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 1、001 十一月,惜宁市。 今年惜宁冬天提前了很久,阴雨连绵,湿湿冷冷,昨天还迎来了初雪。 三中是老校区,很久没有翻新,取暖设施不太好,尤其是高二六班,教室门窗紧闭,室内前后两台空调同时运转,仍然不见暖意。 “怎么这么冷啊,感觉哪里有冷风......靠,这里窗户怎么不关?” 高二六班,穿着粉色卫衣的女生坐在教室正中间,拧着眉头,朝过道那边开口,“我说,你能关一下吗?大冬天别开窗户了吧。” 等了五秒,窗旁的女生没有反应。 女生转头问同桌:“她叫什么来着?” “谁?哦,许意宁啊。” “不是吧,你不知道她叫什么?这是我们班第一名啊,不光学习好,人也长得美,你看,侧脸都这么完美——” “行了行了,你别犯花痴了。” 女生提高声音喊:“许意宁,你听到我说话没啊?” 许意宁托着腮,收回飘远的思绪,睨了眼窗户。 几天前窗户莫名坏了,留着一条斜缝,报给班长却始终没人来修,只能先用胶带封住。昨夜下了整晚的雪,窗上结了层冰霜,胶带也崩开了。 寒风夹杂着独属于雪的冷冽,顺着缝隙灌进来,未散开便被许意宁挡住了。 她心思不佳,现在才感觉到冷。 看着刚才跟自己说话的人,脑海里仔细搜刮了一下属于此人的信息,无果。 这学期刚升高二。 高二按学科重新分班,虽然班里总共四十四人,可她平日不喜和班里的人来往过多,除了跟坐在旁边的董书书熟一些,全班的面孔都没看过一遍,更别提认清名字。 “不好意思,窗户坏了,关不上。” 周婉皱着眉,上下打量着她。 许意宁头发刚过肩,发色偏灰棕,平日素爱带黑方框眼镜,镜片下的黑眸清澈透亮,睫毛根根分明,眼型像最近很流行的狗狗眼,下垂眼尾衬得她清纯无辜。 安静内敛乖乖女。 这是大家对她的一致评价。 收回视线,周婉轻嗤:“坏了就修啊,你不冷别人还冷,坐在窗边的是你,你有义务负责吧?” 许意宁揉了下长时间放在风口处已经冻僵的手指,没什么表情,“我已经告诉班长了,如果你冷的话,就先多穿一点衣服吧。” 语气柔和,一拳打在棉花上,反而衬的周婉过于咄咄逼人。 周婉咚的一声把水杯放在桌上,“不是,你拽什么?你告诉一声就完了?凭什么让我穿衣服,如果不是你把窗户搞坏了,大家至于跟你一起受冻?” 她声音不小,引来不少人注意。 平日班级有人吵架,大家多少会帮忙劝一下,这次却没人说话,像是默认了周婉那番话。 许意宁顿了顿,平静收回视线。 “你觉得我有病吗?” 周婉话音一顿:“?” “还是只有你能感觉到冷?” “?” 周婉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眼睁睁看着她起身抱起桌上一摞英语作业。 见她要走,周婉伸出脚挡在路中间,“你他妈,你有病啊,你冲什么?把窗户弄坏了你还有理了是吧?全班跟着你一起受冷你很有自豪感?今天不把窗户修好你试试。” 作业放了一上午,外皮似结了层冰,刚暖回来的手碰上去,感觉不到凉意,反而隐隐有些刺痛。 许意宁缩了下手指,低头盯着她,忽然笑了:“窗户坏了跟我没关系,我不会修,我也没义务负责。如果你会修就去修,不会就穿衣服,在这发公主脾气可没人会惯着你。” 她眼眸溢出光亮,柔软嗓音下的语气却很冲。 周婉愣了愣,刚想说话,又被她堵了回去—— “或者,你去找班主任,很快就能修好。哦,我忘了,你连穿衣服的能力都没有,哪来的独立行走的能力,既然如此,那我替你去找班主任。” 撂下这句话,少女迈过去,留下周婉在座位上凌乱。 到底谁传的谣言。 哪里乖!? - 这节课是大课间,因为下雪停了课间操,足足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高二办公室和教室不在同一栋楼,走过去要五分钟。 路上铺了层雪,踩在脚下“咯吱咯吱”作响。 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落在脸上像是被刀寸寸割裂,许意宁没意识到出来时忘记戴了围巾,吹了会儿风,混沌的脑子倒是清醒了几分。 脚下踩雪的声音消失,许意宁抬头,三个大字映入眼帘——知新楼。 和她在的智远楼感受不同,知新楼从里到外透着紧张的气息,是高三专属楼。 经过走廊,视线掠过墙上挂着高考加油的横幅,许意宁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大概是高三任务重,没时间仔细清扫,大理石地板上结了层冰,行动起来十分困难,费力走到办公室门口,脸上竟出了汗。 许意宁将头发别在耳后,还没敲门,门突然从里面推开。 一瞬间,极强的压迫感袭来。 少年高高瘦瘦,没穿校服,黑色夹克配着白色连帽卫衣,踩着双板鞋,颈间垂着的银色长链泛着冷冽的光泽。 美式街头穿搭,除了独属于这个年龄的少年感,浑身还透着股轻佻散漫的气息。 他顶着头凌乱黑发,黑眸微眯,嘴里咬了根糖棍。 许意宁呼吸停滞了几秒,下意识后退一步,少年却撑着门不走。 “来送作业?” 他咬着糖棍,嗓音含糊还带着鼻音,像是没睡醒随口一问。 许意宁点头,“学长好。” 眼前的少年并不陌生。 高三十六班,上一届学生会主席,梁放。 不是她有意打听。 关于梁放这个人,全校没有人不认识他,他的过往经历,几乎是每届新生入学时必聊的话题。许意宁是例外,可听了这么久,总会留下点印象。 别人口中泛谈的天之骄子,人群中的焦点,校门口公告栏的表扬名单里,还贴着他的证件照,名字轮换多少次,唯独他的名字,稳稳立于榜首。 “看不出来,你还挺酷啊。” 嗓音清冽,上扬的尾音又透着几分散漫,将她从回忆中拉回来。 许意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酷?” 原本撑着门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梁放随意抄着兜,下颚微微抬起点儿弧度,脖颈拉长,喉结线条更加凌厉。 “嗯?” 他表情很淡,似是有些听不清,在回味她究竟说了什么。 半晌,又漫不经心低下头,拿下嘴里的棒棒糖,“你说什么?大点儿声。” 随着他的动作,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身上的烟草味挟着糖的甜腻席卷而来。 许意宁第一次近距离看他。 他是单眼皮,眼型狭长流畅,眼皮单薄,微微上扬的眼尾敛去了几分轻佻。 眼前突然凑了这么一张痞帅的脸,她心跳动了两下。 许意宁平日说话声音不大,上课回答问题,总会被老师们要求再大点声,但她确定,正常距离下可以听清。 搞不懂面前这人是不是在故意耍她,只能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闻言,梁放没出声,缓缓抬手揉了下耳朵。 许意宁:“?” 这动作,是在嫌弃她声音太大!? 他放下手,懒懒散散笑了下,“没什么,我说你的耳钉,挺酷的。” 空气瞬间凝固。 许意宁整个人石化在原地,慌乱地将别在耳后的头发扯下来。 三中要求保持仪容仪表整洁,耳钉这些小玩意儿,更是不允许。 许意宁有时会偷戴,平时她的短发会挡住耳朵,不怕被检查,谁知刚才太热,不小心把头发撩了起来, 还好是在进办公室前发现。 梁放懒懒垂着眼皮,将她紧绷一瞬又松弛下来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左耳被藏了起来,他还模模糊糊记得大概。 轮廓小巧精致,耳蜗一颗粉钻,耳骨处两个泛着光泽的银钉,耳垂应该还有,但被发丝挡住,看不清究竟有几个。 “对不起学长,今天上学忘记摘了,过一会儿会摘下来的。” 她低着头,乖乖认错,虽是认错,但听不出任何怯意。 梁放没骨头似地倚着墙,“我又不是你老师,跟我道哪门子歉?” “办公室挺多老师,不想听佛念经,最好先摘下来,或者藏起来。”他重新咬着糖,抬手在空中点了点,“不过,你这个确实很酷。” “啊——谢谢,我知道了。” 被他盯着,许意宁耳根莫名有些发麻。 梁放顺着她的话说:“不客气。” 他身子没动,应该是在等人。 许意宁这样猜想,轻轻咬了下唇珠,诚恳道:“学长,麻烦你不要告诉老师,行吗?” 传到班主任那里,唠叨是小事,告诉家长会很麻烦。 梁放掀起眼皮,多看了她几眼,眼里湿漉漉的,让人忍不住起坏心思。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梁放,我们走吧。” 女生从办公室走出来,似乎没注意到一旁的许意宁。 梁放“嗯”了声。 女生笑着回应,“你怎么还在这里,是不是故意在等我?” “这里的地好滑,你等会儿慢点走,要不你扶着我吧,我怕摔倒。” 梁放站直身子,双手插兜,拒绝意思明显,勾着一抹坏笑:“这么怕还想跟着我啊。” 他笑起来眼尾上扬,嘴里还咬着根糖棍,看起来痞坏到极致 女生佯装生气朝他肩膀捶了一拳。 他没躲开,轻笑:“走了。” 