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关渡》 1. 第1章 无锡十五年四月,春日拂柳。 我伪造了一个孤女的身份潜入了噬魂营,做了营主的侍女,而我的任务就是趁机将消息送回药谷。 我是一个细作。 得知谷主许姜生被抓的消息时,我还在和其他师妹在药谷一同放纸鸢,浮在我脑海中的是谷主许姜生的面容,温润如玉,说起话来如沐春风,我想没有比他更温柔的人了。 我不知道噬魂营和药谷之间有什么仇恨,我只知道谷主许姜生是一个好人,他救人无数,药理更是无人能比,常常穿着一身白色袍子,救人于水火之间。 我任由纸鸢扯着线跑,喉间霎时被哽住,我将唇咬的死死的,眼里却有热泪倏地落下来,耳边还是谷主许姜生临走前说的话。 “锦瑟,待我回来我们两个就成亲。” 我陪谷主许姜生整整十年,从药谷还未名声大噪时到如今的家喻户晓,我也在他身后帮衬了不少,这一年我们打算成亲的。 我不顾师妹们的阻拦,当日就以一个孤女的身份潜进了噬魂营。 我确实是一个孤女,那是还没遇见谷主许姜生之前。 初见谷主许姜生之时,那是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雷雨交加。我自八岁之后失去双亲,连连饿了几天赶上了大雨,我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尘不染的白袍子落在我眼前,闪电袭来的那一刻,我抬起头来看清了他的脸,雨水顺着脸颊淌,他撑着一把折伞,仿若出世的神仙。 那时我八岁,谷主许姜生十三岁。 从此我便一直待在药谷,像一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 我发誓一定要将谷主许姜生带出来,不论任何代价,甚至不惜我的命。 而这一天恰巧是个机会,营主带了一队人马连夜出去了,我用银两打点地牢看守的人,让他们放我进去给他们送饭。 刚进地牢腐糜的气息扑面而来,地牢里又湿又臭,不知道堆了多少白骨亡灵,老鼠都要躲着,终日不见太阳。 送到最后一间牢房,总算见到了谷主许姜生。 他被粗大的铁链拴住了脚踝,身上的鞭印已呈黑色,触目惊心。 他便是药谷的谷主,一身白净的袍子此时沾满了血迹和污渍,我顿时想起我八岁那年,大雨倾盆,干净的白袍衣摆,我仍旧记忆犹新。 如今看到谷主许姜生这副模样,我心里恨透了噬魂营营主,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谷主救出来。 我忍着泪一直默不作声,给他偷偷加了食物,给了一些我并不认识的伤药。 我不敢耽搁,恐害怕被人揪出来。 噬魂营是当今国师私下的特殊兵队,专门执行秘密暗杀等任务,个个身手了得,这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细作同逃兵同罪。 我在噬魂营营主身旁做侍女,整日里卑躬屈膝,讨营主欢心。 我知道营主三天两头就要换侍女,我为了不被换掉做足了功课。营主喜欢吃的水果是葡萄,喜欢喝南山红。 这一日,营主接了任务,要出去几天才能回来,言外之意想把我带上,我借口道太危险并不想去,而我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摸清噬魂营的地况,趁营主不在将消息送出去。 营主弯唇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但眼神仿佛把我看了个通透。 我当即怂了。 等营主走后,我借着营主侍女的名头,将整个噬魂营转了个遍,奈何事情却不如我想的这般简单。 噬魂营三面靠着悬崖,就算我把谷主许姜生从牢里带出来,悬崖很陡,凭借着谷主的武功尚且有生还的余地,那我该如何脱身,只有正门那一条出路,要想救人还需长久之计。 营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我开始后悔在药谷的时候没有跟着谷主好好学习药理,更是后悔没有学好武功,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让谷主吃尽苦头。 虽然我成日里一直待在药谷,其实药理和武功方面一窍不通,我向不学那些,谷主许姜生这些年来收了许多弟子,传授医术,而我只是打理药谷琐事的。 我仍旧记得我刚到药谷那几年,整日里跟在谷主身后,谷主写字我研磨;谷主看书我在一旁画他;谷主练武功时我在一旁抓蛐蛐,谷主总是笑我,让我好好学习药理和武功,教训我总有一天要靠自己,我嬉笑着揶揄过去,我那时只知道谷主是一个神仙,可是曾想向他这样的神仙也会遭遇变故。 为了自己的不被发现,我专门去了后山给营主采南山红。 然而趁营主不在,有四个手下慢慢围住了我,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不怀好意,我厉声喊道我可是营主的侍女,谁敢动我! 我只是照顾营主起居的侍女,我这个名头并不好用,按他们的意思,再给营主换一个更加乖巧听话的便是。他们不以为然,嘻笑着拉住了我的胳膊,扯我的衣裳,刚采来的南山红撒了一地。 我慌张极了! 正当他们下手之际,营主却回来了。 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洒落一地的南山红,神色淡定的将我带回他身边,转身就是一掌将他们震倒了几米远,随后一个眼风压过去,他们便低头扶着伤处走了。 我心里高兴,想来采南山红这一趟还真是值,营主为了我大打出手,日后他的手下便不会再对我动手动脚,大概我这一趟将营主哄高兴了。 我心怀感激,要不是营主说不定我都被丢下悬崖喂饿狼了,而我当即打消念头,若不是他抓了谷主许姜生,我也不至于以身犯险来到噬魂营,于是乎我更加憎恨了他几分。 我意识到我进了狼窝,个个都是吃肉不吐骨头的家伙,若想继续待在噬魂营,必须要讨好营主,有了营主这个靠山,我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我花了好多银子才打听出来,秋末二八是营主的生辰。 我心里有了计谋。 这正是讨好营主的时机,趁这个机会稳住自己的地位,让自己往后在噬魂营里好过些。 我骑马回药谷那日,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潭水翻涌。 秋末的风吹的脸颊生疼,我出了噬魂营连连骑了三天的马,连夜赶回了药谷。 然而仅仅三天,却出了变故。 药谷的人已经围住了噬魂营,把我硬生生的看成了叛徒,身上挨了数鞭,无数人的唾沫都淹不死我,而我什么都不求,就只要一枝桃花。 药谷和平常地的气候并不同,四季花开不落。 我折了一枝桃花,骑上马就走,就在这时药谷的人一箭射中了我的肩胛骨,我回头之际瞧见是上次一起放纸鸢的师妹。 “你是叛徒?” 她把我问住了,连我自己都回答不上。 路上快马加鞭并未耽搁,我心里清楚营主的生辰就要到了。 营主喜欢桃花,还是我买了好几坛桂花酿,从喝醉了的人口中打听出来的。 那是一段好久之前的故事,营主从小便被母亲丢弃,是国师将他带回去的。他努力练功,经常被打的满是疤痕,就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有一个小女孩送给他了一枝桃花,他一直记着。 这是他的逆鳞,谁也不敢再提。 我从营里的那些人嘴里听到的,我心里只觉得可笑,想不到营主还有这番往事,其实我并不信,但我为了讨好营主,我宁愿去试一试。 我刚踏进噬魂营,手下们就执剑围住了我。 我并不管他们,我穿着黑斗篷,我只知道我摘来的桃花就藏在斗篷里,我开始期待营主见到这束花的表情,或许能换他弯唇一笑,那这一刻也是值得的。 “营主!营主我回来了!” 营主一身红袍,眼里有如凝霜,我突然想起私底下议论他的话。营主长得实在好看,白皙的脸庞生着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营主踩着大殿的台阶一步步向我走来,挥手让他们退下。 我都忘了此时的我深陷囹圄,仍旧谄媚一笑,“营主……” 营主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空气瞬间被抽空,我呼吸一滞,他眼里杀意尽现! “你还敢回来!” 我并不知晓我连夜骑马回药谷那日,就有暗卫来报我的行踪,随后药谷的人便围住了噬魂营。 我挣扎着想从我的黑斗篷里拿出那枝桃花,奈何营主却先我一步,一个匕首穿进我的右胸膛。 我艰难的拿出那枝桃花,皱着眉头道,“营主,生辰快乐……” 秋末二八正是今天。 他看着那枝桃花,手上不经意的放松了力道走了神。 “营……营主,你误……”我心下很想跟他解释,却觉得生涩,营主根本不会信。 前不久营主重伤,我连忙将消息送了出去,营主在我身后一把射穿了那只信鸽,随后那只信鸽便被拿去炖了汤。那一回我并不知晓,还是养病的时候伺候的侍女告诉我的,他仍旧将我留在他身边让我侍奉他。 我的身份早就被他看穿了,不知为何营主还让我待在他身旁。 我唯一支撑下来的信念就是谷主许姜生还在地牢里,我不能让谷主受苦。 而这次药谷一行我着实想求一枝桃花。 我连夜奔波数日,身上的鞭伤连带着肩胛骨那一处箭伤,我都没来得及处理,这时的我疼的难以忍受,看着营主那表情,怕是等不到营主那弯唇一笑了。 我终究支撑不住,晕倒之前他接住我大喊,“锦瑟!” 我大病一场,高烧不断,醒来已经是一周后了。 刚刚入冬的天,忽如其来的一场大雪,天气骤冷了几分。 我咳嗽了几声,看了看四周,黑玉珠帘、红玉烛台、玛瑙矮桌、琉璃盏…… 我心一紧,正是营主的内殿,我挣扎着就要起来。 营主仍旧一身红袍,连忙叫来太医为我把脉。 他眉宇间难掩的疲惫,我想他定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了。我不知道何时养成了揣测他心情的习惯,但我此时知道他心情很不好。 不出半刻,太医低头禀告,“回营主,姑娘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身上的伤慢养即可。” 听罢,营主却弯唇一笑,冬日都暖了几分。 我心里莫名的高兴,我想我这大病一场,换营主弯唇一笑,还真是值得。 这一刻我觉得我像极了周幽王,他为换褒姒一笑,我为营主一笑,只是他是高高在上的营主,而我不过是他的侍女。 我知道我贪心了。 安心养伤这段时间,营主并没有再接任务,甚至给我安排了一个嬷嬷,让她好好照顾我。 这个嬷嬷是营里年份待的最久的,从她的嘴里我知道了营主的好多事情。营主很小的时候是被母亲抛弃的,这就是造就了他孤僻冷漠的性子,确实他并不爱笑,为数不多的几次笑还是因为我。 营主身边并不缺姑娘,三天两头便会招一批进来,有的是想睹一眼营主的风采,有的是为银两,当然还有的自然是青睐他。 嬷嬷摸了摸我的手道,“丫头,他对你可不一般呀!” 我在受伤昏迷的时候,是营主成日成夜亲自照顾我的,看着我的一身鞭伤,他心里承认确实是误会我了,匕首刺得很深,本以为我难逃这一劫,不曾想营主将国师身边的首席太医请过来为我医治,这才捡了这条命。 