一把薅下。 …… “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 “拜拜!” “对所有的快乐说嗨嗨!” “嗨嗨!” “亲爱的亲爱的” “生日快乐!” …… 整个包厢每个人各司其职,工作人员负责唱歌,我们配合摄像,楚霖负责尴尬。 欢歌过后海底捞小哥激情送上诚挚的生日祝福,然后收走楚霖手中的灯牌。 “不好意思先生,这个我还得给下一位客人用。” “我都这么尴尬你还要把唯一能遮脸的收走?” 海底捞小哥并没有为此停下他伸向楚霖的手,带着他的大队浩浩荡荡离开这间包厢。 一阵热闹过后,包厢突然安静了下来,原本还在闹腾的四个人各自低头翻看手机相册。 什么都不重要,修图最重要。 “视频发群里。” “等会等会,先跟蛋糕合个影。” 蛋糕是柳南跟她开蛋糕店的朋友定制的,蛋糕上抱着吉他坐在椅子上唱歌的小人儿,还穿着那年没有改版的七中校服。 “这可是我翻了好久相册才找到的照片,你别说,还真挺帅。” 楚霖难得漏出难为情的模样,关了灯坐在蛋糕前做许愿的姿势,柳南发挥她十年摄影技术给楚霖各个角度都来了几张,统统都往群里发。 “我们好像六七年没有一起给楚霖过过生日了吧。”小胖张罗着取餐盘,嘴角没有下来过,从楚霖上大学到现在,是有六七年了。 我跟柳南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在一个班,家住得又近,自然而然做什么都要一块。楚霖一向是不愿跟我们这些小孩一块玩的,每回出门玩干妈让他带上我他都嫌麻烦,下了楼就想把我打发走,小胖就上楼去把柳南叫上,他们满小区乱跑,我们就傻傻地跟在身后追。 仿佛不久前还蹲在地上一块玩泥巴的小屁孩,不知不觉都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 七点半,商业大厦更新新的生日应援视频。 这个是我们准备的惊喜,视频里几乎都是中学时给他拍的视频,还有几张压箱底的老照片,从幼儿园到高中时期,毫无保留。 “你们还准备了这个?” “我可是连夜赶出来的,还让小胖走了个小后门才投放成功。”柳南脸上骄傲的小表情掩饰不住。 楚霖假装抹泪,拍拍胸脯:“这顿饭哥请了。” “本来就是你请啊!”我们三人难得默契,异口同声反驳楚霖荒诞的错觉。 一顿火锅楚霖吃得火急火燎,他最爱的猪脑还没下锅就放下筷子剪辑今天录的视频,从备忘录上复制早就准备好的文案,六只眼睛紧紧盯着准备发微博的他,都想看看明星跟我们普通人发微博的姿势有什么不同。 谁知道他没打开微博,而是点开黄色图标旁边的绿色图标,“别着急,还得先发给经纪人看。” “你都这么多年老艺人了,还要给经纪人看?” “习惯了,剪辑视频的时候很容易有遗漏的地方,尤其是人多的时候。” 楚霖不想让别人过多关注他的私生活,我们从来没有在社交网络上发表任何有关他的内容,即使是发朋友圈,也仅是共同认识的朋友可见。 光顾着拍照闲聊,桌上的菜没吃几口,只有小胖出于对食物的尊重,时不时伸手夹菜,还不忘给我们碗里也添些食物。 柳南拿出手机,上微博点开楚霖微博首页,昨晚系统自动发送的生日快乐博文下已经有许多祝福,还有好些粉丝在评论底下一直等着楚霖上线。 “五万多的评论,哥,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糊嘛。” “红过红过。” 楚霖挥挥小手,洋洋得意的小表情好似回到年少时候,每每在台上表演,常常对台下的我们露出这样的神情,让人无奈,让人欢喜。 后来或许是经过专业的表情管理,这样的表情很少会在镜头中出现,他也许不知道,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更让人难以忘怀。 经纪人审核好,顺带给他视频后期加工一番。楚霖相册里除了我们刚刚给他拍的以外,还有好几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照片,弹琴的,撸猫的,昨晚我给他拿的小时候的照片。 “这个什么时候拍的?”手机里还有我弹琴的照片,我分明不记得他有拿过手机出来。 “昨晚你弹琴的时候。” 柳南疯狂冲浪的手瞬间停下,歪着头看我,“嗯?你两啥情况?” “别误会,昨晚我踩点给他送祝福呢。” “提前三十分钟的点。”楚霖发完微博低头吃饭,嘴里塞着食物也不忘添油加醋一番。 我忽然一阵心虚,半夜十二点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怎么都解释不好。 即使那个人是楚霖,偏偏那个人是楚霖。 柳南果然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桌下的脚也不安分,缠着我新买的鞋要说法,要是可以,我也想踩着楚霖的鞋要说法,为什么非得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你舞蹈室怎么样了?” 楚霖埋头苦吃抽空问柳南舞蹈室什么情况,柳南开舞蹈室的事情从还没毕业就开始说了,筹备了将近两年,资金凑齐后就果断开始动工,楚霖远在北京,只听我们偶尔在群里说上几句,有时给些建议,今天不知怎的突然提起。 “还不错,照现在的情况,再过两个月就能盈利了。” “主营业务是什么?” “面向的主要肯定还是大部分无基础对舞蹈有兴趣的群众,但是我还开设了一个专业舞蹈班,提高班、私教、商演都接,主教是我在舞蹈学院的同学,其他老师都是以前比赛认识的。” “编舞工作接吗?” “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编舞能力比较强的老师。” 楚霖夹起盘子里的香肠,又专心吃起东西,我突然想到网上说的oneday解散的事情,楚霖如今找编舞老师是什么情况? “楚霖哥,你要找编舞老师?你们那破公司该不会连编舞老师都没有了吧?你们专辑主打歌几乎全是你包揽了,他们连个舞蹈老师都请不起了?还要你亲自找,干脆你当老板算了!” 柳南一着急,分贝都大了许多,对新集的不满溢于言表,私底下我们两可没少骂那个破公司。 “南南,小点声,楚霖也是有粉丝的!” 小胖给柳南倒了水,也看向楚霖。之前网上的新闻自然真假参半,我们都没有问楚霖,他没有主动说,就是还没有做好准备,如今话都到嘴边了,还要卖个关子,不紧不慢喝上一口水才开口。 “今年六月合约到期后我就不续约了,的确是要自己做老板开公司,和蒋远宸一起。”说着又看向我,我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胡乱摸了一把,楚霖嘴角抑制不住向上,给我递上纸巾。 离开那个破公司确实挺值得开心的,但是要不要笑得这么开心,队友他舍得吗? “oneday总有一天会分开,这是必然的趋势,大家发展方向逐渐不同,现在的团队反而限制了大家的发展。找编舞老师是我们的训练基地想开在这边,练习生的舞蹈训练,不能少了编舞这块的培养,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们合作?” “哥,你就是我亲哥!”柳南激动得快要把桌子给掀了,隔着餐桌握着楚霖的手使劲摇晃。 “你不怕我把你的练习生给带坏了哦!” “我相信你的能力。” 楚霖这公司还没开起来,舞蹈老师已经招到了,他们老板要是知道他人还没走就已经开始招兵买马,会不会直接将他封杀。 还有蒋远宸,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还会跟楚霖一块开公司。 “蒋远宸那小破脑子,怎么跟你一块管公司?” “他出钱就行。” 也是,这么些年拍戏赚的钱,都够给他爸妈在县城买好几套房了,一直没买,估计存款还真不少!同样是打工的,人家不仅活得光鲜亮丽,还赚那么多,当年那么努力读的书,都被压在脑子里无处施展。 世界能有多不公平? 世界能有多不公平,就有多不公平。 第9章 第九章 出餐厅的时候已经九点了,四个人沿着江边散步,周末晚上散步遛狗的人很多,抱着吉他唱歌的人也时常在这儿。 楚霖整个人包得只剩眼睛,为了让他看起来没那么突兀,我们三个人也都戴上了帽子和口罩,走了一段路发现更加惹人注目,于是又脱下帽子,他和小胖走在前面,说着我们不感兴趣的话题,柳南挽着我放慢脚步跟在身后。 “宁,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有点撑。” 她掐了一把我手臂上减不下来的拜拜肉。 “我是说你对楚霖什么感觉?” 一直以来我们避而不谈的话题,今晚好像怎么也避不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都不再提起那段往事,仿佛这样就还能像从前一样,即使有过迷茫,有过争吵,只要不说,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管是为了谁,这一切都是最好的选择。 “好像也没什么变化,看着很近,其实很远。” “昨天孟雪来找我了。” 孟雪是旁秋的未婚妻。 从前许多朋友以为柳南和小胖是一对,我也不例外,他们俩总是背着我们单独行动,在那个非黑即白情窦初开的年纪,一有风吹草动就很难让人不忘那方面想,直到那天柳南说她恋爱了,对象是我叫不上名的体育生,旁秋的脸色比即将落幕的夕阳更讳莫如深。 孟雪是旁秋的高中同学,小胖第一次带她跟我们吃饭时,她说高中时就常常看到我们和旁秋在一块,可我们都不记得这个长相有些普通的女孩儿。 她主动提起自己追小胖的经历,都是青春期少女为喜欢的少年默默付出的感人事迹,小胖在一旁安静听着没有插嘴,他向来如此,很多时候若不是我们硬让他说话,他能一整天不动嘴。 “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旁秋了,只是那时候,他满眼都是别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别人”说的。 “别人”还没有意识到“别人”说的是自己,双手撑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有时候我也看不懂柳南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孟雪追了旁秋许久,跟着他去了离家几千公里外的城市读大学,结果还是要乘着校车跨过半座城市才能见到他,学习他喜欢的足球知识,只为见面的时候能跟有多一些话题,跟所有少女一样默默为喜欢的人付出,只为他回头就能看到身后的她。 终于大学快毕业时,他们在一起了。 我曾经问过旁秋,你喜欢她吗? 他笑着说喜欢啊,不喜欢就不会在一起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提起她的时候也不一定是满心欢喜,也有可能带着遗憾。 “她说什么了?” “她说要给我介绍对象,照片我看了,是真帅!” “那你答应了?” “没有啊,那人我认识,是个gay。” “孟雪不知道?” “也许吧,她说作为嫂子,她不想旁秋总为我的终身大事担忧。”柳南突然笑了起来,凑到我耳边让我猜她说了什么。 “你说没领证就不算?” “差不多。” 我们两个人莫名被戳中笑点,笑声响彻河堤,前头两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嫌丢人加快脚步往前走。 我曾问过柳南为什么不喜欢小胖,她说因为她是射手座。 夜色越深,河堤越是热闹,走过去还算宽敞的沿江小道,再走回来时变得拥挤。我和柳南走累了,一鼓作气冲到桥底,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台阶上坐满了人,人群之间自动隔着一段距离,维持最有安全感的社交距离。 河堤唱歌的人也自成一派,各唱各的,丝毫不受周边影响,搞艺术的人,是不是都训练过抗干扰能力? 站在我们前方低头唱歌的是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年轻小伙,一身过膝羽绒服,长得很高,气质出众,即使看不清脸也知道一定是个帅哥,歌唱得很好听,声音也耳熟。 难怪坐在这一片的几乎都是小女生,我怀疑帅哥雷达柳南就是故意把我带到这里的。 “南南,你有没有觉得这小哥声音有些耳熟?” “嗯,好听。”柳南拿出手机放大镜头直拍帅哥,难为她还抽空敷衍我。 随后走过来的两人坐在我身旁,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棉花糖,递到我跟前。 “哪来的?” 楚霖指着河边围了一群小朋友的小摊子说:“特地给你买的,还是派大星款的。” “我不要,你给我拿远点。” 于是他又递到柳南面前。 “是你自己想吃吧,赶紧吃,我肯定不拍你。”柳南镜头直转,怼到楚霖眼前。 楚霖不情不愿抿下第一口粉色棉花糖,仰头评论一番,又抿上第二口,柳南拍下楚霖装模作样的姿态,放到他跟前。 “27岁的第一支棉花糖。” 照片上楚霖笑得眼角细纹都出来了,还不忘凑到跟前逗我,手里的棉花糖遮住大半张脸,也掩不住眼里的愉悦。 幼稚…… 楚霖想要再次把手里令人幸福且尴尬的源泉传递给我,被我狠狠拒绝。 “你都没有小时候好玩了。”他摇晃着手里的派大星,满脸失望。 “什么呀……”话音未落,今晚最后一场音乐喷泉开始了,巨大的喷泉坠落在江面上,冰凉细腻的水珠飘到脸上,水声盖过了交谈声,楚霖死死护住刚吃了两口的棉花糖,土到掉渣的音乐配上配色毫无章法的霓虹彩灯,还在弹琴唱歌的人调高音响,杂乱吵闹中尽是浪漫。 “霖哥,你要不要也去唱一首?” 楚霖虽然没有红到发紫,但也有不少粉丝,这一嗓子下来,我们就别想安静离开了,结果他真的起身,朝前面穿着黑色衣服的小哥走去。 我可以现在离开吗? 不知道他跟黑衣小哥说了什么,始终低着头的人终于抬起了高贵的头颅,黑夜让本就近视的双眼雪上加霜,我依旧看不清对面的人长什么样。 柳南狂拍我手臂问那人是不是赖群景。 “我看不见。” 我们起身走近,那人果然是他。 2018年3月,oneday全国巡演最后一站在北京举办,楚霖给我留了票,可那晚被课设缠得离不开身,到结束也没能去到现场,楚霖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还在教室跟组员一块修改ppt。 上了大三之后课程变得越来越多,oneday全国五个城市巡回演唱会,只有北京场时间合适,让楚霖留了票,结果还是没能去。 “对不起啊,你的第一次全国巡演我一场也没能去。” “晚饭吃了没?” “吃了,跟同学点了外卖。” “一会庆功宴结束,我跟小胖去吃烧烤,要不要一起?” “要!” 当年信誓旦旦要看着他站上演唱会舞台的承诺,最后只有小胖兑现了,我们都以为以后还有机会,可是那时候哪里想得到,他们的第一次全国巡演,所有人都以为的圆满结束,实际是潦草收场。 庆功宴上主角们被灌了酒,除了跟我们约好吃烧烤的楚霖和赖群景,其他人都不胜酒力回了宿舍。 这一晚上,楚霖从演唱会现场到庆功宴的酒店到烧烤摊,又被经纪人一个电话叫回了公司。 赖群景出事了。 作为庆功宴上唯一一位还清醒的成员,赖群景应约跟着投资人一块去了酒吧,那家酒吧环境不错,私密性也好,经纪人大哥没有想太多,打算送完其他成员回宿舍后再去接他。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经纪人没接到人,先接到了警方的电话,紧接着就是火速上升的热搜。 “oneday赖群景因吸毒被捕”…… 作为当年的人气组合人气成员,再加上这件事本身是社会新闻,有关赖群景的词条在微博热搜上升得快,一下就蹦到了第一,所有人都被连夜召回,还在烧烤摊的楚霖也被叫回了公司。 事件在网上发酵了整整一个星期,即使后来被证实吸毒的只有投资人和他的朋友,但是oneday受到的影响已然不可逆,整个团队工作被停,配合警方调查,其他投资方也纷纷撤资,新集一度陷入倒闭的边缘。 赖群景作为本次事件直接关系人,主动提出解约退队,后来网上很少再有关于他的消息,再后来这个人就再也没有出现在网络上,不过听蒋远宸说他最近有去拍戏。 “今天你生日,走!哥们儿请你喝酒。” 我们跟赖群景都见过,不算熟但也不陌生。 他把麦克风交给了同行的伙伴,收起吉他招呼我们一块去江边的大排档,寒风中他同楚霖站在一块,吉他背在背上,一切还跟从前一样。 大排档老板看起来跟他挺熟,刚上桌就抬了一扎啤酒上来,说是上次欠他的,又问他今天怎么换了一批生面孔。他说是生面孔,也是老朋友,老板给我们这些生面孔上了菜单,让我们不要客气,狠狠宰他这位小兄弟。 柳南第一个不客气的拿起菜单挪到我旁边,男生们开起了啤酒。 谁都没有提从前的事,绕开过去说着当下,不愿回想的过往同酸涩的啤酒在这个冬夜一并吞下肚。 说起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楚霖喝酒,以前为了保护嗓子,他几乎滴酒不沾,如今酒过三巡,他面色变得潮红,像寒风里被吹傻的小屁孩。 “不是说在成都拍戏吗?” “杀青了到处走走,以前总听你说新远好,在这边待上一个星期发现还真不错。” 赖群景将酒杯里的酒一口闷下肚,捡起碗里两颗花生丢到嘴里,明明跟我同龄,却在他身上看到了一副看透世俗的沧桑和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的颓废,那件事情,他们都是受害者,可谁也没有办法改变。 力挽狂澜的手,谁都没有。 难得此时还能坐在这方小天地,不问过去,不论将来。 几个穿着校服模样的女孩经过大排档,雨后堆积路上的水坑,她们排着队助跑跨过,没发挥好的又回头再来一次。 “年轻真好。”柳南看着女学生的方向感慨。 “如果时光倒流,我真想回到我们都还是练习生的时候,那会儿虽然辛苦,但也是我最简单快乐的时光。”赖群景应和她。 楚霖看着他,久久没有接过话,我们都以为这个问题就这样过去时,他才说:“我也是。” 小胖看着埋头喝闷酒的人,竟主动接过话题:“我那时候每周都等着你们的训练日记更新。” 赖群景突然一掌拍上桌上,气呼呼地控诉道:“小黄哥每次都在我们训练得满头大汗的时候进来录素材,每期物料我都能丑上新高度。” 楚霖连连点头:“我也没比你好到哪去。” “你们是不是还逃训被小黄哥抓了?” “屁!那天明明就是休息日,但是他们偷偷加训没跟我们两个说,小黄哥自己忘记了说我俩逃训,放到训练日记里去,搞得我俩多不认真训练似的。” “楚霖以前还装高冷,结果被训了一次后还不是跟我们一块躲厕所骂经纪人。” …… 一说起那段训练时光,两人一言一语停不下来。 “那会儿就蒋远宸和群义两个小的最皮了吧?”赖群景说着突然看向我,左右端详。 “有没有人说过你跟蒋远宸长得有点像啊?” “有时候。”他们队里的人好像都不知道我跟蒋远宸的关系,也不怪他会这么问。 “难怪楚霖从练习生的时候就对蒋远宸那么好。” “关我什么事?” “你们不是在谈恋爱?我记得当时网上都这么说。” “兄弟,吃瓜别吃一半呐,都澄清了。”我尴尬得直摆手,就差没把当时的澄清公告找出来给他看了,楚霖丝毫没有要帮我解释的样子。 赖群景不相信,看向楚霖求证,楚霖手上拿着串,朝他耸耸肩,表示确实没在谈,柳南和小胖两个人明明比谁都清楚,还揣着一副吃瓜的模样看我们,我赶忙把烤串往他们手里递,顺势把椅子挪得离楚霖远一些。 第10章 第十章 周日一大早是被卧室外乒乒乓乓的动静吵醒的,老房子隔音不算好,门外一会移沙发,一会挪桌子,一会推落地窗,实在让人无法忽略。偏偏还不能抱怨,否则战场会立刻从客厅转移到卧室。 齐医生在我们家拥有绝对的主权,以前陆队长还在的时候,尚且还有人暗地里与我统一战线,可如今,我们一对一,齐医生靠实力碾压。 我还犹豫着要不要起床,齐医生已经骂骂咧咧推开我房间的门。 “我就出差了一个星期,家里乱成什么样了,看看你这房间多久没打扫了,就知道指望我给你收拾。赶紧起来,趁今天出太阳把被子洗了。” “妈,现在才九点啊,我中午洗也来得及。” 我真怕她下一秒就直接把鸡毛掸子往我头上怼,赶忙把头都塞到被子里,导致整个被子被直接掀起,躺平的咸鱼瞬间卷成没有盖的汉堡,也丝毫没有勾起齐医生半点同情心。 “少啰嗦,赶紧起来,叫楚霖过来吃早饭了。” 都是我祖宗。 齐医生刚升外科主任的时候,家里都在说以后她就有更多休息的时间,我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画面却是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就在电视机前来回拖那块已经反光的瓷砖,即使我自认比其他孩子自律许多,但难免有失控的时候,尤其在近视以后,齐医生对我看电视这件事拥有了更多掌控权。 那晚我们叫了许多亲戚朋友上家里庆祝,结果菜还没上齐,她又接到医院电话,不得不回医院一趟,估计客人也是第一次吃上主人缺席的饭席。 其实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她和陆队长工作性质特殊,休息的时间也要时刻保持手机顺畅,吃着饭就突然被叫走的时候我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这也是当年干妈坚持要一起买房的原因之一。 即使比其他小孩少了许多陪伴,可是该挨的骂一点也没少。 齐医生还在耳边唠叨,什么越长大越懒惰,谁家闺女多乖巧,谁家闺女都准备嫁人了这些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的话,门铃响了。 “妈,你儿子过来了,我去开门。” 来人不是楚霖,是柳南,我没忍住一把抱住她。 “南南,人家好想你。”谢天谢地,念经终于能停了。 “嘛呢?几个小时前刚分开。” “谁啊?”齐医生抱着我的床单终于从我房间出来,伸着小脑袋朝门口看。 “齐阿姨,是我,我好想您啊。”柳南一把推开我上前去帮齐医生抱床单,显得我很不孝。 “南南,想我现在才来看我。” “那不是您忙嘛!放洗衣机里?” “放洗衣机里就成,南南真懂事,洗洗手坐下吃早餐了啊。”齐医生夸着柳南,眼睛看的却是我。 行,我不是人…… 柳南看着齐医生一进卫生间就把我拉进房间,神秘兮兮的翻包,那紧张的气氛仿佛下一秒她就翻出一条测孕纸,告诉我她怀孕了。 幸好现实没有小说那么戏剧性,但是对我来说也没好到哪去。 “看,我们舞蹈室接的第一单商演,八万三场!” “多少钱?” 柳南随手把包往我床上一扔,人也跟着躺了上去,伸出手指在我眼前比划,看着我手里的邀请函感慨。 “下个月有个大型展会在城南那边办,主办方请我们过去演出,要不是之前我在网络平台打出点名气,都没有这么高的演出费呢。这个流量时代哟!” 同为老师,人家怎么能赚那么多!世道不公!世道不公啊! “但是你知道跟我们对接的主办方管理是谁吗?” “你前男友?” “你怎么知道?” 柳南有一个交友原则,绝不跟前男友藕断丝连。 “我就随口一猜。” “你说我要不要去?” “跟钱过不去你有病?” “你说得对,我吃完早饭就签合同去。” 以前我跟柳南躺在床上畅想未来,那就是两条咸鱼在做白日梦,可如今再看躺在我床上的柳南,哪里是咸鱼,分明就是一条金鱼嘛! “南,我跟你混吧……我当你助理。” “等等,那是啥?” 柳南指着正对着窗子的阳台。 “什么?” 她自己开了房间门去了阳台,我才发现楚霖挂在阳台上的帆布鞋,那天鞋上占了太多泥,踩得地板上都是鞋印,他自己都看不下去,当场就把鞋脱下来刷了。 “这鞋可是限量版,楚霖就有一双吧……我去!你还买了楚霖同款?”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就是楚霖的鞋?” “你还帮他洗鞋?昨晚我就看出来了你对他还死心不改。” 我实在……跟不上小姐妹的脑洞。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们现在只可能是朋友……” “宝贝,这么想就对了,这世上这么多好男人,何必单恋他这一棵草。” 齐医生开始在餐厅催促我们过去吃早饭,我这才发现楚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餐桌前剥鸡蛋了。 越是看他气定神闲,我就越懊恼方才的念兹在兹,控制不住想要试探他是否有听到的想法,所以我假装不经意提起:“一般人跟不上她的脑洞。” “那可不,我哪敢叫你帮我洗鞋。” 他果然都听见了,可是他眼中的坦然,让我被柳南勾起的一丝期待和这些□□夕相处的错觉都烟消云散,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我还是毫无长进。 这也不怪谁,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早就想通了不是吗? 咪咪不知道什么时候转悠到柳南脚边,顺着桌脚想往上爬,柳南伸手想抱它,被它灵活的躲到一旁,连美女都不喜欢,不亲近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养猫了?” “是黄雨师兄的。” “哦~我觉得黄雨挺不错的。” “是挺好的。”我敷衍的点点头。 柳南转身啧我,顺带把粥里不爱吃的香菜都往我碗里捞,“我是说挺适合你的。” 楚霖也把香菜往我碗里捞,顺带啧柳南:“你很了解他?” “不了解啊,但我很会看人。” 楚霖:“你上一个男朋友是怎么分的手?” “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啊?”柳南梗着脖子跟楚霖理论,“那是远宁没给人家了解她的机会。” 我看着碗里瞬间变得绿油油,不知道怎么下嘴:“我说你两不吃香菜就不能别舀吗?” “宁,听我的,给人家个机会呗。” “怎么给?” “手机给我。” 看着餐桌对面面不改色低头喝粥的楚霖,鬼使神差把手机递给了柳南,她张罗着要我抱起咪咪,帮我做了三十秒心理建设果断放弃,退而求其次让我蹲在它旁边,谁知道柳南刚举起手机,咪咪就往一旁窜,丝毫不给面子。 “兄弟,给个面子!” 楚霖坐在一旁喝着挑完香菜的米粥看热闹,顺带提醒柳南,咪咪是小母猫。 一顿早饭吃得都不安分,被齐医生又教训一番,等到咪咪终于安静下来趴在阳台晒太阳,柳南不死心的拉着我悄悄走到它身后。 “你就轻轻摸它脑袋,我拍一张背影。” “小心点,你跟它还不熟。”楚霖话还没说完,被惊醒的咪咪已经伸爪往我手上挠,我被吓得说不出话,反手将它甩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罪魁祸首还踩着我的腿往屋子里钻,光是听另一个始作俑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就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最后为了她八万块丢下受害者,让楚霖带着我去医院。 “它都打过疫苗了,我就不用再打了吧?这伤口这么小。” “别侥幸。” “三针两千五,我心疼。” 即使齐医生给我处理完伤口后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上医院打预防针,并且给我转了两千块钱,可我还是舍不得。 “让你师兄给你出。” “你好意思!你好意思?” 汽车刚到医院停车场还没泊好,楚霖就接到蒋远宸的电话,我光明正大的凑近“偷听”,对面声音嘈杂,还有电子广播的声音,像是在机场。 “哥我到新远了,你在哪呢?” “带陆远宁打针。” “她怎么了?” “被她师兄的猫咬了。”某司机还特地加重了“师兄”二字,我怀疑他把我这一侧的车门靠别的车那么近不是因为技术不好,是为了报复我玩猫丧志,害他也得跟着跑医院。 “那我去医院找你们。” “不用了,你该上哪上哪儿,别来打扰我们。”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奇怪,不仅电话那头沉默了,我也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我是说,你自己找酒店住去,我家没你住的地儿。” “上回我去你家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现在不住那儿,晚点再说,你姐不能再等了。” 我是要死了吗? 以前没有发现楚霖这么不会说话,他是在娱乐圈经历了什么?被他的队友佘毒成什么了? “你家不是还有房间吗?”蒋远宸不肯罢休,缠着楚霖不愿挂电话,要是换作以前楚霖早就顺手把叭叭不停的人拉进黑名单,如今还耐心的同他解释,他对这个弟弟还真是挺特别的。 “我现在住老房子这边,没有收拾。” 蒋远宸这才不情不愿的把电话挂了,语气活像个不受宠的孩子。 “其实我和齐医生早就不介意了。” 我大胆猜测他是怕蒋远宸住在对面我和齐医生会介意,于是善良地帮蒋远宸说两句好话,劝他收下那个流浪的孩子,结果他完全不为所动,并且甩上车门给了我一个白眼。 “我介意。” “你介意什么呀?” “有人cp脑太严重。” “有嫌才需要避。” “他是从机场过来的,会有人跟着。” 那些私生粉,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楚霖是怕他们会跟着蒋远宸。以前那些人也跟过楚霖回家,不过是他郊区的别墅,即使是高档小区,也一样能被跟进去,更别提我们那个即将拆迁的老旧小区。 楚霖是跟着朋友的车回来的,应该没有人跟着,这些天出门我也没有看见可疑的人,楚霖见我站在原地不动,停下他往前迈的长腿,给我喂定心丸。 “放心吧,我们家很安全。” …… 作为医生家属最尴尬的就是上哪个科室都有可能会遇上认识的叔叔阿姨,就比如现在。 林医生是齐医生同科室的同事,小时候喜欢在我写作业时缠着我聊天,长大后热衷于给我介绍医院里的年轻小伙子,以至于我现在见着她都有些心理阴影,可是她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 进医院时只关注周围有没有人发现楚霖,完全没有注意林医生正在往我们这边走,等我看到她,已经来不及说明情况,拉着楚霖的胳膊就要绕路走,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宁宁你怎么来啦?妈妈今天不值班呀。” “手被猫抓了,我是来打疫苗的林阿姨。” 林医生看眼站在我身旁的楚霖和我还抓着他的手,眼中八卦藏也藏不住,突然双手揣近制服兜里,站得笔直。 “我说你怎么总拒绝认识我们医院的年轻小伙呢,原来有这么帅的男朋友啊。” 楚霖包成这样也能看出来是帅哥?我看了眼同样揣着兜的楚霖,帅哥的气质确实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这么帅不发挥一下价值那就太可惜了! 确定周围没有人注意我们这边,我迅速挽上楚霖的胳膊,藏起来的手拧胳膊暗示他,头靠在楚霖肩膀上,心虚低下头不敢跟林医生对视。 “阿姨,我们才确定关系,你别把他吓跑了。” 林医生听及此两眼放光,嘴里念叨着齐医生居然没有跟她说过这件事,这要是齐医生知道了岂不是露馅了,我赶忙跟林医生说我还没跟我妈说过,希望她能给我保密。林医生拍拍我的肩膀,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楚霖始终放在兜里的手终于伸出来,牵上我的手又放了进去,上衣兜里被他捂得发热,进了室内也没能回暖的双手在那一刻被口袋里的热气包围。 “阿姨不好意思,我们急着去打针,下回再跟您聊。” “喔唷这可拖不得,赶紧去吧。”林医生眼里含笑,临离开还不忘打趣道:“小男朋友声音可真好听呐。” 楚霖牵着我离开,直到上了扶梯还没放手。 他理所当然地以为他能随意牵着我的手,可他是否真的考虑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我不想每次都是自作多情。 我将自己的手从他口袋里抽出,他又抓着往里塞。 “怎么了?” “热。” “林医生还看着呢。” 兜里交缠的手被对方紧了紧,我连脸颊都开始发烫。 “手怎么这么冷?” “冻的。” 我的手其实不论春秋冬夏,都比较凉,尤其夏天,柳南常常借着我的手给自己降温,这些事楚霖自然不会知道,即使从小光着屁股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在有了男女意识后,正常的都不会没事就手牵着手吧。 是的,我是说现在很不正常。 “我妈给你介绍那对象呢?” “你怎么知道?” “约会照都发朋友圈了我能不知道?” 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楚霖从兜里掏出手机,翻出他老妈的两个星期前的朋友圈,身穿白色羽绒服红色围巾的女生,我闭着眼都知道是谁,旁边穿着驼色风衣的男生,就是干妈给我介绍的对象,比楚霖还大一岁,是干爸公司的单身男青年,长得倒是不错,就是不太爱说话,那天尴尬的氛围我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起鸡皮疙瘩。 还有一张是我们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虽然人是笑着的,我也能想象当时笑得有多僵硬。 照片角度分明是偷拍,干妈配文:“配吗?” 我才发现我被屏蔽了,是我不配。 楚霖看着我脸白一阵红一阵,收回手机,抓紧口袋里捂得快要出汗的手加快脚步。 “哎我跟他是真聊不来,话比小胖还少,我都尴尬死了。” “我让我妈看紧你,结果她还跑去给你介绍对象。” “你说什么啊?”我分明听得一清二楚,可是我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我理解有问题,那就是楚霖表达有问题。 我拉着他的手,想屏蔽周围所有声音,只听他一个人说。 他也看着我,医院灯光映入眼眸,好似星辰,我觉得他好像有话要说,又好像是想听我说,最后我们都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中,我发现楚霖身后有一个女生一直盯着我们这边看,我害怕是粉丝认出了他,赶忙从楚霖口袋里抽出手,支开他去帮我挂号,他欲言又止,却也没再说什么,一个人去了窗口。 我无耻地利用楚霖为借口,推脱难以拒绝的好心,无耻地想要乘机圆满未能如愿的当初,无耻地希望他能一直牵着我的手,又无耻地在他想要前进的时候退缩。 第11章 第十一章 周末楚霖家意外的热闹,除了不请自来的蒋远宸,还有跟未婚妻吵架来找兄弟喝闷酒的小胖。 他拎着看起来有些年份的烧酒出现在已经有三个人的火锅局时,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我来得可真是时候。 “我以为你一个人在这孤单寂寞冷,还想拿瓶烧酒热热身,没想到你这还挺热闹。” “胖哥好。”蒋远宸十分自来熟,起身接过小胖手里的酒,仿佛也跟他认识多年。 小胖又趁机打量蒋远宸一番,拉过凳子坐在他旁边。 “这么看你感觉跟陆远宁更像了。” 已经不止一个人这么说过了,我自认为我们两个除了长相,其他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 即使我们身上留着一样的血,但从来没有一块生活过,我不认为我们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小时候唯一一次见面,他把我推河里的事情至今让我无法释怀,他却以年纪小不记事自行翻篇了。 思及此,我忍不住把他刚刚放下去的毛肚捞起来放进嘴里。 “那是我放的。” “我买的。” “哥,你看她。” “楚霖是我哥,我叫他二十五年哥了。” 我承认我是故意的,我决不允许他有任何机会赢过我,这点小小的肮脏的心思,我从来不隐藏。 楚霖对于我们突如其来的争宠戏码毫无准备,甚至有些慌张,赶忙把煮好的牛肉丸放我们碗里。 “谢谢哥哥。” “有病啊。”楚霖被吓得不轻,看起来想把我一头摁进火锅里。 “你现在特别像我哥网上的无脑唯粉。”蒋远宸说话间还把我最爱的五花肉全往辣锅里加。 楚霖把我准备伸向辣锅的筷子一把夹住,挪到清汤锅上:“只能吃这个锅里的。” “一口都不能吃吗?” “猫是你自己要领回来的。” 成,是我自作孽。 明明他自己更喜欢猫,当年他妈妈不给他养猫,他也坚持把八角带回了家,现在我不过让他帮黄雨看几天,就要被他阴阳怪气几天,本来清汤火锅就不是那么入味,现在更难以下咽了。 柳南发消息说她刚到楼下,下午合作谈得不顺利,她跟舞蹈室的同事辗转半天才解决了问题,回到舞蹈室把材料准备齐全寄到合作方那边才赶过来。 我起身下楼去接她,她拉着我就要往便利店那边走。 “我去买点酒。” “不用了,小胖那瓶烧酒够你造的了。” 柳南颇为震惊,我们几人中,只她没事爱喝点小酒,小胖主动带酒这事儿,实实在在是头一回。 “他怎么了?” “跟老婆吵架了,我们都不敢问,你上去也别瞎说。” “我偏问。” “蒋远宸在上边,小胖肯定也不愿说。” 柳南点点头,又皱着眉看向我:“我怕一会我喝多了忍不住。” “那到时候再说。” 我们的原则以及底线比此时的地平面还低…… 柳南到场后,变得热闹许多,和蒋远宸讨论起练舞心得,一刻也停不下来。我妈中间给我们送了一回菜,蒋远宸一瞬间乖巧许多,帮我妈烫毛肚,给我妈倒饮料,甚至还亲自把我妈送回了对门。 “你到底要干嘛?” “齐阿姨从小就是我偶像,要不是我高中没读完就出来搬砖,我现在就跟她一样是医生了。” 真是离谱,且不说他们家有没有钱供他读那么多年书,就他那个成绩,勉强上个二本就不错了,我嘴上积德没有打破他的幻想,柳南可就没有那么善解人意了。 “要你考也考不上医学院呀,不过以后演戏演个医生也是不错的,虽然你脑子可能不够用,但是看起来还算聪明。” “我以前成绩还是不错的。” 他还想为自己挽回尊严,却不知我往日里没少同柳南编排他,造成了柳南潜意识里就觉得他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街舞冠军。 我赶忙往柳南嘴里塞牛肉丸子,以免她张口就暴露了我们在人家背后嚼舌根。 蒋远宸从小在女生堆里长大,一眼就看出我心里的小九九,把我唯一爱吃的土豆也都丢在辣锅里。 “楚霖你看他!” “我再去给你切。”楚霖无奈地看着我,然后又转头跟蒋远宸说,“工作的时候给你当队长,休息还要给你当小弟。” “哦~又给我磕到了不是?”我和柳南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然后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表示默契,被楚霖一人给一脑嘣。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腐女,我跟队长镜头前都不敢有过多交流,免得被人说卖腐。” “卖一下让我们开心开心很过分吗?”柳南表示不服,生活已经这么苦了,还不能给自己找点乐子了,“cp粉就不是粉吗?” “我错了南姐,我应该一视同仁。” …… 小胖一个人闷声干了半瓶烧酒,只有柳南时不时跟他喝两盅,等我回过神时,小胖已经满脸通红了。 “小胖,别喝了,一会就走不动道了。” “没事,我还清醒着呢。” “你今天怎么回事?”柳南还是憋不住话,问了出来。 “跟你嫂子吵了两句嘴。” 小胖往酒杯里倒酒,被柳南抢过,我们都没来得及拦住,她已经一口闷掉了,瞪着眼睛看小胖,一副你不说清楚酒杯就别想拿回去的模样。 小胖无疑是我们之中脾气最好的那一个,这么多年别说跟我们红过脸,就是大声说话也少有,以前他们俩之间小吵小闹我们权当是情侣之间的情趣,可看小胖这副样子,我们心里不比他好受到哪去。 蒋远宸一看我们之间气氛不对,起身去厨房帮楚霖切小菜。 “她想一结婚就准备要孩子,我没同意。” “为什么?二十七岁要孩子也挺正常的啊。” “南南,你没成家,你不懂。”小胖叹了口气,那口气像极了我爸跟我妈吵架时一个人插着手坐在客厅沉重的气息。 “之前买车买房存款本来就不多了,今年结婚要给准备十万彩礼,办婚礼,还要装修房子,我们已经没有再多的富余来迎接一个孩子的到来了。本来我们也说好了婚后两年再要孩子,可是最近她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念叨着婚礼后就开始备孕,我认为这是对彼此对孩子的不负责,就回了两句嘴。” “又让你们看我笑话了。”小胖脸上的笑容变成苦笑,酒杯回到他的手里,我和柳南都陪他喝了一杯。 “我们之间就别说这些了,晚点你回去了再跟嫂子好好沟通沟通。”我叹口气,继续给他们满上酒。 “你这就是婚前焦虑,说不定结婚以后就不这么想了。”柳南拍拍小胖肩膀以示安慰。 小胖笑着点点头,其实我们两个连对象都没有的人根本无法体会到他所说的压力,但是至少能在他想找人倾诉时做他的倾听者。 楚霖切完土豆回到座位上,看到我前面的酒杯是满的,立马脸色都变了。 “你喝酒了?” 这一声吼得柳南握酒杯的手都抖三抖。 “我我……我忘了,跟胖哥聊着聊着我就忘了。”我刚打完疫苗,是万万不能喝酒的。 “一会别再喝,远宸看好她们。” 楚霖拍了拍小胖肩膀,两人拿着啤酒起身去了阳台,他们都不再是少年单薄无力的背影,不知不觉中悄悄扛上了生活的重担,连步伐也有些许沉重。 曾经说要做生活的主人,如今都被生活牵着鼻子走。 室内就剩三个人,有一个已经喝得眼神迷离了,原本热闹的餐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翻滚的锅底依旧。 蒋远宸嘴角沾上辣椒油,额头挂着水汽,毫无镜头前光彩夺目的样子。我想起楚霖下午说过的话,关了电源紧张兮兮地问他:“你来的时候,有没有人跟着你?” “我小心着呢,他们都以为我去了酒店。” 我是不知道他们这些年都练就了什么脱身的绝技,反正他这么说,我也只能信。 “你和楚霖要合伙开公司?” “嗯,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我的脑海里瞬间闪现成千上万条与他俩相关的阴谋论,在oneday顶峰时期,这些言论在唯粉群体中还是有相当多小朋友相信的。 “你们两合伙开公司,以后反目成仇怎么办?” 蒋远宸白了我一眼,伸手过来开了电源,然后看我一眼,捂着嘴笑。 “我跟他又不是亲兄弟,最近的关系,也只能是亲姐夫了。” 烟雾再一次在我们之间升起,也许遮住了我眼底的心虚,也许还是被他看出了什么。 “我们俩在法律上没关系。”我试图转移话题。 “练习生的时候,只知道我哥对我最好。” 我低头假装吃东西,其实东西进了嘴里,味如嚼蜡,我倒是看看他想说什么? “但今天我突然想起来,这一切好像是从他说我长得像一个人开始的。” 说完这话,他突然举起酒杯,柳南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傻傻跟着举杯,我举着空杯干了个寂寞,满心欢喜又有些心虚地朝阳台看。 酒过三巡,除了我其他人都已经醉得东倒西歪了,小胖坚持要回家,我只得发消息给他未婚妻。 孟雪到的时候整个人脸都是黑的,嘴上什么没说,可脸上什么都说了,柳南喝多了,本来就不太清醒,眼下更是口无遮拦。 “孟雪,你黑着个脸是什么意思啊?我早就看你不爽了,就上个月,我舞蹈室进了新设备,叫小胖去帮忙,你十分钟打一个电话催一回,我又不是不给你来我舞蹈室,你不放心倒是跟小胖一块来帮忙啊,缺人手啊姐姐!我又没有别的男性朋友了,怎么的,你是想让我找分手几年的前男友们,还是找远在北京的楚霖啊!” “还有上上回,我进新房,我可是叫了你的,你自个儿不来,旁秋喝多了在我家躺了会你又开始闹,拜托,哪次陆远宁不在,你能不能不要只看着我啊!我现在连跟旁秋发个消息都要字字斟酌,就怕你想多,我可真累!” 我拉着柳南,想让她少说点,她摆摆手让我别管。 “要是普通朋友,我还懒得搭理你们的家务事呢,可旁秋是我发小,二十多年的感情,我们早就跟一家人一样了,跟远宁、楚霖一样的家人,我比谁都希望你们幸福。” 孟雪低着头没有说话,柳南还想继续吐苦水,我只能强行把她拖回我房间休息,然后才帮孟雪把小胖扶下楼。 等到把蒋远宸也丢到楚霖家客房后,我已经快要累瘫了,出门沙发上还躺着一个,满屋狼藉看得我瞬间泄了气,一下瘫倒在沙发上。 苍天啊,就让我也醉得不省人事吧! “陆远宁?” “干嘛?” “想喝水。” 躺沙发上的醉鬼像个大爷一样伸手,去厨房给他倒了水,眼睛都没睁开喝了几口水又倒下了。 我看着他刚剪没多久的头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以前一被摸头就炸毛的人,难得安静乖巧。 修整得很整齐的眉毛,天生又密又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从未用这样的角度看过楚霖,在这个瞬间,眼前的人似乎很熟悉又很陌生。 他忽然翻了个身,换更舒服的姿势,抬手整理被我揉乱的头发。 “怎么了?” 沙哑的声音好像气泡水,让人大脑缺氧,我伸手摸他鬓角。 “头发扎扎的,很舒服。” “胡茬更扎。” “真的?” 本来在头上的手鬼使神差地向下伸去,看着光滑的下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小胡渣,果然如他所说,比头发的触感更清晰,让人心猿意马。 脸颊似乎也有。 手还没滑上去就被楚霖抓住,他睁开眼睛,喝了酒后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湿漉漉的双眸,盯得人有些不知所措。 “很痒。” “哦。” 楚霖没有放手,我也没有挣脱开。 如果不是蒋远宸非要在那时候出来喝水,我应该也不会一把将楚霖的手甩开。 …… 第12章 第十二章 做高中老师最忙的三个时间点,开学、期中、期末。 三年,我还是没能习惯这种忽上忽下的工作强度。 学校赶在春节前一周放了假,连改了三天试卷,回到家里我就只想摊在床上睡个三天三夜,对门的人时刻关注着我的动向,我一进门他就过来敲门了。 