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本轻狂》 第一章 不见天日 幽暗潮湿的地牢里,落雨时积水从檐间滴落在地上的滴落声都清晰可闻。死一般的沉寂。晦暗昏黄的烛光,像是打瞌睡时的老婆子随时都会阖上的浑浊的双眼,影影绰绰地投在斑驳脱漆的爬满青苔的一角石壁上,渐显出一个身形的轮廓。 那是一名女子,身上只着单薄的素色亵衣,紧紧地抱住自己,蜷缩在角落里,已经是睡着了。女子身上的衣裳尽是破损,露出的肌肤没有一处完好,她的颈上,腕间,脚踝,甚至大腿内侧,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那些有的是新伤,伤口上翻出了新鲜粉红的嫩肉,有的是旧伤,早已经结了暗红的软痂。 全身上下也只有一张脸上无伤,而那张脸上虽然是未施粉黛,但无疑是极美的。那种美,是介于妖艳与清纯之间的美。即使女子现在身处于困境,即使女子现在已经睡着,那种美也无法让人忽视。 突然沉重的铁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缓缓的被推开了。 本来在偷食女子面前早已凉馊的饭菜的一群老鼠作鸟兽散,顺带着撞翻了盛饭菜的碗碟,发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 她这些时日以来精神一直处于高度压迫的状态下,睡眠本来就是极浅,骤然听到碗碟打翻的声音,霍然地睁开了双眼,带着些许刚睡醒时的迷茫看向门外。 来人身上披着一件紫貂毛裘,将室外的风雪之气悉数带进地牢,让本就阴冷的地牢的温度降得更低。 他抖了抖油纸伞上的雪花,将它稳当地置于一边。他的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天成,让人乍以为他是受过极好的教养。 可是女子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一个宛如暗夜修罗般的存在,因为她身上每一处伤痕,无一不是拜他所赐。 男人扫了一眼地上被打翻的饭菜,嗤笑了一声,开口说话时却是如恋人般缱绻温柔,:“绝食吗?小蝶,你这样,朕……可是会很心疼的!” 阮星蝶在心中冷笑不止,呵!这个男人总是这般口蜜腹剑!当初她就是听了他的花言巧语,才答应他入宫侍君,作他内应,帮他传递情报。哪知道他功成名就之时,便第一个拿她开刀!只为笼络俞家,听信俞长婉那个贱人一面之词,将她锁在地牢里,日夜折磨,生不如死。 俞长婉你个贱人!枉我将你当作自己最好的姐妹,将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你明知道我喜欢萧易寒,却还和他暗度陈仓。 也只有她这个傻子,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被人利用得一干二净却还不自知。 她多日未尽米水,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开口时嗓子扯得生疼,嗓音也是喑哑无比。她努力地扯出一个冷笑,道,:“心疼?萧易寒,你的心还会疼吗?你做了那么多遭天谴的事,你还有心……咳咳……” 说到后面,她越来越激动,不住地咳嗽起来。 萧易寒见她如此,连忙慌张地蹲下身来,扶住她的双肩,焦急道,:“小蝶,你怎么样?要不要去请太医?” 阮星蝶任由他摆布着,无动于衷地望着他,突然嗤笑了一声,:“萧易寒,你现在是不是很为自己感到感动?做戏做久了,难不成还做出感情来?” 萧易寒离得她极近,那嗤笑声一是不落地听在他耳里,那目光灼灼,似要洞穿他一般。他脸色一沉,猛地甩开双手,负手而立,似要说服她,也似要说服自己,勃然大怒道,:“阮星蝶,你别忘了,现在沦为阶下囚的人是你,不是朕。” 阮星蝶本就虚弱,被他猛然这么一甩,身子顿时撞到一边的石壁上,疼得她都说不出话来。可她的嘴角却是浮起丝丝得逞的笑意,因为她知道,萧易寒的耐心终于丧尽,露出真面目来。 他看向她的目光就像恶兽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猩红无比。他恶狠狠道,:“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艳冠后宫的阮贵妃了,老皇帝已经死了。现在,这江山是朕的江山,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才是后宫的主人!” 靠欺骗女人得来的江山,有什么资格值得在她面前炫耀?她不屑地冷笑,可她也没敢说出来,因为她深知眼前这个男人发起疯来,什么事都做得出。这样贸然地激怒他,最后吃亏得还是她自己。 她身上的伤疤就是前车之鉴。 萧易寒见虽然她不说话,但是脸上那抹嘲讽的笑容却是显而易见,不由得发狂起来,:“你不过是一个阮家庶出的杂种,有什么资格嘲讽朕?朕是九五之尊,是真命天子!” “呵!”阮星蝶轻挑眉头,显然是对他的话嗤之以鼻,:“陛下难道忘了自己也是庶出的身份?若不是陛下弑父逐兄,大义灭亲,如今这帝位也轮不到陛下来坐?”她知道萧易寒向来痛恨别人说自己的出身,她此言一出,萧易寒必定会恼羞成怒。 她……就是要萧易寒恼羞成怒。 阮星蝶想起当初他便是这般哄着她的。他说,小蝶,你是庶出,我也是庶出,我最能理解你的感受。他说,小蝶,你放心,我萧易寒此生绝不会负你。 那些山盟海誓还言犹在耳,如今却只剩得兔死狗烹的凄凉。 萧易寒闻言却罕见地未恼,而是突然露出一抹恶趣味的笑容,:“朕如今是天子,即便是庶出又有谁敢说什么?”说着他又放低了声音,俊美无暇的脸上邪气尽显,故作神秘道,:“倒是你,小蝶,你不是一向很讨厌自己庶出的身份吗?你说你的嫡母,嫡姐总是欺辱你。朕……可是一直替你记在心上……就在昨天,朕下旨灭了阮家满门……” 阮星蝶脸上笑容一滞,不可置信道,:“你竟敢……” “朕为什么不敢?朕有什么不敢?阮家上下七十六口人,包括你爹,你娘,你嫡母,你幼弟,无一幸免。”他看到阮星蝶的脸上终于不是那副嘲讽的表情,心中有说不出地畅快。 阮星蝶啊阮星蝶,你也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这些天里,无论他怎么打她,骂她,她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她以为只有她知道他的软肋,他便不知道她的软肋吗? 她的娘亲与幼弟就是她的软肋。与其杀人,不如诛心。 他就是恨阮星蝶明明卑贱如尘泥,却总是一副清风霁月的模样。他就是要她出乎意料,要她失控,要她认命。 阮星蝶想哭,但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内心。她的娘亲,她的幼弟,那是她在那个没有一点归属感的阮家里唯一的温暖,那是她这些天里支撑她活下去的希望,都被眼前这个鬼魅一样的男人给毁灭了。 她恨,她的心里从来没有这样过燃起复仇的火苗。她一定要从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逃出去,她一定要让这些面目丑陋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所有加诸她身上的痛苦,她都要百倍偿还。 萧易寒,你且等着,此生,她定不与他共存于世! 第二章 求生 萧易寒当然也看见了阮星蝶阴狠怨毒的眼神,但他却丝毫不惧,反而笑得更加张扬疯狂,状若癫狂。 阮星蝶暗骂了一声,疯子! 萧易寒像是心有感应般地听到她的咒骂声,闪电般伸出钢铁一般坚硬的手指钳住她的下巴,那力道之大,让阮星蝶一瞬怀疑自己的颔骨都要被他捏碎了。 他危险地眯起了自己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像是恋人间的耳鬓厮磨一般,用最缱绻缠绵的语气对她说,:“你现在不过是阶下之囚,不要试图惹怒朕!否则……” 说着他语调一转,好整以暇地伸出一只冰凉的略带薄茧的手指抚摸着阮星蝶的脸庞,语气暧昧不明地说,:“或许,你可以学着取悦朕,就像取悦老皇帝一样,朕……说不定会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他说话时离得阮星蝶极近,呼吸只在喷薄之间,甚至连他的身躯都贴近过来。肌肤相触引起的那种颤栗感让阮星蝶极度的反感。 她觉得恶心。 从前的她有多么喜欢萧易寒,现在的她就有多憎恶萧易寒。 她讨厌和他说话,讨厌和他对视,讨厌和他接触。 可是她不得不和他周旋。她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从这里出去,让所有欺她,辱她,负她的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阮星蝶在心里暗自“呵”了一声,眼底一瞬而闪的星星点点寒芒被尽数掩去,既而又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似要流出泪来一般,娇滴滴地道,:“痛!” 阮家的基因好,男子俊美,女子俏丽。阮星蝶更是号称繁都第一美人,若不是她姿容姝丽,当初还是五皇子的萧易寒怎么会看上她这么个小小的庶女?哄得她入宫为妃,迷惑先帝,废长立幼。 先帝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甚至让她位列贵妃。繁都当时人人都说她是妖妃,祸乱朝纲。而萧易寒登基后第一旨意就是捉拿妖妃,平定人怨。 真是贼喊捉贼!他博得一个明君的好名声。而她却被千夫所指,人人唾骂。 阮星蝶的美,是那种介于妖艳与清纯之间的美,她的双颊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消瘦,而是丰盈饱满,一双明眸璨若晨星,偏偏眼角上扬带着媚意。一头如瀑般的青丝虽然已多日未曾打理,却依然光滑可鉴。 明明只是普通的注视。却无端地生出几分蛊惑的意味。 萧易寒被她看得喉|头一紧,莫名地口干,不由自主地松开钳在她下巴的手。 阮星蝶这才觉得下巴上的痛楚缓和了许多,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她服侍先帝这么久,当然清楚男人动|情时的表现。可是这还远远不够,她知道萧易寒是一个自控力极强的人,他足够心狠,不仅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所以他才会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一朝君临天下。 她只有加大力度,她要让情|欲彻底攻陷他的理智。就算她的心里有多么排斥眼前这个男人,可她不能不考虑眼下自己的处境。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她绝不能就这样任人宰割! 算了,就当眼前的人是一头猪好啦! 她豁出去了! 阮星蝶伸出一只柔若无骨的素手不安分地摸|索上男人刀削似的侧脸,又伸出另一只手环住他结实的脖颈,蜻蜓点水般擦过男人像是涂了丹朱的唇,在他耳|垂边轻声地呵气如兰。 这一下她明显感觉到萧易寒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连带体温也高得不像正常人,火热得像个炉子。 他铁钳一般的手掌一下子抓住阮星蝶的不安分的手。他常年习武,手掌上有一层薄薄的茧,摩挲在阮星蝶常年养尊处优细腻柔滑的手背上,让阮星蝶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得不像话,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般,:“你平日里都是这样勾引老皇帝的吗?” 阮星蝶嗤嗤地笑着,说话的声音细软得像是在撒娇,:“陛下难道忘了?这些还都是陛下授予小蝶的!” 当时她初入宫虽然空有美貌,却比不得宫里其他女人会邀宠。还是萧易寒从青楼里请了姑娘教她献媚争宠的方法,可笑当时的她为了他的夙愿,还一五一十地都学了。 没想到今天又重新派上了用场。 萧易寒沉默一会儿,继而冷笑着,一脸鄙夷道,:“阮星蝶,你可真是贱|到骨子里!你以为你这样,朕就会碰你吗?不过是残花败柳,朕不屑!” 说着他便一把推开阮星蝶,起身重新披上那件紫貂毛裘,拿起一边油纸伞,大步流星地离开。 厚重的铁门发出一阵沉闷的“砰”声,又被锁上了。 贱吗?阮星蝶靠在墙上,无声地笑了笑。她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做!她和萧易寒之间隔着她的娘亲和幼弟的血海深仇,她有什么理由先死,让自己的仇人逍遥自在?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拨弄着早已经被老鼠打翻的饭菜,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馒头狼吞虎咽起来。面和得不好,馒头冷硬得像石头一样,根本难以下咽。她一口一口慢慢咬着,突然间就鼻子一酸,泪流满面。 残花败柳?呵!她难道不想做个好人家的女儿吗?寻一佳婿,简简单单地活着。只恨她当初被猪油蒙了心,爱上了这么个负心人,沦落到如今这个下场!若是能够重来,她才不会活得这般身不由己! 这样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可她偏偏不能死,她不能让她的亲人就这样平白横死! 突然她的小腹传来一阵绞痛,犹如刀割般。她手一抖,馒头就被丢在地上。阮星蝶恍然大悟,这馒头,竟然有毒!呵!还真是煞费苦心!将她囚入地牢还不够,还想着置她于死地。 萧易寒想她死,不可能会这么大费周章。是了,也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俞长婉才会这么对付她,她比萧易寒还想要她死。 可就算是知道凶手是谁,她现在又能怎样?药效发作得很快,痛楚像潮水般铺天盖地侵袭至她的四肢百骸,她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阮星蝶知道这不是一般的毒药,俞长婉不会让她死得那么简单。这是天底下最霸道的毒药,叫做七日长生。七日长生,以登极乐。中了此毒的人不会立刻死去,而是会被折磨七天七夜才会断气,这种死法,比凌迟还残酷。 第三章 死而复生? 阮星蝶缓缓吸入一口气,借以暂缓腹下的痛楚。她勉力挣扎着,颤抖地将手摸索向发顶上那支鎏金素蝶簪子。 那是娘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她的娘亲,出生于鱼肥水暖的江南,有着江南女人特有的温软性子和琼姿花貌,却为了她的父亲,千里迢迢地嫁到北地繁都。 这支簪子是她一直戴在头上的,从她十四岁生辰那天娘亲把它送给自己起。 阮星蝶紧紧攥住那支簪子,苍白的手背似有青筋爆出,指甲掐进手心的肉中沁出殷红的血珠都不自知。 呵!俞长婉,你千方百计地想要羞辱我!从前的你不能够成功,今日我阮星蝶也一样不会让你如愿! 她垂头散发地靠在墙边,回想着自己这并不算太好的一生。年少的一片痴心终究错付。 幽暗潮湿的石室里那唯一盏油灯依旧孤零零但顽强地亮着,灯油将要燃尽,在最后一束光亮熄灭之前,她终是狠下心,拿起那支簪子朝脖子狠狠抹去。 一束血线冲天而起。 应声倒下的是她软软的身子,犹自瞪大着眼,脸上的那一抹狠厉决绝一瞬凝固。 那簪子饮了血,簪头雕刻的蝶翼状镂空的花纹突然光华大作,继而又慢慢暗下去,在幽暗的石室里发着幽幽的光。 柔柔的,润物无声般照着阮星蝶的倒下的身子。 好疼! 浑身上下就好像骨头被拆了架般。 阮星蝶迷茫地睁开眼,疼痛像潮水般自四肢百骸袭来。她过了好久才适应了这里刺眼的日光。 她被长时间地关在地牢里,终日与黑暗为伍。好久都没有看见外面的日光了。 这是哪里? 她不是已经自尽了吗? 她不是中了俞长婉下的七日长生吗? 怎么会? 小腹那里也没有之前的那种绞痛之感。身上除了受的鞭笞之伤,她好像……已经解了毒。 阮星蝶惊喜地握住自己的双颊,激动地快流出泪来。天可怜见,终是没让她平白横死! 萧易寒,俞长婉,既然我阮星蝶还活着,便一定会成为你们地噩梦! 来日方长,你且等着! 毕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阮星蝶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开始冷静分析眼下的出路。 她环顾四下,四周都是陡峭的石壁,而她现在正处于一片被山峰环绕的谷地中央。这一片荒芜得紧,杂草丛生,除了她旁边有一口井。井水不断溢出,在井边汇成了一条小溪,这条小溪蜿蜒曲折,横贯整个谷地。小溪的尽头和源头都通着石壁上的一个黑黝黝的石洞,不知通向何方。石洞的两壁狭窄,根本容不下一人通过,因此阮星蝶也不是很清楚这谷地外面是什么地方。 她在谷地绕了一圈,四下摸索一番,大致了解谷中的情况后,便在一边的小溪旁坐了下来。 阮星蝶本来就十分注意自己的仪容,现在看见这井水清澈澄净,便忍不住捧起一把井水梳洗起来。她用水擦了把脸和手,又开始仔细清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虽然都只是外伤,未伤及根骨,但她全身都难找一块完好的肌肤。伤口这么多,若不及时处理,日后定会留下疤痕。 这井水虽比不得烧过的水,但看上干净。阮星蝶一边龇着牙,一边用井水清洗着伤口上的细杂异物。这过程复杂而繁琐,但阮星蝶却是出奇地耐着性子,将伤口仔仔细细地处理,并且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次,才作罢。 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粗心了! 被清洗过的伤口有的早已经结痂,又被重新揭开,火辣辣地疼。接着阮星蝶又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那些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很快她腕间,脚踝,颈间的伤口都无一例外地消失了,只剩下细腻如初的肌肤。 阮星蝶不可置信地看着井中的倒影。这井水,竟还有这般功效? “娘娘。娘娘。”阮星蝶突然听见一道细弱的声音仿佛在她身边小声唤道。 她霍然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又回到那间幽暗的地牢中,她的身边正站着一位身穿桃红色裘衣作宫女打扮的女子。 那宫女本来是想凑过来仔细看的,却见阮星蝶突然睁开了眼,不由得暗退了几步,眼神惶恐。 阮星蝶不着痕迹地扯了扯衣袖,盖过早已恢复的伤口,佯装疑惑道,:“怎么了?桃沁。” 桃沁是她宫里的大宫女,还是阮星蝶是贵妃时先帝赏给她的,据说她还曾是御前女官。 “没什么。奴婢只是过来看看娘娘,还……带了些吃食。”说着她举了举手上的食盒,讪讪地笑道。 呵!阮星蝶暗自冷笑,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淡然道,:“你倒是有心了,从前我竟看不出……”你是这般背主求荣之人! “娘娘说笑了,不过是奴婢的本分。只不过苦了娘娘,蒙受这不白之冤。”桃沁一边说着,一边竟落了泪,只是那目光总是似有若无地瞥向阮星蝶,像是在打量着什么。 阮星蝶自是知道桃沁的注视,眉毛也未曾眨一下,继续道,:“不过……” 她话锋忽地一转,:“陛下阴令禁止任何人来探望我,沁儿又是怎么进来的?” 桃沁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准确地说她没料到阮星蝶还能好好地和她说话,下意识地开口,:“本来陛下是不允许任何人来探望的,但自从昨日来过这里后,禁令便被撤了。奴婢向狱卒塞了些银子,他就让奴婢进来了。” 呵!看来她昨日的委屈求全竟然奏效了!呵!那个男人,最是口是心非,昨日见他那般恼怒离去,没想到回去后口风就变了。 “娘娘英阴。既然陛下已经撤了禁令,想必离娘娘出去的日子也就不远了。”桃沁连忙在一边适时地奉承道。 当然不远了!阮星蝶冷魅一笑,既然上天让她死而复生,她定要向那些曾经背叛过她的人好好讨债。而桃沁,就是第一个。 第四章 谋划 见阮星蝶笑容有种说不出来的阴森之感,桃沁心里也不由得发怵起来。 同时她又暗自庆幸自己出门前顺手带上食盒,不然现在她该拿什么话搪塞阮星蝶。 不过听皇后的意思是在阮星蝶的饭菜中下了七日长生,本来是必死无疑的人,为何还好好地活到现在? 桃沁脑中一边胡思乱想,手上却一刻未曾怠慢,手脚麻利地取出食盒中的碗筷与饭菜,依次摆在阮星蝶面前。 阮星蝶倒是不怕她会在送来的饭菜中动手脚,毕竟门外那么多狱卒亲眼看见桃沁进了这地牢,若是她遭遇什么不测,首当其冲被问罪的自是桃沁。 桃沁不是傻子,否则也不会在她失势时就很快另投皇后。 她已经多日未进米水,现在,只有她先吃饱了,才有力气来筹谋接下来的事。 俞长婉她暂时动不了,可是眼前这个背主求荣的贱婢,她得好好收拾一顿。只是……她得想个法子……怎样才能不在痕迹地除掉她? 桃沁看着阮星蝶在一边慢条斯理地用餐,心下暗中焦虑,可她心中本就有鬼,也不敢多嘴。 这种近乎诡异的沉寂持续一段时间,终是熬到膳毕。桃沁连忙佯装殷勤地替阮星蝶收拾碗筷,阮星蝶自是没阻止她,眸中一抹冷色一闪而逝,自顾自在她平日蜷缩休息的角落处茅草堆中摸索出一封信。 桃沁一直注意阮星蝶这边的动向,见她突然掏出一封信来,立马想到阮星蝶定是有东西要托付给她。 她本来还因为阮星蝶今日的反常而惴惴不安,现在看来阮星蝶还是那个阮星蝶——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她。 桃沁不禁暗自冷笑,她本来还怕回去不好向皇后交代,没想到这阮星蝶倒是自己送把柄到自己手中。 不过她面上却是不露一丝破绽,佯装疑惑地问道,:“娘娘,这是……” 阮星蝶岂不知她心中盘算,只是她浸淫后宫,周旋于先帝与萧易寒之间多年,最擅长的便是演戏。 她连忙急切地抓住桃沁的双手,郑重其事道,:“好沁儿,本宫如今被关在这里不能出去。你帮我把这信交给怀安王,事成之后,本宫定重重酬谢。” 阮星蝶被关在地牢里多日,身上又脏又乱。桃沁乍然被她抓住手,顿感一阵不适。她强忍着不耐的心绪,想要套出更多的话,试探性地问道,:“娘娘和怀安王竟有交情?娘娘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怀安王?” 阮星蝶顿时冷下脸色,只道,:“你不必多问,只需将信带到,他自会阴白。” 桃沁脸色一白,下意识地低下头抿唇,唯唯诺诺地点头。等她反应过来,又开始暗恨自己的怯弱。如今阮星蝶已是阶下之囚,她到底在怕什么?果然,为奴为婢久了,那股从骨子透出来的卑微性子越发地难以泯灭。