我不想承认,因为我知道我只是抱着目的来的,这种刻意的讨好,等到谷主许姜生出来的那一刻,就会消失殆尽。 这一日,我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营主却要出门,而我对其他人戒备心仍然很重,我害怕营里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我一心想跟在营主身边,我意识到有他在我才安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了有他在,我才会心安。 营主却弯唇一笑,这个笑我记得太清楚了,犹如深底的寒潭荡着桃花,九天银河般的张扬,清澈明咧。 无锡十六年四月,第一次踏进噬魂营时就见过一次,后来为换他这一笑,不惜重回药谷求桃花,为他过生辰,再后来便无法自拔。 我总能觉得营主能看透我的心思。 这一行原来是参加国师的宴会,而我始终没忘记我的使命,我拼命换得营主的信任,趁机将消息送回药谷,让他们救下谷主。 我有些后悔,并不是因为我把消息送回药谷一事,而是后悔跟他一起来参加国师的宴会,自己的一身行头就跟讨饭的一样,丢人不说更是丢了营主的脸面,让营主难堪,日后我又该如何费尽心思讨好他…… 思及此,我墨迹着想半路回去,脑中不断拼凑着说辞,手都搅在了一起。 营主余光里看着我这扭捏的样子,心情难得的愉悦。 “营……营主,您佩剑忘拿了,我帮您回去拿吧……” 奈何他淡淡的道,“国师宴上你想带佩剑,莫不是嫌命长了。” 我一时语噎,“可我没准备礼物……” “主子带了便好。” 我实在没辙,低着头一直看着他那明艳的大红袍子走,我这时才想起来,从未见过营主穿其他颜色的袍子,他这孤僻冷漠的性格确实不适合穿这红袍子。 正想说明理由时,他却停住了步子,我猝不及防撞进了他的怀里。 我走神之际,他不知何时停住步子转过身来。 他身形瘦削胸膛却意外的很结实,撞得我鼻尖生疼。我抬起头来看他,只一眼便不想离开,他的眼神太过温柔,整个眼里都是我的身影。 我被营主看的脸颊通红,连忙错开眼,这时我才发现我们已经到了驿站。 “先去屋里梳洗一番吧,都准备好了。” 我心一喜,蹦蹦跳跳的进了屋,甚至我都忘了他是我的仇人,他则兀自一人坐在桌前静静的喝茶。 一身水绿锦衣,绾好的发鬓戴着碧玉玲珑簪,我收拾好出来后,他不经意的扫我一眼,勾了勾唇,我心里知道他这是笑了。 我的心里也顿时明朗起来。 宴会上歌舞礼乐,一副祥和之派,然而我知道参加这家宴的人都是些阿谀奉承之辈,连我在营主面前也都是如此,何况他们呢,我厌恶至极了,只好找借口出来走走。 不知不觉间我听见有人低声说话,我压下脚步仔细一听,心里方寸大乱,宴会的酒里下了毒药,恍惚间我听见了营主的名字,心里压着慌乱,回到了营主身边。 此时的我胃口全无,心里怦怦跳着,这声音我分明熟悉,是药谷的人。 药谷的人要动手了,借国师宴来除掉营主。 我一心盯着上酒的人,果然,有一婢女端着琉璃杯上来了,婢女轻巧的将酒杯放在营主的右手边。 国师却呵呵一笑说,“难得你回来,我这珍藏的酒也该打开了。” 国师向来喜欢营主,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难得回来参加家宴,便把珍藏的酒打开了,说是入口香醇回味无穷,好喝极了。 我知道营主参加国师宴这一消息是我送回药谷的,而真正到了这一刻,我却有些犹豫,脑中回想的是他那弯唇一笑。 我只觉得营主并不坏,他会在我陷入危险的时候保护我,后山满满的海棠树都是他叫人种的,只因我不经意间说我想看海棠花开;炎炎夏日里会带我一起撑船摘莲花,我们两个有说不出来的默契。我有时候都会觉得我们两个是成亲许久的夫妻,连撑船的老爷爷都是这样说的。 我没有说话,他也并没有拒绝,我却出乎意料的高兴。 我并未多想,起身给营主布菜,脚下一扭,措不及防的跌坐在地上,我的袖口不经意的一扶,余光瞧见那杯酒被我打翻,我心里莫名的开心,面上却皱着眉头,当即跪在一旁。 “营主,都怪奴婢不小心将您的酒打翻了,请营主责罚。”我潸然泪下,哭的梨花带雨。 营主并未怪我,国师的责备也被营主敷衍过去,将近夜半,我们才从国师府上离开。 营主一路上并未与我搭话,我自认识他以来他便是这样,高冷并不与人亲近,我也没觉得奇怪,在他身边我习惯自言自语,给他讲我以前遇到的有趣事情。 然而我并不知道,营主早就看穿了我的把戏,如果我没有打翻酒的那一场戏,或许我根本逃不过国师宴。 行至半路,有一行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蒙面杀手招招都向我攻来,我知道这是药谷的人,自上回药谷一行以来,他们便怀疑我,如今我打翻国师宴上的那杯酒,他们便更加确定我是叛徒。 我一个趔趄疼的龇牙咧嘴,还没看清局势营主就到了我身边,一只手将我捞了起来。 我并不知道我是如何回营里的,再一睁眼天已大亮,我慌张起身去找营主。许是营主见我毛手毛脚惯了,这副姿态隔三差五就会见一次,也没再说什么。 这些日子我过得极其舒坦,营主在办公事时,我时常在他身边唠叨,吵着要见南山那边的大海,而营主也会温声细语的给我说,等到你生辰那天我们一起去看南山大海,营主不在营里时我会偷偷穿营主的衣服,学他的样子给他的手下讲我和他之间的故事,更会半夜偷偷起来将他做的桂花糕吃掉,营里的人也开始对我毕恭毕敬,我活脱脱成了这里的女主人。 直到听到谷主许姜生生病的消息时,我和营主正在莲花池里摘荷花,我从船上慌慌张张的下来去了地牢。 谷主生病的消息,当头一棒将我敲醒。 营主是我的敌人啊,我要救的人是谷主许姜生,是他将我救下的,我不能恩将仇报。 我不再往营主殿里跑,甚至我偷来了整个牢房的地图,不管如何我都要将谷主带回去,这才是我来噬魂营的目的。 我整日将自己关在屋里,筹划着救人的事情,半夜会穿着斗篷去地牢给许姜生送饭送药,不知从什么时候和营主成了冷战的局面。 这天大雪,正是我计划带谷主许姜生出逃的日子。 无锡十五年四月我进的噬魂营,到现在一月将近一年,我并不敢承认这些日子我心里有过营主,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营主,我心里很清楚,等到谷主许姜生救出来,一切都会回归原位。 这本就是一段孽缘,早就该结束了的,是我太贪恋了。 营主喝得铭酊大醉,酒壶倒在地上,雪落在他的周身,一片茫白,我并不忍心连忙回屋给他拿了披风,他的眸里染上一片忧郁。 他唤我锦瑟,我抬头看他,头一回看他这副喝醉了的模样。我想他肯定又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你要走?” 我心一紧,打趣道,“营主说什么呢?我不走。” “我是说你要带许姜生回药谷去对吗?” 我撇过头不敢看他,原来他都知道,那为何…… 没等我回答,他却猛灌一壶酒,“锦瑟,你知道你来噬魂营的那一天吗?没有穿鞋,活泼的像是春日里的嫩柳……”他自嘲一笑继续说道,“锦瑟,我不像你,我没有家啊……” 听他这么说我的心却像被针扎了一下,估计是我得了心疾,不然怎么会这么疼。 “你每次夜半都会偷偷穿着斗篷给许姜生送食物送药,暗卫每次来报你的行踪时,我都恨不得杀了你,可惜……” 可惜舍不得这句话终究说不出口。 锦瑟总以为嗜魂营是第一次见面,实则更早,只有他记得。 “国师宴上的那条命我还给你,你带着他走吧……” 这时的营主坐在地上,一身的落魄,我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孤独。 营主刚见到锦瑟的那一天,许姜生刚刚进了地牢,随后她便追进来了,暗卫将她的老底扒的一干二净,将她是细作的身份呈在营主面前,营主却弯唇一笑,吐出两个字,“留下她。” 谁都猜到我活不过三天,我却硬生生的待了将近一年,这么长的时间,我们两个人没有情意在,谁都不会信。 我这时才明白为何他总是知晓我的行踪,原来他早就识破我的身份了。 我不知他们之间有何仇恨,听营里的嬷嬷传闻道,是许姜生的父亲派人杀了他的亲生父亲,母亲带着他颠沛流离,最后才将他抛弃了。 所以,他恨许姜生。 但他明白是时候该结束了。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营主的仇恨因为我而放弃了。 心里的失落感瞬间涌上心口,眼里只觉得酸涩。 我立马跑到地牢去将许姜生带出来,临走之前我跟营主道了谢,随后就跟谷主许姜生一同回了药谷。 自此再也没出过药谷,生活也成了一片安静的潭水,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又好似一切都变了。 我叫来医馆为我把脉,这些日子我的心总是隐隐作痛,药谷的医馆却说是患了相思病,我大骂他一声庸医,随后被我给了银两打发走了。 想起噬魂营这段日子,最难以忘记的便是营主的那弯唇一笑,世界都柔了八度。 然而我离开噬魂营后,我心里却没觉得欣喜,总觉得心里有东西梗着。 谷主许姜生说是要兑现诺言要娶我,我却反悔被我一口回绝。 在药谷我总是夜不能寐,我想起嬷嬷说过的话,这么些年营主总是一个人,别看他身边不缺女子,可他真正上心的只有你一个,可别让营主伤心了。 我不仅辜负了嬷嬷的话,也辜负了营主的心。 在夜里久久睡下后,我就见营主穿着他那大红袍子在我梦里哭,我心里七上八下。 耳边一直回荡着营主说的那句话,“锦瑟,我不像你,我没有家……” 这一日正值秋末,霜红落了满地。 我倏然想起噬魂营后山有一颗海棠树,我常常爬到树上去给营主摘海棠果,我将摘来的海棠果放在营主的桌子上说道,营主,这海棠树开的花最好看了,可惜我却没瞧见。 我只是不经意的一说,隔天我再来后山的时候,漫山遍野的都是开着花的海棠树…… 我总是走神,老是想起和营主的这些琐碎的事情。 我定是中了魔魇。 于是,我出了药谷去到庙里上香。 那里有一棵神明树,世人皆奉神明,连我也不意外。 我执笔想了颇久,还是想写给噬魂营营主,“戏天,生辰快乐!” 他叫戏天。 这天正好是秋木二八。 想来还真是造化弄人。 我拿着牌子去挂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个叫戏天的牌子,只见牌子上写道,“锦瑟,生辰快乐!” 牌子下面坠着一个珊瑚双扣镯。 这个珊瑚双扣镯,我分明见过,就在我带谷主许姜生回药谷那日,营主喝的酩酊大醉,他手里握的正是这个镯子。 我心里慌得如同打鼓,立马摘了戏天的牌子连同那个镯子,一同被我收进怀里。 我向这里的住持大人打听一个叫戏天的人,住持却微微一笑说,“他呀,在南山那边大海一直在等一个锦瑟的姑娘,每年都会来到这里上香。” 我稳住心绪,“住持怎会知道他?” “他呀年年都会到这里上香,他跟我说了一个故事,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可惜在那个姑娘八岁那年,他晚来了一步,有人使计杀了她全家,后来再次遇到她,那个姑娘呢为了讨他欢心,不惜命的为他求来桃花,庆贺他的生辰;会自己一个人哼着小曲给他采南山红,会记得他的喜好,却独独不知道他的心意,之所以来寺庙,就是因为太思念她无法静心……” 向来波澜不惊的我此时哭的泣不成声,我承认我喜欢他,且药石无医。 