蒋远宸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一周,丝毫没有要回家的样子,甚至每天都趁齐医生在家时过来蹭饭。 他脚上还穿着从我家薅走的紫色拖鞋,我实在不明白楼下的便利店是有多远,他们都要上我家拿拖鞋。 “干嘛?齐医生不在家。” “今晚八点我的综艺要播出了,装备已经弄好,晚上过来一起看。” “你不会觉得尴尬吗?” 我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请别人一块看自己节目的,一般人都会觉得尴尬。 “不会啊,我有预感这期节目会很有意思。” 蒋远宸不是一般人…… 鉴于他诚心诚意的邀请,我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 “宁宁,咋不给男朋友进门呐?” 楼梯传来声音,光闻其声,我就已经知道是居委会的梁阿姨了,蒋远宸人已经走到对门,听到这话,又折返回来,伸头看梁阿姨。 “噢哟,你这男朋友跟你很有夫妻相呢。” 我无语至极,哪来的男朋友? “阿姨,我姐哪来的男朋友啊?” 梁阿姨拖着她有些笨拙沉重的身体总算爬上了最后一阶台阶,然后习惯性将手背在身后,颇有领导的风范,笑得有些憨,眼里流露的是居委会阿姨们标准统一的神情。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有多少岁了,印象里她很久以前就在我们这一个片区工作,我们都不喜欢她,尤其是楚霖,作为孩子王,被教育的永远最多。 “嚯,是弟弟呀,我说怎么有点像呢。上回我可是看见一个小帅哥送你姐姐回家呢,跟你差不多高。” 梁阿姨说的应该是几天前江双送我回家的那次。 我跟江双从高中毕业后就没再见过面,我俩都不是会主动联系别人的性格,所以也可以说是毕业后就失联了,只知道他大学上的是军校,再多也没有了。 那天在学校,远远看到有人坐在操场上看我,还以为是班里哪个学生,走近了才发现是多年未见的江双。 他知道我回七中任教,便一人逛完学校后在操场等我下班,说是想请我吃饭,心里想的是谁我也不想说破,这么多年,他还是一样别扭。 饭后他送我回家,还在楼下遇到了下楼扔垃圾的楚霖。 “谁啊?” “江双,你不认识了?” “你那个寸头同桌?” 明明江双就留了一回寸头,楚霖就给人家取了寸头的代号。 蒋远宸上前去扶梁阿姨,招呼着她进门喝水,嘴里还说姐姐偷偷谈恋爱不告诉家里,跟谁都一幅自来熟的样子。 “我就不进去了,你妈妈在家吗?”梁阿姨问齐医生时,眼睛瞟向墙上的“拆”字。楼上小孩搬走时,照着一楼墙壁上留下的字,在每个楼层用水彩笔补上一笔,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一栋即将湮灭在这片老城区的老房子。 “她上班去了。” “那这事跟你说也成,上边出通知,今年十月份之前就得全部搬走了,这里年底就要开始施工了。” 虽然早有预料,可越是接近,越让人难以割舍。小区里的老住户都搬得差不多。 “知道了,谢谢梁阿姨。” “还得麻烦你也通知楚霖一家,这几天都没能联系上人。” “好,没问题。” 那天晚上喝完酒后我就一直在忙期末考试的事,楚霖似乎也很忙,很少在家里见到他,晚上到他家里时他安安静静窝在放映室的懒人沙发里,看到我抱着一大堆零食进来,帮我把茶几上的杂物推到一边。 “蒋远宸呢?” “洗澡。” “哦。” 空荡的放映室,昏暗的灯光,只有播放器发出的广告声,让人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有些微妙的气氛。 我故作轻松地把零食丢在桌上,跨过他毫无收敛的长腿,坐到了最右侧的沙发上,生怕气氛尴尬下来,努力找着话题。 “他怎么还不走,这都快过年了。” “在这边还有工作。” “哦。” …… “今天梁阿姨来过了,她说十月份这边要开始动工,让你们也赶紧把这边东西都搬走。” “你们什么时候搬?” “我还要跟我妈商量一下。” “那商量好告诉我。” “你那会儿估计也不在。” “那挑我在的时候?” 我喝着手里的鲜橙汁点点头,心想还不如你自己定呢。 电视广告声充满整个放映间,空调暖气一阵阵吹到背上,有时痒痒的,热得发烫,有时又带着一丝凉意,就像此刻脑海里的楚霖。 羽绒服被我丢在沙发上,好像一切都随意又自然。 天知道我有多希望蒋远宸快点出现。 谢天谢地他没有让我等太久,可谁知道他一进来就让楚霖挪到中间,看着不算小的沙发坐了三个人突然变得有些拥挤。 楚霖把夹在我们两个中间的抱枕抽出来塞到我怀里,又把羽绒服披在我身上。 “我热。” “披好,空调坏了,一会冷一会热的。” 好家伙,原来不是我心理作祟,是空调真的有问题,搞得我刚刚跟贼一样心虚。 蒋远宸伸长手臂拿我跟前的薯片,清了清嗓子,故作玄虚压低声音跟楚霖说他发现了一个秘密,看我们两个人都没有理他的意思,又放大音量说了一遍。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说!”为了耳根清净,我选择配合他的演出。 “我姐谈恋爱了。” “我没有哦,他说的是江双,我跟他可没有谈恋爱。”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楚霖漫不经心的按着遥控器,不知道他想换到哪一个台,然后又看似漫不经心的问我:“你高中的时候不是还为他打过架?” 蒋远宸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他喜欢柳南的,你别不信,他接近我动机一点也不纯。” 我想我永远没有办法成为柳南所说的那种高级猎手,在楚霖面前,欲擒故纵、举重若轻、若即若离,我统统都学不会。 他稍微露出一点马脚,我就满盘皆输。 就像现在,楚霖还没说什么,我就全部交代了。 柳南说你肯对楚霖用点手段,党一心还有机可乘? 她向来对我有些莫名的姐妹滤镜。 我清楚地知道,我跟党一心之间差的不只是那一点点时机。 “你节目怎么还没开始?” 蒋远宸前年出演了网络小说《今明》改编的古偶,被压了两年多,今天刚开播,作为男三,他也必须要到处跑宣传。 他参加的这档节目是国内有名的真人秀,每期节目都很有趣、新颖,观众面广,能上这个节目,那作品就势必会有增加不少播放量。 很多人想上都不一定有机会,出品方费了不少心思。 节目组有意将嘉宾分为几组,基本上都是剧里的官方搭档,蒋远宸几乎全程都跟他的女搭档挨在一块,不知道是我只关注了他还是他们的确是比男女主配合得更默契些,我全程都以为他们是一对。 “你有感情线?” 也不是说他不能有感情线,只是我之前听说他这个角色是一个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冷面杀手,为了保持一些神秘感,我忍住没有去看原著小说。 “没有,我跟她在剧里是死对头。” “那更好磕了啊!”我的cp雷达探测到前方有目标,兴奋得抑制不住,“你们两个看起来像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蒋远宸眉头皱成一团,一脸惊恐看向我。 “前世你我不共戴天,今生你我休戚与共。” 他给了我一个白眼。 尤其做游戏环节,蒋远宸这个粉丝眼里的大直男,偶尔会对有些笨手笨脚的女搭档露出无奈且宠溺的表情,还会耐心的给人家指导。 “哎,你很会耶,丝毫没有不耐烦。” “只是游戏而已,我不想给别人太大压力。” 这期节目新增一个恐怖密室的环节,所有人关在密室里找节目组藏好的旗帜,最先找齐三面旗帜的那一组获胜,入室一瞬间哀叫连天,场面十分之混乱,有的人害怕得走不动道,有的人牵错了搭档,有的人像是到了自己的主场。 蒋远宸看起来还算正常,混乱间跟搭档走散了,在npc出现的那一瞬间,准确无误一把搂住害怕乱窜的搭档。 “啊啊啊啊啊!蒋远宸!你好会啊!” “一般男生都会这么做啊。” 我激动得直抓着蒋远宸的袖子晃,坐在中间的楚霖“啧”出了声。 “你啧什么啧?” “对不起。”他把我手和蒋远宸的袖子分开,“但是你挡到我了。” “哥,这种醋你都要吃啊,她可是我亲姐。” 正是精彩的部分,屏幕上弹出了九十秒的广告,我心急如焚,又不想花钱,矛头转向旁边的两位男士。 “下次咱开个会员好吗?” “我争取。”蒋远宸尴尬得挠头。 “老实说,你谈过几次恋爱?” “没有。” “我不信。” “我哥可以作证。” 楚霖赶忙撇清自己:“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 我打开微博,然后就看到蒋远宸和女搭档双双上了热搜。 “哎,你上热搜了耶。” “剧方买的宣传。” “炒cp啊,热搜都在磕你两的cp。” “公司没说要炒cp啊。” “行啊小伙子,电视剧首播收视很不错耶。” 节目上了热搜,为电视剧打开了知名度,加上本来制作精良,从节目播出开始电视剧收视率独占榜首,高居不下。 意外和惊喜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到来,谁能想到整个剧组上节目,突然火起来的却是镜头寥寥的蒋远宸。 突然打开的知名度,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经纪人连夜打来电话,把蒋远宸叫回了公司。 我和楚霖在房间里看他收拾行李的时候,他还是懵的。 “我就是一男三,要火也没那么快轮到我吧。” 谁说不是呢,剧方前期投入的宣传也不少,但主要宣传的还是男女主角,可这宣传就像经验老道的跳水运动员,水花几近于无。电视剧刚开播,蒋远宸甚至第三集才出场,谁能想到因为一个综艺节目就火了。 “希望能赶得回来过年。” “应该可以吧。” “你……”蒋远宸停下手里的动作,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我不想听,于是催促他赶紧收拾。 “赶紧走吧,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那帮我跟齐阿姨说一声。” “知道了。” 送走蒋远宸后发现楚霖在看我,我也不甘示弱,朝他挑眉。 “今年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你发财了?” “喏,你弟这不是给我赚钱去了嘛。” 他们组合赚的钱都是要平分的,可是如果和队员人气相差太多,真的不会有心理落差吗? oneday一直以来个人发展方向都算明确,楚霖是队里唯一一个作词作曲全能的人,出道以来专辑主打歌都是他写的,所有收录曲他的作品占一半,也出过几首脍炙人口的影视剧主题曲,有时跑跑音乐综艺的行程,偶尔拍戏,但是很少。 一直以来,音乐都是他的首选。 蒋远宸则是活跃于各个舞蹈节目和综艺节目,其他三个人大学都是表演专业,自然常年在剧组里,人气还算平均,从来不缺席组合活动,可若是团队成员人气相差太大,以后组合活动难免会受到影响。 “你明年有什么打算?” “专心写歌。” “大年初一你陪我去丹州吧。” “去看他们?” “不是,去了就知道了。” “好。” …… 第13章 第十三章 自从蒋远宸回了北京,行程一直不断,趁热参加了好几场节目录制,跟剧组其他演员连线直播,热度不断攀升,微博超话热闹非凡,网友翻出了他出道预备期的黑历史,每一段都至少带上一位队员一起尴尬,oneday也因此被大众重新关注。 楚霖在蒋远宸回北京三天后也被叫回,提前结束了他的休假生活。 干爸干妈大年二八回到家时,儿子又不见了。 “早跟你说早两天回来吧,你看又没见着儿子。” “你要是想见儿子,咱就去北京。” “哪能一样?” 知道干爸干妈今天回国,我提前一个小时开车去机场接他们,两人因为晚了一天回来没见到楚霖拌了一路嘴。 “公司也真是,什么工作不能安排到年后,非得这个时候叫人回去。” “干妈,楚霖他们这可是要参加元宵晚会的录制。” “这就准备两天,能行吗?” “不止两天,整整七年呢。” 七年。 楚霖在这个冷漠的圈子里摸爬滚打已经七年了,那两年势头那么足,风头过去后本来可以重新来过,却因为公司经营不善失去了最佳的机会。 oneday被雪藏的那一年多几乎没有新的工作,再次回归,娱乐圈早已经跟当年不同,层出不穷的新团体,选秀综艺,轻易就将他们淹没在人群中,再加上公司受过重创,资源大不如前,他们一直没有机会被大众重新看到。 艺人就是如此,失去曝光机会,没有人会一直留在原地等你,更何况一年多的时间看不到自己的偶像有新作品,爱意被消磨殆尽,新人出现谁还愿意等待无归期的旧人。 再后来疫情爆发,表演机会骤减,他们更没有机会演出,出专辑没有舞台打歌,最后都各自演戏、跑综艺。 这一天,明明可以早一些到来。 可这世界,哪有那么多“明明就”。 心有余而力不足,是楚霖最为无奈的事,现在的他,只能努力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干妈留我吃饭,齐医生一下班也往这边赶。 他们这顿晚饭做得精致,一直忙到晚上八点才将菜上齐全,奔波了一天还能有这般兴致,我惊讶于他们的精神力,也开始唾弃自己成天有气无力。 饭吃到一半,门铃响了,我跑去开门,门外站的竟然是我一个月前才见过的相亲对象,上回见过面后他给我发过几回微信,只是我回得敷衍,后来人家也没再发信息过来了,如今在这遇到,着实是有些许尴尬。 “我是来给楚总梁总送新春礼物的。” 人家开口说话我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楚霖家,我将人家关在门外实在是不礼貌。 “哦,快进来快进来。” 干妈看到来人也开心,兴致勃勃将人摁在饭桌上。 “没想到您这边还有客人,希望没有打扰到大家。” “小董说的哪里话,咱这不是巧了嘛,宁宁今天也在这边。” 小董同志和我默默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尴尬,又不好直说,只好默默吃菜。 齐医生之前也是听干妈提起过我的相亲对象,如今死死盯着人家看,像是要把人看穿。 拜托我的齐医生,我跟人家没看对眼呢! 齐医生夹起盘里的虾,假装不经意问起:“小董你是哪里人啊?” “我是新远本地人。” “那挺好的。我看你文质彬彬的,想来应该也是书香门第吧。” “我爸妈都是公务员,已经退休好几年了。”小董放下筷子,恭恭敬敬地回答齐医生的问题。 我看他拘谨的样子,感觉对不住人家,赶忙打断齐医生的问话。 “妈,人家还没吃上两口饭呢。” 干爸一脸看戏的样子,看到我们两个尴尬,他更是觉得有意思,“小董别拘谨啊,就当自己家,宁宁,咱就正常唠唠,你们也可以多了解了解彼此嘛。” 干爸平时没事就躺平,有事就出来搅合,有时候我就觉得干妈治不够他。 这氛围谁能当成自己家啊,连我都自在不起来。 总之一顿饭真是吃得十分煎熬,什么特产,海鲜,统统味如嚼蜡,就等着收拾饭桌时躲到厨房洗碗躲上一躲,谁曾想相亲对象还非得跟我抢活,结果就变成了如今这场面。 我在左边刷碗,他在右边冲碗,一个人就能干完的活,非得两个人干。 “其实我一个人也能洗完的。” “其实我在外边也挺尴尬的。” 额……其实你也可以先走。 “哪有让客人洗碗的理儿啊。” “楚总刚刚还让我把这当成自己家呢。” 我看出来了,我干爸很是欣赏这个年轻人,我干妈也很喜欢他,不然也不会介绍给我。 只是他们不知道,我早在多年前,就开始觊觎他们的儿子了。 蒋远宸就是在这个时候给我发来消息的。 微信界面几张偷拍角度的照片滔滔不竭。 几乎都是熟面孔,有最近很火的新女团成员挨着楚霖合影,有知名度很高的女明星跟楚霖攀谈,还有些叫不上名但是脸熟的女艺人与他谈笑风生。 这都没什么,最可恶的是,每张照片除了楚霖还有一个人都在,她就是现役我和柳南最讨厌、没有之一的女艺人,米晶。 米晶跟楚霖是同公司的艺人,两人曾经在公司自制的短剧演过情侣,还吸了不少cp粉,后来米晶粉丝为了米晶个人利益,写了不少污蔑楚霖的通稿,公关处理时米晶又“不小心”点赞了两人关系不合的微博,粉丝更加嚣张,害得楚霖被人追着骂了好一阵。 我和柳南讨厌她,完全出于护短。 没错,我们就是护短! 蒋远宸发完照片还不忘添油加醋:“我哥可真受欢迎!” 可真行! 我在为你抱不平,你跟人家倒是关系如初呢。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就是合个影嘛。 我觉得我还是很平静的。 我只是站在厨房门口偷偷拍下小董把碗收进消毒柜的照片,随即发回去给蒋远宸。 “我也很受欢迎的。” 随即楚霖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接个电话。” 小董随意应和了声,继续把洗好的碗放进消毒柜里。 “你在哪?” “在你家啊。” “相亲对象怎么回事?”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生硬,在我没有开口前也绝不多出一口气。 他生气了? 那又怎么样,他刚才合照不还挺开心的吗? “我相亲对象你管那么多干嘛?” “你这什么语气?” “那你这什么语气?” 北风没有了落地窗的遮挡,硬生生往脸上刮,直贯入喉咙,呛得我嗓子眼发麻,眼睛发酸。 我被冻到无法思考,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楚霖在电话的另一头沉默,只有队友在屋里打闹的背景声。 无名的战火就这样燃烧起来,我们都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人挂电话。 电话那头有人在叫楚霖,他没有回应。 齐医生看我穿得少,给我拿来外套,听到落地窗被推开的声音,我火速同他道了再见。 “我要回家了。” “陆远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春节在我们眼里变了味,没有了烟花爆竹,不再期待新衣,开始要给小一辈发红包,这个节目就不再属于我们。 于我而言,更像是寒假遇到了春节,凑一块儿过了。 柳南说我越来越无趣,变成了刻板的大人,开始怂恿我辞职去小学当老师,返老还童一番。 我说你这是要提高我的衰老速度。 于是她曲线救国,每天给我转发网络新鲜事。 “南南,我觉得这些东西正在侵蚀我的大脑,让我每天都好快乐啊。” “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最懂你的小宝贝。” 柳南不仅懂我,也懂得如何刺激我。 她把楚霖同她拟的合同我发给我,好家伙,那待遇,一年顶我两年。 “他们公司还有什么职位是我能胜任?” “老板娘。”柳南秒回,后面还附带一张贱兮兮的表情包。 “谁要给他们当老板娘,短命。” “吵架了?” 我先是气呼呼的骂了楚霖一番,然后添油加醋给柳南讲了事情的原委,她在电话另一头捂着被子笑。 “你们完了,陷入爱情的男女,都是从吃醋开始的。” 吃醋…… 许多年前,等我发现自己会轻易被他一个小小的举动影响情绪时,他牵着别人的手走在我的前头,回头跟我说,走快点。 牵强的笑意,酸涩的眼角,喘不过气的胸腔,如行尸走肉一般。 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在吃醋。 这么多年,我依旧毫无长进。 这么些年,无论红与不红,他春节依旧没能回家。 我们渐渐习惯了这个节日没有他在,各干各的事。 我跟齐医生往年都是去奶奶家吃年夜饭的,但是今年她跟叔叔回了乡下,我们俩只能自己在家准备。 干妈知道了这事儿,干脆叫上干爸提着粮食上我家搭伙。 大包小包塞满厨房,想帮些忙我都不知道从何开始下手,厨房里忙碌的两个身影,是如何默契到不说一句话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的。 要不我跟干爸一块趟沙发做大爷吧…… 出于人道主义,我还是问一句吧…… “两位妈妈,我现在能干嘛?” “把青椒洗一下,洗完跟洋葱一块切好。” “去虾线对你来说太难了,你就把大闸蟹刷一下吧。” “我都会的。” “那你都一块弄了。” “先把大葱洗了,这个比较急。” …… 我就不该多这一嘴…… 干爸朝我们看过来,在我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又迅速转了回去。 楚霖的视频就是在我们都手忙脚乱的时候打过来的。 “楚进步,过来帮我接电话。” 干爸□□妈一嗓子吓得遥控器飞到沙发底,来不及拾起,屁颠屁颠跑过去,生怕晚一秒小命不保。 “妈,你们人呢?” “儿子,你在哪呢?” 电话另一头楚霖憋着气,脸色比窗外的北风还要冷。 “还能在哪,在你们家!” “哎呀,你回来怎么没跟爸爸妈妈说,我们在远宁家呢!” 好好的一场惊喜,被这家人变成了搞笑节目,我和齐医生差点笑岔了气。 干妈也在笑,边笑还边说:“要是儿子没打电话过来,我都要忘了我们家还有这么大一小子呢!” 楚霖气呼呼地冲进我们家里,训斥他不靠谱的老爸老妈,他要是听见干妈刚刚的话,可能想连夜赶回北京。 “儿子消消气,先去帮妈妈买瓶酱油,今晚做红烧剑鱼。” 楚霖翻了个白眼,打算过去跟他爸一块当大爷。干妈见状,从兜里揣出一百块大洋硬塞到他手里。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快去。” 楚霖看了我一眼,像个大爷一样指使我。 “陆远宁陪我去。” 我捡起已经刷完的大闸蟹,说:“我很忙的。” “两只蟹,从我进门刷到了现在,壳都刷薄了,快点跟我一块去。” 干妈朝我点点头,表示这个安排很合理。 “葱还没洗呢。” “干妈洗。”说完又点点头。 …… 第14章 第十四章 我刻意与楚霖保持一定的距离,他若是走在我旁边,我便加快速度,他也加速,我便放慢速度,总之一条水平线,不允许两个人同时走。 后来他走到我前面,挡住我的去路。 “你还在生气呢?” “没有。” 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生气的时候说话不超过三个字。” “我有吗?” “最多三个字。” “那不一定。” 楚霖倒着走在我前面,钻我话里的空子,我便找他话里的漏洞,背着手暗数自己说了几个字。 “是不是在数自己说了几个字。” “我有病吗?” 他收起嬉笑的嘴角,突然正经起来。 “我有病。” 他插科打挥的模样像个傻子,我没忍住笑了出来,笑完又懊恼自己定力太差,恼羞成怒绕过楚霖自己往便利店走。 “对不起嘛,上次是哥太凶了。” 他竟然这么快道歉! 其实我跟楚霖几乎不吵架,或者说是根本吵不起来。 怪只怪我太有眼力见,每次惹他生气,立马就能发现苗头,撒个娇就能把问题解决,如果不行,那就再多磨一会儿,再不行,就一直缠着他道歉,烦到他说原谅我为止。 如果是楚霖的问题,我就开始不说话,楚霖拿我没办法,只能跟我讲道理,更过分的时候,他转头就走,等我自己气消,他再买两包零食就能把我打发了。 没有用的面子绝不让他多说一句“对不起”。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喜欢他喜欢得不行,我真怕自己就这样被他给骗了。 “你真病了?” 他两步上前,俯视着我,道路两旁的路灯印入眼眸,如明月,似星辰。 “也许吧。” 算了,被骗就被骗吧。 路过楼□□育器材区,楚霖走过去赖在秋千上不肯走,不知道他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平时这个角色都是我担任的。 楚霖自顾自地摇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干妈还等着酱油呢。” “不差这一会儿,刚刚出来的时候我看了,厨房里还剩一点。” 他拍拍旁边空着的秋千,我没出息的坐了过去。 “刚才回家看到你写的对联了。” “还不错吧。” “一如既往地大家风范。”他竖起大拇指,演技浮夸,“我在北京的房子还没有贴对联,等我回去,你给我也写一副。” 我抬起高傲的头颅,三两下被他哄开心了。 “那还不简单。” 我时常怀疑当年家里送我们俩去上兴趣班都是别有所图,楚霖的技能,毋庸置疑地就是被推出来表演长面子的那个,但他自个儿乐在其中。而我上的书法班,造福的是楼上楼下所有邻居,我第一回为我们家写对联,陆队长从楼下吹到楼上,从那之后每一年春节,都有邻居提着对联纸上家里让我为他们题字,有时候我真以为自己是大书法家。 如今楼上楼下没剩几家住户,小区里人迹寥寥,灯火不再,不久之后,连我们这家钉子户也要离开这里。 而它最终会在众目睽睽下轰然倒塌,再被埋上新的奠基,最后被人慢慢遗忘。 或许每次经过时会感慨,这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 可早已物是人非,时光不再。 “我还挺舍不得离开这里的。” “我们在这儿住了有十几年吧。” “得有二十多年了,搬来的时候我还没记事。” 微微摇晃时年久失修的秋千吱吱呀呀响不停,诉说它负重前行的岁月。 “那会儿你小小一只,每次我出门玩你就像跟屁虫一样跟在身后,甩也甩不掉。” 小时候楚霖的人格魅力在于他比我大上两三岁,在我面前就是什么都懂的小大人,跟同龄那帮流鼻涕的臭男生相比,我更想跟大哥哥楚霖一块玩。 但他总嫌我是小屁孩,迫于干妈的威严带我出门后,就把我丢在八角亭里,自己疯去了。 现在想来,没遇上人贩子被拐走,我还真是命大。 如今大言不惭说是带着我玩,还当我是三岁小孩骗。 “你说你那会儿怎么那么傻,让你乖乖在原地等我,你还真就哪也不去,鼻子冻得通红也不知道回家。” “我那是听话!大人们不总是让我们乖乖听话吗?” 楚霖抬手敲我后脑勺,语重心长地说:“你那就是傻。” 说完又敲一下,补充道:“害得我每次都不敢跑太远,玩得都不尽兴。” 我真是看不起这种马后炮行为,于是奋起反抗:“你完全可以带着我一块玩的!” “一群没轻没重的小男娃,打到你我回家不得挨板子呢!” 他是在担心我受伤? 是这样嘛? 我觉得他又在哄骗我,最近这些天,我总觉得他一直在哄骗我,等我落入他的圈套,就再也没法抽身而走。 “可是已经造成我不可磨灭的童年阴影,你要怎么补偿我?” 楚霖站起身,像小时候一样站在背后,推着我向前荡。 我们都穿得厚重,衣服摩擦声在空荡的小区显得格外清晰,每往前推一下,秋千就会响一声,我不愿打破片刻安宁,暗自控制自己的角度,与地心引力做斗争。 我转移注意力,抬头仰望天空,城市的夜晚看不到星星,华彩灯光掩盖了光年以外的微弱星光,月色朦胧,黑夜笼罩这片土地,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好长,与印在水泥路上的树影重叠到一起,好像一幅画,被时间描绘的画。 好想回到小时候,回到我们都不谙世事的年纪,那时候天地就那么大,所见之处就是全世界,所见之人就是所有人。 秋千依旧响得厉害,年纪越大胆子越小,我让楚霖赶紧帮我停下来,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失去了重心,眼看草皮离自己越来越近,我认命的捂住脸闭上了眼睛。 残废就残废吧!别毁容就成。 幸好楚霖眼疾手快,没给我残废的机会,只是我们两个此时的姿势格外狼狈,楚霖整个人躺在草地上,脑袋全是枯草,痛苦溢在脸上,任凭他多年积攒的表情管理经验也没派上用场。 我躺在他身上,除了撞得胸腔有些闷疼,就是终于得以证实电视剧里男女主角发生意外时浪漫且让人心动的慢镜头果然只是人工糖精,那些时刻,除了怕死怕残怕毁容,压根不可能再有别的想法。 断了一侧的秋千还在旁边荡个不停,好像在嘲笑我们两个大冷天还要追寻童心的傻子。 楚霖的肩膀宽大,冰凉的外衣与他温热的气息形成鲜明的对比,我趴在他的胸口没有动弹,贪婪地享受着这个小意外带给我的不同体验。 他拍着我脑袋催我起身,给我整理头上的枯草,“痛不痛?” 我摇摇头,让他把头低下来。 他把长腿岔开,与我平视,月光打在他脸上,前额碎发落在眉梢,浓密的眉修整得比我更精致,眼角的泪痣若隐若现,眼眸含笑,一眨不眨直视着我。 这个瞬间,我心甘情愿落入他的圈套。 “帮我弄干净些。” 我点点头。 “一会去放烟花。” 我点点头。 “这秋千怎么办?” 我点点头。 啊?秋千?我瞪大双眼看向楚霖,他看起来是真诚发问,不像戏耍我的样子。 “要赔的吧……” 他浅笑出声,我刚想斥责他又戏弄我,一个小屁孩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指认我们的罪行。 “我都看到了,是你们两个弄坏的!” 楚霖贱兮兮的问小屁孩:“我们两个要是跑了,你追得上吗?” “我已经记住你们的样子了,你们跑不掉的。” “那哥哥给你十块钱,你能不能别跟别人说?” 小屁孩真低头思考起来,然后又叉着腰朝我们吼道:“不可能,我是不会接受你的贿赂的!” “别教坏人家小朋友了。”楚霖也叉起腰,还想逗小孩,被身为人民教师的我及时制止,“小朋友你放心啊,姐姐现在就去居委会自首。” 小屁孩估计被一身正气的我说服,屁颠屁颠跑走了。 “跟你一样傻。” 为了证明我没楚霖说的那么傻,我跟他一块“畏罪潜逃”了。 到家时红烧剑鱼早已上桌,压根没人在等我们。 “上哪疯去了,让你们俩买个酱油去那么久。”齐医生接过我手里的购物袋,极其嫌弃的盯着我,“还买这么多零食。” 干妈从厨房端着青菜出来,干爸特别懂事地给她腾出位置,指挥我们俩去洗手盛饭,□□妈一记眼刀吓得直哆嗦。 “你没手啊,儿子刚回来你就知道使唤他。” 干妈就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都坐着吧,我去盛。” 我决定在这个时刻好好表现一下自己,至于表现给谁看,我一时之间也说不清。 “咱们家宁宁就是勤快。”干妈看到了我的表现,并且给予我想要的评价,如果她没有加后面这句。 “小董咋就没看上呢。” 刚刚坐下的楚霖抬头看看他妈,又看看我。 什么时候变成小董没看上我了。 “分明是我们互相没看对眼。”我必须要纠正这件事,不然前晚那张照片岂不是很尴尬。 但楚霖今晚好像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吃醋这件事,要不我再点点他? 第15章 第十五章 我觉得自己好像潜入敌营的间谍,观察这里每一个人的表情,伺机而动,稍有不慎,机会就失之交臂。 比如方才我清了清嗓子,楚霖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 比如半分钟前,我进厨房拿筷子,看到灶台边的白醋瓶子,稍一犹豫,还是没有拿出去。 再比如现在,大家开始动筷吃饭,饭桌有了一瞬间的安静间隙,我刚想开口,我妈就率先举起酒杯说:“难得咱们两家一块吃年夜饭,这杯呢,我就祝咱们新的一年都身体健康。”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叮叮当当…… 杂乱无章的玻璃杯碰撞声,这个屋子又恢复了开饭前的热闹,我妈起身打开电视机,所有电视台都在直播春晚。 “这样的春节才够味。” “哎呀,”方才懊恼不已,如今只能见缝插针,没有暗自排练,出口就感觉自己太夸张,稍稍压低了些声音道,“刚刚忘记买醋了,家里还有醋吗?” 我妈一脸奇怪的看着我,问:“又没包饺子,你要醋做什么?” “没包饺子也能吃醋呀,是吧哥?” “是。”楚霖夹起面前的花甲,“海鲜蘸醋才够味。” 干妈打断他:“咱家没这习惯。” “土豆丝也得蘸醋。” 我妈打断我:“这是醋溜的。” 干爸突然站起来,拍着自己已经掉光头发的前额说:“大闸蟹是要蘸醋的,我给忘了。” 楚霖和我对视一眼,低头偷笑。 即使是在嘲笑我,我也觉得他笑得最好看。 他妆发未卸,我问他急着回来做什么,他说要陪我去丹州。 所以我真的决定原谅他了。 窗外响起了鞭炮声,有小孩在楼下欢呼,我起身打开紧闭的窗户,窗外烟花稍纵即逝,却为这座寂寥的城市送来一些节日的气氛。 每次看到烟花,我总要悄悄许下心愿,希望风能带给上帝听。 愿这一年浮沉,在这一声声爆竹声中烟消云散,愿来年,皆可得偿所愿。 干妈往我和楚霖碗里夹菜,像小时候一样把鸡腿留给我俩,在他们眼中,加起来也五十多岁的两个人,依旧是小孩。 齐医生专注她面前的酱香大虾,几十年来,我们家隆重一些的饭桌上总少不了它。 干爸边看春晚边做出他两分经验之谈、三分似懂非懂、五分不专业的点评,每每到了演唱节目,总要拿楚霖跟人家对比一番。 楚霖忙于纠正他爸,眼看两个人差点就要吵起来,我赶忙站起来阻止,让楚霖现场表演个专业的节目给大家乐呵乐呵,楚霖瞬间无话可说,默默接受大家沉重的爱,最后“情难自已”,起身为大家演唱了一首“难忘今宵”。 “这歌都被你唱了,一会儿李谷一老师唱什么?”这个家不能没有我啊。 楚霖放下话筒,压着脾气问:“那你要听什么?” “财神来到我家门,这歌吉利。” 楚霖拿出手机翻歌,我们四个观众齐齐鼓掌欢呼…… 有多少年,我们没能这样整整齐齐的坐在一块,吃上一顿家庭便饭,若是陆队长还在,该有多好。 团圆,是春来秋往,人之所求,亦最难求。 酒足饭饱后,干妈指挥干爸把麻将桌搬到客厅,齐医生打电话给她的小姐妹,打算大干一场,不赢个千百来块决不回家。 楚霖一直跟在我身后,我收碗他跟着擦桌,我洗碗他跟着洗盘子,我切水果他跟着端果盘出去。 “你干嘛?你不能独立行走吗?” “我乐意。” 等到一切忙完,已经晚上九点了,我累倒在沙发上,顺手拿起桌上的瓜子,楚霖凑过来从我手里抓过一把,也跟着磕起来。 电视里正在播小品,几乎都是些不知名的喜剧演员,赵本山退休后,鲜少再有让人记住的经典小品诞生。 现在的春晚,基本上都是放着听个声。 楚霖看我开始玩起手机,提议道:“我们出去放烟花。” “我叫上南南。” “哎……” 看他欲言又止,我把手机放下问他:“怎么了?” “没事,你叫吧。” 柳南和小胖都住得不远,没半个小时人就都到齐了,小胖还带上了家属。 两个男丁从楚霖车上抬了两箱烟花下来,路过体育器材区时,被我们坐坏的秋千依旧在风中飘荡,柳南还特地上前摇晃两下。 “这哪个缺德玩意搞坏的?” 我和楚霖两个缺德玩意格外默契,无人出声。 小区虽然即将要搬迁了,但居委会依旧给小区仔细装扮了一番,周围树上都挂上了小红灯笼,唯独八角亭的两个最大,旁边大榕树也挂满了彩灯。 八角亭外的小广场,从小就是我们的革命根据地,只要放学放假找不着人,上这里准没错。 “快快快,我好几年没放烟花了。” 新远禁烟花已经好几年,刚开始是一点也不能放,后来因春节特殊,才改为规定时间内可燃放。 楚霖买的都是些手持烟花,冲天炮,窜天猴,仙女棒,还有些叫不上名的小玩意,不知道他都是在哪买来的。 “先来一个冲天炮!” 就属柳南最兴奋,拿上冲天炮就往广场跑,结果这冲天炮是劣质产品,放了两声闷炮后就出不来,气得柳南又试了一根,还是一样。 “楚霖,你这都哪买的劣质产品!” “就你们小区外边那个杂货店啊。” “幸好我没去买。” 柳南在箱子里挑挑拣拣半天,拿出一把看起来最不会翻车的仙女棒,分发给我们,一人一根,绝不厚此薄彼。 四个人齐刷刷看着柳南点火,北风总挑她开火的时候吹过,于是我们五个人围成一圈,屏住呼吸,生怕把风招来。 总算点燃了第一根,其余四根纷纷凑上去。 “哎呀,你别动,我都点不上了。” “小胖你别凑过来了,我先点完你再点。” “你们小心点,别把火苗对着我。” 哆哆嗦嗦全点燃后,柳南的头根也烧完了。 这烟花放起来跟视频里完全是天壤之别,烧得快不说,一点起来全是烟,呛得人眼泪直流,丝毫无浪漫可言。 但我们还是放得不亦乐乎,趁着烟花未冷,僵直手臂做“圆规”,楚霖笑我像傻子,我看他也没好到哪去。 旁秋站在孟雪旁边拿着未点的仙女棒,等到烟花即将烧到尾端,赶紧续上新的,没让她手里闲下一阵。 “我这还能有机会拍上好看的照片吗?”柳南举着她火烬灰冷的木棍哀嚎。 孟雪给她递上点好的烟花,说:“我给你拍,我带相机了。” 柳南诧异地看着孟雪,手依旧抬起接过这根粉白相间的仙女棒。 “给我拍美点。” “没问题。” 我抢过楚霖手里刚点好的那根,凑到柳南身旁,“我也要。” 拍照一旦开始,没有出片是不可能结束的,楚霖和旁秋在旁边耍窜天猴,我们三个女的在一旁矫揉造作。 有小孩看到我们一群大小孩玩得不亦乐乎,吵着闹着要爸爸妈妈给他们买,楚霖大方的邀请他们一块放,其中还有我们“作案”的目击证人! 如今他可是对秋千之事闭口不谈,我有理由怀疑楚霖在收买人证。 楚霖被一群小孩围在中间,将几盒圆锥状的小盒子摆在地上,不断排兵布阵,看起来好生厉害。 小朋友们虽然看不懂他在干嘛,但都乖乖蹲在旁边,安静等待。 终于等他拿出打火机挨个点燃烟花,小屁孩们纷纷尖叫着退后,拍成一排的珍珠烟花窜到一米高,点亮整片广场,所有小朋友拍手欢呼,高兴得上蹿下跳。 小朋友是这世界最真实最捧场的观众,喜欢与厌恶,都写在脸上。 楚霖站在中间,看着小屁孩们笑。 “还想看的小朋友举手。” 所有小朋友将手举过头顶,喊着说“我要看”。 他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不知名的小玩意儿,丢到点地上旋转不停,越来越亮,最后一个瞬间的光芒,比霓虹灯光更耀眼。 小朋友们更兴奋,纷纷自告奋勇,要成为那个点燃烟火的人。 楚霖带着他们挨个尝试,直到箱子里再无存货。 那好像是他的魔法箱,向我们施了变快乐的魔法。 所有小朋友都视楚霖为偶像。 柳南凑到我耳边,轻声细语:“别看了,眼睛都直了。” “南南,我觉得楚霖在勾引我。” 如果不是他在勾引我,我怎么可能心会跳得那么快,我怎么可能会对过去难以忘怀,我怎么可能会对未来有所期待。 楚霖穿过人群,朝我走来,手里还有剩下的仙女棒,柳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代替楚霖成为新的孩子王。 把他手里的星星仙女棒递给我。 “这个没有烟。” 我顺着他的手接过,点燃只属于我的烟火。 烟火之下,是他温柔的目光,和我烧不尽的心火。 新年的钟声被敲响,整座城市升起漫天烟火,这个世界陷入喧嚣之中,我的世界因为他而静止。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柳南拉着我一起许愿,我们五人站成一排,被这一刻氛围感染,闭上眼虔诚祈祷。 “楚霖。” 女子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如多年前初雪之时,也是在这里。 第16章 第十六章 2012年初秋,我和柳南顺利成为新远七中第七十一届高一新生,事实上所有人都以为我会以七中附中第三名的成绩,成为第无数名叛逃七中选择新远一中的准高中生。 或许是因为熟悉的街道,或许是朋友们都在这里,又或许是那家还不错的炒酸奶,我有太多选择直升的理由。 炒酸奶的小摊在七中门口右侧,只摆放了三张小桌,连顶遮阳伞也没有,旁边成天开着一台立式电风扇,转动时还发出“我随时都要断头罢工”的声音,午休时间来买炒酸奶的同学很多,因为天气太过闷热无人愿意待在路边享用。 也省得我们等座位。 即使名义上秋天已经到了,可天气丝毫没有转凉,甚至比之前更热,我开始为一周后的军训担忧,柳南看起来倒是无所谓,直到我看到她书包里早就买好的防晒霜。 我们撑着太阳伞坐在路边,边涂防晒边看校门口进进出出的学生和家长。 学校不让家长开车进校园,送学生上学的汽车停满了整条马路,被堵着的车狂按喇叭,更有甚者直接破口大骂。内宿生大包小包往学校里搬,脸上挂满汗珠,头发都被浸湿了。 我选择直升的理由又多了一个,不想住校。 从我们家到一中开车都要三十分钟,我爸妈没时间送我,那年新远还没开通地铁,坐公交指定更久。 上一中铁定得住校,我还没有做好早早离家的准备! “宁,我说你选择直升简直赚大发了,不仅学费全免,还有一万块奖学金拿,咱们年级前五就你有这福气。” “万一三年后我真比去一中的同学落后一大截,那我可真是赚大发了!” 作为当初力劝我直升的始作俑者,柳南一下气得把手里炒酸奶砸在桌上。 “咱们七中可一点也不比一中差,去年咱们一本上线率只比一中低了08,加上艺术班的重点院校录取率,那可比一中强多了。” “南,以后你就在咱们学校招生办工作吧,铁定比曲老师强。” “快吃,一会我再陪你练练下午的新生发言。” 学校开学典礼定在下午三点,作为附中前五唯一选择直升的学生,我光荣成为了新生代表准备在国旗下当着全校两千七百位师生发表我个人对未来的憧憬感言。 柳南比我更重视这次新生发言,从接到任务那天起,每天都盯着我练一遍,今天这已经是第三回了。 “自信点,这可是咱们扬眉吐气的好时机。” 另外一位新生代表,是党一心。 七中是新远唯一一所特长生重点培养的高等中学,每年都会选择两名新生代表。 一位是学习优异的新生,另一位则是成绩优异的特长生。 我用余光看着身旁同样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脸上画着淡妆的女生,精致的五官是在学校特长生里也一骑绝尘的程度,对我来说有些宽大的制服,却像是为她量身定制一般,暗红色格子裙将她本就白皙的腿衬得又白又直又细,整个人散发着优雅温柔的气质。 我心里暗道,输大发了! 有眼睛的观众,一看就知道谁是学习优秀的新生代表。 我和柳南的小算盘又要落空了。 早知道中午就不吃那杯炒酸奶了,至少看起来没那么臃肿。 手里的演讲稿因为突如其来的自卑和自责被撰得皱巴巴的,本来就有些紧张,此刻更是百感交集。 我仰头望天,中午尚且似火的骄阳,被远处飘来的乌云遮住了一半。 要下雨了。 这雨会在什么时候落下? 或许是在校长发表感言时,反正他已经秃顶了,这雨也不会让他多狼狈。 也可能是在我上台的时候,那时候我就会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被淋成落汤鸡。 但肯定不会是在她上台时,上天都会眷顾长得好看的人。 旁边的人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或许觉得尴尬,主动与我攀谈,“我见过你,我们是一个班的。” 她的声音很好听,跟她的长相一样,温柔动人。 我想她应该是学声乐的。 楚霖也是学声乐的,她发音的位置跟楚霖很相似。 我惊讶于自己竟然还懂发声位置,过后才想起来我也学过一段时间音乐,但是后来放弃了。 如果坚持下来,气质会不会像她一样好。 “我应该是第一次见你,不然肯定会记得。”我拐着弯夸她,我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羞于夸奖别人。 柳南不是别人,我每天都能将她夸得天花乱坠,楚霖也不是。 幸好她听出来了,垂眸浅笑。 “我排得比较后面,你签完到就跟朋友走了。” 上午柳南急着叫我陪她去书市买参考书,签完到我们就走了,无暇顾及周围的新同学。 我只是惊奇她竟会记住我这样相貌平平的人。 “你的书包,我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原来如此,我果然只是相貌平平。 “真巧,书包是我爸陪我去买的。” “真好,我爸爸平时特别忙,他几乎没有陪我去逛过街。” 我想说我爸爸也是,但是学生会的学长来叫我们候场,很快就要到我们上场了。 她是紧接在我后面上场的,下场到一半时她已经上来了,与她对视的那瞬间,她在对我微笑。 笑得真好看,比午后的轻风更醉人。 台下的同学也看到了,引起场下一阵骚动,掌声比方才我上场时更响亮,我也想为她鼓掌。 如天之骄子的人生来会有什么烦恼吗? 我站在后台看她,台下的人也在看她,只有她专注调试发出异响的麦克风。 脸上被溅到一丝冰凉。 下雨了。 原本预告早上九点到来的大雨就在她刚说完“下午好”时从天而降,把整个操场的师生砸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整个学校乱成一团,所有学生都往教室方向窜,各个班的班主任想躲雨又迫于无奈,坚持在雨中维持班级秩序。 我看着湿透的党一心和滴水未沾的自己,原来老天也有失误的时候。 学生会让我们先回教室,我和党一心趁乱躲进身后五十米的大礼堂,尚未适应大礼堂里有些昏暗的灯光,等到微微能睁开,才发现舞台上躺着一个人,那人听见开门声,撑起身子看向门口。 “楚霖?你怎么在这?” 舞台上的人耸耸肩,抬头示意我看他身后的钢琴,“练琴,不小心睡着了。” 大礼堂的隔音虽好,但是离操场近,要是典礼进行时有人练琴是能听见的,想来他从中午就在这里了。 “学长也会弹钢琴?” 党一心看到舞台斜后方的钢琴时就上了舞台,抚着琴台问楚霖。我跟在她身后,经过楚霖时,原本躺着的人突然伸出手,让我拉他起来,本不想搭理他,但看着他睡眼朦胧难得乖巧还是伸出了手,结果只有我一人使劲,恶作剧的人反而悠然自得翘起了腿。 看他一幅欠揍的样子,我甩开他的手,顺带踹上一脚。 “人家问你话呢。” 我替他们尴尬,党一心看起来却毫不在意,已经坐在了琴前,似是要准备弹琴。 “那个……老师们还在外面,被听到了不太好。”我听着外面还有些嘈杂的疏散声,看向党一心。 “没事,弹。” 楚霖依旧侧躺,但语气嚣张。 两个人交换了眼神,党一心真的抬起了手,修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发出悦耳的琴声。 往日楚霖练琴,我偶尔也在一旁看着,听过不少曲子,这是我从未听过的曲子。 我在这一刻更像是局外之人,无法融入他们音乐人之间的交流,我能清楚的感受到楚霖的变化,在党一心连续三个连弹后,他坐直了身,目不转睛看着舞台斜后方的陌生女孩。 即使是只懂些皮毛的我,也知道这个曲子有多难弹。 一曲终毕,身旁响起了掌声,压根没听懂的我也自发跟着鼓起了掌。 “李斯特的钟,”楚霖起身站到琴边,“你练琴多久了?” “七八年。” “你是个天才啊。” “正好钢琴是我的强项罢了。” “你们三个在干嘛?” 教导主任闻声赶来,结果还是作案团伙,我变态地觉得抓人成瘾的教导主任声音好像变得兴奋,抓着了那就是不死不罢休的口水战。 于是我抓着党一心就准备跑,顺带把一旁无所谓的楚霖也一块拉上。 “陆远宁跑什么,我都看见是你了。”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尴尬,我这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偏偏一左一右两个人还不厚道的笑出了声,党一心松开我的手整理跑乱的刘海,在教导主任开口前解释我们是在躲雨,看到钢琴手痒弹了一下。 