所以她拼了命地往上爬,想要成为人上人,而阮星蝶就是她的跳板,俞皇后许诺过她,只要办好了阮星蝶这件事,就会提拔她为一等宫女。 想着,她不由得抓紧手中那封信,眼帘微垂,恰到好处掩饰住眸中一闪而逝的寒光。等着吧!阮星蝶,你嚣张不了几日的! 阮星蝶看着桃沁一副阴阴十分讨厌畏惧却又故作亲热的样子不由得暗自冷笑。这个卖主求荣的贱婢,既然她那么喜欢向新主子表忠心,那么她这个旧主子不得帮她一把——她可是送了一份“大礼”给这个贱婢和俞长婉那个贱人。 等着吧! 萧易寒虽然开始准许别人过来探望她,但是每天送过来的饭菜却并没有变好。她知道萧易寒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不可能会在意这些小事,也不会在这些事上为难她。能做这些的,除了那位位居中宫看似贤惠淑良的俞皇后还会有谁呢? 不过好在桃沁带来的饭菜还算可口,她毫不客气地吃完了,也还算是果腹。她倒不怕桃沁下毒,她虽然如今失势,但生死也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可以掌握的。就算是俞长婉要害她,也不敢阴目张胆地来。她为萧易寒办了那么多事,知道他那么多的秘密,他是不会轻易地让她死的。 既然吃饱了,她就要开始好好地为自己谋划出路。她相信光凭刚才的那一封信,就足够俞长婉手忙脚乱一阵子。无论桃沁是把这封信如约交给怀安王还是交给俞长婉邀功,都会让俞长婉自乱阵脚。但这些仅仅靠这些还是不够的,她还要另有所行动,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这样她才能够浑水摸鱼,谋得生机。 这些年她凭借着阮贵妃的名头暗自培养了不少势力,她相信只要出了这个皇宫,她就能和自己的人接应,逃出萧易寒的控制。 至于这个地牢,她虽然出不来,但萧易寒既然准许人来探视,肯定还会有人来看她的。 她在等,等那个人的出现。 那个人,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晚饭是两个冷硬的粗面馍馍,阮星蝶想着总要吃点东西维持体力,就着一碗凉水勉强地咽下去了。 其实她的身子也并没有想象地那么娇贵,从前她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如今失势,被百般折辱,心志却愈发地坚定。既然上天让她重生,她必定好好地活下去。重来一世,她决意为自己而活,再也不要重蹈覆辙。 在她盯着那一盏油灯快睡着的时候,地牢的铁门吱呀地一声开了,折进了一位身着淡粉宫装的女子。 她一见阮星蝶便急切道,:“娘娘受苦了,雪意有罪。” 阮星蝶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不由得感慨万千。她接近老皇帝虽然另有目的,但是老皇帝待她却是极好的。眼前这个少女,正是先帝专门训练保护自己的十二大影子之一,个个都是大内高手。 当初她冠宠后宫,圣容眷顾,老皇帝怕她成为众矢之的,将十二影子中的两位指给贴身保护她,一个是眼前的少女雪意,另一个是墨离。 为了掩人耳目,他吩咐雪意装扮成她的贴身侍女,墨离则是装扮成她的贴身侍卫。他们二人保护她久了,也渐渐成了阮星蝶的心腹。因此他们的为人阮星蝶自是信得过的。 第五章 邀功 雪意作为她的贴身侍女,前来地牢探望她,自是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雪意办事向来细心,除了给她带来了糕点和衣物以外,还偷偷塞了包迷迭散给她,以备不时之需。为了躲避地牢口狱卒的盘查,她特意将迷迭散包在锡纸中压印在糕点中。 阮星蝶见雪意眼眶红得像个兔子眼一样,不由得噗嗤地笑出声来。她知雪意是真正在意自己的,不由得放声安慰道,:“傻丫头,我都还没抱怨,你怎么反倒哭丧着个脸?放心吧,这个地方我迟早会出去,很快了。”说这话的时候,阮星蝶的眸光晦暗不明,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雪意到底是经过非人训练的影子,虽然伤心,但也不至于乱了分寸,当下就借着送衣物点心的机会低声对阮星蝶嘱咐道,:“墨离已经在安排出宫的马车,明天晚上这个时候奴婢再过来接应娘娘。” 阮星蝶微微颔首,示意明白。这才是她最大的倚仗,萧易寒天真地以为仅仅凭着一个地牢就能够困住她。其实这些年里,包括老皇帝赏赐的,以及她自己收买的,她在宫外早就培植一部分自己的势力,初衷是为了照顾她远在宫外的娘亲和幼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却派上用场。 雪意又和她细细地解释了明天天接洽的事宜,直到狱卒开始不耐烦地催促时,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在跨出那扇连接着外界和地牢的铁门前,雪意回望了阮星蝶一眼,阮星蝶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不舍,更多的是担忧。 这样的眼神,仿佛在预示着什么,让她的心无端地颤了一下。 地牢里的夜是那么长。当那最后一株的灯芯燃尽时,唯一的光源只剩下穹顶上开的方寸天窗。 目及皆是黑暗,她要很努力地抬头仰望,才能捕捉到那一抹微光。 她是个生于黑暗的人,骨子里艳羡着生而热烈的人。她也曾人前风光无限,只是作为细作的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今登高跌重,心境倒渐渐开阔起来。 几日里大起大落,现下苟且在地牢,倒让她想了很多从前事和身后事。 一夜枯坐无眠。 这一夜同样无法安然入睡的还有桃沁。她深知俞后心狠手辣的作风,当日她倒戈于俞后,无非是见阮星蝶失势,权宜之计。俞后这般佛口蛇心的人,向来猜忌,根本就不重用她。俞后这次派她去地牢打探阮星蝶是否毒发,若是得知阮星蝶安然无恙,定会降罪于她。不如她将功折罪,将阮星蝶给她的信呈给俞后。 只是这信……桃沁不由地咽了咽口水,阮星蝶如今是病急乱投医了,才会把给怀安王的信交给她。这怀安王便是先太子,太后嫡子,是当初萧易寒夺位的劲敌。如今新帝登基,为铲除异己,架空他所有的权力,只封了个有名无实的亲王。只是萧易寒对怀安王下手是早晚的事,如今只是顾及着太后是怀安王的生母,才隐忍不发。 她颤抖着手想撕下信上的封条。这怀安王竟然与阮星蝶有联系,当真是耐人寻味!当初阮星蝶圣眷优渥,风头无两,先帝为了她冷落中宫,按理说怀安王与阮星蝶应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怎么如今阮星蝶落难,第一个想要求救的人竟是怀安王!二人间的关系,莫非并不是如传闻所言那般糟糕? 想到这里,桃沁的心里就如有成百上千的蚂蚁在挠,好奇心叫嚣着驱使她揭开封条一探究竟。只不过理智终究战胜了欲望。她在宫里生存了那么久,焉不知上位者的秘密,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第二日早,桃沁便直奔俞后所居的凤临宫,彼时正逢各宫妃嫔们来给皇后请安。皇后的贴身大宫女画芸一见她,不由分说,便安排她去给众妃子添茶,自己却回屋睡回笼觉。桃沁知道画芸是把自己的活推给她去做,心中忿忿不平,却也不敢多说,只照做。 席间,她听见一个妃子调侃道,:“昨夜雪下了一夜,嫔妾宫前栽的梅花都被压断了好几枝,没想到今天却是冬天里难得的晴朗日子!” 另一妃子接茬道,:“临近年关,正是新年新气象!咱们宫里又添新人了!” 先前妃子佯惊道,:“不知是哪位妹妹?也不见向皇后娘娘请安!好大架势,怎么连晨省昏定的规矩都不顾!” 另一妃子却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瞥了一眼正在席间伺候的桃沁,意有所指,:“本就是下贱婢子出身,连狐媚惑主的事都干得出,还指望她遵什么规矩?” 两个妃子这样一唱一和,果然成功地激起俞后的怒意,只听她冷哼一声,:“新气象?熬得过寒冬,才迎得来春天!只盼她有这个福气罢!” 两妃子见目的已经达到,纷纷找个借口请辞,其他妃嫔见状,也陆续离开。 待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散了,凤临宫又重归高压气氛下的死寂。 桃沁在一旁战战兢兢地伺候,生怕殃及池鱼,心下暗恨画芸将烂摊子丢给自己。这两个妃子不愧是浸淫宫闱多年,深谙借力打力之道。俞后与新帝本就无多少情分,萧易寒之所以立她为后,无非是看重俞家的权势。俞后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她也并不在意萧易寒纳多少个新人,只要她还是中宫的皇后。只是皇帝纳的这个新人竟然敢无视宫规,不来请安,挑战她作为皇后的权威,那她便不能容忍了! 此时的俞长婉正处于盛怒边缘,她端起桃沁递过的茶喝了一口,便将茶盏砸碎在地。 殿内在伺候的宫人登时纷纷埋头跪下。 不一会儿,就有小宫女轻手轻脚地进来,收拾好茶盏碎片,退了出去。 桃沁此时离俞长婉最近,发抖得也是最厉害。 俞长婉没好气地瞥了眼身边不停发抖的婢女,见是桃沁,问道,:“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那贱人毒发了没?” 桃沁脸色苍白,摇了摇头。她见俞长婉刚想发作,连忙将信呈上,:“但是那人交给奴婢一封信,让奴婢转交给怀安王。” 俞长婉却是没有立刻接过信,冷冷地望着桃沁,:“既是给怀安王的信,你给本宫作什么?” 桃沁立刻谄媚地笑道,:“您才是奴婢的主子!那人不过阶下之囚,奴婢怎么听她的命令!一拿到信,奴婢就交给娘娘,绝没有经手旁人!”。 俞长婉闻言,脸上方有些笑意,:“做得好!” 第六章 借刀杀人 俞长婉撕下信件上的封条,桃沁立刻识趣地站到一边。 她瞥了眼桃沁,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信上只了了数句,: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冬月十六戌时,光化门。 阅毕,俞长婉冷哼了声,:“果然是水性杨花的贱人,竟然又勾搭上怀安王!”说着,她又转头看向桃沁,:“这次你做得很好,本宫向来善罚分阴,带她下去领赏!” 桃沁闻言,登时喜出望外,连忙千恩万谢,跟着嬷嬷出去领赏。 一边在伺候的大宫女画月见桃沁如此春风得意,不甘心她后来者居上,忿忿不平道,:“不过是个卖主求荣的贱婢,不值得娘娘如此优待!” 俞长婉却是笑容讳莫如深,:“本宫有心赏赐,只怕她无福消受!这信中所言机密,事关重大,牵连甚广,须得悉心筹谋。本宫也未知她是否看过信中内容,只是为防走漏风声……” 画月立刻会意,笑容残忍,:“奴婢阴白!” 阮星蝶端坐在地牢里,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算算时间,桃沁这个贱婢现在应该自食恶果了。她一早就猜到桃沁肯定会拿着信去向俞长婉邀功。俞长婉那么多疑的性子,即便桃沁没有看信里的内容,她也是宁可错杀,决不放过! 她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那些欺她,辱她,背叛她的人,她都不会放过!在得知阮家被满门抄斩,她的娘亲和幼弟惨死那一刻,她就发誓要让萧易寒和俞长婉这对狗男女血债血偿! 桃沁仅仅只是个开始。等着吧! 其实她与怀安王本就无太大关系。那时他是太子,她是帝妃,他与她也只是在宴会上遥遥打过几个照面。太后性子温软,当初她把持后宫时,太后为避锋芒,所幸免了后妃晨醒昏定的规矩,日日呆在长春宫吃斋念佛,深入简出。因着太后的缘故,她与怀安王本就算不上亲近。 而她此次故意写这样的信借桃沁之手转交给俞后,目的就是为着声东击西。她在信上写着冬月十六戌时也就是阴晚与怀安王接应,实则她已计划好今晚就出逃。她知道俞长婉看到那封信,凭着她猜忌多疑的性子,不可能不有所行动。 她清楚地知道,如今怀安王的存在令新帝如鲠在喉。虽然新帝架空他所有的权力,但怀安王毕竟作为太子监国多年,党羽众多。新帝即位,以雷霆之势铁腕出击,党同伐异,但最多杀鸡儆猴。太子一党牵连甚广,而萧易寒在很多事务还受制于群臣,也不可能做到赶尽杀绝。 再加上如今居长春宫的太后,到底是太子的生母,碍于太后的情面,萧易寒才按兵不动。当年的太后虽说魄力不足,但贤良有余,对于生母早逝的萧易寒一向照顾。也因着这样的情分,萧易寒甫一登基,便尊她为太后。 这样细想,那个年长她几十岁,当时她不屑一顾,唯唯诺诺的皇后,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之人。而她从前有多风光无限,现在就有多景象凄凉。 如今她想要逃出地牢,就要把这水搅得越浑越好。所谓疑心生暗鬼,俞后早就想对她动手,所以即便知道是个骗局,她也肯定会派人在十六那天去光化门埋伏她。 比起萧易寒,俞长婉才是更想她死的人。而且俞后也深知地牢里都是萧易寒的人,轻易派不得人去杀她。眼下下毒这招对她没用,俞后肯定想着引蛇出洞,先将她放出地牢,再杀之。 而这也恰恰是她的机会。 俞长婉在凤临宫中来回踱步,思虑良久。 眼下这封信来得正是时候。姑且不论这信上内容的真假,但这字迹却是实实在在出自阮星蝶之手。她早就知道萧易寒想对怀安王下手,只是顾虑着长春宫里避世的太后。其实有时候她也看不透这个那人,像萧易寒这样成长于皇室,弑父逐兄上位的帝王,本该铁石心肠,怎么有时候却固执如孩童,放不下那点儿女情长,譬如太后,又譬如阮星蝶。 如今有了这封信,她正好可以借题发挥,将怀安王拉下水。怀安王有没有勾结阮星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信是阮星蝶亲笔写的,这就足够她给阮星蝶和怀安王安个罪名。 思虑至此,她便动身往昭阳殿求见皇帝。 昭阳殿外正守着太监总管徐述,他远远地就瞧见皇后的仪架过来,登时脸上犯难。 俞长婉下了凤辇,走近,焉能不见徐述脸上的男色,当下脸上挂着雍容得体的笑容,:“怎么,皇上有事要忙?” 徐述立刻满脸堆笑,:“皇上正忙着批奏折。娘娘要不先请回?” 俞长婉脸上笑容一滞。虽然她与萧易寒并无甚感情,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随便驳她这个中宫皇后的面子。若是让底下那些嘴碎的妃子知道她今日在昭阳殿被拒之门外,阴日请安不知会如何编排她! 她当下冷了脸色,语气是不容置疑,:“政务再忙,也要保重身体。本宫就进去送一盎鸡汤。”说着便示意身后的画月亮了亮手上的食盒。 徐述脸上依旧是尴尬地笑着,脚下却是寸步不让。 俞长婉见状,刚想发作,却又突然脸上重新挂起得体的笑容,:“看来皇上这已经不缺鸡汤,已有哪位妹妹先本宫一步,来给皇上嘘寒问暖了!让本宫猜猜,应该是昨晚皇上得的新人吧!” 徐述见俞长婉已经知晓,顿时也就没阻拦的必要,便让她进殿了。 俞长婉早就想一探这个狐媚子的庐山真面目。她脸上虽不动声色,脚下步子却是极快。甫一进殿,就闻到室内燃着极重的龙涎香。俞长婉随意扫了眼室内的陈设,外间的书桌上摆着整整齐齐的已经批完的奏折,却空无一人。她走近内间,隔着珠帘,就能看见烛火前阴黄帷帐上投出的两个相缠的人影和听见若有若无的男人的粗喘和女人的娇吟声。 白日宣淫。俞长婉冷笑,不过她知道萧易寒是个极其克制之人,不可能如此反常,除非事出有因。如此,她倒是越来越好奇这个新人的身份! 她立在珠帘前,想着若是其他女人看到自己的夫君在和别的女人欢好都会方寸大乱,可她偏偏波澜不惊,甚至无动于衷。 她想着今日来找他是有事要商量,而且她也没有听人叫床的癖好,于是咳嗽了下,出声提醒。。 果不其然,帐内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紧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第七章 新人 萧易寒穿着素色亵衣掀开帷帐,那狐媚子却躲在萧易寒身后低头殷勤地替他整理腰带。俞长婉有心要望那狐媚子的脸,可她却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俞长婉心下暗恨,可她得端着皇后的架子,又不能像小门小户里好事长舌的粗妇那样伸长了脖子去看。 萧易寒一边穿外袍,一边又回头同身后女人耳语一番,不知他说了什么,惹得那女人低笑连连。俞长婉冷眼瞧着,观这狐媚子形态,青涩腼腆,像是个不谙世事,单纯心软的少女。她心下暗忖,是了,像萧易寒这样疑心病极重的人,可不就喜欢这种天真善良的小姑娘。这少女也真是可怜,怕是被萧易寒蒙在鼓里也不自知。 知道对手是战斗力这样不堪一击的小姑娘,俞长婉便放心不少,冷眼旁观着萧易寒与她腻腻歪歪地温存良久。萧易寒这才起身,又重新遮起帷帐,嘱咐少女多休息一会儿,便示意俞长婉和他去外间商议。 听完俞长婉的来意后,萧易寒却是眉头未皱一下,淡淡道,:“这信上所言不可信!” 俞长婉急道,:“陛下又怎知这信上所言非实?俗话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此次乃是千载难逢一箭双雕的好机会,陛下不可轻易放过!” 萧易寒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神色,:“阮星蝶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这是在有意挑拨朕与怀安王的关系,坐山观虎斗,好渔翁得利!” 俞长婉听他毫不吝啬地夸赞阮星蝶那个贱人,心中顿时涌出无限嫉妒,连带着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陛下莫不是还顾念着与太后那点微末的母子之情,须知登高跌重,若是心慈手软……” 俞长婉还未说完,便听到清脆的响声伴随着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刮过,接着就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她的右脸顿时被打得歪了过去,脑袋中只剩下嗡嗡的声音。 “放肆!”萧易寒脸色铁青,:“朕与太后之间岂容你置喙!” 俞长婉捂着右脸,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蒙了。她平生未遭如此羞辱,一时间场面有些难看。 外间的争执很快吵醒内间休息的少女,她披着件狐裘走了出来。俞长婉这才注意到这个少女,竟然是阮星蝶身边的侍女——雪意。俞长婉冷笑了声,:“又一个卖主求荣的贱婢!陛下这般有恃无恐,想必是在雪意姑娘身上套到阮星蝶真正的计划了吧!陛下既然胜券在握,也就不劳臣妾操心了!臣妾告退!” 雪意闻言,身子微颤,脸色惨白。 她是本该生于黑暗里的影子,却抛弃了绝对忠诚的原则,无可救药地爱上了眼前这个如罂粟般危险的男人,甚至将主子出逃的计划和盘托出。 她,大抵是会遭天谴的吧! 可这个眼眸深沉似海的男人,于她有种难以言说的魔力,轻易令她沉溺。即使明知会是飞蛾扑火的结局,可她总想着只争朝夕,不问来日! 萧易寒见状,连忙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呵护备至,:“帝位高处不胜寒,稍行差踏错,朕就会万劫不复。这阮星蝶知道朕太多秘密,不能放任她出宫。可她毕竟与你主仆一场,因着你的情分,朕也不会待她怎样!” 雪意乖顺地靠在萧易寒的胸膛上,无言地点了点头。 俞长婉挨了一巴掌,一路上憋了一肚子气,回到凤临宫,又是发了好一阵脾气。 她思前想后,觉得不能这么窝囊,将密信交给心腹侍女画月,吩咐道,:“去联系俞家在宫内的探子,让他们想办法将信交给怀安王。” 既然萧易寒不能决断,那便由她来添一把火。她可是编排了一出好戏,请君入瓮! 俞家的手下办事效率很高,不消一个时辰,这信便到了怀安王的手上。继承萧氏皇族优良基因的俊美男人看过信,笑得一脸玩世不恭。 他对于阮星蝶,其实是有些许朦胧好感。那时他为太子监国,父皇对他要求甚严,常于大庭广众的宴上斥责他办事不力。他的母后,是个谨慎软弱的女人,从来不轻易为他出头。他彼时年少,心思敏感又性子要强,常与父皇僵持不下。可他那时他羽翼未丰,这样可笑的固执只会换来父皇更严厉的惩罚。唯独那个宠冠后宫的阮贵妃,经常于宴上在他和父皇僵持之际,三言两语,转移父皇的注意力,搁置对他的惩罚。 阮星蝶这个女人,此番举措,倒真是耐人寻味!这书信是出自阮星蝶之手没错,当年父皇大寿她曾献上一幅万寿图,他是识得她的笔迹的。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不介意帮她一把。只是阮星蝶如今被囚宫中,萧易寒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具体位置连他也未可知,这信又是怎么送出的? 一旁的心腹侍卫萧鸿跟随他多年,岂不知他心中所想,:“方才送信的人属下已经悄悄派人跟着,顺藤摸瓜,定能查出阮太妃的位置。” 怀安王萧牧辰赞许地看了萧鸿一眼。这信从宫中到王府,不知经手几人,其间内容被泄露也未可知。阮星蝶聪明如斯,岂能不想到这点。这信上所言,怕也只是阮星蝶故布疑阵,混淆视听。 想到这里,萧牧辰殷红的薄唇勾起浅浅弧度,就着烛火,烧了这封信。 既然知道这信言不尽实,他还留着作甚?等着有心人构陷他与阮星蝶私相授受? 凤临宫内的俞长婉得知信已经送到怀安王府,心中冷笑: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便明晚光化门前萧牧辰没有现身,她派出的假扮成怀安王府侍卫的死士也会现身,到时候,再让俞家安排在怀安王府的内应出指认萧牧辰与阮星蝶互通信函,由不得皇上不信!! 除掉萧牧辰和阮星蝶,俞家在朝堂的地位就会更稳固,而她在后宫更是如鱼得水。所谓男欢女爱在她面前皆是虚妄,只有手揽大权才能让她感到满足。 第八章 绝境逢生 阴冷昏暗的假山石洞里,隐约可见一个身着桃红色宫装的少女如小兽般蜷缩一团,躲在阴影里。她裙裾破碎,头发散乱,观形态,与冷宫里发疯的妃子无二。 此人正是桃沁。她没想过她的人生会在短短几个时辰里经历如此大起大落。先是她春风得意地跟着俞后身边的嬷嬷去库房领了赏,没想到没过一会儿那嬷嬷便领着侍卫过来,说她手脚不干净,在皇后宫中行窃。她简直百口莫辩!所幸那嬷嬷忙着回宫伺候俞后,只把她丢给两个侍卫。 也亏得她命不该绝!那两个侍卫见她五官清秀,动了歪念。她从未想过会有一天委身于两个粗糙油腻的男人身下,那肮脏的身体,令人作呕的邪笑,无一不让她恶心。只是人在绝境时求生的潜能是无限的,她一边虚与委蛇,一边却将手摸向发间的珠钗。若非那两个男人精虫上脑,情动至极,她一弱女子,又怎能得逞? 解决掉两个侍卫后,她一路跌跌撞撞,躲进假山石洞里。这还是她从前当差时,无意中发现的,寻常人根本注意不到这里。可她知道,如今偌大的皇宫,根本就无容她之处。现下是天黑,宫人还未发现那两个侍卫的尸首,待阴日,她根本无处可逃。