我立马回了药谷向谷主许姜生辞行,辞行之际,许姜生握住我的手不让走,他向我坦言,我的家人是他杀的,我难以置信且不想再卷入这场恩怨。 我倦了。 我久病难愈,要去南山大海寻药,自此我便踏上南山大海的路,我想和一个叫戏天的人一同看南山的大海。 2. 第2章 无锡三年六月,梅子雨未停,池中的花开了大半。 我跟着医药房的车队一路去往永宁城,路上人潮拥挤,我也是头一回看见这京城的繁华,无意识的掀起帘子看了一路。 国君是三天前下旨召我们医药班子入京城的,医药班在塞北一片盛名大起,该是传入国君耳朵里了。师父快马加鞭已于昨晚入京,并叮嘱我不要在去京城的路上逗留,我并未留意,途经一所酒楼的时候,我偷溜着出了队伍去听折子戏。 在塞北听小武说京城的折子戏一绝,为此我偷溜出了车队,进了一家酒楼。 酒楼不出我所料,果然富丽堂皇,风格和塞北的完全不一样,刚一进楼就有姑娘穿着艳服挥着手绢招呼着我进来。 我勾唇一笑,在一群娇艳的姑娘丛中左拥右抱的过去,最后潇洒的留一个背影,让后面的姑娘对我流连忘返。 我向来不怕这些,因为我也是女儿身。 遇到师父的时候我才三岁,话都说不利索,在一群死人堆里爬出来扯着师父的衣襟,师父说我命大,这一个村庄就我活了下来。 因此,师父便收留了我,隐去我女儿身,女扮男装留在了塞北的医药班子。 折子戏开腔,叮叮咚咚几声响,我一边听一边看左边的那位姑娘,长得极其尤物,连我这样挑剔的都觉得好看,只是带着浅色面纱看不清全貌。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眼神,偏头看了我一眼,只这一眼,我便觉得忘不掉了。 第二日入京。 参拜完国君后,安排我和师父一同前往后宫给巴音公主医病。 在塞北早就听说京城巴音公主长得尤物,倒是身体不好得了怪病,从小含着汤药长大,国君倒是还挺宠她,四处为巴音公主寻医。 这一次国君召我们前来,便是让我和师父来瞧瞧巴音公主的病,趁此机会,打好京城和塞北的关系往来。 南苓宫,巴音公主的住处。 没想到再次见到酒楼那位姑娘却是在这宫里。 我偷偷打量,眉眼之间的秀气,睫毛泛长,波澜不惊的眸子如秋水一片。 就是她,错不了。连那颗左眼脚下的泪痣都分毫不差。 原来她便是巴音公主,怪不得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总是和这些人间气不同,她像是从仙界下来的。 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 我跟着师父一同向巴音公主问好,脸上并未有其他神色,害怕被人揪出破绽,也害怕师父发现我偷偷去过酒楼这件事。 搭上巴音公主的脉,脉象确实和其他正常人不同,跳动的很薄弱,看得出要不是金贵皇家养着,不然早就该死了。 这话我可不敢说。 巴音公主的病怪就怪在头疼上,继往日病例来看,巴音公主一直开的都是头疼的药,可我把出的脉象并没有显现过。 师父叮嘱一些日常注意的事项,并表示这些日子会一直待在宫里为巴音公主医病,让巴音公主宽心。 “师父,巴音公主真的有头疼这一病吗?” 我不曾怀疑自己的医术,但我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的是自己没看过的病。 当然,我有过巴音公主装病的念头。 “含芍而生”说的便是巴音公主。巴音出生时宫内白芍花尽数枯萎,独独嘴里那一颗白芍花尤为娇艳。 此乃祥瑞。 国君听后大为满意,尽管巴音公主身体不好,国君仍旧待她极好。 师父仍旧冷着脸,年过半百的年纪依然很健硕,眼神坚定,不冷不淡的道,“巴音公主说有,那便有。” 为了治好巴音公主的病,我三天两头的往南苓宫跑,有时候带着自己亲自煮好的药膳给巴音公主喝。 我向来对巴音公主有好感,大抵是因为我也是女儿身,说话做事在旁边没人的时候也放的开。 这一日,梅子雨停。 巴音公主带着我去后院的花池散步,我跟着巴音公主的步子慢慢走,一边在给巴音公主讲塞北的有趣故事。 半晌,巴音公主步子停住,伸手折了一支白芍药花,看了半天轻笑道,“玉声,你见过白芍花海吗?” 我摇了摇头,没见过。 巴音公主将手里折来的那支白芍递过来道,“玉声,你看,这白芍花干干净净的这般白,送你了。” 多像你。 说我干干净净的,怕不是没搞错?我在酒楼见到巴音公主的第一面就觉得她如仙子般干净,这还反倒说我了? 我只好含笑接下手里的芍药花。 后面几日,我不曾来过这南苓宫,只知道巴音公主发了脾气,这几日不让人踏入,似乎连疼她的国君都生气了。 我便和师父一同研究巴音公主的配药。 这一日深夜,研究半宿的我刚刚躺下便听见有人轻轻敲了我的房门。 我以为是我的朋友小武来找我,便随便披着一件外衣出去了。 “巴音公主?您怎么来了?” 我看了看巴音公主,身后并没有跟着的侍卫和宫女,我便知道她是偷跑出来的。 “玉声,跟我去个地方。” 我被巴音公主拉着一路来到了□□院,爬上了观星楼,和巴音公主并排坐在了观星楼的顶上。 观星楼乃袁氏一族看守,可观国家运势,命运星盘,没有当今国军的允许是不能随便进入的,巴音公主好似对这里很熟,拉着我一路来到了观星楼顶层。 观星楼顶层风很大,吹得我衣玦乱飞,在迷乱的风中似乎看见了巴音公主看我的眼神,我总觉得和她在哪见过,可我却没什么印象了。 “玉声,今日天气好,我带你来看看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我来这宫里已有数日,宫里锦衣玉食,吃食样样不重复的,尽管如此,它仍旧是一个牢笼。 早就看腻了。 我还是喜欢塞北,自由自在的舒坦。 我迎着疑惑的眼神看向她,巴音公主轻轻一笑,手指了指天空,此时夜半,星星全都出来了,亮闪闪的,“玉声,你看,多美的夜景!”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轮月当空,星星一颗伴着一颗,亮亮的果真好看。原来这就是观星楼的夜景,是我当真没看过的。 “好美啊!” 不知道公主从哪弄来的酒,我和巴音公主两人一杯一杯的喝到将近天亮。 我醒来的时候已是半下午,脑子完全断片,不知道我是怎么从观星楼下来的,更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巴音公主是否平安回去了…… 师父脸色并不好,我连忙坐起来解释,“师父……” 师父没吭声,只是旁边有一个黄门过来颁布指令,我仿佛是酒醉没醒,我听见圣旨上说,因医治巴音公主隐疾有功,现追令我为塞北世子,择日与巴音公主成婚。 我与巴音公主成婚…… 这怎么成,我是姑娘家,巴音公主也是姑娘家…… 我顿时心慌极了,还是师父前来小心提醒我谢主隆恩。 待黄门走后,我和师父都没有再说话,而我觉得自己大概活不久了。 欺君大罪! 这些时日我很少去往南苓宫,不敢去面对巴音公主。 无锡四年一月,成婚当天,洞房花烛夜。 我只觉得自己离死期不远了。 夜深,巴音公主拆完发饰就开始解衣裳,我心一抖,摁住了她解衣裳的手。 “玉声,你怎么了?” 我支支吾吾半天解释不清楚,再怎么解释也是徒劳,发现我是女儿身,乃是早晚的问题…… “巴音公主……” 我实在没辙了,甚至觉得委屈,凭什么一张圣旨就这样改变了我的命运,为什么把我绑在了这宫里,我本该就活在塞北的,更不应该贪恋京城的繁华,师父走前我还苦苦哀求带着我去,现在倒是觉得有些后悔了…… 大抵是巴音公主看心乱了,温声温气的对我说道,“玉声,不要怕,有我在。” 我眼眶里盈着泪,巴音公主轻手轻脚的将我的泪抹去,并叮嘱我不要胡思乱想,让我早早地睡。 听着这些安抚的话,我竟忘了我的处境,抱着巴音公主的腰睡过去了。 一早起来的时候巴音公主并不在屋里,我起身慌张的找她,刚巧她从门外回来,身后还有宫女打着折子伞。 我心很慌,害怕巴音公主识破我的身份责怪我,更害怕揭穿我的身份将我捞到公堂之上,只要巴音公主不在我就觉得是去见国君了。 “玉声,明日我们一起回塞北,父王已经答应我了。” 开口的第一句话,我有些愣神,回塞北那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我想立刻飞回塞北去。 不知道巴音公主是如何求得国君同意的,但我知道医药班子被召来京城,大抵该是回不去的,国君想召我们进太医院为他们所用。 我自知是瞒不住了,唤巴音公主来厢房里,看着她那姣好的容颜姿色,我轻叹口气,手拔了头上的束发扣。 一头秀发便散开来。 “巴音公主,对不起,玉声乃女儿身……” 我不敢抬眼看她,甚至都猜想到巴音公主那错愕的眼神,说不定还会责怪我欺骗了她的感情。 脑中回想了一下巴音公主的容颜,我想死后知晓和当今巴音公主这一段事,还不算留有遗憾。 “玉声,抬起头来看我。” 音色仍旧那般柔,我愣了半天抬起头来,看见巴音公主倒是把头发挽起来了。 “玉声,巴音乃男儿身。” 男儿身…… 顺着巴音公主挽起来的头发,那份该属于男儿的英气显现出来。 错愕之际,巴音公主巴音挽过我的腰,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玉声,不要怕,明日我们便一起回塞北。” 不知为何,我的心在惊愕之际难得的安定下来,心跳难奈。 塞北路上,国君还专门派了一车人马跟着。 我和巴音公主同程一辆轿子。 看着穿戴整齐而又华丽的巴音公主,这姣好的容颜男扮女装大抵是没人认得出的。 实在想不通巴音公主为何男扮女装,难道跟我一样有难言之隐? 在路上不知何时睡过去的,醒来的时候正在巴音的怀里。 “巴音公主……” 我挣扎着正要从他怀里起来,他手上一个用劲儿将我摁在他怀里,柔声道,“玉声,乖一点,这样舒服些。” 我抬起头来对上了巴音的眸子,说实话,我是真的心动了。 路上一路颠簸,我实在扛不住便窝在巴音的怀里睡过去了。 夜半,我从梦中惊醒。 梦见我的身份被拆穿,我被朝堂之臣围在公堂前,案台上的国君大声质问我,女扮男装乃欺君大罪。 接着我便被他们拖去斩头,看见砍刀的光刺在我的脸上。 “玉声,怎么了?”巴音用衣袖为我拂去了额边的细汗。 “巴音,我……梦见我要被砍头了……” 巴音并不慌张,只是稍稍摸了摸我的脑袋,安慰道,“不怕,有我在呢。” 到了塞北,圣旨便到了。 巴音公主此生不得再踏京城。 我看着巴音公主下跪领旨,一点怨言都没有,似乎看起来还很平静。 黄门离开,我把门关上,想质问巴音怎么回事。 奈何巴音却脱下了女衣,换上了男子穿的长袍,戴上了白玉发扣。 男子该有的英气顿显,锋芒也出来了。 “玉声,往后唤我巴音就好,我再也不是巴音公主了,今后是你的巴音,只是你的。” 只是我的巴音。 塞北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巴音日子过得相当幸福,巴音为我描眉,为我做汤,只是身体很差,从京城回来之后便一直用药膳养着。 无锡十二年夏末。 我刚从塞北一线回来,便看见巴音穿着白色的披风站在门口迎接我,我咧嘴一笑直接跑过去扑了个满怀。 巴音拉着我的手沿着河岸慢慢走,轻轻一笑问道,“玉声,塞北一线那边病情还好吗?” 近些日子,塞北一线出现了传染病,为了防止更大病情的传播,我和师父前往塞北一线查看情况,以最大的速度研制出药剂,控制病情。 