本来也是这样,合情合理,我跑什么? “那你跑啥?”教导主任也问。 “我条件反射。”我低着头心想,他是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可怕,怕教导主任这件事,可不分成绩好坏。 “行了,赶紧回教室。” 我们跟在老师身后,像三只小鸡,可是似乎只有我是不敢踹大气的那只,党一心甚至还隔着我跟楚霖说话。 “学长,有机会一起合作。” “可以。” 我还在想教导主任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孤独。 殊不知,关于他们的故事,就在这个下雨天悄然开始。 第17章 第十七章 我们的班主任小米老师一看就刚毕业没多久,据她自己介绍,她是北师大研究生毕业的,这是她来到七中的第三年,之前带的都是重点班,英语成绩从未掉过年级前三,学校委以重任,让她带我们这一届重点班。 柳南倾身同我交头接耳:“研究生毕业,那小米老师应该有28了。” “她看起来只有23。” “腿好长。” “手指也好看,适合握粉笔。” 这是我们对小米老师的第一印象,年轻、好看、教英语、适合当老师。 果然她看起来年纪轻轻,啰嗦程度不亚于中年老教师。 开学第一天就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的班会,除了一些班里基本事务,我没从中吸取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转头发现柳南已经开始钓鱼。 作为好闺蜜,我右手抬起帮她托住下巴,左手拿出手机咔嚓咔嚓。 由于人还没认全,她便按着印象定了临时班委,学号为1的我,被光荣任命为学习委员,除了文艺委员党一心和班长金涵,其他班委我都不认识。 “座位下周军训结束再调整,这两天大家好好调整状态,放学吧。” 老师刚宣布完,原本静悄悄的教室瞬间变得喧嚣,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开始交谈起来,我和柳南坐在靠窗的位置,后桌是初中一块直升的同学,彼此都熟悉,寒暄两声就准备各回各家。 柳南一下课就开始精神,动作迅速,转眼就跑到走廊,趴在栏杆上喊道:“操场有人在唱歌。” “肯定是楚霖。” 我起身出门拉住柳南,随着人群跑到操场。 操场上最外边立着“音乐社”的牌子,海报中间是音乐社的乐队,与人群中间的阵容如出一辙。 中间围了一圈人,大多是穿着深蓝色校服的同学,学校在校服的颜色设计上区别化,以区分各个年级组学生,高一是红色,高二为深蓝色,高三年级则是我最喜欢的天蓝色。 站在最外圈的基本上是我们这些没穿校服的高一新生,有人给我和柳南发传单,楚霖精修过的脸跃然纸上。 “这用的美人计呢?” 有学姐听到,瞪了柳南一眼:“我们靠的是实力。” 楚霖一身白色衬衫,细钻背带斜跨腰间,头上抹了发胶,抱着电吉他在麦克风前唱《王妃》,气氛被炒到高潮,所有人跟着大合唱,越来越多学生往这边走,连不少老师也驻足于此。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楚霖,他被包裹在人群与掌声中,能量尽情释放,热爱尽情燃烧。 他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柳南想挤到前排,被前排学姐踩了几脚放弃了,隔着人群与楚霖挥手,楚霖看到了,朝我们敬了个礼。 “欢迎各位学弟学妹加入音乐社,有想报名的现在就可以填报名表了。” “学长,不加入音乐社能加你□□吗?” 只闻其声不问其人,有女生仗着人多埋在人群中问出了声,楚霖旁边的音乐社成员笑得最大声,纷纷抢着要卖楚霖的□□号。 那时微信用得少,不然我都怕下一次招新楚霖的二维码就被印在海报上。 “也就我们学校有这么好的艺术氛围,换了别的学校,我们全得被驱逐出校。” 我跟着点点头。 有人在身后拍我肩膀,隐隐约约闻到一丝香气,像城外四季常青的老樟树,又像午后洒下的阳光,这个味道,方才跟党一心站在一块的时候就闻到了。 “嗨。” “嗨。” “我也报名音乐社了。” 我在她眼中看到一种称之为欣赏的情绪,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这个备受瞩目的人,是住在我对门的邻家哥哥,此刻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雨后青草混杂泥土的香气还飘散在空气中,有人在塑胶跑道上肆意奔跑,有人坐在草地上遥望天边的晚霞,有人远离人群在树下讨论习题,意气风发的少年,藏匿心事的少女,谱写一首名为“青春”的歌。 而青春,总免不了军训。 我们学校军训都要拉到离校十几公里的军事基地,年年如此,今年也不例外。 楚霖格外贴心的给我准备了一张购物清单,提醒我这里面每一项都很重要,缺一不可。 防晒霜、花露水、床帘、被单、牙膏牙刷、卫生巾…… 卫生巾? “我经期不在这几天,卫生巾就不要了。” 楚霖没想到我会直接跟他讨论这件事,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摸着鼻头没有说话,耳廓红了一圈。 我终于反应过来楚霖写这卫生巾的用处根本不是我平常的用处,也跟着一块尴尬。 “我去找柳南了。” “你不用我陪你去了?” 我想到他泛红的耳边,还想再戏弄他一番。 “你去方便吗?” 他转头就回了自己家。 军事基地偏远,大巴车开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到,路上太过颠簸,又闷热,柳南刚出发没多久就喊头晕,结果吐了一路,到目的地时人都蔫了。 训练基地男女生宿舍是在一块的,男生一栋,女生一栋,中间就隔了小小一片中心花园,有心就能将对面宿舍一览无余。 尤其是我们一楼的女生,更不方便。 虽然安排不是很合理,但是也没办法,也就五天时间,忍忍就过去了,每一届都是这么过来的。 每个班的老师都这么说。 幸好楚霖让我买了床帘。 宿舍是按学号排的,我跟柳南宿舍间还隔了好几个宿舍,将她搀扶到宿舍安顿好才回自己的宿舍休息。 我的下铺是党一心,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们的学号是按入学成绩排的,她的排名必定靠前,曾经我以为艺术生都像楚霖那样,多少缺点读书的天分,看来又是我自己见识短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成熟又不失青春,跟开学典礼上的校服完全两种不同的风格,但是都很适合她,唯独与宿舍其他人稚嫩的穿搭格格不入。 许多男生路过我们宿舍时都有意无意往里瞟,班长金涵过去把门甩上。 “党一心,你还是先把衣服换了吧,一会就要列队,穿成这样不方便。” 党一心看了眼金涵,没有回答,起身准备换衣服。 我就站在床边,往上铺放东西,她起身那瞬间,床上红了一片,血色落在白色长裙上,似朵初绽放的玫瑰。 别的舍友也看到了,先我一步出声:“你的衣服……” 党一心回头查看,白皙的脸上也染上红色,眼眶里瞬间有泪花打转。 金涵见状叹了口气,安抚她道:“应该没有人看到,刚刚进来的时候还是干净的。” 党一心刚松了口气,又愁上眉头。 “我没带卫生巾。” 其他人也纷纷摇头。 我从行李箱里翻出尚未开封的包装袋:“我带了。” 她感激地看着我,像是在看救命恩人:“谢谢。” 党一心把衣服换了下来,穿上我们新发的军训服。 我低头看了眼还没换衣服的自己,暗自叹气。 天壤之别,天壤之别啊! 她倒上热水坐在床上,拍了拍拍旁边的位置,让我坐下,“我例假一直不准,上次来已经是三个月前了,没想到今天会来。” “你年纪还小,内分泌失调的话很容易引起月经不调的,要保持心情愉悦,不过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 这都是上次柳南去找我妈咨询的时候,我在一旁偷听来的。 “你父母是医生吗?” “你怎么知道?” 她看了眼我的行李箱,说:“刚才我看到你行李箱里有医疗箱,上面写着人民医院。” 那些都是齐医生给我准备的,除了蚊虫叮咬的药,她还备了感冒药、退烧药、维生素、跌打损伤药、万通筋骨贴等等,我们整个宿舍都不需要校医,我一个人就能全给治好。 除了柳南的晕车症…… “你说你带那么多药有什么用,我黄疸都吐出来了,这比所有病都难受。” “你以前也不晕车呀。” 柳南抱着我哀嚎:“我以前也没走过这么难走的山路呀!” 柳南方才下车时就跟老师请了假,说是自己晕车太严重,有些站不稳,小米老师看她吐了一路,信以为真,如今在宿舍里那是活蹦乱跳,比照看了她一路的我还精神。 “党一心也请假了,我可真羡慕你们这些一看就很虚弱的人。” 不是我不想装柔弱,只是我166的身高,被陆队长训练得身姿挺拔,被齐医生养得整日面色红润,任谁一看都健康得不行。 行李箱里的药都不允许我有请假的机会。 “等明天我休养好了,就跟姐妹一块同甘共苦。” 虽然她们两个齐齐请假躲过了下午的训练,但晚上的迎新,是一个也没落下。 柳南是为了评估本届新生帅哥含量,党一心则是有表演。 基地没有钢琴,她便只唱歌,张韶涵《口袋的天空》,与她柔弱的外表全然不同,倔强、自我、坚持。 她略施粉黛,就可以万众瞩目,可没有外貌加持,她也足够优秀。 在这片偏远的天地,唯有她如梦似幻。 “你说像党一心这样的人,会有什么烦恼吗?” “为情所困。” 柳南一语中的,当天晚上就有人跑到我们方队跟党一心表白了。 那人是九班一个大高个,看起来高高瘦瘦,但不显单薄,长相相当不错,不是艺术生就是体育生,我们学校除了那群艺高人胆大的艺术生,应该没有那个书呆子有这胆量。 他大言不惭地说只有党一心这样的女生站在他身边才够面,非得让人做他女朋友,党一心从上到下看了他一眼说:“你还不够格。” 男生脸上挂不住,只剩下一张嘴最硬:“我会让你知道我配不配的。” 起哄声此起彼伏,近距离吃瓜的我和柳南默契相视,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别说男的,我们两个女的,都要爱上她了。 她就像一朵罂粟花,一旦接触,就能让人越发的好奇,忍不住想要靠近她,看看她还有多少让人惊喜的地方。 或许,所有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第18章 第十八章 军事基地地处新远南边小镇的深山里,四面环山,只有一条乡野小路出去,连逃跑都拦不到车。 晚上睡觉时隐约能听到潺潺水流,蝉鸣声就在耳边,纯天然3d环绕无损音质,当然也没人会有失眠的问题,甚至每天倒头就能睡。 厕所是公共厕所,没有门的那种,刚开始还会不好意思,叫上同伴挡在前头,后来就无所谓了。只是厕所后边就是山,每回上大厕,都能带回满屁股蚊子包。 蹲位对面就是洗澡间,有帘子是我唯一的要求,很感谢它做到了。 每天下午五点训练结束后那里就开始人满为患,抢到全靠技巧,经过第一天艰难抢位后,我们学会了教官一喊解散就往浴室冲,剩下一人回宿舍提桶,到最后演变成中午出门训练前先提桶去洗澡间排队。 所以很多时候就是拉屎的人面前排着一队等待拉屎的人,一队水桶。 食堂在训练场旁边,每天中午吃饭前,我们都要拿上自己的饭盒列队进去,在此之前得先拿着饭盒练上一组稍息、立正、蹲下、起立、放饭盒、收饭盒。 很难想象要饭也是可以整齐划一的。 教官让坐下才能坐下,教官让起立就得起立,教官说开饭不是真的开饭,你得随时保持警惕,不然上一秒刚吞下一颗路但,下一秒就要被叫起来报数。 进来第一天所有人都必须上交手机,非必要老师是不会把手机给我们的,一想到整整五天都要与外界失去联系,大家纷纷在上交手机前发说说。 “失踪五天,勿念。” 但是没人发现,山里网络太差,说说根本没能成功发出去。 党一心交了一个手机,又藏了一个手机,她躲在厕所外边偷偷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被我和柳南当场抓包。 然后她把手机借给我们两个,一人给家里打十分钟电话,一个人打电话,两个人望风。 我跟我爸说军训鞋太硬了,脚都被磨起泡了,我爸说他在警校的时候,这些都不算什么。 我跟我妈说每天都要在太阳下晒好久,我妈说药箱里有藿香正气水,军训前喝一瓶就不怕中暑了。 我两分钟都聊不下去了。 柳南电话一打通就开始哭,说她想爸爸,想妈妈。 党一心说,我想我的手机。 因为她的第二个手机也被收了,是要到期末才能归还的那种。 基地门口有一个小商店,是真的很小,小到我们五个人去,有两个人得在外头等着,每次中场休息想去商店买瓶水,那儿都挤满了人,就算是人少的时候,也得排着队进去,所以我们都无比羡慕离商店最近的那个班。 他们每次都是瞄准了时间,教官一喊休息,就直接往商店冲,等他们买完,我们休息时间都过去了。 好不容易我们终于得以进入这个传说中最抢手的地方,里面一眼望到头的摆设,根本没有给我们选择的余地。 柳南从头到尾走了一圈,最终只拿了两包鱼仔四瓶矿泉水。 “矿泉水限购一瓶。” 柳南睁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不是吧!老板!我排了很久队耶。” “团长来了也是限购一瓶。” 我默默把手里另外一瓶水放下,排在柳南后边问老板:“老板,你这个店为什么不搞大点?” “我们基地总共也就二十几个人,我这店要搞多大哦。” 柳南钻出商店时人都要哭了,举着手里的“神仙水”呐喊“我得救了”。 学校每天都会发水,但一人只有两瓶,因为宿舍是有饮用水的,柳南这个人挑,死活不肯喝公共的饮用水,自从知道商店限购饮用水,便每天都拉着我一块去排队,偶尔把党一心也拉上。 江双会加入我们购水小队,完全是个意外。 那天他就排在柳南前面,结果他进去就买了一袋熟板栗。 就在他准备结账的时候,柳南一把将人拉到角落里,强行给他塞了瓶水。 “帮我带一瓶,出去给钱给你。” 江双没有多问,拿着水就去结账,出商店把水给了柳南就走,也不顾正在掏兜准备给钱给他的柳南。 党一心一脸懵圈地问我:“你们认识他?” “我们班的啊,你不认得?” 党一心摇摇头,表示她对这人完全没有印象。 “他这人话少,我初中跟他同班三年,讲过的话比这几天跟你说的还少。”柳南也是一脸莫名其妙,拿着手里的钱不知当追不当追。 “我跟他说过的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交作业了,交作业了,交作业了。” 我们三个站在原地看着江双的背影,因为“交作业”笑出了声。 后来的每天,总能看见江双跟在柳南后边,手里揣着她准备好的绿色纸币。 革命的友谊是最不容易被打破的,尤其是像我们这种经历过生死的,柳南每天都是这么给我们洗脑的。 那时骄阳似火,柳南似水。 九月正是新远一整年里最热的时候,后来我在北京,才知道原来九月是秋天。 我们每天顶着火热的太阳,与教官斗智斗勇,与别的班争强斗胜,与哨声争分夺秒,每天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时间被无限延长,度日如年。 教官查寝完后所有宿舍都被断了电,整片基地陷入了黑暗中,这种时候最适合讲鬼故事了。 第三天晚上,我终于忍不住,决定先来点小菜试试舍友们的胆量。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靠窗的舍友弱弱的回答:“没有吧。” 靠门的党一心坐了起来:“好像有人敲门?” 她起身开了门,柳南猫着腰鬼鬼祟祟进我们宿舍。 “你们不介意我来你们宿舍借宿一晚吧?” 柳南在女生中人缘很好,大家很爽快的答应了,她一下爬到上铺钻进我的被子里。 “怎么啦?” “我舍友刚刚说,这军事基地有鬼。” 金涵睡在我隔壁床,我们两一直都是头对头睡的,柳南这话一出口,她的小尖耳朵就听到了,捂着嘴惊叫出声:“真的假的?” “我也不知道,但是她们都说,在南侧的厕所,看到过一个鬼影。” “啊!”下铺的党一心吓得尖叫出声,其他人纷纷来了兴趣,裹着毯子坐了起来,党一心一个人在下铺害怕,又想听故事,于是爬到上铺跟我们坐一块儿。 我没想到我才刚开了头,就来了个替我说鬼故事的人,兴奋得抓着柳南的手臂,让她继续说下去。 “据说以前这里住着这个镇子里最有钱的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柳南一开口,我就想起来这是我们出发前一天晚上,楚霖和小胖在八角亭给我们讲的基地诡事。 敢情这家伙是故意跑来吓我的舍友! “三个儿子个个才华横溢,一表人才,镇上有女儿的人家都争着把女儿嫁过来,优秀的人眼光自然也就高,娶的不是高官家的闺女,就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孩。可惜啊,这个家里唯一的女儿,是个傻子。” “跟抢手的哥哥们相反,没有人愿意娶一个傻子回家,家人疼爱女孩,也不着急给女孩找人家。傻子看到家里来了新人,高兴得不行,每天都缠着嫂子玩,三个嫂子受不了成天跟一个傻子一块生活,背地里拐弯抹角让哥哥们把妹妹嫁出去,哥哥们嘴上答应,却没有付出行动。 可是三个嫂子越来越觉得难受,因为有时候她们回头,就会看到傻子在背后对着她们傻笑。” “她们在哥哥面前假装陪着女孩玩闹,一到人后,就对她恶语相向,甚至有时还会骗她到后山,丢下她一个人跑回家,女孩虽傻,但每次都能自己回到家。” “可是突然有一天,女孩不见了。” “经过盘问才知道,二嫂上河里洗衣,女孩跟着去,天气炎热,她下河游泳,二嫂洗完衣服独自离开,没有叫上女孩,这一天,女孩没有回来。家里人气极,把二嫂关进柴房,出门寻找女孩,结果回来,发现二嫂死在了柴房里,身上没有一丝伤口,死不瞑目。” 黑暗中有人倒吸了一口气,有人把身上的被子裹紧自己,党一心死死抓住我的手臂不敢不动弹。 “剩下的两个嫂子都吓得不行,每天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敢出门,精神萎靡不振,还常常在夜里惊醒,说是傻子回来了。” 柳南突然停了下来,我知道高潮要来了,于是配合她抓紧党一心的手。 “嘘……别说话,仔细听……她就在窗外看着她。” “啊啊啊!”大家纷纷吓得躲进被子里,自以为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了,没想到还是被巡逻的教官听到。 “101的,怎么还不睡!” 得逞的柳南憋着笑应付教官:“对不起教官,我们马上睡了!” “不要再说话了,不然给你们记过。” “是!” 有胆大的还不肯罢休,追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柳南故作玄虚,压低声音,“然后就是,不要往窗外看!” “切。” 柳南笑得床都在打抖,一块抖的还有党一心。 “我可以跟你们一块睡吗?我害怕。” 那天晚上,一米二的上铺,挤了三个人。 我回到家跟楚霖说起我军训所经历的一切时,他对那张一米二的床充满了好奇。 “重点是这个吗?” “不然呢?” “重点是教官根本就不给我们挂床帘。” 原来我们都不会抓重点,不然怎么会到最后都没发现,有些人就那样悄然渗入我们的生活里。 第19章 第十九章 军训回来后第一天正式上课,一进教室入眼的就是一箩筐小黑土豆,什么“高倍防晒,遇水则强”压根就是吹牛。 那会教官为了我们晒得均匀,让所有女生把刘海都撩起来。在人还没认全的时候,看谁都像卤蛋,现在才发现原来大家是长得不一样的,刘海的确能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一个人的颜值。 教室吵哄哄乱糟糟,压根没人听班主任说什么,光顾着把本来也没发多少的课本搬到自己的新座位上,我和柳南这对一日限定同桌被迫分开,隔了整整一个走道的距离,她依依不舍地坐在座位上牵着我的小拇指,控诉残忍将我们分开的米老师。 “麻烦让让。” 我的现同桌江双从教室后面搬过来,冷眼斜视手牵手横占过道诉衷肠的小姐妹,语气比我的心更冰冷。 “他怎么了?”男高中生的心思真是让人越来越难猜,军训刚结束时江双还同我挥手道别,才一个周末的时间,就翻脸不认人,柳南也是疑惑地摇摇头。 升旗铃响起,小米老师催促我们快点下楼,柳南赶在最后一刻把我们周末一块去买的文具盒摆到桌上,让我也抓紧把同款摆出来,江双被我挡在座位里出不来,一脸不耐烦。 我吓得赶紧拉着柳南下楼。 “我没惹他吧?” 柳南翻了个白眼,跟我小声嘀咕:“谁知道他发什么神经,从初中开始就对人爱搭不理的。” 我们下楼晚,加上本来也没有按身高排队的规定,柳南跟我站在队伍后面,前面站着的是党一心。 柳南趁老班站在队伍前面,同党一心攀谈起来。 “党一心,听说你周末去参加钢琴比赛得了冠军?” 她点点头,腰杆立得比升旗台的旗杆还直,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就是一个小比赛,军训结束后我就赶过去准备了。” 虽然知道党一心钢琴弹得很好,定是花了不少功夫,却没想到人家这么努力,我们悠闲逛街买学习用品的时候,人家悄无声息地去拿了个冠军。 “我小姨说我们学校有个钢琴弹得特别好的学生,我一猜就是你。” 柳南的小姨是钢琴老师,当初我和楚霖还在她那里学过一阵,后来她搬去省会住,我的钢琴课就此终止,楚霖也换了一个老师。 小米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们身后,揽着柳南的肩膀,指着队伍前排说:“别聊了,按身高排好队。” 柳南一听这话,气得直跺脚,又在账上记了小米老师一笔。 一块被换位置的还有江双,小米老师仰着头问他:“长这么高站前面干嘛,生怕主席台上的主任看不到你啊?” 江双在众目睽睽下红着耳朵挪到队伍后面,站在我旁边,让人感觉有些压迫,我印象中他分明跟我差不多高。 “江双,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我手放肩膀上同他比划,“初中的时候我们好像差不多高。” 他俯视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本来想缓解尴尬的我也懒得继续维系同桌情。 那一刻我几乎确定,江双确实对我有意见,原因不详。 正式开学第一天就跟打仗一样,学校抓纪律,抓仪容仪表,抓早恋,就是没人抓耳边嗡嗡不断的蚊子。 “教室里怎么会有蚊子?”自习课上没有老师值班,人人都在埋头预习,有人趁安静问了出来。 随即就有人应和:“不知道是谁放了盆绿萝在教室后边,这东西招蚊子。” “赶紧拿出去吧,也太影响学习了。” 金涵作为一班之长立即起身把绿萝拿到了教室外去放。 “好像就是班长拿来的,”有人在金涵出门时开口,是一个见过但叫不上名的女生,眼睛虽然一直看着书,但嘴就没停过,“不要做这些没用的事,竞选班长是要看实力的。” 这话说得,我这个和平使者都忍不下去,金涵虽然人在教室外,但是教室里讨论声丝毫没有刻意控制,她背对着我们进也不是,继续站着也不是。 柳南停下在崭新的课本上涂涂画画的手,清着嗓子提高音量:“我就喜欢事事想班里的人做班长。” 党一心头也没抬,跟着柳南的话说:“我应该也不会选破坏班级团结的人做班长。” 我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 “好啦,大家继续看书吧,一会老师来了。”金涵才是真的和平使者,一看事情有些不可控,立马出来制止一场争吵。 一个小插曲,让班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所有人都在憋着一股劲,尽力让自己用最快的速度适应高中新生活,每科老师在进入教室后,都要先强调自己的科目对于高考的重要性,讲台下的我们比任何时候听得都认真,生怕自己一走神就错过最重要的信息。 柳南适应高中生活的第一步,就是悄无声息掌握所有人的信息。 放学回家的路上,她神秘兮兮地问我:“宁,你知道党一心什么来历吗?” “党一心?” “她爸爸是咱们区长,家里特有钱。” 关于收集情报这一点,我从来不会怀疑柳南的能力,曾经我们讨论她要是以后当狗仔,绝对让各路明星闻风丧胆,她踮起脚尖揽上我肩头,说我格局太小,她此等美貌不配当明星吗? 说着又垂下手臂,闷闷不乐:“我要是再高一点就好了。” 柳南原先是打算报舞蹈特长生的,但她身高只有154,没有达标,老师拒收了。 有时候觉得她站在166的我身边,像个小孩,我只能安慰她说,虽然你长得不高,但是你腿长啊。 她扬言要趁我睡着偷走我的六厘米,我说十厘米都给你,然后换你保护我。 她说,现在难道不是我护着你吗,小鹌鹑。 于是我弯下小腿靠在她肩头,如猛男撒娇:“人家就是胆子小嘛。” 那一天我从柳南口中得知党一心能成为学生代表,长得好看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优点,各个赛事全红的战绩才是她的底气。 “她13岁那年还参加过节目,和当时挺红的男偶像合作,被骂得可惨了,脑残粉就是肤浅,我觉得他唱功根本配不上党一心的琴技,脸也没党一心好看。” 柳南突然从书包里淘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仔细端详自己,又对着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头的青春痘唉声叹气。 “我今天观察了她许久,同样是美女,怎么人家会的这么多?怎么人家军训没晒黑?怎么人家不长痘?” “你少熬夜看小说,痘痘就少光顾你充满胶原蛋白的脸蛋。” 我突然想到那天楚霖莫名柔软的眼神,不知道是曲子过于柔美,还是弹曲的人太过温柔。 “南南。” “怎么了?” “如果你是男生,会对党一心这样的女生一见钟情吗?” “我是女生也对她一见钟情。” 来不及整理思考的心情被后脑勺的疼痛一拍而散,罪魁祸首行完凶后头也不回的加速骑车逃走,留下罪恶的笑声和欠揍的背影。 我气炸,指着嚣张的背影大骂道:“我回去就把你车胎气放了。” 柳南收起小镜子,同样指着我的脑门骂:“你俩还能再幼稚点不?” 到家时楚霖正从厨房端菜上桌,炒菜声未减。 “我回来了。” 陆队长闻声从厨房出来,身上还挂着齐医生的粉色小围裙。 “老爸,你出差回来啦?” 在这之前,我已经将近三周没见陆队长了,他执行任务前都会跟我们说“出差”,归期自然是未知。 我爸是新北区刑侦大队的大队长,小的时候一忙起来能好几月不回家,他跟我们永远都有一些时间差,前年我生日那天他赶回家,怀抱一箱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箱子上写着“六年级必读书刊”。 “爸,我初二了。” 他愣在原地,尴尬得不知道该不该把礼物递给我。 “你不是明年才上初中?” “这话我几年前跟你说的。”齐医生当即脸色大变,语调却依然冷静。 我生怕他们吵起来,赶忙接过箱子,“没事,这些书初中也能读。” 我们家这两位吵架从来不会超过90分贝,但是威慑力丝毫不低于全靠声音输出的隔壁家。 …… “怎么回来这么晚呀?楚霖都到家好一阵了。” “他骑车呢。” “说给你买自行车你又不要。” “走路也很近嘛!”厨房飘来饭菜的香气,让人胃口大开,“爸爸,晚上做啥菜啊?” “你不是最喜欢吃地委大院的那家牛肉丸子嘛,我今天特地绕路去给你买上好几斤,能吃上好一阵呢。” 有一回陆队长在地委大院开会,路过那家商铺,随手买了袋牛肉丸回来,被我惦记了好久,只是离我家太远,一般吃不上。 “还是老爸懂我。”说完这句话,我和陆队长默契的转头看向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幸好这话没被齐医生听了去。 “还有你和小楚霖最爱吃的鱼。” “干爸,我都十八了。”楚霖对于陆队长总也改不掉的称呼提出了第无数次无效抗议。 “干嘛不回你自己家。”我挡住楚霖准备坐下看电视的视线,以报方才之仇。 他给我腾出位置,主动把遥控递给我,颇有客人的自觉,“没饭吃啊。” 因为工作性质不一样,我爸妈一般午饭都是在单位吃,他爸妈晚上常出去应酬,我们两家最常出现的画面无非就是,中午我家没饭吃,晚上他家没饭吃。 “我今天看到你又去大礼堂了,怎么不去音乐教室?” 他刻意压出气泡音,故作深沉地说:“秘密。” 说完没过一分钟又自己坐起来放下手里的瓜子,朝厨房的方向看了眼,确定没人出来才神秘兮兮在我耳边说,“吃完饭我再跟你说。” 一顿饭吃得火急火燎,陆队长一眼看出我们反常,硬是逼着我们俩一人再夹两口青菜才放行。 楚霖暑假去省会集训了两个月,开学前一天晚上才赶回来,一进到他琴房就发现又多了一台架子鼓。 “你什么时候买的架子鼓?” 楚霖弯腰拨拉摆满谱子的椅子,总算给我腾出了一个位置。 “就上个月,你去奶奶家那两天,我只能找小胖帮我搬。” 找我我也搬不动。 “你上回获奖的那首诗,我给配了首曲子。” 他说的那首诗是我初三模拟考时临场答的满分作文,语文老师们都很喜欢,稍作修改后帮我报了中学生诗词竞赛,获了二等奖,家庭聚会上聊起来时,干爸随口就说了句说不定楚霖能给谱曲。 时隔一年,他真的写了出来。 曲谱摆在楚霖的黑色钢琴上,我的诗歌被他誊抄在作词本里,化到指尖,音符环绕在整个琴房,楚霖赋予它新的生命,一时间觉得这首诗有些陌生,又曾血浓于水。 “怎么样?” “好听。”楚霖与我的音乐素养早已不在一个层次上了,除了好听,我再说不出其他。 “还得加一小节小提琴。” “你学小提琴了?”楚霖一直以来主要练的都是钢琴和吉他,我不曾记得他有练过小提琴。 “不会,但学校里肯定有人会,不过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 我想起党一心曾经说过她除了钢琴,也练过一段时间的小提琴。 “我有个同学会,你可以找她试试。” “上回礼堂见过的?” “是她,她会很多乐器的。” 第20章 第二十章 楚霖和党一心第一次正式会面,依旧是在大礼堂。 我依旧像个局外人一样,坐在舞台下方看着他们。 七中的硬件设施齐全,有一栋专门的综合楼,供学生上实验课、音乐课、美术课、形体课,光是音乐生专门的音乐教室就有三间,录音室两间,楚霖偏偏喜欢到这大礼堂来练琴。 礼堂平时是不给学生进的,除非有大会或是合唱队排练。而楚霖正好是合唱队队长,往常会带队在这里练习,门卫大叔直接把钥匙给了他,所以才三天两头就见他往这里钻。 我嫌外边体育生练习的声音太大,他说他就喜欢这样的氛围。 “这才是青春的滋味,活力与喧嚣,我们就爱凑热闹,你诗里不就这么写的吗?”说着,他把提前买好的奶茶递给我和党一心。 “我的诗哪是这么写的啊?” “就是这么个意思。” 他总是有一套自己的道理,反正我说不过他,党一心也说不过他。 “学长,我觉得这里快半拍可能会好一些。” 楚霖摇摇头,问她:“你见过陆远宁发脾气吗?” 党一心转头看我,也摇摇头。 “这个部分拉快了,就像陆远宁发脾气。” 我自认自己脾气是相当不错的,压根没朝楚霖发过几回脾气,他在同学面前诋毁我是几个意思,我看他就是欠收拾,算了,我也懒得收拾他,干脆以后有事别找我帮忙。 楚霖双手抱胸站在台上看我,看着看着就笑了,笑得特大声,笑得我更想打他。 “你看,就是这个样子,啥都不说,但就是瘆得慌,不信你试试看。” 党一心听了他的话,拉起琴来,然后也跟着笑。 “还挺像的。” “我要走了。” 楚霖赶忙下台拉住我,党一心抓着我的另一只手,我觉得自己像准备被就地正法的逃犯。 他连连求饶,解释自己只是举了一个通俗易懂的例子。 我就是个工具人呗!不原谅。 “要不你跟学妹也讲一个我的丑事?”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不原谅。 “晚上我下课给你带烧烤。” “行吧。” 听见这话,党一心在另一侧问道:“学长,我的呢?” “我今晚下课太晚了可能不太方便,等事情结束了,再请你吃顿大的。” 党一心和我一样,轻易就被楚霖哄好,她也和我一样,看着楚霖的时候,不自觉地在笑。曾经我以为像她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像我一样肤浅,直到后来她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楚霖。” 我说:“绝对不是。” 或许是我回答得太过肯定,她信了,我自己也信了。 我们都没有深究“绝对”,“绝对”便是“绝对”,就是字面意思。 开学将近一个月时间,同学们都熟络不少,坐在教室里,说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完全听不出来大家都在讨论什么,任世间纷纷扰扰,我的耳边只有江双的十万个为什么。 我从初中就知道江双话少,但是没想到他跟我同桌将近一个星期了,真就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我忍不住,趁自习课时给他递了字条。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盯着字条看了好一阵,又看了我一眼,终于拿起笔给我回复。 “你真的不知道?” 我发誓我是真不知道,甚至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失忆了。 “那件事不是你跟李健民说的?全班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我与江双的交集除了“交作业”,还有一件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事。 中考结束后回学校领分数条,全班只有江双一个人没有到,班主任秦老师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他决定自己开车把分数条送到江双家,路上看到我一个人抱着厚重的教材,便顺路把我捎上。 可我们都没想到,到江双家会看到那样的场景。 江双他爸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拖着江双往路边的面包车走。江双的爸爸体型高大壮硕,跟瘦小的江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江双整张脸都憋红了,眼角挂着泪水,拼命想要挣脱他爸的手掌也未能成功。 秦老师见状赶忙下车阻止,我不确定江双想不想被我看到,便躲在车上没有下去,没想到他早就发现我了。 那时候,他爸爸供不起他上学,让他放弃读高中跟家里的叔叔去广东打工,后来秦老师拿出他优异的分数条,他爸爸才有所松口。 “前几天遇到初中同学,他们对于我还在上学的事都很震惊,我以为是你说的。”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抱歉。” 误会解开后,江双只要一逮着就一直问题目,我怀疑他是想在下一次换座位前把高中三年能问的问题全给问了,我倒是得有那本事呐! 但凡有一题我解不出来的,他就不分时间场合,闷起头来谁也不搭理,直到把题解开为止。 他难得消停一会,抱着保温杯给热水物理散热,眼睛盯着单词本默记,我问他:“语文课解数学题,英语课解物理题,你这样做题有什么意义?” “看到的题解不出来我无法静下心来听别的。” 死脑筋,说的就是江双这一种。 “这就是你考不过陆远宁的原因,学习嘛,靠的是方法。”刚从厕所回来的柳南听到我们讨论,拖着椅子热情加入了本回学习心得交流。 从初中时江双也算是我见过最努力的人了,每天一有空闲就在做题,体育课别人都在玩闹他在背单词,上课从不见他打瞌睡,论勤奋,在这个班里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可是成绩,也勉强刚入全班前十。 那会我们没有什么交流,要是有现在天天被他提问的强度,我考附中第一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那你的学习方法是什么?”江双放下保温杯,转头看柳南。 柳南故作神秘,凑近我们,整个人都要趴到我桌子上,贼兮兮地说:“我嘛,自然是抱远宁大腿啊,她圈重点,命中率百分之八十。” 后来细想,原来那个时候我就有当老师的潜质了。 江双看着她,兀自嘟囔,但我还是听到了。 他说:“你本来就聪明。” 有谣言说江双暗恋柳南。 谣言之所以发展为谣言,是因为一切有迹可循。 我给他补课这么久,他何时夸过我! “小米老师不是说了嘛,运动会后要月考,估计也就是十一假后,我可得好好考,咱们班好几个特长生入学成绩都不错,月考考不过他们多丢人啊。”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特长生大多靠的是艺术特长,而非成绩,而我们学校的特长生,不仅专业强,文化分数也高,尤其是我们班里,党一心入学成绩在我们班排第八,即使没有艺术成绩加持,她也能考上国内重点院校。 “我敲,运动会!!!” 我突然想起方才隐约听到班长在生活委员座位上说运动会报名人数不够,要班干部以身作则,不会下一个就是我吧! “南南,上厕所吗?” “我刚回来!” “那陪我去打水。” 是祸躲不过,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下课铃声响起时,班长大人早早在教室前门等着我,全班44个人,竟然都找不到一个跑步的人? “咱们班没有体育生,外头的人都说了,脑子好的都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可是身体好的,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这也没说错呀!”军训第一天全班倒了一大片的战绩据说是建校七十多年来头一波。 “咱们体育委员身兼数职,你也报一个吧,你不会是想看我们班连人都报不齐吧。你初中不还参加过四百米?” 金涵初中那会也是这么劝我的,那会是我年少气盛不懂事,非要争那一口气。 现在的我,又被她说服了,反正没人认识我。 “咱们英雄不论输赢。” “没问题,400和800都给你报上!” “那不行!” 什么什么什么,这都什么人,在我强烈抗议并且表示若是都给我报上我就罢工的威胁下,班长给我换了800。 我爸知道我运动会要跑八百米,眼里满是欣慰,趁着还在休假,每天等着我放学带我上小区里跑上几圈,比我们体育委员和体育老师还积极。 他说初中那回我跑倒数,那是因为没有他带着我练习。 我说有你在,我现在跑1500米都绰绰有余。 他还真听进去了,回到家就跟齐医生炫耀,说他闺女这么坚持跑下去,家里备的那些感冒药,退烧药统统都派不上用场了。 我妈说,你们父女俩再这样跑完就回来对着空调吹,非得感冒不可。 然后我就光荣中奖,幸而躲过了我爸的魔鬼训练,也躲过了体育委员的夺命三连催。 就在所有运动员被体育委员催着去训练的时候,我吸着自己透不过气的鼻子说:“体委,我换气困难,我请假,等好了一定乖乖训练。” 体委看着我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是放过了我,我也放过柳南,不再看她被跳高横杆反复拦在成功的另一侧,独自走向无人的综合楼。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我还没有进过音乐教室。 开学以来仅仅上过两节音乐课,都是在教室里上理论,这算是我第二次上这里,第一次是去楼上上美术课时,特地绕过来看了一眼,就像现在这样。 几乎每间教室都大门紧闭,教室里无半个人影,只有最边上靠近楼梯的那间,窗口的窗帘被拉上了一大半,教室里没有开灯,黑暗中隐约能瞧见有东西在动,不知是被风吹动的窗帘,还是私自藏匿其中的学生。 不知道是谁给我的勇气,趴在窗口挡住光线,想要瞧清里面到底是什么。 一张大脸忽然出现在窗口,吓得我差点险些魂飞魄散,撒腿就要跑,跑到一半才反应过来那是楚霖的臭脸。 他从里面拉开窗子,手撑在窗台上,像极准备教育小孩的大人姿态,上回吃完烧烤后鲜少在学校碰见他,晚上他要出去上课,算下来也有好久没见着他了。 “不好好上课跑这来干嘛?” “你不也一样。” “这是我上专业课的地方。” “别人都在上文化课,就你搞特殊上专业课啊。” 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要不要进来?” 我扒开他搭在窗台上的手,整个上身钻进窗口,门锁就在窗口不到一米的地方,很容易就能够到。 “我自己来。” 他也没说话,看我伸手够门锁,结果我发现这门压根没锁。 “你说你要自己来的。”他眨巴眨巴眼睛,面带无辜。 欠揍。 “怎么不开灯。” “怕被发现呗。” “这不是你的地盘嘛!” 楚霖等我进去后拉上了窗帘,打开了灯。 这间教室很空旷,小台阶将教室围成一个半圆,天花板的蓝天白云与墙壁上的鲜花青草呼应,顶灯如正午的太阳悬挂在上空,照亮教室每一个角落。 教室正中间放了一架钢琴,背阴的平台上放了四把吉他,三把小提琴,楚霖的吉他就立在钢琴旁边。 我坐到台阶上,楚霖坐到琴前。 纤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他微微闭上双眼,与音符融为一体,最经典的卡农,弹奏出了他自己的感觉。 楚霖无疑是一个有灵气的音乐人,他好像就是为音乐而生的,他付出的努力与收获成正比,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天赋。 琴音刚落,外面传来雨落的声音,我拉开窗帘,方才还晴空万里,转眼之间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他拿起吉他,唱起了陈绮贞的《小步舞曲》。 “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恋人在屋檐下相偎相依 …… 还有多少回忆藏着多少秘密 在我心里翻来覆去” 他好像突然藏了许多秘密。 门锁转动,有人打开门,一个穿着高二校服的学姐背着小提琴走进来,看到楚霖很有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学长好。” “你们有课?”楚霖放下吉他,问她。 “一会我们上音乐课。” “那走吧。” 才开学一个多月,楚霖就被我抓到了两次,不是逃集会,就是逃文化课,最近也总是早出晚归,每回去他家,干妈都说他上课还没回,虽然以前出去上专业课也会有留堂的时候,可不像近来天天晚归的情况。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每次都找不到你人。” 他比了嘘的动作,满脸无可奉告地说:“秘密。” “真的不是出了什么事?” “就是有点紧张感了,下了课自己偷偷加训。”看到我还是不相信的眼神,勾着我的脖子拍我脑袋,“放心吧,文化课也不会落下的。” 一楼走廊站了一群被大雨困住的学生,我连忙把楚霖的手打开,狠狠瞪了他一眼。 “别在学校里拉拉扯扯的。” “你是我妹有什么关系?” 我一眼看见站在人群之中的党一心,上衣被雨淋得半透,于是让楚霖把他外套脱下来给党一心。 党一心穿上楚霖的衣服,宽大的外套显得她更娇小,长发散在背后,被秋风吹起,似电影女主角。 “你没回教室?” “我刚刚无聊就上去转了一圈。” 楚霖刚刚从音乐教室拿了一把公用的雨伞,让我和党一心先回教室,他等一会雨小了再回去。 “学长,还是一起回去吧,这把伞能装下三个人的。”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一个画面,楚霖被我们两个青春无敌的高中美少女挤在中间,一人挽一边手臂,对面教学楼挤满了观众,看我们三个人雨中漫步,女生们满脸不可思议,男生们满脸羡慕…… 这场景,好尴尬。 我甩开脑子里荒唐的场景,抬头问楚霖:“要不还是我先把党一心送过去,然后再过来接你。” “我们高三教学楼近,我冲回去了。”说着就往雨里冲。 党一心隔着雨幕冲雨里的人喊:“学长,上回你借给我的琴谱,放学我拿给你吧。” 琴谱?什么琴谱? “你让陆远宁帮我拿回家。”雨中人头也没回,脚下积水溅湿他半条裤脚。 “远宁,你跟学长认识很久了吧?” “是啊,我和楚霖还有柳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真羡慕你们,我爸妈管我特别严,我从小就没什么机会跟小朋友们一起玩,也没几个好朋友。” 出于好奇,我曾偷偷观察过党一心,她每天到教室第一件事是拿湿纸巾擦拭她的座位,上体育课前专心往每一处涂抹防晒霜,几乎不吃食堂,吃饭的时候从来不会发出多余的声音,对所有老师都是毕恭毕敬,跟班里的同学都保持礼貌的社交距离。 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良好的家庭教养,不难猜出她从小到大家教都很严。 也或许是这些格格不入的精致和似有若无的距离感,党一心在班里除了同桌外没有几个聊得来的朋友,我和柳南也算是她为数不多讲得上话的同学。 “大家都挺想跟你做朋友的,只是不好意思主动接近你。”我揽住她的肩膀,避免她被雨淋到。 党一心跟我一般高,可是她单薄,显得比我娇小许多,一把就能揽住。 “那怎么办?” “当然是主动出击呀!” “可我不会。” “我也不会。” 哗啦啦的雨声也没能掩住我们的笑声。 …… 运动会在国庆前夕如期而至,此等热血沸腾的校园盛事,到我这边就是每一秒都紧张到呕吐,柳南握住我冰凉的双手,说她无论如何都会全程陪着我的。 楚霖在一旁擦着相机,说他也会全程盯着我,用他手上压箱底的宝贝。 旁秋只会傻笑,连安慰的话都不会说,被我们看久了才堪堪说道:“最后一名也不丢人!” 行吧,还不如江双,好歹他说相信八百米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你拿出点考试的心理素质,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等我站上跑道时,心里想的也是不就几分钟的事嘛,毕竟有些身高优势,应该不至于跑最后……吧。 