两人肩膀只隔了一点距离,走远了还能听到女生雀跃的声音,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旁边墙上挂着高考倒计时的牌子,数字鲜红刺眼,意味着高三生即将离开学校。 许意宁深吸了一口气,瞥见未关紧的办公室门,喊了声报告。 “进来!” 班主任张涛办公位就在门旁边,瞧见人进来后,端着泡着大红袍的玻璃杯:“意宁啊,这么冷怎么来了?记得把门关紧。” “老师,等一下。” 许意宁怀里还抱着作业,实在是空不出手关门。 “你是来送作业的啊,那没事,不急,待会儿你离开的时候把门关上就行了。这天是越来越冷了,学生出去也不知道随手关门。” 张涛絮絮叨叨着,许意宁没说话,迈着小碎步走到英语老师那边,把作业放在桌上。 她是文科生,分班考试考进了年纪第一,刚入班,张涛就让她担任了英语课代表,尽管只想低调学习,也只能被迫接下这个任务。 放下作业,怀里猛的轻松,许意宁小幅度地甩了下手,重新折回去,握着门把手将门关紧,拦下争先恐后想钻进来的寒风,屋内瞬间暖和了几分。 许意宁回到张涛面前,“老师,您现在忙吗?我有事找您。” 张涛年纪挺大了,头发稀疏,每天还会精心打理一番梳在脑后,脑门锃亮泛着油光, 他不仅是高二六班班主任,还是教导主任,平时说话慢悠悠的,大家都喜欢找他请假。 “不忙,怎么了?” 他喝了口茶,似乎是被水温烫到了,连忙砸了砸嘴。 许意宁默默移开视线,“老师,班里的窗户坏了,我报给了班长,一直没有人来修,您能找人来修一下吗?” 张涛对许意宁印象很好。 长得白白净净,说话柔静,从不违反纪律,最重要的是成绩好。 当班主任这么多年,一心想带出个状元,只是以往那群学生都不争气,没想到临近退休,遇到了许意宁。 在文科班,偏科是常见的事,英语拿满分,数学不及格,也不足为奇,可许意宁是个例外,她很聪明,聪明到让人觉得她选文科有些屈才。 听她这样说,张涛自然不能拒绝。 看着来拯救自己的未来状元,他欣慰道:“你们班长没来找我啊,是不是报给了学生会?可能最近天冷,学生会没人做事。这届主席确实没什么威严,还是上届好。上届主席,刚才还来办公室请假,你遇见他没?光是往那一站,嚯,比老师的话还好使,就得是这样的人,才能管好纪律啊。” 许意宁:“......” 不仅遇到了,还夸了她的耳洞。 有些尴尬,许意宁没说话,落在张涛眼中,倒也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尊重。 张涛知道她话少,想来也不关心这些事,估计都不知道学生会主席是谁。 止了话音,又不放心地念叨,“还有两节课,再坚持一下,你要是冷,就搬个凳子坐在后面。待会儿我给维修师傅打电话,下午应该就能修好。” 许意宁点头道谢,离开时经过高三十十六班,脚步顿了下才下楼。 2、002 虽然张涛说下午能修好,但等到了下午下课都没人来修,许意宁又重新用胶带封了起来。 三中晚自习凭学生自愿,可三中是省重点,除了一些靠关系进来的学生,大部分人都会在学校上晚自习。 董书书收拾书包,“不行,这窗户不修,影响我学习,我还是回家吧。” “宁宁宝贝,辛苦你了,替我挡了这么多冷风,不过你不走吗?今天晚上就别在教室学习了,你这小身板,小心冻感冒。” 许意宁弯了弯眼睛,“走。” “你要回家还是去哪里?跟我们一起走吗?” 许意宁顿了顿,“不用啦,我去找我表哥。” 外面有人喊董书书,董书书没继续问,“那行,那我先走了,对了,你那张数学卷子写完之后,给我拍张照片呗,后面有好多道题我都不会,搜也搜不出来。” 许意宁平时也经常给她发作业,倒是没什么意见,爽快同意了。 董书书离开后,许意宁慢吞吞收拾书包。 余光忽然察觉到有人停在旁边,她动作一顿看过去。 周婉高傲地抬着头颅,眼珠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最后哼了一声就走了。 许意宁:“.......” 三中哪里都好,就是很抠,校门口连路灯都没有。 以往会有许多小吃摊摆在门口,人来人往也忽视了没有光这件事,现在天冷,没人愿意待在外面,冷清寂静,只有公告栏前站着几个女生。 “......就是那家奶茶店,你不敢进去,我进去了,结果真遇到了。我点单的时候,他正倚在旁边跟人聊天,这么近的距离,我手都是抖的,你猜他跟我说了什么?” “你得帕金森了?” “什么呀,他问我是不是低血糖身体不舒服,还要给我拿糖吃,我没敢要!” “真的假的?” “真的,他人挺好的,不然朋友也不会这么多。那句话怎么说的...来者不拒。哦,也不能这样说,我一学姐跟他同班,她和我说,只要你想认识他,他就不会拒绝。至于认识到什么地步,就难说了。” 从她们身后经过,也听去了半截话,“他”指的是谁,许意宁不清楚。 许意宁嘴里咬着包子,垂眼摁亮手机,最上方几十条新消息都来自弟弟许乐彦。 他今年刚初一,没有手机,不用想也知道,是放学后拿着家里的手机发的。 【你怎么不回家?】 【妈妈做了蒜蓉小龙虾!太好了!你不回家都是我的!】 两条文字信息,下面全是幼稚的表情包。 小孩子就这一点好,不记仇,早上还哭着喊着说讨厌姐姐再也不想见到姐姐,没过一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许意宁面无表情退了出去。 一条新消息跳在最上面,是表哥池漾。 池漾比她大了两岁,小姨一家工作忙,经常把池漾丢在她家,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胜过亲兄妹。 刚才许意宁问他能不能去找他,没想到他回的这么快。 【我一会去遇见,你先去。】 遇见是家奶茶店。 池漾家很有钱,身边结识的也都是富家子弟。 他们上学时经常在这里聚会,初中许意宁不想回家就跟着池漾。他们打牌,她就趴在一边写作业。上了高中许意宁忙学习没时间,便很少来这边。 推开门,柜台前站着两个男生,嘴里咬着烟,胸间挂着银色的粗链,许意宁目不斜视,径直往二楼走。 恍然见想起刚才路过公告栏听来的话,说的应该是遇见,虽然不知道她们口中说的是谁,如果不是池漾在这里,许意宁也不会进来一步。 临近楼梯的麻将桌一浅紫发色男生瞧见她,吊儿郎当起身,“妹妹,你终于来了,刚才你哥还给我打电话呢,外面冷不冷?” 池漾朋友多,许意宁也只认识跟他关系最好的周云璟。 许意宁跟他打招呼:“不冷。” 周云璟:“不冷就好,上面暖气足,你先把外套脱了。啧,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怪不得你哥最近都不带着你玩,这是防着我们呢。” 他带着她找了张空桌子,“我那边麻将还没打完,你先坐一会儿啊,你哥马上就来。” 许意宁点头,自然地从书包里拿出作业。 把她安顿好,周云璟又屁颠颠跑回麻将桌,还不忘压着声音:“快快快,继续继续,我小天使妹妹来了,我要转运了。” 其余人哄笑:“得了吧,再来十个妹妹,你都得拿钱。” 周云璟扔出一个五饼:“小声点啊,梁放睡觉呢。” “哦对对对,这人起床气大的很,把他吵醒再把我们麻将桌掀了。话说,他怎么这么困,下午喝了两杯咖啡,刚才下去跟人要了几颗咖啡豆,看得我都害怕,结果他又睡了,昨晚到底干嘛去了?” “他五月份就满十八了吧,大晚上能干嘛,成年人当然要干成年人该干的事啊。” 又是一阵暧昧不明的笑声—— “人现在高三,困成这样,还能干嘛,当然是学习啊。而且你这是瞧不起谁呢?就算到早上五点,人照样能清清爽爽穿着校服去上学你信不信?” “哎哟,怪我怪我,主要是我也没见过没感受过啊,那照你这样说,那咱放哥未来女人的生活不得幸福死啊。” “那可不,你这辈子是没这个福气了,你就羡慕去吧。” 他们说话口无遮拦惯了,也没顾着许意宁还在旁边。 听到梁放两个字时,她就抬起了头,看了一圈,最后发现墙角的黑色皮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上半身搭着外套,姿势松散平躺在沙发上,手隔着层衣服搭着额头,卫衣袖子滑下,露出一截削瘦腕骨。 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款式简单,颜色鲜红,与冷白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卫衣掀起一角,腰身劲瘦,看不到半点儿赘肉,人鱼线若隐若现没入裤腰……到这里就可以了。 可听他们说的话,许意宁没能及时拉回眼神,硬是在下面的危险领域停留了两秒。 后知后觉。 小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几人小声笑着,又继续打起了麻将。 许意宁莫名有点口干舌燥,拿出水杯喝了几口水才静下心来继续写题。 再次抬眼是听到楼梯上的动静。 池漾黑色大衣敞怀,跟几人打了声招呼,提步到她面前,眼神带了点审视意味。