我点了点头答道,“那边找出源头了,很快就可以控制的住,倒是你——”说着,我伸手扯了扯巴音的披风,“倒是你的病,我却……” 巴音的病无从下手,真的没有办法…… 巴音只是笑,手里带着暖暖的温度,接着扣着我的脑袋印了个吻,他动作依旧很温柔。 无锡十二年冬,大雪连下三天,塞北的雪看不见尽头。 巴音过世。 过逝之前,我眼睁睁的看着巴音的身体变成了一大片的白芍花海,整个塞北河岸全是白芍花,洁白的花瓣迎着月光,乘着风摇曳着…… 巴音说,“当时在宫里听你说没看过白芍花海,现在,便还你一个愿了。” 我穿着粗布麻衣在他墓前待了整整一个月,师父来劝过我,小武也来过,可我始终想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我医术这般好仍旧治不好他的病…… 为什么我还好好的留在世上,要是可以,我一定将我自己的寿命分他几十年。 想到这里,我立马奔去了京城观星楼袁大师那里,早就知道观星楼的袁大师可观命盘,亦可扭转命盘,我只是祈求见一眼巴音的魂魄。 大师说,事事都有缘生缘灭,不该如此过多追求,我不信,我要告诉巴音,下一世我还要和巴音在一起。 我要他等我。 半夜,袁大师做法。 风起,风铃响,乃魂聚。 周身白雾四起,我清晰的看见了巴音的魂魄。 模样仍旧好看。 我按捺不住一把扑了个空,只好呆呆的看着他。 “巴音,等等我好不好,下一世我还来找你。” 巴音并未说话,只是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白雾便散开来。 巴音走了。 “大师大师……”我着急的看向大师,我还没交代完呢,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讲完…… “巴音乃一株白芍,这一世来报恩的,此生缘分已尽。” 缘分已尽…… 我愣住了,半晌,我向袁大师说,“大师,我可以改命盘吗?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我想续缘…… 袁大师看我一眼摇了摇头,轻叹口气,“实不相瞒,你的命盘早就被改过了,在你三岁那年,你本该跟着那一群村里人一起死了,是巴音苦苦求我将他自己的寿命分给了你,改了你的命盘,不然,你早该死了……” 后面,大师再说什么我都听不见了,耳边一阵耳鸣,只觉得浑身冰冷,周身疼痛,仿佛被万千蚂蚁撕咬,却总也找不到疼的伤口。 【尾声】 巴音投胎前来找过袁大师,此生唯有在这宫里才可碰见玉声,奈何宫中皇子为了皇位机关算尽,巴音不想参与其中,只好便男扮女装成了公主来这人间一趟。 无锡十二年深冬,玉声大病数日,回到了塞北。 大病初愈已是无锡十三年。 玉声脱下了粗布麻衣,走遍四海,用着她这一手的医术医好了许多人,至此再也没见过白芍花。 却再也忘不掉了那塞北河畔的白芍花海。 3. 第3章 许晚星遇见钟承那年才十五岁,在一个蝉鸣不止的夏天。 烈日骄阳下,她身穿一身白裙从一个拖拉机上下来,这是她自四岁离开榆阳镇后第二次回来,满身名牌带着城市中的味道。 不远处低矮的房屋里,身穿老汉衫的男人一巴掌就落在了少年的脸上,少年个子没有男人高,被打的一个踉跄荡起一地的浮土,也仅仅是偏头吐了一口血水,鼓了下腮帮子,少年面色冰冷,浮土消散时许晚星看清了少年的眉眼。 “他就是钟承,在我们这没人敢惹他,性子可坏了,可凶!动不动就要打人……”简粥粥将这十几年来钟承所干的坏事一一列举了出来,告诫许晚星离他远一点。 许晚星正直中考结束,父母也都去了外地工作,便把她安排在了榆阳镇的奶奶这里,不到三天,许晚星听到了有关钟承不同版本的恶集,在他们眼里,钟承拎过刀砍过人,自私冷漠,无恶不作,人性的恶他一样也没落下。 许晚星自小乖巧懂事,平日里也只是跑到梯田里去看蝈蝈,被好朋友简粥粥拉着去各种田地里看稀罕物,她则给简粥粥讲城里灯红酒绿的故事,给她编头发,本以为和钟承是无所交集的。 打破交集的那日是一个骄阳似火的下午,许晚星从小一直练舞,到了榆阳镇之后也没落下,又从新找了舞蹈老师去上课。 榆阳镇的路不似城市般好找,蝉鸣轰扰,歪歪斜斜的土路扭进了山里,拖拉机拉着草堆轰鸣着过去时掀起一地的浮土,漫山遍野的梯田,找不到一户人家。 许晚星看着手机里发来的地址一筹莫展,进退两难。 发急的片刻看见一个身穿长袖的少年从路边拐进来,许晚星如碰到救星般的跑过去,到了跟前却发觉是钟承。 少年锁眉,眼神冰冰凉凉的落在了她的身上,眉眼不悦,一脸的凶相,有个三四秒的功夫都没人说话,他轻啧了一声,抬脚便走。 眼看着救星要走,许晚星硬着头皮拽住了他的衣角,软着声,“那个……” 钟承顿住步子扭过身来,眉眼不悦,目光停在了许晚星拽着的衣角上,许晚星当即就撒开了手,他敛眉问道,“你就是徐奶奶的孙女?”许晚星疑惑似的点了点头。 少年看了看许晚星手上的地址没在说什么,走在了前方,许晚星跟在后头轻轻松了口气,脑子里又把听到的那几版恶集翻出来对比了一番,最后得出来个结论:钟承并没有他们口中说的那般不好说话。 许晚星开始怀疑那些恶集时是一个火热的下午。 榆阳镇里只有几家商店,卖的东西都不全,很多时候许晚星都要坐上拖拉机去城里面买自己要用的东西。 她买完东西走在街道上准备搭车的时候,看见了钟承的身影,梧桐树下,刚刚会说话的小男孩拽着他的衣角,“大哥哥,我要上面的气球……” 气球飘起来卡在了梧桐树的枝丫上,火热的天气他却穿着长袖卫衣,将那张俊秀的脸藏进了卫衣帽子里,他二话不说爬上去给小男孩够了下来。 小男孩接过气球,用着软软糯糯的声音,“谢谢大哥哥!”那是许晚星第一次见钟承笑,终日冷着的脸此时却柔和下来,嘴角微微上扬,连带着眼角都泛着笑意,摸了摸男孩的头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棒棒糖给他。 许晚星瞧见了秘密,瞧见了他温柔的一面。 他是温柔的,温柔的一面就像是他那张柔和俊秀的脸,终日藏了起来,藏进了榆阳镇人们口中的叛逆少年的影子下。 每当许晚星走在榆阳镇的田埂下听见有关钟承的言论时,她就会上去为钟承辩解,事实总被这些无心出口的恶言掩盖了。 七月的最后一天,两人再次碰面。 黑云压顶,闷雷滚滚,闷雷响过几声之后闪电应声劈过,豆大的雨滴就砸了下来,许晚星从舞蹈室出来后就一直站在檐下躲雨。 钟承一身老汉衫配短裤拖鞋,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撑着一把伞过来,满身慵懒的味道,轻声道,“徐奶奶让我来接你。” 一听这话,许晚星乖巧的点了点头,伸手接住了钟承递来的另一把伞。 那时的柏油路还未铺设在榆阳镇里,雨下的又急又快,豆大的雨点砸在路面上,深深浅浅的印出车轮碾过的泥印子,许晚星自己撑伞跟在钟承后头,脚下泥泞一片,她踮起脚来跳来跳去的以防弄脏了她的白鞋,稍不留神,连人带伞的摔在了泥地上。 钟承轻叹了口气顿住步子又折回来,一只手就轻轻松松的将许晚星给拎了起来,她满身的泥,连手带胳膊脏的都不能看,许晚星连自己都开始嫌弃了,只见钟承无声的将自己的伞递给她,接着从裤兜里拿出卫生纸来细细的给她擦干净。 许晚星顿时连呼吸都放轻了。 末了,他蹲在许晚星面前,语气不轻不重的命令道,“上来。” 钟承要背她。 两人还未熟到这个地步,许晚星一身泥泞也不好意思,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委婉拒绝道,“不用了,我……” 还没说完,钟承不耐烦的轻啧了一声,语气有些凶,“快点啊,别让我亲自把你扛起来。”许晚星到底还是怕他,只好乖乖的趴在他的背上,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缠着他的脖子。 两人身上的热感通过胳膊和脖子相互传递,许晚星感受到了少年身上的力量。 村里的夜晚尤为的静,许晚星拿着奶奶的扇子给奶奶扇风,两人开始唠起家常,从奶奶口中得到了另一个有关钟承的版本,他父母死于一场意外,双双毙命,隔亲的几辈人对他都不好,命苦,大抵就是这些经历造就了他一身的冷性子。 “钟承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苦……我哪回碰见他了都喊家来一起吃饭,他也好,每次都来照顾我,下雨了知道帮我把院子里的花搬回屋里去,偶尔帮我来晾个衣服,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主,孩子也是可怜。” 许晚星开始有意无意的关注钟承,还是头一次生那么大火气。 榆阳镇的学校临近放假开了一场运动会,简粥粥拉着她进到了校园一起观看比赛。 操场上的同学都是一身校服,白短袖黑裤子,身后别着运动会的号码牌,许晚星拿着手机拍照的时候,清楚的听见了身后几个议论钟承的声音,她起先只是忍着,可最后言语的不堪实在是忍不住让她叮嘱了几句,直至最后和那两个同学扭打起来。 “不了解事实就不要乱说,他才不是这样的人!”许晚星扯着嗓子怒吼,头发被揪的乱七八糟。她有一瞬间忽然就明白别人口中的钟承为何是那样坏、那样不堪的,无非就是一个个恶语所堆起来的。 钟承没有那么坏,至少在她眼里钟承尊敬奶奶、孝敬奶奶,对她也很好很照顾。 这就够了。 操场乱成一片,最后钟承从看台跳下来,拨开人群,将许晚星拉至身后睨了他们一眼,就拉着许晚星离开了。 许晚星只觉得委屈,一路被钟承拉着走,她不知晓从前的钟承受过多少人的误解,以至于他对这些场面无动于衷,她不敢想象钟承一个人背负了多少骂名。 头一回意识到原来唾沫真的可以淹死一个人。 她心疼。 钟承站在看台上亲眼目睹了这场打架,连前因后果都顺得明白,对于学生们对他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论,从以前对他们拎着打到如今冷言漠视,却没想到许晚星听到后却张牙舞爪的上去理论,甚至不惜打起来。 钟承自以为自己很强,甚至于说足够的冷漠和自私,身上总带着一些傲气,所以很多时候都不会哭,别人骂他、叔叔打他,他也不会,这一次他看着眼前哭到抽噎的许晚星,第一次觉得眼眶酸涩。 钟承蹲在许晚星面前,眉眼带笑,用着轻柔的语气道,“不哭了好不好?”明明是钟承受了不堪的言语,反倒回来哄起了许晚星。 许晚星红着眼不说话,将头别在一旁,只见钟承将手心摊开到她面前,里面赫然躺着小杏子,杏子树很高很大,枝丫从校外一直蹿到了操场的看台上,她和简粥粥爬上看台去够都没摘到,眼下少年将摘来的杏子全给了她,慢声哄,“不哭了好不好,我送你回家……” 自那件事过后榆阳镇里就传开了,小跟班的名号就慢慢从榆阳镇里传出来了。只要见到许晚星,大家伙儿们都喜欢叫她“钟承的小跟班”。 许晚星也从以前三天两头的带东西往钟承家里跑,到最后直接跟在了钟承的后头,慢慢的也摸索到了他真实的性子,外冷内热,也不是别人口中的坏男孩,许晚星似乎看到了事情的真相。 钟承每天早上都会早起去晨跑,许晚星拎着从奶奶家带来的早饭坐在田埂上等他跑回来,太阳光热烈的打下来的时候,他满身的热气抢走了许晚星的早饭,趁势摸了摸她的脑袋,许晚星跟在后头一脸的怒气,噘着嘴,“不准摸我脑袋,会长不高!” 