那一瞬间紧张感是最为强烈的,甚至还出现了反胃的现象,心理暗示起不到的作用,在看到楚霖不断拉长的镜头前灰飞烟灭。 我看他是恨不得把镜头怼到我脸上吧! 于是我缩进人群里,决定采取先慢后快的战略,首先躲过死亡摄影师的魔爪。 他看见我躲起来,又往前走几步,我都能看到镜头上的倒影。 “陆远宁,看这边!” 没见过人跑步吗?真有够丢人的,我只祈求打枪老师快点动动他的小手指。 裁判员一声令下,枪声随之而来,我跟着人群呼啦啦往前冲,艰难抢到最里侧的跑道。 跑道外观赛的人加油助威,渐渐呐喊声渐小,耳边只剩擦肩而过的风声和慢慢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平日里随便能走上十几圈的跑道在这时候变得狭长,终点是那么近又那么远。 几天前被陆队长训练出来的肺活量,因为感冒全都功亏一篑。 好不容易跑完第一圈,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最后一名,再顾不上形象,咬紧牙关往前冲,这时候才发现所谓先慢后快的战略就是放狗屁,跑到后面累得快死掉了,根本没力气冲,还不如刚开始就一鼓作气。 后悔啊后悔…… 我最后悔的就是让楚霖知道我要跑八百米,以至于他一直跟在我旁边拍个不停,好几次镜头都要怼到我脸上,我抽出一丝力气让他滚,他就加快速度跑到我前边,说:“我可是在录像,说话注意点。” 不知道我跑步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这个平时走路都要插口袋装逼的人放下偶像包袱,甘愿在众目睽睽下做记录者。 “再坚持坚持,还有五十米就到终点了,加速!加速!” 这五十米我连头都抬不起来,一个劲往前冲,好歹超了两三个人,一头扎进在终点等着我的柳南怀里。 “宁宁,怎么样?” “屁股痛。” “别坐下,扶着她走一下。” 柳南和班长一人架着我一边胳膊,体委拿着水在一旁等我缓过劲,我都想象到自己有多狼狈,这种时候,连腿都抬不起来了,形象哪里还能弯下腰捡起来。 楚霖穿着高三的校服混入一群高一女子堆里,一手接过体委手里插好吸管的水送到我嘴边,一手举着相机不忘录像。 “喝吧。” 我才没有力气再跟他计较,乖乖低头喝水。 结果没消停一分钟,他手臂伸长,自己对着镜头说:“我也太好了吧,竟然亲自喂陆远宁喝水。” 真不知道他今天出门前是不是喝了假酒,怎么如此亢奋,我尴尬得想立起校服领子遮脸,刚准备走过来的小胖转身就走了,权当不认识这人,只有柳南凑到他身后申请入镜。 “吸管戳到我下巴了!”我一掌拍到他后背,结果抬头就看见小米在不远处看着我们,心里一阵心虚。 偏偏楚霖什么也没察觉,放下相机捏我热得发烫的脸,把手上的水塞到我手上。 “自己拿着,哥去忙了。” “相机给我。” “那不行,我可是答应了干爸的。” 行吧,铁定是又要跟我爸去换什么好处。 楚霖刚走,班长把我拉到操场旁,看着他的背影,讨论了起来。 “楚霖是我们合唱团团长,不过我进去后就见过他一回,在讲台上发言,看起来挺高冷的。” “他很好相处的。” 金涵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楚霖,“你跟我们团长什么关系啊?” 绕过了操场的楚霖在升旗台旁四处观望,不知道是在等谁,估计太阳打在脸上太过灼热,他把校服外套脱下披在头上,看起来像有脸的“无脸怪”。 “他是我哥。” 有同学经过,同他打招呼,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指向教学楼方向,党一心正小跑着往他那边走。 跑完步后那股胸闷气短的压迫感突然又变得强烈,这后劲可真大。 “表哥?” 我们被来往的运动员挤到了草地上,金涵还在问。 我随口答了句,“算是吧。” 柳南发现了我的心不在焉,伸手拍我屁股:“嘛呢?” “我去厕所洗个脸。” “那我去大本营等你。” 脚步向前,眼神却始终没能离开升旗台前的两人,他们说了两句话后转身向后走,上了综合楼。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没一会儿两个人的身影在四楼走廊出现,我鬼使神差往那个方向走。 还没走到升旗台,柳南从后边挽住我的胳膊,拉着我往厕所走,“突然想上个厕所,一块去。” “哦好……” 我好像突然被人拉回了现实,想不通自己刚才在做什么。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为期两天的运动会总算圆满落幕,接下来就是整整五天的国庆假期,柳南忧愁了一个月的假期计划,在各科老师“不是很多”的家庭作业面前不值一提。 “我干脆图书馆五日游算了!”她趴在桌子上自暴自弃。 江双在一旁欲言又止,我贴心地给了他说出来的机会,“你想说什么?” “我们可以一起去。” 柳南叹了口气,起身收拾书包。 “赶紧回家了,这没点人情味的地方我是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 江双看着我,一脸疑惑,“我说错了吗?” “好好领悟吧,小伙子。” 运动会过后喧嚣的校园静了下来,学生会成员在收拾潦草不堪的运动场,嘴上骂骂咧咧,不知道收假回来被收回流动红旗的又是哪个班。 操场旁体育老师在复盘运动会的表现,体育生在底下或低着头受训,或躲在后边打闹,跑道上背着书包的女生余光从未离过那边。 草地上滚动的足球不小心偏离轨道,砸到跑道上漫步的女同学,一群人蜂拥而上,又撒丫子跑开了,看来是没什么事。 “楚霖说晚上去小吃街,让我们去篮球场找他。”柳南低头看响个不停的手机,拉着我回头往篮球场走。 “我不想去。” “怎么了?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了,提不起精神,尤其是在听到楚霖的名字后。 “就是今天跑步有点累了。” 柳南把书包背到胸前,半蹲在我跟前:“上来,姐背着你。” 本来长得就不高,现在看来更像小朋友了,我没忍住上前薅乱柳南的短发,在她追上来前先行往篮球场跑过去。 柳南在身后紧追不舍,清风拂过脸庞,带来十月桂花香。 篮球场外,有人在表白,男生穿着白色球服,小麦色的手臂上被人抓了几道浅浅的印子,女生站在他前面,低头说话,手里粉红色的信封格外显眼。 男生抓抓后脑勺,伸手去接情书,没接稳,被风吹到柳南脚边,男生回头,满脸错愕。 若是有人看到,一定发现我们所有人都很尴尬。 旁秋被表白现场,就这样被我们撞上了。 柳南将脚边的粉红捡起,递给小胖。 “别愣着了,人家还在等你回应呢。” 女生看着柳南和小胖熟稔的样子,脸色大变,目光不断在两人之间移动。 小胖将情书接过手中,我和柳南识趣地走开了,他看着女生,满脸抱歉:“谢谢你的喜欢,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后面这句,他是看着柳南说的,可是后者光顾着看球场里有没有帅哥。 柳南看着看着,突然兴奋起来:“姐妹,有帅哥!快走!” 我拉住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旁秋。 “南南,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这你还看不出来?小胖肯定要拒绝人家啊。” 你这不是看得挺明白的嘛,怎么会不知道旁秋对你的心思呢? 后来我才想明白,所谓当局者迷,也许只是当局者不愿看清。 有帅哥的场外座椅坐着四个高二的学姐,看到我和柳南走过去,警惕的上下打量我们,我被盯得全身发毛,拉着柳南在隔壁椅子上坐下,柳南不甘示弱回看她们,我常常佩服她小小个子散发出来的巨大能量,但是现在真不是瞎较量的时候。 “南南,克制一下。”我用鼻子发出最标准的提醒。 “怕啥,楚霖不是在嘛!” 咱又不是来打架的,要楚霖有什么用,而且楚霖早拍着他的球跑了。 虽然跟楚霖认识十多年,但是看他的打球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回似乎还是初一的时候,跟那时候比他长高不少。 六点的校园被夕阳笼罩,往常这个时候都占不到位置的篮球场,因为假期难得空下几个场子。 楚霖和一群我不认识的人在场上打半场,战况正烈,别人都穿短袖,就他还套着秋季校服满场子跑,汗水滑过脸颊,他抬肩擦干,右手运球,左手拦人,时不时炫一个□□运球,等到自己终于到了篮下,掷地起跳,双脚离开地面。 如鱼跃龙门,成败在此一举…… 姿势完美没用,起码得让球碰碰篮框吧。 他投篮准头不行,但是爱投,小胖在一旁让他传球,他充耳不闻,以至于他们那队还输人家好几个球。 柳南看他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投了个寂寞,准备鼓掌的手默默放下,忍不住吐槽:“你说楚霖除了长得好看点,有什么用?” 得益于父母的良好基因,楚霖从小到大都是晒不黑的类型,即使夏天被晒伤了,一个冬天就能让他恢复如初。 在阳光底下,白得晃眼,确实是那群人里最好看的那一个。 旁边学姐给下场休息的帅哥学长送水,我和柳南看着对方抱着书包两手空空的样子面面相觑,忍不住放声大笑,又收到隔壁打来的一记白眼。 “我说你水都没有,刚刚还瞪人家学姐!” “要不咱也去给楚霖和胖哥买瓶水吧哈哈哈哈。” 打得满头是汗的楚霖也下场,还没开口我就抢先一步说,我可没给你准备水啊。 楚霖无语极了,脱下校服一把盖在我头顶上,热气笼罩周身,不知是他的,还是我的。 拉下校服那一刻,我就感受到了一道十分不友好的视线,旁边的学姐方才还只是烦躁的眼神,现在变得我都分不清是嫉妒还是不屑。 就在我以为她误会了我和楚霖的关系时,她真的误会了。 “原来是楚霖的对象,我说我看着这么不顺眼呢。” 这语气任谁听了都知道不是在嫉妒,更像是不屑。 柳南第一个不爽,站起来质问那人:“你什么意思啊?” “七中有谁不知道楚霖是冯一楠的手下败将啊。”学姐看着场上穿着浅蓝色校服的男生,满脸骄傲。 “那男的就是冯一楠呐,我说我看着这么不顺眼呢,比楚霖可差远了。” 方才在柳南嘴里还是帅哥的人,现在变成了“那男的”。 关于楚霖和冯一楠的恩怨,我和柳南全是听小区里和楚霖同班的姐姐说的,不排除添油加醋的成分,但这不影响我们讨厌这个名字的主人。 据说楚霖高二的时候七中有一个选拔赛,赢的人有机会和郭子轩学长同台演出,郭子轩是红了很多年的优秀歌手,也是七中的传奇,谁不想和他同台演出,一时间报名表垒得教材还厚,楚霖和冯一楠也在其中。 声乐班的学生优势明显,他们两个都进入了最终的决赛,而成绩占比,70是老师打分,30是学生投票。 两人一直以来都摇摇领先,成绩相差不大,可是投票截止的最后一晚,冯一楠票数疯涨,任楚霖的支持者怎么努力也追不上。 后来冯一楠赢了,楚霖的支持者都觉得他赢得不光彩,纷纷将他拉入了黑名单,而冯一楠的支持者觉得楚霖那边破坏他的名声,也开始瞧不上楚霖。 “有的人实力不行就来阴的,真叫人看不起。”学姐看到柳南站了起来,也撸起了袖子,嘴里还在喋喋不休。 这话别说柳南忍不了了,我都坐不下去。 “拜托你搞清楚,实力不行的人是谁?你知道楚霖从小到大参加过多少比赛,获得过多少奖吗?” “谁还没有点奖啊,冯一楠的奖杯放满了他整间书房。” 我们场下明枪暗箭,他们场上箭弩拔张。 越来越大的争吵声盖过了我们,楚霖被冯一楠和小胖拉着安抚情绪,完全没有传说中两人彼此恨之入骨的样子。 一个学姐颤颤巍巍地问道:“这才一会没注意,发生了什么?” 另一个学姐说:“对面的抢篮板,把冯一楠撞地上了,楚霖看不下去说了两句,两人就差点干起来了。” 我忽然觉得方才我们的争吵更像个笑话了。 前一秒还针锋相对的我们,下一秒冲到场内沆瀣一气。 …… “宁宁,我还是头一回看你跟我们以外的人争论得那么大声。” 去小吃街的路上,我和柳南坐在两个男生的自行车后座,总结方才的世纪大战。 楚霖在前边评价道:“陆远宁就是窝里横。” “我刚刚可是为了你才跟别人吵架的耶。” “有什么好吵的,那些谣言也就你们这些小女生信。” 我懒得与他争论,在我看来,楚霖才是没有脑子的那一个。 节前小吃街对面的步行街有活动,到那儿时路边已经挤满了了人,旁秋一开始就目标明确,直往南区的大口七走,那是家麻辣烫店,他每次来都要去。 “这个队,我们排到八点都不一定吃得上。” “可我只想吃这家。”小胖委屈巴巴地看着柳南。 “这样吧,你们在这排着,我们先去逛一圈。”柳南提议道。 狭小的街道上人山人海,旁秋又不放心了,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心心念念的小店。 “这就对了嘛胖哥,不要只盯着这一家看,这条街上好吃的东西多了。” 小胖就是太过钟情,每回一进来就直奔大口七,等吃完人也饱了,别的什么章鱼小丸子、烤冷面、炸土豆、香豆腐,他是一个也吃不下了,他怎么会知道其他美食存在在这条街上的意义呢? 这一回,我们三个将我们自己爱吃的,统统往他嘴里喂,一副要将他喂到如小时候一般胖嘟嘟的架势。 “我吃不下了。” “怎么可以?” “吃完它!!!” “吃!!!” 这条街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有的跟我们一样还穿着校服,有的穿得成熟,但脸上稚气未脱,还有的一看就是被社会摧残过的人群,脸上黑眼圈粉底也遮不住,老年人居少,但有,尤其是在街口那家电气门口,几乎都是老年人。 柳南非得拉着我们上前去凑热闹,台上有阿姨在唱歌,红毯、灯光、音箱,氛围给得足足的。 “挑战赛,”柳南双手抱胸看立牌上的挑战规则,“唱到一万分,冰箱就能扛回家了,楚霖哥,这可是你的主场啊。” “真有那么简单,这小店不得破产哦。”楚霖也双手抱胸看规则。 小胖双手还没有解放,一边拿着鸭肠,一边拎着奶茶,也看着规则说,“要不试试?” “我同意。”我第一个举起了手。 楚霖撒腿就要跑,被我们一把抓住往主持人那边送。 “叔叔,我们要报名。”主持人看了我一眼,没有搭理,楚霖还在挣扎,被我拉着不放手。 柳南赶忙接下我的话,“哥哥,我们想报名,可以吗?” 主持人小哥哥立马喜笑颜开,让我们去后台找工作人员报名。 “我不去。” “哥,你就去吧,学了这么久,这么就有机会展示了嘛。” “报名的都是阿姨。” “你不是啊。”柳南接过小胖递过来的奶茶,义正严词地说道。 楚霖理了理被我们弄乱的头发,突然双手插兜,我觉得他是在欲擒故纵,看着分明就是很想参加的样子,只是想找个台阶下。 “我帮你填,你不是自愿的,是我们逼你的。” 楚霖上台的那一瞬间,本来都准备离开的阿姨又原地返回,还吸引来不少年轻的群众,主持人趁机宣传了一波他们的家电,吸引更多人参加。 楚霖举着话筒,问主持人能不能邀请他的朋友以一起上来唱,我们三个默默转身想要离开。 “你们要是走了的话,今天这冰箱你们就都没份了。” 没人回头。 “说好的冻冰棍也没戏了。” 没人搭理他。 “上回你们去网吧的事……” 我们一个箭步冲到了台上。 那天晚上,我们当着一群老阿姨的面,唱了凤凰传奇的《最炫民族风》,引起了台下大合唱,越唱越兴奋,差点就要跳起舞来。 我想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这冰箱非我们莫属,他们三个也一样,因为我们在看到显示屏上9685分时,都是满脸不可思议。 这么嗨的歌,这么动听的声音,这么有感染力的现场,居然连一万分也没有? 我们四个在台上面面相觑,迟到的尴尬涌上脑海,丢了话筒就跑,唯有月光能追上我们逃跑的背影。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我们家每年国庆都会去人民广场看升旗,没有例外,我爸一如既往早晨四点就开始叫我们起床,磨磨蹭蹭五点才出门。 我妈提议骑自行车出门,我爸立马翻出他的市民卡,给我们三个刷了三辆绿色市民公共自行车,哼哧哼哧往广场赶。 街上除了橙黄的路灯就是橙黄的清洁工,飞驰的绿色自行车显得与这个清晨格格不入,却又像是这座城市该有的样子。 年初开工的城市轻轨已见雏形,一个个没有轨道的桥墩立在绿化带里,托住空中追不上月亮的云朵。 “明年轻轨也该通车了,到时候咱必须得来坐这头趟车。”陆队长骑在队伍最左边,影子落在地上,被我的车轮追赶。 “我可不凑那个热闹,那年地铁通车跟你过去,差点就被挤成肉馅了。”我妈骑在队伍最右边,我和我爸的影子都打在她身上。 “闺女,那你跟爸爸去。” 又是左右为难的选择,于是我选择加快速度,支持我妈:“我也不想被挤成肉馅!” 两个老人家骑不动,就在后边看我加速减速,站起来又坐下,嘴里不停喊着“慢点”。 广场上没有什么人,年年都是如此,除非有活动,否则很少有人会特意赶过来看升旗,陆队长说这是他的一点小情怀,少一次都会觉得人生不完整。 后来我去了北京,在人山人海的□□,总会想到我们一家三口站在人民广场上吃阳光早餐等待六点的场景。 “这阳光早餐越来越贵了,几年前一个肉包也才五毛钱,现在都一块五了,光涨价也不涨个头。”齐医生边掏兜边跟老板吐槽,老板笑着说没办法,都是为了生活。 陆队长接过豆浆,眼里都是赞同:“都不容易。” “别跑。” 身后突然飞过两个身影,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时,陆队长已经提着豆浆追了上去。 “爸!”我也跟着追上去,被我妈一把拉住了。 “你爸是警察,没事。” 说完站在原地啃包子,豆浆吸管掉在地上,被风吹到路边,她都没有发现。 天空泛了鱼肚白,陆队长还没有回来,广场上人越来越多,已经是五点四十七了,齐医生越等越冷静,带着我走到广场中间视野最好的位置,人人都往那儿挤,我们瞬间被淹没在人群中间。 “妈,我爸该找不到我们了。” “这样他都找不到,那他这警察也别当了。” 五点五十三分,陆队长气喘吁吁地钻到我们身后,一手搂住我妈,一手抱着我,手里的豆浆还冒着热气。 “贼被你爸制服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当然,我爸最厉害。” 在五星红旗下,最炽热的人民警察,陆军恒,是我一生的英雄。 …… 回到家时已经接近中午,阳光洒在窗台上,有小孩在楼下追逐玩闹,说着有些听不懂的儿童嬉语,也不过几年光景,我们已经和现在的儿童有代沟了? 我们小时候都在玩些什么? 跳房子,跳橡皮筋,砸沙包,单脚抓人,有时也会打乒乓球,打羽毛球,就我窗前这颗大树,都不知道爬上去捞过几回羽毛球。 楚霖偶尔还会跟我们一块玩,可自从他上了初中,常常双手插兜,一副“我是大人,懒得同你们这些小鬼一块”的模样。 柳南对此行为嗤之以鼻,在背后大骂楚霖装逼怪。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也渐渐不再聚在一块讨论今天要选哪个游戏玩闹。 陆队长坐在沙发上,看我进进出出收拾自己,“要出去啊?” “嗯,我约了同桌去图书馆写作业。” “放假第一天不好好出去玩一天吗?” 齐医生点点头,说:“难得休息,跟柳南出去玩一天呗。” 陆队长是以高考612分考上的公安大学,齐医生则是新远医科大学本硕博连读的高知识分子,他们俩工作忙,在家的时候不是在看电视,就是在看书,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即使没能直接遗传他们的高智商,也会被这学习氛围所影响。 别人家学习靠父母,我们家学习,靠自觉。 楚霖三年级的时候因为学习成绩太差被留级,干妈气得停了他的钢琴课,每天晚上都把他送到我家看书,让他好好看看高智商人群住在一起是什么样的学习氛围,那会还在上幼儿园的我英文词汇量比三年级……不,二年级的他还高。 “我都跟人约好了。” “那你晚上早点回,干爸干妈要过来吃饭。” “知道了。” 国庆图书馆只有两个自习室开门,好在人不算多,到那儿时江双已经开始写卷子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怕没座位上午就过来了,没想到人这么少。”他跟我说完又看了一眼我身后。 “别看了,柳南一大早就玩去了。” “我没看。” 我没拆穿他的小心思,看到他在解数学卷上最后一道大题,突然想到有一天晚自习柳南曾经问江双为什么那么努力,他没有回答,我骂柳南傻,哪有人会问别人为什么努力的? 柳南说光努力有什么用,方法都不对,这么问他就是想让他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长进。 “江双,你基础不够牢固,别死磕那些难题了。” “这是老师布置的作业。” “老师布置作业最主要是让我们巩固知识,重难点在基础牢固的情况下才能迎刃而解。” 江双指了指我的卷子,说:“那你不是写了吗?” “我基础牢固呀!”我承认自己说这话确实有些欠揍,可这的确是事实,没有谁的成果是凭空得来的,“暑假的时候我就跟邻居家的哥哥借了高一所有教材自学过一遍。” 江双没有说话。 我想起来他初中毕业后去广东打了两个月的工,根本没有时间看书。 “我们基础不一样,你应该用最适合自己的方法学习,而不是看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这是作为同桌,我最想对他说的话。 那个下午,我和江双都在闷头写作业,不再说话,一直到闭馆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陆远宁,我请你喝奶茶。” 我以为他是想通了我下午说的话,准备答谢我,这就有些不好拒绝了。 “我要烧仙草。” 结果他得寸进尺,歪嘴一笑,说:“明天继续。” “那要不要我叫上柳南?” 他突然厉声喝道:“你叫不叫关我什么事?” 图书馆门口左转就有一家奶茶店,除了我们,还有几个小学生,其中一个小豆丁,小小的手从兜里掏出店里的豪华年卡,豪气地跟店员小姐姐说,要大杯烧仙草,我的中杯在他面前有些不好意思下管。 “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差点就要跟我二姐一块出去打工了,我大姐上大学,一个月要一千块钱的生活费,我爸不想供我读书了,是秦老师替我游说了很久他才同意继续供我读书。” 我想起了那个许久没有交集的家庭,如果我是在那里长大的,或许连初中都读不完。 “初中跟你没什么交集,总觉得对于你来说学习好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该玩的时候也在玩,课上开小差看小说,作业也有交不上的时候,可是自从跟你做了同桌,才发现其实你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说完他又好像觉得尴尬,连忙说:“我今天叫你一块去学习,就是不想你背着我偷偷看书。” 这是我头一回听江双讲这么多,于是有了跟他交心的冲动。 “你知道我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吗?” 江双疑惑地看着我,刚剃的寸头在夕阳下有些反光。 “环游世界。” “首先你得有钱。” 钱我是没有,但是我爸妈有,可我得靠自己努力不是吗? “所以我的第二个梦想就是,楚霖将来能成为全球大明星,我就做他的经纪人或者小助理,然后满世界公费旅游。” 江双满脸不可置信,叹了口气,说:“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楚霖可不是别人。” 那楚霖是什么人?幸好迟钝如江双,没有这么问我,不然,连我自己也找不到正确答案。 他说:“所以你那么努力读书是为了楚霖?” 我一口烧仙草差点噎在嗓子眼,“那当然是为了我自己啊!” 他又说:“所以还是得靠自己嘛。” ……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楚霖对我假期还要泡图书馆颇有怨言,因为前一天晚上他妈知道我国庆在图书馆写了整整一个下午的作业,连夜帮他把课本打包好,一大早叫他起床跟我一块出门。 他头戴黑色鸭舌帽,穿着灰色运动服,白色aj,单肩背包,双手插兜,相当之显眼,慢悠悠走在我前面,找了自习室最里面靠窗的位置。 一坐下他就脱下帽子趴在桌上,望着窗外飞过的麻雀说:“老妹,给哥留条活路吧,你看我们这个年纪的,有谁这个时间在这里写作业?” 我环顾四周,还真就找到了。 “喏,那不就有一个人吗?” 党一心从门口款款走来,她今天穿了淡紫色的连衣裙,头发放下来,跟平时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我正想跟她打招呼,结果人家压根没往我们这边看,转头就往另一边去了。 “算了,她会走过来的。” 楚霖竖起了大拇指,把书摆在我对面位置上,打开崭新的课本,随便划拉几下,拿出手机开始拍照,然后就合上书推到我前面。 “你干嘛去?” “我去楼上阅览室上网,回家叫我哈。” 穿得这么招摇,结果就是过来上网的,要是干妈知道,非气死不可。 我跟他一同起身,去自习室的另一边找党一心一块学习,正好遇到迟到的江双,楚霖看着满头大汗的江双,皱起眉头。 “你同桌是男的?” “不行吗?” 他又竖起长满茧的大拇指,“我们老班恨不得我们班男女同学老死不相往来。”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没出十分钟,又坐回了对面,把刚刚推过来的书拖回去。 “没开门,看来只能好好学习了。” “明年就高考了,别老想着玩了。” “你这语气跟我妈特别像。” 楚霖从我的笔袋里掏出红笔,在数学练习册上写下两个鲜红的大字。 “加油!” 我们仨高一新生齐刷刷看着这个高三准毕业生驾轻就熟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以为他真要大干一场,结果他看了一道数学选择题,又默默关上拿出了语文试卷。 “先写简单的。” 那一瞬间我都不想说我认识他。 会在图书馆遇见党一心完全是个意外,她国庆假后语文主题课要演讲,一点也没准备,只能提前过来查资料,没想到正好遇到我们。 她看着楚霖,一脸慈爱,她凑到我耳边,低声夸赞:“学长好可爱。” 有人说,当一个女生觉得男生可爱时,那她就已经沦陷了。 这话或许不假吧。 楚霖的语文试卷才写了一个多小时,又开始开起小差,看我和江双对着一道大题讨论得风生水起,摇头叹息,扭头看向窗外。 我总算明白他选这个位置的用意。 党一心从书包里拿出了琴谱,递给楚霖,附带的粉红色便签纸上不知道写了什么,楚霖放下笔开始研究起了琴谱,同党一心传便签讨论,两个人一来一往的,一直未停。 江双看了我一眼,又默默低头下去写作业。 我就是见不得我在学习的时候有人在旁边不安分,影响我的注意力,绝对不是因为别的;桌下踹楚霖的小腿肚只是因为注意力不集中导致的;楚霖看向我时,我闭着嘴不说话是因为在思考那道已经解开的数学题有没有更好的解法。 可是楚霖叫上党一心离开了整整一个下午,为什么我的注意力更加无法集中呢?要是柳南在就好了。 闭馆的时候楚霖也没有回来,早上是他载我过来的,现在只能坐公交回家。 新远3号公交是出了名的难等,不是因为车少,而是人多,我坐在公交站长椅上,看着第三辆3号满载的车厢,几近崩溃,本来就难等的车,假期更挤不上。 还是走回去吧,不就一个小时嘛! 楚霖就是在我走到公交站外一百米时赶过来的,一过来就先发制人,大声质问:“你怎么没等我?” “图书馆五点就闭馆了。” 我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他双脚撑在地上推车前行。 “我记成五点半了。”他看我没有停下的意思,用力揪住我书包背带,书包一下被提到肩头,本来心情就不怎么样的我更加委屈,调整好背带调头就跑。 “嘛呢,回家往这边。” 楚霖,我再搭理你我就是活该! …… “虽然楚霖有毛病,但是免费的音乐节门票不要白不要。”柳南躺在我床上,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手里拿的是楚霖给我们音乐节门票。 新远音乐节每年国庆都会办,参加的大部分都是大学生乐队,主办方也会也邀请一些明星嘉宾祝演,现场看音乐节的本地人也没多少,几乎都是远道而来的明星粉丝和周边城市的大学生。 楚霖就是跟着新远大学的乐队一块演出的,他之前说的秘密,我直到拿到门票那天才知道,原来我的那首诗是他音乐节参演的原创歌曲。 “他都那样对我了,我还去给他加油助威,那我也病得不轻。” “你可以给别人加油啊,你看看这个……”柳南翻身换个姿势,对着光念门票上的乐队名字,“单手乐队,这个名字特别!夹克乐队,怎么感觉名字有点抄袭呢!兰依依我认识,虽然长得不是很好看,但很有才华。” “我喜欢这个,防护罩乐队,主唱看起来挺帅的!” “那就是他们了,咱坚决不喊楚霖的名字哈!” 今年音乐节5号下午三点开始,在人民广场举行,原以为没有什么人,下午六点到现场才发现早已人山人海。 “这音乐节这么火爆的?怎么以前也没听谁说过啊。” 好在我们拿的是内部票,位置安排得离舞台近,不然在后面啥也看不到,还要站上好几个小时。 旁秋看着节目单,没有找到楚霖的名字,于是问我们:“楚霖节目是什么时候啊?” “我们今天是来看防护罩乐队的!” “啊?楚霖是防护罩乐队的?” 柳南都要不耐烦了,指着第十个节目说:“你兄弟是热熔乐团的,这都记不住!” 小胖松了一口气说,“幸好是第十个。” 那是我们第一次看音乐节,没有一个人知道,原来有些节目可以长达半个小时!第三个乐队表演完的时候,我们都崩溃了,第十个,岂不是要等三百分钟,那就是五个小时! 苍天啊,我突然对压轴的防护罩失了兴趣! “楚霖表演完咱就走吧!”小胖被人挤得双手无处安放,病恹恹地看我们两。 楚霖出场时已经快到七点了,他演出前除了乐队名字,什么都没跟我们透露,以至于我们在台下苦撑了四个多小时。 “啊啊啊啊楚霖!楚霖!楚霖!” 他一上场,柳南又跟打了鸡血似的,说好坚决不应援的她早忘得一干二净,高亢的情绪感染了我,以及我旁边一众少女,跟着呐喊,楚霖闻声朝我们看了过来,昂首示意,微弱灯光下少年意气风发。 楚霖站在舞台左侧,身穿黑色皮夹克,有些诙谐的刺猬头,即使站在最后也依然惹眼,今天的他是电吉他手。 第一首曲子选了许巍的摇滚,《像风一样自由》,一群狂放不羁的青年人,唱着“我给你所有,但不能停留”。 紧接着第二首,是郑智化的《水手》,“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不怕的人们,激情昂扬,整个场子被点燃,如乐队名字一般,热熔现场。 第三首,他们唱了逃跑计划的《一万次悲伤》,“每一颗眼泪是一万道光,最昏暗的地方也变得明亮”。 观众跟着大悲大喜,高兴的时候放声高歌,悲伤的时候默默落泪,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可是在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来自内心深处,让人忘却了疲惫,原来这就是现场的魅力。 “下面呢,由我们的实习主唱楚霖,为大家带来他的自作曲,《人群》。” 楚霖卸下电吉他,换上他的木吉他,从舞台最左侧,走到了舞台中间。 旁边的女生惊叹出声,“这才是楚霖啊?我以为刚刚的主唱是楚霖,就是一吉他手,你们喊这么起劲,浪费我感情。” “楚霖唱歌也很好听!” 她旁边的女生看我有些急眼了,连忙拉过同伴道:“好不好听一会就知道了,反正很帅就对了。” 那女生点点头:“确实帅,比刚刚的主唱帅!” 《人群》被楚霖编成了rnb,跟我第一次听又做了许多改变,加上楚霖时而清澈如泉,时而低沉如风的嗓音,当初少的那一些青春、一些迷茫、一些自我,都完美的体现了出来。 “人群中,你与我,同样无措。” 最后一段独自演奏的提琴声,为这个曲子注入了灵魂,让人泪如雨下。 那是党一心给他录的段落,我也曾听过。 聚光灯下的楚霖,不再只是我认识的那个人,我第一次意识到他属于那个舞台和台下的观众,而我,不过是成千上万观众中的一个,那些羁绊,都是如此脆弱。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曾经有过无数种关于去后台找楚霖的想象,或许是楚霖亲自接我们走专用通道,或许是有工作人员亲自引导,或许是我们从人群穿过,有保安专门为我们保驾护航,总之是全程昂首挺胸充满优越感的。 怎么也没想到是全程猫着腰卑微地一路道歉过去,楚霖被保安拦在入口出不来,我们在观众席过不去,隔着人群相望,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柳南放下方才挤过人群时撸起的袖子,无情地吐槽楚霖:“你是一点话语权也没有哇。” 楚霖领着我们到堆满乐器的临时化妆间,简单粗暴腾出几个座位:“等以后我开演唱会,让你们横着走。” “v席得有吧?” “必须的。” 说话间,化妆间又进来几个人,跟楚霖穿着一样的衣服,相似的妆容,走在最前面的也是舞台上站在最前边的主唱。 “楚霖,朋友啊?” “天哥,我发小,看演出站累了我带他们过来休息一会。这是天哥,我们乐队主唱。” 天哥站在所有人中间,一看就是最成熟的那一个,他眼角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看起来有些吓人,但此刻他笑脸盈盈,与他脸上浓烈的妆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都是第一回来音乐节吧,音乐节就是这样,燃且累。”化妆间外有人在叫天哥,他放下吉他,拍拍楚霖的肩膀,“楚霖,好好照顾小朋友们。” 柳南目送着天哥出门才敢松口气:“天哥看起来似乎不只是乐队主唱呐。” “天哥也是今年主办方的合作伙伴,不然我可混不进来。” 楚霖果然是走后门的,音乐节上除了特邀嘉宾,其他歌手基本上都是大学生代表团的,楚霖一个高中生,在全是大学生的队伍里,除非天资过人,否则就是人资过人。 柳南眼睛瞪得老大,“你跟天哥怎么认识的?” 化妆间还有其他人,但是没有人在意我们几个高中生,寒暄过后各玩各的,楚霖则在调试他的吉他。 楚霖是在天哥的吉他店认识他的,那天他背吉他准备去江边演出,吃粉的时候立在桌边的吉他被店里玩闹的小孩撞到了墙边,碰坏了弦扭,只好在附近找了家吉他店碰碰运气,遇到了天哥,两人一见如故,天哥当即关了店,跟他一块上江边唱歌。 至于我为什么那么清楚,因为那天我就在现场。 柳南听得认真,并从中找到了重点:“吉他店老板能出资办音乐节呢?” “想什么呢?吉他店只是他闲暇时开着玩的,人家是云空娱乐的出资人。”说着楚霖用下巴指了指身后各忙各的队友说,“他们是云空的签约乐队,主唱跑了,所以今天才会是我和天哥唱。” “那你岂不是有机会……”成为他们的主唱? 本来我是想这么问的,但是看到有人朝这边看,眼神不是很友好,又把话吞了回去。 “楚霖,过来拍照。”天哥拿着相机走了进来,召集乐队的朋友拍照。 我们四个坐在椅子上,看楚霖和乐队朋友一块拍照,我想如果按照原本的生命轨道走下去,我和楚霖这样的人应该永远不会有什么交集吧。 他好像天生属于舞台,即使只是跟普通人一样站在人群中,他也总能轻易吸引别人的目光,他不用当别人的绿叶,不需要别人的衬托,他只是他,就足够耀眼。 这是楚霖第一次上这么大的舞台,台下成千上万的观众,他一样从容淡定,即使台下的观众,认识他的或许只有我们三个,他的表演始终精彩。 他不是为了谁而演唱,只是因为热爱。 拍完照楚霖去换了套演出服,依旧是摇滚风,皮外套换成了红色,内搭白色衬衣,挂上大银链子,白炽灯下他头上的蓝色亮片反光,显得他整个人更加少年。 柳南看得目不转睛,“帅啊,楚霖哥!” 楚霖得意的挑眉。 一晚上没怎么说话的旁秋终于开口:“兄弟,收敛点,不然台下得迷倒一大片!” 我们三个惊到下巴都要脱臼,谁能想到这话是从笨嘴小胖嘴里说出来的,楚霖尤为受宠若惊。 “兄弟,你这话说得我有些害怕!” “要不要跟楚霖拍两张照片。”天哥举着他手里的相机,满脸笑意地问我们。 我们仨像三只小鹌鹑一样机械点点头,这不怪我们傻,天哥气场太强了,尤其他眼角那道疤。 我们四个挤成一团,被陌生人拍照还有些许拘谨,一个挨着一个,硬生生比个耶,楚霖和柳南从容许多,长得好看的人向来怎么拍都好看。 “妹妹,要不要跟你哥单独拍两张?” 被一群人围观拍照也太奇怪了,我尴尬得直摇头,柳南把我推到楚霖旁边,怂恿我拍两张。 “轮流拍,以后楚霖红了,能卖钱的!” 天哥让我们凑近点,我不敢靠得太近,生怕碰坏他的演出服,楚霖直接上手拉我过去,勾着我的脖子叫天哥拍。 “扭扭捏捏。” 我们俩小时候有很多合照,放满了整本相册,他以前就喜欢这么勾着我的脖子拍照,他说这样一看就知道谁是大哥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就再没单独拍过合影。 楚霖接了个电话出门,天哥跟我们说,这次音乐节是现场直播,视频平台和微博都能看,回去就能看回播。 我拿手机出来看看微博,网络太差根本无法进入,想要出化妆间试试能不能连上,一出门就看到楚霖带党一心走了过来。 他手里抱着党一心送的向日葵。 “你怎么出来了?” “找网。” 党一心站在楚霖身旁朝我打招呼,那一瞬间,我有一种错觉。 他们才是相识了很久的人。 “这花真好看。” “向日葵,学长说他喜欢这个。” 是吗?我不知道。 我自始至终也没想过要给楚霖送束花…… “我一会儿还有一个节目,你们就在这儿等我。” 楚霖把花交到我手里,让我代为保管,柳南这才反应过来我们谁也没给楚霖准备花,朝党一心竖起来大拇指。 “还是你想得周到。” 上台前来了个服装师,是个漂亮的小姐姐,问楚霖服装合不合适。 楚霖把外套脱了顺手递给我,跟小姐姐说后面麦克风似乎没有别好。 我一手抱花,一手给他拿衣服,像个小助理,党一心背着斜挎包在我右边,是如假包换的小公主。 场务开始催促热熔去后台候场,我把衣服给楚霖穿上,看着他去了舞台后候场,柳南嫌无聊,也拉着我们去。 我们站在黑暗中,看后台演员们来来往往,柳南和小胖跟着楚霖到入口,我和党一心走得慢被拦在入场口,只能将就站在原处,好在也能看到舞台。 柳南在对面招手让我过去,我摆手表示我过不去,柳南耸耸肩,党一心说你们可以用手机,我说没有网。 她拿出手机看,是2012年出的最新款iphone5。 “确实,也没有信号。” 我手里还抱着楚霖让我帮拿的花,送花的主人就在我旁边。 相顾无言,除了第一次见面,我们还没有过这么尴尬的时候。 我想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也是在后台,她也是站在我左边。 舞台上的歌手正在演唱《我的秘密》。 “看着窗外的小星星 心里想着我的小秘密……” “你……是不是喜欢楚霖?” “没有……绝对不是。” “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忽远又忽近 你明明不在我身边我却觉得很亲” 她说:“我喜欢楚霖。” 我没有再说话,静静听着《我的秘密》,别人的秘密与我何干? 回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家里人知道我们几个在一块,一个电话也没打过来,没有人知道此刻的我们多需要一个大人问我们需不需要来接。 散场人实在太多打不到车,我们只能徒步两公里往河堤那边去打车。 深夜有些降温,只有我一个人穿了外套,柳南像连体婴儿般挂在我身上,手揣进我兜里问我:“怎么了?” “没事。” “从刚刚就一直不说话。” “我今天……嗓子都喊哑了。” 出来后同样不说话的人还有一个。 楚霖和旁秋两个人走在后面,影子落在地面上,我的脚边,被我和柳南追着踩。 “楚霖哥,你又是为什么?” 楚霖一脸不解地看着柳南:“什么为什么?” “你被天哥叫走后回来就一直没有说话。” 楚霖背着吉他,眼睛看着前方却没有焦点,“他想让我签他公司。” “签公司?做歌手吗?” “嗯,进乐队,做主唱。” “那你还不高兴?”我和柳南不解,回头倒退着走。 “我拒绝了,”楚霖眼神终于聚焦到我们身上,“我不想签乐队,还是想要做独立的音乐人,写自己想唱的歌,唱自己写的歌,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这个选择对不对,以后会不会有更好的机会。” 云空娱乐不仅仅是新远最大的娱乐公司,也是全国有名的唱片制作公司,楚霖要是签这个公司的话,绝对是很好的选择,可是他很快就要离开这里考去北京了,这是他的第一目标。 我说,世界这么大,你光看着这小小的新远做什么? 柳南说,你以后可是要去北京的,那里的机会更多。 我和柳南举起手掌发誓,我们都是你的头号粉丝。 小胖说:“不是经纪人吗?” “他签公司的话,好像用不着我了。” “小胖以后当了楚霖老板,就雇你做他经纪人。” 我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做着天马行空的梦,打不到出租车,那就多走一会呗,反正话还没说完,梦还不想醒。 ……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刚过完国庆,新远的气温直转急下,炒酸奶摊又摆起了麻辣烫,随时准罢工的风扇终于得以休息,而我和柳南最近迷上了学校附近新开的租书店,虽然只有二十几平米,可里面小说种类齐全,每周都及时摆上最新的杂志。 最重要的是,老板很帅! “老板,最新一期花火到了吗?” “给你们放在座位上了。” “谢谢老板。” 柳南靠她过目难忘的美貌以及每天放学准时出现的刷脸频率,成功让老板记住了我们,并且拥有得天独厚的专属宝座。 所谓宝座,就是书店老板用书架隔开的小隔间,他吃饭看书的地方,小到再多一个人都坐不下的程度。 “你约到学长了?” “嗯,这场音乐剧的票不好买,我也是拿的内部票。” 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党一心和她同桌吴萌。 八卦的气息弥漫在小小的隔间里,我和柳南面面相觑,屏住呼吸,无言的默契,想听听她口中说的学长是谁。 “哪个学长还要咱们级花亲自约?” 我当然知道是哪个学长,可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柳南说,话头哽在喉咙说不出口,只能跟着她傻笑。 她压低声音,一字一字往外蹦:“你说会不会是楚霖啊?” “为什么?” “上回我从形体室出来路过音乐室,楚霖跟她两个人在里面弹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有鬼才怪咧。” 我站在书架前没有说话,原来在我看不到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变得这么近了。 柳南趁党一心没注意,拉着我往书店外走,等到了人少的地方,才放开手道:“陆远宁,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我……” “你别说你没有!”柳南抢过我的话头,眼睛死死盯着我,可是叉着腰嘟嘴装生气的模样可爱极了,我忍不住抬手揉乱她刘海。 “别弄,油了。” 有一天党一心突然跑来找我,说:“远宁,我想追楚霖,你会帮我吧?” 我说,我不会。 她走了,过几天又抱着一团藏蓝色毛线和半截织好的围巾,问我这个颜色的楚霖会不会喜欢。 我说会的吧,这么好看谁会不喜欢呢? “那就好。” 她没有听出我话里的好歹,我觉得自己像个卑鄙小人,她拥有的又不只是好看。 “音乐节那天,党一心跟我说,她喜欢楚霖。” “那你呢?” 柳南无疑是最了解我的,她总能从我的一举一动中,看穿我每个无法言语的内心,我无法看清的感觉。 “我不知道。” 柳南从口袋里拿出她随身携带的小镜子递给我:“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表情。” 一张让人过目就忘的普通面容出现在那面巴掌大的镜子里,头发被风吹乱,杂乱无章的眉毛,因为熬夜褪不掉的黑眼圈,毫无血色的嘴唇,除了眼睛还算大,鼻子还算挺,没有其他出彩的地方。 要是我也能像她们一样好看就好了。 “宁宁,”柳南踮起脚尖勾上我的肩膀,“很多事情错过就是错过了,喜欢就上吧,我帮你!” “我没想那么多。” “反正不管怎么样呢,我肯定是最爱你的!” “我也爱你。” …… 那段时间,党一心总是一下课就往教室外跑,站在走廊上,正好能看到草坪上不知道在聊些什么的两人,他们一块儿去食堂,一块儿上自习,一块儿去琴房。 在楚霖第三次出现在我们教室门口找党一心时,柳南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我。 “楚霖跟党一心真在一起了?” 这个问题,在一次放学路上让所有人好奇心大爆发。 那天放学我和柳南像往常一样走在路上高谈阔论,又被后方骑车而来的人拍脑壳,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楚霖。 本想像往常一样象征性的追他两下,满足他永远也改不掉的恶趣味,可没跑两下才发现他的自行车后座还有一个人的身影,身后那人紧紧抓住他身侧的校服,在他加速时迅速圈住他的腰身。 柳南比我更震惊,我们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 “大魔王,真被级花拿下了?” 是疑问句还是肯定句,已经不重要了,那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无法迈出前进的步伐。 柳南拦住跟在身后的小胖,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远宁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知道。” “应该是合唱队认识的吧,之前有遇到过他们一块从音乐教室出来。” 他们俩在旁边讨论得热火朝天,声音进了耳朵就被脑海里无限的黑洞吞噬掉,根本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我还要强装着镇定,笑着点头呼应。 