半晌,语气贱贱的,“这么久没见,你怎么不长个啊?” 许意宁:“......” 她不穿鞋有一米六三,在同龄人中不算很矮,按身高排座位,她经常坐在倒数三四排。 她面无表情:“大家都是一米几,你高贵什么。” 池漾笑了声,顺势坐在她旁边,凑过去看她桌上的数学卷子,“你干嘛呢?” “写作业。” “数学作业啊,”池漾指着卷子上空白部分,那这些题你怎么不写,怎么都空着?” 许意宁用手盖住,“你猜我为什么不写?” “哦,哈哈哈,你不会啊,我记得你学习不是挺好吗?” “我学习没你好,那你会吗?” 池漾没说话,许意宁却从他眼里看出了“你真是太瞧得起我”的意思。 许意宁懒得理他,继续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三中教学进度很快,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段时间,已经讲完了所有知识点,不再进行单元练习,直接从题库里抽题整合在一起,题目难度也升高了不少。 那边董书书还在等她发答案,许意宁写不出来,心烦意乱的在草稿纸上乱写,卷子忽然被抽走。 “你脾气怎么这么大,不会就不会呗,跟草稿纸生什么气?虽然你哥不会,不过可以给你找个全天下第一聪明的哥哥替你看看。” 池漾声音不小,许意宁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有人在睡觉,就听他提高音量:“梁放呢?” “我刚还看到梁放在这里,人呢?谁见他了??” 许意宁眼皮一跳。 麻将桌四脸惶恐,周云璟指了指沙发,“睡觉呢。” 池漾:“.......” 他看向许意宁,两人面面相觑。 “——啧。” 声音从沙发传过来,嗓音低哑,压着几分不满。 沙发上的人拉下外套,露出惺忪眉眼,薄唇抿成冷淡的一条线,黑发比上午更凌乱。 他缓缓坐起身,耷拉着脑袋整理衣服,指骨明晰的手扯着领口往下拉,不经意间露出一大片冷白肌肤,手一松,只剩下凹凸清晰的锁骨。 被扰了美梦,每根头发丝都散着“我很烦”的气息,他随手揉了下头发,额前碎发又乱了几分,张牙舞抓地翘着。 他掀起眼皮,嗓音冷淡,“你爹在这儿。” “.......” 池漾哈了声,“没事,你继续睡。” 梁放捏了捏鼻梁,轻笑:“池漾,你想死啊。” “到底有什么事?” 许意宁从没在遇见见过梁放,再加上也很久没见过池漾,不知道他们两个认识。转念一想,他们都是三中的学生,互相认识也正常。 她拽了拽池漾衣服,小声说:“不用了,我明天听老师讲就行了。” 梁放高一才来惜宁,跟池漾认识时间不长,但玩的挺好。 梁放什么脾气,池漾也能拿捏一二,拍了拍许意宁肩膀,“没什么事,你不是高三吗,数学应该挺好的吧,想让你给我妹妹讲几道题。” 梁放捏鼻梁的动作一顿,朝他旁边女生看了眼。 女生眉眼生得精致,温软干净,瞳孔干净分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刚才觉得有些眼熟,他没多想,以为是池漾新女朋友。 闻言,梁放没骨头似的倚着沙发,眉眼轻佻,一字一顿:“妹、妹?” 3、003 不正经的嗓音落入耳中,尾音戏谑又漫不经心,松松懒懒的,勾着人心弦。 因为池漾的关系,许意宁被不少人喊过妹妹,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能让她心怦怦直跳,好在环境嘈杂,没人听到她止不住的心跳声。 池漾:“对啊,妹妹,我妹,就在三中呢,高二。” 梁放收回视线,身子依旧没动,勾了下唇:“知道,见过。” 许意宁安静两秒,下意识摸了摸耳垂,上午出了办公室就被她摘下来了。 在池漾疑惑眼神注视下,她舔了下唇,“学长好。” “学长?不是说妹妹?” 梁放单手撑着脑袋,另只手把玩着手机,“你这妹妹,有点见外啊。怎么喊你们哥哥,喊我学长?” 许意宁:“.......” 那你还挺不见外。 看出许意宁不自在,池漾点点头,“不教就算了,你继续睡觉吧。” “教,怎么不教。”梁放笑着起身,低头整理衣服,“白捡这么一好看的妹妹,也不能白白占便宜啊,哪能不教。” 梁放平时就是这样一人,跟谁都能开句玩笑,池漾没放心上,“得了啊你,谁啊就成你妹妹了,遍地都是你妹妹。” 池漾手机正好响起来,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他看了眼,脸色就沉了下来,“那你先教她题吧,我下去接个电话。” 梁放嗯了声。 见池漾离开了,许意宁欲言又止。 她知道梁放成绩好,听董书书说他还去参加了竞赛,可能会拿金牌,这些题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可两人又不熟,单独在一起讲题,还挺尴尬的。 没容她挣扎一下,梁放就来到了她身旁。 他没坐下,撑着桌子俯身,散漫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哪道题?” 许意宁呼吸停滞了一秒。 撑在桌面的手背微微凸起,骨节轮廓清晰,隐隐可以看到交错的青色血管。 她能感觉到两人之间隔着距离,却抵挡不住他身上源源不断散发的热气,携着清冽的柑橘淡香,不容置喙将她包围。 这个姿势像被他抱在怀里一样,稍微动一下,头发就能蹭到他的胸膛。 “嗯?说话。” 梁放又出声。 许意宁咬了咬唇,“空着的都不会。” 梁放垂着薄薄一层眼皮扫了眼,“你怎么不说除了写的都不会呢。” 许意宁:“.......” 梁放从她手里接过笔,顺势坐在她旁边,扯过她的草稿纸。 他拿笔的手指修长匀称,写在纸上的字干净利落,字体类似于瘦金体,却又多了几分松弛感。 跟他这个人一样。 “这题不会?”梁放写完最后一笔,笔尖在纸上轻点洇出黑点,“选c。” 回过神,许意宁惊愕。 从读题到现在还没过三分钟,竟然直接算出答案了,他真的很聪明。 许意宁秉持着对强者的敬仰,小声感慨:“学长,你好快。” 梁放写字的手稍顿,想说什么,抬眼对上她那双透着懵懂天真的眼睛,瞬间什么话都憋了回去,可憋回去也觉得不对劲。 “学长不快。” 许意宁懵了,后知后觉他在说什么。 两人说的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想起刚才那群男生说的话,她耳廓止不住的发烫,“我说的是,你写题很快。” 梁放面不改色嗯了声,“我说的也是题,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许意宁支支吾吾,“没什么。” 梁放忽然笑了,薄唇挑起弧度,看起来坏坏的,“妹妹,你是不是想多了?” 他眼尾泛着懒懒的笑意,漆黑眸底映着碎光,惹得许意宁头皮一阵发麻,默默吞了下口水。“我没有。” 梁放敷衍都写在了脸上:“嗯嗯。你没有。” “.......” 许意宁不愿意再开口,梁放也没继续逗她,“过来,听题。” 梁放写题快,思路清晰通透,讲题时几乎每个知识点都能踩到,顺道还帮她复习了一遍,没过多久,这张卷子就被讲完了。 写完这张卷子,许意宁心情都舒畅了不少,见他在活动手指,把指关节捏的咔咔作响,她顿了顿,“学长,谢谢你,耽误你时间了。” “不用谢。”梁放活动完之后,又跟没骨头似的窝在沙发里,长腿大大咧咧敞着,有意无意碰到她的校服裤。 他看了眼,拖着懒腔,“毕竟你其他哥哥靠不住,只能靠梁放哥哥啊。” “不过你要真想谢,也可以。” 他话锋转的猝不及防,让许意宁接不住话。 等等。 谁真想谢?她说了吗? 池漾下楼接电话还没回来,这会儿这边就他们两个。 梁放眼神缓慢落在她脸上,扯起唇角。 “叫声哥哥听听?” 许意宁:“?” “梁放哥哥,叫吧。” “.......” 其实这两个字倒不是多难以启齿,毕竟许意宁以前天天哥哥长哥哥短的喊,也不是没人逗她。 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现在随便拎出一个人,就算是周云璟,也不会再拿这个话题逗她。 她默了默。 “梁放...哥哥。” 她声音本来就很软,又不觉得甜腻,干干净净的,听起来很舒服,这声哥哥还有点儿不情不愿,显得她多委屈似的, 梁放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没应下这声哥哥,撕开一块糖咬在嘴里,“继续写作业吧,我走了。” 他起身离开时,鬼使神差的,许意宁多看了一眼他的侧脸。 鼻梁高挺,下颚到肩颈的线条流畅落拓,似乎从骨子里都透着股痞坏风流。 许意宁捏着发烫的耳垂。 心里忽然多了些陌生的、不曾触及过的感觉。 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董书书问她写完了没有,许意宁给她拍过去后,对面发来一串感叹号:【这么难的题,你竟然都会写!!!】 许意宁抿了抿唇。 