钟承跑到一半又会折回来等她,从口袋里摸了摸,半晌拿出了个盒装牛奶出来,用着开玩笑的语气满脸的笑意,“小豆芽,喝牛奶去!” 许晚星个子又瘦又小,因为从小跳舞的原因,她母亲长期控制她的体重,不允许吃高糖高热量的食物,在清城上中学排队的时候总是排头。 她撅着脸不理钟承,看到牛奶的时候微微发愣,榆阳镇里很少有商店,要去买这种盒装的牛奶还需要专门跑上十几公里去城里买,她收了牛奶也微红了脸。 时间悄然地过去眼见着到了八月份,钟承也慢慢的开始往学校跑,许晚星看着钟承的书桌慢慢堆起书来,他也偶尔让许晚星带一些书来学校,他会用着戏谑的语气对许晚星说,“星星,我给你考个第一看看。” 钟承也已经进入了忙碌的高三,许晚星总是在学校门口等着他放学,拉着他回奶奶家吃饭,高三这一年,钟承的成绩奇迹般地从垫底慢慢挪到了学校的第一。 许晚星考上了清城的一中,八月底许晚星就被母亲从榆阳镇接回了城里,那一个晚上,许晚星第一次拿着手机失神,整整快三个月,她才恍然间回神,两人之间没有留任何的联系方式,他们之间的关联随着她的离开全部断了。 可她心里依旧不平静。 高一的最后一个星期,她背着书包从一中出来,打眼就看见了站在桐树下的少年,阔别一年,从前的青涩少年猛蹿了几厘米,比她这个小豆芽都要高上两个头了,他眼尾泛着笑意,还如从前在榆阳镇那般,伸出修长的食指朝她勾了勾,“小豆芽,过来!” 许晚星心里砰砰直跳,安下心走了过去,面上掩不住的喜悦,“你怎么来了?” 钟承笑了笑伸手将她死沉的书包背起,带着她去了游乐场,临近夜幕,许晚星又扯着钟承的衣袖嚷嚷着要去坐摩天轮,摩天轮缓缓升至最高点的时候,许晚星看着钟承的眉眼,心里悄悄说了句话,常听同学们说摩天轮的最高点有魔力,以虔诚的心去许愿就一定会实现。 两人一路走回许晚星楼下,钟承眼神一垂,像风似的说出句话,“我要走了,去上军校……” 许晚星忽然觉得心口有些泛涩。 是的,高考结束了。 钟承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一所有名的军校,他以自己的实力成功的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榆阳镇。 是个好事。 许晚星强忍着泪水,突然咧着嘴笑出来,拍了拍钟承的肩膀,“恭喜你啊!”到底还是没忍住,尾音都变了调,垂下眼忽然就落下泪来,许晚星扯过他肩膀上的书包狼狈的跑上了楼。 钟承离开了,许晚星整个高一高二两年每回放假都回榆阳镇,却再也没有见到过钟承的身影。 说到底还是奇怪,原本他们口中那么不堪、那么差劲的钟承,考上名校离开后名声竟出奇般的好了起来,偶尔从镇口路过就看见家长拎着树条抽着自己家的孩子教训着,“能不能学学钟承!看看人家无父无母的,都考上大学了!” 有关钟承的那几版恶集悄然消失,人们口中却传出“钟承是他们榆阳镇的榜样”来,多么讽刺,从他们口中养出来个满身是刺的少年,少年扛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风雨被迫长大,一身荣光后人们又将他捧到高处供起来。 许晚星高三后,满身都扑在了学习上,智能手机里所有有关娱乐的软件都被她卸载了。 直到有天她的好朋友简粥粥打电话过来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努力?” 许晚星张了张嘴却没说出答案,那是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除了自己以外无人知晓,她要足够努力,高考完之后去找他。 高考前的那些天,全家都进入了备战状态,这不得不让许晚星紧张起来,一连着几次的模拟考都不太好时,她一瞬间似乎坚持不住了。 凌晨四点,她睡意全无,不顾一切的将锁在抽屉里的智能手机拿了出来开机,开始给简粥粥打电话问钟承的联系方式,电话响到自动挂断时她放弃了。 两人之间除了主动找来之外,联系全无。 她点开许久没用的微信,里面有很多人发来的消息,无疑都是一些日常琐碎的事情,字字句句间都围着高考两个字转悠,却蹦出一条好友申请:我是月亮。 许晚星自以为是学校的同学,礼貌性的点了同意,凌晨的夜里,那条我是月亮的微信框里发出消息:许晚星,不要紧张,高考加油! 六月一结束,高考也进入了尾声,杏子也悄悄熟了,许晚星发挥的不错,便拉着简粥粥一块出去旅游换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许晚星将心里的人越放越深。 进入大学的第一个星期军训,许晚星一身军装站在队伍里,她经过高中三年的努力蜕变,出落的越发好看,身量纤细,明眸皓齿,笑起来带着小梨涡,面前的男生手捧着满天星花束站在许晚星面前,“许晚星,我喜欢你!” 钟承没想到在大学里见到她的第一面,却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告白。 许晚星和手捧花束的男生站在圈里,人群拥挤而嘈杂,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他冷着脸拨开人群,拍了拍手捧鲜花的男生,“同学,先来后到,我先认识许晚星小朋友的,你得排着队去。” 人声嘈杂,许晚星看着面前身穿军装的男人,他比之前又高了许多,隔着衣服都能看见那血脉喷张的肌肉轮廓,肤色也比之前黑了些,榆阳镇里满身是刺的青涩少年感褪了个干净,许晚星忽然间就红了眼。 钟承拉着她的手腕去了最近的商店,拿了两瓶水出来,亲自扭开瓶盖递给许晚星,“小豆芽可以了,都有男孩子跟你表白了。” 许晚星看着钟承笑意盈盈的模样,心口却泛起疼来,她眼神一转将翻涌的情绪吞咽下去,缓声道,“你怎么来我们学校了?” 钟承眼角泛着笑意,回答道,“暂时调到这里给你们训练当教官。” 本以为有些心思越埋越深,有些人不见面就会随着时间慢慢淡下去,果然古人说的对,相思成疾,思念就是一种病。 两人之间的联系忽然间就多了起来,钟承会早起给她带早饭,下课会带她去学校食堂吃各种的美食,时间一久,同学们都打趣,“许晚星,钟教官是不是你男朋友?” 许晚星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她也想给自己一个交代,下课后她专门换了身裙子,出门时又看见气色不好还专门涂了些口红,这才满心欢喜去找钟承。 “钟教官?钟教官被临时调走了……” 许晚星听后再也绷不住了,满身火气的跑回宿舍将有关钟承的东西扔了个干净,打开抽屉发现那一盒过期的牛奶时,眼神一转再也忍不住了,噗哒噗哒的落下泪来。 那一盒牛奶还是当时钟承跑了十几公里给她买来的,那一年的十五岁,她遇见了一个满身是刺的少年,最后的少年在山间开出了花。 钟承总是来了又走,将她的心搅的波澜不停,她将牛奶扔在了校区最远的垃圾箱里,她轻吐口气,今后就决定放弃他了。 许晚星开始忙了起来,不断的学习,参演的舞蹈比赛也越来越多,她的名号也越来越响,很多男孩子朝她表白时都被她一一拒绝了,她的生活大概是真的恢复了平静。 大三这一年奶奶得了重病,许晚星不顾一切的回到了榆阳镇,奶奶病的很重,很快就将她从榆阳镇医院转到了清城,病重缠身的奶奶很快就瘦了下来。 许晚星日日在病房里陪着奶奶,冬天冷,病房里开着暖气,她拎着暖壶出了病房去打水间打水。她猛然间看见了钟承的影子,一身黑风衣外套披着一身的雪。 钟承看见她之后顿了顿,喉结上下滑动,声音沉稳而又有力量,“我来看望徐奶奶。” 徐奶奶一直将钟承当孙子来照顾,平日里对他关爱不少,眼下生了病,他专门请了假过来照顾,钟承看见病房里许晚星的父母,很有礼貌的点头打招呼。 钟承一连待了将近有两星期,日日拎着各种汤来端给徐奶奶,照顾的细致入微。 许晚星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被他挑了起来,她难逃心动,索性钟承在的时候就出了病房坐在门口的拂椅上出神。 直到钟承喊她时才回神,“什……什么?” “一起去吃顿饭吧。” 许晚星看着眼前成熟稳重的钟承,细细打量,钟承到底还是不知晓许晚星的心意的,许晚星别过头带着几分疏离,“不用了。” 本就打算放弃的人,就断的干净些不给自己留任何念想,许晚星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钟承垂眼,继续问道,“需要带些什么吗?我给你带过来。” “都说了不用了。”许晚星语气带着些不耐烦,她想让钟承赶快离开,她怕钟承再说些什么自己就会心软,就会再一次陷进去。 那种差点折进去就出不来的感受实在不想再经历二次了,太心痛。 钟承敛眉捏紧了手心,许晚星恍然间想起少年时期的他脾气是很不好的,街坊邻居的孩子都不跟他一起玩,见了他就跑的。 这一幕扎眼极了,她的心又揪着疼,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抓住了钟承的衣角,心里的话在喉间过了几番,“钟承……我……” 钟承垂眼去看她,她立马改了口,“我跟你一起去吃饭。” 饭桌上许晚星点了酒,酒肉三巡过后,许晚星就开始站在饭桌的椅子上给他扎头发,钟承手一揽她的腰肢,许晚星就掉进了他的怀里,沉稳又温暖带着令人眷恋的感觉。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钟承喉结滚动,眼神错开了许晚星的脸。 许晚星不说话,伸出食指来一点一点瞄着他的眉骨,起先光是笑,到最后却哭起来,钟承耐着性子哄她,“哭什么?” 许晚星垂着眼,钟承认真思虑半晌道,“你放心,奶奶的身体很快就好了。” 许晚星仍旧摇头,钟承没了辙,耐心快磨完的时候,钟承听见耳侧的女孩边哭边说,“钟承,我喜欢你……喜欢你好久了……” 他承认自己少年时期狼狈不堪,却将一个叫许晚星的女孩奉若神明,她若在,自己就不会在黑夜里禹禹独行。 许晚星是他永不敢触碰的神明。 他看着面前抽抽搭搭的许晚星,单手起开瓶口将酒一饮而尽,鼓着心弯下腰对女孩说道,“前面算是彩排……” 许晚星抬起头看向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晓他说的意思,接着钟承就虔诚的一字一句的道,“许晚星,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很久了,喜欢你为了我跟他们拼命的样子,喜欢你拎着早饭在田间等我的样子,你的每一个样子我都喜欢……” 可是他不仅自卑还敏感,始终逃不出榆阳镇人们口中的叛逆少年。 许晚星大脑宕机,半天才开口道,“喜欢你,我也是。” 第二天许晚星醒来后拿着手机急匆匆的就要去加钟承的联系方式,钟承满眼含笑,“我是月亮。” 许晚星看着“我是月亮”的头像框出神,点进去后才发现很早就加了她的微信,自高考前的关心到每一年的生日祝福,一个不落。 钟承缓缓开口,“星星,我是你永远的月亮。” 临近大四毕业,钟承请了假从部队里回来参加许晚星的毕业典礼。 毕业那天,钟承手捧花束站在宿舍楼下等她下来,人声热烈。 她穿着学士服跑着下来扑进了钟承的怀里。 一场长达五年的暗恋以互相奔赴而收尾。 4. 第4章 无锡十七年十二月,大澧兵败。 