十五分钟的路程,我们比平常晚了十分钟才到,回到家时楚霖也才刚到楼下,我想假装没有看到他,一步两台阶跑上楼。 “陆远宁。” 他锁上车后看到我没像往常一样找他报仇,一步三台阶地追了上来。 “干嘛,你生气了?” “没有。” 还有两层到家了。 “嘴都要撅上天了。” “我又不是猪。” “晚上我上完课去南街买宵夜,你要不要?” 买宵夜?和党一心? “我又不是猪!” “真不用?” 我没搭理他,开了门甩手就把他关在门外。 关门声太大,吓得陆队长闻声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冒烟的锅铲。 “怎么了闺女?” 我以为家里没有人,气全撒在了无辜的门板,谁知道陆队长今天回得那么早,只能尴尬地指了指外边:“风太大。” “去洗手啊,马上就能吃饭了。” “爸爸,你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 “队里没什么事,早退了,你妈今天要加班,晚点我去给她送饭。” 晚上十点我还在奋笔疾书心中暗骂老师赶尽杀绝式布置作业法时,接到了楚霖的电话。 “下楼来吃串。” “作业还没写完呢。” “快点!” 我觉得我必须要改掉听到“快点”就心惊的毛病,这是楚霖生气的前兆,从小到大最听不得这两个字,就算是生着气,也不敢反抗他。 楚霖依旧是一身校服,坐在楼下凉亭闷头吃炒粉,旁边锡纸包着的烧烤尚未开封。 “怎么就你一个?” “小胖还没下自习。” “哦。” 楚霖见我坐下却没有打开锡纸吃东西,以为我还在生气,放下手里的筷子,把带着热气的烤串拿出来。 “我错了,下次下手轻一点。” 下次? “你今天送党一心回家了?” “是啊,我们俩报了省里的创作赛,今天把比赛的曲子改完就顺带送她回去了。” 我接过他手里的生牛,吃了一口,是以前没有吃过的味道。 “好多人都说……你们谈恋爱了。” “学习时间都不够,哪还有空谈恋爱?”楚霖嘴里塞满粉条,头也不抬,“怎么样,好吃吧?” “好吃。” “这可是他们家新品。” …… 十月中下旬,楚霖正式开始集训,为十二月的艺考做最后冲刺,在学校基本见不到人,晚上下课回到家时我已经准备睡了,有一回在楼道遇到,人消瘦了不少,虽然他考的专业不看脸,可是这都要瘦脱相了给老师的第一印象肯定不好。 于是我把我藏在柜子里的膨胀食品统统给他送了过去,那阵仗大得连正在厨房里做饭的干妈都忍不住出来凑了热闹。 “宁宁,你可得好好说他,最近真是越来越挑食,邻居都以为我们家不给他饭吃呢。” “我的亲身经历,吃这些长肉最快。” 楚霖捡起离他最近的可比克,看了眼主要配料,又把它塞回我手上,“要保护嗓子,这些东西都不能吃。” “那能吃什么呀?我给你做。” “别了,我妈哪舍得啊?” 他说话时脸颊两边都凹陷下去了,我忍不住上手,想看看脸上还剩几两肉。 “哥,我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丑。” 他翻了一个白眼,把我的零食全装进塑料袋里,把我推到门口。 “赶紧回去写作业。” “真得多吃点。” “知道了。” 党一心听到我跟柳南提起这件事,蹲在我们走道上,跟我们一块百度“如何快速长肉”,然后再网上买了一大堆山楂片、话梅糖、陈皮。 “他这是典型的考前焦虑,吃这些能开胃,促消化,不伤身。” 有道理。 我将这些百度的结果发给楚霖,他回赠了我一句话。 杞人忧天! 我生日那天,新远破天荒地下了我出生以来的第一场雪。 清早一睁开眼,窗外大榕树挂上零星雪花,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起身到窗外才发现是真的下雪了。 楚霖站在楼下抬头望天,伸手接住落在手上的雪花,看到我的窗子开了,抬手朝我打招呼。 “快下来打雪仗!” 我赶忙起身套上羽绒服,穿着棉拖就往楼下跑,头屑大的雪花一落到地上就迅速融化,根本打不起雪仗,地上湿漉漉的,一脚踩下去滑得老远,被楚霖拉住笑我笨。 “你今天不上课?” “周一要去省会集训,今天放假。” 楚霖穿了件白色羽绒服,黑色毛线帽,灰色围巾,跟小雪飘零的天气正搭,不像我,一看就是刚睡醒的。 花圃积了不少雪,我凑过去让楚霖帮我拍照,他新买的智能手机像素还算不错。 他拿出来胡乱拍了几张,就把手机给我,自己蹲在花圃前堆雪人。 “堆得起来吗?” “看着吧。” 我学着他的模样蹲在花圃边,用他的手机给他拍照,过于专注的时候嫌围巾碍事,脱了下来挂在我脖子上,带着他温度和气息的围巾,让我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怎么样?可以吧?” 一个巴掌大的小雪人真被他堆了起来,五官是花圃边被折断的树枝拼凑起来的,捧在他手心上,可爱极了。 “好可爱!” “喏,你今年的生日礼物!” 我从他手上接过那个捧在手心怕化了的小家伙,“我还以为你忘了。” “本来准备的礼物还在书房……” “楚霖!” 身后传来女生的声音,在这个下雪的早晨,楚霖的名字从她口中发出来更为温情蜜意。 她站在花圃旁低头看蹲在一旁的我们,手里拿着的盒子,是她为楚霖织的围巾。 党一心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眼睛看着我,我知道她是有话想对楚霖说,于是很识相的抱着还没起名的雪人上了楼。 “我先把它拿去冰箱里放着,不然就融化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临近统考的前两周,楚霖随艺考培训机构的老师去了省会进行最后的训练。 那天我躲在窗前看着他俩在楼下聊了许久,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那个盒子被楚霖拿在手上,迟迟没有打开。 党一心曾经跟我说过,她要亲手帮楚霖戴上那条围巾,倒是打开来戴呀!还是说他们其实早就发现我躲在楼上,不想让我看。 于是我回到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又开始心存一丝侥幸,或许是他并不想她为他戴围巾。 可是不管怎么样,他都已经收下了,怎么戴谁来戴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再次起身回到窗边,他们两个都不见了,也许是一起出去看雪了,那天晚上,直到家里给我过完生日他还没有回家,说好的生日礼物是后一天才给我的。 柳南说你就该赖在那里不走。 “很尴尬。” 她说你要是还在乎这些面子,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帮你了。 她想帮我也没有办法了,楚霖集训手机都没有开过机,连他妈也联系不上他,等到再见到他已经是期末考试结束,他的二试都已经完成一半了。 那天刚从学校领完成绩单,就在校门口遇到穿着黑色大衣的他,想打招呼,他没看到我,又怕他是在等别人,想想还是算了。 马路对面正在等公交车的江双在我与他对视的一瞬间,朝我挥挥手,趁着没车,穿过马路,跑到我跟前。 “陆远宁,你数学卷子可以借我回家研究研究吗?”江双这声“陆远宁”不大不小,正好被不远处低头玩手机的楚霖听到,气呼呼地朝我们走过来。 “陆远宁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出来给我打电话吗?” “我今天没带手机。” 楚霖估计是冻坏了,脸色都有些难看,“等你大半天了,走吧。” 我一脸懵逼,“去哪?” “我外婆过来了,今天去汇丰吃饭。” 他外婆这两年年前都会到新远住上一阵,可平时过来都是在家里吃,今天为什么要去酒楼?我还在疑惑,楚霖转头问一旁的江双:”你有什么事吗?” 楚霖语气冷淡得把江双都吓到了,说话声音比平常小了一半。 “我找陆远宁借卷子。” 我翻了翻书包,把所有的卷子都拿了出来,江双像在菜市场挑菜似的挑出我的化学和历史卷还给我,其他的全拿走了。 “你这么贪心?” “我这两科考得可比你好。”江双毫不客气,说了再见就跑了。 “你下次别对我同学那么凶,人家都怕你了。” “我平时不就这样?” 确实是。 楚霖看着我关好书包,突然有些郑重其事地看我的眼睛。 “还有一件事。”我看着他,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蒋家的人也来了。” 那是时隔十年,我再一次听到他们提起这个家庭。 “他们怎么来了?” 楚霖摇摇头,说他们是跟着外婆一起过来的,想来看看我。 我出生那年遇到丹州百年难遇的大暴雨,山体泥石流伤了不少村民,那时候齐医生正好在丹州做医疗援助,整个医疗队被困在那个小县城的小镇子上。 蒋义国在那场泥石流里没了左腿,失去了劳动能力的他,和家里商议之后,决定将刚出生两个月的我送人。 齐医生是他的主治医生,天天往他家里跑,每回做完治疗要抱着我玩上一阵才走,开始她是没有要收养我的想法的,可是那天,她亲眼看见来认养我的那家人,是一对年近半百,身体不便的老夫妻,生了恻隐之心,当场打电话给正在执行任务的陆队长打电话商量,把我接回了家。 齐医生说他们家里是真的困难到揭不开锅,才决定把我送走的。 可是我被送走的第二年,他们就生了蒋远宸。 我知道齐医生是不想我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可我无法原谅他们,尤其是长大后,我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许多像我一样生来没有带把就要承受被抛弃、被买卖、甚至被扼杀在摇篮里的命运,我更无法选择原谅。 某种程度上说我是不幸的,但是很大程度上,我是幸运的,我遇到了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妈妈,可是像我这么幸运的女孩能有几个? 我和楚霖到酒楼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了,所有人都招呼我们俩赶紧坐下吃饭,那两个人也看着我没有说话,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坐在陆队长旁边,低头清洗刚开封的碗筷,弄完自己的又帮楚霖弄。 他们大人说着无关紧要的家常,谁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好像有些话不说出来,心里就没有那些芥蒂。 “爸,我想吃茄子。” 蒋义国听到这话,赶忙把圆桌转了过来,茄子正正停在我面前,所有人都很尴尬,因为他们都知道我不爱吃茄子。 我夹起一块茄子,放到我爸碗里,说我爸知道我不喜欢吃茄子。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低谷,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阻止我闹脾气,那些所谓的体面,我爸妈从来不在乎。 一顿饭大家吃的都不是滋味,早早就结束了饭局。 我们在饭店外面,齐医生和陆队长去拿车,楚霖一家也先行离开,留我和他们单独在酒楼门口等待。 看着身旁拄着拐杖的男人和有些矮小的女人,我心软了,可是我忘不了饭桌上我爸妈的表情。 “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宁宁你别误会,我们只是来看看你。”女人从她手里拎着的黑色购物袋拿出一包钱,递到我眼前,用不算流利地普通话说,“村里建新路,征用家里的茶地,政府给了些补贴,我跟你叔叔就想着拿着这些钱带你出去玩一趟。” “不用了,这些钱还是留着给你们儿子读书吧。” 男人始终没有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红双喜,女人赶紧摁住他,说这里不可以抽烟,他叹了口气,把烟收了回去。 女人又转过身看着我,她看起来比柳南更矮,估计只有一米五,人也很瘦,脸上都上满是皱纹和雀斑。 “弟弟跟老师学舞蹈,参加比赛拿了不少奖金,那些钱够他读书了。” 学舞蹈?还有钱学舞蹈呢,少了一个人,日子确实好过不少呢! 陆队长和齐医生开车到了门口,他们跟我一块挤在后排,我紧贴着车门,尽量让自己离他们远一些。 “大哥大嫂住在哪呢?” “在信和村,有亲戚在那边打工,我们在那借住几天。” 我生怕齐医生和陆队长出于礼貌说要不就到我们家里住几天吧,手脚紧张得无处安放,幸好他们什么也没说。 女人挨着我问:“明天就放假了,远宁明天跟我们一块去游乐园吧?” “我不喜欢去游乐园。” 陆队长从后视镜里看我,我不想跟他有任何眼神交流,转头看窗外。 “过两天远安他们过来,我们一起出去吃顿饭怎么样?” 陆队长清了两声嗓子,我不想显得自己太过没礼貌,只能说:“再说吧。” “我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这句话,一直到我们将人送到住处,我也没有说出来。 回到家后陆队长和齐医生坐在客厅,等着我坐下,两人严肃的神情,只有我犯错的时候才能看到,我知道,他们是想跟我聊聊他们。 事实上,我们从来没有真正提起过这件事。 “我知道你有情绪,可是他们毕竟是你亲爸妈。” “爸,你是刑警,又不是民警。” 齐医生坐在陆队长旁边,手里的茶冒着热气,她脸上被冷风吹出来的青紫还未褪去。 “抱你回家我是有私心的,我生来没有子宫生不了小孩,跟你爸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了,我们早就做好没有小孩的准备,可是那年看到你,我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孩子承欢膝下。 有时候回到家,看到你踩在板凳上自己做饭,自己坐在沙发上玩玩具,自己乖乖在书房里写作业,我都在想当初带你回来到底是不是对你好,可是每次听到你叫我们爸爸妈妈,你跟我们撒娇,你说你会乖乖的不让爸妈担心,我又自私地想要把你留在身边久一点。” 我们小区里有个人工湖,六岁那年我偷偷溜出门玩,贪玩想摘湖里的荷花,不慎落水,干妈送我去医院的路上给齐医生和陆队长打电话,两人双双关机。 等我醒来时,九岁的楚霖站在我的病床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苹果表面已经氧化了,不知道削了多久。 病房门紧闭,可是关不住干妈的声音。 “你们两个要是不想管这孩子,当初就别把她带回家,既然带回来,就好好对她负责。” 楚霖看我不吃苹果,又给我剥了香蕉,问我出去玩为什么没有叫他。 我说你在练琴。 他说:“我练琴都练累,没有借口溜出去,下次你出去玩记得叫上我。” 他一定也吓坏了,拿香蕉的手都是抖的。 我也吓坏了,我以为自己真的就要死掉了。 我接过香蕉点点头,忽略掉干妈跟齐医生说把我送回去的提议。 “你们就是最好的爸爸妈妈,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你们,除非你们不要我了,不然我哪儿也不去。” 对话在看似温馨实际是不安中结束,我始终无法忘记那天在病房里,我无数次将眼泪忍住往肚子里吞,我害怕真的哪天醒来,我的爸爸妈妈就不再是我的爸爸妈妈。 我躺在床上无法入睡,楚霖电话打了进来。 “陆远宁,年前最后一场考试,你陪我去吧。” “好。”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起身去北京那天新远难得晴空万里,干妈开车送我们两个人去的机场,然后又给楚霖塞了一千块钱,生怕我们在北京会饿死自己。 蒋家父母知道我陪楚霖去了北京,在新远待了两天便回丹州了。 飞机驶过晴空,整座城市尽收眼底,俯视苍茫大地,我们不过是沧海一粟。 楚霖一上飞机就开始睡觉,头都要点断了,我坐直身体让他把头靠在我肩上,好歹能睡得好一些,结果他嫌不舒服,拿他的外套垫在我肩膀上当枕头,才又沉沉睡过去。 那是我第二次去北京,上一回已经是八九岁的时候了,北京的冬天比新远冷上好几度,可是不像新远那般难捱,进了室内有如春天一般。 “北京可真冷。”楚霖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自觉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由于我是临时决定过来的,我们只订到了离考场十公里外的酒店,倒是离□□近得很。 深知这回是陪楚霖来考试的,在飞机上我就决定出门游玩这事就先放放,看他考试情况,要是考得好,就让他带我出门庆祝庆祝,要是考得不好,我就带他出门散散心。 “就你想得最美!”他把外卖盒收走,并对我的提议做出诚恳地评价,“你明天就好好在酒店里睡到自然醒。” “那可不行,我是来陪考的,一个人睡懒觉算什么?” “那你可别喊累!” 陪考是真累,尤其陪艺考! 我五点半就被楚霖叫醒出门,在酒店外拦了近半个小时才拦到的士,好在时间早路上不算堵,可是学校门口,早就站了一大堆人,考生、家长、记者、还有些看起来像是粉丝的人。 “有明星考生,粉丝都聚在这里,我带你去找个人少的地方。” 楚霖带着我往人群里钻,一路上用眼神赶退好几个往我们这边挤的女生。 “明星考生,那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考上了?” “哪有那么简单,不过他们从小就活在聚光灯下,自然是比我们更有优势的。” “哪又怎么样?我就是觉得你是最强的。” 话间有个带黑色墨镜的大叔一直往我们这边瞧,跟我对上眼神后,甚至还朝我们招手,我拉住还在往前走的楚霖,示意他有人在跟我们打招呼,他看了一眼,推着我走得更快了。 “以后看到这种人躲远点,小心被卖了。” “他看起来……的确挺像骗子的。” 谁知道大叔不仅没有走,反而又带着几个扛摄像机的人追上我们,带着灰色帽子拿话筒的小哥拦住我们俩。 “两位小同学,你们好啊。” “不好意思,没时间,不方便。”楚霖压根不给人家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地往前走。 “我们是南国新闻网的记者,就耽误你们一分钟可以吗?” 新闻网记者,那岂不是要上电视?于是我赶紧挡住自己的脸。 “我长得丑,别拍我。” “小姑娘说什么呢?今天这么多帅哥美女,我就觉着你俩最特别,要不然我也不会过来采访你们啊?” 特别的意思,不就是我长得不尽人意,却出现在这里,勇气可嘉吗? “我不是来考试的。” “那这位小帅哥是考表演的吗?” “他考音乐剧。” 灰帽子小哥看向墨镜大叔,头点不停,话筒伸到楚霖面前,明显是对他更感兴趣了。 “学音乐多少年啦?” “不好意思啊,我赶时间,”楚霖把我安置在校门口人还算少的地方,把包里的暖宝宝都塞给我,嘱咐我无聊了就在附近走走,但是一定要保持手机有电,“千万别乱跑,尤其别谁都相信。” 这句话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的墨镜大叔才进学校。 我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趟不像是来陪考,更像是来给楚霖添麻烦的,为了让他安心考试,我全程没有再跟那两个人多说一句话,也没有离开过那个地方。 我忘了自己在外面等了多久,只记得许多人来了又走,暖宝宝渐渐失了温度,楚霖才慢悠悠从学校里出来,我兴奋得忘了自己冻僵的脚,朝他跑过去。 “哥,我好饿。” 楚霖把他的书包挂在前胸,里面有刚刚从学校里买的煎饼。 “你就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 “小同学,考得怎么样的?” 墨镜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接过了楚霖的的话,考试后不问别人考得“怎么样”这种基本的礼貌都不懂,怎么混到这个年纪的? “还行吧!” 楚霖说还行,那就是很好的意思。 墨镜大叔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饶过我递给楚霖,“这是我的名片,新集娱乐黄明正,我很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加入我们公司。” “我现在只想专心备考。” “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楚霖摆了摆手,推着我就走了。 “你想签天哥的公司?” “我想考上大学。” 初试结束了,还有复试,复试结束了,也许还有三试,这个时候可不得专心致志!可是,劳逸结合…… “今晚……能不能去三里屯?听柳南说那里很多帅哥!” “来都来了……” 总算是可以放肆出门玩了,我抱着楚霖胳膊上蹿下跳,忘了自己已经是“成熟”的16岁少女! “楚霖,你就是我神!” 我们去了三里屯,天气严寒,可街上依旧人山人海,商品琳琅满目,几乎一整条街都是酒吧,零下三度光着腿走在街上的潮男靓女,到处都充满着大城市的气息,引得我心里蠢蠢欲动,要不是脖子上的围巾还挂着一只兔子,我都想进去传说中的酒吧到底长什么样。 我们一个刚成年,一个未成年,走在时尚前沿的街道,吃着最廉价的烧烤,丝毫不在意是否会被人嘲笑。 逃出父母的手掌心,我们撒欢玩到了凌晨两点才准备回酒店,北京的夜晚,比南方更早进入梦乡,街上空无一人,偶尔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咆哮。 “下雪了!” 出租车外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跟新远那点头皮屑,简直是天壤之别,我把手伸出窗外,感受上天馈赠的礼物,地上瞬间被白雪覆盖。 司机师父贴心地将我们放在离酒店还有几百米的空地上,我趁着楚霖抬头看天,率先揉一团雪往他衣服上进攻。 “这可是你先挑起战争的哈!” 楚霖丝毫没有客气,招招将我往死里砸,砸得酒店其他客人以为我们在打架,不断有人过来劝架,劝着劝着开始加入我们,我与楚霖瞬间成为同伙一致对外。 打到累了,乏了,所有人都默契的蹲在路边堆起了雪人,楚霖三下五除二堆起了一个到我腰间的大家伙。 “去,帮我找两颗石子做眼睛。” 我蹲在一旁,藏着冻僵的双手,不肯动身,他只好掰下两截手臂按到眼睛上。 我评价道:“看起来跟你一样笨。” “看起来倒是比你聪明些。” “楚霖,明天我们去故宫看雪吧。” “你到时候别起不来。”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起得来。 楚霖第十通电话打进来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我们早晨九点出门去故宫计划泡汤,导致下午两点去南锣古巷的计划延后,楚霖为此感到十分不满。 “要不,我们不去故宫了,南锣鼓巷也能看雪……” “听说故宫的雪景不错,别的地方下次再去。” “楚霖,你说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哥哥啊,我也太幸福了。” 楚霖翻了个白眼,嘴角的笑却抑制不住,他就是这样,最容易在一声声夸奖和称赞中迷失自我,当即出门带我往故宫去。 一个晚上的时间,整座北京城就被银装包裹,街上的人们打起了雪仗,我想起那个被我放到冰箱里储存的小雪人和昨晚笨笨的大雪人,决定照着它们的模样在街边堆一个中等版的,楚霖在旁边滚雪人脑袋,滚着滚着,朝着我的脑袋就是一个雪球攻击。 我岂是吃素的人,奋起反抗,雪人的半条胳膊被我卸下来砸到楚霖胳膊上。 楚霖发挥他的身高优势,拎着我往领子里灌雪,冻得我嗷嗷直叫,他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你等着,我可不会认输!” “跳起来打我啊。” “我可不是柳南!” 我抓起大把雪花,跳起来洒在他头顶上,被他一下挡住,反手就是一个回击,并且笑得十分张狂。 我自知打不过他,主动提出休战,被他一路追着打到故宫门口。 故宫屋檐挂满白雪,红墙却不染一丝风尘,遗世而独立,难怪总听人说,一定要看一场故宫红墙白雪,才不虚此行。 多的是拍照的人,我们把家里的相机拿了出来,楚霖一路上拍个不停,期间我看过几回,只要是拍到我的照片,不是闭着眼,就是没有形象的大笑。 他说这是自然美。 我说我不需要,我要做作的美。 所以他现在成了我的专属摄影师,蹲在地上指导我拍所谓的艺术照,我不理解,艺术是需要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艺术没有边界,相信我!” 在我看到群里那张蹲在墙脚双手抱头的照片时,我就知道我该“相信”他,并且必须要“报答”他一番。 他被我按在台阶上,接受我的雪球洗礼,或许是我艺术天分过人,本来是想拍他出糗的照片,可是拍出来,却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这才是艺术!” “确实不错。” 雪刚停了没多久,又开始下了起来,穿着汉服的少女撑起了红伞,融入故宫的白雪红墙,宛如深宫失意的宠妃。 楚霖走在我旁边,我们一同踏着白雪,走进那些宫人想要逃离的深院,好像一起走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如同这故宫,在悠久的历史中,拥有许多属于它的故事。 若是能一直这么安静地走下去就好。 可是他又在发消息。 一路上他的消息不断,看到喜欢的就拍下来,发给对方,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个人,是她。 “是党一心吗?” “嗯。” 寒风冻得我鼻子发酸,眼睛也被风吹得想落泪,只能把围巾往上拉,看着鞋头说:“干嘛?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啊?” “小屁孩懂什么?” 他好像从来就没有意识到,我和党一心才是同龄人,他口中得“小屁孩”,其实已经到了什么都明白的年纪。 我把手放在脸上,生怕自己眼泪一不小心就掉了下来,“好冷啊,我们回去吧。” “不是你说的想看雪嘛,这才出来多久?” “可是好冷呀!我太冷了。” 这个寒冬,这场雪,所有美好终究只是我一个人的幻想,不愿醒来的梦,还是会被冻醒。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在漫长的少女时代里,楚霖一直我是衡量男生是否优秀的标准,这是不知觉的,后知后觉的,甚至在柳南指出问题所在后,我还怀疑了好一阵子。 现在优秀男生的标准已经不是有头脑,成绩好,人乖巧,善良大度不易恼。 而是长得也没楚霖高,还没楚霖帅,不需要有才艺,但光长得好也太无趣了,楚霖就不是这样的,他还会肢体搞笑,跳舞像机器人,说不定很有机械舞天赋。 柳南学着我的语气,不带停顿说了一通。 “陆远宁,你要完了。” 我还没完蛋,楚霖就先完蛋了,早恋这件事情,在他们家是绝对不允许的,楚霖差点被打断腿。 楚霖和党一心是开学后在一起的,那天党一心突然拉着我和柳南去了他们经常呆在一块的草坪,跟我们说,他们在一起了。 党一心握着我的手,小声说道:“远宁谢谢你。” 我想说关我什么事,可我问不出口,也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柳南看着我,也没有再说什么。 我成了掩护他们恋爱的工具人。 他们去图书馆的时候带着我,然后把我丢在图书馆,去游乐园的时候带着我,然后把我丢在图书馆,去看电影的时候带着我,然后把我丢在图书馆…… 终于有一天,我受不了,把他们丢在半路,自己坐着公交去了江双家。 “你干嘛?” “请你喝奶茶啊。” “不去。” “拜托!” 江双就这么被我拉出门了。 我们坐在奶茶店,第一次谁也没有提聊学习的事,我没说话,他也不开口,直到店里的人越来越多,他才终于舍得关心一下他反常的同桌。 “你不开心啊?” “我喜欢楚霖。” 他被我突然的表白吓了一跳,奶茶呛了喉咙,拍着胸口瞪大双眼。 “我就是想试试喜欢这个词,到底有多难说出口,原来这么简单。” “因为你是跟我说的,换一个人,就不是这样了。” 他说得对,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是楚霖,我永远不可能说出口,换了柳南、小胖,我不知道该以什么语气说出口。 “所以我才找你啊,我怕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我们又恢复了开始的沉默,一直坐到太阳下山,店里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 楚霖打来电话,我挂掉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吧,我一个大男生!” 江双拗不过我,最后被我送到了他家巷子口,生怕被他爸看到,横眉怒目地将我赶走。 “那你到家了跟我说一声哦。” “我看你今天是病得不轻。” 可真不是我病得不轻,我刚出巷子没多久,就看到四个穿得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跟着江双进了巷子,或许是女生的第六感,我还是跟了上去,果然看见江双被人围在墙角揍。 “有钱喝奶茶,没钱给我们哈!”为首的大哥一巴掌拍到江双脑袋上。 收保护费?也不看看我爸是谁,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给了那人一脚,把江双护在身后。 四个人被我那一脚气得不轻,纷纷围了过来,没几下就被撂倒在墙边,江双害怕得大喊,“我报警了。” “江双,你还是不是男人了?” “你们四个人欺负一个人就是男人了?” 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呵斥还想起身动手的混混,他们这才垂头丧气地溜了。 “陆远宁,你好厉害。” “我爸可是警察,”我甩了甩混乱中被抓伤的手,“他们是不是跟你收保护费了?” 江双低着头不敢看我,“不是,是我借他们的钱没还。” “什么?你欠钱不还?咳咳咳……”我气到无语,急火攻心,咳个不停,“你活该被打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之前我骑车碰到其中一个人,他们伸手要三千,我跟他们说分期付款,可是……” “去验伤没?” “他们……有认识的人。”江双望着几个人跑掉的方向,眼睛没有焦点。 我摸着有些微辣的眼角,义愤填膺地说道:“那他们也活该被我揍。” …… 回家刚上楼,就听到隔壁乒乒乓乓吵个不听,似乎在吵架,我站在门外偷听,想着要是止不住了就去敲门。 “都要高考了,你早恋!早恋!”干爸一声怒吼,将椅子踹到在地。 楚霖声音盖过了椅子倒地的声音:“我谈恋爱怎么了?我影响学习了吗?” 我干妈也加入了争吵中:“你这成绩是没什么下降的余地了,考不上大学,你就别读了……远宁成绩那么好,人家谈恋爱了?” “陆远宁!陆远宁!能不能一有什么事就拿我跟陆远宁比!” “她爸妈是不要她了,可她不还有你们疼爱嘛,我呢,我爸妈养着我,却从来没有关心过我想要什么?” “那年换季我发烧了,你为了去少年宫接陆远宁,给了几百块钱让我自己去社区打针。” “那年我也不过十岁。”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面前的门打开了,楚霖突然出现,我一时惊慌,本能地拉开大门躲了进去。 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在楚霖心中,我一直自私地霸占着他父母的爱,我以为他会同我一样,享受这一切看似融洽的相处模式。 晚上我妈知道楚霖被他爸打了,说要去给他看看伤势,被我拦下了。 她问我怎么了,我说少管别人的家事,现在过去很尴尬,齐医生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问我要不要过去调节一下气氛,我拒绝了。 楚霖的那句话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只想躲在这一方小角落里,等着时间将它淡去。 手机在书桌上震动不停,听得心烦关了静音,又有消息进来,一直没能暗下去,拿起看到满屏都是楚霖发来的消息。 “我爸不给我吃饭,好饿。” “我妈做的红烧鱼,好香。” “可是我更想吃楼下的关东煮。” “刚刚干妈来给我擦药,好痛。” 如果我今天没有半路逃跑,楚霖是不是就不会被发现早恋了?如果这些年,我能多分给他一点爱,他会不会就不会觉得他爸妈更爱我?如果……如果我们只是兄妹,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了? 我起身下楼给他买了关东煮,放在他家门口。 “关东煮给你放在门口了,记得出来拿。” “干妈给我擦了药,我没法起身。” 我拿了备用钥匙,给他送进去。 楚霖只穿了背心,手臂上全是衣架子的痕迹,干爸下手还真是重。 听说干爸当年是因为早恋高考失利,他爸妈就不给他复读,上了大专,以至于他毕业后失去了很多机会,走了不少弯路。 我问他,你疼吗? 他侧躺在床上,没有说话,也没有拿关东煮的意思,我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就要走了。 “陆远宁,对不起,是哥一时急火攻心,口不择言。” 憋了整天的情绪在这一刻汹涌而至,鼻头突然有些泛酸,喉头被扼住。 “对不起,哥,是我没有掌握好分寸。” 不论是在你爸妈的事上,还是悄悄喜欢你这件事上。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我扯出笑容,我可没有上过演技课,学不会表情管理,或许应该挺难看的,但至少看起来是个笑容。 我说我会对你好的,比你爸妈对你都好。 “不用多好,这几天别把你哥饿死就行,等等……”他突然起身,看着我的脸端详,“你脸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 我拿出手机才发现,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划痕,刚才回家的时候分明没有的。 ”没事,不小心划到的,你放心吧,不会饿着你的。” 可事实上,从那天开始,我也没什么机会关心他。 只剩最后两个月的时间就要高考了,楚霖每天早上早早就出门,晚上十点半才下晚自习,我们也不在同一栋教学楼,所以我根本没什么机会见到他。 反倒党一心比我更关心他,每天下课就往高三教学楼跑,楚霖的手机被缴了,他们只能在学校说上话,有时候在家,党一心会让我帮忙传话,可是干妈每天都盯着楚霖学习,我做贼心虚,根本做不到在干妈眼皮子底下当传话筒。 后来次数多了,党一心也不找我了,变成楚霖借口找我问题目,其实是借手机跟她联系。 我渐渐意识到,楚霖不是没有发觉我已经长大,只是喜欢的人不是我罢了。 四月下旬,新远下了一场大雨,学校内涝都漫上了一楼,校长给全校师生提前放学,我和柳南去内宿生宿舍借了两双拖鞋,淌水走回家。 路上轿车经过,开得飞快,溅得我们满身是水,柳南嚷嚷着要走里面,让我给她挡这飞来横祸。 “你以前不都走外面吗?怎么最近都走里边了?” “有吗?” 楚霖和小胖从后面骑车过来,问要不要载我们回家,我说我们要玩水。 柳南等人走之后看着我,说:“这锅我可不背,脏水我可不玩哦。” “南南,我觉得我好像不知道怎么跟楚霖相处了。” “要我说,你们从小定位就不对,楚霖根本就没把你当女的。你想想,要是双方父母小时候给你们定的是娃娃亲,那结局可能就不一样了。” 似乎好像很有道理。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难道还想重新出生,让你爸妈定娃娃亲啊?” 是啊,这问题真蠢。 第30章 第三十章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刻意回避所有关于楚霖和党一心的消息,不主动参与与他们有关的话题,不再看向他们所在的地方。 柳南说你这是掩耳盗铃。 我说只要我不去想,不去看,难过就追不上我。 可总有人上赶着捅刀子。 我帮江双打架的事情还是被楚霖知道了,他把我拉到楼下,指着我脸上即将好透的痂问:“你还跟人学会打架了?” “事出有因。” “打架就是打架。” 想到那天楚霖送党一心回家□□爸遇到,戳破他说的跟我一块去图书馆的谎言,被打得浑身是伤,我不愿再多说关于那天的事。 “你求我就不跟干爸干妈说。” 也不愿跟他多计较什么,于是发挥我毕生所学,拉住他的衣袖摇晃道:“求求你了。” 他立马漏出得意地笑容:“那你帮我一个忙,陪我去东街选个礼物。” 我隐约记得党一心说过她是金牛座的,金牛座生日就在五月份。 “不去,作业还没写。” “你能有毕业生忙吗?走走走。” 东街是新远最繁华的步行街,要说选生日礼物,去那里是最合适的。 “你跟她一个班的,应该知道她喜欢什么。” 我还是头一回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表面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可是耳尖泛红,说话也不利索。 “你怎么不给她买教材全解。” “她又不是你。” 她又不是你。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后,满心满眼都是她,有的事情被加上了心动滤镜,那比没戴近视眼镜更可怕,不论谁都难免俗套。 楚霖在女生饰品区徘徊许久,还是选不出想要的,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或许她会喜欢你亲手做的,我刚刚看到有一家diy饰品店,你要不要去看看?” 那家diy饰品店店内用篱笆围成几个小区域,客人互不干扰,可以自选材料,制作自己喜欢的项链、手环、戒指等,人很多,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我和楚霖走进去显得格格不入,他抓着头发,问我要不要晚点再过来。 我摇摇头,转身出了店门:“等党一心生日的时候你带她过来吧,她会很开心的。” 我带着楚霖去了精品店,帮楚霖选了一对保温杯。 “喏,情侣单品,没有女生会不喜欢的。” 楚霖端着情侣杯爱不释手,朝我竖起大拇指:“靠谱!” 他永远不会知道,我跟他说的这些,是在我无数个难以入眠的深夜一个人幻想我们可以一起做的事情。 爱着别人的楚霖,是不一样的他,更加柔软的他,我所无法拥有的。 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他是快乐的。 …… 高考一结束,楚霖和小胖大张旗鼓地准备他们的毕业旅行,我和柳南躺在床上琢磨着去校门口新开的精品店买份毕业礼物给他们,顺便让他们从外地给我们带些纪念品回来。 窗外不时传来蝉鸣,楼下大榕树一年四季都长一个样,从楼顶望去,像个巨大的绿色蘑菇,当然我们在五楼是看不出来的,骄阳穿过玻璃窗打在床上,灼得我的床单直冒热气,罢工的空调刚被陆队长拆下来修理,要不是书桌旁的风扇还在敬业工作,我们怕是要住在浴缸里泡冷水了。 “真热。” “那可不。” “咱还出门吗?” 从幼儿园一块玩到高中,我和柳南这点默契我们还是有的,一句“算了”终究是将买毕业礼物这事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反倒是他们旅游回来后给我们带了不少好东西。 我看这两个人早就在外面野疯了,要不是马上就要出成绩填志愿,根本不愿回家。 楚霖艺考考得好,考的好几所学校都是全国第一,平时成绩也都能上本科线,只要高考答题卡没涂错,数学没当语文答,音乐学院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八月份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时,大人们还是抑制不住激动,这么多年付出也算没白费,干爸干妈当下就在汇丰定了桌,叫上亲朋好友一同庆祝。 升学宴那天,我看着他数红包数到手抽筋,好生羡慕。 “恭喜你啊,上了大学,就是脱缰的野马了。” “没有你哥我管着你,你才是脱缰的野马吧。” 我哪需要缰绳捆绑,即使真脱缰,也不知道该往哪跑,再者就是高二开始上晚自习后,我每天在家的时间也不一定比我爸妈长。 “高二就要上晚自习,我们家可真就成我们一家三口睡觉的地方了。” “下学期上晚自习下课晚,你还是骑车去吧。” “我爸说要给我买小电驴,可我还不会骑。” “哥教你。” 楚霖说做就做的急性子,第二天就把我带到附近空旷的马路上练车。 党一心是后来打车过来的,每次在校外见面,她几乎都是穿裙子。 我低头看看自己宽松的运动裤叹气,几千年后我们成为出土文物,人家是新远美女,而我,只配称为干尸二号。 算了,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没她好看。 “我听楚霖说今天要教你骑车,我也想过来看看。” 我一人练车,四人围观,柳南、小胖早早就在花圃待命,就想看看早前学自行车最慢的人学电动车要用多久。 “你们可别录像,太丢人了。” 党一心抿着唇微笑,朝着我点头,眼神却是瞟向楚霖的,难怪书里总说,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她的爱意都要溢满整片空气了。 楚霖从包里给党一心拿了水和手持小风扇,让她跟柳南去树下阴凉处遮阳。 “我就在这儿陪着你们。” “这儿太热了,听话。” 卧槽,真有够酸的,我想象了一下楚霖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可能要吐。 那一瞬间我对楚霖的滤镜碎了一地,太好了!太好了!困惑我多时的情绪在这瞬间被瓦解。 我坚信自己对楚霖再也没有了所谓的“喜欢”,仅剩兄妹间坚定的情感,我想原地打转,想抱着柳南尖叫,想大喊“陆远宁,你可真傻!” 楚霖坐在后座,脚撑在地上不敢松懈。 “你别坐在后面,太重了!” “我都没用力。” “可是我骑不动。” “这是电动车!”楚霖只好又站起来,给我扶着后座,让我慢慢往前骑。 我盯着自己的右手,扭动手柄,动作比树懒还要慢:“你可千万别放手,我还没有做好一个人上路的准备。” “还不至于上路,最多就是摔破相。” 六七月的新远丝毫不给人活路,才短短一个小时,人没摔破相,胳膊就晒伤了,小胖和柳南骑车到三里地外给我们买冰淇淋,回来的时候看着满脸通红的我吓了一跳。 “你没涂防晒吗?” “涂了,用处不大。” 楚霖把他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带到我头上,里边有他的汗水,我嫌弃地摘下来盖回他头上,“全是你的汗。” “赶紧戴上,你晒伤了我一会回去怎么跟干爸干妈交代?” “大夏天的,晒伤不是很正常?” 我看向党一心,寻求她的肯定,却看到她变得阴郁的脸色,起身拉小胖陪我再练一圈。 党一心叫住我,从她书包里拿出一个跟楚霖一样的帽子,戴到我头上,“别晒伤了,我一会还有事,要先回去了。” 原来是情侣帽,难怪她会不开心,你们情侣的帽子,能不能别争相戴我头上? 楚霖起身,拍拍屁股,牵过党一心的手,“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留下来教远宁吧。” “小胖和柳南都在这儿呢,谁教不一样?” 即使心里总是想着,楚霖现在已经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我要把握好交往的分寸,可是多年相处的习惯还是难以改变,不知怎么样才是合适的分寸,如何才不显刻意。 看着他们携手远去的背影,感觉自己越来越没办法随意自如地跟楚霖相处。 回家路上,小胖骑着电动车慢悠悠往前荡,我和柳南走在桥上,天边夕阳挂在远处高楼顶上,烧得远处半边天通红。 柳南说:“唉,突然少了楚霖还有些不习惯。” 小胖说:“我们能在夕阳落下前到家吗?” “从这到家才多久啊,肯定能。”柳南一脸不可思议看向小胖,好似这个问题太过愚蠢。 这是新远最短的一座桥,走完全程也不过十来分钟的事,在夕阳没完全被高楼遮住前就能走完吧,我想。 我和柳南不约而同加快脚步,小胖悄悄扭动手柄加速,憋着一口气不敢大喘,结果不知道是谁先呛了自己一大口,三个人笑得前俯后仰,险些岔气。 “我谈恋爱了。”柳南冷不丁的冒出这一句话,我和小胖都被惊住脚步,看着笑得烂漫的人,异口同声惊呼出声:“是谁?” 我是惊讶于这家伙成天跟我在一块,是什么时候跟别人都勾搭上的?兄弟我看不住,这回连形影不离的姐妹也看不住。 而小胖,我甚至听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柳南说是我们年级的一个体育生。 “你们也认识的,之前跟小胖一起打过球。” 我们还是低估了夕阳西下的速度,不过三两句话的时间,方才还高高挂起的红日已不见踪影,随之而来的夜色也晕着微醺的红。 恋爱的气息,果然醉人。 “南南,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靠近他的时候,会呼吸停滞,两个人牵手,就会心跳加速,见不到他的时候会想念他,等待的每一秒都很漫长,见到他了,又会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喜欢应该就是这种感觉。” 柳南牵着我的手,说起他的时候,满是欢喜。 “宁宁,你看到楚霖的时候,也会有这种感觉吧。” “现在没有了。” “真的吗?” “当然了。”