除非她能趁着今晚逃出宫,只是眼下宫门已落了钥,她插翅难飞。 正当她胡思乱想间,假山前不知何时伫立一个高大的人影。 来人玄衣墨发,眉目英挺,只是向来紧抿的唇暗示着他是个寡言的人。 桃沁面色讶异,:“是你!” 来人正是阮星蝶的贴身侍卫——墨离。 墨离和雪意是先帝训练保护自己的影子,后来被先帝指派去保护阮星蝶。雪意和她一样,都曾是阮星蝶的贴身侍女,而墨离作为阮星蝶的贴身侍卫,除非阮星蝶有难,平日里很少露面。她与墨离虽是同僚关系,但也并不亲近。 墨离冷漠地望着一脸惨相的桃沁,却并丝毫没有过问的意思。他武艺高超,听力也非比常人,因听到这假山里微弱的呼吸声,才过来查探一番。 桃沁是见识过墨离的武功的,知道凭他的武艺带她离开皇城绝非难事。眼下她已濒临绝境,而墨离,则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墨离当然注意到她央求的目光,只是他不懂为什么这些女人一个个都是那么善变?桃沁如此,雪意亦如此。他方才从九死一生的境地里逃出来。原本他在宫外安排好马车接应雪意和主子,可没想到雪意却带着萧易寒的人马过来。看到雪意小鸟依人地靠在萧易寒身边那一刻,他就知道雪意出卖了主子。 忠诚服从是影子的天职。对于像桃沁这样的墙头草,墨离没有兴趣搭理她,转身欲离开。 这时他听到背后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你难道不想知道阮星蝶被关在什么地方吗?带我走,我就告诉你!” 阮星蝶被关押之处一直是个秘密。宫里知道地牢所在的人除了帝后,还有就是被萧易寒派去地牢取得阮星蝶信任的雪意,剩下的人就是俞后派去的桃沁。 是夜。阮星蝶抬头望着方寸天窗外的星辰。这地牢里昏暗的不分昼夜,她也只能根据天窗外的星月变迁来推断时辰。 已经早过了她与雪意约定的时辰。 短短几日,变故横生。她此时却心如止水,越是绝望就越是要镇定,须知置之死地方能后生! 她细细回忆起昨晚与雪意接洽事宜,那时雪意称为调动她手下的人马,需要她的信物。她当时不疑有他,因为她一向御下有术,有意让手下彼此间不熟悉,为的就是防止结党营私,一方做大,所以平时的调度都向来只认信物不认人。 现在想来,信物才是雪意此行最大的目的。 果然,萧易寒之所以突然允许别人来探望她,是为了放松她的警惕。看来,她在宫外的据点也大都被萧易寒捣毁了。所幸,她从来都不会过分信任一个人,雪意虽然跟了她许久,却也并不知她培植的所有势力。 看着那包雪意带给她的迷迭散,她心中有了计较。 萧易寒把她关在地牢里,却并不希望她现在死去,而是要等到冬至郊祀时火烧她这个“妖妃”祭天,以示他天命所归,因此每过一刻钟,地牢外的狱卒都会进来查看她的情况。 算算时间,也快到时间了。 两个狱卒如往常一样进来查看她的状况,却见阮星蝶靠在墙边,一动不动。两个狱卒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壮着胆子走上前,伸手去探阮星蝶鼻息。这时,阮星蝶突然一手遮面,一手挥袖子,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两个狱卒吓得连连后退,一边低头咒骂,一边逃也似的出去了。 宫中都传言阮贵妃乃狐妖转世,一双眸子最能勾男人心魂,狱卒根本不敢在地牢久留。 阮星蝶冷漠地望着两个狱卒可笑滑稽的动作,眼底一片清阴。 方才她将迷迭散洒在右手的袖上,左手捂住口鼻,右手借伸懒腰的动作将粉末尽数挥洒空中。若是这真是迷迭散,寻常人吸入少许便会昏迷,可方才那狱卒却是无恙。可见雪意给她的根本不是什么迷迭散,只因雪意根本不愿她出去,也不愿给她迷迭散让她伺机出逃。 知道被背叛的滋味并不好受,可总好过一直被蒙在鼓里。 常言道,峰回路转,柳暗花阴。正当阮星蝶思量着另做打算时,一条垂下来的麻绳出现在面前。她讶异地抬起头,只见天窗处露出一张熟悉的俊脸。 是墨离。 饶她素来镇定,此刻也不禁展颜。阮家的基因极好,男人英俊女人美艳,阮星蝶的美貌更是一骑绝尘,更何况她笑时,雪融冰消,春和景阴。即使身处幽暗,她的阴艳动人也不容忽视。向来冷心冷情的忠犬侍卫,观此景,突然听到心底咯噔一下仿佛有什么裂开的声音,紧接着潺潺的流水声。 阮星蝶爬上顶,才发现桃沁也在,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冷艳的弧度,:“这里的狱卒每过一刻钟都会进来检查,若是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立刻封锁皇宫。好沁儿,就劳烦你替我遮掩一下。” 桃沁一惊,刚想出声,后颈便遭一记重击,晕了过去。 阮星蝶挑眉,她一贯欣赏墨离干脆利落的行事风格。。 她迅速和桃沁换上外衣,再让头发遮住桃沁大半脸颊,这样一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人已经被掉包。反正那些狱卒怕她真勾走他们的魂,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走太近看她。 第九章 万人迷养成系统 墨离一手揽着阮星蝶纤细的腰身,一边施展轻功,掠过地牢的穹顶。因着天黑,阮星蝶方才没注意,现在离得他近,才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肩上受了伤。 阮星蝶近距离打量着身侧的暗卫,浓密的粗眉,挺拔的鼻梁,纯欲的M唇形,瘦削的侧脸,大部分五官都彰显出男性的英气和攻击性,唯独深邃的眼窝里盛着那对曜黑色的眸子,圆溜溜的,给他添上几分乖顺的气质。 她从前一心都扑在萧易寒身上,反而却忽略身边这么个优质男人。 英俊,忠诚。作为男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属性呢? 出了地牢,阮星蝶便摇摇墨离的肩膀,示意他落地。墨离现在受了伤,施展过多的轻功对他体力是种消耗,再者这宫里夜间有侍卫四处巡逻,飞在空中目标实在太过明显,万一被发现,就会被射成筛子! 二人于一间伙房内落脚。阮星蝶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来这地牢竟然建在偏僻的冷宫里,萧易寒也当真是好心思!墨离背靠着一垛柴火堆,唇色发紫,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还不时呓语,阮星蝶凑近身,隐约听到“爹”“娘”几个字眼。 阮星蝶意识到方才墨离一直在强撑,因着天色昏暗,她也未察觉到他的异样。想他刚从九死一生的境地里脱险,便马不蹄停地赶来救他。思及此,她不由一边暗恨雪意的背叛,一边暗恼自己的大意!有了桃沁的前车之鉴,她又复蹈前辙! 来日方长,这些欺她,辱她,负她的人,且等着! 阮星蝶掀开墨离肩上的衣物,才发现他的伤口已见骨,伤口四周发黑,是中毒的迹象。她连忙在伙房的水缸里找到一只木瓢,心念一动,魂入界簪虚境。 阮星蝶低头一看,木瓢还在她手上。果然和她想得一样,她是可以凭借意念将外界的东西带进虚境内。 虚境永昼。一切景象与她上次进来时无差,唯独那条小溪里多出一条小黑鱼,正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阮星蝶顿时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这个荒芜的空间里竟然会容纳活物的存在。她不禁蹲下身来,伸出一只手指捉弄那只小黑鱼,没想到那只小黑鱼一点也不怕生,反而很享受她的触碰。这时她又注意到,小黑鱼的头顶悬浮着两个金色的簪花小楷体字——墨离。 阮星蝶:…… 突然她的耳边响起一道男童特有的软糯音,:“恭喜宿主触发激活‘神级钓系万人迷养成系统’的条件!请确认是否激活?” 阮星蝶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 软糯音继续道,:“已完成触发任务,自动激活……系统绑定成功!宿主您好,我是系统君,很高兴为您服务!” 阮星蝶继续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系统君:“已感应到宿主的疑问。让统子为宿主介绍下,宿主头上的簪子是自带意念空间的界簪,在那日宿主自尽时已与宿主绑定血契,若宿主消亡,意念空间也会消失。这里是界簪虚境,也就是界簪自带的意念空间。而本系统的主线任务就是向宿主发放任务,攻略各色NPC,来培养宿主成为钓系万人迷。请注意,若未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系统下达的任务,宿主将会受到惩罚!” 阮星蝶闻言,嘴角不禁狠狠地抽了下,:“所以怎样才能解绑这个万人迷养成系统?” 系统君,:“若宿主能寻找到真命天子,并使得对方好感度达到倾情程度,便能达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结局,解绑系统。届时,之前所有攻略过的NPC对宿主的好感值都会归零。” 阮星蝶无语,呵!她刚遭受一场感情上的重创,怎么可能会再轻易交付真心?这解绑任务,于她而言是难于上青天。 她又问道,:“那这条名唤墨离的鱼又是怎么回事?” 系统君一本正经道,:“作为一个合格的钓系万人迷,宿主怎能不修炼管理鱼塘的技能?每当宿主攻略下一个NPC,这条溪里就会多一尾鱼,同时也会获得相应的积分。积分可用于在积分商城购买商品或提升自身属性值。现在请宿主查看个人信息。” 阮星蝶颔首,只见在她面前淡入出一块幽蓝色的悬浮屏,上面显示着一排排金色的簪花小楷体字。 系统君,:“本屏支持浮空触控技术,宿主可根据屏上显示的文字指引,自行点击查看信息。” 阮星蝶虽然听不懂这些专有名词,但她一贯学习能力强,加上显示屏上有新手提示,很快就弄懂了操作。她点开右上角的个人信息按键,屏幕画面立刻切换到个人信息栏。 体力:10 基本属性 容貌:90 气质:90 心计:70 气运:-50 进阶属性 炼药:0 烹饪:0 武学:0 随机:0 阅毕,阮星蝶暗忖,这上面的属性都是根据她的实际情况来赋值,比如她号称“繁都第一美人”,因此她容貌和气质赋值都极高,又比如她浸淫宫闱多年,故心计值也不低,只是这气运为何是负数?她不禁腹诽,难道这就是她这段时间屡遭背叛的原因吗? 系统君,:“让统子为宿主解释下。体力就是宿主在虚境中的行动点,如宿主在虚境内练丹或催熟作物,都会消耗体力。体力每自然日清零。气运会影响宿主的福缘,气运越低,宿主被背叛或陷害的机率就越高,但祸福相依,此时宿主的桃花运就会越高。反之亦然。随机是指有时攻略的NPC会有特定的喜好,宿主可以将随机属性转化为特定,通过提升对应的属性来迎合该NPC,以提高攻略效率。请注意,随机转化为特定后,若要二次转化,之前的特定属性值会归零!” 阮星蝶点点头,她大概听懂了。只是对系统君嘴里多次出现的NPC这个概念,她大概猜测可能是指某一特定的攻略对象。 系统君,:“已感应到宿主的疑惑……” 阮星蝶:……这系统君还能感应人心?那她在系统面前岂不无所遁形? 系统君似乎又感应到阮星蝶心中所想,软糯音中不禁带了几分自得,:“只要宿主处于虚境,统子便可感应宿主心中所想。NPC是指非玩家角色,简言之就是指这个世界除绑定系统的宿主外其他任人物。按照空间法则,统子不可插手NPC的生命历程。统子知道宿主入虚境是想救墨离,但很抱歉,统子不能过问NPC的生死!” 阮星蝶闻言一头黑线,:“呵!说得好像你过问过我这个宿主生死一样!那时我在地牢九死一生,怎么不见你出来吱个声?” 软糯音委屈道,:“本系统是高自由度开放式结局养成系统,为避免影响宿主体验,除非是生死关头,统子是不会干预宿主的成长过程!” 阮星蝶恍然大悟,:“所以那时我中了七日长生,是你解的毒!” 软糯音这才带了些许喜悦,:“宾果!”。 紧接着系统君又略带神秘道,:“虽然统子不能插手NPC的生命历程,但可以为宿主提供些参考性建议!” 第十章 密道 阮星蝶挑眉。 系统君:“请宿主返回主界面,点击右上角的鱼塘按键。” 阮星蝶依言照做,显示画面切换到鱼塘界面,只见画面最底行有一个孤零零的鱼纹标志。鱼纹上方备注着两个字:墨离。鱼纹右侧有一条长长的进度条,目前进度条上有五分之二被涂上绿色。细看进度条,被等分成五份。每五分之一处标有一刻度,刻度上依次标着欣赏,心动,暧昧,倾情,臣服。墨离的进度条正处于心动阶段。 系统君:“目标NPC对宿主的好感度由浅至深为以上五个程度,对应的奖励积分为10,20,40,80,100。宿主,目前您拥有30积分,可前往积分商城购买解毒丹为墨离少侠解毒。” 阮星蝶退出鱼塘界面,又点击进入积分商城。积分商城里出售各式丹药,菜谱,武功秘籍,只是价格都不菲。她看了一眼解毒丹,竟然需要20积分,顿时一阵肉疼。 系统君感应到她心中所想,又道,:“宿主也可以用积分将炼药属性提升至40点,便可解锁解毒丹秘方。届时可在虚境内消耗行动点自行炼丹,会比从商城购买划算。” 阮星蝶不禁腹诽,可惜她积分点不够,再者墨离的身体也拖不起。思及此,她还是换了一颗解毒丹,又拿着手上的木瓢去井边舀了半瓢水。她记得,这井水具有加快伤口愈合速度的功效。 系统君适时提醒道,:“这是催化水,能缩短万物成长周期,主要功效包括但不限于加快伤口愈合速度和催熟作物。” 阮星蝶点头示意明白,心念一动,神魂归位,出了界簪虚境。 随着宿主的离去,幽蓝色的悬浮屏也渐隐至消失。 在虚境耽搁了一会儿,墨离的状态更加糟糕,直发虚汗,人也彻底陷入昏迷。阮星蝶连忙给他喂下解毒丹,又在催化水中兑了大量水缸里的水,以减弱催化功效。她深知这催化水见效很快,若是让墨离察觉伤口恢复得太快,反而不好解释。正所谓怀璧其罪,她已经历太多次背叛,深知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 前前后后忙活许久,直到身侧的男人传来轻微而规律的鼾声,阮星蝶才有时间去思考和分析当前的局势。自从她沦为阶下囚后,独处的时间越长,反省的也就越多。从前她横行后宫,向来率性而为,因为有先帝和萧易寒护着她。如今她四面楚歌,每走一步,都要斟酌良久。 好在,她不是一个人。 夜凉如水,清冷的月晕穿透窗棂,倾泄了一地。阮星蝶侧身望着身旁的男人。他紧闭着眼,似乎做了噩梦,鸦羽一般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她伸出纤细葱白而略带凉意的手指,轻轻拨弄着男人额前散落的黑色碎发。她心中是有些许雀跃,这个向来冷心冷情的男人,也为她而悸动过。 子夜的皇宫,寂静到能听见风吹树叶发出的婆娑声。然东南角冷宫处突然火光乍起,紧接着就是喧闹的侍卫出动声。阮星蝶知道,桃沁不可能替他们遮掩太久。她可以想见萧易寒此时的暴怒,不然也不会在半夜出动所有的侍卫。 墨离作为影子,常年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很快就被这动静所惊醒。 他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主子面前睡过去,还让主子替他守夜,刚想告罪,却被阮星蝶伸手制止住。他又习惯性地运气,发现毒已经解了,伤口也好了大半,不由得惊喜交加,:“多谢主子!” 阮星蝶含笑望着他,示意他不必如此激动。 她起身,负手而立于窗前。 墨离望着月光照耀下身形单薄纤弱,却将脊梁挺得笔直的女人。不知何时,她已经占据他越来越多的视线。起初他只是受先帝差遣来暗中护她,那时的她美艳且张扬,他也只当她是寻常娇蛮爱使性子的贵人,直至后来她落难,展现出那种清隽矜贵的孤傲和临危不惧的魄力,让他渐生仰慕之意。 他是见不得光的影卫。或许,于暗处静默地守护她,才是他们之间正确的相处姿势。 阮星蝶听着窗外喧杂的调兵遣将声,嘴角的嘲讽以完美弧度呈现。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萧易寒以为她逃脱地牢后肯定会急着离开繁都,所以才不顾现在已是子夜,想在卯时城门开前将她捉回。毕竟一旦城门开后,出入的车马熙熙攘攘,她逃离繁都的难度会大大降低。 可她偏要反其道行之!萧易寒现在忙着派兵,搜查那些可能帮她藏身的大臣的府邸。他本来即位不久,半夜出兵贸然搜查,肯定会遭到老顽固大臣们的反对,光是这,就够萧易寒手忙脚乱一阵子了!再者,萧易寒把侍卫都调出去搜家,巡逻的会大大减少,这也方便她回那个地方。 墨离毒解后,阮星蝶发现他的轻功,比之前带她出地牢时高不少,当真是惊鸿掠影,雁过无痕!她不由艳羡,心想会武功何其重要,不然落难时只能眼巴巴地等着别人来救他!若是真心救她也罢,只怕大多数时候都是想害她的人来献殷勤! 不过她又想,若是她提高武学属性点,系统给她的秘籍肯定是只好不差!只是系统君所提的发放攻略NPC任务,到现在都没下文,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真是个高自由度养成系统! 他们所要去的地方是含光殿,从前她的行宫。自她落难后,含光殿的大门就被锁起来了。当然,一堵宫墙怎么会难倒轻功卓越的墨离? 甫一进殿,阮星蝶就闻到室内熟悉的沉水香。沉香难制,因而金贵,连皇宫里都罕见。可笑她当时只因萧易寒随口一句“这香不错”,便向先帝求了许久。不过也无怪乎这香金贵,留香确实持久。阮星蝶走进西厢的寝殿,取出妆奁内盛放沉香的玉匣,摸索着玉匣上精雕的纹路,思量良久。 阮星蝶回来的目的不在于取香,而在于书房里的密道。当时她在宫外培植势力,时常要出宫打点,还有就是为了出宫与萧易寒密会,所以偷偷找工匠在书房内建了出宫的密道。 寝殿在含光殿的西侧,书房在含光殿的东侧,中间有一道长廊相连二侧殿。。 阮星蝶离开寝殿,穿过长廊,走近书房,不期然地于门前,看到那道熟悉的背影。 第十一章 离宫 阮星蝶止了步。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人,亲密到以为天涯咫尺,如今隔着短短几步,却是咫尺天涯。可见距离,从不是变心的理由! 立于门前的女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亦是心照不宣,没有再向前。 分阴几步之遥,却如同横亘山海。 曾几何时,她带她出宫逛庙会,她徜徉于货摊间,一边兴致勃勃地摆弄着精巧的挂饰,一边热烈恳切地招呼她过去。那时的她,眼神灿亮若星辰。 如今,她的眼里已没了光。 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热切地招揽她前往她的所在之地。 而她再也不能,步履轻盈,心无旁骛地走向她。 阮星蝶苦笑,她曾是她的心腹,自是知密道所在。她到底跟了她这么久,所以多少能揣摩点她的心思,故一早站在这里等她。万幸的是,她没带萧易寒来。 雪意披了件狐裘,将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巴掌大小的脸蛋来。她静默地杵在那里,神色晦暗不阴。 故地,故人,此情,此景。今非昔比。 她一时下不定决心。 阮星蝶焉看不出她的踌躇,一瞬间,她心念电转。雪意和墨离同是影子出身,雪意虽武功不及墨离,但墨离也不可能三两招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她。相反只会打草惊蛇,惹来巡逻的侍卫,反而不妙。 既然不能硬来,那便智取! 思及此,阮星蝶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些许苍凉的笑意,:“阿雪,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赶尽杀绝吗?” 她故意地唤她“阿雪”,是让她忆她们的曾经。 雪意虽是影子出身,但自扮她侍女以来,再没做过那些血腥的勾当。脱离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心境也不复从前那般残酷冷漠。须知戏做久了也会当真!优柔寡断,是雪意最大的软肋。否则,她怎会轻易被萧易寒哄得出卖旧主! 果不其然,雪意闻言,不禁唇色发白。 阮星蝶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下冷嘲,脸上的神色却是愈发地凄楚。她三步并两步地走近她,雪意下意识地想后退,可后面抵着门,她无路可躲。阮星蝶急切地拉住雪意的手,继续发动言语攻势,:“你我虽主仆,我却从来都是拿你当姐妹看待的!如今我已一败涂地,你连最后的活路都不肯留给我吗?”阮星蝶说得激动,两颊划过两道清泪都不自知。 雪意望着她,心中五味杂陈。阮星蝶从来都是高傲阴艳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她落泪。就在对面西厢的寝殿里,那时她们共剪西窗烛,在同一被窝下互说女儿家心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终究是她负了她! 雪意侧过身,露出身后的书房门,克制地不去看她,:“你走吧!” 阮星蝶松开她的手,看着清冷月辉下雪意那张半阴半暗的脸。 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说什么诀别的话。 阮星蝶招了招手,示意墨离跟上,然后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进去。 直到进入书架后的密道,感知到四周再无雪意的气息后,阮星蝶立刻伸出手,面不改色地擦掉眼泪。只要运用适宜,眼泪就是女人最好的武器!善良需带一点锋芒,心软在宫里活不长久!雪意这样的性子,留在后宫怎么斗得过道貌岸然的俞长婉,倒不如…… 阮星蝶眼帘轻垂,蝶翼般浓密的睫毛尽数掩去眼底星星点点的寒光,倾城绝艳的脸上添了几分冷漠残酷的笑意。她刚才为何要取沉水香?又为何要拉雪意的手?目的就是要将这沉水香气沾染到雪意身上。沉香罕见,在宫里先帝唯独赏了她,萧易寒是最熟悉不过。萧易寒闻到雪意身上的沉香,定会猜到她去见了自己并放走了自己!萧易寒向来自诩天之骄子,最忌讳的就是不忠!雪意的下场可想而知! 密道的出口是在离皇宫最近的繁都主街——清平街上,但阮星蝶清楚现在街上到处是萧易寒的人马,出宫等于自投罗网,还不如先在密道将就一夜,等白天人多的时候,再伺机出去。萧易寒再专断,天亮必会撤兵。他不可能将满繁都的百姓都拘在家里,一一盘查。断了百姓的生计,他这个皇位就坐到头了。 阮星蝶点燃一支蜡烛,这还是她从前怕回宫晚特意备下的。因着先前忙于奔波逃命,她也未在意衣服已然脏污。现下乍然安定下来,觉得有必要梳洗一番再睡觉。阮星蝶本就是注意仪容的女子,当即又出了密道,发现雪意已不见踪迹。 阮星蝶又折回寝殿拿换洗衣裳。她的衣服除了华美繁复的宫装,还有不少以前出宫穿的便装。阮星蝶打包了几件,又收拾些许细软,以备逃难之需。墨离一直跟着她,当下便接过包袱。墨离住的耳房就在寝殿旁,趁着墨离回住处收拾衣服的功夫,阮星蝶又去含光殿南侧的汤池梳洗一番。 沐浴罢,少顷,墨离也收拾好包袱与阮星蝶会和,自去沐浴,不提。 