大将军沈昭气力已尽,看着军旗慢悠悠的晃倒,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抓住了旗杆,还没来得及将它举起,身后有一人踏马而来,接着沈昭就被大幽的将士团团围住。 他们粗鲁的将沈昭架起来,语气不善,“不长眼的东西,还不赶紧向齐王下跪!” 沈昭很犟。 齐王挑了下眉,期间沈昭一直不看他。 齐王翻身下马,动作极快的踹了下沈昭的腿弯处,腿弯一软,沈昭被迫向他下了跪。 齐王瞧见他的月白衣摆被血迹打湿,一手捂着自己的左肩,头稍稍一偏,吐出一口血来,另一只手随意的擦去嘴间的血迹,一举一动之间仍旧带着高傲,齐王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沈昭的长发被风扬起,对上他那双狭长的眸子,唇下有颗性感而又勾人的唇下痣。 当真是个少年郎,好看的紧。 “来人!把他带走——” 兵部的人脑子发懵,这时丙丙探出脑袋问道,“齐王,带……带哪去?” 齐王这时已经骑上了马,闻声间转头瞥了眼沈昭,眼中带着几分戏谑,“废话,带本王宫里去。” 兵部的首领闻言上前来阻止,“回齐王,这可使不得啊,此人是大澧的将军,是重犯,理应先移交至兵部……” “有你什么话?!”齐王浓颜长相,下颌线清晰而凌厉,眉峰下的厉眼剜了他一下,带着极强的攻击性,不等兵部再说些什么,他弯腰一把将沈昭带到了马上,“我就借几天玩玩儿,再不济,我帮你杀了他!可还有异议?” 众目睽睽之下,他带着重犯沈昭扬鞭而去。 当晚,沈昭被大幽的齐王带回了宫里。 东极殿极大,设有竹园、庭院、抱有山石花鸟,后山还有一处荷花池,池里养着锦鲤鱼,沈昭被齐王扛在背上一路看到的,最后沈昭被他放在了软榻上。 沈昭握紧拳头,心里格外紧张,总怕他识破身份,谁知齐王只是甩来一个话本子。 “念给本王听。” 沈昭不接,也闭嘴不读。 齐王瞧着他一脸傲气不低头的样子,命人烧了水,接着他张开双手与肩齐,音色带着倦,“不说那就做出来,给本王宽衣。” 沈昭不动,像一个死人。 “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多久。”齐王被他的态度惹怒了,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一脚将沈昭踹倒在地,甩开衣襟走了。 之后两天,沈昭由此住在了这个偏殿里,下人得知齐王将大澧将军沈昭安置在了这个偏殿里,也学会了看菜下碟的本事。 夜晚会有人给沈昭套上麻袋打他一顿,馒头是下人们在地上滚落一圈给他的,更甚者会将马桶丢给他刷。 齐王来的时候穿着厚实的白狐裘披风,身量很高,风雪吹袭的夜里他是威风凛凛的存在,刚进偏殿就瞧见沈昭一身灰白的薄衣,双手互相搓着取暖,一边放在嘴间哈气,骨节处冻的发红,吹起的长发随风乱舞。 他的脚边还有四五个马桶。 齐王迈着步子过去,垂眼看他这副挫败的样子,好心情的问他,“滋味如何?” 沈昭动作不停,眼神从未落到他身上,说出来的话随风飘散,但齐王听清楚了。 他说:“你们大幽,不过如此。” “是么,既是如此,本王高兴……今日就罚你跪在这好好感受下大幽。” 这时沈昭抬眼,齐王对上了他的眸子,沈昭鼻头和耳朵冻的通红,眸子清澈眼底又泛着红,眉眼清冷如画,不知不觉间染了几分讨人怜的味道。 齐王错开眼,恐害怕被他勾了魂去。 这一夜齐王来了兴致,回了房就支起窗棂往外看,看沈昭跪在雪地里,看沈昭的长发,看沈昭的腰,看沈昭不屈的脊梁。 再一回神之际,天色昏昏亮,雪停,风还在吹着。 齐王猛的坐起来,不知何时睡过去的,慌忙看向窗外,这时才发现沈昭已经倒在雪地里了。 “沈昭——” 齐王跑出屋子将沈昭拢进怀里,伸手一探,额头烫的很,来不及思虑立马将他抱进了屋子里,为了尽快回暖,齐王安排丙丙去熬了姜汤,他则将沈昭抱进怀里钻进了被窝,又一勺一勺把姜汤喂进了沈昭的肚子里。 齐王憋了一肚子气,骨气跟命比起来哪个重要? 他拉过沈昭的手替他取暖,沈昭的袖子随之滑落,齐王这才发现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处理,齐王一路忍着怒火,将沈昭轻轻放置在榻上,拉过医药箱替他上药。 刚解开衣领间的搭扣,刚要扯下,入眼的就是缠绕的白布,齐王手一顿。 沈昭是女的? 一旦想发出来就无法控制,他又不受控制的将衣襟往下拉开一截,白布缠绕,确认了身份,齐王吞咽了一下,一瞬间觉得自己不是人。 堂堂一国齐王将一女子逼至现如今的境地,林垚啊林垚,真有你的! 齐王反思一阵随手扯下床帘的一块儿布,这布料虽透,但裹了几层遮住了眼,只能依稀看到些眼前的大物,借此,齐王很快的给沈昭擦了药,天色刚亮,齐王就离开了东极殿。 沈昭醒来的时候高烧已退,但身体早就困顿不堪,动一下连骨头都泛着疼意,沈昭只好老实的躺在榻上,可下人们早就忍不住了,一早刁难他的下人早就准备好了点子,招呼不打就踹开了房门,将一桶冰水照着沈昭的脑袋从头浇到底。 “听说起了烧,这可不行啊,我来给你去去火!” “呦,你还瞪我?!大家看看,沈大将军瞪我呢!” “沈大将军,来这大幽可别忘了身份……” “啊哈哈哈哈哈哈——” …… “来人,这屋里的一人三十大板,关到刑罚处,让他们在那等着本王。”齐王一身狐裘大衣,风吹拂着长发,不知什么时候到这的,看了眼满身湿透的沈昭,一手解开自己的披风替她披上,大步流星的过去将她抱起。 “传本王令,沈昭除了本王,谁也不能动她!” 沈昭出神之际已经被齐王抱出偏殿,沈昭回神之际,一脚抬起就要翻身下来,却被齐王先行一步反握住她的腰身,另一边扣住了她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老实点。” 齐王将她放到榻上,又命人烧了水,沈昭坐在榻上抬眼看他,冷眼质问,“你这又是什么招数?” 齐王垂眼看她,这才发现她的衣裳早已浸湿,紧紧的贴着她的身体,衬托出她玲珑紧致的身形,那双眼总算是带上了别的情绪,齐王一边错开眼一边拉开被子将她裹住,“不是招数,你放心。” 沈昭瞟了他一眼,有点抬杠的意味,“只要你在,我就不会放心。” 沈昭再次将齐王惹怒,一瞬间将火气点燃,还没人敢如此对齐王这般说话,齐王沉下脸,眉眼带着迸发的火气,将她逼至床间一角,“不放心什么?不放心本王的话不管用,他们会继续来欺负你?还是说……不放心本王会发现你的身份?又或是因为你是女子……” 沈昭瞳孔一震,扬手朝着齐王就是一巴掌。 齐王被打的侧了下脑袋,唇角被牙齿割破泛出血来,他用舌头刮了下破口处,冷笑一声,眼神飘向远处,“本王还不至于对你感兴趣。” 第二日说不感兴趣的齐王来到殿里,将衣裳抛给沈昭,“换上,跟本王走。” “不去。”沈昭拒绝。 “不去也行,本王扛着你去。”齐王看沈昭不动,挑了下眉,“要本王亲自为你宽衣……” 沈昭抓起衣裳去了内房,故意将房门摔的极响。 早春时节,山野冒绿,齐王带沈昭坐船划水,谁知沈昭晕船吐的昏天黑地。 沈昭难受,啥也不顾就趴在了齐王的腿上,齐王拍着她的背顺气,“行了行了,不坐船了。”最后齐王带她来了马场,很久没碰马的沈昭,一瞬间来了精神气,翻身上马扬蹄的一瞬间,英气尽显。 沈昭终是笑了。 齐王跟着笑。 “我想出去。” 齐王心情颇好,嘴唇勾了一下,漫不经心的问道,“去哪?” “想逛街。” “本王准了。” 可沈昭的家在大澧,她终是要回去的,她须得承认是林垚救下了她,但要回大澧最好的法子就是拿下齐王林垚,素来听闻林垚最爱去教坊司看舞女跳舞,这一日晚,沈昭去了教坊司,换上了舞女常穿的舞服。 一袭鲜红的舞裙,露腰,手腕和脚腕环着手串和铃铛,白细的脚腕没有穿鞋,随着曲子跳起来的时候,叮当作响的声音勾的众人心声乱跳,她是蒙着面的,但眼神一直看着桌前喝酒的齐王林垚。 林垚只是觉得熟悉,又许是觉得醉了酒有几分似她,到最后还是忍不住上去勾住了她的腰,面巾一扯,闻着不该属于她身上的脂粉味儿,林垚一瞬间怒气涌上来,“谁让你来这儿的?!” 沈昭扯着笑,“齐王不是最爱来这儿?” 齐王喉结滚动,随后便解开自己的披风将她裹了个严实,马不停蹄将她带回了东极殿,命人烧水,随后不等沈昭说话,一把将她推进浴池里。 沈昭被推的猝不及防,猛灌了几口水,反应过来后挣扎着想从浴池里出来,却又被齐王一把推进池子里,“林垚——你干什么?!” 这话一出,一旁候着的下人顿时跪了一地,之后又像是得到什么指令般的退的一干二净。 齐王眼神发冷,视线丝毫不掩饰的打量她,带着强烈的攻势,“谁准你去那的,谁准你将那种衣服穿出去的?” “你不是最爱去那儿么,不是最爱看她们跳舞么?”沈昭反问。 “怎么?想让本王高兴?” “逢迎我?” 齐王每说一句,就往前一步,逼的沈昭退无可退。 “倒也不必如此,你不该穿给他们看,而是穿给我看。” 沈昭瞳孔瞬间收缩,感受到了齐王进攻危险的意味,就当沈昭要伸出胳膊隔开两人的距离时,齐王已经先行一步扣紧了她的腰,“再敢踏进那地方,你试试!” 沈昭心里压着慌乱,故意给齐王找不愉快,“我偏不,你凭什么管我。” 齐王微眯眼睛,一手抚上沈昭的脖子,接着轻轻锁住令她动弹不得,接着滚烫的呼吸就落了下来,吻上她的唇,“凭本王救的你,凭我喜欢你。” 他倒是分的开,“本王”是身份,“我”是指本王,不带任何利益纠葛,仅仅指自己。 林垚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沈昭的,大概当时掳沈昭回来,不过看在她是大澧的将军,无非就是想折磨他,仅此而已,可什么时候变了味道?是看她跪在他面前不屈服的样子么? 不得不说,沈昭对他来说确有吸引力。 凭她的美貌,摄人心魄的眼。 他甘愿沉溺。 沈昭凝眉挣扎不脱,最后一口咬上他的唇,铁锈味在嘴间散开,有些苦,林垚放开了她。 被咬破唇林垚反倒是不生气,破开的唇泛出血来,有些似踏入人间的修罗,带着几分偏执的味道,“日后我不去那里,倒是你,要跳给我看!” …… 朝堂风云变幻,沈昭难以探出消息,只是发觉林垚回来的越发晚了,几番探查才知,林垚将大澧俘虏都放回了大澧,朝堂对他颇有微词。 至少没有滥杀无辜,林垚能分善恶,还救了自己,沈昭开始第一次下厨给林垚做莲子羹。 “给我做的?” 沈昭反悔想拿去扔掉时,刚巧碰见林垚回来,她嘴硬诓骗,“不是。” 林垚看了看莲子羹,沉思一阵问道,“你喜欢吃这个?” 沈昭心骂他笨,一把将碗扔给他,动作并不温柔,“给你的。” 天气渐热,一日沈昭碰巧刚睡完午觉起来,听见隔壁有小声说话的声音。 “大澧人最喜欢吃樱桃?那还有其他的呢?” “沈将军说还喜欢山茶花……” 是林垚和几个婢女的声音。 “奴婢觉得沈将军应该最想回家吧……” 当晚,沈昭看见林垚坐在竹园里喝酒,他身单孤影,有月光落在他身上,更添几分凉意。 没多久林垚告诉沈昭,他需出关三月之久。 “等我回来,我就带你回大澧。” 至此,沈昭在东极殿的日子过得舒坦,有专门的奴婢过来伺候她起居,饭食和衣裳也从不缺,可沈昭的身份到底是传了出去。 有一奴婢匆匆通传,“沈将军,殿外淳宁郡主要见您。” 沈昭还未来得及回绝,殿外一阵脚步声,接着殿门再一次被踹开,殿外有一女子长发及腰而束起,衣着华丽,手握一条长鞭,气势汹汹,“就是你勾我家垚哥哥?!” 沈昭神色淡淡的看着她,道出事实,“没有。” “还说没有?!