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经过一个星期的加训,我不仅收获了骑车的技能,还晒脱半胳膊细皮嫩肉,为了开学还能做个美少女出现在同学们面前,我坚持不再出门加练。 新学期开学,我们的生活也出现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他不再被束缚在这座只有23535平方公里的城市里,成了远方的旅人,而随着高二晚自习开始,我们的学习时间越来越紧迫,老师们争相抢夺本来就短暂的晚自习时间讲解试卷,作业做不完,试卷发不断。 楚霖上大学第二月,打电话跟家里说,他签经济公司了,当初考场外那个墨镜大叔成了楚霖的经纪人,后来我才知道,人家也才30岁,只是长得比较显老。 楚霖在签约一个月后就出单曲了,他无疑是幸运的,公司的宣传没有打水飘,他的第一支单曲就受到许多听众的喜欢,在网上小火了一把,第二支单曲也没有辜负他多年的积累。 可是在那之后,打歌节目不见他踪影,采访也寥寥无几,只偶尔发发微博,证明他还在那个圈子。 我们仨在群里旁敲侧击,问他什么时候出新歌,他也只说还在凑备中,直到后来听说他要作为男团预备队去韩国集训。 “公司说新男团缺一个主唱,其实我知道是没有足够的资金给我凑备新专辑,所以我现在只有两个选择,加入新男团,或者继续等待。” “黄明正这不是坑你嘛!” “跟他没什么关系,是公司的决定。以前我觉得只要有梦想,足够努力,就一定能成功,后来才发现,在资本面前,梦想值几个钱?”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楚霖说那样的丧气话,他向来都是昂首挺胸的,意气风发的,我们总说他装逼,可他有足够的资本,如今却跟我说,梦想值几个钱。 “不是这样的……” “这才是现实。” 我自私地希望他能把这些话收回,我不愿看到这样的他,可是我终究得接受,他也不过是一个被家人保护得很好的19岁大学生,怀着赤子之心,踏入我们都不曾真正了解的社会。 我们第一次直面现实的残酷,发现自己是如此渺小,在现实面前,谁都得低头。 “其实我也还没决定好,小黄哥让我先考虑一阵,想了很久,忽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我们在电话两头,说着变得渺茫的未来,想象的一切被剖开放在我们面前,一时间,谁都无法信誓旦旦说出未来。 “陆远宁,你会支持我的吧?” “那是自然。” 因为你是楚霖,我永远无条件相信你。 …… 还没有等到学校的期末考试安排,先收到了楚霖的消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参加公司新团选拔,先到韩国训练一年,通过了才能出道。 干妈打电话跟齐医生说的时候,楚霖已经买好回新远的机票了。 “休学手续已经办好了,本来就留过级,现在还要比别人晚毕业一年。” 齐医生手机外放开到最大,边看电视边聊天:“做他们这一行的,哪能事事都顺利?” 陆队长在一旁陪着她,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香瓜子,看到我出门喝水,又抬头看墙上的钟。 “这都快十一点了还没写完作业啊?” “快了。” “十一点半还没写完就别写了,早点睡。” 干妈在电话另一头叫我,我妈把手机递过来。 “宁宁明晚上干妈家吃饭啊,你哥明天就到家了。” “干妈,我们明晚有模拟考,请不了假。” “那周末再过来,干妈给你做好吃的。” “好咧,谢谢干妈,那我写作业去了。” 陆队长起身从冰箱给我拿牛奶,嘱咐我睡前喝一杯,容易入睡,齐医生骂他糙老爷们。 “先热好再给闺女送进去。” 虽然答应了干妈要去吃饭,但是准备期末考试期间,老师每天都布置太多作业,没有一刻喘息,考试结束前一天才收到楚霖的消息,这离他回新远已经过去了两周。 “明天干爸生日订好蛋糕了吗?” 我爸五十岁生日家里决定好好办上一场,加上楚霖也准备要出国,家里人也想借此机会吃上一顿饭。 “还没,我明天上午才考完试。” “那我订,你考完试直接到商业广场找我。” 商业广场离七中不远,骑电动车十来分钟就到了,想打电话时才想起早上出门没有带手机,在一楼等了楚霖好一阵才看到他姗姗来迟。 “你就不能早点出门吗?” “我可是算好了时间的,谁知道你到这么早。” 他定的蛋糕店在四楼,两点才能取,于是我们决定先去礼品店选礼物。 “五十大寿送什么礼物好呢?” “你自己想吧,反正我已经买好了。” 他突然笑眯眯地看着我:“你买了什么?我参考参考。” “你就是想抄袭!”我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 第一家礼品店没有合适的,出门左转就是海澜之家,楚霖问,要不进去买两身? “我觉得可以,我爸好久没有买衣服了,成天就穿单位发的那几身。” 于是楚霖真就在海澜之家买了一件皮外套,嘴上还不断夸自己眼光好,“我都能想象到干爸穿上这身有多帅!” 我脑海中出现了无数句反驳挖苦他的话,楚霖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妈,怎么了?” “宁宁是不是和你在一块?”他手机通话声大得惊人,甚至不用开扩音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在。”楚霖应声看了我一眼,眼神变得飘忽,我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们抓紧来医院,老陆出事了。” 那边楚霖电话还没放下,我根本没来得及多想,拔腿就往楼下跑,出了商场大门想去停车场拿我的电动车,不小心撞到同样穿着校服往外跑的党一心,她手机被我撞到地上,撞得有些懵。 “远宁……楚霖……” 楚霖帮她捡起几米外的手机,塞到她手里。 我没有时间停留,没有时间,没有时间了…… 楚霖追上来拉住我的手,拦下路过的出租车,“远宁,打车去。” 一路上我焦虑地抖着腿,车子行驶时还好,一旦遇上红绿灯停下来,整个车子震动的频率让人难以忽视,楚霖看着我没有说话,司机师傅也看着我们,估计是看我眼泪都挂在眼眶,目的地又是医院,也不敢多说什么。 我以为魂不守舍,是对周边一切都失去感觉,可实际上所有的感知都是清晰的,只是我没有多余的精力顾及外界的一切,光是努力平复心中不安就已经花掉所有力气。 医院手术室外站满了人,齐医生、干爸、干妈,穿着警服的,一群不认识的,挤在一堆哭成一片。 “妈……”忍了一路的泪水,在看到我妈泛红的眼眶那一刻,终于掉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也止不住,“我爸呢?” 干妈一手揽着我妈,伸出一只手牵住我,说:“你爸还在手术室里。” “这些人是谁?” “宁宁,你爸在回家的路上,出车祸了。” 一旁已经哭肿了眼的陌生人,听到我们的对话,急红了脸,大吼道:“什么车祸,这是谋杀,谋杀!” 这句话瞬间引爆了本就吵杂的等候间,一瞬间变得难以控制,护士和警察呵斥了好一阵才得以控制下来。 手术室外家属等候区坐满了等待的家属,大家神色各异,有人在玩手机,有人紧盯屏幕,有人嘴里依旧骂骂咧咧,还有人焦躁不安,现场目击者在讨论当时的场景。 有人说,我爸送进来的时候,脸上全是血。 有人说,那个时候他正在地委大院买牛肉丸。 有人说,陆队长为了救路边摊的小贩,被小车撞到了十米开外。 齐医生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可是握着我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我爸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三天,还是离开了,曾经苍劲有力的双手,最后连我的小指都握不紧。 那年新远财政亏空,轻轨没能继续施工下去,谁也没赶上通车仪式。 殡仪馆外,柳南抱着我痛哭,眼泪鼻涕抹了我一身,我忘了自己到底哭了多少次,只知道那一刻,我的眼睛干涩不已,欲哭无泪。 “我不会原谅她们的。” 楚霖和小胖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马路对面的党一心远远地看着我们,不敢靠近也没有离开。 新远大大小小的社区群早就传遍了,江南小区肇事男子持刀杀人后,又开车上路撞死了好几个路人,其中一人为新远刑警大队队长,官方封锁了所有消息,屏蔽所有网络传播的消息,可是那一天,新远人口中,都是这件惨绝人寰的事件。 而那男人,就是我们的区长,党一心的爸爸,党易。 那个同学口中让人羡慕不已的党一心,一夜之间成了人人嗤之以鼻的对象。 “她爸爸在外面养了情人,有个比她小十岁的弟弟,她爸一直不离婚,那女的就想离开了,她爸不肯放她走,吵得特别凶,后来母子俩被她爸捅了十几刀,都死了,还牵连了好几个无辜的路人。” 事情的真相如何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重要的,任何原因都无法冲淡我心中的仇恨,我知道,党一心不可能再留在新远,我也无法想象再次见到她,我能否控制住自己。 申请延迟出国的楚霖最终还是走了,原本热闹的内心变得冷清,我的高三开始了,可有关于我们的青春被迫潦草收场。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大年初一天还没亮,齐医生就起床开始忙活了,看到我也跟着起眼睛瞪得像铜铃。 “今天怎么不睡到下午再起了?” “妈,新年第一天不能骂人哦。” 齐医生被气笑,从包里掏出红包递给我,我也从我包里掏出红包给她,两人跟交换信物似的。 我们每年初一的行程都一样,先是去墓园看陆队长,然后去奶奶家拜年,没有别的安排就在奶奶家吃完晚饭才回市里。 今年我约了楚霖去丹州,齐医生也跟朋友约好要一块打麻将。 我们没有在墓园过多停留,直接去了奶奶家。 奶奶家住在郊外自建房,三十多年翻修无数次,每次来都不一样,车子还没停下奶奶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堂叔在二楼阳台指挥齐医生倒车,十四岁的小堂弟跟在车子旁边等着我们下车。 爷爷去世那一年,我们商量着要把奶奶接过去一起住,她非说舍不得她的老姐妹们,无论如何都不肯搬过去,我和齐医生只能时不时过来看她几回。 自从陆队长去世,她去市里跟我们住的次数屈指可数。 “奶奶过年好,叔叔过年好。” 奶奶83岁了状态还是很好,看着像六七十岁,一见着我就给我递了大红包,这厚度可比齐医生的厚实多了。 “谢谢奶奶!” 我把比我矮一大截的奶奶抱个满怀,要不是怕奶奶受不了,我甚至想把她抱起来转两圈,二十五岁的社会人笑得比十四岁的小屁孩还开心。 堂叔在二楼收腊肠,看那架势待会我们回去指定又要塞满后备箱。 奶奶自己在院子外面种了菜,使唤我和小堂弟一块去摘菜,知道楚霖下午要来接我,又让我多摘几颗给他留着。 “你这趟跟楚霖是要上哪玩去?” 我怕奶奶知道我去丹州一个人多想,只好骗她说是陪楚霖去演出。 “他今天有公益演出,我给他当小助理去。” “你说你跟楚霖从小就一块玩,就没有点别的想法?”奶奶拉着我冰凉的手不停地搓,搓得出了汗。 “奶奶,他们这行不给谈恋爱的,会破财。” 她改戳我脑袋瓜子,“又逗我。” 齐医生在门口帮奶奶择豆子,时不时插上两句话,“她跟楚霖,两个跟亲兄妹一样。” “我觉得楚霖这孩子跟咱们家远宁挺搭的。” “妈,我把楚霖当我亲生儿子,从来没往那方面想。” 楚霖来接我时正好是饭点,家里的叔叔婶婶、邻居的伯伯伯母都在,他提着大包小包进门,跟上门女婿似的,“奶奶,叔叔过年好。” “楚霖啊,赶紧过来坐下吃饭。”奶奶看到楚霖,立马起身迎接他,堂叔给他搬了椅子,把他摁在我旁边。 “我吃过啦,奶奶。” 奶奶往他手里塞了筷子,嗔怒道:“那就吃两口菜!” 楚霖看着我,尴尬得不知所措,我给他夹了我亲手做的窑鸡,“这个好吃,我亲手做的。” 所有人都看着楚霖,看着他吃下第一口菜才又纷纷动筷吃自己的,楚霖在桌下踢我,示意我看墙上的钟。 “一点整我们再走,你先吃点菜。” “我刚吃饱。”他勒紧自己的衣服挺着小肚子给我看,我没忍住上手拍了拍,正好被夹菜的奶奶看到,她一脸“我懂”的表情,给楚霖夹了离他最远的红烧鱼。 “小霖多吃点啊,都好久没来奶奶家了吧?” “上次来还是高中呢。” 奶奶家后面有一片水库,上学时几乎每年暑假我们都要做公交上这边玩上几趟,要是晚了,就在这边留宿。 到了晚上,我们把凉席铺在院子里,数着星星入睡,又被蚊子咬醒,爬起来在四周点满蚊香。 “你看你们这群孩子,不知不觉都长这么大了,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咯。” 奶奶看着我们俩,眼中全是八卦的气息,齐医生听及此,跟奶奶聊起了之前干妈给我介绍对象的事。 “小梁真是糊涂,这不有个现成的嘛。”奶奶说着,拉住我和楚霖的手放到一块,我和楚霖都还没做出啥反应,齐医生就先漏出一脸嫌弃。 “妈,这……很奇怪。” “干妈,我觉得还好啊。” 楚霖抓着我想甩开的手,举到我妈面前,整间屋子突然沸腾起来,把我吓得立马站了起来,拉上他就往外跑。 “奶奶,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您。” 奶奶笑着起身跟到门口大喊,“把衣服穿好了再出去。” 后来上车的楚霖穿着大红毛衣,打开了空调,估计是开得太大,关上门我都要窒息了,当然这都不比我低头看见他穿的是白色的鞋配红色袜子更窒息。 “又不是本命年,怎么穿这么红?” “我妈说我今年必须要带点红才能爱情事业双丰收。” “这你也信?” 楚霖转身把我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把后座的红色围巾给我围上,满意地点点头,说宁可信其有。 “我困了。”我紧闭双眼不敢再看楚霖,生怕自己真的忍不住做些什么! 今天去丹州其实是受邀去参加他们县里的颁奖仪式。 楚霖三年前成立了“甘霖助学基金会”,为丹州中学每个年级前十名的女生颁发助学奖学金,第一名两千,第二名一千五,第三名一千,第四到第十名每人五百。 虽然金额不大,但也实实在在激励了不少女孩,她们学校每年大年初一都会在镇里的春节联欢会上举办这个颁奖典礼。 基金会联系人写的是我,学校的老师每年都会发消息邀请我去参加,但是真正做公益的人都不在,我又怎么好意思出头露面。 从新远驾车两个小时就能到丹州,我睡了整整两个小时一次都没醒过,楚霖把我叫醒时,嘴角的口水正要往下滴,被我一吸溜又回去了。 “到了?” “喏,都开始了。” 丹州广场已经站满了人,广场旁居民楼天台也坐满了人,台上的小朋友们又唱又跳,家长们在台下看得兴高采烈,准备的椅子不够坐,有人站着,有人自己搬了凳子,还有小孩在人群后放板炮。 “这么热闹。” “是啊,乡下的春节可比城里热闹多了。” 有小孩没注意看路,撞到同样捂得看不着路的楚霖,生怕挨骂,慌慌忙忙跑远了。 “难怪几年前外婆在新远过了一次年,后来怎么都不肯去了。” 虽然我没有在丹州过过春节,但是每年远安都会给我打视频电话,给我直播她们的活动现场。 我给楚霖找了个能坐人又少的好位置,这小县城里,楚霖的粉丝可不少,毕竟蒋远宸就是土生土长的丹州人,好多人都知道oneday。 小小的县联欢会,节目和花样都不少,我和楚霖看得津津有味,拍了不少视频给远方回不了家的蒋远宸,终于知道远安说的顺便颁奖真不是骗我的。 “最后一个奖——甘霖奖,这个奖呢,在我们丹州镇已经是第三届了,帮助了我们许多贫困的家庭,让很多想上学却苦于生计的女孩们得到了希望,希望你们能一直心怀感恩,继续努力。” 女孩们轮流上台领奖,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兴奋与纯真,楚霖看着台上的女孩们,情不自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楚霖,谢谢你。” “我只是,想做一些自己能做的。” “丹州有很多家庭跟我们一样,为了要个男孩,生了好几个女孩,幸运的,第三个就能如愿,不幸的,比我们家生得更多。” “陆远宁,”楚霖看着远方,帽檐将他的眼睛遮住,可挡不住他眼底的温柔,“你是上天送到我们家的礼物。” 我几乎确定,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更让我心动,不论他说什么,我都会神魂颠倒。 …… “你是,楚霖吗?”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跑到我们面前,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另外一个小姑娘冲过来,拉着她小姐妹说:“是楚霖!他是楚霖!” 小姑娘的尖叫声,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人认出了楚霖,纷纷围了过来,楚霖看起来招架不住这架势,拉着我钻进最近的一条小路。 我们跑了好久好久,久到身后的人越来越远,身后的路越来越长,身边只剩彼此的呼吸。 我们终于停了下来,他依旧牵着我的手,我依旧不愿放开他。 “昨天党一心找你说什么了?” “还钱,几年前她家里出事,我借钱给她应急。”楚霖将我的手握得更紧,“而且她昨天不是找我的,只是恰巧遇到,她男朋友就住咱们小区,陈为,你还认识吗?” “陈为?那个小屁孩?” 楚霖笑出了声,指甲盖滑过我的手掌心,“人家现在也二十了。” “真没想到党一心现在喜欢弟弟。” “那你呢?还喜欢我吗?”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丹州远郊有一颗百年老树,当地人称之为希望树,外面知道的人不多,因为那里交通不方便,从小镇到山上步行就得花上一个半小时,前年政府拨款开了公路,直达树下,如今我们从镇上开车上去只花了十多分钟。 “你还信这个?” “嗯,因为在这里许过的愿望实现了。” 我五岁那年齐医生下乡帮扶,时长六个月,起初她和家里都不愿意让我跟着一块去,可丢我在家的一个月时间里,我几乎是住在干妈家。 陆队长公务繁忙,奶奶身体也不好,他们心里过意不去,最后还是把我送到丹州跟着齐医生,也就是在那一年,我知道了自己原来姓蒋,后来才姓陆。 我曾经想象过作为蒋远宁活在这世上会是什么样的。 每天早上起来先去山上采几斤茶再去上学,放学回到家再帮父母上山扛几斤柴火,成绩不好的话,读完初中就出去打工,然后早早嫁人生小孩;要是成绩还不错,说不定能上个高中,至于大学,也不知道考不考得上。 这不是我悲观,只是大姐远宜就是这么过来的,她当年考上高中了,可是临去报名的时候,家里根本凑不齐她的学费,她最后还是选择辍学,去了广东,不到十八岁就嫁人了,现在李铭心都十六岁了。 我们家决定抱养我时本意是不想我们两家再有过多交往,可是命运弄人,我们不仅再次相见,还和他们朝夕相处整整四个月时间,后来蒋远宸还跟楚霖成了队友。 楚霖望着树上密密麻麻的许愿牌问我:“许的什么愿望?” “希望能早点回家。” 楚霖出道那一年,我只身一人前往丹州,坐了三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到县城,徒步走过一公里的跨河大桥,半小时一趟的班车,全靠脸皮和力气才能上车,看着一趟又一趟在我跟前瞬间挤满乘客的客车,生气又无力,最后是被推搡着上去的。 执意走完这一趟,只是因为那天刚许完“早点回家”的愿望,第二天就收到了齐医生收队回家的通知。 那年太阳落山前我终于赶到这片空无一人的“神圣之地”,许下他星途坦荡的愿望。 “这里的人都叫它希望,那会儿我妈工作没空管我,姐姐们就经常带我来这里玩,蒋远宸还不到四岁,非要跟着,大姐二姐就一路轮流背着他,我吓唬他说他要是敢睡着,我们就偷偷把他丢下山。” 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满了红色丝带和许愿牌,都是许愿的人自己从山下带上来的,几年前过来还能数清树上挂了几个人的小心愿,如今连我自己挂的都找不着了。 “他可记仇得很,小心哪天他就报复你了。” “我可是领教过了,第二天我们下河摸鱼就被他推河里,差点被淹死。” 那件事我都不敢跟齐医生说,躲在蒋家等到衣服干透了才敢回家,第二天因为受惊和受凉烧了整整两天,罪魁祸首不记事,长大后非说我诬陷他,我跟楚霖说,楚霖怪我没早告诉他,好替我记着这个仇。 他微微踮起脚尖,取下眼前有些泛白的牌子。 那是我六年前第一次来时挂上的,这么高一定是被人移了位置。 “祝楚霖星途坦荡,2013年8月22日。”楚霖念着许愿牌上的字,即使没有署名,许愿人我们都心知肚明。 “原来都这么久了。” “谢谢。”楚霖看着我,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真诚炽热得让人紧张,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目光移到他的鼻子,鼻尖冒了一颗小痘,微微泛红。 “陆远宁,谢谢。”楚霖又说了一次,我说我听到了,不用谢。 他还是看着我,我鼓起勇气再一次直视他的眼睛,一秒败下阵,目光又移到小痘痘上。 “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没想好。” 其实我已经想好,我不想再管那些所谓的“为了你”,再一次错过他。 “为了不影响你高考……” “为了你能顺利……” “为了你的星途……” 那些所谓的“我放弃了”、“我不喜欢了”、“早就过去了”,都是我的自欺欺人,我的不安,我的借口,我胆小害怕失去的自我慰藉。 我早就明白,这么多年,只要在楚霖面前,我永远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他手里的许愿牌就是我的答案。 可是我总感觉还少了些什么。 “你知道我这次到底是为什么回来吗?” 我和楚霖坐在树下,看着远方天空即将下山的太阳,再一次提起这些年发生的一切。 “那天在录团综,我妈给我发了你相亲的照片,说你再不回来我可看不住人了。” “我当时就慌了,上一次这样,还是三四年前你躲在学校不肯见我,那时我就在想,要不然就到此为止吧,这个狗屁偶像谁爱做谁做,那是我几年来最无力的时刻,原来自以为的闯出一片天,在资本手中依旧狗屁不通。” 楚霖眼神变得柔和,不再灼人,我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角,好像一只委屈的找不到家的小狗,鼻头也有些泛酸。 那时的我像一只缩头乌龟,成天躲在宿舍里不肯出门,电话不接,快递也不敢收,就连楚霖,也不愿再见。 我说不清是怕影响他,还是害怕那些血淋淋的恐吓包裹。 “后来回了家,翻出收在床头柜里你给我写过的信,你说我最喜欢最喜欢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我,我知道你是最不想听到我说那些话的,所以你再一次选择离开,我也选择了放手。” “我总是理所当然地觉得你会一直在原地等我,可是看你和别人相谈甚欢,我忽然觉得,我没有什么值得你‘非我不可’的地方。” 我侧身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那是我?我用左手写的。” “邮政编码是咱们家这边的,傻不傻?” 我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许愿牌,给了楚霖一个,可是我拿着牌迟迟没有下笔,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楚霖在旁边奋笔疾书。 “祝楚霖星途坦荡,陆远宁心想事成。2022年2月1日。” 他起身把手里的许愿牌挂回原处,写好的许愿牌被挂在泛白的牌子旁,看了一眼我手里只写了名字的牌子。 我说还没想好自己要写什么,楚霖又把只写了三个字的牌子拿走,写下“陆远宁还想要三个愿望”。 “这是我的愿望牌!” 起风了,大风把牌子吹得叮当响,吹起路边的野生蒲公英,追着它四处纷飞飘荡,我知道少什么了! “你都没有追过我!” “要怎么追?” “你不是挺有经验的吗?” “那你先跑两步?” ……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柳南打电话过来时我正带着楚霖往山上的林子走,冬天蛇虫冬眠也不怕林子深,看到有路就往里钻,我依稀记得峭壁上会长一些红色的小果子,入口微酸,回味甘甜,有些像草莓,又不是草莓。 可是走了许久连红色的植物都没有遇到。 “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楚霖跟在身后,同样的话问了不下十次。 他每问一次我就心虚一分,还要嘴硬说自己不可能记错。 “山头那颗大松树我不可能记错的,以前我爬过摘松果呢。” “难怪干妈每次给我妈打电话都唉声叹气怕你不愿回家,原来小时候在这边过得这么自在。” 他又在说屁话,我可从来没有听过齐医生跟干妈说这些,倒是记得每次打电话回家他都要在一旁嚷嚷着我寄养在他家的水仙花就要救不活了,急得我险些连夜坐上大巴车赶回家。 “刚刚南南问我们要不要去南极星球玩。”南极星球是新远新开的游乐场,去年年底才开业,我们都没去过。 “今天?”楚霖抬手看腕表,是他新代言的那款男士手表,近看才发现表盘刻了他的名字,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女粉丝更多的他会选择代言男士手表,看着实物才感觉女生戴应该也很好看,心生几分购买的冲动。 真是合格的代言人。 “现在天都黑了。” “明天,你假期不是到初三嘛!” “我就回来三天,两天都跟他们待一块。” 楚霖边走边折断路边的狗尾巴草,没一会儿就拿了一大抓。 我问他:“你不想?” 他说:“我更想跟你单独去。” 天色渐晚,找不到小时候吃的野果子,只好空着手打道回府。 也不算空着手,楚霖一只手握着狗尾巴草,一只手牵着我,我的心比狗尾巴摇得更起劲。 我们在下山时遇到了蒋远安,她就站在楚霖的车子边上。 远安只比我大一岁半,是蒋家老三,我们俩年龄相近,两张脸长得比我和蒋远宸更为相似,知道我们关系的人第一反应都以为我们俩是双胞胎。 “怎么办,远安看到我们一定会让我们进去坐坐的。” “你不想去?” 我本能地摇头,其实心里还没有想好,远安前年生了一个小男孩,我还没有见过,可是大过年的,什么都没带怎么好意思上别人家。 “我看你好像挺想去的呢!”楚霖手上的狗尾巴草攒成一簇,往我脸上挠,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轮不着我纠结,蒋远安已经看到我们,远远朝我们招手,等到走近我才看见她怀里抱着的小豆丁。 “平安,叫小姨。” 小平安看到两个陌生人,一头钻进妈妈的怀里,又或许是我跟他妈妈有几分相似,悄悄转过头偷瞄我,不肯开口。 “回来怎么没跟我说呀?” “我今天是跟楚霖到山上去的,一会就回新远。” “不回家里坐坐?” “不了。” 远安没有强求,只说要去田里给我们带些菜回去,把平安交到我手里。 我牵着小平安走在田埂上,他稚嫩的小手在我的掌心化成万般思绪。 齐医生说我刚出生那会瘦瘦小小一只,她特别怕我长不高,于是疯狂给我喂牛奶,空了就带我晒太阳,给我拉伸,如今我166的身高得益于她当初的努力。 我是完全相信的,远安看起来只有155,大姐远宜比远安还要矮一些,二姐已经许久未见,就连180长相的蒋远宸其实也只有175。 那个时候的农村家庭条件不好,小孩们能吃饱就行,根本没人在意什么营养问题,家里小孩多的家庭更甚。 蒋家跟农村里很多家庭一样,如果蒋远宸在远宜之后出生,那就没有我们中间三个什么事了,在丹州住的那一阵,几个小孩都长得瘦瘦小小,我是里面长得最大的那一只。 平安忽然拉扯我的手,歪扭着身子,倔强地抬起小短腿要跨进田里,我把他抱到田里,他一头扎进那半片油菜地,满目油菜花瞬间淹没了他的小脑袋。 “我来追你咯!” 小平安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在花丛中咯咯咯的笑出了声。 我沿着他的小脚印钻了进去,一把抱起探头探脑的小家伙。 楚霖在身后笑,我抱着小平安回头,他温柔的目光让我心生错觉,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将我们拥入怀中。 “楚霖,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他不假思索,回答得干脆利落,可我分明记得高中她表姐生小孩时他说的还是女孩好呢。 “骗人。” “你有没有发现平安跟你小时候挺像的?” “有吗?” “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眉毛细细的,头发少少的,腿短短的!” 前半段我以为他在夸我,听得有些飘飘乎,原来是在后面等着我呢。 “平安,这个坏叔叔说你腿短。” 小平安没有学过普通话,听不懂我们在说些什么,抱着我的脖子傻笑,扑闪着大眼睛看楚霖手里的狗尾巴草。 “想要吗?” 楚霖把手里的狗尾巴草递给小家伙,小家伙不敢接,看向我,我从楚霖手里接过给他,他乐得像个小傻子。 楚霖又从口袋里拿了个红包递到他面前,他转头就要去找妈妈,傻孩子,有钱都不知道藏起来,长大后有你后悔的。 “平安看起来笨笨的。” “真的,陆远宁,跟你小时候可真像。”楚霖接着我的话说。 地里远安摘了颗巨大的白菜,举起来挡住了她半个身子,塞到后备箱里占了大半位置,道别的话刚到嘴边,她又去隔壁池塘给我们捞了几条鱼,汽车后座被塞得满满当当。 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们把远安送到村口没再进去,小平安到我们离开也没叫过一声小姨。 楚霖把车开到服务区,买了三十块钱一份的快餐,怪我明明有大餐可以吃非要饿肚子。 “我们什么都没准备,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回去。” 我把餐盒里的青椒往他那里夹,一盒青椒炒肉,最后只剩两片肉。 “妈的奸商,就这还敢收三十块钱。” “好歹还有两片肉,我在片场可吃过比这更坑的盒饭。” “你们片场不管饭?” “管,难吃。” 相比其他从一开始就只能跑龙套的演员,楚霖的算高的了,他的第一部戏虽然是在oneday出事后才拍的,但是已经相对名气较高,拿了个男三的角色,也是因为那两年坚持拍戏和跑综艺,才没让大众彻底忘记他们。 “哎楚霖你快看,好多星星。” 楚霖打开天窗,看着夜空中闪烁的星光,离我们那么近,好像伸手就能抓到,城市里哪有这样的景象可看。 广播里传来好听的女生,氛围太过美好,我们瞬间失了声,谁也没再开口说话,直到广播里传出蒋远宸的声音。 “他今天还在做采访?” “嗯,他最近行程比较多。” “会不会有那种,一个人红了,组合里别的人都会嫉妒眼红,然后排挤他的情况啊?” “可能会有吧,但是我们组合说不准,大家都想躺着赚钱,恨不得成员都火了出去工作给自己分钱花。” “真是平分?” “是平分,但是歌曲版权费不平分。” 他是想说他是队里最能赚钱的吧,六个人还能有谁比他写得更多,甚至还有好几首影视ost比他还火。 “我可以加入吗?我也想躺着赚钱。” 楚霖伸手给我调了座椅,又往后倒了几分。 “躺着做梦比较现实。” 电台放着oneday少有的一首抒情主打歌《胆怯》,也是楚霖写的。 “胆怯灵感来源哪里啊?” “这首歌其实是练习生时期写的,那时候,害怕的事情太多,不会跳舞,害怕跟不上其他人,害怕选择错了,害怕失败。” 楚霖也躺了下来,双手搭在脑袋上。 “你还记不记得中学回家我们必经的那条巷子?” 我点点头,上晚自习回家经过那里没少撞见些令人尴尬的事情。 “其实我特别害怕走那条路,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因为有一回在那里被疯狗追了一路,后来我妈让我放学等你一块回家,我就想啊,万一那疯狗还来,你肯定没我跑得快。” “你还是人吗?”我白了他一眼。 “写这首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想起我们走过那条路的时光,日复一日,没有什么特别,可想起来就是觉得很不一样。” 电台里主持人问蒋远宸这首歌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他说,写这首歌的人希望能够给在黑暗中前行的人一丝光亮,还在徘徊的人一些勇气。 音乐的力量就是如此,失意时偶尔听到的一首歌,很有可能就让你重新振作起来,难过的时候听一首歌,肆意将情绪发泄出来,开心的时候,要放一首歌来庆祝一下。 不动声色的大人,依旧离我们很遥远,看起来再强大的人,也会有崩溃的时候,再勇敢的人,也有不想暴露的怯意。 “楚霖,以后多跟我说说这些,我喜欢听你说不完美的你。” “好,以后每天都跟你说。”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柳南特地开了她刚买的新能源汽车到楼下来接我,顺便上楼跟齐医生讨了个红包,举到我跟前说:“宝贝,嘴甜的人才能发大财,学着点。” 我抱着柳南撒娇道:“宝贝,人家最爱你了。” 她被我甜到发憷,分了一半红包给我,又回头跟楚霖套新年红包。 楚霖跟在身后,看着柳南小四座宝宝巴士真诚发问,“要不我来开?” “对不起了霖哥,你的位置在后边。” 楚霖递到一半的红包险些收了回去。 春节前后的新远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空城,横着走在街上都撞不到人,平常上班堵得水泄不通的路如今畅通无阻,身心别提有多舒爽。 南极星球选址在新远东边,离市区大概有20公里,开车也要三十分钟,到了停车场已经停满了车,敢情市区街上人少,是全挤到这里了。 柳南骂骂咧咧饶了停车场一大圈才找着停车位,大秀车技,一把停到车位正中间。 我担心游乐场人太多楚霖会被认出来,想着要不要做点保护措施,回头看到早就全副武装的成熟艺人,才发现是我多虑了。 毫不夸张地说,亲妈都认不出来的程度。 咱现在也没那么红了,有必要吗? 卖雨衣的阿姨拦住楚霖,问他:“小伙子,要雨衣不,二十块钱一件。” 楚霖摆摆手。 “那你们要三件,一件十块怎么样?” 楚霖双手插兜,头也没回地说:“三块钱我们就要。” 阿姨骂骂咧咧地走了,我和柳南笑得直拍大腿,要是他粉丝瞧见了,定要夸他勤俭持家。 小胖和孟雪早早就买票进了景区,找到他们时两人正在拍照。 楚霖上游乐园,向来都是直奔过山车、蹦极、鬼屋这些刺激的地方,对于一进来只知道拍照的行为极其不屑。 上一秒他还在嫌弃小胖,下一秒我们举起手机,他就条件反射摆起pose。 “先玩什么?” “我想坐旋转木马。”孟雪第一个抢答,我和柳南纷纷表示同意。 “谁来游乐园坐旋转木马的?” 楚霖这话一出来,被我们三个女人用眼刀瞪得闭了嘴。 小胖牵着孟雪,说旋转木马要天黑后拍起来才好看,我们纷纷倒戈,决定先去排过山车。 我其实很少玩过山车,有些受不住失去重心的感觉,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但一群人一起,还是能接受的。 唯一不能接受的是人太多,排队都得排上半天,财大气粗地艺人朋友豪气地为我们买了卡,免去了排队的烦恼,他地位一下就上来了,说玩什么项目我们就去什么项目。 我们一行五个人总有人要落单,过山车队伍楚霖被我们安排到最后,跟一个陌生女孩坐在一块儿,他就站在我旁边压低了声音跟我说:“陆远宁,你确定要我跟别人坐一块儿?” 不要。 可我不好意思跟南南说出口,悄悄扯她的衣角。 柳南一回头,就看到我们俩直直盯着她,一句话也没多说,把我和楚霖推到前面。 “南南~” “你少来。” 我抱着柳南不放手,被楚霖提溜着上了车。 我也太抢手了,要是一排有三个座我也不用这么烦恼了,唉,没办法,还是太受欢迎。 楚霖从过山车开始就一直黏在我身边,跟柳南一左一右像保镖似的寸步不离,柳南趁着他上厕所的间隙,叉着腰质问我。 “今天我去你家齐阿姨可是都跟我说了。” “说什么?” “你跟楚霖,你们到底怎么情况?” “八字刚有一撇。”我低着头故作娇羞,心里得意得要升天了。 柳南眼神立即变得暧昧了起来,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模样。 楚霖一回来柳南就主动提出要去鬼屋,并且死死抓着我不放手,甚至在楚霖绕到我旁边后,她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了我们两个中间,楚霖绕到我左边,柳南又把我拉到了她右边。 我掐她手,眼神问她在干啥,她一副“你就等着吧”的表情。 小胖和孟雪跟我们仨看起来完全没在一个频道上,没并肩走一排,他们就是简单的双人行。 “陆老师!” 鬼屋门口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女生兴高采烈地朝我奔来,我还没看清她是谁,人就跳到我面前了。 “婷婷?” “陆老师好巧啊!没想到放假也能看到您。” 这话说得,很有我课代表的水平。 要我说廖婷婷眼神是第二,这里没人敢称第一,她一眼就瞧见柳南旁边包得亲妈都不认识的楚霖,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 “老师!老师!他该不会!他或许是!他真的是我偶像吧!” “楚霖,这是我的语文课代表,也是你的粉丝。” 我把楚霖拉到前面,让廖婷婷凑近一些看,谁知道她反而倒退了一步。 “别过来,我要离我的偶像远一点。” 这是什么情况? “正常粉丝不应该是要合照吗?”我问。 “我可以吗?”廖婷婷问。 楚霖点点头,廖婷婷兴奋得一蹦三尺高,颤颤巍巍把手机给了我,小鸟依人地站到楚霖身边,想靠近又不敢,我指挥楚霖往她那边靠一点,她瞬间紧张得挺直身体。 我盛情邀请廖婷婷给我们一块进鬼屋,她瞬间就把爸妈丢在一边,挽着我排起了队,眼睛在楚霖身上没有离开过,楚霖尴尬得加入了小胖一家。 “婷婷,你再盯着楚霖看,他估计都要主动叫小胖爸爸了。” 廖婷婷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只有柳南听出了其中的含义,笑着跟我击掌。 南极星的鬼屋据说是新远有史以来最恐怖的鬼屋,笑着进去哭着出来的大有人在,柳南信誓旦旦地说会一直牵着我不放手,结果刚进去没多久,我们就不知道被谁冲散了。 “南南?” 没有人回答,我一个人站在房间中间,不知道该往哪走,突然一只手牵住了我,我吓得失去了思考能力,拼命甩开那只鬼手。 “是我。” “楚霖?” “别怕。”楚霖握着我的手抓得更紧了。 “南南呢?” “她跟你学生在前面一个房间。” “那我们去找她。” 我拉着他要往前走,被他拉住了。 “陆远宁,我们逃跑吧。” 楚霖带着我走了捷径,两分钟就走出了鬼屋,骑上园区的双人自行车往人群中去,骑到园区休闲处,环顾四周,趁着没人爬上蹦床蹦跶两下,又爬上滑梯笔直滑下,看到有人来了,火速回到车上逃离现场。 他在前座哼哧哼哧地踩着脚踏,我在后座盯着他的后脑勺,才发现他耳后有一颗小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大脑袋圆圆的,除了数理化,什么都装得下,头发被寒风吹得竖起来,可我躲在他身后,丝毫感受不到寒冷。 他哼着不知名的歌,我丝毫没有听进去,《私奔到月球》一直在脑海中单曲循环。 “你就骑着这个带我跑啊?” “条件有限。” “那我要去开卡丁车!” “收到。” 玩卡丁车的人很多,好在我们不用排队,换上衣服戴上头盔的楚霖特臭美地让我给他拍了几张照片。 “真帅,晚上回去发微博。” “那我再给你拍几张更帅。” “过来,”楚霖拿过我的手机,拉我到他旁边,“我们一起拍。” 那是我和楚霖为数不多的自拍合照,以前的照片大多都是别人拍的,或者是一群人一块的自拍,两个人单独照的,相册翻到头也找不到几张。 都说关系越好合照越少,是没错的。 “这张回去发朋友圈。” “别,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没事,我分组发。” 楚霖发朋友圈的频率比发微博更少,他喜欢跟粉丝分享他的工作日常,但极少发他的生活日常,朋友圈太多工作伙伴,他懒得次次都设置分组,干脆什么都不发。 “那我也要发,反正看不出来是你。” “我见不得人?” 那自然不是,只是我不想有心人把我们的照片泄漏出去,添油加醋,又给他徒增麻烦。 “我怕朋友圈没你帅的人自卑。” 楚霖收起手机,我终于得以开上心心念念的卡丁车,本来是寻求速度与激情的,结果全程都被楚霖甩在身后,丝毫没有完美的游戏体验。 他看我一圈下来脸都要掉到地上了,承诺第二圈肯定会让着我,车刚开出去没到十秒,他把他的记忆连同我一起甩在身后。 “我错了,下一圈一定慢点!” “不用了,我已经叫柳南来给我垫底了。” “我们才私奔了多久啊!” 楚霖拉拢着脸,像个小孩,我脚下猛踩油门,丢他在发愣,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又被他弯道超车! 我早该知道,男人的话信不得!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在连续五天无间歇的密集活动之后,我原本打算初六一觉睡到下午,可是柳南并不打算让我如愿,一大早就给我夺命连环call。 “怎么了?” “你快看微博,出事了!” 柳南电话里着急得紧,说自己正在来我家的路上,我挂了电话才发现楚霖和蒋远宸都给我打电话了,只是睡得太死没醒。 楚霖让我醒了先给他打电话,我突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场景几乎和那年一模一样。 “楚霖恋情”一直挂在热搜榜第一,几张照片几乎都是在我们小区拍的,衣服都不带重样,配文是“楚霖与圈外女友同居”。 还有一张明显拍到正脸的照片是我和楚霖在游乐园过山车下一起排队,我们含笑看着对方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像是情侣。 拍得真不错!先保存! “宁宁,这狗仔明显蹲了楚霖好几天拍出来的,也不怪楚霖不警惕,谁能想到我们这老旧小区还能有人来蹲的,不过这事你有经验,先跟楚霖联系吧。” 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公司自然会有公关处理,我只要等待他们通知我要怎么做就行了,柳南说的没错,我的确有经验。 可是工作室久久没有发公告,网上猜测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有网友在楚霖超话说,是好友共同出行的,并且晒出了照片,照片是我们几个坐在花圃边吃炸鸡。 廖婷婷想发她跟楚霖的合照辟谣,被我拦下了。 大部分粉丝都在超话支持楚霖,喊着要脱粉的人被管理员禁了言。 可过了不到一小时,爆料的人又发了两张我和楚霖在丹州的照片,如果说之前的照片看起来都只是小打小闹,看不出关系,可这两张照片,我们是手牵着手走在小巷里,气氛暧昧到极致。 剧情再次反转,粉丝们虽说相信楚霖,可这照片一出来,纷纷跑到工作室和楚霖的微博底下要说法。 有人翻出了三年前的照片作了对比,发现这一次“恋情”的女主角还是我,想起来,我也算是楚霖演艺生涯唯一的绯闻女友了。 话题里网友众说纷纭,有人是真吃瓜,有人四处辟谣,有人趁机倒油。 “三年前就辟过谣了,两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要成早成了好吗?” “三年前就被拍过?那还这么明目张胆一块出行,看来真是纯友谊。” “三年前没成,不代表现在没成。” “楚霖都27了,谈恋爱也很正常啊!” “请不要过多关注艺人的私生活了,二月十日oneday的先行曲《昨》就要上线,楚霖作词作曲,请大家多多支持。“ “作为三年前脱粉的人,我只想说三年前的事害oneday直接一落千丈,楚霖丝毫没放在心上,还真是爱嫂子爱得不行,没把粉丝放在心上呢!” “偶像可以谈恋爱?” 我发现我现在的心态竟然有些刀枪不入,还能跟柳南侃侃而谈,仿佛主角不是自己。 我把超话里我们几个的照片反复观摩,得出了一个结论。 太丑了!到底是哪个人才把每个人都拍得那么丑! 柳南把她在cp超话看到的东西读给我听:“确定这不是穿女装的蒋远宸?” “霖宸才是真爱好吗?” “我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 这也能扯到蒋远宸? 甚至还有人翻到多年前楚霖艺考时南国新闻网的采访视频,认出了楚霖旁边的我,嗑起了所谓的“青梅竹马”cp。 我实在不明白现在粉丝,或许是我们年纪都大了,也或许是粉丝群体构成不同了,这一次风向完全和上次不同,我安心地继续跟柳南出门去吃了早餐。 后来我才听蒋远宸说,是楚霖找了公关引导着网上的风向。 楚霖打了视频过来,看到我和柳南在楼下早餐店吃早餐,安心挂了电话,让我不要上网看那些东西,他不知道我们早就把舆论分析了个遍,甚至还开了小号跟着楚霖反黑站卡了好几波黑子。 “宁宁,你真不怕?” “我怕啊,我怕会影响楚霖,可是我更怕自己重蹈覆辙。” “吸/毒事件”发生后,oneday几乎停掉了所有工作,许多作品被压着,楚霖一下子从大明星又变回学校里知名的不普通大学生,回归普通的大学生活。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我们学校外的大排档。 “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自己来这么晚。”他给我摆好餐具,继续低头吃炒粉。 我听说一个人正在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时,做什么都是行尸走肉,眼神空洞,他越是平静,我越是不安。 