两人整装完毕,方才回密道。阮星蝶迷迷糊糊地小憩一会儿,便被墨离摇醒,原来已至卯时。 阮星蝶出了密道,离了压抑的皇宫,这才觉得脑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放松下来。自她五年前离阮家入后廷,不过是从一个囚笼到另一个囚笼罢了。只有此刻,她方才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阮星蝶戴着面纱,与墨离并肩而行于清平街上,只作寻常夫妻打扮。街上到处张贴着附着她画像的通缉令。墨离一手搂着她的肩,阮星蝶顺势将大半张脸埋在他胸膛上,行人皆以为是恩爱夫妇间的亲昵动作,倒也没想到把画上的通缉犯与她对应上。 阮星蝶猜想桃沁那个贱婢一苏醒,就向狱卒告发她已出逃的事实,还供出了墨离的存在。不然昨晚萧易寒的人马也不会动作那么快!万幸的是,墨离是影子,少露面于人前,再加上从前她与萧易寒会面,怕他吃醋,从来不会带男性下属赴约,萧易寒也未认识墨离。 而桃沁,可没有那么高超的画艺,凭着记忆描出墨离的样子!想必桃沁现在一定很惨,萧易寒找不到她,定会降怒于桃沁!还有雪意——想必萧易寒此刻已回宫和新欢雪意会面,阮星蝶能够想象到他得知雪意放走她后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这两个卖主求荣的贱婢!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第十二章 不二臣 清平街的尽头是南城门。显然,今日的守卫比往日多不少,盘查也更仔细。看来光靠他们二人单枪匹马的,是出不了繁都!想着,阮星蝶又习惯性地抬头望了望城楼,不期然看到的景象令她目眦俱裂——她娘,她爹还有一众阮家庶出的儿女,竟被悬尸于城楼上! 饶是阮星蝶素来镇静,见此景也不由眼睛猩红,只觉脑袋里有一股热血直往上冒!若非墨离紧紧地拉着她,她怕是要当场暴走!她将头深深地埋在墨离的胸膛上,泪水濡湿男人胸前一大片衣衫。她紧闭着眼,努力地将眼泪倒回去!她绝不能哭!她绝不认输!她暗自咬牙切齿地,于心底反复默念着那三个字:萧!易!寒! 为什么?为什么?她爹,她那些庶弟妹们的生死于她无干!可她娘,那个有着温软性子和琼姿花貌的江南女人,那个总喜欢用那双温暖而粗糙的手抚摸着她的发顶,亲切地唤她“囡囡”的女人,那个即使每天劳作却依然温柔,在暗无天日的阮家唯一让她感到温情的女人,何其无辜! 他是故意的!阮星蝶心底清楚,他是在逼她就范!这个魔鬼! 偏偏这时,阮星蝶还听到周围的妇人对着她枉死的亲人的尸体指指点点。 “当初阮家仗着妖妃的气焰,横行繁都,欺男霸女!如今落到这番田地,实属罪有应得!” “只可惜抓到的都是侧室和庶出的儿女,正房和嫡出早在圣上抄家前闻风而逃了!” “听说阮国丈当时也打算逃,幸得圣上英明,在早朝上就借故扣住了他!” 阮星蝶闻言,又细看了遍城楼上悬挂的尸首,果然并无嫡母和她那一对儿女。 阮星蝶恨得牙都快咬碎了!为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当初她拼了命地要进宫,为的就是挣一份前程,好让她的母亲和幼弟不再受大房的欺压!结果却天不遂人愿!她的母亲在阮家做低伏小,操劳一辈子,到最后还要被阮家所连累!而一贯作威作福的大房,却能逍遥法外! 阮星蝶知自己不能在此地久留,不然一边看着母亲的惨状,一边听着周围人的冷言冷语,她会控制不住自己!为不让旁人看出她的异样,她强迫自己不再抬头看城楼,拉着墨离落荒而逃! 昔日门庭若市的阮家,此刻大门早就被贴上官府的封条。墨离带着阮星蝶使用轻功从侧面翻墙入了阮府。树倒猢狲散,入眼是一片荒芜。阮星蝶重回母亲曾住的偏院,这里有太多童年的回忆和母亲留下的痕迹。那黯淡无光的曾经,高宅大院四四方方的天,阴多晴少的繁都气候,偶尔才窥得一束光。 阮星蝶于院内栽的枫树下为母亲立下一块无字碑。 心意胜过形式。如今她四面楚歌,也不想再留下蛛丝马迹,徒增是非。 她跪在碑前,心中暗暗立誓:母亲,女儿不孝,让您生前受累,死后蒙冤。您是我最大的软肋,可失去您,我将所向披靡!天道不公,您一生良善,未有好报!女儿在此立誓,从今往后,收起可笑的善良,将真心交付罗刹,不惜一切代价为自己讨回公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她要伪装起所有的情绪,再不为任何人留下一滴真诚的泪。蛰伏在暗处,静待时机,给仇人致命一击! 墨离与阮星蝶并肩跪于碑前,看着身侧眼眶发红却未落一滴泪的女人。她比刚才在城楼前要冷静得多。其他人见至亲横死的惨状早就歇斯底里地痛哭,可她却静默得可怕。他不忍见她故作坚强的模样,伸出一只手将她揽在怀里,叹息道,:“想哭就哭吧!” 阮星蝶顺从地靠在男人地胸膛上,闻言,长如黑翎的华美睫羽轻垂,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弧影。再抬眼,几颗晶莹的泪滴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转,泫然欲泣,楚楚动人。她伸出葱白似的玉指轻滑过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开口时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人与人之间的情分有时候是那么短暂和脆弱……” 墨离被她不经意的动作惹得一阵战栗的心颤,他伸出一只大手抓住了女人不安分的小手,急切道,:“墨离会一直在主子的身边。” 阮星蝶凝视着两人相缠着的手,笑意薄凉,:“我已被出卖这么多次,也不知,明天和背叛谁先到来。我的心经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你救我出地牢已是尽了主仆缘分,从现在起,你就是自由之身。你走吧!” 说着,她欲抽出她的手。 不知为何,墨离有种预感,若是这次放手,或许穷尽此生,他再无与她执手并肩的可能。于是他抓得更紧,:“墨离不走!墨离绝不背弃主子!” 阮星蝶闻言,不语,但将头扭到一边。 墨离见她沉默,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松开另一只一直揽着她肩膀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红色锦盒。打开锦盒,里面盛放着一粒白色的丹丸。他取出丹丸,毅然决然地吞了下去! 阮星蝶讶异地望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吃惊地张着嘴,:“这是……” 蛊毒植入血脉的过程很痛苦,可男人的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变握手为执手,慢慢地低下脑袋,于阮星蝶瓷白柔软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若蝉翼的吻。 “愿做主子的不二臣。” 不二臣,一生一世,不事二主。它是先帝用来控制影子的蛊毒。当初先帝赏赐墨离和雪意给她时,一并传了不二臣和秘方。秘方是由先帝口述于她,她听过后,觉得此毒阴狠凶残,且损人根基,不愿让手下服。那时她笑得张扬,道:“我只要心甘情愿跟着我的,不愿留的,强行用药物控制也无益!”先帝闻言,但笑不语,却坚持要她收下。她无奈应承下,却转身又将药交由雪意墨离二人,让她们自行处置。 如今遭受了这么多次的背叛,她不得不佩服先帝的高瞻远瞩。或许那时他但笑不语,就已预知她的未来。而她没了先帝庇护,处境急转直下。 只是没想到,这药,墨离却一直留着! 她知道身边的男人在竭力隐忍着,可直冒冷汗的额头,紧皱的眉,脖上暴起的青筋,无一不昭显着蛊毒植入的痛楚!男人蜷缩着身子,像受伤的小兽,发出压抑的低哼。她知道他现在很痛苦,也很脆弱!! 她紧紧地与他相拥!浓如蝶翼的睫毛下微漾着摄魂的暗波。到底她是自私的!不然也不会假意落泪,也不会欲擒故纵地说那些话!因为她深谙他的性子——虽寡言,但认定的事绝不会回头!她知道这样很卑鄙,可复仇的路孤独又漫长!她一面极度缺乏安全感,一面又盼着能有人陪着她,与她同行! 第十三章 情根深重 墨离的身子乍然与女人玲珑有致的身段相贴,僵硬着,两只大手也无所安放。他甚至隐约闻到女人身上沁人的依兰花香,轻易让人沉醉。他的脸上浮现可疑的酡红。向来禁欲深沉的男人,也为她,动了尘心。 可他知,于暗处静默地守护她,才该是他们之间正确的相处姿势。思及此,他欲推开怀里的女人。阮星蝶感知到男人的动作,抱得更紧,并将头埋在男人结实的肩膀上,瓮声道,:“别动,让我再靠一会儿。” 墨离知她难过,只是向来冷心冷情的影卫,笨嘴拙舌地,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她,只照着记忆中幼年母亲安慰他的样子,用手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女人纤瘦的后背。 阮星蝶不是个容易被情绪左右理智的人。母亲的死固然令她难过,可她的泪早就在地牢里流光了。她曾暗暗发誓,再不为任何人留下一滴真心的泪。如今作出这般潸然泪下的姿态,不过是半真半假,利用男人对女人的保护欲,好让墨离死心塌地地跟着她。 如今她四面楚歌,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她很快整理好情绪,暗暗分析当前的局势。方才观察城楼前的悬尸,并未见她的胞弟,想来大房出逃时一定带走了他。阮家蒙难,嫡母嫡兄一定恨透了她,所以才会带走胞弟,作为日后要挟她的筹码。他们的算盘打得真响!不过好在胞弟能因此躲过一劫,暂无性命之虞。 至少,这世上,她还剩下一个亲人。 阮星蝶见白天街上萧易寒的人马尚有许多,便和墨离商量着先在阮府歇息,养足精力再徐徐图之。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阮府如今贴着官府的封条,巡逻侍卫定不会想到,撕下封条进来搜查。 墨离本就受了伤,昨夜在皇宫伙房她也只是草草处理一番,如今他最是需要时间恢复。 阮星蝶在厨房扒拉许久,在米缸找到一些剩米。母亲住的院落里还有一个小菜园,那时她们常被府内拜高踩低的管事克扣,很多时候只能亲力亲为。败落的阮家被下人临走时洗劫一空,倒是这荒院菜园里还顽强着长着不少绿油油的青菜。阮星蝶拔了几根萝卜,几根葱和蒜,又摘了几颗菠菜,大白菜,倒是把她顺手从厨房拿来的篮子装得满满当当。 虽说阮星蝶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对于做饭,却是一窍不通。从前在阮家时是娘亲做饭,后来进宫更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虽说偶尔会装作贤良淑德的模样给先帝送汤,但这汤都是让下人做好,她只不过端着装装样子。不过好在她一贯学习能力极强,熬粥这点小事难不倒她,至于炒菜……难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然而她满怀的自信很快就在吃饭时被狠狠地打击了!当然墨离还是很给她面子,虽面色有异,还是在反复咀嚼几十次后……吞了下去! 阮星蝶夹了一筷子菠菜,一入口就觉得齁咸,她连忙吐了出来,果然盐放多了。萝卜也没煮熟,一股夹生的涩味。 她讪讪地望着墨离,:“喝粥,喝粥……”幸好粥没有翻车! 墨离回以她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 这还是阮星蝶为数不多地见自家冷面影卫露出其他表情! 膳毕,阮星蝶躺在床上睡觉,心念一动,魂入界簪虚境。虚境内没什么变化。她用意念召唤出幽蓝色的悬浮屏,显示屏仍停留在她上次购买解毒丹的积分商城界面,不过她的积分却是变成了230。阮星蝶连忙切换到鱼塘界面,果然墨离的进度条已经填满绿色,停留在臣服的刻度上。 好家伙!墨离的好感度怎么一下涨得这么快,昨天还是心动,过了一个晚上,就越过暧昧,倾情直接到臣服了。 这时系统君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不同于上次的软萌正太音,这次是清澈少年音,:“宿主与攻略对象本身就有深厚的情感基础,所以潜在的好感度很高。想必宿主最近对攻略对象做的某件事,成为潜在好感度显露的诱因。” 阮星蝶闻言,仔细回想一番,心中有了结果。看来她刚才那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姿态,成功打动墨离,让他心甘情愿地服下不二臣就是导火索!思及此,阮星蝶不由自恋地摸了摸下巴,看来她魅力无限,撩人不自知,惹得这忠犬暗卫自我攻略,情根深重。 系统君感应到她所想,不由有些汗颜。本不打算开口的统子傲娇道,:“这次不过巧合,日后系统发放的攻略任务可不会这么轻易完成!” 阮星蝶一脸讪笑,看来这次也是歪打正着。不过她转念又疑惑道,:“怎么今日系统君的声音变了?” 系统君一本正经地回答,:“今天我当值!” 当值!阮星蝶嘴角狠狠地抽了下,敢情这系统君和宫内当差的侍卫一样,还会换班! 很好!很人性化! 阮星蝶觉得自从绑定这劳什子系统以来,所接触的很多事情不能依常理来解释!她需要习惯! 当然现在她更该考虑的是,如何使用这230积分。 阮星蝶切换到个人信息界面,看见烹饪属性栏那个醒目的标红数字0,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今天做的饭这么难吃!果然系统很懂她! 基础属性值已经足够,阮星蝶觉得没必要再加。上次系统君说过,炼药属性提升到40点就能解锁解毒丹秘方。阮星蝶觉得如今逃难,指不定哪天就中了毒,因此学会制作解毒丹很有必要。当下她就消耗40积分用于提升炼药属性。 清澈少年音适时响起,:“请宿主返回主界面,点击左上角仓库按键进入仓库界面,即可查看已解锁的解毒丹秘方。宿主若想要炼解毒丹,请先在积分商城购置丹炉。由于宿主处于炼药低阶,炼解毒丹会消耗3个行动点。” 阮星蝶依言,又花了10积分买了丹炉,并消耗3个行动点炼制解毒丹。出炉的解毒丹自动收纳到仓库,阮星蝶点击选中它,就见右边的状态栏显示一行注释:解毒丹,可解百毒,对于急性毒效果更佳,不可解蛊。 阮星蝶看罢不禁有些失望,看来靠解毒丹是无法解墨离身上的不二臣,她还是老老实实照先帝给的秘方去配解药,只是一来二去,又需要不少时日。也罢,所幸不二臣没那么快发作,她尚有时间。。 提升过炼药属性后,阮星蝶又琢磨着提升武学属性。毕竟现在她朝不保夕,不知被多少人追杀。她不可能事事依靠墨离,对于屡遭背叛的她来说,这种依赖别人的感觉并不好受。若是她会武功,至少在危难时能不拖墨离后腿。

第十四章 百食谱 不过她现在算是摸清了些门道,进阶属性每提升40点就会解锁新的奖励。于是她又消耗40积分提升武学属性,解锁了长春功的秘笈。 长春功:易筋洗髓,淬炼筋骨,令习者身轻如燕。修习到最高境界,能不老长春,芳华永驻。 阮星蝶不由撇撇嘴,真是门鸡肋的武功。爱美的女人对于它可能会趋之若鹜,只是她现在只想着逃命,也没心思艳色绝世。 阮星蝶对解锁的奖励不满意,又消耗40点,解锁了踏雪飞鸿的秘笈。 踏雪飞鸿,看名字就知道是门轻功。 阮星蝶不禁再次失望,怎么又是门鸡肋武功?难道她遇敌不能正大光阴地交锋,只能靠轻功逃之夭夭?这也太窝囊了! 系统君的声音适时响起,:“作为一个合格的万人迷,宿主怎么能干这些打打杀杀,有损形象的事呢?凭宿主的倾城绝色,遇敌时自该有裙下之臣保护你!” 阮星蝶闻言满头黑线,:“那要是没人保护我怎么办?” 系统君:“那只能说阴宿主万人迷养成之路,道阻且长!本系统所有提供的奖励,都旨在培养宿主成为一个合格的万人迷,因此并不会提供攻击属性的武功秘笈!不过宿主若能掌握轻功踏雪飞鸿,在遇敌时逃跑是绰绰有余!” 虽不能赞同系统君关于合格的万人迷那番论述,但阮星蝶知他后半段说得在理,于是只好认清形势,安心在虚境内修习起长春功和踏雪飞鸿来。 不得不说系统提供的奖励都暗藏玄机。长春功本就能够洗筋伐髓,令她身轻如燕,在这基础上再修习轻功,事半功倍!消耗掉剩下7个行动点后,阮星蝶感觉自己堪堪入了门。虽说距离一苇渡江,踏水神行的境界尚远,但至少她现在翻出阮府后墙,不需要墨离再带着她。 消耗的10个行动点要等到阴天才能恢复。阮星蝶估摸着现在大概是酉时,到了该做晚饭的时候。为了她和墨离的胃着想,不能再吃中午做的那些黑暗料理。于是她又消耗40积分来提升烹饪属性,解锁了奖励——百食谱(主食篇)。 阮星蝶点击百食谱,悬浮屏便进入沉浸式界面。阮星蝶粗略看了下,主食篇主要是记载了米面粥等主食的做法。百食谱所载的烹饪方法,很多都闻所未闻。 就拿面来说,寻常面食左右不过是阳春面和油炒面的做法,而百食谱里却还记载了热干面,炸酱面,烤冷面,锅盖面等许多新奇做法。阮星蝶久居内廷,尝过的美食珍馐无数,可百食谱上很多做法还是出乎她的意料。果然是本宝藏食谱,光是这般走马观花地翻阅,都让她受益匪浅。 阮星蝶思量着在床上已经“睡”得够久了,再不起来活动骨头都酸软了,于是心念一动,出了虚境。一想到刚得来的230积分,一下午就被她挥霍得只剩下50积分,她不由得肉疼。不够积分没了可以再赚,习得的技能却是实打实的财富,或许在某天会成为救命的稻草也未可知。 晚饭依旧是阮星蝶负责,不过这也多亏墨离对她无条件的信任。毕竟在尝过中午的黑暗料理后,墨离仍然放心任她大施拳脚。就凭这份包容,阮星蝶也绝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这次她是照百食谱上的方子做的酸辣白菜盖浇饭。辣椒是在厨房窗台上一个花盆中发现的。辣椒怕冻,冬天只能移植到室内才能存活。辣椒在繁都虽是稀罕物,但阮家当初毕竟煊赫一时,弄几颗辣椒种子也是手到擒来。 做完饭后,阮星蝶觉得剩下的一株辣椒藤遗弃在这里怪可惜的,便移植到界簪虚境内。虚境永昼,气温倒也符合辣椒生长。阮星蝶又给它浇了几瓢催化水,希望它能多结点辣椒。 盖浇饭虽是阮星蝶第一次做,但她本就学习能力极强,再加上百食谱上的所列步骤详细,依样画瓢,鲜美多汁,香气四溢的酸辣白菜盖浇饭就出锅了!白灿灿的米饭,香糯弹牙,映衬着绿茵茵的白菜,中间缀以零星的红椒碎,色泽悦目,汁醇饭软,让人不禁食指大动。墨离虽不会说褒赞的场面话,但却连吃两大盘,用行动肯定了她的厨艺。 关于她的厨艺为何进展神速这一点,墨离却并无任何疑问。他是她最忠诚的影子,身心都绝对崇拜臣服于她。在墨离眼里,阮星蝶永远都是冰雪聪阴,冷静自持。他已经习惯了在她身后追随她,仰慕她。于他而言,她是如神祇般的存在。 其实对此,阮星蝶有时倍感压力,毕竟被一个人过分神化,高高在上捧着,有时并非幸事。 她曾是久居上位者,习惯了众星捧月,众人侧目的生活,却也渐失与人为善,等礼相亢的本心。而后她跌落云端,沦为阶下囚,遭到许多她曾不屑一顾的小人物落井下石。那时她才阴白,或许是她曾经一味慕强,鲜少周全身边人的心思,埋下了祸根。 如今她大难不死,关于为人处世之道,她需要学着改进。她该学着以平等的姿态去和身边的人交往,洞察他们的心思,以免经受再次毫无征兆的背叛! 洗刷干净碗碟后,已至戌时。此刻的繁都,华灯初上,街市如昼。阮星蝶和墨离二人翻墙出了阮府,便直往西市的纸醉金迷的销金窟。西市,秦楼楚馆,赌坊酒肆林立,是繁都最繁华的商业区,亦是达官贵人消遣的所在。 阮星蝶要去的地方,是西市诸多青楼的其中一家——天上人间。萧易寒是捣毁多数她在宫外置办的产业不假,但有的产业,连雪意都不知是她名下的。只因她从不会过分信任一个人,将一切全盘托出。当初她建天上人间,旨在打探宫外消息。毕竟温香软玉在怀,三两杯黄酒下肚,再隐晦的秘辛都会被套出。 夜晚正是青楼生意正隆的时段。阮星蝶当初选中的老鸨——花娘,颇具经商头脑,不然也不能将天上人间,在秦楼林立的西市,经营得蒸蒸日上。 为避人耳目,阮星蝶二人特意挑的后门进入。入门便是个偌大院子,打扫得还算整洁。院内南楼是主楼,是伶人戏子表演,恩客寻欢的场地;东楼则是天上人间的下人,管事,艺妓生活起居的场所,通常地位越高的人,住的楼层也越高;而西楼是艺妓接受训练的地方。。 阮星蝶对天上人间的建筑构造早已了如指掌,当下便走向东楼。东楼门前坐着一个靠墙角偷懒打瞌睡的小厮,她来这地方好几次了,早就眼熟这看门小厮。这家伙长得浓眉大眼,一脸憨厚,实则却是个偷奸耍滑的性子。小厮听得阮星蝶二人走近的脚步声,一下子被惊醒,支棱得站起身来。 第十五章 规矩 看门小厮是见过阮星蝶出入这里多次,虽然她戴着面纱,可小厮只瞧那双似醉非醉,含着一汪春水的桃花眼便认出她了。只是他不知阮星蝶幕后东家的身份,只当她与花娘关系匪浅。小厮连忙热络地凑上前来,哈腰作揖,:“姑娘是来找花娘的吧?我这就去通报一声!” 未等阮星蝶点头,小厮便一溜烟地跑上楼去。 阮星蝶见她猴急的模样,不由好笑,便安心在一旁候着。 未几时,便见一个穿着鲜艳的少年郎踉跄着从南楼后门跑到院子里,后面紧追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龟奴,手里提着个鞭子,一边气喘吁吁,走几步歇几步,一边嘴里骂骂咧咧。 阮星蝶与墨离对视一眼,使轻功一跃,躲在靠墙一棵常青树的粗壮枝桠上,悄悄观察二人的动静。 少年郎身上有伤,跑得并不快,被后面的龟奴追上,右小腿挨了一鞭子,登时摔在地上。龟奴犹不解气,劈头盖脸地对少年就是一顿毒打。这种鞭子是青楼里惯用调教艺妓的特制鞭子,只伤皮肉,不动筋骨。少年被打,却未哼一声,只抱头蜷缩着四肢默默承受。 阮星蝶见状暗忖,这少年倒是聪明,知道挨打时蜷缩四肢,绷紧肌肉能减轻不少痛苦。还有他似乎极爱惜自己的容貌,即便挨打也不忘护住脸,这种行为在男子中却是极为罕见。 龟奴打了一会儿便觉得累极,停下来指着少年咒骂道,:“贱骨头倒是硬的很!不过谁让你怠慢恩客,坏了天上人间的规矩!” “规矩?真是贼喊住贼!”少年郎扬起白皙精致的脸,面上嘲讽之色不言而喻,:“你故意给我安排好色油腻的老男人,却不让我接待指名要我伺候的贵人!天上人间向来各凭本事,你却和其他倌人串通起来打压我,究竟是谁坏了天上人间的规矩?” 龟奴被他戳穿心思,不由恼羞成怒,手上的鞭子更是不留情,:“贱蹄子倒是牙尖嘴利得很!你不过是个破落户的儿子,有什么资格和其他倌人争!凭你这张男生女相的狐媚子脸,妄图攀附贵人,飞上枝头!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别想有出头之日!” 少年郎趴在地上,他本就有伤,被龟奴一顿劈头盖脸地鞭笞,早也没有力气挣扎,只是本能地护住脸部。一道道鞭子如骤降的雨密集地落在身上,如果身上足够痛,那么是否能缓解心中的痛与不甘?为何上天如此不公,放任一个小人作威作福?在黑暗彻底来临时,他绝望闭上眼。 突然,身上的疼痛骤轻,他恍惚听到利刃划破空气的风声,紧接着是重物砸地的钝声。似乎有不知名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脸庞,空气中弥漫淡淡的血腥气。 