宫里都传遍了!”淳宁郡主心口恼火,当即甩了下鞭子直朝沈昭抽来。 沈昭眸光一凛,千钧一发之际握住了鞭尾。 淳宁郡主挣脱不开心气更甚,丢了鞭子,大喊道,“来人!把沈大将军给本郡主带走!” 他们将沈昭带进了地牢里,淳宁郡主将刚刚的鞭子沁了盐水,一鞭鞭的直往沈昭身上抽,“还说没有!垚哥哥从来不带人进他的东极殿!那些吃穿用度总是紧着你来,凭什么?!” 沈昭硬扛着鞭子,布料浸了血和盐,很快就一条一条的裂开大口,淳宁郡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的问,“听宫里传,你是女儿身?说——你到底是不是?” 沈昭额头泛出豆大的汗,身上早卸了劲全靠铁链撑着,她不答话,淳宁郡主却发令道,“来人,将她卖到教坊司去,她生的这般好看又会勾人,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郡主,那这钱……” 淳宁郡主嗤笑一声,“就赏给你们了。” 出了气,淳宁郡主带着鞭子出了地牢,将沈昭抛弃在了这里。 沈昭看见有几双手将她胡乱的从铁链上放下来,有布料撕开的声音,想来她等不来林垚,到底也是回不去大澧了。 几声哀嚎,这时却没了动静,身上却披来一件披风,有人拢住她。 “沈昭——” 沈昭费劲的睁眼,看到熟悉的眉眼,“林垚……” 齐王看到她身上满是鞭印,来的时候正看见有几双手在扯她的衣裳,他心口一空,分明看见沈昭眼里有泪滑下来。 沈昭说,“林垚,我想回家了……”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齐王一路骑马路至驿站,买了合适的衣裳让沈昭收拾,“衣裳在门口,换好,我送你回去。” 齐王说话算话,确实是将沈昭一路送至两国边界,沈昭一路上都未再说话,临别之际,齐王不舍又愧疚的拽住沈昭的手腕,“对不起昭昭,淳宁郡主这事是我的疏忽,未考虑到这事情……对不起……” 沈昭刚要踏出步子,身后就有人马赶来匆匆围住,兵部的人叫住她,“沈大将军,再敢踏一步,这箭可不长眼!” “本王看谁敢?!沈昭你走——” 兵部的大人眉头拧着,“齐王,今日你若是放走沈昭,您可是我们大幽的罪人!” 沈昭走了几步回头看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齐王仍旧很凶,“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走?” 兵部的人当真是放了箭,齐王一人抵挡住这些不长眼的箭,正巧有一箭射穿他的腿,沈昭在城墙楼上看着他下了跪,像当初自己下跪一样,齐王眼睁睁地看着沈昭踏出了大幽的边界,接着箭镞一个个射穿林垚的胸膛。 齐王林垚只是笑,沈昭她回家了。 5. 第5章 附庸年间,天下邪魔盛行,人间惨遭劫难,仙界几经辗转寻得法子,须得寻得一位至真至纯之人将邪魔压制在身体里,才可阻止这场人间浩劫。 这项任务落在了露白仙君身上。 他先是御剑下了趟凡间,他看见几个邪魔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口就咬断了人们的脖颈,接着吸食他们的精气,最后将他们的身体吞食的一干二净。 露白仙君悬在半空中,一身白袍,自袖间下了困咒,将几个作恶的邪魔用生死链捆住,一路压着回到仙界将它们关进锁妖塔下。 心境至纯之人不好找,千年难遇,在此期间需为人间布下结界,以此抵御邪魔再次作乱,对于此事,仙界大开仙门开始招收弟子。 仙界大门外,人潮熙攘,到处都是来拜师的。 露白仙君刚踏进仙界大门,人潮中一片哗然,看见了他那副绝顶出色的相貌。 “好帅啊……” “这是露白仙君,我要拜在他门下!” “我不止想拜露白仙君为师呢……”说到这里那女子平添几分娇羞,更是惹得周围人不停的打探。 “那你还想作甚?” “我想做仙君的娘子……” 听起此话,人群中更是一片哗然。 “做梦去吧你!” “露白仙君从不收徒的……” 这对话全都被清音听了去,她不知这话是何意思,只是提着裙角一路跑回白露殿。 “仙君!” 露白仙君正在藏书阁翻册子,找寻压制邪魔的法子,他回过头瞧见清音一路光着脚跑过来,“急什么?” 清音长得娇小,才刚化形不久,前些日子受了伤,是被露白仙君在符愚山捡回来的,那双鹿眼亮闪闪的,笑起来的时候有个梨涡,看起来清纯又可爱。 “为何不穿鞋?” 清音下意识的看向脚,上面染了泥土,不知何时被什么物什刮破了脚,鲜血和泥土混在一起令仙君拧了下眉。 清音乖巧答话,“忘了。” 闻此露白仙君教她坐下,一手从袖中掏出白帕子一点点给她擦净,“怎么也不怕疼?” 清音反问,“疼是什么?” 仙君收起帕子,“世人皆有七情六欲,会哭会笑会疼,才可感受世间喜乐。” 清音认真听他解释,最后摇头放弃,“不懂。” 也罢,初具人形慢慢教才尚可,思及此,仙君从一旁拿出她的女鞋,“以后莫忘了穿鞋,不然下次又会割破脚。” 清音笑着应下,她撑着脑袋问刚才在仙界大门听来的小话,“仙君,娘子是什么?” 露白仙君不知她这言语是哪听来的,但还是捡她能听懂的话来解释,他一边沏茶,一边与她说,“大抵是共赴艰难、相伴一生之人。” 清音点头,谁知开口道,“那我便做仙君的娘子!” 仙君险些被呛住,最后擦了擦嘴角,“不可胡言。” 此事两人都未放在心上,又过去半月之久,此时露白仙君正教习弟子法术,却听到胡老太爷怒骂的声音,接着就看见胡老太爷拎着一只小白兔进来。 那白兔子通体乳白,那双眼睛亮的有如红宝石,此时被一个续着白胡子的老太爷拎在手里,动作并不温柔。 露白仙君心一紧,还未来得及问话就被胡老太先一步问住了,“这可是你养的兔子?” 露白仙君拽着白袖,闻言朝胡老太点头行礼,“正是。” “哼,赔我的菜园!刚出来的胡罗卜苗子全被这臭兔子啃去了!”胡老太爷想必是气急了,边说边将兔子撂到地上,清音顿时化成人形,满脸都是泥土,手里还拽着一根没啃完的胡罗卜,满堂弟子瞧见这一幕也憋不住笑起来。 露白仙君拧了下眉将清音扶起来,随后将她拉至身后挡住胡老太怒瞪的视线,接着朝胡老太行礼道歉,“抱歉胡老,是我没管教好,您的菜园露白立马去补救,还请您不要吓到清音。” 露白仙君给满堂弟子布置画符咒的课业后就带着清音回了白露殿。 清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一到白露殿就不进内殿了,两手绕在身前。 露白仙君察觉身后没了人,回头一瞧,便看见清音老老实实的站在殿门口,眼神里似乎带了几分委屈进去。 露白仙君觉得有几分好笑,“站那做什么?” 清音抿了下唇,扭身想去胡老太的菜园,又想和露白仙君解释,无法只好用手挠了下脑袋,眼神里是满眼的清澈,音量小,语气带着打探,“仙君,我好像给你闯祸了……” 露白仙君被她这副样子惹的勾起唇角笑。 “是的。” 得到中肯的答案,清音更是无措了,一股脑地先是给仙君道歉,“仙君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饿了,闻到很香的味道,就……” 露白仙君更是忍俊不禁,扬了下眉,“闻着味儿过去的?” 清音垂头不说话了。 露白仙君走至清音跟前拿出帕子擦她脸上的泥印,一边问她,“那你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做?” 清音老老实实站着,认真思虑后回答,“菜园还请仙君帮帮补救,补救好之后我会去向胡老太道歉的。” 露白仙君点头应了。 露白仙君带着清音一路去往神殿,神殿中央供着清泉,清音看着仙君施了法术,取出清泉水灌至白瓷瓶中。 “仙君,那水是什么?”清音对何物都带着好奇。 露白仙君领着清音重新回到胡老太爷的菜园,满地绿油油的苗子被清音啃的七零八乱,实属惨不忍睹,仙君没说什么,只是开始解释清音的问话。 “神殿中央供的便是神水,凡间常有圣水一说,每当人们生病的时候便会去湖中洗澡,洗去病魔,那湖中洒的便是此圣水。” 清音站在一旁看着仙君空中画符,最后淋了些圣水过去,菜园里的胡罗卜苗子便开始起死回生,又重新长出了嫩油油的叶子。 露白仙君跟着清音去了胡老太的住处,此时的胡老太正照顾着他的桃园,一见清音来胡须都翘高了。 清音跪地,老老实实朝胡老太磕头赔礼,“胡老,菜园已经补救好了,是清音的错,清音不该啃您的胡罗卜菜园,还请胡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清音。” 胡老太抬眼便看见露白仙君的眼神先是落在清音身上,眼神一打,最后落在胡老太的身上,拧着眉头,仿佛是在怪他让清音跪地,“行了行了,快起来吧,瞧露白把你惯的。” 清音没起来,只是下意识的去看露白仙君,瞧见他点头后才站起来。 露白仙君摊开手掌,兀自现出一个小物件,“早就听闻胡老在寻噩梦藤,露白恰巧寻得。” 胡老两眼顿时泛光,脸上笑的跟花一样,手却先一步收下了,“早说嘛,清音胡闹就让她闹去,孩子心性嘛,理解。” 清音大闹菜园一事也就告一段落,由此清音也学会了做事之前先问一问仙君。 露白仙君一人习惯了,从不用膳,但清音啃菜园一事让他意识到清音需得吃饭,隔天便允她和仙界弟子们一同去花朝殿用膳。 凡间结界异动的时候,露白仙君正教习仙界弟子御剑,感受到异动之际,立马下到了凡间。 露白仙君正看到一个通体雪白的九尾狐打开了结界,张嘴在摄人心魄,他当即下了困咒,那九尾狐却在困咒下来的瞬间松开了人身,那人失去精神倒地不起。 露白仙君始终悬在半空中,见九尾狐逃脱,又伸手掐诀,手中猩红的火光越聚越多,手腕一转,那股力量直直朝着九尾狐打去。 九尾狐逃脱不及便被那法术削掉了一个尾巴,它怒了,朝露白仙君洒了把狐血,又飞快化出屏障逃脱。 露白仙君瞧着它逃窜,最后寻着它的气味又布了识沙追去,世间沙土众多,便让识沙寻着气味找去了,他则留下来加固了结界,却悄然不知有一滴狐血顺着他的手腕钻进了他的骨血里。 重新踏回露白殿的时候,却有一人先行等着了。 她算是花朝殿众多弟子的管事,名黎素,瞧见露白仙君回来先一步行礼,“参见露白仙君……” “何事?” 露白殿除了清音之外,再无第三人,很少有人踏足露白殿。 黎素垂头将事情道来,“清音误食了番茄,起了疹子,现在在花朝殿里……” “带我过去。”黎素还没解释完就被露白仙君打断了,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一路领着过去。 清音服了药还正睡着,脸上大大小小起了一层疹子,眉头皱着,露白仙君知她认床识味,这地儿她不熟悉自然也休息不好,仙君一把穿过她的后脖颈,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抱起来,那双冷眼看向黎素,带着苛责的意味。 “清音来花朝殿用膳,我没记错的话应是提前给你报备过了,兔子吃不了番茄,你一个管事显然没放在心上,如此,便去十一殿领罚,可有异议?” 黎素垂头应着,“黎素知错。” 露白仙君抱着清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花朝殿。 清音醒来的时候天正黑着,刚要撑着起来,榻边就伸出只手来递水给她。 “醒了?” 