【不是我写的,是别人——】 打字的手一顿,她删除了两个字,【是一个哥哥教我的。】 董书书:【你哥哥吗?他好厉害啊,旁边草稿纸上的字也是他写的吗?】 【这字迹好帅,感觉人一定很帅。】 【不行不行了,我要赶紧写作业了,爱你们~】 看着这些话,许意宁控制不住地翘起唇角。 虽然不是夸她的话,可听起来却比夸她自己还要开心。 她退出聊天框,犹豫了一下,点开了池漾朋友圈。 池漾很爱发朋友圈,之前有段时间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整天刷屏,许意宁就屏蔽了他,现在才放出来。 滑过他的自拍,一条条往下滑,最后指尖停在一张照片上。 池漾生日那天发的一张拍立得。 背景漆黑昏暗,池漾身旁的男生懒懒搭在他肩上,下颚微抬,看起来有点桀骜不羁。 是梁放。 奶茶店楼梯是木质楼梯,鞋底踩上去会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 声音一响起来,许意宁做贼心虚似的收起手机。 可她动作还是慢了点,池漾眯起眼睛,“你藏什么呢?跟哪个小男生聊天呢?” 许意宁忘了有没有锁屏,生怕他会拿起手机看,“没有。” “你当我瞎啊?” “真的没有。”再抬眼时,许意宁眼神坦然,丝毫看不出一丝慌乱,“在学校藏手机藏习惯了,就,条件反射,你懂吗?” 她顿了顿,“你肯定不懂,你逃课打架什么都干,就没藏过手机。” 池漾:“.......” 他气笑了,“不是,说你的事呢,你怎么又开始数落起我了?” “我说的是实话。” “行,这次就算你条件反射,你别让我抓到你跟哪个小男生聊天,你现在任务是学习。我知道你想叛逆一点儿,但遇到这事,你妈肯定饶不了你。” 许意宁耷拉下眼皮,“她平时什么都不管我,凭什么这种事情来管我。” 池漾欲言又止,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行了,别想了,你哥我管你就行了呗。作业写完了没?送你回家?” “嗯。” 许意宁声音闷闷的。 池漾帮她收拾书包,见他要扔掉那些草稿纸,她先一步拿走放进书包,“这上面还有解题步骤,不能扔。” 刚才那个话题搞得两个人都心不在焉,池漾倒是没说什么,帮她把剩下都一股脑塞了进去。 下楼时,许意宁又见到了梁放。 男生身高腿长倚着柜台,跟穿着工作服的女生聊天。 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都笑起来,他低下头又凑近了几分,黑色碎发耷拉在额前,显得有些轻佻。 女生被逗笑,脸都红了起来。 从他旁边经过时,池漾停下来,“我说,现在女生是不是都喜欢你这种男高中生?” 梁放回头,视线漫不经心落在许意宁身上,短暂的停留,“什么?” “下午就见有不少人来店里,都是来找你的吧?”池漾啧了声,“不过确实,我认识这么多女生,之前还说跟男大学生谈恋爱能享受学生半价,现在又变成了死之前必须要找纯情男高中生谈一次恋爱。” 梁放笑了,“这话被你说的这么轻浮呢?” 池漾:“你别不信。” 他问梁放身后的女生,“你说实话,你想跟这种男高中生谈恋爱吗?” 女生瞪眼:“你问的是废话,如果真有跟梁放这种痞坏中还不失纯情的帅气男高中生跟我表白,我当然想谈了。” 池漾拍了拍梁放肩膀,“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虽然世界上帅哥千千万,但帅气男高少啊,谁不想跟男高谈恋爱?” “这样啊,”梁放勾了下唇,吊儿郎当地抬起下巴。 “那你问问你旁边这个,想跟我这个男高谈恋爱吗?” 视线一瞬间全部落在许意宁身上。 许意宁:“........” 4、004 梁放是不是纯情男高,许意宁并不清楚。 她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来为难她一个清纯无辜女高中生? 没等她开口,池漾拎着她的帽子,“她一小学生,谈什么恋爱?你少在这儿带坏小孩啊。” “.......” 许意宁偷偷看了眼梁放,男生正歪着头,唇边勾着一抹笑,这么笑容有点儿刺眼,怎么看都觉得是在嘲笑她。 她忍不住挣扎开,整理被扯皱的帽子嘟囔:“池漾,你才小学生,你全家都是小学生。” 池漾笑的前仰后合:“我全家都是小学生,那你不还是小学生啊。” “.......” 两人吵吵闹闹,闹的梁放心情也好了点儿,低头看了眼时间,直起身向外走。 旁边池漾毫不手软,两只手捏着许意宁的脸,梁放看了一眼,她两边脸颊都被捏着,表情气鼓鼓的,像只小河豚,有点傻,还有点可爱。 梁放笑着逗了句:“小学生互啄?” 许意宁瞬间拍开池漾的手,揉着脸颊没说话,听到他又轻笑了声,随后是关门声。 柜台的女生转身去处理新的订单,气氛瞬间安静下来,似乎也带着许意宁的心沉了几分。 她这才忍不住瞪眼:“池漾,你真幼稚。” “小学生。” 池漾:“........” - 雪下了几天,很快迎来了十二月,温度直降零下,这是惜宁最冷的一个冬天。 周一清早,许意宁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忽然打了个喷嚏,喷嚏卷走了瞌睡虫,她吸着鼻子,起床添了件加绒卫衣。 刚过六点,家里安安静静的,清醒的只有许意宁和鱼缸里摆动鱼尾的鱼。 这两条鱼是许乐彦带回家的。 许乐彦好奇心很强,看到什么新鲜玩意都想带回家。 任倩觉得这是好事,索性依着他,还特地买了个智能鱼缸,让许乐彦负责喂。 新鲜感就持续了一阵子,许乐彦又喜欢上了其他东西,连还有两条鱼等着他喂养都忘了。 烧了壶热水,许意宁折返回鱼缸前,在喂与不喂之间纠结。 鱼缸方方正正,顶部卡着过滤器,led灯闪着霓虹,厚厚一层白色沙粒上面屹立着五颜六色斑纹秀丽的石头。 舒适的生活环境,明明什么都不缺,还是不能得到精心照料。 对他们来说,负责任好像很难。 一条红白色的鱼身子摆正,和许意宁大眼对小眼,嘴巴一张一张,似乎是在催促她快点喂食。 僵持了会儿。 许意宁还是任命撒了把饲料。 烤了两片面包片,任倩穿着睡衣从房间里出来,按亮客厅的灯,“你又起这么早啊。” 嗓子发痒,许意宁没说话,任倩也没发现她的异常,“那你帮你弟热杯奶,我去喊他起床。” 许意宁喝着水,看着她进房间。 过了一会儿,许乐彦起来,在厨房转了一圈,没有看到熟悉的牛奶,扭头看着坐在餐桌上吃饭的许意宁。 “姐,妈妈不是让你帮我热牛奶吗?奶呢?” 许意宁眼皮都没抬一下,“你多大了?” 许乐彦继续问:“奶呢?” “上初一了,你们老师没教过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吗?想喝奶就自己去热,我是你姐,不是你保姆。” “还有那两条鱼,以后你自己喂。” 许乐彦瞬间成了头小狮子,气鼓鼓瞪着眼。 “凭什么!你不是我姐吗?为什么不能帮我!?” “你怎么这样!别人家的姐姐对弟弟都很好,你一点也不温柔!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姐姐!” 许意宁装听不见。 许乐彦有很大的起床气,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已经习惯了。 直到手里的面包片被他抢走了一半,面包渣掉了一桌子,她忍不住拍了下桌子,“谁对你好你就去找谁,行吧?” “你们又吵什么?” 任倩换好了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暴跳如雷的许乐彦,连忙帮他穿上外套,“祖宗,今天这么冷,你怎么不穿好外套就出来了?冻感冒怎么办?” 许乐彦:“我姐欺负我,她不给我热奶。” 任倩替他穿好衣服,看了眼许意宁,眼神平静,没有责怪的意思,可许意宁最怕她露出这种表情。 “意宁,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弟有起床气,你让他一下。” 任倩叹了口气,“我让你热奶为什么不热?” 许意宁抿唇,“这是我的义务吗?” 头一次听到许意宁顶嘴,任倩皱起眉,“你是她姐姐,这不是应该的吗?你怎么越长大越不懂事了?” “你弟弟这么小,还在长身体,饿着肚子去上学会生病,这点道理你不懂吗?一家人扯什么义务……之前打这么几个耳洞我都没说你什么,小姑娘家家,好的不学,整天学一些不三不四的事,传出去多丢人。” 任倩数落个不停,许意宁耷拉下眼皮掩去眼底的情绪,手指却用了点力,酥脆的面包片被捻成碎渣掉在盘子里。 彻底没了胃口,她放下手里的面包片,“随您怎么说吧,我走了。” “回来。” “又有什么事?” 任倩指着她剩下的面包片,“面包怎么不吃?” 对上任倩和善许多的眉眼,许意宁顿了顿,“我,我不舒服,没胃口。” “不舒服?怎么了?” “可能感冒了吧。” 见她脸色确实不太好,任倩想说什么,衣摆被许乐彦拽了拽,“妈,我饿了,待会就要去学校了。” 