于是坐下后第一件事就是看看他是不是借势隐藏自己的情绪,我把脸凑到他面前,逼他看着我,可背着光除了轮廓啥都看不到,反倒把他吓了一跳,摁住我还欲靠近的头,大喊:“你干嘛?” 我怕自己太夸张,让本来就敏感的他放大所有的情绪,于是我伸手胡乱往他脸上摸了一把,骗他说脸上蘸辣椒了。 他把菜单丢给我,“想吃什么自己点,反正你请客。” 那天我们在烧烤摊坐到了晚上十点,聊小时候,聊学校的事,聊家里的事,就是没有聊一句oneday。 那晚过后,我三天两头往楚霖学校跑,陪他吃饭,上图书馆查资料,指导他写毕业论文,缠着他陪我逛街,不给他独自一人胡思乱想的机会。 “陆远宁,我们这个见面频率,舍友都怀疑我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是怕你自己胡思乱想好吗?” “我都出道四年了,没点强心脏怎么在娱乐圈混下去?” 才几天时间,他就开始嫌我烦了,于是我打算三天不去找他,坚持到第二天,我在热搜榜上看到了他。 还有我自己。 媒体号发出来的视频是经过剪辑的,每一个我们有肢体接触的瞬间,都有被剪到了这三十秒里,若非这视频里的主人公是我自己,我都要相信了。 我自己都没发现,有那么几个瞬间,楚霖看我的眼神有那么温柔。 楚霖是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的,让我别看网上的新闻,公司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 新集发了声明,声称是好友聚会。 可是这一声明一出来,网友都说都这样那样了还不承认,男人没担当,粉丝纷纷骂起了看不清脸的女主角,说普通朋友会这样那样? “□□”“心机女”“□□”一切能用在女生身上的字眼纷纷出现在话题里。 是了,有时候人就是管不住手,越是不让看的东西越想看,跟管不住嘴的键盘侠一样贱。 网上的信息可以选择不看,可是被疯狂轰炸的手机,接连不断的未知快递,绷着的神经再也控制不住,关了手机躲在被子里,浑身控制不住抖动着,舍友在床帘外轻声询问,我只说自己没事,可发出的声音也止不住地颤抖。 楚霖到学校里找我时,我总感觉他的身后跟了人,没敢走近他,甚至连害怕也说不出口,两句话没说完,我就跑回宿舍了。 接下来三天,他每天都在宿舍楼下等我,可是我都选择躲着不见,我害怕,我怕再一次被拍到,怕换了卡的手机还是响个不停。 晚上逃了晚课,舍友发消息说已经帮我点好了外卖,让我记得下楼去拿,我们都不知道,除了她们,还有别人也送来“关心”。 我在饭里吃到了脏东西,被送去医院洗胃。 在医院醒来时除了舍友,楚霖也在。舍友说送那玩意的人已经抓到了,警察晚点还会来问话。 “今天谢谢你们,太晚了我先帮你们叫车回学校。”楚霖将舍友送到病房门口给她们叫了车,回到病床前看着我没有说话。 “你没跟家里说吧?”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几天没见,楚霖头发长长了不少,他以前不喜欢留长发,进了男团以后,为了做造型方便,公司要求他们所有人都要把头发留长。 演唱会结束后他又把头发剪了,可现在,额前刘海都挡眼睛了。 “你该剪头发了。” “晚点再去,”他把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粥端起来,“四个小时了,先吃点东西。” 我摇摇头,背过身去不看他。 “楚霖,她们说得没错,每一次靠近都是我动机不纯,我喜欢你,早在很久以前,你还和党一心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你。” “你们把我一个人丢在图书馆的时候,我恨透了你,暗自发誓再也不要理你,不要再帮你,可是每次你招招手,我又忍不住靠近你。很多时候,你们走在我前面,我都在想,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分手。” “对不起……”楚霖缓缓开口,我不想听他的“对不起”,也不想听他说“我不喜欢你”,我打断了他。 “我怪自己不争气,怪你不喜欢我,怪这个世界不公平。我只希望你不要怪我,我都知道,现在的你,梦想最重要。” “楚霖,我们最近还是别见面了,我害怕。” 我没有强大的心脏,我害怕了,我选择了退缩。 这一退,就是三年。 …… 柳南把我手机关机,陪我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了一天,晚上也要陪我回家睡觉,我把她劝回了家,终于在上床睡觉前才得以打开手机。 楚霖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在我又一次忍不住要点开微博时打了视频过来。 “今天跟柳南上哪去了?” “她不是一直都在跟你发消息嘛!” 楚霖在视频里头笑,我也在笑,我都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好笑的,可是看见他笑,我也想笑。 “早点休息,别上网了。” “那你给我唱首歌。” 我说我要听陈绮贞,他唱了《我喜欢上你时的内心活动》。 我说我想听周杰伦,他唱了《蒲公英的约定》。 我说我真的要睡了,他唱了丢火车乐队。 我闭着眼睛听他在天台唱《晚安》。 「晚安在醒来之前 我才会说再见 晚安在天亮之后 那事非与你无关」 空荡的寂静,撩人的晚安,叫人无法入眠。 “陆远宁,乖乖在家等我。”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我才不会乖乖地在家里等着他呢。 我趁着学校还没有开学,连夜买了飞机票往北京跑。 路上给蒋远宸打探消息,知道他们正在公司练舞,一下飞机就直奔那边。 已经快要三年没有回来,这座城市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又冷清,即使还有公司尚在休年假,地铁也拥挤如常。 蒋远宸发消息问我到哪了,我腾不出手回消息,直到下了地铁才让他下楼接我。 他四处张望确定周围没有人才将我拉进旁边的便利店。 “你怎么跑过来了?” “我来找楚霖。” “现在是敏感时期,万一你被公司楼下的粉丝发现那就不是一点通稿能解决的了。” “你们公司楼下也有粉丝?” 蒋远宸拎着购物篮,叹了口气,“别说公司这种公开的地方,就连宿舍也会有私生蹲。” 他给我买了口罩帽子,又把刚买的饮料零食都给我提。 “一会你跟着我走,别到处乱瞄。” 我点点头表示一切行动听指挥。 公司楼下四处都有粉丝逗留的身影,即使保安站在门口,也赶不走她们,看到蒋远宸,纷纷架起手中的相机,咔咔一顿狂怕,像极了鬼子的大炮。 蒋远宸加快了脚步,生怕我们多逗留一秒就会被人认出来,直到上了楼确定没有人才敢跟我并排走。 “也太吓人了。” “这都算少的了。” “你们每天都是在这些□□短炮中披襟斩棘吗?” 蒋远宸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探头到窗外看着楼下的粉丝。 “也不能这么说,很多时候,我们能发光发热离不开她们在背后为爱发电。” 的确如此,所以很多粉丝无法接受自己的偶像谈恋爱,甚至是跟别的女明星有过多交流,是因为自己付出太多,许多情感都寄托在他们身上,占有欲和控制欲达到极限,就会做出一些令人费解的事情。 可偶像和粉丝说到底,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你们要训练到什么时候?” “大概要到晚上,后天就要开始录节目了,时间还是挺紧的。” “那我会不会打扰你们?” “不会,练习室人多着呢,一会你就这样进去,我哥肯定不会认出来。” 我看着窗上的倒影,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不想被人认出而百般遮掩。 练习室确实全是人,半个屋子的摄像机架着,教室边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工作人员,成员们躺在教室中间休息。蒋远宸把可乐递给我,眼神示意我送过去,被我一记白眼挡了回去。 “大家想喝啥自己过来拿。” 楚霖躺在地上一动没动,发尖挂满汗水,身上训练服湿了大半。 “楚霖哥,你喝啥?” “可乐,谢谢。” 楚霖哪里是认不出我,他是压根就没看过我,我坐在教室角落都快两小时了,他除了看镜子指挥队形,就是看手机录像指正队员们的动作,要不然就瘫在地上休息,几次看向我们这边,都是摄像导演说他背对镜头了。 在掷地有声的舞步和充满雄性荷尔蒙的练习室里,我竟然打起了瞌睡,再次醒过来时教室已经空空如也,头也完全靠在旁边的人肩膀上,他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也睡着了。 脸颊汗水凝成一道,沿着下颌流入湿透的上衣里,脖颈满是细密的汗珠,我从包里拿出纸巾,贴到他颈脖吸汗,他伸手取下纸巾,闭着眼在脸上胡乱擦拭,然后转头看向我,眼里透出一丝疲惫。 “陆远宁,好累啊。” 我靠着墙壁坐直,抬高肩膀:“那肩膀借你靠靠。” 他歪头靠在我肩膀上,碎发时不时扎到我脖子,实在忍不住抬手挠了挠,对面镜子里映出我们两人的身影,远远看着像是我在摸他湿哒哒的脑袋。 低头看了眼,确实是有够湿,早知道刚刚在肩膀上垫张纸了! “感觉还不错。” 空荡荡的教室只有楚霖的说话声和我逐渐变得谨慎的呼吸声。 确实还不错,除了不敢动,肩膀好像有点酸,衣服被沁湿了。 “去韩国集训那段时间比现在累上百倍千倍,可是每次拿到手机听到你在手机另一头喋喋不休,就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累了。” 我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楚霖不会是现在要告白吧,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然后呢?” “然后我就在想,这种时候使唤你给我捏腿捶背感觉应该不错吧。” 哦,是我想太多,他可真不是人! 我一把推开楚霖沉得灌水的脑袋,自以为恶狠狠地盯着他,他一只手掐住我刚睡醒还有些浮肿的脸颊,一脸坏笑。 “坐好。” 我承认我是有些狗腿,立马乖乖地坐好,把肩膀架起来。 楚霖靠过来时,顺手把我的帽子也摘了垫在肩膀上。 “不用捏腿捶背,这样就感觉好得不得了了。” 行吧,看在他这么辛苦训练的份上,再借他靠一会会吧! “楚霖,我饿了。” “一会儿你弟给我们带饭。” “他们还回来?” “当然,舞都没练齐,谁也不许跑。” “我刚看了一下,还行呐。” “那哪够?镜头一扫下来,所有问题都一览无遗,必须要练到抬手也在一个角度。” 那段时间楚霖天天在家窝着,我几乎要忘记了他还是个艺人,如今坐在练习室里,才又一次意识到,他是靠舞台站在粉丝面前的人。 估计也就十来分钟,出去干饭的小伙子们就回来了,在外面跑了一天的经纪人也回来了,一看到我就把门锁上。 “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我……我放假过来旅游。” 小黄哥把帽子一脱,本来头发就不多,才几年没见更少了。 “旅游你游到这儿啊,你知道现在外面多少人盯着他们吗?万一被拍到怎么办?” 小黄哥转头看向楚霖还想说些什么,被蒋远宸拉到一边。 “哥,你别说了。” “你还不让我说了,她不懂你还不懂吗?”小黄哥气得面红耳赤,双手叉腰,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可是这么严肃的话题,我不敢笑。 “你们两个……真谈了?”小黄哥声音压低问我俩,生怕再一次隔墙有耳。 “没有没有,真没有。”我拉开楚霖,特别狗腿地给小黄哥递可乐。 “我们公司从来没有什么不允许艺人谈恋爱的说法,可是谈恋爱肯定会对你有影响,你们两……要么别谈,要么藏好。” 小黄哥接过可乐,叹了口老气,三年前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小黄哥,这回,我可真是要对不起你了! “行了,我宣布一件事,比赛的事正式确定了,后天录完节目就出发去上海。” 《我们的舞台》到最后也没有成功谈下来,但是另外一个平台的相同类型节目《热血舞台》邀请了oneday,虽然嘉宾知名度和节目热度没有《我们的舞台》高,但是最近因为oneday翻红,讨论度也上来了,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彭群义插嘴道:“没有休息啊?” “还想着休息,休息几年了还不够是吧!”说完小黄哥又叹了口气,看着群义说:“这也许是你们最后一次团队活动,好好珍惜,给oneday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整个练习室瞬间陷入了寂静,成员们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蒋远宸眼角明显红了起来。 楚霖率先起身,一个一个成员拉起来,说:“好啦,抓紧时间练习。” 他们后天有地方卫视元宵演出预录,整整十分钟的演出时长,这对于oneday来说也是多年没有的待遇了,他们一向重视每一场演出,瞬间收起情绪投入练习。 工作人员都去开会讨论比赛的事情,于是我充当起了给他们录像的工作。 “姐,你这一点运镜也没有。” “我给你录都不错了,还要什么运镜?” 他们七嘴八舌教我要怎么运镜,被楚霖呵斥着乖乖站队,没一刻停歇,敢情这一趟我就是来看他工作的。 十点的时候,楚霖给大家点了烧烤做宵夜,他坐在我旁边给我倒可乐,被他们起哄到忍不住,追着队友满练习室的跑,被小黄哥训斥着灰溜溜坐下来,难得安静吃一会东西。 “姐,你一会住哪?” “我定了附近的酒店。” “你住酒店干嘛,祝我哥那儿不就成了?” 话刚说完就被我塞了一嘴茄子。 队里现在除了蒋远宸和彭群义还住宿舍,其他人都在外面租房子,楚霖住的那地方我去过一回,就一个房间。 楚霖等所有人都回家,才带着我从地下室离开,在车上退掉我定好的酒店,带我回了家。 这地方不是第一次来,可是头一回这么紧张。 说来也奇怪,以前在家里跟楚霖没少单独相处,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其他的,可是换了个城市,换了个屋子,心态就像是逆天转变,不管做什么,脑子里面都总会浮现那八个字。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在楚霖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时我才想起来最重要的一件事。 “哥,我没买洗漱用品。” 楚霖一脸像是看智障一样地看向我:“我不是跟你说了柜子里有吗?” “我没听到。” 楚霖像是在家里那样,一头扎进沙发里,然后凑近我,压低声音问道:“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卧槽卧槽卧槽,我脑子里全是卧槽…… 不是在家里!不是在家里!在家里楚霖从来不这样…… 我假装镇定一把把楚霖推开,指着柜子说:“我是客人,你给我拿去!” 他拉住我的手,又靠了过来,“不是让你乖乖在家等我吗?” 我知道自己扛不住了,死皮赖脸靠在沙发上盯着他,“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本来以为后天录完节目就能回去了,幸好你来了。” 什么嘛,干嘛突然这样…… 楚霖把头靠在我肩膀上,手里把玩着刚刚擦完头的毛巾。 “有一回演出,我以为你会像每一次演出那样在后台等着我,可是等我忙完再去找你的时候,你就不见,只留下一条短信说你回学校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一阵心慌。最近我才想明白,这么多年,我一回头就能看到你,是因为你愿意,可是如果有一天,你不愿意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今天的他好像一个小孩,明明今天之前他还在分心保护我,可是现在却靠在我的肩膀上,说着他内心的不安。 “我就在这儿啊。” “那不一样,陆远宁,那不一样的。” 我抱住他,亲吻他的额头,想告诉他,我会一直陪着他。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节目组正式官宣那一天,本来最近热度很高的蒋远宸连同整个oneday关注度都变高,两个节目组没有硝烟的战火正式点燃,每一个相关话题下都是各个组合粉丝的安利。 而真正吃瓜的网友都惊讶于这个男团居然还没有解散。 几年前国内还有打歌舞台,他们几乎所有行程都是团队活动,谁知道被雪藏一年多回来,团粉跑得没剩几个,以前的打歌舞台也没了,队员们不得已都去拍戏上综艺,鲜少合体参加活动,再加上前段时间解散风波,大多网友都以为oneday真就原地解散了。 我在北京待了两天,他们去上海那天,我也回了新远准备开学。 楚霖每天一休息就给我发消息,从一日三餐到训练课程,队友又发什么疯,我也不厌其烦地跟他发着没什么营养的日常琐事。 廖婷婷把刚收上来的作业放到我桌上,汇报完谁谁谁作业忘带了,谁谁谁还没写完,然后还不舍得走,我抬头看她,她贼兮兮凑到我跟前。 “老师,您谈恋爱了?” “说什么呢?” “每次我来办公室,你不是在发呆就是在傻笑,你自己都没发现吧。” 我有那样吗? 我跟楚霖这样,算是谈恋爱吗?虽然没有正式确定,但这应该是谈恋爱了吧? 廖婷婷一走,我就掏出手机给柳南发消息:“南,在哪?” “舞蹈室。” “中午跟你吃午饭。” …… “你们两还真有够纯情的。”柳南坐在沙发上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什么啊?” “你都跑到他家去了,居然连啵儿都没打。” 跟楚霖接吻…… 楚霖是天生薄唇,不化妆的时候唇色淡淡的,像水蜜桃味的果冻,若是带妆,那便是刚摘下的草莓。 味道应该挺不错的吧…… 醒醒!我在想什么! 可是那天,我都抱他了,甚至还亲了他,却被他一把推开,催着我去洗漱休息,他该不会…… “我们都没正式确定关系呢。” 柳南故作夸张捂着嘴问:“他该不会一边吊着你,一边在粉丝面前立单身人设吧?” “南南,别人就算了,楚霖你还不了解吗?” 她无比认真地看着我,眼里是少有的坚定:“相比他的感受,我更不想你受伤害。” “南南,除了我妈,最爱我的就是你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她,她在我怀里像只刚出生的猫咪,毫不安分。 “可拉倒吧,你现在最爱的都不是我了。” “是你,是你。” 那天在出租屋,我曾问过楚霖谈恋爱了会不会公开,他想都没想就说“不会”。 虽然问出口之前我就猜到了他的答案,可是真的听他说出来,心里竟然感觉有些不开心。 “为什么?” “不想别人过多关注我的私生活,也不想再让你受伤害了。” 我以前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我和自己的好朋友出门也要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后来见识过那些疯狂的粉丝,我才知道,这个世界太多潜规则,是我们无法改变的。 再后来,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转变,我的问心无愧都变成做贼心虚,自己就默认了这世界的潜规则。 我知道柳南的忧虑,可做这个选择的时候,楚霖比我更坚定,我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 节目录制两周后,节目组在微博公开招募现场观众,录制时间是周末,我让楚霖给我留票,他嫌第一赛段选曲没有抽到自己喜欢的,拒绝了。 我只能拉着柳南去官方微博报名碰碰运气,结果柳南中了我没有!好在楚霖超话有粉丝出票,我立马找她私聊买票的事,怎么也没想到那人此刻正坐在教室里! “陆老师您可千万别跟老班说,本来周六是不上课的,谁知道月考时间后延了一天。” “婷婷,不是老师说你,你现在已经高二下学期了,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就要高考,老师不希望你把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追星上,我想楚霖也一定不想自己的粉丝逃课去看他的演出。” “今天老师跟你买到票,是我没有做好表率,可是我们的身份和责任不一样,老师希望你能明白,成绩无法决定一切,可是能让你有更多选择。” “我知道了老师,那这票我送给您,希望您能帮我好好应援。” “那我哪能占你的便宜,微信转账给你了,老师请你吃饭去。” 学校对面春记烧鹅一到下午放学时间就爆满,往常也没什么机会去吃,于是我们一出校门就直奔店里,好在中午学生没法出校门,店里没多少人。 “婷婷,老师问你,如果你的偶像谈恋爱了你会怎么样?” “会很难过很失落,”廖婷婷双手撑着下巴,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陷入了沉思,“也会为他开心吧。” “不会就此脱粉吗?” “抛开艺人这个身份,他们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肯定也有七情六欲啊,可是从他们选择做艺人那一天起,就永远没法抛开这个身份。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的偶像是个优秀的唱跳歌手,我最喜欢的永远是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他,他要是谈恋爱的话……” 廖婷婷喝了一口豆浆。 “我应该还是会很难过吧。”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上了别人,我对他好,可是他却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看着别人傻笑。 “陆老师,你真的跟楚霖谈恋爱了?” “不是。” “楚霖谈恋爱,我倒也没有什么,而且是跟你,我最喜欢的老师!” 廖婷婷不知道上哪道听途说,坚信我和楚霖真的谈了恋爱,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对她偶像好,跟我列数她偶像所有喜欢的不喜欢的食物,她偶像最喜欢的歌手,她偶像最喜欢的歌,她偶像走到今天到底有多不容易。 晚上我跟楚霖打电话的时候,把他小粉丝的话又跟他念了一遍,他举着手里正在签名的水杯和纸飞机说,他把想对他小粉丝想说的话都写在这儿了,下次有机会亲手送给她。 “这是什么?” “演出那天给粉丝准备的礼品,只有五十份,应该能送完吧?” 整场演出观众也就只有四百人,八个参赛组合,就算一个组合五十个粉丝,那也能送完,更别提oneday目前是所有参赛选手里最热门的组合之一了。 “想什么呢?当然能啊!我今天跟你的小粉丝聊天,她说如果你谈恋爱的话她会很难过的。” “其实我也知道,很多粉丝寄托在偶像身上的感情跟别人不一样,可是我们终究都会有自己的生活,我也不知道如何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我能做的,只有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每一次出现,都能让我的粉丝骄傲地说,这是我喜欢的歌手。” 我看着手机另一头低头认真在水杯上涂鸦的楚霖,油然而生一种骄傲,如今的他,已然不是以前的毛头小子,他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明白自己的选择所要承受的后果,依然坚定地向前走。 “那我就一直做你的头号粉丝。” 头号粉丝当天晚上就收拾东西,赶第二天最早的一班飞机,去了现场应援。 节目录制现场热闹极了,到处都是分发应援物的粉丝,看着眼花缭乱地应援物,我生怕自己拿错了,被人追着打,可没想到网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饭圈女孩们,线下甚至都没有对人冷过脸。 路过楚霖应援站的时候,我们上前询问能不能送我们一份应援物。 “姐妹,关注超话了吗?超话八级以上才能领取。” “14级超级大咖!” 其实这超话等级都是前几年追现场时积累的经验,没想到三年过去了,还能派上用场。 “可以看看你主页吗?” 我把超话等级给了分发应援物的妹妹看,对方却提出了看我主页的要求,可我已经将近三年没有用这个微博小号发过东西了,也没什么好看的,柳南一听还要看主页,立马把应援物给人塞了回去。 “你是团粉?” “嗯,算是吧。” “现在团粉可真的少见,我以前也是团粉,后来硬生生被逼成唯粉了。” “为什么?” “看你发的微博都是三年前的了,肯定没有看到前段时间之前哥哥跟彭群义打架,粉圈都闹翻了。” 我把手机收了回来,顺口解释了句:“他们感情很好。” 小妹妹把应援物递给我,好心好意地送了一张手幅给柳南。 “谁知道呢,这破团早该解散了。” 的确,在现在这个市场环境下,各自发展或许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可他们坚持要参加这个团体比赛,引起许多粉丝不满。 尤其蒋远宸为此推掉了大ip剧的邀约,小道消息一出,粉丝纷纷到公司官博底下维权,认为是公司阻碍了个人发展,却不知是蒋远宸主动跟公司提出的。 这个节目,于他们而言,或许是最后的团体舞台了,三年了,他们太渴望得到这个机会了。 路过oneday的应援车时,柳南刚想走过去领应援物,被两个穿着jk制服,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挡住了去路。 “居然真的是oneday耶,没想到他们还没解散。” 我看着他们头上戴着某个不命名男团的灯牌,不忍回嘴。 柳南直接拉着我从两人中间穿过。 “让让啊,oneday七年老粉来了啊。” 两个女孩瞬间红了脸,默默走开了,分发应援物的姑娘甚至什么都没问就直接给我们俩拿了手幅,满脸笑意,就跟找着了家人似的。 我们道了感谢就要离开,没想到被姑娘拉住了衣角,凑近我问道:“姐妹,你是不是楚霖的绯闻女友?”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柳南拉开她的手,把我护在身后。 “你干嘛?” “你别误会,其实我见过你,好多年前oneday演唱会,我就坐在你旁边,那时候觉得你像蒋远宸,多看了几眼,微博上的照片,我一眼就认出来是你了。” 她把身上的应援服脱下来,递到我手里,指着我身上的外套。 “你这件衣服,之前被曝光过,我能一眼认出来,别的粉丝也能,你还是换上这件吧。” “谢谢。” 女生摆摆手,转头跟柳南说:“这是oneday后援会会服,两百一件。” 柳南瞬间白眼翻上天,最后还是默默掏出手机支付。 演出开场是所有参赛组合成员的合作舞台,没有想到的是,楚霖是从观众席后入场,正好站在我后面两排的走道上,从舞台侧方屏幕上,我都能感觉到他看向这边的视线。 这谁能想到才刚开场,就被发现了,我举起手中的应援牌,好在摄像机拍过来时遮住自己不够精致的妆容。 oneday开场唱的是他们出道曲,楚霖和蒋远宸从观众席后走进来那一刻,旁边的女生尖叫出声,不知道藏在何处的灯牌瞬间亮起,整个观众间大半都是oneday的粉丝。 蒋远宸路过我旁边,摄像机摆臂摇到我们这边,我举着手幅挡住自己,屏幕上出现巨大的“oneday”和“楚霖”,后面举着“蒋远宸”灯牌的妹子把牌子架在我头上,蹭了波露面机会。 楚霖跟在蒋远宸身后,在我旁边驻足,我们一同出现在屏幕上。 他是舞台上闪闪发光的艺人,我是台下为他高声呼喊的头号粉丝。 …… 第一期节目是在三月初播出的,播出当天oneday就因为抓人眼球的舞台表现力上了热搜,后援会发布oneday巅峰时期的出圈舞台,当即就上了热帖。 话题里不少粉丝高喊“爷青回”,还有粉丝秀出现场收到的oneday成员手绘的水杯,别的组合成员也纷纷大喊羡慕。 oneday首轮比赛由于楚霖手臭抽到了最后一个选曲,换句话说就是毫无选择的余地。最后剩下的这首歌曲风偏嘻哈,oneday从出道开始曲风一直偏rnb,hippop几乎没有尝试过。 楚霖嘴上说这首歌不是自己的style,可一到舞台策划环节就一直侃侃而谈,灵感不断,甚至帮隔壁来取经的新人男团也策划了一番。 这一举动被观众赐名“热心对手”。 节目首播就有不低的讨论度,甚至一度比隔壁节目收视更高,偶尔在学校里也会听到女学生讨论这个沉寂已久的名字。 八年。 楚霖出道的时候,这些孩子也才七八岁吧。 白天还在学生口中讨论的人,晚上下班的时候就出现在了校门口,我没忍住冲上去抱住他不肯放手,直到跟我一起出门的小米老师在身后出了声。 “注意影响啊!” “小米老师再见!”我同小米老师匆匆道别,推着楚霖上了车,他在副驾驶放了我最喜欢的满天星。 “干嘛突然买花啊?” 楚霖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极其不自然地看着前方说:“追人不都是先从送花开始的嘛?你弟说的!” “哪有人送满天星的?” “你不是喜欢吗?”楚霖眉头皱成“川”字,看到我一脸欢笑,作势要伸手过来掐我的脸,见我没躲,又把手收了回去。 “怎么了?” “刚刚在外面待太久,手太冷了。” 我放下花,牵过他刚放下的手,放到我的口袋里。 “怎么样?是不是很暖?” 他看着我,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眼睛又开始不自然地瞟向窗外,正是放学的时候,校门口熙熙攘攘,进进出出的学生接连不断。 “陆远宁,别撒娇。” “我哪有撒娇?” “眼睛。” 我就是像往常一样看他,还要被他无理控诉,看着他有些泛红的耳廓,仿佛我是那个调戏他的小流氓。 就像柳南说的,楚霖一个谈过恋爱的人,怎么还这么纯情? “想吃什么?” “火锅,对了,我叫上柳南和小胖,免得又被拍。” 楚霖按下我准备找手机的手,帮我系好安全带,“今天就咱俩。” “可是……” 算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拍,而且我们就是在约会啊,反正不是约会的时候也会被人拍成约会,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拍! “我才不怕呢!” “傻不傻!”楚霖看我一个人思前想后,反复纠结,无奈地笑着抬手把我脑袋揉得全是静电。 他订了市中心的火锅店,不是周末和假期,店里的顾客还算少,说来也是巧,我们刚准备进包厢就迎面撞上隔壁包厢出来的人。 那人脸上的疤依旧显眼,让人一眼就注意到。 “天哥?” “楚霖?你不是在上海吗,怎么在这?” “放假,过两天就回去了。” 天哥这才注意到他身旁的我,指着楚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小子,女朋友啊?” 楚霖笑着看我没有说话,我也朝天哥达到了声招呼,“天哥,好久不见。” 天哥一脸费解地看着我,过了好一阵才拍着自己的脑袋说道:“啊,我想起来了,以前楚霖带你去过音乐节是吧?前段时间上热搜,也是你吧?” 我点点头,天哥招呼我们一块去他那儿,楚霖婉拒,说明天再跟他谈工作的事。 “你跟天哥有工作往来?” “天哥在原来的公司主要就是负责商务这块的,现在他不在那干了,我们也正缺这方面的人才,所以想着拉他入伙,本来我和远宸约了下周去拜访他,没想到今天遇上了。” 楚霖和蒋远宸合伙开的公司已经到了融资阶段,可是我感觉自己在这这件事上完全没有帮到他什么。 “楚霖,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双手抱胸质问道:“那天怎么没有等我?” 演出那天我刚出现就被粉丝认出来,后来又在演出期间上了大屏幕,生怕再惹出什么事影响楚霖,演出一结束就跟柳南回了新远,本以为他忙着录制不会在意,没想到他记到了现在。 “我赶着回来备课呢!” 我总不能说我闯祸了,不敢见你,我被你粉丝认出来了,要是说了实话,他还指不定有多担心呢,那天他没让我去现场,估计也是不想我冒这个风险,结果我非是不听。 “下次我给你们留票。” “等总结赛吧,要是你们能顺利晋级的话。” “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大家都挺不希望oneday解散的。” 可我们谁都清楚,现在大环境不好,oneday也已经不是刚刚出道的新团了,没有固定的舞台,即使重新开始,也没办法长久,而且也会限制大家的个人发展,这段旅途,适时停止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不解散,以后还是会出歌的,只是大家以后的重心都会偏向个人发展。” “真的?” 楚霖点点头,把点好的菜单递给我,问我还有没有什么想点的,我点了猪脑。 “你不是不爱吃猪脑嘛?” “你爱吃呀!” “我减肥。” 那你点这么多!喂猪啊! 半顿火锅下肚,楚霖就没有停过给我夹菜的筷子,被我鼓着嘴瞪了好几眼后终于放下筷子,撑着下巴一直看着我。 “看我干嘛?” “刚刚你不是问我你能为我做些什么吗?你吃好喝好,平安健康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事。” 什么鬼,真有够肉麻的,可是,我好喜欢听。 楚霖拿走我的筷子,抽纸胡乱帮我擦了沾满辣椒油的嘴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哑光盒子,里面是一对白天鹅戒指。 “陆远宁,做我女朋友吧。” 我恨不得立刻马上就答应他,可是嘴上还要故作矜持,“哪有人满身火锅味表白的?” “我一直觉得咱两都这么熟了,太过正式的表白太肉麻了,可是刚刚有一瞬间,我觉得,要是我们不说明白的话,你也会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过我的手强行把戒指戴了上去。 “戴了定情信物,就不能反悔了。” “定情信物怎么是你自己定的?” “那你要什么?”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皱着眉,“每次都这样,这个不要那个不要,问你要什么你又说不知道。” 我歪着头收了笑,“你是在嫌弃我吗?” 他举手发誓,“没有,你说了算。” 一顿火锅吃下来,为了上镜好看的楚霖只吃了我点的猪脑,剩了一堆没吃完的,他还要给我烫好打包带回去。 这家火锅店的辣锅比别家火锅都要辣,我嘴麻得快要没了知觉。 “帮我倒杯水,我嘴都辣肿了。” 楚霖看着我,没有动身,我又嘟起嘴巴,表示真的肿了,他就这么亲了上来。 那是我们的初吻,如想象中一般,柔软细腻,掺杂着一丝辣味,一丝牛肉味,一丝羊膻味。 不是蜜桃味果冻,不是刚摘下的草莓。 他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深深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我承受不住如此深情,捂着嘴特矫情地后退一步。 “你干嘛……” “亲你啊。” “我才不要满嘴火锅味的初吻!” “这是你初吻?” 我感觉楚霖是在讽刺我,呵,他不仅谈过恋爱,拍戏的时候也跟女演员有过吻戏,我转过身不看他,大声反问:“不行吗?” 然后他又趁我不备凑上来亲了一口。 “给我水。” 他给我喂了整整一大杯水,抓着我的手又要凑上来,我推着他不让亲。 不是不给他亲,就是现在嘴巴又麻又辣,我怕一会哈喇子直流,也太尴尬了。 “那给我抱一下。” 他伸手圈住我,整个人被他怀抱在胸口,听到他逐渐变快的心跳声,原来被一个人用真心拥入怀中,是这种感觉。 我也想用尽全力抱着他,就这样一直抱着,直到地老天荒。 第40章 第四十章 整个比赛过程节目组采用的都是两两对决的比赛方式,oneday一路过关斩将,在新鲜血液面前大展老将风采,本想在总决赛准备一场炸裂舞台的节目,偏偏楚霖在这个时候腿上旧伤复发,短期内无法再做剧烈运动,比赛曲目不得不临时更改。 他同我说要换歌时支支吾吾不肯说明原因,忘了我在他身边还有眼线,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原因问了出来。 “我哥他不服老,舞蹈课上非得跟年轻人battle,结果扭到脚,旧伤复发了,”蒋远宸在电话另一头揭楚霖老底,毫不客气,“可把那些年轻人给吓坏了,天天围着楚霖嘘寒问暖。” “晚点你给他炖点骨头汤补补。” “那不用,有人给他炖,女选手哦~”蒋远宸在电话里对面拉长声音,然后又开始鬼哭狼嚎,“我错了!我错了!我真错了!” “别听他瞎说,我每天都在专心写歌彩排,都没时间坐下来好好休息,特别惨!” “我不信。” 楚霖立马挂了电话给我打了视频,画面一接通就是他打了石膏的大长腿。 “你看,是不是很可怜?” “想不想吃糍粑?我给你做?” “吃!你什么时候来?” 现在离总决赛只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楚霖他们每天都忙着排练和录制,我每天都有课不好请假,只能周五下课再赶过去。 十一点下飞机时蒋远宸已经在机场外等着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彩排吗?” “十点就结束了,我哥让我来接你。”蒋远宸打着方向盘,一上车就忍不住开始调侃,“姐,以后叫你嫂子还是叫他姐夫啊?” “随便你。” “那肯定是叫姐夫呐,你才是我亲姐。” 蒋远宸把我送到了酒店,又带着我去了他们的排练室,最后这一晚上,他们没有人打算回去睡觉。 排练室里所有都在闭眼小憩,只有楚霖带着耳机窝在角落里咬着笔头思考,受伤的脚搭在椅子上,汗巾挂在腿上,毫不在意形象。 本想猫着腰过去吓吓他,还没走两步他就回头看到了我,睡着的队友翻了个身,他伸手让我过去扶他出门。 “做了什么好吃的?” “红糖糍粑,冰糖雪梨,马蹄羹,干妈还想做泡椒鸡爪,但是对嗓子不好,我没让她做。” 我和楚霖坐在走廊椅子上,给他拿了我特地给他做的食物,他要上镜,东西不能吃太多,我准备的都是小份,蒋远宸伸脑袋出来看到我拿的小罐子,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 “见色忘弟,亏我还特地去机场接你,连口吃的都没给我准备。” “我刚不是给你了嘛!你是不是落在车上了?” 这家伙上一秒接过我的糍粑,下一秒就给忘了,此时跟我大眼瞪小眼,愣是没想起来。 “钥匙给我,我去拿。” 我伸手跟他拿钥匙,楚霖把他手放在我手里,“别理他,先喂我吃饱。” 蒋远宸翻了个白眼,自己下楼拎包,回来时还不忘再给我们翻一个白眼,“狗男女”就差没喊出口了! “你们改了什么曲目?” “签了保密协议,明天你到现场就知道了。” “不能先唱两句给我听?” 楚霖左顾右盼,确定周围没有人才凑到我耳边。 「孤独是人生常态 不该依赖 说爱俗不可耐 唯你除外」 他的声音在耳畔回荡,他的气息穿过耳膜深入脑海,渗入心房,不论歌词还是歌声,都足以让我沉沦。 我早说过,他若是猎人,我自是心甘情愿落入他的圈套,千千万万遍。 在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的走廊亲吻他,自是不能全部怪我,是他勾引在先。 我抱他不肯放手,自从感受过这个怀抱,我好像上瘾般迷恋他的温暖。 “一会让远宸送你回去,我们一会还要带妆再彩排一次。” 我鼓着嘴巴抬头看他:“我留下来照顾你。” 马蹄羹他吃了一半,又给我喂了一半,剩下的红糖糍粑不敢再多吃,全往我嘴里喂。 他又一筷子递到我嘴边说:“小黄哥和小金哥都在,你留着精力等着明天给我加油。” 我知道楚霖是怕彩排现场人多眼杂,到时候又被有心人拍了去,徒增烦恼,只得点点头。 “让蒋远宸好好休息吧,一会我自己打车回去。” “那我让他把钥匙给你,你自己开回去。” 决赛的现场比起第一场更加夸张,节目播出后热度高居不下,虽然跟隔壁节目比数据还是差一些,可现场票价还是被黄牛炒到离谱,连山顶的票都要一千以上,要不是楚霖给我留了票,估计我也只能现场大出血。 oneday作为热门选手,整季比赛五胜一败,用努力和实力打破外界的偏见,也因为多年的默契和不经意间展现出来的搞笑天赋,不少唯粉转了团粉。这场总决赛,不少粉丝都是冲他们来的,相比略显萧条的第一场线下,如今oneday后援会发放应援物的地方排起了长队。 “最后一组,也是大家最期待的一组,oneday和answer,有请。” 节目组特意将oneday和另外一组人气组合answer安排在了最后一组,两个组合加起来有十二个人,人一上来就占满了整个舞台,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延续前期劲舞风格,伸长了脖子期待着。 等到了楚霖被群义推着出来。 节目组和公司保密工作做得好,许多粉丝都不知道楚霖受伤了,等到人出来时,底下粉丝炸开了锅。 “大家好,我们是oneday,我是队长楚霖,”自我介绍环节,楚霖对着台下的粉丝安慰道,“大家别担心,只是旧伤,养一阵子就好。” “这首《时间的歌》,送给一直以来陪伴在我们身边的家人,朋友,还有我们的粉丝day。” 屏幕上正在放着oneday创作的过程,刚开始他们确实是准备了组合出道以来成绩最好的两首歌,也是最适合作为比赛演出的歌,前一秒所有人都在幻想着舞台能有多燃,镜头一转就成了楚霖打着石膏的腿,所有人沉默不语。 到了总决赛,每组选手都憋着一股劲打算炸翻这个舞台,可楚霖受伤时,离演出也不过四天时间,其中还要彩排、试妆、拍物料,成员们为了整体效果不得已改成了安静坐着唱歌。 这一首歌的歌词,是成员们用最后三天时间共同完成的,虽然也有编舞,但是动作不大,楚霖坐在中间丝毫不显突兀。 楚霖备采时自诉关于《时间的歌》其实是高中刚学作曲的时候写的。 “这个编曲是前段时间回家整理旧物时翻出来的,以前觉得不好又不舍得丢掉,所以就压箱底了,重新弹过一遍时脑子里闪现了许多画面,于是当天晚上就把这首曲子改了出来,本来是想收录在oneday下一张专辑的,没想到这会要提前跟大家见面了。” 前奏一出,我就听出来这是高中时,楚霖自编的第一首曲子,那时候他嫌写得不够好,躲在琴房里编了整整一个月,才终于肯放给我们听。 「夜不再喧闹 月躲在云里偷笑 一朝又一朝 我们不再年少 忘了什么最重要」 「曾经以为 我们的故事 开始 就是想要的样子」 「孤独是人生常态 不该依赖 说爱俗不可耐 唯你除外」 「唱一首时间的歌 褪去的颜色 落入思念的河 该如何选择 说着放弃又不停奔跑着」 「这一首时间的歌 又怎么会后悔呢 你很精彩 整个世界都是你的舞台」 这一首时间的歌,虽然没有其他舞台现场效果好,可正因为其他节目都燃得千篇一律,又是最后一首,像是在娓娓道别,反而显得更特别。 比赛的结果没有在现场宣布,可是结果如何都不重要了,尽兴不留遗憾最重要。 演出结束后,小黄哥带着我去了后台,我还是头一回同时看那么多帅哥美女,兴奋得有些不亦乐乎,丢下坐在轮椅上的楚霖跟路过的艺人合影。 推着楚霖回休息室时,路过answer待机室,想到刚刚大屏幕上的小帅哥美貌暴击,我拍着楚霖的肩膀有些收不住力气。 “楚霖楚霖,我好喜欢唐铭,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合影呐?” “你喜欢唐铭?” “是啊,他好帅!” 楚霖双手抱胸,抬起他的石膏腿问:“我腿都这样了,怎么去?” 我把他丢在休息室门口,转头就要走,“我找蒋远宸带我去。” “回来,”他急了,拉着我的手不肯放,“我想喝水。” 我乖乖给他拿水,准备喂到他嘴边然后又收了回去,“喝完你带我去?” “嗯。” 他不耐烦地点点头,结果喝完又想耍赖,喊着要上厕所。 “憋着,”我将他轮椅掉了个头,准备推他出门,“我刚刚过来的时候都看到了,他们团的休息室就在隔壁。” “陆远宁,你不要跟我合影吗?” “一会再拍。” “我是说我吃醋了!” 楚霖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腿倔强地撑着地,站起来勒着我,休息室里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看着我们俩打架现场,空气变得尴尬,我顶着所有人的视线默默把楚霖按回轮椅上。 “我是楚霖的粉丝,请问有人可以帮我们拍张照吗?” 休息室没有一个人理我,甚至又开始各干各的事,恢复了方才的喧嚣。 楚霖仰头盯着我笑,笑得我满心满眼都是他。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临近高考,整个学校弥漫着一丝浮躁的气息,学校操场边的大榕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新的同居者,把路过的学生吓得不轻。 生物组秦老师非要去研究人家的生活习性,被校长狠狠批了一顿,后来还是撒上了雄黄,把危险的同居者赶走了。 南方夏天来得早,才五月初街头少女们就忍不住上街秀起了大白腿,男生偷偷瞟一眼旁边女生的长腿,被敏感的女朋友察觉,一场世纪无解之战一触即发。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撑着下巴在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估计全世界的妈妈都一样,读书上大学的时候不让谈恋爱,等毕业工作了以后又嫌你没有男朋友。 