清音接下杯子一饮而尽,掀开床帘看见露白仙君就坐在榻边,“仙君,这时候你不是有课要教?” 露白仙君瞧她脸上的疹子还没下去,“让他们自习了。” “为什么?” 露白仙君徒手幻化出镜子让她自己瞧。 清音瞧镜子里的人满脸的红疹子,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立马想起误吃番茄这回事了,“好丑!” 清音推开仙君手里的镜子,又钻进被窝里,声音闷闷的从被窝里传出来,“仙君,这东西何时才下去啊,好丑!” 露白仙君忍不住笑,扬着嘴角,“可还疼?只要不疼丑点也没事。” 被窝里的人不敢苟同,只是憋着不说话。 仙君忍着笑开始扯被子,“让我瞧瞧如何了。” 被子一扯,再也遮不住红疹子这丑样貌了,清音一滚,又变成浑圆的一只小白兔子了。 露白仙君弯着唇角笑,瞧她这副郁闷样子好言安慰道,“无事,我们清音是殿里最美的。” 小白兔将自己的脸埋进两只前爪里,“哪个殿?” “白露殿啊。” 闻言小白兔的耳朵都耷拉下来了,“白露殿里就我一个女孩子,怎比?” 露白仙君无奈继续好言补救,“清音是仙界里最美的女孩子。” 白兔耳朵扬起来,下一秒清音化出人形来,整张脸靠近露白仙君,“仙君说的可是真的?” 露白仙君有点像被偷袭,突然现出一张布满红疹子的脸,下意识的偏头闭眼,“真的。” 清音:“……” 那你躲什么。 清音郁闷,重新变成了兔子。 等清音的红疹子下去已经又过去半月,这半月露白仙君总是亲自拌鲜草汁给她吃,清音嘴都吃淡了,病好的第二天就奔去花朝殿用膳去了。 用了膳吃的太饱,又重新逛了圈胡老太的菜园,胡罗卜的香气令她驻足,停顿几秒又赶忙堵住鼻子跑去了花朝殿。 花朝殿,众弟子端坐在桌前听五神星君讲述法器灵兽一事。 “入了仙界,除自己法术修习之外,须得有趁手的法器。” 清音撑着脑袋坐在后头听,法器,仙君的法器她见过,是一把七玄琴,通体银白,施了法后可如颠倒众生一般,很是厉害。 “当然除了法器,还有灵兽,像我的灵兽便是一只仙鹤坐骑。” 五神星君挥袍之间,那仙鹤便显出身形来,它扬着橙红的尖嘴骄傲的立在五神星君的身侧,惹得满座弟子拍手称快。 清音又换只手撑脑袋,思绪早就跑远了,论灵兽,她似乎还没见过露白仙君的灵兽,听到一半清音便不听了,又提着裙角跑回白露殿。 “仙君——” 露白仙君刚当值回来,瞧见她又风风火火的跑回来,“作甚?” 清音绕到仙君身后开始给他摁肩膀,一边打探,“仙君可有灵兽,让我瞧瞧你的是什么,是狮子还是仙鹤啊?” 听闻此仙君便知道是何事了,想必又是听了一半课回来,他摇了摇脑袋,“看不了。” 清音有点失落,绕到桌前撑着脑袋,“啊,仙君你好小气哦。” 露白仙君不禁失笑,“不是小气不给看,是我就没有灵兽。” “没有?”清音反应了一会是何意思,捋顺后她与仙君靠的更近,“清音也可以让你骑的,我也可以当你的坐骑,那我能不能当你的灵兽啊?” 露白仙君这回是真的被她的话呛到了,咳嗽了好一会才停下来,“清音,灵兽你做不了的,灵兽很累,背的责任也大,你别做这些。” 清音不懂他这话的意思,悟了一会,对上他的眼问道,“那仙君会收除我之外的人做灵兽么?” 露白仙君沉默,确实会。 眼下邪魔众多,凡间在他这实属重任,而有灵兽在此,对于凡间则是多了层屏障。 而清音心性纯良,能在这白露殿当个自由自在的散仙跟在他身后便可了,他担了守护凡间重任千年,很多时候跟邪魔打交道,水火之间穿梭,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清音垂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清音就要做仙君的灵兽!” 自此,清音像是钻进藏书阁不出来了,她翻遍了书籍,找寻做灵兽的条件。 一是坐骑,会巡天遁地之法;二、法术;三、契约。 清音不懂是何意思,于是抱着藏书跑出白露殿去请教五神星君。 “你想当露白的灵兽?”五神星君听闻此事更是连连摇头。 清音苦着脸问,“不可么?” “不可不可,绝不能如此。” 清音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何不可?” “若你当了露白的灵兽,怕是露白还要保护你,所谓灵兽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保护仙君,就你一个才刚化成形的兔子精,如何保护露白,如何做到帮他守护凡间?怕是拖他后腿了!” 清音被五神星君的话打消了自信心,抱着藏书蔫哒哒的回了白露殿。 清音开始认真修习法术,认真的跟着众弟子上课,学巡天遁地之法。 露白仙君想尽快打消她做灵兽的念头,不日便带回一个坐骑,是神殿中刚化形的凤凰,通体火红,飞起来时像一抹猩红的火焰。 凤凰与露白仙君印契约时,他们一同站在花朝殿内,众人仰慕。 露白仙君取出袖中做好的穗子,准备亲手给那凤凰戴去,余光中,他分明瞧见清音眼里有泪滚落,最后头也不回的跑出了花朝殿。 他手心一疼,瞧见了手心不知几时入了一丝魔气,折磨的他心口泛疼。 这契约到底也是成了,可清音却找不着了。 她爱去的胡罗卜菜园也去了,神殿也去过了,藏书阁里也没有,她还能去哪? 清音化成兔子跑出了仙界,却被一股魔气卷走,醒来的时候入眼就是那白狐,奇怪的是只有八个尾巴。 “原来就是你这个小兔子精……”让露白仙君轻易入了我的魔气,种下了情蛊,白狐乐的哈哈大笑。 清音被魔鞭捆着,如何也无法脱困。 “你放开我!” 清音双手被反捆着,脑子里想着解困咒,手指画出的符咒一气呵成,最后轻易便松开了这魔鞭的束缚。 白狐瞧她脱困更觉得有意思,眨眼间变的庞大,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将她一口吞下去。 清音只觉一股强劲的风涌来,她又执手画了解风咒,朝白狐抛去,身形一转又变成一支锋利的箭镞使劲往白狐的心口钻。 白狐只觉心口一疼,嘴间慢慢涌出血来,它伸出利爪将箭镞硬生生的拔出,接着一折两半,清音被摔出原形,滚地不起。 “你还真敢!”白狐又一爪摁在她的心口处,“小小兔子精,敢折我半颗心?!”随后拉起她的耳朵一扯,顿时撕开一个长口,疼的清音龇牙咧嘴。 清音脑中顿时想起五神星君的话,“就你一个小小的兔子精,可别拖露白仙君的后腿啊……” 清音最后凝聚一股力,化成无数箭镞雨朝白狐袭来,白狐躲闪不及被箭镞射中,躺倒在地上。 露白仙君跟着识沙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他清晰的看见清音满身伤的躺在地上,白狐哀嚎一声瞧见他来,化成一缕黑风跑了,露白仙君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无法呼吸,没管逃跑的白狐,颤抖的将清音抱起来。 得了安全,清音颤抖着将他的白袍子拽的更紧,她靠在仙君胸膛边朝仙君道,“仙君,我没有拖你后腿……” 露白仙君看到她那双哭红的眼,又看到她原本白皙的胳膊全是爪痕,仙君下意识的将她拥的更紧,许是精神支撑不住,清音又变回本体,直到看见她那一只被撕裂的耳朵,露白仙君眼眶霎时变红。 情蛊在一瞬间像是要剥皮扒骨,疼的露白仙君出了一层冷汗。 仙君掐了瞬行术回到白露殿,一点点给她包扎伤口。 可邪魔越发猖獗,课上五神星君开始拿出窥灵镜讲述它的用法,“此镜可寻至真至纯之人。” “至真至纯之人有何用?”有弟子问。 “可困住邪魔,保凡间太平。” 弟子们一一上前去照,可惜他们都有各种欲望,并不是仙界几经寻找的至真至纯之人,下了课弟子们对于压制邪魔一事并无太大想法,一哄而散都离开了。 困住邪魔一事,对于清音有很大的吸引力,她不可控制的上前去照那窥灵镜,那镜子金光一现,清音发现自己便是仙界几经寻找之人。 清音得知此事更是勤加修习法术,她曾跟着仙君入过凡间,见过邪魔作恶,邪魔伤人,不仅如此,还伤她的仙君,更是让清音痛恨邪魔。 这一日,仙界众人自从神殿议事回来后,各个一脸严肃,仿若出了大事,露白仙君带着那凤凰便下了人间。 邪魔大战,终将开启。 白狐领着一众邪魔守在凡间结界之外,邪魔所到之处花草枯萎,寸草不生,露白仙君一身白仙袍子,悬在半空与众邪魔对峙。 白狐瞧见露白仙君来,化成人形冲着他笑,“你那小情人怎么不跟着你一起来?” 露白仙君淡漠的看向他们,眼神中带着蔑视,“不知你在说什么。” 白狐伸手吹了吹手心,笑的如一朵毒花,“是么,可我下的情蛊告诉我,她受伤那日,你可疼的不轻啊。” 露白握紧手心,并不打算与白狐有过多交谈,当即挥手加固了凡间结界,“激怒我,没有你们的好处。” 白狐冷哼一声,先行开了战,众邪魔像是得到了指令,各个开始打作一团。 众邪魔到底力量大,露白仙君被他们缠的无法脱身,清音一路跟来此地,看到白狐正聚力朝露白仙君攻去,清音当即化出屏障为他挡下。 “清音,你走!” 露白仙君被他们缠着,身上的白袍也有血渗出来,这时众邪魔一同聚力像是要将露白仙君魂魄打散,清音下了决心,兀自巡天借力开启了吸魔阵。 强大的吸力将露白仙君和众将弹开,将众邪魔吸的身魂离散。 露白仙君明白了什么,原来清音便是那至真至纯之人,若是用清音的身体压制邪魔,他甘愿终生亲自守护这凡间。 “清音,停下!” 一众邪魔被清音吸进身体,将他们困在了身体里,邪魔被压制,将太阳归还给人间,可清音却被后来的天将押走带至神殿,又被众将锁在神殿的刑柱上,清音一路都很乖巧,乖顺的听他们发落。 神界上仙甩出锁魔鞭,安了噩梦藤和荆棘的鞭子打下去,清音疼的落泪。 露白仙君跪在神殿上,“敢问上仙,清音用自己的身体困住邪魔,阻挡了凡间的噩梦,为何还这般惩罚她?” “邪魔入了她的体内,那她便是邪魔,她死,邪魔也便死了。” 露白仙君一怔,视线落在清音身上,她已经被那锁魔鞭抽晕过去,可还不行,受够锁魔鞭刑罚后还要遇三十道天雷。 这么下去,她非死不可。 露白仙君开始求上仙,“求上仙饶清音一命,她心性纯良,不该如此。” 上仙看到曾经的守护凡间苍生露白仙君此时却为了一个兔子精跪在地上,跪,“饶她一命便是饶邪魔一命!” 露白仙君仍旧求他,“求上仙饶清音一命。” 上仙甩着鞭子打在露白仙君身上,白袍顿时染红,可见其威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看看你的情蛊中的多深?!就是为了这个兔子精!” 众仙都在劝露白仙君认错,可露白仙君跪的直,跪的板正,“上仙到底如何才能放过?” 上仙气的更是将锁魔鞭抽的更狠,露白仙君干脆挡在了清音身前,一字一句,“清音没错,她是为了众生,是你错了。这就是仙界口中的神论么,牺牲一人救更多的人!那为何是清音——为何不能是你——” ” “我看你是疯了!”上仙气的扔了鞭子。 天苦年间,凡间再无邪魔作祟,露白仙君自降了仙君名号,跟着清音一同入了锁魔塔,此生不得踏出。 众将应是按照上仙命令将她捆去的,可露白仙君不让。 “你们别捆她,她会疼。” 众将一路陪着走,“可她不是并不知疼么?” 怎么不疼,情蛊在此,心绪相通,清音疼他便跟着疼。 进锁魔塔的时候,露白仙君忽然想起许久之前清音说的话。 “仙君,什么是娘子?” “大概是大抵是共赴艰难、相伴一生之人。” “那我便做你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