任倩瞬间无暇顾及许意宁,转身进了厨房,在关上门时,她回头说:“感冒了吃点感冒药,下次吃完饭,就把这些垃圾收起来,这个习惯不好,你必须要改,不然以后去了别人家里,会被笑话。” “.......” 许意宁无力扯了扯唇,什么都没说,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扔进垃圾桶里。 - 这里是片老城区,位置偏,门口只有一个公交站。 出行不方便,房租却贵的离谱,就因为对面有所附属中学,小区顺理成章变成学区房。 许乐彦成绩不好,小升初那么简单的题,他硬是考了个吊车尾,好的中学上不了,挑挑拣拣,最后选到了这里。 学校要求住宿,任倩不放心许乐彦自己住学校,咬牙租了套百平米的房子陪读。她行动力强,说搬就搬,搬家前一夜,才通知许意宁收拾行李,完全没考虑过她上学方不方便。 要坐的那班车从远处驶来,公交站台挤了许多人,人群推搡着涌上去,公交车瞬间挤满了人。 许意宁没上去挤,攥着书包带站在最边缘的位置。 眼尾划出一滴泪,落在鼻尖凉丝丝的,没等她拂掉,就顺着脸颊淌下去,留下两道透明的水痕,被风吹过,像结了层霜花。 许意宁擦干了泪痕,使劲瞪大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 - 六点菜市场已经有了烟火气,菜市场末尾,一家水果摊亮着一盏灯,门匾崭新如初,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点。 包裹很严实的老太太扶着腰,冲正在捡水果的少年喊:“哎哟,那苹果你轻点儿放,上次就被你摔出一块青,最后卖都卖不出去。” 梁放低着头,手里的动作没停。 零下的温度,他将校服袖子挽起,露出半截冷白手臂。左臂内侧有颗不显眼的黑痣,行动之间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他慢悠悠打个哈欠,“那你不还是让我吃了?” 林秀哼了声:“不给你吃,难不成还扔了?快把你那袖子拉下来,这么冷的天,别再冻感冒。” 梁放淡道:“既然担心我,就赶紧回家。” “我开水果店开这么多年,哪能说关就关?赚到的钱不也是给你们?” 梁放笑着起身,拍着手上的灰,“行了,家里不差钱,您自个儿留着吧。外面地滑,下午早点回家,听到没?” “知道,我身子骨还硬朗,就算摔了也能站起来,早些年,我还参加过马拉松呢。” “是,早到五十年前,您参加马拉松,没跑完两千米就歇了,是吧?” 老太太不开心了,戳着他的额头,“你少气我,我还能多活几年,你快走吧,上学别迟到,记得买早饭吃,不吃早饭得胃病。” 少年笑着躲开,随手拿起书包,“我走了。” 老太太视线不好,超出十米就看不清了。 走出十米外,旁边有个杀鸡店。老板五十多岁了,抽烟抽的满嘴黄牙,但人挺不赖,“梁放,又来陪你外婆。你每天天不亮就过来,不累啊。” 梁放淡淡抬了抬下巴,接着从兜里拿出一盒烟,长指抵开烟盒,抽出一根烟递过去,“不累,张叔,我外婆身体不好,要是她有什么事,您及时给我打电话,麻烦您了。” 男人笑着接过去,“你放心就行了,你张叔在这呢,好好上学去吧。” “嗯,谢谢张叔。” 中间遇上早高峰,耽误不少时间,到三中附近时,已经七点了,梁放咬着棒棒糖从地铁站出来,刚一出站,风直面吹来,他低头拉起领子。 “阿姨,一份煎饼,不要葱花。” 女生声音从旁边响起。 梁放动作稍顿,侧头看过去。 女生耷拉着脑袋,校服衣领上一截细白脖颈弯处好看的线条,侧脸被头发挡了起来,仿佛每根头发丝都写着一个丧字,有点儿可怜,像被人丢弃的流浪猫。 梁放认了好一会儿。 好像是池漾他妹。 5、005 到学校刚好七点,只吃一片面包片撑不到中午放学,好在学校附近有卖早餐。 许意宁情绪不高,随便找了个卖煎饼的推车。 “阿姨,一份煎饼,不要葱花。” “好嘞。” 许意宁双手攥着书包带,低着脑袋,眼神涣散。 “阿姨,一份煎饼。” 身边不知何时又来了个人,声音比温度还冷,尾音带着气泡,听的人耳朵痒。 许意宁心不在焉,还不忘往旁边挪一挪,给人腾出位置。 三中校服外套是尼龙面料,行动起来布料摩擦声音很大。旁边那人不知道在干什么,衣服“哗啦啦”响。 听的许意宁有些烦躁,清秀眉毛一拧,又往旁边挪了一下。 却听到那人笑了一声。 许意宁抬头。 梁放正歪着头看她。 他嘴里咬了根棒棒糖,黑发搭在额前细碎松软,还有几缕翘着,像是刚起床那种慵懒随意。 许意宁忽然想起班里那些男生,写数学题时,经常狂揪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一点儿也不美观。 梁放今天穿了黑白校服,肩上斜挎了个黑色书包。 似乎装了很多书,沉沉向下坠着,黑白校服被背带压出皱痕,勾出落拓的肩膀线条。 许意宁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大脑短路:“啊,你。” 梁放学她:“啊。我?” “学长好。” 许意宁身上的不悦气息淡了许多,此时语气谦卑,背脊却挺直了不少。 像只你敢欺负我我就啄死你的小孔雀。 念头一闪而过,梁放定定看着她,“怎么又叫学长?上次不是还喊哥哥?” “......” 许意宁脑子一热,强装镇定:“什么?忘记了。” 梁放喉咙里溢出轻笑,没继续逗她,“今天学校门口有学生会检查,小心点耳钉。” 耳畔响起任倩早上说的话,许意宁心不在焉摸了下耳垂,最近天天跟许乐彦吵架,根本没心思带。 “谢谢学长提醒。” 梁放稍抬下颌回应,咬着糖声音有些含糊:“池漾带你打的耳洞?” 许意宁摇头又点头,“是我想打,他才带我去的。” 梁放没问她原因,两人的关系也没到可以深究的地步,视线从她身上扫过。 这么嫩的皮肤,像块白玉似的,稍微碰一下就会让人担心留下痕迹。 他舌尖抵了下糖,“不怕疼?” “不怕,”许意宁犹豫了一下,“其实一点也不疼,很爽。” “爽?”梁放饶有兴致地抬起眉尾,懒洋洋拖着话音,“这么勇敢啊,那下次你打耳洞的时候,给我也推荐一下,我也想打。” 许意宁愣怔,“学长,你没打过耳洞吗?” “没有,怕疼,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好奇,想感受一下是什么感觉。”他下巴蹭过立起的衣领,抬起下颚,“怎么,瞧不起我?” 怕疼是随意扯的,不喜欢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倒是真的。 也不知怎的,突然来了点儿兴趣。 许意宁连忙摇头。 梁放五官没有很硬朗,反而带着痞气,看起来就像街头满背纹身戴着鼻钉的地痞流氓。再加上之前的接触,还以为他确实是这样的人。 可他本人却意外的干净。 脑海里倏地飘过任倩的话,许意宁耷拉着眼皮,只轻声说:“我可能不会再打了。” “怎么?” 许意宁默了默,语气轻快:“因为学校纪律不允许带耳钉,我怕被扣分呀。” 梁放凝了她两秒,缓慢地挑起眉,一字一顿:“是、吗。” “…不…是吗?” “看你还挺叛逆的。” 许意宁哽了一下。 梁放勾起唇,“不过不叛逆,生活还有什么乐趣,总要活得自我点吧,你说呢?” 说话时,两人距离无意之间又拉近了许多。 许意宁鼻腔充斥着他身上混杂着洗衣液气味的柑橘淡香,因他这句话陷入了沉思。 “所以说,扣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果你接受不了,倒还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许意宁愣了愣,下意识问:“什,什么?” 梁放懒洋洋笑着,“再喊声哥哥,以后哥哥罩着你。别说耳钉,打鼻钉都行。” “…….……” 她就知道,从他嘴里听不到超过三句以上正经话。 许意宁沉默着接过煎饼,扫过去钱,却在离开时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 梁放单手插着兜,懒懒掀起眼皮看她:“怎么不走?迟到跟戴首饰一个性质,又不怕了?” 许意宁没说话,重新拿手机扫出收款二维码,到账声音再次响起。 “谢谢学长教我数学题,请你吃煎饼。” 许意宁转身朝他挥挥手,风吹起她的头发,发丝飘起落在镜框上,却能透过缝隙捕捉到她弯起的眼睛。 “学长再见。” 声音干净清脆,不带半分杂念。 望着那道纤细背影,梁放歪头笑了笑。 拎着免费的煎饼,遇到几个带着红袖章的学生在门口检查,见到来人,齐刷刷喊:“程学长早上好!” 整整齐齐,响彻天际,连门卫室里的保安大爷都跑了出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梁放眼皮跳了一下,视线一移,装作不认识几人。 学长不好。 一男生笑着走过来,“大爷,没什么事,您继续吹空调去吧。” 随后搂住他的肩膀往学校里走,“哟,这不是我们梁主席吗?