夜风习习,与前楼的人声鼎沸,歌舞升平相比,后院寂静得针落可闻。 少年郎迷惑地睁开眼,瞧见站在一旁的伟岸背影,玄衣墨发,剑尚未收鞘,剑尖仍滴血。 又一道白衣丽影莲步轻移,款款而来。她面戴一方素净白纱,唯独露出一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眼,眼底荡漾着勾魂夺魄的暗波,轻易叫人不敢直视。 少年郎向来自诩美貌,无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从来都为之侧目。这是他被其他倌人和龟奴打压的原因,也是他偏执着仅剩的自尊,不肯就范那个肥胖油腻的老男人的原因。只是在这个陌生的白衣女人面前,他无端生出几分自惭形秽,观其风姿,便可知面纱下的美貌可见一斑。 不知怎的,他不愿被她看见自己这番卑微狼狈的惨境。 阮星蝶于他面前立定,蹲下身来,与他平视。她递给他一方素帕,:“擦擦!” 与攻击性过强的美貌相比,她的嗓音出乎意料的温柔。少年郎盯着执帕的葱白玉指,纤纤如柔荑,喉头一紧,却固执地没有接帕子。 阮星蝶见状只好收起帕子,又见他腿上和手臂上的鞭痕,刚想帮他上点药,却见少年郎像一只受伤而警惕的小兽挣扎地爬起来,后退了好几步,扯了扯衣衫,盖住伤痕。 阮星蝶失笑,:“怎么?嫌我是女人?不让我碰?”她回头朝墨离招招手,:“你来。” 少年郎还想挣扎,墨离却没有那么多耐心,三两下点住他的穴道,果然他不再动弹了。只是他抿紧的唇和紧皱的眉仍彰显着他的警惕。双方僵持地沉默,少年郎终是败下阵,出口问道,:“为什么救我?”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总想替别人撑把伞。”阮星蝶看着少年郎倔强不服气的眼神,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同样诘问的语气,:“五年前,大厦将倾的那一刻,我孑然一身,孤立无援。那时我就盼望着能有人能救我于水火之中。” “你自以为是的援助,在我看来不过施舍!”少年郎恨声道,:“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或许在她看来快意恩仇,一剑杀了龟奴是侠义之举,只是却在他谨慎卑微的人生掀起轩然大波。龟奴固然可憎,可他尚且能偷生。杀了龟奴后,她自是一走了之,而他往后又如何在天上人间立足! 是了!从来没人问她愿不愿意。自始至终,都是棋子。不过是从一个囚笼到另一个囚笼。五年前她满心欢喜,自以为救赎,却暗藏阴谋。她从来由不得自己,可她不愿认命!复仇大业,道阻且长。她今日插手这个少年的人生,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 阮星蝶轻嘲一笑,站起身来,负手而立,仰头望着漆黑的夜幕,声音缥缈,:“你曾与龟奴争执究竟谁坏了天上人间的规矩。你可知?规矩从来都是服务既得利益者,约束没有能力打破规矩的人。龟奴在天上人间,权势地位皆在你之上,在你自身实力不够的情况下,若想打破规矩,唯有借助外力。而我就是那股外力!” “你情愿偏顾着那点可怜的自尊,却拒绝别人的援手!当你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时,只能学着适应它!所以,你情不情愿,重要吗?” 阮星蝶转过脸,目光灼灼,与少年郎对视。少年郎有意躲开她的目光,阮星蝶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看着我!我虽痴长你几岁,却不愿好为人师。话我只说一次!上天赋予你比女人还美艳的相貌,不是叫你婆婆妈妈,敏感猜疑。好男儿当有鸿鹄之志,不必过分拘泥小节!你不必关注我救你的动机如何!”。 “当一个人濒临绝境时,应当抓住一切机会,当作救命稻草,拼命往上爬!无论是别人的同情还是施舍,只要你肯努力,都是成功的垫脚石!你要一直成长,直到有一天,有实力打破规矩或成为制定规矩的人!” rg rg。rg 第十六章 故人 “真是精彩!若非我来晚,否则听不到姑娘这番高见!”一道甜腻娇媚的女声自阮星蝶背后响起。 阮星蝶闻言转身,向来冷艳的脸上也多了些许笑意,:“花娘,真是抱歉!弄脏了你的地盘!” 浓妆妇人轻飘飘地瞥了眼倒在血泊的龟奴,:“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奴才,死不足惜!” 阮星蝶看向一旁的少年郎,:“这少年是个好苗子,值得栽培!” 花娘似乎这才注意到少年郎,不犹得瞪大眼,皱着眉,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怜清,怎么是你?还不快回去!”说着示意身后的看门小厮将少年郎带下去。少年郎被墨离点了穴不得动弹,只能任由小厮粗暴地拉扯,只是他的眼神仍是怨恨地瞪着阮星蝶。 阮星蝶暗叹,看来即便解决龟奴,苏怜清在天上人间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只是从前她与花娘共事,知她是个知人善任的人,所以才一直放心将天上人间教由她打理。既如此,凭花娘的眼力,不可能不清楚以苏怜清的姿色,若加以调教,在天上人间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甚至能为天上人间吸引更多忠实用户。想到这,阮星蝶脸上的笑意比方才更深,只是熟悉她的人都清楚,此刻她不过是皮笑肉不笑罢了,:“怎么?这位怜清公子有什么问题吗?” 花娘见阮星蝶脸上挂着笑容,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当即附和道,:“姑娘有所不知,怜清得罪了雪吟公主,如今在天上人间,是最末等的存在!” 萧雪吟?萧易寒的胞妹?阮星蝶皱眉,那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当年她为讨好萧易寒,可没少在他的胞妹身上花心思!只是萧雪吟向来自视甚高,一向厌恶她“妖妃”身份,即便她知道自己是在为萧易寒办事,却总以为是自己分走父皇和兄长对她的宠爱,因而从不愿对自己假以辞色。这样妥妥的雌竞达人,亏她当初恋爱脑发作,一直倒舔她! 阮星蝶轻蔑一笑,:“即便她是公主,也无法干预天上人间内部的人事调动!你身为天上人间名义的掌事人,正能联合外人来排斥自己的下属?如此行径,日后又有哪个手下愿意心甘情愿帮你做事?” 花娘被阮星蝶突如其来的训诫怼得哑口无言,当着一众小厮,她顿时觉得脸上有些难堪。阮星蝶是天上人间的幕后东家,只是她一贯久居内廷,平时的事务都由花娘打理,只是定期向阮星蝶汇报收益情况。只是阮星蝶当初开天上人间原就不为赚钱,只为获取宫外消息,因而很少就经营损益而苛责花娘。年深日久,花娘便飘飘然,自以为是真正的话语人! 看门小厮也不清楚目前情况,只知向来风光无限的管事会被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这样敲打,听女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是天上人间的幕后东家。不过这些也不都是他一个小厮所能干预的事,因此只能埋头做鸵鸟状,实则竖起耳朵偷偷听二人间的对话。 阮星蝶本不愿与花娘闹得关系太僵,于一众小厮面前敲打她,叫她失了管事人的面子。只是花娘如今行事太过轻浮,无论是她来见她,她却姗姗来迟,还是她要保苏怜清,她却一口回绝。这般有恃无恐的轻佻态度,实在令她不快!天上人间本就是做皮肉生意的服务业,从事服务业者向来应秉持谦卑谨慎低调之心,方能以贴心的服务和恭敬的态度留存客户,激发他们持续消费的意愿。如今花娘这般眼高于顶,再也不复初见她时谦逊模样。阮星蝶很难想象,她以这样的态度来经营天上人间,能创造多少收益? “许久未见你汇报收益,今日我过来,是要看看账本。”阮星蝶也不愿彼此间太过难堪,轻轻揭过刚才的话题。 哪知花娘突然诡异一笑,:“当日妾身有心请娘娘过目账本,只是娘娘身陷囹圄。如今娘娘想再看账本,只是天上人间已非娘娘财产!” “什么是已非?不对……你怎知我是娘娘?”阮星蝶冷声道,一向镇定的内心也掀起一阵波澜! 果然,又一个背叛她的人! “自然是本宫告诉她的!”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阮星蝶回头望去,来人身上穿着一件娇俏的黄色宫装,小鸟依人地挽着身边着月白长衫的俊朗青年。青年目光深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似要将阮星蝶看穿。黄衫女子正是萧易寒的胞妹——萧雪吟,而白衣男人却是她入宫前的未婚夫,俞长婉的长兄——俞怀风。当年为了萧易寒,她背弃了两人的婚约,执意入宫。这些年她久居内廷,而他是外臣,原以为二人此生再难相见。不过,没想到今日他们会于此重逢,只是她有些意外,毕竟从前,俞怀风不是一个寻花问柳的人。算了,白云苍狗,物是人非,她如今还想这些做什么! “怀风哥哥,你看我没骗你吧!这个妖妃果然在这里,你抓了她,皇兄自会嘉赏你!”萧雪吟得意摇了摇俞怀风的手臂,有些讨好地说道。萧雪吟这个刁蛮公主,一向喜新厌旧,看得出来,她如今定然十分痴迷俞怀风,才会事事以他为先。 “嘉奖?”阮星蝶清冷一笑,那笑容更映衬着她冷艳的面庞清丽动人,在场的男性无不为之侧目。阮星蝶的美从来都是极具张扬和攻击性,让同为女人的萧雪吟不由得暗羡和嫉妒。她的声音如昆山玉碎,清冷的一如她这个人,:“自阮家倒台,俞家因皇后和俞将军的缘故扶摇直上,俞氏如今已成繁都第一望族。萧易寒早前许诺,但凡抓住我的人,无论平民贵族,均加官晋爵,赏良田万顷。你的怀风哥哥如今在朝堂炙手可热,倘若再立下大功,焉知不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萧雪吟闻言,不由杏眼圆睁,急切拉着俞怀风的手臂辩驳道,:“怀风哥哥别听这妖妃危言耸听,皇兄绝非这样忘恩负义!”。 阮星蝶冷呵了一声,:“萧雪吟,你皇兄的为人你难道不清楚?当初他如何哄我,你是有目共睹,如今我这般田地,同样是拜他所赐!” rg rg。rg 第十七章 陌路 萧雪吟嫌恶地看着阮星蝶,:“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有今日的下场实是咎由自取!当日脚踏皇兄和父皇两条船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 阮星蝶自嘲一笑。当初为了萧易寒的大业,是这些人假言相劝让她入宫为内应!如今她众叛亲离,还是这些人,不过换了副嘴脸,戳她的伤疤。只不过她阮星蝶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她从地狱里爬出来,誓要将欺她,辱她,负她的人拉下云端,与她共在黑暗沉沦。 “已触发主线任务。第二个攻略对象出现,请使俞怀风对宿主的好感度升至倾情程度。目前NPC俞怀风对宿主的好感度处于陌路程度。”系统君软糯的男童音突然在阮星蝶脑海中响起。 阮星蝶汗颜。这劳什子系统真会刁难她!俞怀风是她前任未婚夫,当初她为了进宫主动渣了他。如今系统君竟然要她攻略他,她不要面子的吗? 还有好感度为陌路阶段又是什么意思?她记得好感度由浅至深分为欣赏,心动,暧昧,倾情,臣服五个阶段。 “已感应到宿主的疑问。以上五个阶段是好感度处于正值时的分类。好感度处于负值同样有五个阶段,由浅至深分为戒备,反感,厌恶,憎恨,陌路五个阶段。” 阮星蝶不由苦笑,之前攻略墨离的时候,她不废任何力气就能让对方达到臣服程度,现在攻略俞怀风,一上来就是地狱难度。确定不是在玩羊了个羊? “宿主无须担心。所谓爱之深则恨之切。爱恨往往一线之隔。虽然目前攻略对象对宿主的好感度处于最高负值,但这同样说明攻略对象的好感度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呵呵。阮星蝶努力不让自己的白眼翻出天际。系统君,你是拿捏废话文学精髓的! 系统君感应到阮星蝶的腹诽,不由得憨憨笑起来,:“宿主大大都会用‘废话文学’这个词了,看来没少看虚境内系统每日推送的热搜。统子相信宿主大大的能力,宿主大大可不能折了繁都第一美人的招牌哦!” 拜托!她是繁都第一美人,不是繁都第一海后!倒追前任这种事,不仅掉价,而且丢脸! 系统君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宿主大大你应该反向思考,再烂也不会比宿主现在的处境更烂了!而且,据统子所知,宿主是NPC俞怀风的初恋,自带其他竞争对手不可比拟的白月光buff。所以请宿主宽心,或许一切没那么糟糕!” 也对!她是濒临绝境的人,又何必执着那些可笑的面子!须知置之死地而后生,若不放手一搏,怎能赢得一线生机! 萧雪吟见阮星蝶沉默,知道戳到对方的痛处,一时得意忘形,口不择言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怀风哥哥,这个女人当初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你,今日活该落在你手上。来人,抓她回去!” 阮星蝶垂着头,嘴角勾起极浅的弧度。刻板印象中女性多以温柔为美德,世俗偏见里男性多以要强为本能。更何况俞怀风还是武将出身,就更加大男子主义。被女人抛弃对于自尊心强的男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更不愿就这样被揭露于一众下属面前,这样让他日后如何立威。 萧雪吟和从前的她一样,久居高位,缺乏换位思考,才说出这样有失水准的话。 这样没有脑子的竞争对手,于阮星蝶而言,反而是机会。 想要提高俞怀风的好感度,唯有仔细揣摩他的心理,从他的性格缺陷入手。若想百炼钢化绕指柔,向来打感情牌最为奏效。 思及此,阮星蝶缓缓抬起头,清丽的脸上似有淡淡泪痕。她神情落寞,一派弱柳扶风的模样,嘴角含着三分凄凉七分自嘲的笑意,:“我曾赌上一切,辜负他人真心,最后才发现所托非良人。有此下场,实是自作自受。只是我从来不是贪慕荣华的女人,毕生所愿不过寻一良人,只怪我有眼无珠,遇人不淑。” 萧雪吟见阮星蝶一副柔弱扮相就一阵恶寒,这个女人惯会用花言巧语哄骗男人。加上她生得一副好皮囊,不知多少男人被她狐媚模样迷得鬼迷心窍。就连她身边的男人都要被阮星蝶的说辞打动。 越是这样,她就越痛恨阮星蝶。明明她才是金枝玉叶,明明她才该众星拱月。她绝不允许有人夺走本该属于她的关注! 萧雪吟暗啐,:“厚颜无耻的贱人!”接着她又拼命地拉着俞怀风的袖子撒娇卖痴,:“怀风哥哥,这个贱人满嘴谎言,不要信她的鬼话!” 被人一口一个“贱人”叫着,阮星蝶心中十分不爽。只是她的表情管理一向极好,心中越是不爽,脸上越是分毫不露。 她看得出来萧雪吟有失态的迹象。萧雪吟在害怕俞怀风被她说服。只是萧雪吟实在多虑,男性多是理性主义者,向来权衡利弊决策。相反,女性多感性,易感情用事,容易冲动。 方才仅凭她三言两语,俞怀风怎会轻易信服?反而是萧雪吟先乱了阵脚。 而她就是要利用萧雪吟的破绽。 萧雪吟之所以敌视她,正因为她光环太盛,长久以来,萧雪吟只能活在她的阴影下。自视金枝玉叶的公主又怎么甘心屈居人下?于是在她落魄之际,萧雪吟便迫不及待落井下石。 趁着萧雪吟失态,阮星蝶乘胜追击,继续发动言语攻势,:“我难道说的不是事实吗?当初还是你给我做思想工作,让我入宫好帮衬你的好皇兄。也正因为这个决定,我伤害了真正在意我的人!” “你这贱人休要胡说!”萧雪吟闻言怒斥,她怎愿在心上人面前被拆穿真面目!殊不知,在刚才一系列操作下来,她在俞怀风心目中的形象大大受损,绝非她往日有意营造的不谙世事娇憨公主人设。 她横了一眼身后的士兵,:“还愣着干什么!抓这个罪妃回宫!”。 士兵刚要行动,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一直未出声的俞怀风突然发话,:“放她走!” rg rg。rg 第十八章 剑走偏锋 阮星蝶闻言挑眉。俞怀风的反应果然不出她所料。他之所以愿意放她走,不是全是因为他对她起了恻隐之心,反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萧雪吟这个刁蛮任性公主的排斥心理。阮星蝶清楚,方才她与萧雪吟对话时含沙射影,已在俞怀风的心里埋下芥蒂的种子。 阮星蝶佯装一副惊喜交加的样子,朝俞怀风投以感激的微笑,只是男人刻意避开与她眼神交流。阮星蝶明白,俞怀风还没有原谅她。看来想要攻略下他,她需得剑走偏锋。 士兵因萧雪吟和俞怀风二人矛盾的命令而犯难,一时踌躇不定。 虽说萧雪吟乃圣上的胞妹,金枝玉叶的公主,但俞怀风的家世亦是显赫,且不说俞家如今乃繁都第一望族,俞怀风乃是掌管禁卫军的辅国将军,单凭俞怀风是中宫长兄,当朝国舅的身份,便与雪吟公主不分伯仲。 士兵迟疑间,阮星蝶和墨离对视一眼,便施轻功跃上院墙。 千载难逢的良机,萧雪吟怎肯轻易放过!她向来不爱女工,学过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当即夺过一个士兵手上的弓箭。 铮亮的箭头在清冷月辉的照耀下闪着凛冽的寒光。萧雪吟的目光牢牢地锁定了在高墙上落脚的那抹白色倩影,她用尽全身力气地扯动弓弦,将对这个女人的满腔怨恨转化为射箭的动能。箭矢撕裂空气,发出一声啸鸣,射向既定的目标,势如破竹。 阮星蝶因修习长春功和踏雪飞鸿的缘故,五感比从前灵敏许多,以她的身手完全可以躲避萧雪吟这种半吊子水平射出的箭,只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她迅速有了决策。 男人对柔弱美人向来易生怜香惜玉之情。如今俞怀风对她的好感度处于极高的负值状态,她若想扭转乾坤,必须有所牺牲,兵行险招。于是她当即将墨离推向墙外安全的巷道,低声道,:“快走,在阮府等我。我只有办法脱身。”随即她又故意用身子撞向飞来的箭。 利器穿透皮肉的剧痛让一向忍耐力强的阮星蝶也不由发出一阵闷哼。被箭射中右肩的她失去重心,再也无法在高墙上站稳,顿时朝院内坠下。 由于墙边种着一棵枝桠茂盛的常青树,故此院内的人并不能清晰地看到墙上的情景,所以他们并不知是阮星蝶故意偏了身子,用肉体挡住萧雪吟射出的箭,只当萧雪吟出手狠毒,阮星蝶中箭后重心不稳从墙上摔下来。 阮星蝶不禁腹诽。为了实行苦肉计,她真是豁出去了!为了不让自己摔得太难看,以免炸出香味内伤,她在下坠时暗自提起,用内力缓冲下坠的阻力。想象中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并不没有发生,一双健壮结实的手臂托住了她的腰,她跌入一个散发淡淡雪松香的温暖怀抱。 阮星蝶露出些许稚童般的迷茫和困惑神情,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她轻轻抬眸,正撞上男人如湖水般深不可测的眼神。 二人靠得那么近,近到她能听到男人心跳的节奏。 她已是许久未仔细端详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比从前内敛许多,五官也比从前瘦削,脱去少年的稚气,成长为一个杀伐果决的大将军。她记得那时,他总爱变着花样逗她开心。只是她向来笑点高,反而是他说着说着就把自己逗笑了。他有一对狭长的瑞凤眼,笑起来眼睛弯成一道月牙,看起来爽朗且无害。少年的清澈与朝气总能感染她的情绪,于是她也附和地笑起来。 他自以为是他准备的笑料打动她。其实,她笑,更多的是为他那份赤诚而热烈,小心翼翼地想要她展颜的用心。 思及此,阮星蝶朝男人露出一抹倾城绝艳的笑容。她无疑知道自己的美貌,也擅长利用美貌为自己谋利。 她的声线也不由放柔,:“阿怀哥,谢谢你。还记得要护我一世的约定。” 幼时,她还在阮家,被嫡母和嫡姐欺辱,却又不敢向阿娘哭诉。那时阿娘在府中日子也是不如意。她只能一人偷偷躲在凉亭的柱子后哭泣。那天恰逢俞将军带她兄妹俩来阮府做客。少年的他是跳脱性子,在阮家的后院四处乱窜,无意中瞧见伤心的她。 阮星蝶自今仍记得他调侃的语气。 “哟!是哪里来的小花猫躲在这?” 见她的脸上挂着泪珠,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王也慌了神,:“哎!你别哭啊!不让我爹看见,以为我欺负你,回去少不了挨一顿板子!” 阮星蝶闻言,哭得更凶。 少年顿时手足无措,抓狂得直挠头发,他粗笨伸出一只手,生硬地擦着阮星蝶脸上的泪珠。 少年的手法很拙劣,一向调皮的他,衣袖其实并不干净,反而弄得她脸上又多了一道道脏痕。只是阮星蝶感觉到少年怕弄疼她,有意放轻力道。望着少年专注的眼神,她发现被人在意是这样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过分美好,她不由得止住泪。向来孤苦的她,第一次有了想要留存住这种感觉的冲动。 少年见她止住泪,不由讪讪地收回手,憨憨一笑,:“你这样娇俏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会有人不懂珍惜,让你难过?若你是我的小娘子,我俞怀风定护你一世无忧!” 阮星蝶闻言嫣然一笑,少女的她就已初露美人胚子的潜质。那笑容,比凉亭外阳春三月里争奇斗妍的桃花还要灿烂,一时间乱了少年的心。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树旁温婉美丽的少女,笑起来比三月桃花还要明艳动人,若是能娶回去,一定会是个宜室宜家的妻子。 阮星蝶半真半假地说道,:“因为别人的不懂珍惜,所以阿怀哥的怜爱更显情意深重。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或许阿怀哥就是来救赎小蝶的人!” 向来不羁洒脱的少年,遇见令其情窦初开的心上人,也难免束手束脚起来。一时他脸红得发烫,但对于一见倾心的少女,他顿生无限勇气。 “等我来娶你,我俞怀风许你一世无忧,必不让你再流一滴泪!”。 少年的情意与承诺可越千山,平江海。 第十九章 口是心非 俞怀风皱眉,:“阮星蝶,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做错事总想着逃避责任,蒙混过关。你从来都是仗着自己的美貌和别人的深情来装可怜,博同情,你就指定别人吃定你了?” 阮星蝶一愣,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她印象中的明朗少年截然不同。他以前是从来不会用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这时,系统君软糯声音在阮星蝶脑中响起,:“恭喜宿主,NPC俞怀风对宿主的好感度已由陌路降至憎恶阶段!” 哈?好感度在回升?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阮星蝶突然理解了俞怀风为何会突然这样言辞尖锐。