我二十五岁生日刚过不久,母亲大人就语重心长地说:“你已经二十五岁了!多交些朋友总没错的。” 所以我现在就坐在了这里,等我的男朋友。 我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见到我的男朋友了。 我跟楚霖的关系,至今不知道该如何跟家里说出口。 我也曾是跟楚霖传过两次绯闻的人,可每次我妈看到了消息,都说网友无稽之谈,两个比亲兄妹还亲的人,怎么可能谈恋爱? 即使在奶奶家楚霖都牵着我的手了,她也权当楚霖是开玩笑。 以至于,我现在都有种跟亲哥谈恋爱的感觉。 窗外一个跟少女们打扮全然相反的人类突然出现,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隔着玻璃跟我挤眉弄眼,我抬手指了指手表,他立马做了滑跪的动作,跑着进门坐在我对面。 “是不是等很久了,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他还非要提起这一声“哥”,原本还有些心悸浪漫的氛围一下就down了下去。 “行了,不是说要去买领带嘛,赶紧走吧,晚点要去小胖那边呢。” 明天就是小胖的婚礼了,楚霖早答应要给小胖做伴郎,早早跟公司那边请了假,就等着五一假期赶回来吃喜酒。 楚霖起身给我收拾东西背包,反手就牵了上来,被我一下甩开。 “你不怕被拍啊。” “我裹成这样还能被认出?” 我让他自己好好想想,哪次被拍不是裹成这样? 他牵着我的手走到门口又拐了一个急弯,走到咖啡厅内人少的地方一把将我抱住。 “好想你。” “我也是。”我回抱住他,头埋在他胸前。 他低头,已经快要碰到我了,两个穿着热裤的女孩走了过来,看到我们吓得转头就走,我害羞地埋头在他怀里,催他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我在市中心个小胖新房定制了一套茶具,今天过去验收,趁着空挡给楚霖选上一条新领带。 谁知道才刚进商场,险些就撞上跟林医生一块逛街的齐医生,好在我反应快,在她没看到我们之前躲进了离我们最近的精品店。 “我妈在那边!” 楚霖歪着头表示不解:“我们躲着你妈干嘛?” 我摇头,“就是条件反射。” “那出去跟干妈打个招呼。” 我疯狂摇头:“我还没有做好让我妈知道的准备。” “你以前就没跟我出来过?”楚霖无语。 可是这不一样! “还是不行,我做贼心虚。” 他藏在口罩下的笑全露到眼睛上,抬手掐我的脸,“行吧,那我们在这躲会咱妈。” “你干妈。” “干妈是妈,岳母也是妈。”说完他又叹了口气,搂着我往精品店里走,“我现在不仅要躲粉丝,躲媒体,连我干妈都得躲。” 正是五一假期,精品店里都是年轻人,楚霖穿得低调,偶尔有人会看向他,但好在没有人认出来,我带他在饰品区徘徊,想给他选一个帽子,下次约会就能戴着我给他买的帽子出门了。 “好看吗?” “我帽子都塞满半个衣柜了。” 笨死了,那些帽子跟我买的能一样? 我把帽子放回原处,丢下他自己去看耳饰,他追上来拉着我的手,摸上他的耳垂。 “我新打的耳洞,等你给我选新的耳钉。” “选什么样的你都要?” “我相信你会给我选些能戴出门的。” 就冲他这句话,我走遍整个商场,终于给他选了一只银色小老鼠耳钉,当场让他戴上给我看。 “好看吗?”我问他。 他对着镜头点点头,拉着我自拍,趁我不注意,转头亲上我的脸。 “以后我身上穿的,手上戴的,脸上用的,你都负责给我买好不好?” “那你的服装师,造型师,化妆师都不要了吗?”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陆远宁,我和你,是一起生活的人。” 我看着楚霖,突然觉得有些陌生,我们已经认识了好久好久,可是成为恋人之后,我常常觉得以前的楚霖,只是一部分的他,很多话,很多事,是朋友不会说,不能做的。 现在的他,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他的喜怒哀乐与我有关,与我相通,与我分享。 恋爱真好啊! 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不怕他看穿我的喜欢,在他面前我可以为所欲为,不怕他因为那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离我而去,还可以在没人的地方,抱着他,亲吻他。 …… 我和楚霖在外边跑了一整天,到小胖新房时已经快七点了,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还有一个我没想到的人也来了,江双。 他和小胖认识? “你怎么在这?” 我印象中,江双和小胖似乎没有碰过面。 柳南看到我跟江双说话,大老远地跑过来跟他十指紧扣,靠在他肩膀上一副热恋中的模样。 “他跟我过来的,我们在一起了。” 直接又热烈的气氛,惹得江双整张脸都红透了。 “什么情况?” 小胖看到我和楚霖终于出现,水也没招呼我们喝,拉着楚霖就走了,“晚点再说,你先过来试衣服,不合适还能再改,就差你了!” 楚霖就在我面前被小胖拉走了,手里余温未散,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不见了,我想跟上去,又被孟雪拉着去打气球。 “今天谢谢你们过来帮忙。” “嫂子太客气了,胖哥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柳南,我想为以前的事向你道歉。” “千万别啊,我压根就没放在心上,都是女人,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只要你是真心对我们胖哥好就成。” “那是自然。” 从刚刚开始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明天办婚礼的话,今晚新郎新娘还能见面?” 所有人的打气筒都停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柳南手里的气球飞了出来,她起身去捡。 孟雪说:“应该可以吧?我也是第一次结婚。” 柳南捡回气球,接着孟雪的话道:“这都什么年代了,应该没那么讲究了吧?” “我也没结过婚。” 柳南挨着我,听到这话用膝盖碰了碰我:“好好学着,说不定不久后你和楚霖就用上了。” 和楚霖结婚,是一件好遥远的事情。 且不说我们现在才在一起,他的职业特殊,结婚太早……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楚霖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孟雪气球打着打着突然就走了,兴许是把我刚刚说的话放到心上,越想越不安,多呆一秒都怕不吉利。 楚霖穿好伴郎服,非要让我帮他打领带,幸好今天在店里叫店员小姐教了几遍。 “怎么样?” “真帅。” “你男朋友这么帅,是不是很骄傲?”楚霖一本正经地问我。 我点头,这种事情,我可不想说假话,我是骄傲得不行! 楚霖满意地点点头,不顾小胖和其他伴郎还在旁边,捧着我的脸就亲了上来,被一众单身狗赶出了试衣间,牵着我往阳台走。 小胖家正对着河边,夜晚站在阳台上,能将新远夜景尽收眼底。 “刚刚看他们布置阳台的时候看到外面的夜色,我想你一定喜欢。” “嗯,喜欢。” 楚霖环抱着我,脖子透过一丝冰凉,他给我戴上一个音符项链。 “干嘛?又是定情信物啊?” “是啊,以后我们的房子也买在江边怎么样?” “好啊,最好还是带院子的,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就带学生回家烧烤,还要在院子里搭一座秋千,种一棵桂花树,桂花开的季节我们就坐在秋千上吃自己做的桂花糕。” “都依你。”他的脸颊贴在我的耳畔,声音比晚风更温柔。 “你知道的,这些年除了音乐,我什么都做不好,在那些我迷茫徘徊险些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日子里,我一度觉得自己连音乐都做不下去了。对以前的我来说,音乐是最重要的,可是你让我知道,人这一生,不只是为一件事而活。” “我相信,你除了能做好音乐,也一样能做好我的恋人。” 他抱着我久久没有说话,就在我以为我们会就这样一直安静地相拥下去的时候,他抱着我的臂弯又收紧了一分。 “我们也结婚好不好?”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小胖婚礼结束后,柳南跟江双直接拖着行李箱去了云南,假期最后三天一天也不想浪费。 楚霖则准备赶回上海筹备新专辑和见面会。 他离开前一天,我们特意在家给父母们做了一顿晚饭,干妈说要帮忙,都被我们俩赶出了厨房。 我和楚霖等着三位老人入座,率先举着酒杯起身。 “今天这顿饭,我和远宁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他们三个齐刷刷地看着我们,眼中或是错愕,或是惊喜,或是了然。 “我们两个正在交往。” 我屏住呼吸看着齐医生,以为她至少会有一些惊讶,谁知道她一听楚霖说完,跟干妈对视一眼,然后乐呵呵地拿出手机打开收款码。 “一千,别赖账!” “妈,什么一千?” “我刚刚跟你干妈堵今晚你俩铁定是要说这件事,她非说是单纯给楚霖送行。” 全桌五个人,只有干爸一个人是完全不知所云。 “所以这事,就我不知道?” 这么看来,是的! “这还不明显呐?两个人以前关系再好哪有这么腻歪的,干啥都要一起。”干妈给干爸夹了一筷子菜,揶揄道,“还互相夹菜!” 干妈话里话外地调侃羞得我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不对,都怪楚霖! 我在桌下给了楚霖一脚,他恶狠狠地瞪过来,看到我也凶巴巴地看着他,顿时没了脾气,学着干妈给我夹菜。 “啧啧啧,”我妈收了红包,心里正乐呵,看着我俩秀恩爱也开始跟干妈一块调侃,“你说咱俩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定娃娃亲呢?非得给俩孩子做什么兄妹。” 好问题!柳南从以前就看出了问题的本质。 本来以为这会是一顿尴尬的坦白局,没想到我们俩还是嫩了些。 “你们俩以后什么打算?” 我想到那天晚上楚霖说的事。 结婚! 我权当他是被喜庆的氛围冲昏头脑,一时兴奋说出来的话,没有当即回他,谁知道婚礼一结束,他就缠着我要跟家里坦白。 “以结婚为前提的谈恋爱。” 楚霖率先回答我妈的话。 “小霖,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的职业特别,远宁的职业也特殊,前段时间网上新闻沸沸扬扬的,你可别以为真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 齐医生往日里好像对我的工作不怎么过问,私下却没少关注我的消息,我前一天刚被教导处约谈,她后一天就回家给我炖了鸡汤,十年如一日安慰人的办法。 “干妈,我会尽自己所能保护好远宁的。”楚霖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跟我妈保证。 干妈冷哼一声,对着楚霖说:“你还保护远宁,这些年你在外边,家里的事都是远宁照料着,要不是远宁,我和你爸都以为自己是孤寡老人呢。” 我桌下的手被楚霖握住,十指交缠,是他澎湃无声的情感。 “妈,干爸干妈,我和楚霖会好好的。” 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在他们的庇佑下毫无压力生活着,直到这一刻,我才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有了更多的责任,更多应该要担当的事。 不管是楚霖还是我,在爸爸妈妈眼中,都还是孩子,只需要付出些许,他们就会一直记在心中,他们最希望的,只是我们能平安顺遂,生活如意。 oneday线下见面会结束后正式宣布了组合六月四号合约到期后全员不再续约的消息,组合超话几乎全是粉丝的小作文,有七年老粉,也有今年才粉上的新粉,统统再为此感到遗憾,后悔自己没有参加见面会。 结果第二天,官博又宣布了演唱会的消息。 oneday将于六月中旬在北京上海举办两场告别演唱会,而这次活动主要策划方之一就是楚霖和蒋远宸共同持股的破晓文化有限公司。 “告别过去,迎接新生”是这次演唱会的主题。 演唱会消息官宣后,将原称悄悄在超话里透露了oneday的组合经济约已经被他们签下来了,以后oneday也一定还会有组合活动。 粉丝们纷纷从天台下来,到另一个天台高歌,两天内心情大起大落,又哭又笑,像个傻子。 这消息我也是看了热搜才知道的,跟楚霖打电话的时候,也完全没有听他提起过。 “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呀?” “既然是惊喜,那所有粉丝都一视同仁。” “头号粉丝也不例外?” “给我的头号粉丝留了演唱会位置最好的票行不行。” 那可真是太行了! 我们举家参加了oneday上海场的演出,就连新远也没有出过的蒋家父母也来了,那片区域一大半都是成员们的家属,有粉丝发现,纷纷举着手机拍照,也有人认出了我,相机一直对着我拍。 即使已经做好会被人认出来的准备,可是一直被人盯着议论的感觉实在太过难受,我还是拿出了楚霖提前给我准备好的帽子戴上,柳南打开手机led屏打出“素人不方便出镜”,举到我面前。 “three!o!one!onedayaction!!!” 场馆响起开场白,舞台灯光亮起,五个人站在舞台正中间,演唱会开场是他们比赛时没能表演的节目,瞬间将整个场所点燃,对着我的镜头纷纷转向舞台中间。 整场演唱会,他们就没有停下来过,连蹦带跳唱完两个半小时。 “这场演唱会,我们邀请了一位特别的嘉宾,或许在场有人不认识他,或许有人对他很熟悉,或许有人一直在等着他。” 楚霖讲完这句话,整个场馆哗然一片,显然已经有人猜出来那位特别的嘉宾是谁了。 “我永远的队友,赖群景!” 一路看着oneday走过来的粉丝对赖群景的感情是特别的,爱过恨过埋怨过,可在这一刻,好像一切都释然了,六个人的oneday,也曾是许多人的青春。 那首《时间的歌》,改成了六人版,作为本场演唱会的最后一首。 前排有粉丝举着相机悄悄抹泪,有人大声呐喊跟唱,也有人正拿着手机搜百度。 大屏幕上的成员们,握着话筒,从左唱到右,眼含柔情看着台下为他们而来的粉丝,看向相互陪伴了多年的队友,认真同这个只属于他们的舞台告别。 他们都将走向各自的道路,迎接未来,可不代表是孤身一人,他们身后永远有彼此。 演唱会结束,楚霖一直在后台忙着照顾远道而来的家人,跟慕名而来的朋友合照,都顾不上跟我讲几句话。 终于等到后台人少了,经纪人又来催着成员们去参加庆功宴。 我拉着楚霖的手不让他走,他拉着我去了隔壁没有人的房间,紧紧抱着我。 “不想结束。” “我知道。” 我知道,纵然曾经他万般无奈,如今他早就已经把那几人当作最重要的人了。 “你不是也说了,oneday一直在一起吗?” 他点头。 “我给你泡了金银花茶,一会喝一点。” 他点头。 “等庆功宴结束,我们夜游黄黄浦江好不好?” 他点头。 结果这场夜游,来了五个人。 我、楚霖、柳南、小胖、蒋远宸。 楚霖极其不满,推着蒋远宸走,被他一个“余音绕梁”躲了过去。 “你不能自己游?” “这路这么宽,我的确是在自己游啊!” 柳南挽着我左边的手臂,楚霖牵着我右边的手,蒋远宸指着柳南说,“她可比我亮多了!” 说完被柳南追着打。 我们并肩走在黄浦江畔,谈天说地,说得兴奋了又心血来潮开始竞走,非要一比高下,一行五人,谁也不肯让着谁,浩荡的队伍引起了路人的关注,有人感慨年轻真好,殊不知这里最年长的那位已经27岁半了。 “谁先到东方明珠那里谁就赢。”柳南指着一公里外的电视塔。 蒋远宸加快脚步,并且拖住前面的旁秋,趁机超车。 这赖皮一耍起来就控制不住了,不知道是谁率先将竞走改为了竞速,一路狂奔起来,我不甘示弱追了上去,楚霖随后赶来牵住我,加快速度超过了柳南。 她在身后大喊:“有男朋友了不起啊!” 我头也不回地喊回去:“有本事叫你男朋友来啊!” 楚霖看着我笑,等我转头看向他,又加快向前奔跑的速度。 “牵好,别松开了。” 不松开,永远都不会松开了。 …… 第43章 番外一 楚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为男团预备役。 出发去韩国那一天,妈妈在机场握着楚霖的手不放,好像他这一走就回不来似的。 楚爸爸和齐医生嘴上安慰她,手上也没闲着,一人拉着她一边胳膊往后拽。 陆远宁乖乖站在一边帮楚霖扶着行李。 陆队长出事后,她瘦了不少,站在楚霖身边变成小小一只。 看到他看向她,脸上不知觉露出了笑容。 “到了国外可得好好训练,不然回来我可不认你。” “你可好好读书,不然考不上大学我都觉得丢脸。” 这话说得牵强,整个五里亭小区,谁不知道陆家的女儿会读书。 陆远宁果然给了楚霖一个白眼,把行李推到他手里,催着他赶快走。 公司原定所有训练生一起出发,怎知家里出了事,他推迟了出发的日期,独自登上去韩国的飞机。 刚到韩国时,到处都不习惯,不习惯地下十平米无光的四人间宿舍,不习惯辣酱拌饭,不习惯上课时总被老师盯着看,不习惯靠肢体交流的老师。 楚霖有时也会后悔选择来这儿,但始终记得去年满心欢喜发布的第一支单曲,结局却是惨淡收场,他不甘心就此被公司冷落,连被人看见的机会都没有,多年来的梦想与努力付诸东流。 小黄哥是四月份的时候找他谈话的,那时候他正在筹备自己的第三支单曲,就在前一个星期,宣传部的吕华姐刚同他敲定下一支单曲的宣传事宜,预备第三支单曲发行后正式准备首张专辑。 “楚霖,公司高层开会安排我将工作重心放到新男团筹备,届时我会去韩国近一年时间,对于你,我怕是无暇分心,我本意是让阿凡带着你,但是老大希望你能加入新男团,首先是因为我们都觉得以你的资质加入新团,必定会成为王牌队员,另一方面是因为公司资金紧张。” 小黄哥与楚霖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会议桌,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到资金紧张时,小黄哥不敢抬头同楚霖对视。 楚霖想,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当初我答应小天,一定会给你争取到最好的资源,可是这一回……但是楚霖,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现在男团出道比一个人单枪匹马更利于发展,你好好想想,我尊重你的选择。” 楚霖一句话也没说,在小黄哥发出第三声叹息时走出了会议室,离开前,小黄哥叫住了他。 “楚霖,如果你不想加入,我一定尽自己所能,给你最好的。” 一同前往韩国的一共有十四人,最后能出道的只有七个人,而他,是其中唯一一个不会跳舞的人,却是所有人都关注的对象。 谁都以为,公司选择让他同他们训练,势必会占用其中一人的出道名额,却不知道楚霖不过同他们一样,是件利益至上的商品。 失败了,一样卷铺盖走人。 第一节舞蹈课上楚霖被经纪人叫到第一排,说没有舞蹈基础站在第一排能学得比较快。 镜子里一群跟着老师跳一遍就能记住动作的神经病,把楚霖整得精神崩溃,跳着跳着又跳到了教室后头…… 刚开始学跳舞的时候,楚霖觉得自己就像还没驯化的大猩猩,四肢僵硬,队友往东他往西,队友蹲下他起身,人家做wave,他做晾衣杆。 他觉得小黄哥说的“王牌”,根本就是为了诱惑他。 训练的时间一天能被拆分成十几份,公司恨不得他们所有人都能唱歌跳舞说唱作词作曲演技十项全能,在舞蹈课上输掉的脸面总算让楚霖在声乐课上狠狠扳回一成,那些小屁孩多是舞蹈强,但唱歌完全没有办法,不是找不到调就是张不开嘴,跳舞时恨不得把整个教室撕碎的人,一到声乐课就像嘴巴被沾了502胶水,蚊子声都比他们哼哼的大声。 舍友蒋远宸像是抓住了稻草一般,回到宿舍就让楚霖给他开小炤,于是他们默契地达成共识,蒋远宸教跳舞,楚霖教唱歌。 他们是唯一一个二人间宿舍,蒋远宸是个话痨,还没满十七,总在他耳边念叨着今天哪支舞蹈太难,哪支舞蹈太简单,哪个舞蹈动作好看,哪个动作没做好,听得楚霖都以为自己也是习舞多年的舞林高手。 小屁孩下了课总喜欢抱着他的手撒娇,让他带他去吃宵夜,因为经纪人规定超过十点未成年练习生不允许单独出门。 有时候楚霖觉得,蒋远宸撒娇时跟陆远宁简直一模一样。 或许是他太过想家了。 他想到周末跟家里打电话时妈妈说她已经开始高三补习了,便只给她发了消息,让她好好学习,有柳南陪着,她心里应该好多了。 可是想到她总在妈妈面前假装坚强,躲在角落里独自落泪的画面,他还是放心不下。 距离周六还剩四天。 吃饭时楚霖看着对面认真拌饭的未成年,甚至觉得他连长相都跟陆远宁有几分相似。 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蒋远宸抬头眨巴着连微微上扬的眼角都很相似的大眼睛问:“哥,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大众脸?” “没有啊,我真长得那么普通?” 艺人预备役对于颜值很是敏感,蒋远宸举起勺子左右端详自己的脸,怎么看都觉得还不错,楚霖没眼看,催他抓紧吃。 “不普通,赶紧吃,晚归被罚钱。” 楚霖从没注意过蒋远宸的穿着,直到有一天他们吃饭回来的路上被雨淋透,蒋远宸也没有把衣服换下,他才发现暗红色的衣柜几乎塞满了他的衣物,蒋远宸的东西只占了衣柜的四分之一。 其中就有三套训练服,两件自己的衣服,每天换着穿,而楚霖每天练舞至少都要换三件衣服。 他甚至怀疑小屁孩连冬季衣服都没有拿。 于是楚霖假装找东西,把蒋远宸立在衣柜旁的行李箱推了出来,果然轻得只有行李箱的重量。 “你没带秋冬的衣服?” 蒋远宸躺在床上小憩,不以为意地答:“小黄哥说过段时间公司会发训练服,我就没拿了。” “一个冬天你就穿一件训练服?” 或许是楚霖声音有些大,蒋远宸以为楚霖嫌弃他,灯光下他的脸微微泛红,低着头说:“哥你放心,我很注意卫生的。去年冬天我姐也给我买了两件外套,但是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放在柜子里的外套都被老鼠咬坏了,我不敢跟我姐讲,怕她骂我。” 楚霖从来没有跟他们一起训练过,不了解其他训练生的家庭状况,跟蒋远宸住在一个宿舍一个多星期,青春期小男生吃得多,他每天晚上训练完都要去吃宵夜,但每次都挑便宜的店,也从来不会让别人请客,楚霖大概能看得出来他家庭条件不是特别好,没想到这么差,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带的衣服多是公司以前拉的赞助,你随便穿。” 蒋远宸兴奋得从床上蹦了起来,“谢谢哥!” “有什么困难跟我说。”说完也不等床边的人回答就抱着衣服出门洗澡了。 宿舍没有独立卫浴,他们洗的都是公共洗澡间,五六个隔间,帘子一拉就是一个独立的洗澡间,出门时楚霖听到紧闭的楼梯间有声音,一丝若有若无的烟味传来。 公司有规定不能抽烟,但压力大的时候总需要些纾解方式,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经纪人看到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骂着赶紧滚回去睡觉,然后自己走掉了。 前一年压力大的时候楚霖也曾在半夜宿舍舍友都睡着后躲在阳台上,学着别人拿起烟,结果自己被呛得不行,苦味蔓延在嘴里的感觉比吃屎还恶心。 “楚霖。” 赖群景同样抱着洗漱用品跟了上来,楚霖是最近几天才把人认全的,赖群景是除蒋远宸以外他第一个认识的人,因为他自带的气场,练习生们对他的依赖,以及他不亚于已出道歌手的唱跳水平,除了长得没他好看以外。 这点,楚霖有足够的信心。 “你这几天舞蹈进步挺多的。” “谢谢。” “远宸进公司训练有一年了,舞蹈基础也很扎实,就是唱歌不太行。这个月的月末评价你有什么想法吗?” “还没想。” “那你得早些想想了,我们每个月的月末评价都很严格,不合格就会直接淘汰,现在剩下的人都是经历很多次考核才留下来的。不过你,小黄哥要求应该会放宽松一些吧。” “谢谢提醒。” 楚霖早知道他空降出道预备组有很多训练生都对他不算友好,但这是头一个明着对他说的人,某些程度上,楚霖很欣赏他。 楚霖洗完澡蒋远宸还没睡,坐在床上练习声乐课上没能练好的曲子。 “发声位置再低一点就能唱上去了。” 蒋远宸突然站了起来,两步跨到楚霖身旁:“霖哥,刚刚群景哥跟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个月的月末评价我们俩一组吧。” “我是声乐组的。”楚霖头发未干,水珠滴落在脖子上,没有想象中冰冷。 “月末评价分组没有限制。其实你刚来的时候我确实也不太喜欢你,觉得你脾气又差又高傲我说十句话你就回我一句,可是这么多天的相处,我觉得你是一个特别好的人,而且你唱歌是我们这里最好的,节奏感好跳舞再训练几个月绝对能跟上了。” 楚霖擦擦头,问他:“不怕被淘汰?” “嘿嘿,我偷偷问过小黄哥了,我们训练前半年是不淘汰人的,他本来想第一次考核结束再告诉大家,但是被我给知道了。” 楚霖忽然有些理解他的到来为什么会让赖群景如此紧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像个关系户,蒋远宸说的这些,他早就知道,这半年,其实是他的考核期。 “知道了,赶紧睡吧。” 床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对面的人还没睡,果然没安静五分钟,他又开口。 “哥,我觉得你一定能留到最后的。” 楚霖认真道:“嗯,我也觉得。” 对面的人换了个话题:“我刚刚偷偷数了一下,你衣服真的好多。” 楚霖敷衍道:“公司的,随便穿。” 对面的人说:“哥,你对我真好。” 楚霖敷衍又认真道:“你跟我妹妹挺像的。” 对面的人坐了起来又躺了下去:“你还有妹妹?” 这回楚霖没有立刻回答,蒋远宸以为他睡着了,又听到他开口。 “只比你大一岁。” 第44章 番外二 楚霖经历第一次淘汰是在2015年1月中旬,他们第五次月末考核。 不过14岁的弟弟,听到淘汰名单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他站在楚霖旁边,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小孩比他还要矮上一个头。 半年的训练时间,所有人好不容易凝成一股气的情感在一瞬间变得脆弱不堪,任何一根稻草都能将他们压倒。 有人松下一口气庆幸淘汰的不是自己,有人握紧双拳默不作声,有人一时无法接受结果摔门而去。 结果没有任何的反转,结局过分地残忍,被淘汰的人当天就要离开,甚至没有过多道别的机会。 经纪人领着被淘汰的小孩回宿舍收拾行李。 楚霖和蒋远宸坐在宿舍里,望着白花花的墙壁,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小孩拖着行李来跟他们道别,两人才起身将他送到楼下。 “再见。” 男孩笑得灿烂,灿烂得让人刺眼,道别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走在他们每天上下班经过的街头,经过他们每天都会光顾的小卖部,经过他们梦寐以求想要登上的广告牌。 那里有他们即将迟到时飞奔的脚步,逃训时藏身的隐秘小道,夜幕降临时觅食的身影。 共苦的日子太过深刻,他们快要忘了同甘的未来总有人无法到达。 这个地方没有人不努力,只是有人比你更努力,这就是现实。 未来的每一个月都要经历这样的离别,或许是还没来得及熟悉的同事,或许是已经习惯彼此共进退的队友,也许有一天会轮到自己,楚霖忽然生出一丝逃避的心理。 他曾以为经历过短暂的成功又被打下舞台,暗无天日的训练,自己已经强大到无坚不摧,可他终究只是一个人,没有坚强到刀枪不入的程度。 心底响起无数道声音,怂恿他离开的,嘲笑他失败的,痛斥他懦弱的,训练时的欢声,老师的训斥,家人的鼓励,朋友的赞美。 二十年来为音乐而沉醉的一幕幕如走马观花闪现在他脑海中。 突然出现了一道不真切的声音,怯怯地叫着他。 “楚霖。” 一如往常,尾音拖得很长,最后一个音节传到耳膜,变得无比柔软。 声音的主人像只小猫站在墙后,穿着黑色羽绒服,隐身在黑暗里,路灯打在她的头上,耳朵被冻得通红,哈着气,嘴角已经被冻僵。 “你怎么在这?” “你说想吃新远的云片糕,家里做了好多,我放假过来玩顺便给你送过来。我本来想到这里再给你一个惊喜的,可是我的卡在这里拨不出电话,只能自己打车叫司机师父送我到这里,看看能不能遇到你。” 楚霖想起跨年那晚给家里打的电话,陆远宁正好在家里吃饭,打视频的时候手里拿着云片糕,他便随口说了句“我也想吃”,没想到她记下了。 “等了多久?” “就三个小时。” 她举起手伸出三根手指,指头发紫,眼角含泪,楚霖想,再问下去,她就该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很想逗她哭,像小时候一样。 他问:“一个人来的?” 她摇摇头。 他又问:“饿不饿?” 她点点头。 他再问:“冷不冷?” 她的眼泪果然绷不住,顺着脸颊哗哗往下流,止也止不住。 楚霖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像哄小孩一般拍着她的背,哄着哄着,他发现自己脸上也一片冰凉。 眼泪滴到陆远宁头顶,她止住了哭。 “你哭什么?” “那你哭什么?” “楚霖,我都知道的。你舍不得他走,就像当初我舍不得你走一样。” “还是不一样的,我跟他,也许从此陌路,但我们不一样。” 陆远宁摇摇头,看着楚霖无比认真地说道:“一样的,楚霖,我们走的路不一样,我总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这是陆远宁第一次同他说这样的话,楚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安慰她。 她又说:“不过我会努力,不让你离我……离我们太远。” “不会的。” 楚霖跟小黄哥请了三个小时的假,带陆远宁去了他们最常去的那家店吃部队火锅,在每天都去的便利店给她买了不少零食,送她回酒店跟柳南会合。 陆远宁和柳南在韩国待了四天,只见过楚霖两面,他太忙了,连请假都难,她离开的那天,楚霖也没能送她到机场,她给他发了微信。 \"我走了。\" 他是四个小时之后才看到的。 这些天,她们去了很多地方,是楚霖写的攻略,其实有很多地方他都没有去过,只是听老师说的,于是她每去一个地方,就给楚霖拍许多照片发过去,跟他说发生了什么事,即使很多时候他都看不到。 \"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他偷偷藏了一个手机在宿舍柜子最底下,为了不影响训练,他从来没有拿出来过,要不是这一回陆远宁过来,他压根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手机。 蒋远宸在一边看他肆无忌惮地发着消息。 \"你真不怕小黄哥进来?\" \"他现在正在楼下吃炸鸡。\" \"哥,你不会是谈恋爱了?\" 楚霖没说话,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低着头看陆远宁给他发的旅行日记。 蒋远宸急了,一屁股坐在他身边,苦口婆心地说:\"你这个时候谈恋爱,等于毁了你自己!\" \"我妹,你们是不是还蛮像的?\" 楚霖把陆远宁昨天发给他的自拍递到蒋远宸面前。 那是她在南山上拍的,扎着马尾,跟柳南贴在一起,昨天天气不好,天阴沉沉的,身后云雾缭绕,拍出来的照片倒另有一番风味。 蒋远宸接过手机,眼睛都要贴到手机上了,照片里的人被他放大又缩小,缩小又放大,反反复复,生怕自己看错。 \"陆远宁?\" 楚霖记得他从未跟蒋远宸说过陆远宁的名字,听他这么问,突然想起陆远宁说过,她原来姓蒋。 他们俩看着陆远宁的照片,一时无言,谁也没想到,缘分竟然如此奇妙。 蒋远宸洗完澡钻进被窝前,对着还在看手机的楚霖说:\"每天回来第一时间就是看手机,还以为你上哪认识小姑娘谈恋爱了。\" “霖哥,你谈过恋爱吗?” 党一心是楚霖真正意义上的初恋。 他初二的时候曾暗恋过大他一届的学姐,学姐长得像他童年女神刘亦菲,他房间曾经贴满了刘亦菲的海报,直到有一年家里墙壁翻新才将海报摘了下来。 谁都不知道他曾经喜欢过学姐,他们毫无交集,只每周三下午第一节实验课,能肆无忌惮地从实验室窗口看她在篮球场上笨拙的学习运球。 要是说出来,也没人会信,楚霖还会暗恋。 党一心无疑是一个优秀的女生,她温柔美丽,聪明善良,同他有许多共同话题,有时看着还有些像他的女神。 楚霖清楚地知道,这样的女生就是自己的理想型。 他和党一心是春天的时候在一起的,可是那一天很冷,天边乌云密布,大雨随时都要落下,就在那样一个不合时宜的场景,党一心说出了那一句“喜欢”。 楚霖牵起她的手跑到商场里躲雨,他们毫不掩饰爱意,在学校里成双出入,老师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到了家里,楚霖威逼利诱陆远宁不许走漏风声,他爸当年因为早恋高考落榜,只考上大专,结果出来碰壁不断,若非后来升本读研,还得走不少弯路,因此楚霖和陆远宁上高中后,他最长在饭桌上告诫他们不许早恋,不然腿都给打断! 楚霖宝贝他那双大长腿,又不肯乖乖听话,一到周末,就拉着陆远宁出门,美其名曰“去图书馆学习”,可真正在图书馆学习的人只有陆远宁。 人家早恋给女朋友花钱,楚霖得花两份,讨好女朋友的,收买陆远宁的。 楚霖知道这事迟早得暴露,只是没想到他那么倒霉,前脚刚送党一心回到家,转头就碰见了他爸,偏偏还是陆远宁撩蹶子不干的那天。 他爸是一点没留情,打得他皮开肉绽,他也脾气上头口不择言,什么话都往外蹦,偏偏说了伤陆远宁的话全被她听了去。 他想弥补,可她丝毫没给他机会,甚至每次见到他打声招呼就走,他给她买的零食,她转身就给了党一心。 “这是给你的。” “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不用对我献殷勤。” 他周六难得不用上晚自习,想带她去吃烧烤赔罪,她嘴上答应了,可到了晚上,把党一心带到烧烤摊,又说要回家赶作业,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被打的那天,她分明就说过会比亲哥一样对他好的!楚霖气得狂吞一手生牛,回家拉了一晚上。 “你和远宁吵架了?每次我问她你的情况,她都说不知道。”党一心下课到高三教学楼给楚霖送琴谱,问起了陆远宁。 “没有,我们最近没怎么碰过面。” 党一心沉默地看着楚霖,想说出一直藏在她心里的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们是在交往第十三个月的第一天分的手。 分手的那天,他们坐在奶茶店里,平静地喝完手里的烧仙草。 她说,我还是觉得我们不适合异地恋,我无法接受自己每次难过都找不到你,你从不主动关心我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发消息时你迟迟不回,只要我不问就不知道你正在做什么,甚至我知道的还不如她多。 “我无法接受你明知道她喜欢你却依然像以前一样对她毫无保留。” 他们曾为这件事情争论过很多次,他一直只是把陆远宁当成家人,十几年来他们一直是那样相处的,男女之间的距离与分寸他自认为保持得到位,可党一心每次吵架都会将问题归结于他与陆远宁关系太过亲密。 “她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我们是家人。” “可你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党一心激动得站了起来,“楚霖,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斤斤计较的怨妇,可你是我男朋友,我无法接受自己的男朋友身边有个关系那么亲密的朋友。” 楚霖想,她说得没错,他能给她的确实太少,可陆远宁也确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家人。 他的初恋结束了,不算愉快的结局,但也不算太难堪。 回家路上,旁秋看到他,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干嘛一副要断情绝爱的表情?” 他的确发誓要断情绝爱,当初被他爸暴揍时没想明白的,现在全想明白了,好好读书,好好做人。 那时候他刚出了两支单曲,正是事业起步的阶段,他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变好,谁知道,连同他的爱情一同消失的,还有他刚刚开始的事业。 第45章 番外三 楚霖已经记不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陆远宁在他眼中不再只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屁孩了。 从楚霖记事起,陆远宁就是他的玩伴,印象中他对她是极好的,可她每次提起小时候的事,总是他在欺负她,不知是他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她太过记仇。 “你嘴上答应带我出去玩,可是出了门你就丢我在一旁。” 她小时候黏人得很,去哪都要跟着,跟在他屁股后面不停地喊“哥”。 有时候他烦得很,却也没办法。 小区里没有同龄的小女生,陆远宁总是跟着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男生上树摘果,下水摸鱼,钻洞藏身,浑身脏兮兮回到家,一起挨骂。 后来她知道臭美了,嫌他们男生太脏,宁愿自己坐在亭子里玩芭比娃娃也不愿跟他们玩捉迷藏。 他自然是乐意,二话没说转头就走,带个小短腿,跑又跑不快,磕到了摔倒了哭不停,生气了还得哄,这搁谁谁受得了,更何况他也只是个孩子。 结果到了陆远宁嘴里,倒成了他的错。 他知道自己有时候声音是大了些,但绝对不是她所曲解的意思。 之后柳南搬到了五里亭,本以为陆远宁交了新朋友就不会再跟着他,谁曾想变成了两个吸着鼻涕的小尾巴跟在身后叫“哥,哥,哥”,跟小鸡仔一样。 陆远宁五岁的时候,跟齐医生去丹州生活了一段时间,回来后人乖了不少,不爱闹腾,不再胡闹,楚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你最近怎么这么乖?” 楚霖以为她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想好好表现博得他的原谅。 可是陆远宁放下手中的芭比,脸上露出了原本不属于她的表情。 \"要是我不乖,他们是不是会把我送走?” “没有人会把你送走。” “我跟爸爸妈妈长得一点也不像,别人都说……” 陆远宁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还在丹州的时候她在电话里跟他说:“这里的人都姓蒋,还说我也姓蒋,你说他们是不是傻?” 回来后再也不提这回事,不知道是忘了,还是不想说了。 “你信别人还是信我?” “我妈说,我要是不乖,你也不跟我玩了。” 她揉着芭比的头发,越弄越乱。 楚霖帮陆远宁把娃娃乱掉的头发梳好递给她,这样给小公主梳头的动作她每天都要重复无数遍,楚霖看都看会了。 “你上回弄坏我的变形金刚我跟你生气了吗?” 陆远宁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不只是生气了,还转身把她芭比娃娃的头给拧了下来,她忙把宝贝藏到身后,生怕楚霖再一次对她下手。 “那是我最喜欢的手办,你摔坏了我生气是正常的,但是后来我不也没怪你。” “骗人。”头都被拧了还叫没怪她? “不骗你,你生气的时候还对我拳打脚踢的,你看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陆远宁点点头,楚霖嘴贱又不饶人,她吵不过就会恼羞成怒跟他动手,但楚霖从来只防守不还手。 “就是喜欢跟你玩才逗你的。” 楚霖三言两语又把陆远宁哄高兴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楚霖爱呈口舌之快,得理不饶人,无理就瞎扯,把人惹哭了又得哄,陆远宁知道楚霖吃软不吃硬,看自己吵不过了,就开始吸鼻子,瘪嘴,再撒个娇,就赢了。 他们早已习惯对方成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只是陆远宁比他更早发现,他们之间可以不只是兄妹。 楚霖作为oneday队长正式出道的那一天,全家人都到北京参加了他们的出道发布会,那是他们第一次正式出现在媒体面前,也是楚霖第一次作为唱跳歌手在台上演出。 他紧张了,开口第一句就唱错了歌词,不过公司早训练过任何一种舞台事故的处理方式,只要你足够淡定,就没有人会发现你出错。 他完美消化了真实舞台带给他的考验,所有成员都开始进入状态,享受舞台带给他们的满足感,兴奋得像出道多年经验丰富的老歌手。 兴奋之余,他看到台下高举着灯牌的陆远宁,一如即往支持他的所有。 九点发布会结束后,oneday在后台接受媒体采访,近两个小时才结束,楚霖匆匆拍了合照后再无暇顾及他们,陆远宁把大人们送回酒店后,跟柳南、旁秋又跑回了会场。 楚霖出采访间看到三个好友齐刷刷坐在走廊椅子上打游戏,满身疲惫再撑不住,一屁股坐在旁秋旁边的椅子上瘫倒。 “这个时候要是有一杯冰奶茶就好咯~” 楚霖拉长声音,他早就看到柳南旁边的椅子上包装完好的奶茶袋子。 “冰西瓜汁,你再晚点就成冰释西瓜汁了。”柳南跨过两个人把西瓜汁递给他,说完又低着头打游戏去了。 “三位,能不能关注一下我?” 无人应答。 “今晚我请客。” 三个人齐刷刷放下手机,满眼期待看向他。 “想吃什么随便点。” “那还等什么?走啊!”柳南第一个起身向外走,陆远宁、小胖紧随其后。 陆远宁和柳南刚高考结束不久,正是享受自由的时候,吃完饭还闹着要夜游北京城,两个女孩兴致不减,第二天还有行程的楚霖也跟着疯,早八的小胖自然也不肯示弱。 夜间十二点,热闹的北京城陷入寂静,街上来往之人无不带着疲惫,夏夜晚风,带着余热,拂过每个人心头。 久违的四人行,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在新远的时候。 楚霖贪恋这样的时光,他不是肩负重任的团队队长,不是粉丝眼中必须完美的偶像,他只是楚霖。 即使前路不一,他们都是他们。 “想好报哪所学校了吗?”楚霖问。 柳南摇摇头,表示只要成绩没有出来,她就不会费那个脑子去想以后。 陆远宁走在后面,楚霖回头看她,她毫不迟疑地说道:“北师大。” 楚霖很是诧异,陆远宁从小就很抗拒成为老师。 “我爸一直想让我当老师,现在想想当老师也挺好的,以后回新远,稳定,离家近,还有寒暑假,等我妈退休了,能陪她到处旅游。” 柳南恨铁不成钢,骂她没志气:“我要有你这成绩,铁定学最赚钱的专业。” 真正的大学生旁秋背着手,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道:“你要是学了金融,就会觉得学计算机来的钱踏实,学了计算机,又觉得还是人工智能有前景,谁知道什么才是最好最合适自己的呢?” 柳南轻撞陆远宁的肩膀,声音不大不小,“你以前不老念叨给楚霖当经纪人吗?” 陆远宁看向楚霖,漫不经心地答道:“他已经有小黄哥了,哪还需要我?” 楚霖在韩国的某个晚上,突然想起了她们开过的这个玩笑,他竟真的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可能,结论是他不希望她留在自己身边工作。 娱乐圈鱼龙混杂,经纪人的工作并非像外界看到的那么简单,喝酒、应酬、人情免不了,他不需要她为他做这些,也不确定自己能时时顾着她。 他时常要到处奔波,工作日夜颠倒,她指定是受不了的,到时候真不知道是谁照顾谁。 再加上她从小成绩就好,理应能听从自己的内心有更好的选择。 当工作与生活混在一起,有些情感就变了质。 可如今听她这么说,心里很不是滋味。 “哎,今天有人在那边演出。” 不远处广场上搭建的舞台还未拆除,海报上是某个不知名的组合,海报右上角起了边,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楚霖坐到舞台边上,看着空荡荡的广场,想起了在韩国时每一次路演,甚至连个舞台都没有,哪里人多,哪里就是舞台,有时候能收获全场欢呼,有时候不会有人为你停留,更多的时候是人们跟风凑个热闹,随后又匆匆离去。 “各位,给大家唱一首我的自作曲。” 楚霖起身,站到舞台正中央,打开手机伴奏,手里的可乐做话筒。 “这首歌叫sky,为我们而作。” “想着年少 心比天高 星空如此闪耀 无法停止奔跑 即使再次跌倒 也不去计较” 在地下室练习的一年里,楚霖不知道作了多少这种类型的曲子,那是他坚持下去的心灵慰藉,也是支撑着他走下去的追求。 “怎么了?”楚霖问,从他下台开始,陆远宁就一直看着他,嘴角的笑从未落下。 “楚霖,我最喜欢看你站在舞台上,眼中满是拥有了全世界的幸福。” “我喜欢舞台,它几乎是我所求的全部。” “我知道,你也是……有些人所求的全部。” 以前他不懂那是一种什么感觉,直到后来每一次站在舞台上,目之所及,皆有她。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