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梁放任由他搂着,“你倒是挺清闲。” “还行吧,比你清闲点儿。” 盛安不在意地回话,转眼见他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笑,瞬间寒毛一竖,立即松开手,“忙啊,忙的想死,这不,我还准备去检查卫生呢,你去吗?” 梁放懒得理他,提步往校园里走,盛安跟在他身后,“哎,你今天怎么吃早餐了?你不是从不吃早餐吗?”梁放脚步稍顿,“你这话意思是我不能吃早餐?这么闲,连我吃早餐都要管?” 盛安:“……” 他哪有这个意思。 杠精。 三中没有早读,八点才上课。 走廊上站着不少学生,许意宁选了个安静的位置。 这栋楼在最前面,正对着校门口,距离不远,还能看到进校门时站在两侧检查的红袖章。 这会儿校门口人也不多,红袖章似乎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登记的本子都被随手放在保卫室门口那张破破烂烂的桌子上。 许意宁收回视线,低头拆煎饼。 长时间闷在塑料袋里,装煎饼的纸袋已经被水汽浸湿,黏在煎饼外层上。 冬天水龙头里的水很凉,许意宁很少去洗手,不想用手把煎饼拿出来,想了一下,直接从袋子中间开始撕。 她趴在栏杆上,小口吃着煎饼。楼下学生不多,一男生停在楼下,刚好和她处于同一条水平线,视野盲区,只能看到一边的肩膀。 许意宁无聊,多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刚才还在校门口见过,还没等她想起来是谁,那个肩膀忽地搭上了只修长的手。 红色线绳垂落,从衣袖冒出,搭在冷白色腕骨上。 不知为何,许意宁心脏飞速跳动了两下,有股莫名地力拉着她往前走。 等回过神,她半边身子都趴在了栏杆上。借着这个动作,视野又扩大了一圈,这次连那个男生的后脑勺都看到了。 仍然看不到他肩膀上那只手的主人,可仅凭一只手,许意宁就认出了是谁。 其实同校一年,许意宁不是没有见过梁放。 曾有几次,许意宁都和他擦肩而过。 他身边总是有很多人,吵闹不断,他也不觉得烦,脸上总是带着散漫的笑。 当时她只以为,两人就像平行线,永远也不会有交集。 整个身子全靠胳膊肘撑着,许意宁稍微一动,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右臂传来,不小心压到了麻骨,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许意宁下意识松开手,却忘了手里还拿着没吃几口的煎饼。 眼睁睁看着煎饼从楼上掉下去,表情一点点绝望。 完蛋。 楼下盛安站直身子,就差敬礼:“我怎么会闲呢,当然要关爱同学!关心集体!干好本职工作!努力为人民服务!” 梁放笑着骂了句“神经病”。 见梁放笑了,盛安心里放心了许多,“您还有什么吩咐?没有的话,我就去检查卫生了。” 他视线一转,抬手指着前面那块空地,“嚯,你瞧瞧,这是哪班的卫生区,打扫这么干净!值得表扬!” 刚准备跟梁放显摆在他的带领下,校园被打扫的多么整洁,下一刻,“啪唧”一下,掉下来个东西。 红红绿绿的。 “......” 盛安沉默一瞬,气冲冲走出去。 扫了眼楼上,这个时间点,趴在栏杆上的学生不少,索性指着楼上喊:“谁?谁扔的?给我出来!” “班里没垃圾桶,非要扔下来啊!?楼下垃圾桶比你们班的好还是怎么的!?高空抛物犯法懂不懂啊!?” 许意宁心头一颤。 本来还想主动承认,可盛安语气凶的像下一秒就会把她就地正法,她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盛安视力不好,今天没戴眼镜,什么都看不清,见没人承认,他回头,“哥,我有点瞎,你视力好,帮我看一下到底是谁扔的。” 梁放漫不经心走过来,掀起眼皮看了眼,恰好对上二楼小姑娘可怜兮兮的表情。 这几次见她都是死气沉沉的,活像行尸走肉。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这么生动的表情,没忍住笑了一声。 盛安:“?” “谁扔的?你笑什么?” 梁放一走出来,楼上一阵躁动—— “哦哟,谁这么倒霉,碰到了梁放,这还不得罚人把校园都打扫一遍?而且他不会顾及你是男是女,我记得之前就有女生为了吸引他的注意,故意去他面前犯错,最后哭哭啼啼被班主任带走了。” “……好惨。” “虽然但是,我听说,那个女生从此封心锁爱,最后还考了个很好的大学。” “啊啊啊,严肃的男人,哦抱歉,男生,好有魅力,我好爱,快来罚我。” ...... 旁边女生叽叽喳喳越聊越兴奋,完全没注意到她们每说一句话,许意宁的心就沉一分。 丢人!太丢人了! 许意宁内心挣扎,可毕竟是她扔的垃圾。 丢个脸而已。 却见那道修长身影忽然弯腰,手指勾起袋子,把沾了许多灰的煎饼捡起来。他没立即扔,而是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才扔进垃圾桶里。 许意宁眼睛慢慢瞪大。 盛安也看不懂他的操作:“你扔了干嘛?” 梁放漫不经心拿纸擦手,没回话。 再抬眼,女生还举着手,直愣愣看着他。 头顶那缕呆毛随着风摇晃,傻的可爱。 视线在一瞬交错,许意宁犹豫还要不要开口。 只是少年很快移开视线,扬起下颚,“我说,你们吃早餐就吃早餐,看我干什么?拿我当下饭剧呢?” 空气凝结了几秒,笑声四起。 “学长,谁让你扔个垃圾都这么帅,秀色可餐啊。” 有人起了头,其他人也开始打趣。 “对对对啊!学长你这么帅,哪有剧比你下饭!” “学长,你太爱护校园环境了,助人为乐拾金不昧,新时代三好青年啊,盛主席还不快表扬一下?” “学长,吃了没?” 楼上乱哄哄的,梁放漫不经心抬起手,“还没吃,这不,同款呢,看来这家煎饼不好吃啊。” 他话音顿了顿,视线划过某处。 “虽然校规里没有禁止高空抛物,但爱护校园环境,人人有责。” “所以说你们收敛着点儿,还是别这么叛逆了。” 许意宁:“.......” 不。 等一下。 你听我解释。 6、006 离开后,盛安一直诡异地打量他,最后被梁放不耐勾着脖子,“看什么呢?” “不是,你就这样子走了?我还没记名,还没扣分,这也就算了,你怎么还帮忙扔了!?你这是帮凶,帮凶懂不懂!?” 梁放嫌他太吵,“你以后要当律师?” 盛安话音一顿,瞬间忘了煎饼那回事。“律师咋了?律师不好吗?除暴安良,伸张正义。” “除暴安良,你以为你是警察啊。” 梁放轻哂,松开手,低头整理校服。 盛安满不在意:“警察我身高不够,反正我觉得律师挺好的,我妈也挺想让我当律师。你没看电视剧里人家演的,律政精英,穿着一身律师袍,贼帅,贼拉风。” 梁放敷衍点头:“行,大律师,你加油。” “我还有一年,你才是应该着急的吧?就剩一百多天,你想好考什么专业了吗?不对,你物理竞赛成绩应该快出了,到时候不是直接就能保送了吗?” 梁放脸上笑意淡了几分,似是不愿意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只是一瞬,他神色又恢复正常,“差不多吧。” “还是物理吗?” “你太平洋律师,管这么多呢。” “什么?这还瞒着我?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梁放朝他勾勾手指,压着嗓音说:“不是要当律师吗?你政治应该挺好吧。” 盛安凑过去:“还行。” “你知道和平共处原则么?” “知道啊,这不是政治必须学的吗?” “嗯,其中有一条,是不是少管别人的事?” “不是吧,没有。” “那就对了。” 盛安:“?” 对什么对。 梁放拍了拍他的肩膀,拖着懒腔,“从现在开始,这一条就是我们两个之间和平共处的原则之一。” 盛安:“……” 时间刚好停在七点五十五分,学校开始打上课预备铃,走廊上的学生纷纷回班。 许意宁定在原地,无意识捏了捏发烫的耳垂。 耳畔还循环着女生说的话。 那次在办公室门口,梁放非但没有批评她,反而好脾气地提醒她,还夸了一句很酷,是因为已经从学生会离职,不愿多管闲事,还是—— “意宁啊?快上课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张涛慢悠悠走过来,茶杯立在政治书上面,看着随时就会滑下来。 思绪忽然被打断,许意宁一个激灵,如醉梦初醒。十几岁的小女生,看过几本言情小说,多多少少都幻想过属于自己人生的男主角,班里女生闲来无事时也会凑在一起讨论关于喜欢的类型。 许意宁倒是还没认真想过她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但现在好像已经模模糊糊有了大致轮廓。 对上张涛笑眯眯的眼,许意宁捻着指腹,有些心虚,“老师,我现在进去。” “不急,还有两分钟,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不舒服?