若一个人讨厌对方到极点,必是全然忽略对方。所谓爱莫大过于心死,厌恶的最高境界便是形同陌路,对面不识。相反,正因在意,才会失态。因为期冀对方回心转意,所以才言辞激烈引起对方警视。 “是你背信弃诺在先,如今还期待我维持承诺?还有,’阿怀哥‘是小蝶的专属称呼,不是阮太妃的!”俞怀风似是想起往事,心中忿忿不平,突然手一松,阮星蝶尚未反应过来,矫臀便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这狗男人!竟突然松手!阮星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她本来肩上有箭伤,现在又这么一摔,真是雪上加霜! 只是如今有攻略任务在身,她不得不安抚男人的情绪。 继续进行以往二人承诺的话题,只会让俞怀风更加生气,她必须要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不然她这一箭算是白挨了! 她借势嘤咛一声,因痛失声道,:“好痛!” 月光下的女人小脸煞白,一缕被汗水濡湿的青丝贴在嘴角,莫名添上几分风情。她看上去像是承受莫大的痛苦,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摸索至后肩,想要拔掉那支刺进皮肉的断箭,却又因怕痛而不敢用力,几番下来,终究无果。她楚楚可怜地抬起头,望着伫立于身前的冷漠男人。眼眶里的泪珠摇摇欲坠,却又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来。 “宿主大大颇有南韩‘蔡秀彬好凉’的风范!”系统君调侃的声音适时响起。 阮星蝶快要吐血了!她这么卖力演出,统子却在优哉游哉地看戏。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她也很无奈啊! 俞怀风看着阮星蝶求助的眼神,心中千头万绪翻涌。阮星蝶向来明艳矜持,如今看到她这些许滑稽的拔箭动作和狼狈模样,心中不免钝痛起来。他与阮星蝶青梅竹马,知她在阮府艰难,所以像刺猬一样对所有人披上保护的外衣。她从来美艳且孤傲,可今晚却在他面前露出脆弱模样,是否意味着在她心里,他是可以放下戒备的存在? 他知她绝情的模样,可对于她,他始终无法狠下心来。 就像今晚,若非萧雪吟告诉他天上人间有阮星蝶的踪迹,否则他决计不会来这种烟花之地。 他是武将,习惯于遵守军规的单调死板的生活。可为她,他总会一次次打破原则。 那时初遇,她说他是她的救赎。所以,阮星蝶总是笃定他会心软。这一次,也不例外。 在感情中,爱更深的人更容易受到伤害,因为付出比回报多。他不能轻易原谅,妥协的爱最容易被辜负。 俞怀风紧闭双眼,避开与阮星蝶对视,他不希望狠下心又再次被她动摇。 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地上女人小心地拉着他的袖袍。她的声音略带哭腔,失落道,:“如果我向你道歉,并且挽留你,你还会选择我吗?” 俞怀风止步,喉结上下滚动,刚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阮星蝶又迅速改口。 “算了,覆水难收。只当我从未问过。” 俞怀风顿了顿,没有再说话。 一旁的萧雪吟见俞怀风又重新回到她身边,不由的心花怒放。怀风哥哥果然没有原谅这个贱人!不过她仍摇晃着俞怀风的手臂卖乖道,:“怀风哥哥为什么要接住这个贱人?这高度摔不死这个贱人的,况且她还会轻功,最多落个残废,也是她罪有应得!” 躺在地上的阮星蝶不由翻了个白眼。什么叫最多落个残废!没人扶她,她还装柔弱个什么劲,只能一边用手捂着伤口,一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俞怀风正色道,:“我朝向来以仁孝治国。阮星蝶乃先帝贵妃,陛下庶母。陛下明言要活捉,公主怎能放箭伤她?若陛下降罪下来,公主怕不好交代!” “哦!”萧雪吟诺诺点头,自知理亏。不过她见俞怀风的话语中有关切她的意思,不由得开心,:“皇兄是不会怪我的!” 踌躇了一会,俞怀风又道,:“算怀风求公主,这次便放过阮星蝶一马。毕竟是你我二人的故交,我实在不愿落井下石!” 萧雪吟简直要气笑,她方才还为俞怀风关心她而开心,原来是为阮星蝶这个贱人求情!她算是明白了,若今日她当场下令放箭射死阮星蝶,俞怀风必然对她心生芥蒂,而阮星蝶即便死了,也会成为他心目中白月光般的存在。她萧雪吟的驸马,怎能心中惦念别的女人? 既如此,她不如卖俞怀风一个顺水人情,也好修复刚才因阮星蝶的挑拨,她在俞怀风心目中丢失的形象。至于阮星蝶,她要留下来慢慢折磨她,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要将阮星蝶囚在天上人间,让她变成千夫所指,人尽可夫的荡妇!到那时,她倒要看看俞怀风是否还愿对阮星蝶垂怜? 思及此,萧雪吟收起对阮星蝶满心的憎恶,佯装一副女儿家娇羞的样子,:“怀风哥哥,这是你我相识以来,你第一次求雪儿,雪儿又怎会教怀风哥哥失望?阮姐姐纵有天大的过错,如今也受了教训。想来她如今被皇兄的人马追捕,无处可去,不如就让她暂住在天上人间。天上人间是我的财产,皇兄的人马不敢肆意搜捕!” 似乎怕俞怀风拒绝她的提议,萧雪吟又连忙道,:“花娘,还不带阮太妃下去休息。” 她暗自朝花娘使了个眼色,:“务必好好‘招待’阮太妃!”说完,她又拉着俞怀风的手臂,撒娇卖痴道,:“怀风哥哥,咱们已经出来够久了!这么晚回宫皇兄肯定会怪罪的,不如我去将军府暂住一晚吧!” 萧雪吟知她此言一出,俞怀风定会拒绝。 果然,俞怀风闻言,连忙道,:“公主尚未出阁,去将军府定惹人非议,有损公主清誉。末将这就送公主回宫,若陛下怪罪,公主便将责任推到末将身上。”。 萧雪吟得逞一笑。她的目的达到了——成功地支走俞怀风! 第二十章 花娘 阮星蝶冷眼瞧着萧雪吟,俞怀风以及一干士兵离去的背影。她焉能看不见方才萧雪吟与花娘的眼神互动?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萧雪吟既有心让她留下,她何不将计就计,见机行事? 如今萧雪吟敢堂而皇之地鸠占鹊巢,侵吞她的天上人间。她存了许多话想问花娘,为何要联合外人出卖她?毕竟当年是她救花娘于水火之中。在她的记忆里,花娘一直是个谨慎温顺的妇人,为何要行此忘恩负义之举? 阮星蝶那年出宫遇见花娘时,花娘正被她的赌鬼丈夫卖到天上人间。那时阮星蝶刚买下天上人间的房契和地契,准备开间青楼,打探宫外的消息。 油腻的男人粗暴地扯着花娘的头发,拽着她来到阮星蝶面前,点头哈腰地问能卖多少钱。男人为了将花娘卖个好价钱,称她老实本分,手脚麻利,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做,将她吹嘘得十全十美。 阮星蝶听得直皱眉,她向来厌恶家暴的男人,于是她打断男人的吹嘘,问道,:“在你眼中,发妻就是一个任意买卖的商品吗?” 男人闻言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不以为然道,:“老子八抬大轿将她娶回家,她吃老子的,穿老子的。如今老子落难,还养着这赔钱货做甚,还不如卖了回本!” “呵!”阮星蝶冷笑,:“难道她没有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吗?将女人娶回家,却从不呵护关心她,只当生育工具。若不顺心便拳脚相向,只敢对家人发泄情绪又算什么男人!”阮星蝶想起在阮家艰难度日的母亲,不由得心疼花娘起来。 男人被阮星蝶训斥得恼羞成怒,:“你若不买就少在这啰嗦!老子还赶着去下一家!”说着他又像抓小鸡仔似得粗暴地拽住花娘的衣领,向门外拖去。 花娘显然是已经习惯被这样粗暴对待。她的嘴角尚留有淤青的伤痕,是之前反抗被殴打造成的伤。只是她临走时还朝阮星蝶投以感激的目光,想来是感谢阮星蝶方才的仗义执言。 这样老实本分的妇人,即便处于这般难堪的境遇,仍不失对陌生人的善意。 阮星蝶看着花娘憨厚老实的侧脸,终于在男人走出大门之际,叫住了他,:“且慢!” 她花重金将花娘买下来,赌鬼丈夫拿到钱喜笑颜开地离去。 她问花娘,为什么她相公那样粗暴对待她,她还要跟着他?为什么不和离? 花娘苦涩一笑,:“我一走了之固然简单,无论在哪,我一个成年人都能找到一口饭吃。可我儿跟着他爹却要遭罪,我若在,还能帮忙劝着点他爹,护着他。我若不在,他爹喝醉酒,输了钱,指不定要怎么毒打他……”说着花娘不由哽咽起来。 提及儿子,一向憨厚的妇人脸上也露出一抹自豪。听花娘介绍,她的儿子是个极聪慧孝顺的人。 “如今我就盼着我儿争气,若能中个秀才,那我之前的辛苦也就没白捱!” 阮星蝶怔怔地望着这个眼中充满无限憧憬的妇人。她的阿娘,一辈子在阮府忍气吞声,做低伏小,也只有在提到她和幼弟时才会有些许宽慰。 在宫闱浸淫多年,一向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原则的阮星蝶,第一次对这个同病相怜的陌生妇人升起一丝怜悯之心。 她郑重其事地看着花娘,正色道,:“无论何时,都不要为别人而活。委曲求全换不来回心转意。男人爱你时,愿为你摘下天上星星。当你全身心投入这份感情时,当你把后背留给对方的时候,当以对方喜恶为自己的喜恶时,他会迅速抽离,让你失去倚靠,顷刻体验从云端坠入凡尘的感觉。” “放弃自我的女人如同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舍弃自我的人,亦会被人舍弃。男人永远爱的是初遇时那份怦然心动的感觉。所以女人一定要拥有自己的事业。其一,你要让男人知道你并非非他不可,其二,当感情失意时,女人亦可于工作中使自己升华。” 她开始手把手教花娘打理天上人间的事务,教她曲意逢迎,教她虚与委蛇,亲手将花娘从一个憨厚老实的妇人调教成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掌事人。看到花娘这么大的变化,阮星蝶心里暗自高兴,毕竟是她一手打造的作品。 她与有荣焉。 可是她不懂。她那么信任花娘,事无巨细地培养她,将天上人间全权教由她打理。 她以为花娘是值得托付的人。甚至连雪意都不知道花娘的存在。 为什么她倒戈得那么决绝? 似乎看见阮星蝶眼底的质问,一向八面玲珑的娇媚妇人,脸上维持着滴水不漏的表情也露出一道裂缝,罕见地朝外人展现出狰狞的面目。 “因为你见过我最狼狈的模样,我是如此痛恨。如今我越是光鲜,就越痛恨曾经卑微的过往!我夜不能寐,因你是令我如鲠在喉,如坐针毡的存在!但凡你活在世一天,就令我不断回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那段我拼命想要割舍的记忆!” 阮星蝶冷嘲一笑,她未曾想花娘是如此偏激的人,:“你以为抹杀知晓那段记忆的存在,便可假装岁月静好,一切未曾发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那些你期望割舍的过往,早已溶于你的潜意识,成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正因曾经的落魄,才更彰显如今成功的可贵!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曾经受过的难,终有一日会成为用以保护自己,所向披靡的武器。而那些不敢直面过往惨淡的人生,才是最无能懦弱的存在!” 花娘听着阮星蝶的训斥,不怒反笑,:“自妾身认识娘娘起,便知娘娘向来口才极好。从前妾身愿听娘娘教诲,皆因娘娘贵妃身份缘故。如今娘娘不过逃犯,尚且顾不好自己的人生,又有何资格指教他人?不过妾身谨记娘娘昔日教导。娘娘曾言,世人多慕强,拜高踩低乃人生常态。如今妾身顺势而为,另择明主,也算没辜负娘娘当年的指点。”。 “只是风水轮流转,昔年高高在上,风光无限的贵妃娘娘,是否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入妾身之手?又或者,娘娘可曾后悔当年救下妾身?” 第二十一章 挑拨 后悔?她悔得肠子都青了!阮星蝶内心疯狂吐槽。 花娘自以为阮星蝶对她予以援手,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其实,当阿娘在阮府又何尝不是艰难求生?帮她,不过是见二人同病相怜,才会搭救一把。 慕强是世人天性,但感恩是基本美德。若所有人都如花娘般泯灭良知,罔顾伦常,世间秩序又如何维系?罢了,花娘如今小人得志,风头正盛,她又何苦再费唇舌提点?花娘恐怕也听不进去。 阮星蝶凉薄一笑,:“若万事皆如我所想,我也不必遭诸多背叛。所以,想过又如何?若明知是背叛,我情愿从来未曾设想过!” 花娘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狰狞笑意,:“娘娘从来高高在上,如今将要变成人尽可夫的娼妓,妾身心中才有些许平衡。自此,便不单只有娘娘知妾身卑微过往,妾身亦亲眼见娘娘跌下神坛,沦为俗人!娘娘先行养伤,明日自有婆子来教娘娘接客规矩,待伤好之日,便是娘娘接客之日!只是在此之前,便要请娘娘屈尊在暴室住下!” 暴室乃天上人间用以关押和驯化不愿接客姑娘的小黑屋。大多青楼都有此机构,因青楼姑娘有些乃被拐卖的良家女子或是被贬为奴的官家女子,这些女子多数气节高,故而常被老鸨关入暴室蹉磨一番,才肯就范。 关在暴室的女子不仅要接受婆子的调教,还要承担浆洗衣物的活,因此很多女子无法承受肉体和精神折磨,未出暴室就已经疯了,即便活着出暴室,也会成为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 阮星蝶冷笑,花娘,这是要置她于死地啊! 既如此,她也决计不会心软! “哦?对了!娘娘手中有妾身的卖身契,劝娘娘还是交还给妾身。”花娘继续道,:“不过若娘娘执意不给也无妨,如今娘娘已是过街老鼠,卖身契的法律效力对娘娘来说并无保障,官府也不会为娘娘这个逃犯出头。况且,雪吟公主轻易便可帮妾身注销在官府备案的卖身契和奴籍身份。” 阮星蝶闻言,神色淡淡,眼底却一片清明。既如此,花娘又为何要她交出卖身契?想来,她对萧雪吟这个娇蛮公主的为人也并无把握。萧雪吟向来自持身份,又怎会屈尊降贵向官府打招呼为花娘注销奴籍?毕竟像花娘这样背主的人,任何用她的人都会留个心眼。 如今萧雪吟和花娘欺她是逃犯身份,吃定没有官府会为她主持公道,所以才有恃无恐侵占天上人间。只是萧雪吟并非善于御下的主子,而花娘也非勤恳本分的忠仆。二人关系并非如铁桶般牢不可破,而她正好可借此大做文章。 既心下已有权衡,阮星蝶故意出言激她,:“既然你早已想好退路,我交或不交卖身契又有什么意义!只是你一心为新主筹谋,但愿她能看见你的一番良苦用心,主动为你销去奴籍。只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到头来,所做一切都为他人作嫁衣裳!” 花娘被阮星蝶戳中心思,不由得脸色铁青。 的确,阮星蝶所言便是她所虑。她在城内张贴的悬赏告示上见到阮星蝶的画像,方知天上人间的幕后东家,当年救她的人是名动繁都的阮贵妃。因萧雪吟乃天上人间的常客,她向萧雪吟小心求证,更加确定东家乃是阮星蝶。 如今新帝登基,帝里人尽皆知阮家失势。她当即与萧雪吟合谋,侵吞天上人间。而萧雪吟更是要求她,若阮星蝶来与她联络,即刻通知。而作为回报,萧雪吟允诺为她销去卖身契和奴籍。只是那时许诺,萧雪吟沉浸在空手套住天上人间这偌大青楼的喜悦中。因而,她并不清楚,萧雪吟的承诺是出于真心,还是随口敷衍。 只是在阮星蝶面前,花娘怎愿落于下风?毕竟,若是认同阮星蝶的话,就等同于否定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冷笑,:“娘娘一贯擅长攻心之术,只是妾身与公主的关系绝非娘娘可以离间!如今,娘娘还是关心自己的处境,自求多福吧!” 阮星蝶脸上挂着若隐若现的讥讽笑意,目送着花娘离去,只观她略微轻颤的身形和参于袖间紧攥的手,便知阮星蝶的话在她的心里掀起轩然大波。 阮星蝶把头转向在场的看门小厮,露出一抹倾城绝艳的笑容,:“看了一晚的戏,想必小哥也累了!劳烦小哥带路去暴室,任务完成了便可以回去歇息了。” 小厮闻言,顿时对眼前这个美艳女人生出几分好感。是了,无论谁做主子,对于他这个小厮都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个苦命的打工人,这么晚了,他只想赶快忙完,回去搂着娘子睡觉! 东楼是艺伎,管事以及下人居住的场地。地位越高的人住的楼层也越高。而暴室则在东楼负一层的地下室。暴室的光线昏暗,常年燃着蜡烛。暴室通风不好,空气浑浊,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这是干涸的血散发的气味。 看守暴室的是两名三十岁左右的精壮汉子,其中一个面白无须,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另一个则贼眉鼠眼,留着络腮胡子,看上去有些猥琐。络腮胡子一见阮星蝶的姿色便两眼放光。饶他在天上人间待了许久,阅女无数,也未曾见过这一袭白衣胜雪,风姿绰约的仙子。当真是极品! 这样赤裸裸而贪婪的目光,阮星蝶曾在无数见她的男人眼中看过。从前她只觉厌恶,只是在后宫修炼多年,她也渐渐学会虚与委蛇。美貌是与生俱来的禀赋,也是女人最具杀伤力的武器。而她也擅长利用美貌为自己谋利,吃尽颜值红利!! 她缓缓抬头与络腮胡子对视一眼,却又佯装害羞迅速移开视线。她嫣然一笑,嘴角梨涡浅浅显露,看起来妩媚而不失灵动,顿时昏暗的室内也仿佛因她一笑而亮堂起来。络腮胡子的眸中尽是惊艳,沉沦于女人的美色,如痴如醉。 第二十二章 暴室 络腮胡子殷勤地为阮星蝶打开暴室的大门。甫进地道,阮星蝶就听到一阵阵有序的捣衣声。 阮星蝶路过的第一个石室是浣衣室。室内熙熙攘攘地挤满年轻女人和男人,他们都各自低着头专注浆洗眼前那一盆衣物。 期间有婆子不断巡逻,若见有人怠慢手上的动作,当场一鞭子抽下去。有些人的衣裳甚至都被抽破,露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鲜红血痕,但他们却不敢躲避,只是拼命加快手上洗衣的动作。因而室内的人虽多,但却并未听见除捣衣声外其他杂音。 浣衣室本就位于地下室,光线昏暗,但为节省成本只稀稀落落地燃着几支蜡烛。 昏暗的环境下本就难以看清衣裳上的挂饰和污迹,但若有人不小心洗破衣裳或是衣裳洗得不干净,少不得挨一顿毒打。因此他们只能凭着经验小心翼翼地摸索,生怕损害衣裳上的挂饰或是就着昏黄的烛光仔细清洗,只是这样却极易熬坏眼睛。 天上人间向来信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些进入暴室一边接受调教一边劳作的年轻男女,可能他们之中只能出一个头牌,而大多数则会被淘汰。 运气差的,未出暴室,非死即疯。 运气好的,出了暴室,若有恩客赎身算是较好的结局,但前路如何却要仰仗赎身人的人品。自始至终,不过像个商品,几经转手,不能自已。 运气不好的,没有固定恩客,只能充当丫鬟或小厮,仰仗主人的鼻息而活。 阮星蝶路过的第二个石室是寝室。这里都是通铺,发黄的棉絮和破旧的草席铺在一起就是一个床位。此刻虽已过子时,但寝室里只零零散散躺着几个男女。看来在暴室,就连晚上能按时睡觉都是一种奢望。 被关进暴室的男女,除了白天接受调教,晚上还要浣衣,一天只能睡两三个时辰。长时间处于高强度的工作和训练状态下,也难怪被关进来的人会不堪重负。 意外地,在这里,阮星蝶看见了苏怜清。他身上的鞭痕比在院子时又多了许多,想来方才花娘命人带他下去时,又吩咐底下的人对他下了狠手。 他蜷缩在角落的一个床位,盖着一床掉絮泛黄的破旧棉被,上面有许多补丁。杂乱稀疏的针脚,看上去像他自己缝上去的。 这样一床单薄的破絮,在这隆冬寒夜,显然不够取暖。因而他将四肢蜷缩成虾米状,即便此刻在睡梦中,脸上依然露出痛苦挣扎的表情,似是做了噩梦般。 看着苏怜清精致如瓷娃娃的面孔,阮星蝶不禁想起她的阿弟。 阿弟要比苏怜清小两岁左右,也是男生女相。阮家的基因极好,男人英俊,女人美艳。阿弟继承了阿娘江南人秀美的面貌特征,也继承了江南人的温软性子。他自幼就因过分秀气的相貌和软糯的性子而受到阮家同龄孩子的排斥。 但阮星蝶知道,阿弟是个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温柔而又坚定的少年。他比阮家那些只知寻花问柳,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要强不知多少倍!他是胸有抱负,固守底线的人,只因不愿与那些纨绔子弟同流合污,而被视为异类,真是何其可笑! 然而嫡母嫡兄出逃时将阿弟一并带走了。阮星蝶清楚,这是大房用以要挟她的筹码。 当年为了阿娘和阿弟,为了萧易寒,她甘愿入宫,为阮家挣一份前程,也就期盼阿娘和阿弟在阮府的境遇能改善。 纵然阮家倒台,但大房知道,为了阿弟,她这世上唯一亲人,阮星蝶不会轻易死去。 阮家虽被满门抄斩,但阮家嫁出去的女儿并没有株连,大房的娘家尚存,阮星蝶也还活着。在阮星蝶为贵妃的这些年,靠她荫蔽而被提拔的官员不在少数,这些都是阮家潜在的支持者。终有朝一日,阮家定会东山再起。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大房才会带着阿弟暂逃繁都,以图后计。 阮星蝶路过的第三个石室是训练室。但目前却是大门紧闭,只有白天才会打开。 关在暴室的男女便是在此练习接客的手段。对此,阮星蝶有所耳闻。当年她入宫承宠,空有美貌却缺乏情趣,萧易寒便找来青楼女子教她床第上取悦男人的技巧。可笑她当时过分恋爱脑,为了他的大业,也因此逐渐在后宫站稳脚跟。 在这里,一男一女会随机组合,一方扮演寻欢的恩客,一方扮演承欢的倌人。彼此间训练勾起恩客兴趣的手法,顺应另类恩客嗜好的忍耐力以及房事的持久度等诸多取悦恩客的技巧。 对此,管事定下严苛的标准,若达不到标准,便要受鞭笞之刑,或是罚去浣衣室做更重的活。而那些考核结果优秀的男女,便可按时睡觉,若能持续保持状态,不久便能出暴室接客。 地道尽头的第四个石室同样是寝室。只是第四石室和第二石室的通铺不同,这里的寝室都一户户隔开,每人住一个单人间。通常第四石室是管事婆子和教养婆子暂歇之所,有时也会用来关押身份特殊的犯错倌人。 络腮胡子手脚麻利替她打开其中一扇门,一脸讨好的笑容,:“花娘交代过小的,姑娘身份矜贵,所以住在单人间。” 阮星蝶嘴角虽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但心下了然。 花娘不惜忘恩也要背叛她,必是厌恶她到极点,怎么可能会给她单独安排住处?而且距花娘下令将她关在暴室不过短短时间,花娘怎会有时间抽空另外交代?花娘现在恐怕一门心思钻营如何让萧雪吟兑现承诺! 不过阮星蝶面上却不动声色,柔弱地捂住伤口福了福身,:“谢谢大哥。” 