前几天冻感冒了?” “老师,没有感冒。”早上就难受了那么一会儿,现在已经好多了,许意宁没有镜子,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什么样,张涛的关心让她感觉很暖,变扯了个让他开心的理由:“可能是昨天学习太晚了。” 张涛果然露出满意的笑容,嘴上还在说:“学习是好事,不过也要注意身体啊,身体垮了,还怎么学习?更何况老师相信你,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我还有一年就退休了,要是我们班里的人有你一半努力,我一小老头也能省点心不是。” 许意宁:“......” 他还想继续唠叨,八点的上课铃准时响起。 张涛遗憾地咽回剩下的话,“进去吧,今天还要检查背诵,看你不舒服,就不提问你了。” 许意宁上下嘴唇碰了碰,嚅嗫:“谢谢老师。” - 晚自习下课,许意宁走到讲台时,被人从后面推了下,猛地往前踉跄,扶住讲台才稳住。 她回头,看到周婉正抬着下巴用鼻子看她:“怎么走路也能摔倒?这么不小心啊?” “哎,你是不是没独立行走的能力?” 许意宁皱了下眉,还没说话,周婉又撞开她的肩膀,“别挡路啊。” 后面几天,周婉时不时就来找她麻烦,上厕所和小姐妹对她指指点点,打水故意挤她位置。 很幼稚的行为,许意宁懒得理她,直到周五放学,从天桥下来,发现经常走的那条路铺了水泥,被封了起来,无奈下,只能从另一条小路绕行。 小路漆黑狭窄,一眼望去,尽头看不到光亮。 饶是许意宁不怕黑,也在原地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这才敢迈进去。 一路上只有她的脚步声,宁静的让人心慌。 临近拐角处,模模糊糊的声音顺着冷风飘过来—— “一天没见我,想我吗?” “当然想了宝贝儿,快让哥哥抱一下。” 女声黏黏糊糊,还有些熟悉。 许意宁没想起来,脚下也未来得及刹车,一股脑撞上了调.情现场。 寸头男生怀里的女生不满抬头,忽然尖叫一声:“你怎么在这!?” “......” 问得好。 她也想知道,她为什么凑巧地出现在这里。 借着昏暗的月光,许意宁清楚捕捉到周婉脸上那抹还未消散的红晕,她沉默了一下,“不好意思,路过,你们继续。” 她双手揣兜往前走,却被人扣住了肩膀,力气很大,捏的骨头生疼。 寸头男生将她扯了回来,视线在她身上扫视。 “这女生,是不是就你之前说欺负你的那个?” 许意宁皱了下眉,没怎么听懂。 一直以来,好像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虽被揪着领子,仍不甘示弱的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他眉上唇上都带着银环,浑身散着“老子就是地痞流氓”气息。 许意宁默了默,瞬间抛弃了要跟他打一架的想法。 “周婉,你是在说上次窗户的事情吗?” 她面不改色,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兜里的手悄悄摸索。 寸头哪知道什么事,没什么耐心地晃了晃她的领子,“给老子老实点——” 话没说完,忽然被她一瞪。 在被拉扯过程中,她散落下的碎发有几分凌乱,几缕发丝贴在脸颊,明明一副我见犹怜的画面,而眼神倔强,不肯低头,反而平添了几分清冷易碎,有种致命的危险,让人不敢触碰。 寸头呼吸停滞了,手也松了几分力气,直到周婉察觉到他的异常,被掐着胳膊才堪堪回神,“管——” 然后话音一顿,卡壳了。 寸头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攥起她的衣领,“管你什么窗户窗台,负了老子女人,就得道歉,懂么!?” “......” 好浮夸的台词。 许意宁尽力克制着白眼,边凭着感觉打开手机,边说:“周婉,是我上次表达不清楚吗?”上次吃了亏,周婉正憋着一口气,没好气道:“你说了什么?” 半晌。 女生忽然轻笑一声,很短的一声,很快被风吹散。 许意宁歪头,语气没什么起伏,“哦,你忘了吗?那我再说一次。” “几岁的小朋友都知道天冷加衣,你冷了不穿衣服,反而去责怪别人。我说你没有独立行走的能力不是实话吗?” “班里空调制热效果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你没有独立行走的能力就算了,就连感知能力也没有吗?而且就算窗户没坏,大家在班里也是穿着外套,为什么只有你穿卫衣呢?” “别人取暖方式是添衣服,而你靠跟别人发脾气取暖,现在还要动手。这是我的问题吗?” “.......” 时隔多日,周婉再次哽住了。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许意宁这么能怼人。 - 梁放今天没上晚自习,漫无目的在街上走。 一辆黑色宾利缓慢跟在他后侧。 从天桥上下来,看到前面正在修路,他没多想,抬脚就旁边的巷口走,宾利进不去,这才按耐不住摁了声喇叭。 梁放停在原地,倚着墙朝那边儿微抬下颚。 陈平夹着公文包从驾驶位下来,姿势难看地闪现过来,“小梁少。” “陈秘书,跟了一晚上了,晚饭都没吃吧?辛苦你了。” 陈平受宠若惊:“不辛苦不辛苦。” 梁放弯着唇,语气欠揍:“那就行,不过城区不能鸣笛,违规了啊。” “......” 陈平哽了一下:“好的,我明天就主动去领罚单。您现在能上车了吗?” 梁放低头看手机,眼皮都没抬一下,漫不经心问:“去哪啊?” “回菜市场,叶总还在那里等你。” “哦,菜市场。” “水果摊不是被你们关了么?还回去干什么?让我去帮你们收拾烂摊子?” 少年前额低垂,遮住了视线,语气少有的淡凉,让陈平这么一个在商圈摸爬滚打多年的人都忍不住颤了颤。 陈平:“叶总毕竟是您亲生母亲,如果您还想继续开,也是可以——” 还未说完,少年掀起眼皮打断他,语气重新恢复回原来的散漫不羁,“陈助理,让我收拾也是可以的,按照市场价,一个小时一万,先付钱吧。” “......” 市场价一小时一万? 神他妈黑心市场价。 陈平忍不住擦汗,刚想开口,一道男声插了进来——““管你什么窗户窗台,欺负了老子女人,就得道歉,懂么?” 有人打架。 梁放没什么兴致,烦躁地挠了下耳朵,直起身往外走,陈安松了口气,紧随其后。 没走两步,他脚步猛地一顿,陈平硬生生撞在他后背。 心生慌乱,正想赔个不是,却见少年干脆利落地转头进了巷子。 陈平风中凌乱:“???” - 周婉气急败坏:“我说是因为窗户了?!” 许意宁视线落在攥着自己衣领的手上,“所以,你这是干什么?” 周婉回头看了看,没有异常后,扭头笑道:“我打你需要理由么?” 许意宁没说话。 以为她怕了,周婉轻蔑一笑,上前想拽她头发。 许意宁紧绷着脊背,兜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紧急联系人,指尖停在“池漾”上面。 只要周婉敢动手,她就点下去。 “砰。” 伴随着石头敲打骨头的脆响,石头落在许意宁脚边。 寸头呲牙咧嘴松开了手,“靠,谁他妈打我,给我滚出来!” 他狠戾地瞪着许意宁:“是不是你!?” 双手插兜的许意宁:....…? “我打你,需要理由么?” 嗓音压着躁意,明明跟周婉一字不差,却让人背后发寒。 许意宁没顾得上皱成一团的衣领,不可置信地回头,迅速捕捉到人影。 少年半边身子匿在阴影里,手里把玩着打火机,微弱的蓝色火苗蹿出,将他侧脸照亮,勾勒出冷淡线条。 他视线从她身上掠过,落在寸头身上,唇边笑意未减,却没什么温度:“我说,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呢?成天打架往我身上凑?” 寸头男盯着他,半晌,小腿肚子一软:“放,放哥。” 说来凑巧,他被梁放揍过。 两年前在便利店门口打架,梁放正蹲在旁边,整个人恹恹的,懒得多管闲事,可偏偏就有不长眼的往枪口撞,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扔了一本书,刚好砸他身上。 他喊了句:“你看个屁啊,把老子书拿过来。” 梁放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几秒,随后收起手机,拾起书直直朝他走过来,没等他反应过来,书就砸了过来。 少年浑身泛着懒意,却不知用了多大力气。他被打得晕头转向,张口就乱骂,梁放揪着他领子,一脚踹在他的膝盖骨,他迫不得已向后倒,又被踩着小腿,拽着头发向下拉,直接跪在了地上。 梁放在他耳边低声问:“你说我看谁。” 后来这件事被平息下来,除了他们几个当事人谁都不知道,只是少年从骨子里散发的戾气,深深刻在了他脑海里,现在想起来都会发寒。 