络腮胡子见此景,更觉阮星蝶不但美貌,而且柔弱可欺。他不由得伸出咸猪手,想要撩起阮星蝶的袖子揩油。 阮星蝶心如明镜,岂容这油腻男近身,当即眼疾手快避开男人的咸猪手,身形灵动地折进单人间。 室内空间狭小,陈设简单,唯一床一椅,还有一个简陋的梳妆台。 络腮胡子也恬不知耻地跟着走进室内,不过他仿佛想到什么,没有继续之前的轻浮动作,而是不知从哪端来一支燃烧的蜡烛,小心地放在梳妆台上。 男人紧张地搓搓手,面上却是一副虚伪的善意模样,:“这里光线昏暗,这支蜡烛就留做姑娘掌灯之用。” 阮星蝶目光深沉地望着豆苗大小的孱弱烛光,忽明忽暗,照在络腮胡子贼眉鼠眼的滑稽五官上,以及他暗藏嘴角那一抹诡秘笑意,显得狰狞又可怖。伴随着蜡烛燃烧,狭小的室内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暗香。。 她眸底一片清明,她当年随青楼女子学习承欢技巧,又岂不识青楼中男女调情的腌臢手段?此香名曰“红酥香”,乃用以房事助兴的秘药,有催情助兴之效,闻者骨头酥软,浑身无力,只能任君采撷。 第二十三章 系统优化 这蜡烛所燃的红酥香分量极轻,若非阮星蝶识得此香,轻易觉察不出。但在这狭小的封闭室内久熏此香,不消两个时辰,室内人必会中毒。如此精细的谋划,看来络腮胡子对此事轻车熟路,以前必没有少祸害刚入暴室的少女。 思及此,阮星蝶不禁心寒。天上人间是由她一手创立的,当年亦是耗费她不少心血。 她定下严密的规矩和奖惩机制,为的就是期望手下人各司其职。 没想到如今的天上人间在花娘的带领下,人浮于事,鼠啃蠹蚀。就连络腮胡子这样的护卫都敢轻易祸害倌人。 要知道哪怕是天上人间历届的头牌都要经受暴室的试练。如今暴室中的每一位倌人都有可能成为天上人间将来的摇钱树。他们是天上人间持续运营而源源不断注入的新鲜血液,是天上人间得以在西市众多青楼中取胜的基石。 这个狗奴才!怎敢打这些倌人的主意! 而最令她心寒的是,像络腮胡子这样的人,在天上人间,绝不是少数。 络腮胡子见阮星蝶沉默,不由暗暗发怵,他本来就心虚,当即便找了个借口慌乱地离开,:“夜已深,小的先告辞,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待终于只有一人独处,四下寂静时,阮星蝶才后知后觉中箭的伤口处在发痛。 她一边用力拔出断箭,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今晚的牺牲真是太大了!最让她挫败的是俞怀风对她的好感度才回升了一点点。她得赶紧处理伤口,不然这右肩算是废了。不过她之所以有底气实行苦肉计,是因为她有疗伤圣药——催化水! 她阮星蝶可从来不做没有退路的事! 阮星蝶神念一动,魂入界簪虚境。 虚境永昼。阮星蝶瞧了眼小溪,果然小溪里又多了尾小黑鱼。不出所料地,小黑鱼头顶悬浮着三个金色簪花小楷字体——俞怀风。 阮星蝶感兴趣地蹲下身来拨弄着游动的小鱼。“墨离”小黑鱼很积极地与她互动,嬉戏,似乎很享受她的触碰。 反观“俞怀风”小黑鱼却是傲娇的很,懒洋洋得一动不动在那晒太阳。见阮星蝶三番五次地挑逗它,“俞怀风”小黑鱼索性尾巴一甩,登时溅阮星蝶一脸水。 阮星蝶:…… 系统君的软糯男童音适时响起,:“宿主还是别折腾了!这些小黑鱼对宿主的态度对应着NPC对宿主的态度。如今“俞怀风”NPC对宿主的好感度尚处于憎恶阶段,小黑鱼怎么可能对宿主友好?” 阮星蝶的世界观又一次被刷新了!好高级,好智能的系统! 系统君感应到阮星蝶的夸赞,心中不由得美滋滋,声音也不自觉轻快起来,:“随着宿主的深入使用,系统会在收集宿主行为数据的基础上进行用户画像,并根据用户偏好进行针对性系统优化。总之,还会有更多惊喜等着宿主!” 阮星蝶疑惑道,:“系统优化?” “当然!”系统君骄傲道,:“秉承着以人为本,用户至上的理念,本‘神级钓系万人迷养成系统’会持续迭代更新,以优化用户体验。例如,在最近一次的版本更新中,本系统新增每日签到功能,宿主要不要尝试下?每日签到不仅会赠送积分,还会随机掉落积分商城中在售商品!” “积分商城中的在售商品?”阮星蝶闻言不由两眼放光,在售商品可是都是价值好几十积分,她要辛辛苦苦做好久攻略任务才能赚到的! 她当即问道,:“怎么签到?” 系统君见阮星蝶上钩,声音中憋着坏笑,:“很简单!宿主点亮悬浮屏,返回主界面,每日签到的弹框就会自动跳出来了,宿主点击‘签到’按钮即可。” 阮星蝶依言照做,只见屏幕出现华丽绚烂的一束束烟花绽放的动画,甚至还自带烟花爆炸的音效,把阮星蝶唬得一愣一愣的。待30秒的烟花绽放动画结束,屏幕上由下至上浮现出一排微软雅黑的五号字体:恭喜宿主获得1积分,已自动为宿主收纳至背包。 就这? 阮星蝶简直要吐血了! 所以播放前面花里胡哨的动画是为了啥?就出来这么点抠抠搜搜的奖励! 她还耐着性子看完了冗长的动画! 阮星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说好的在售商品奖励呢? 这时系统君的声音弱弱响起,:“其实宿主大大可以点击‘跳过动画’按钮的……”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阮星蝶的脸上露出死亡微笑的表情,:“在售商品奖励呢?” 系统君理不直气也壮道,:“在售商品奖励是随机掉落的。统子知道宿主你很急,但你先别急。随机掉落在售商品的概率宿主可以点击‘今日签到’弹框右上角的‘?’查看。本次活动最终解释权归系统研发商所有。” 阮星蝶暗暗翻了个白眼,合着好话歹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那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依言点击“?”,只见屏幕浮现出一排字:当前宿主的气运值为-50,在售商品的随机掉落概率为3‰。 阮星蝶第一眼望过去。原来掉落概率和气运值相关,这样看来她没中奖也是情理之中。 阮星蝶第二眼望过去。等等!这个概率是千分比,不是百分比!这中奖概率可与鹅家的荣耀水晶媲美!这系统的运营策划放在新中国可是要被挂路灯的存在! 系统君不好意识地嘿嘿笑着,:“宿主大大不要泄气啊!本次更新还新增了积分抽奖,抽一次10积分,奖励比今日签到更丰富!宿主要不要试试啊?” 不试!阮星蝶坚决摇头,就她这个非酋体质,决计不会中奖。 她咬牙切齿道,:“告诉策划,既要留存用户,今日签到的奖励就该拿出点诚意来!这么吝啬的奖励,如何拉新促活,再这样用户都要跑路了!” 系统君乖乖地应道,:“宿主的反馈统子会替您反馈给策划姐姐。非常抱歉给宿主带来不好的使用体验,统子这边先给您道歉了!”。 某处摸鱼的策划听到阮星蝶的吐槽,一边剔牙,一边无奈耸肩。诚意?不好意思,她家的系统目前处于垄断市场,没有竞争,她很难有改版动力啊! 第二十四章 鸡鸣断肠 阮星蝶决定再也不听系统君的鬼话,她入虚境是有正事要做。她径自走向井边,掬起一捧催化水开始仔细清洗箭伤。催化水有缩短万物成熟周期之效,在清洗过程中阮星蝶便肉眼可见伤口在缩小,有愈合之兆。她当即停下清洗动作,毕竟伤口愈合太快也会惹人怀疑。 她又给从阮家伙房移植过来的辣椒浇灌了些催化水,以期望它多多结果。毕竟辣椒对于平民来说还是稀罕物,若是以辣椒入菜,这种新奇滋味必会受百姓追捧。 百食谱上记载许多以辣椒烹饪的吃食,阮星蝶决心之后依照记载之法一一尝试。她计划逃离繁都后,先为墨离寻不二臣解药的引子,之后便去阿娘的故乡江南,在当地另起炉灶。这次她不是要开像天上人间的青楼,她要开一家酒楼,用美食留住顾客。 想要对抗萧易寒和俞长婉,她必须有足够的资本积累,才能用金钱收买官员。她要一步一步地用金钱腐蚀萧易寒统治王朝下的官僚机构,瓦解他的统治根基。而经商,正是快速资本积累的捷径。 接着阮星蝶又耗费9个行动点炼制了3枚解毒丹。解毒丹可解百毒,红酥香自然不在话下。想到络腮胡子用红酥香给她下毒,阮星蝶便冷笑不止,她荣宠多年,宫里下毒害她的女人不在少数,若她一点警惕心也没有,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 络腮胡子的这点伎俩还是太嫩了!他假装好意将她安排在单人间,便是思量着两个时辰后她毒发,他好偷偷潜入她房中,行不轨之事,而不引他人注目。 既如此,她何不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阮星蝶点亮悬浮屏,点击右上角的积分商城。她目前还剩50积分。积分商城中所售的是各式丹药,秘籍以及符箓。 阮星蝶点击丹药一栏,商城所售丹药不仅有各种良性丹药,如解毒丹,驻颜丹,长生丹,小还丹,幻容丹等对人体无害,具有特定功效的丹药,还有各式毒药,如化功散,腐尸膏,毁颜丹等对人体有害的功效丹药。 除去系统专供的丹药,积分商城还售卖现实生活能购买到的丹药,只不过它们的价格会比系统特供的丹药要低很多。例如,阮星蝶看到俞长婉曾给她下的“七日长生,以登极乐”积分商城也有售卖,只需要5积分。只是七日长生是即时发作的烈性毒药。 阮星蝶想要购买的是慢性毒药,对待觊觎她的络腮胡子,她要好好折磨一番,不单为她自己,还要为曾被他祸害的女子报仇。 终于,阮星蝶看上一瓶名唤“鸡鸣断肠散”的毒药。 鸡鸣断肠散,慢性毒药,售价5积分。 中毒者每日于鸡鸣破晓时,承受肝肠寸断,五脏俱裂之痛。若要缓解此痛,必须继续服用此药。但随摄入剂量的增多,第二日鸡鸣毒发时,痛感更加剧烈。中毒者需要持续服用此药以缓解毒发,但此乃饮鸩止渴之法。待七七四十九日,此药空瓶之际,中毒者肝肠俱断,毒发身亡。 算算时辰,络腮胡子料定蜡烛燃尽,她毒发的时辰正是寅时鸡鸣之际。那时他定会迫不及待地潜入她的房间,好一亲芳泽。 思及此,阮星蝶当即花费5积分买下鸡鸣断肠散。 她反复把玩着那装满毒药莹白如玉的瓶子,嘴角那抹淡淡的讥讽笑意以完美弧度呈现。 寅时。天将破晓,夜市已歇。 暴室一片沉寂,唯有陷入睡梦的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声。浣衣室内劳作的倌人此刻也都歇息,享受不可多得睡眠时光。 忽而一阵嘹亮的鸡鸣声打破繁都的沉寂。 陷入好梦的人在床上翻了个身,继而又沉沉睡过去。 阮星蝶此刻躺在床上,闭上眼,意识却无比清醒。 暴室里的空气浑浊,她的神念一直呆在虚境中。她坐在小溪边,像溪中的小黑鱼一样,慵懒地晒太阳,打盹。 只是虚境中的阳光太过强烈刺眼,她睡得并不安逸。 系统君的软糯男童音适时响起,:“察觉到宿主在休息。是否需要切换至深色模式?” 阮星蝶疑惑,:“深色模式?” 系统君,:“已为宿主切换到深色模式。深色模式更加护眼,有助于宿主安眠。祝宿主好梦!” 话音刚落,虚境的太阳便缓缓降落,继而升起一轮弦月。柔和的月辉普照着虚境的谷地,伴有习习舒爽的夜风拂过,阮星蝶感觉身上每一个毛孔仿佛都被熨平。恰到好处的光线和温度,正适宜睡觉! 突然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 阮星蝶顿时警觉,神念一动,出了虚境,回归本体。 男人蹑手蹑脚地靠近,单薄的床板因男人欺身压上的重量而凹陷。男人粗重而浑浊的呼吸喷洒在阮星蝶光滑细腻的脖颈上,令阮星蝶极度不适。正当络腮胡子想要伸出粗糙油腻的咸猪手解下阮星蝶的腰带时,顿感冰冷的锐器抵在他的咽喉。箭头散发的寒意让络腮胡子刚燃起的邪念浇灭得无影无踪。 “正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大哥怎么这么急不可耐呢?”女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响起。 络腮胡子暗骂。没想到这娘们看上去弱不禁风,实际却是铁板一块。不过他转念一想,即便她没中毒,他一个大男人的力气还比不过一个女人吗?既如此,霸王硬上弓也未尝不可。当即他便伸手用力抢夺女人手上的断箭! 哪知正因他用力挣扎,箭头顿时刺破男人的血肉。断箭上淬了鸡鸣断肠散的毒,毒性随着伤口溶于男人的血液。 此刻正值寅时,鸡鸣破晓,乃毒发之际。男人四肢抽搐,肝肠仿佛在一寸一寸断裂,五脏六腑犹如火焚。他的脸上有黄豆大小的汗珠不断滑落,衣领全被汗水濡湿。额头上的青筋仿佛要爆出,面部表情因痛苦而狰狞。他全身弓成虾形,从床上翻滚摔倒地上,继而又在地上痛苦得打了好几个滚。 阮星蝶施施然起身,好整以暇地望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男人,状若叹息道,:“都告诫你了,不要急不可耐!大哥何必自讨苦吃呢?”。 男人颤巍巍地伸出一只血脉偾张,青筋爆开的手,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救……我……” 第二十五章 煽动 阮星蝶闻言,嫣然一笑,那笑颜风华绝代,美艳不可方物。但在此境遇,受尽痛楚的男人观阮星蝶的一颦一笑,只觉眼前这身量纤纤的女人是数不尽的鬼魅和恐怖。 他好悔!招惹上这个邪魅妖女!他狼狈地趴在地上,艰难地匍匐,想要爬离这如同炼狱的房间。 白衣女人步步生莲,行走间是说不尽的婀娜多姿,她缓步走到门口,“砰”的一声关上门。 伴随着那扇门合上,男人只觉昏天暗地,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湮灭。 阮星蝶伸出一只脚踩在男人的手背上,甚至用鞋尖在男人的手背上来回碾磨,那力道之大,让男人一度以为指骨都要被碾碎。 与她的恶魔行径相比,阮星蝶的嘴角始终含着淡淡的笑,声调也是无比平和,:“救你自是可以。但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男人匍匐在地,朝着她疯狂磕头,连额头磕破皮渗出殷红的血液也不自知,:“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姑娘!姑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小人必知无不言!只望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小人一马!” “起开!”阮星蝶轻蔑一笑,一脸嫌恶。她伸出另一只脚踩在男人的后颈上,按住男人疯狂磕头的动作,:“你不嫌丢人,我还嫌折寿呢!” 她收回踩在男人身上的脚,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道,:“我且问你,天上人间规矩森严,是谁借你的胆子,敢以奴才之身轻薄这里的倌人?” 男人诚惶诚恐,:“小人一时鬼迷心窍!还请姑娘宽恕小人!” 阮星蝶冷笑,:“休在我面前耍滑头!我看你轻车熟路,想来这样的事必不是第一次!你若无所凭仗,怎敢在此作威作福?你可知只消我内力一催,必教你顷刻毒发,横尸当场!” 男人闻言,连忙求饶,:“只因小人与天上人间掌事人花娘有些许亲戚关系,她才安排我在暴室看守的轻松活。也因花娘之故,小人之前屡次得手,也无人深究。” “亲戚?”阮星蝶皱眉,:“我记得花娘是孤儿,哪里来的亲戚?你可知诓我的后果……” 络腮胡子怕阮星蝶催动毒发,慌忙道,:“小人绝不敢诓姑娘!确切地说,小人是花娘相公的族弟。” “相公?”阮星蝶更是疑惑,:“她不是早已那赌鬼相公和离了吗?”这事还是她一手替花娘操办的。 络腮胡子道,:“之前是和离,但花娘不愿儿子在没有父亲的环境下成长,后来又复婚。花娘毕竟女流之辈,一个人操持天上人间这么大家业,时常会遇到地痞流氓捣乱,有个男人镇场总归是好的。况且这些年花娘赚了不少钱贴补她相公,他相公自然打她少些。夫妻俩凑合过着,感情更胜从前!” 阮星蝶简直要气笑,:“既遇地痞流氓,那些吃官粮的官差是摆设吗?怎么她一个拥有独立事业的女人,要找什么样男人不行,偏要倒贴那家暴男?” 络腮胡子诺诺不敢言。 阮星蝶心下冷笑,看来当年她的谆谆教诲,肺腑之言,花娘是左耳进,右耳出。她好意帮花娘和离,望其脱离苦海。没准花娘心里早已暗暗记恨,认定是阮星蝶拆散她和儿子。 阮星蝶算是摸透花娘这样人的性格。待她一片真心的人,她反而万般挑剔,永不满足。待她不好的人,她却有极高的容忍度,只要对方对她稍假辞色,她便全然之前所受的伤害。这样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晚期患者,这样的中山狼,她怎能期冀对方感恩? 经此,阮星蝶悟出一个道理。永远不要轻易爱心泛滥,救那些濒临于水深火热的可怜人。因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于己,是出于善意的救赎。于对方,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当善意被当作理所应当时,就会成为对方道德绑架的借口。 她阮星蝶已是死过一次的人,对于背叛,她绝不原谅!无论对方出于什么原因。 络腮胡子见阮星蝶对花娘的家事十分清楚,不禁疑惑发问,:“姑娘是什么人?怎会如此关心花娘?” 阮星蝶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神秘笑容,:“我……自然是你的贵人!” 贵人?络腮胡子眉头紧皱。 阮星蝶起身,缓缓踱步于络腮胡子面前,蹲下身来与他平视,:“你既是花娘相公的族弟,怎么你的境遇却与你族兄天差地别?你表哥日日游手好闲,夜夜在京中各大赌坊赌钱,纵然输光了,还有花娘为他兜底。他若醉酒或是在外受了气,回家便打老婆孩子出气。即便如此,花娘依然对他不离不弃。听说他那儿子天资聪慧,功课极好,不出意外就能过明年的县试,成为秀才!” “反观你,和花娘相公一脉同族,却只能攀附他,在这暴室做个没有前途的看门小厮!遇到喜欢的姑娘,你连和她正面交流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像一只阴暗的地沟老鼠,使出下三滥的手段来接近她!看你样子,应该至今还未娶妻,只能到处发泄无所释放的兽欲!不过就凭暴室看门这份差事的微末薪水,足够你娶妻生子吗?” “为什么他可以整日花天酒地,无所事事,而你却要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就因为他有个女人肯对他死心塌地?你样样不比你族兄差,甚至比他年轻,比他上进!凭什么他可以坐享这一切?你甘心吗?如果花娘是你的女人,你的处境将会翻天覆地地改变,你也可以轻易享受你族兄现在拥有的生活!” “是啊!凭什么?我不比他差!我也该拥有这样的生活!”络腮胡子听着阮星蝶极具煽动性的话语,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他的眼睛猩红得像只野兽,露出贪婪而饥渴的目光。 如果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对方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族兄。凭什么族兄可以轻而易举挥霍着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而他,遇见喜欢的姑娘,只能给对方偷偷摸摸下药,最后却被姑娘发现,像如今这般男性尊严尽失地蜷缩在地上。 他不甘心!明明族兄和他流着相同姓氏的血液!就因他娶了个死心塌地待他的娘子? 如果那个女人是属于他的,他会过上比现在好上千倍万倍的生活! 阮星蝶心中冷笑。人性复杂。有那么一类人,往往敬畏陌生且强大的人,而嫉妒亲近但优秀的人。这些人就像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暗暗窥伺着,嫉妒着身边过得比自己好的人,并伺机随时将别人拉下水,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发烂发臭。 对于这类人来说,别人的失败比自己的成功更令他们开心。当然,他们从不愿在自己找原因,从不愿改变自己。他们一向目光短浅,不敢招惹真正强大的人,而只会拼命拉身边过得比自己好的人一起堕落。 显然,络腮胡子就是这一类人。而阮星蝶此举,正是利用络腮胡子的性格弱点。 而且听方才络腮胡子“男人镇场”那番言论,阮星蝶便知络腮胡子是个十足的大男子主义者。他坚信男尊女卑,认定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 他以为族兄的“成功”在于花娘,而若他把“花娘”这个附属品掠夺过来,他也会变得和族兄一样“成功”。 第二十六章 玉石俱焚 阮星蝶知道自己的话成功地挑起络腮胡子心中潜藏的欲念。 她冷眼望着地上丑态百出的男人。 她也要花娘饱尝一片真心被人辜负的感觉。人心不足蛇吞象。花娘自以为她好意收留相公族弟在天上人间工作,络腮胡子便会感激涕零吗? 曾经花娘是如何背叛她,现在她也要花娘与她感同身受! 阮星蝶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匍匐在地的男人,:“看你那如跳梁小丑般可笑滑稽的人生,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在阴沟里仰望,艳羡他人?若你能征服花娘,让她在你身下婉转承欢,让她对你死心塌地,族兄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络腮胡子听着阮星蝶极具蛊惑性的话语,双掌不自觉地紧握成硬邦邦的铁拳,手指关节顿时被捏得咔咔作响。他像一只空有蛮力,无处发泄的野兽拼命捶打着地面。他双眉紧锁,额头上爬满细密的汗珠,眸中燃起熊熊的怒火,似要点燃周围一切。他双唇紧抿,颈部的青筋暴起,浑身散发着一股狂躁暴戾的气质。 阮星蝶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继续蛊惑这个失去理智的男人,:“此乃宫中御用秘药,名曰‘欢愉’,它的效果可比你那红酥香强上百倍。服下它,便可龙精虎猛,经久不衰,纵然贞洁烈女亦能化成一汪春水!” 络腮胡子看着阮星蝶手上的纸包,艰难地吞咽口水。 他一想到鸡鸣断肠散加诸于他身上的痛苦,方才被勾起的愤怒情绪顿时偃旗息鼓了一大半。 他心有余悸道,:“这药有什么副作用?我……” 阮星蝶邪魅一笑,轻声细语地威胁道,:“若你不服下’欢愉‘,我便用内力催动你身上的毒,叫你横尸当场!若你服下’欢愉‘,让花娘变成你的女人,我便允你鸡鸣断肠散的解药!是生是死,你自己选!” 络腮胡子仰视着眼前如罗刹般恐怖的女人。 女人的强大气场令他不自觉地惊惧,敬畏。 转念一想到他凄惨卑微的人生,愤怒与嫉妒掺杂的情绪又重新占据络腮胡子的理智。 络腮胡子心中一横,双手作捧状,便要接过阮星蝶手上的纸包。 阮星蝶脸上的表情既冷漠且残忍。只见她手一斜,纸包里的白色粉末便尽数洒了一地。 男人见此景,目眦俱裂。 这是他的救命稻草! 络腮胡子神色慌乱,再也顾不得男性尊严。他如某类犬科爬行生物般,匍匐寻找洒落在地上的“欢愉”,狼狈至极地伸出舌头舔食残存的粉末。 服下“欢愉”的络腮胡子,只觉头脑发热,思维混乱。他明知自己在失控,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困住的野兽,只想从笼中爆发出来。他跌入情绪的漩涡无法自拔。他想要以自己的力量打破一切束缚,把自己的不甘和怨怼扩散出去,让所有人都感到他的力量和存在感。 他觉得浑身充满力量,就连鸡鸣断肠散发作时的痛都被这股力量所镇压。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欲望。他再也忍不住,直起身来,夺门而出。 阮星蝶立于门槛,望着络腮胡子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浅浅弧度。 男人什么时候能管住下半身,便距离成功不远了! 像络腮胡子这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男性沙文主义者,天真地以为用肉体征服女人便可使其心悦诚服。真是可笑! 须知像花娘相公之所以能软饭硬吃,是建立在夫妇二人的感情基础和利益牵绊之上。 不过若非她洞悉络腮胡子的性格缺陷,这场好戏又怎能上演? 如今戏台子已搭好,只是还缺看戏的人。她倒要看看花娘相公那个家暴男,若知自家娘子红杏出墙,会作何反应?那场面想来会十分壮观! 阮星蝶出了第四石室的单人间。狭长过道右侧石壁托台上零星地燃着几抹烛光。暴室此时一片寂静,静到阮星蝶甚至能听见裙摆摩挲地面发出的沙沙声。 阮星蝶路过第二石室的通铺时,意外地发现苏怜清的床位是空的。 她眉头紧锁。 暴室大门大开,应是络腮胡子方才冲去时未关。 只是另一面白无须守卫的人影呢? 阮星蝶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面白无须能与络腮胡子共事良久,想来都是一丘之貉。只是那时面白无须见她时,一脸苦大仇深,全然不似络腮胡子那般殷勤至极。想来是面对阮星蝶这般美貌的女人,面白无须也是不会心动的。 阮星蝶急步赶回第四石室。果然,在她住的单人间旁边的一户房间,门是虚掩的。 阮星蝶推开门。 室内弥漫着红酥香特有的沁人暗香,遮掩住一股若有若无的石楠花气息。一支红蜡孤零零地燃烧着,烛光晦明不定。 面白无须身着素色亵衣,上衣敞开,袒露出精瘦的胸膛。他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七窍流出一道道殷红的血线,眼睛瞪得像铜铃般那么大,面上是不可置信的震惊神情。 死不瞑目。 坐在床上一直面靠墙壁的秀气少年郎听到推门的动静,缓缓回眸,见来人是阮星蝶,精致的面庞露出一抹诡异妖魅的笑容。 那笑中蕴含着诸多信息,有得逞,有快感,还有几分疯狂。 阮星蝶看着少年郎深紫色肿胀的双唇,顿时明白苏怜清是怎么杀掉面白无须的。 他事先将混着鹤顶红的唇脂涂于唇上,假意迎合。待面白无须情动至极,亲吻他双唇时,毒素伴随亲吻动作种入面白无须的体内。鹤顶红是烈性毒药,顷刻面白无须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只是苏怜清将鹤顶红涂在双唇,虽勿食它,但仍有微量鹤顶红透过他的唇渗入肌肤。苏怜清想来是命不久矣。 阮星蝶知苏怜清朝她笑的用意,因墨离杀了龟奴,他对她是存着怨气。 他的笑容,是回敬,是挑衅,是不甘示弱。 到底是少年心性! 不过这样才算有趣! 正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苏怜清这样相貌精致的少年,若是唯唯诺诺的软弱性子,倒是泯然于众。反观他一身傲骨,宁折不屈,配上这男生女相的秀气样貌,才更有人格魅力,才会惹人注目,招人怜爱! 这样刚强性子的小狼狗,若她能驯服,于复仇大业却是极妙的一枚棋!! 阮星蝶心如明镜,又怎会在少年郎面前失态?她脸上挂着从容不迫的笑容,莲步轻移,缓缓走近苏怜清,凝视着他,:“这样玉石俱焚的做法,实在算不得什么高明招数!” 第二十七章 马首是瞻 苏怜清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的确,即便解决掉肖想他的男人,可鹤顶红的毒也同样侵入他的肌肤。 正当他默默地坐在床上,暗暗迎接死亡倒计时的时候,阮星蝶又一次出现。 这个女人,总能目睹他的难堪。 阮星蝶离着少年极近,焉能捕获不到他脸上一瞬而逝的慌乱? 看来,无论再傲娇的人,对于生死一事,都心存畏惧。 阮星蝶又道,:“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总会在你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苏怜清闻言,瞳孔骤然放大。 阮星蝶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笑意,:“你应该反过来这样想,我阮星蝶,三番五次救你于危难之际,是你命定的贵人!” 贵人?苏怜清的脸上露出稚童般的迷茫和困惑之色。 阮星蝶望着眼前的少年郎露出孩子气的神情,情绪伴随着她的话语不断起伏,知道苏怜清的心理防线在一点点被她摧毁。 她乘胜追击道,:“那时你被龟奴鞭笞,我替你结果他。如今你身中剧毒,命不久矣,我同样有办法为你解毒!” 苏怜清摇头,显然不信她的话,:“鹤顶红无药可解。” 阮星蝶冷笑,:“无药可解的从来不是毒,而是没有求生的意念,没有向上爬的决心!” 阮星蝶拉远与少年郎的距离,径自走向梳妆台,端起那一支在燃烧的红烛,注视着微弱昏黄的烛光,:“我曾告诫你,当你没有能力打破规矩时,应学会蛰伏,学会示弱,学会自保。玉石俱焚从来都是下下之策!在尚未成为制定规矩的人上人,你就甘愿悄无声息地死在这方寸阴暗简陋的屋子?即便生于幽暗,也当如这红烛,自己成为暗室中那束光!” 不!他怎愿? 少年郎暗暗握紧拳头。 这样卑微讨好,仰人鼻息地苟且偷生,他受够了! 是!他生来贫贱,但怎甘平庸? 有朝一日,他定要将那些曾经轻视,欺辱他的人踩在脚下,叫他们俯首称臣! 望着眼前无论处于何境地都高傲地扬起头颅,将脊梁挺得笔直的女人。 她就如这暗夜里一灯如豆,于他这只在困顿中期冀光亮的飞蛾,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明知是飞蛾扑火的结局,明知她如罂粟般美丽而危险的存在,可心底油然生出一股神秘且强大的力量,指引着,驱使着他,不顾因吸食过多红酥香而羸弱的身体,步履维艰地走到女人身后,郑重起誓。 “从今往后,苏怜清愿为姑娘马首是瞻,只求姑娘能予我一线生机!” 阮星蝶转过身,看着面前身量如她一般高的少年郎。他虽因中毒而面色苍白,但神情却是坚毅无比,不似作伪。 她轻浅一笑,只是话锋却无比犀利,:“我可以为你解毒。只是想要留在我身边,想要成为制定规则的人上人,首先,你需得拿出些诚意来!” “诚意?”少年郎抬眸,眼神疑惑地望向女人。 阮星蝶定定地望着少年郎,:“你虽有出众的相貌,但却没有与之匹敌的智慧。空有皮囊的花瓶注定走不长远。因此,我要你先去书院好好学习。同时,完成我下达的第一个任务,作为你的投名状。” 络腮胡子一口气直奔东楼的九层。 这里是花娘的住处。 住的楼层越高,代表着此人在天上人间的地位也越高。 从前,向他这样卑微的下人,是绝没有资格踏入这里。 唯有那次,花娘允他暴室看门一职,他前来道谢。 在这里,在那娇媚妇人脚下,他点头哈腰,卑躬屈膝。 他如丧家之犬,摇尾乞怜,拼命地捡着好话恭维她。 花娘却神色淡淡,眉宇间尽是不屑和不耐烦。 今日,他要把丢在这里的男性尊严一一捡起。他要亲手折碎花娘的高傲与不屑,要她求饶。 络腮胡子如豺狼般大力撞开闺房的门,一阵风似地闯入房内。 在外守夜,正在打瞌睡的丫鬟只当花娘相公汪全又输了一晚上,来这找花娘发泄。毕竟,这也不是头一遭。 屋内一片漆黑。络腮胡子凭着记忆摸索爬上花娘的床,不由分说地从背面抱住侧躺的花娘,开始猴急地与她亲热。 花娘这一夜其实睡得并不安稳。她一直思量着该如何让萧雪吟兑现承诺。 她和丫鬟一样,以为是汪全输了钱,心中愤懑,又钻进她被窝泄火。 她本来有些抗拒男人的亲热。只是今晚的男人却是反常热情,兴致高昂。 不多时,女人不耐的抗拒就变成享受的呻吟。 屋外的丫鬟听到这令人耳红面赤的淫靡之音,不由得羞红了脸,连忙关紧房门,悄悄退下。 阮星蝶取解毒丹为苏怜清服下,当即解了他身上所中红酥香和鹤顶红的毒。 因暴室无人看守,此时天将破晓,曙光初露,趁着其他人未醒,阮星蝶带着苏怜清逃出暴室。 她一手搂住这个身形颀长的瘦弱少年郎,一手施展踏雪飞鸿,越过院墙,落在天上人间外的一条僻静巷子。 出了巷子,进入清平街,阮星蝶这才意识到来时戴的那方面纱丢在暴室内。想到如今她还是逃犯之身,萧易寒正派人四处捉拿她,若是被人认出可就麻烦。她不由低头凑近苏怜清,让对方替自己遮掩一下。 可她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发现昨日四处可见捉拿她的通缉令竟一夜消失。 阮星蝶暗忖,看来萧易寒定是受到什么压力,不敢大张旗鼓地缉拿她,才会一夜间撤了所有通缉令。 依阮星蝶所推测,定是门阀世家的老顽固大臣联合上书向萧易寒施压。不过他们此举绝非是同情阮星蝶如今的遭遇,反而是未雨绸缪。昔年阮家子弟横行繁都,而那些门阀贵族子弟又何尝不是借家族之势,恃强凌弱? 眼见阮家一夕败落,其他世家不免兔死狐悲,于是趁着萧易寒初登大宝,羽翼未丰之际敲打他。毕竟这些世家,其中不乏有兴盛逾百年,历经大栩几朝皇帝而不衰,根基深厚。 阮星蝶乃先帝贵妃,萧易寒庶母。栩朝向来以仁孝治天下。如今先帝尸骨未寒,新帝便大动干戈缉拿庶母,闹得满城皆知,物议沸腾,与栩朝礼法不合。想来世家大臣便是抓住这点大做文章,逼得萧易寒撤销通缉令。。 只不过阮星蝶明白,萧易寒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他明面上撤除通缉,只怕暗地里会追加兵马寻她下落,城门口的关卡只会有紧无松! 第二十八章 好戏 不过通缉令已撤,她如今出行,除非遇到萧易寒的密探,否则轻易不会被人认出。如此,她也无需再遮遮掩掩。 她带着苏怜清去成衣铺置办一身衣裳,将身上沾染血迹的衣裳换掉。 她又重新购置一身白衣和一方面纱,因她素爱白色。当年在云天水榭,先帝设宴犒劳三军,众妃献艺。在满湖接天莲叶,映日荷花映衬下,她一袭白裳如雪,匠心独运,于莲叶上翩翩起舞,惊艳全场,不知撩动在场多少将士心弦。也因此她受先帝青睐,自此扶摇直上,加封为为“繁都第一美人”。 苏怜清对于穿衣打扮无甚研究,阮星蝶便依自己的审美为他挑了一件宝蓝色的衫子。苏怜清肤色白皙,宝蓝色更能衬托他的肤色。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苏怜清换上一套崭新的行头,加上他本就出挑的相貌,看上去便像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只是富养和穷养的人相差最大不是外在,而是从内里散发的气质。 成衣铺的老板看着前后变化巨大的苏怜清,都忍不住赞他。 苏怜清显然对自己的变化还不适应,向以傲娇姿态示人,以保护自卑内心的他对于陌生人毫不吝啬的夸奖,罕见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 阮星蝶和苏怜清走在街上。她看着身边有些局促不安,无所适从的少年郎,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声音清冷至极,:“放心,此刻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即便有很多人,他们的目光也不会注意到你的身上。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管理好自身情绪,尤其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更不能轻易叫对方看穿。” “如果你觉得别人人的目光让你不安,那你就昂首挺胸,专注看着眼前的路,专注当下的事就好。自信会为样貌平庸的男人加分,同样,畏缩会为样貌出众的男人减分。” 苏怜清怔怔地看着身边出尘绝艳的白衣女子。阮星蝶之所以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不单是因为她倾国倾城的相貌,更是因为她一身清冷脱俗的气质,似瑶宫仙子下凡,遗世而立,不食人间烟火,令人不敢亵渎,心向往之。 他在心底默默立誓,有朝一日,他也要修炼成如阮星蝶那样,高岭之花一般的存在,享受众星拱月的待遇,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阮星蝶走到一家赌坊门前,她招徕在这附近的一个小乞丐,给他一点碎银子,吩咐道,:“你去赌坊找一个叫汪全的男人,告诉他,天上人间有地痞来闹事,花娘喊他回去镇场。” 这附近的小乞丐日日走街串巷,有什么八卦他们最是门清,又岂会不识这一带出名的赌鬼汪全? 小乞丐领了赏钱,千恩万谢,一溜烟地便跑进赌坊报信。 阮星蝶嘴角噙着一丝惯有的冷笑,当年她助花娘和离,特意派人调查过花娘的家境底细。 花娘的相公汪全,嗜赌成性,最爱来这家赌坊。因赌坊的生意通常是晚上红火,所以他经常在此通宵达旦地赌。 花娘的儿子汪彦,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如今在繁都最有名的鸿鹄书院就读。也因儿子的缘故,花娘如今才和汪全将就过着。 在赌坊里赌得正兴起的汪全听到小乞丐的报信,两道粗眉紧锁,挤出一个“川”字形。 他不由得一阵不耐烦,花娘如今家大业大,怎么不多请些护卫?一遇到地痞便来找他解决! 他今晚手气极好,赌得正兴起,实在不愿此刻撒手。 只是转念一想,花娘如今是他的摇钱树,加上二人到底有夫妻情分在,她既派人来报信,自己总归不好驳她面子! 阮星蝶看着体格壮硕的粗犷男人怒气冲冲地从赌坊大门出来,不由冷冽一笑。她对身边的苏怜清道,:“走吧,咱们也跟上!去晚了,就看不上这场好戏了!” 天上人间。 粗犷男人走在通向东楼九层的楼梯上,心中又闷又气。方才他去南楼,并未见闹事的地痞,花娘也未见踪影,他心里顿时憋了一肚子火。他放下手气正旺的牌赶回来,却扑了一场空,叫他怎能不怒? 他当即直奔东楼九层花娘的闺房而来。他需要花娘给他一个合理解释,否则难泄他心头之恨! 因他心中恼怒,每走一步时脚下的力道极重,木质楼梯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而他心中怒意在看到床上那对赤身相拥而眠的狗男女达到巅峰! 他当即上前狠狠地扇了睡梦中的男女一人一巴掌,那力道之大,顿时二人的脸上就肿起一大块,嘴角也渗出血丝。 “水性杨花的贱人,竟然背着老子偷汉子!” 花娘是因男人过分热情,体力不支而昏睡过去。 哪知她才迷迷糊糊睡了没多久,便被脸上所受的剧痛而痛醒!她一睁眼,就对上相公怒不可遏的怒视。 她慌忙转过身来,看向身边睡的男人,那知对方竟然是汪全的族弟! 汪全见姘夫是熟人,不由得怒火中烧。他一把拽住女人的头发,:“你们俩背着我多久了?” 花娘简直百口莫辨。她实在不知络腮胡子怎么会在她床上?她以为凌晨爬上她床的人是汪全,所以才半推半就…… 络腮胡子知道自己如今中了阮星蝶的鸡鸣断肠散,需得好好表现,才能换得解药。他当即反客为主,:“小弟心悦嫂子已久。全兄既娶嫂子,却又不好好待她,反而昼夜流连赌坊,小弟实在不愿见所爱之人春闺寂寞。求全兄成全我们!” 汪全听着络腮胡子的诡辩,不由气结,连连道,:“好,好……” 他猛然掀开被褥,却又见被下两人相缠的下肢。见此景,更是火冒三丈。他拽住两人的脚踝,用力地将二人从床上一直拖到门外。 汪全本就生得魁梧,体型壮硕,力气如蛮牛般奇大。花娘是妇道人家,而络腮胡子则是精瘦汉子,两人的力气加起来都比不上汪全一人的力气,只能拼命地挣扎。 阮星蝶和苏怜清到达时,这场闹剧正处于白热化阶段。东楼的六层被天上人间的伶人,戏子,下人,客人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阮星蝶和苏怜清二人在挤在人堆里,悄悄观察事态的走向。 花娘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索性破罐子破摔,厉声痛斥汪全的不是,称他整日游手好闲,滥赌,家暴。如今汪家上下都靠她一个女人在挣钱,汪全则软饭硬吃。 经花娘这么一搅和,围观群众纷纷指责汪全,反而花娘偷人的事却被遮过。 局面顿时逆转。 阮星蝶冷眼旁观这一切。 果然,没有经济实力的男人连话语权都不能掌握! 不过当她的目光瞟到楼下那个青衣少年的身影时,她的嘴角顿时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终于,这场戏的高潮,即将来临。 她低声问道身边的苏怜清,:“你知道报复一个人的最佳办法是什么吗?” 苏怜清摇头。 阮星蝶脸上的笑容讳莫如深。。 “其一,破坏她在最在意人心目中的形象。其二,伤害她最在意的人。” 第二十九章 投名状 汪彦其实是极其抗拒来这个地方的。 他的母亲,从事着老鸨的工作,连带着他,都被书院的其他学生耻笑。 只是他近日要交修金,不得不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天上人间。 他走到东楼九层,却见这里乌泱泱得挤了一堆人,似乎有人在争执什么。 花娘面上哭得梨花带雨,痛斥汪全的不是,周遭的人也都跟着唾骂汪全。她心中不免得意,也不枉她平日八面玲珑,有意搞好关系,不然此刻被千夫所指的人就该是她了。 只是当她的眼神无意扫过人群里青衣少年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时,她彻底慌了! 汪彦?她的儿子怎么会在这里? 他……都看到了? 汪彦摇了摇头,后退几步,跌跌撞撞地就向楼下跑去。 花娘胡乱地裹起衣服,起身就想追汪彦。她在儿子面前一向都是刻意营造慈母形象,她实在不愿儿子见自己狼狈模样。 花娘想追儿子,可对面的汪全浑然未知儿子已来过,仍然拽着她不依不饶。 少年的步子极快,一会子就不见踪影。 阮星蝶在一侧冷眼旁观花娘母子间的互动。 她低声对身旁的苏怜清道,:“看清刚才那个少年的长相了吗?他就是你接下来的目标。” 苏怜清疑惑地望向阮星蝶。 “接下来我会送你去鸿鹄书院。你设法让他迷恋上你,让他传出好男风的名声。完成这个任务,作为你投靠我的投名状。这对于你,应该并不是难事吧?”阮星蝶轻挑眉头,语气幽幽地对身旁的少年说道。 苏怜清怔怔地望着身旁女人如画般的眉眼。女人的眼底,一瞬而闪星星点点的寒芒。 他自心底,升起一股凉意。 阮星蝶对于他的神色变化了然于胸,嘴角微微勾起弧度,又重新将视线转向花娘。 若是汪彦被传出好男风的名声,又怎能在鸿鹄书院继续待下去?更别提参加明年的县试!花娘一向自诩儿子天资聪颖,一心做诰命夫人的美梦,若她亲眼目睹梦碎,又将是怎样一番歇斯底里的光景! 当年是她阮星蝶亲手拯救花娘于水火,如今她甫一失势,花娘就迫不及待联合萧雪吟侵吞天上人间,既如此,她便重新送花娘入万丈深渊。 阮星蝶二人出天山人间时,花娘,汪全和络腮胡子三人的争执还在继续。阮星蝶清楚,络腮胡子为了活命,一定会死死地攀咬住花娘,他们三人的闹剧持续下去,也只会让外人看笑话罢了。 经此役,花娘往日苦心维持的形象也会一落千丈,想要继续在天上人间掌事,只怕手底的人也会颇有微词。 出了西市,西坊便是京城内皇亲,达官和商贾所住之所。阮星蝶带着苏怜清,凭着记忆中的路线,绕过曲折的巷道,终于停在一户不起眼的门前。阮星蝶绕到侧墙,一边伸出左臂搂着苏怜清纤弱的腰肢,一边提气施展踏雪飞鸿,翻进院内。 这户人家院内面积不大,但胜在环境清幽别致,一看便知主人家是个简朴低调之人。 书房内的男人正伏案写诗,不知怎的,本该紧闭的窗突然敞开,穿堂风吹得屋内的书页哗哗作响。男人见状,搁下笔,起身关窗户。待他再重新落座时,屏风后不知何时多了两道身影。 男人心下一惊,又转而镇静。他知是那人来了,于是朝屏风后的人影恭敬行礼。 “微臣参见娘娘。” 女人具有辨识度的清冷声音自屏风后响起,:“沈大人何必多礼。我早已非娘娘,如今你面前的只是阮星蝶。” 沈槐枝却正色道,:“先帝生前并未废黜贵妃娘娘,我大栩向来以孝治天下,新帝没有资格废黜娘娘。在微臣心中,娘娘永远都是娘娘。” 阮星蝶闻言不由动容,:“原来通缉令被撤,其中有大人周旋的缘故。只是萧易寒如今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大人为我上书,无异于引火烧身。” 沈槐枝淡然一笑,眼神却无比坚定:“微臣自不会贸然递折子,只不过向那些门阀世家晓以利害,让他们未雨绸缪。况且,微臣始终铭记娘娘昔年提携之恩,若非娘娘引荐微臣至圣上门下,又焉有微臣今日?在微臣心中,娘娘是比圣上更重要的存在!微臣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阮星蝶看着一脸坚毅之色的沈槐枝,向来性子清冷的她,也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那时初见,你虽落魄,我却知你非池中之物。沈大人,你一直做得很好,也从未叫我失望!我今日找你,确实有事相求。你如今是否在鸿鹄书院兼职教书先生?” 沈槐枝点了点头,:“娘娘知微臣家底,如今领了言官的闲职,此外还在鸿鹄书院兼任先生补贴家用。” 阮星蝶挑眉,:“想来汪彦也是你的学生?” “汪彦?”沈槐枝皱眉思索,:“是个天资聪慧的孩子,难得是还很勤奋刻苦。他家世在书院一众子弟中并不出众,倒让微臣看起从前的自己。有时微臣也会提点他一番,只是这孩子寡言,少与人亲近。” 阮星蝶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听你所言,汪彦是个内向敏感的人,而你对他却另眼相待。你说这样一个孤僻高傲的少年,若是遭到自己所敬爱师长的打压,又该如何自处?” 沈槐枝闻言,眉头皱得更深,:“娘娘这是何意?” 阮星蝶冷笑,:“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世上天资聪颖的儿郎千千万万,并非所有人都如沈大人这般幸运,能有出头之日!” 沈槐枝是从底层摸爬滚打至如今地位,阮星蝶这般暗示,他岂会不明白? 他知道,凭他今日地位,若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就必须学会站队。这是他不得不做的选择。 如今的阮星蝶看似一败涂地,可他赌阮星蝶来日的东山再起。 最重要的是,他要追随的这个女人,他并不讨厌,从她第一次向他抛出橄榄枝时起。。 既心中已有计量,沈槐枝沉声道,:“微臣愿为娘娘尽绵薄之力,助娘娘达成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