寸头养了三个月的腿又隐隐作痛,差点跪下,揪着许意宁的肩膀:“没没没,是我不长眼,您请您请,我们换个地方解决。” 许意宁:“……” “你看我,长得怎么样?” 少年突然问。 寸头男:“?” 他犹豫开口:“帅,很帅。”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 “白送你一个机会都没拿到。你说,你怎么这么笨啊?” 寸头:“......” 梁放忽然往这边走,走到三人面前停下,“我长这么正直,一根正苗红好青年,要是今天让你把人带走了,那优秀青年这个头衔,还轮得到我么?” “浪费我一个头衔,你赔吗?” “赔赔赔。” 寸头男也没听清,下意识附和,然后话音一顿。 根正苗红好青年? 谁? 他?? 7、007 寸头搜刮了脑海里所有信息,都没想到现在哪里评选什么优秀青年。 他壮着胆子问:“这个什么头衔,是哥你们学校颁的吗?” 早就看出来,梁放这人性子随性,什么都不放在眼里,除了上次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惹到他,平时应该挺好说话。 他想要什么头衔,也不知道在哪颁的,要是能直接给他定下来,顺道能跟梁放凑点儿近乎。 梁放闷声笑了下,“怎么?你还要给我内定?” 见有戏,寸头男松开抓着许意宁的手,反反复复斟酌几遍。 “如果您想要,一句话,我肯定屁颠颠去给您拿过来,一个奖而已,给点钱就行了。” 话音落下,梁放唇边笑意随之淡下来,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寸头男不疑有他地走过去。 还没接近他身,便被他揪着领子,“砰”一声闷响,被甩在了墙上。 墙壁坚硬,猛地一撞,骨头像是被震碎了似的,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揪着离开了墙壁。 似乎是看出了他没有支撑点,少年顽劣地松开手,寸头感觉五脏六腑都要震裂开了,咳嗽几声,腿脚一软,硬生生剐蹭着墙壁,跌落在地上。 许意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好疼。 银辉洒落在少年肩头,轮廓半明半昧,黑眸漆黑如夜,透着少许漫不经心。 他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看着蜷缩在一起的寸头男,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笑。 似一头欣赏猎物的狮子。 知道此时不应该这样,可许意宁的心还是不受控乱跳,宛如湖面被风拂过荡起一阵涟漪,迟迟无法平静。 听到这一小声抽吸,梁放偏过头。 女生非但没有露出惊恐之情,反而目不转睛盯着他,眼底似乎藏着一抹兴奋。 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藏着掖着的本事,外表看着挺好欺负,遇到这种事却没有一丝胆怯,横冲直撞,脾气倒是挺刚。 梁放漫不经心收回视线,缓缓开口:“我自己封的,你说,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寸头男惊恐抬起头:“不,不是,我说着玩的,你别当真啊。” “那不行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男人说出口的话,哪能作废?” 梁放忽然一笑,拖腔拉调说:“啊,抱歉,我忘了,你连小姑娘都欺负,算什么人。” 寸头:“......” 梁放敛去笑意,“还不趁我现在还能好好跟你说话,跟人姑娘道歉?” 寸头后背还火辣辣的疼,没有一秒犹豫,“妹妹,对不起啊,别因为一件小事伤了和气,以后窗户什么的,你随便开。哦哦,对,现在天气冷,注意点别感冒。” 许意宁眼皮一跳。 周婉脸色苍白,似乎是觉得丢了脸面,不顾还坐在地上的寸头,转身就想走,许意宁伸出手拉住她,“周婉,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周婉烦躁:“你懂不懂什么叫做事留一线?你不想这件事被老师知道吧?” 许意宁沉默下来,肩膀忽然一沉,梁放懒洋洋搭着她肩膀。 “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懂啊,你说一下?” 语调懒懒散散的,可护人意思明显,周婉本来就怕他,顿时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 耳边漫不经心的嗓音,忽然让许意宁有了底气,她眼神更坚定:“这件事本来就是你错了,无论窗户还是欺负你,都跟我没关系,你道歉不是应该的吗?” 周婉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倔强着不肯开口,却看到梁放顶了下腮,昭示着他此刻有多么不耐烦。 梁放平时看起来散漫不着调的,在学校也不怎么惹事,可周婉知道他平时都跟谁混在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说完这句话,周婉转身就想跑,又被不知从哪过来的西装男拦下。 ...... 出了巷口,许意宁还有些恍惚。 刚才一切似乎像场梦。 她回头,恰好看到刚从巷口出来的梁放,以及他身后的西装男。 周婉和寸头已经不见了踪影。 还记得周婉要离开时,这个西装男突然出现拦下她,拐七拐八说了一大堆。 许意宁总结了一下,大概意思就是,梁放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实实在在一个助人为乐三好青年,但凡谁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谁就死翘翘了。 许意宁捏了捏手心,已经被汗打湿了。 她清了清嗓子,“那个,他们——” “不用担心,他们已经离开了。” 陈平打断,不动声色观察着她。 巷子里黑灯瞎火,光是恐怖氛围就能劝退很多人,就连他自己走过去也要犹豫一二,更何况还遇上了这种事。 面前女生,脸色竟没一点异常。 察觉到身后分分钟要把他剐的粉身碎骨的眼神,陈平硬着头皮:“同学,你们两个认识吗?” 许意宁愣了一下,“应该...算认识吧。” 梁放活动着指关节,看了她一眼。 “好的,那么今天的事情麻烦你保密,你也别担心,以后他都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许意宁连忙点头:“谢谢您,今天晚上麻烦您了。” 办完了正事,陈平摆手:“你别客气,确实是路过见义勇为,不过你一小姑娘,大晚上别自己走这么偏僻的地方,不安全啊……” 梁放撩起眼皮,戾气还没下去,出声打断:“我说,你烦不烦?” 陈平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在两人身上看了一个来回,他又开口:“这件事如果传进家里,恐怕会惹出不少麻烦。而我也没有替你解决麻烦的义务,那既然我替你解决了这件事,你就欠我一次人情,你说对吗?” 梁放太阳穴一跳,眸子定在他身上。 在他透着“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先解决了你”的眼神逼迫下,陈平露出坦然的笑容,“如果没问题,我就先去车上等你。” “...待会儿就过去。” 梁放懒得理他,打发他离开后转身,倏地对上许意宁好奇的眼神,太阳穴又跳了两下。 “别介意,他有病。” 许意宁“啊”了声,“他是律师吗?” 梁放想了下,陈平确实是律师出身,他抬起眉尾,“你看得出来?” “我感觉他浑身都写着我是律师四个大字,好厉害。”许意宁也不知道她说错了什么话。 四目相对,梁放跟刚才一样撑在她肩膀上,喉间溢出几声轻笑。 他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她身上,许意宁勉强撑着他。 温热的气息流过耳畔。 她清晰感受到衣袖下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厉害?” 许意宁小幅度地点头。 “我看还没你厉害,你可比他能说多了。” “......” 怎么听出一股阴阳怪气的味儿。 面前少年忽然直起身,跟她面对面站着,他又弯下腰,视线持平。 他穿了件黑色连帽卫衣,双手揣在兜里引得衣领下坠,里面是白t,沿着削瘦颈骨往下的风景都被宽松白t遮住了。 但许意宁在遇见见过。 甚至可以勾画出轮廓。 他薄唇勾着,下颌棱角分明,明明浑身散着慵意,却莫名很欲。 突然地对视,让许意宁脸颊染上层红晕,欲盖祢彰似的错开视线。 恍然响起他说的话,许意宁心跳漏了一拍。 那些话,他听到了! 他竟然还!嘲笑她! 许意宁脸颊发烫,试图转移话题:“学长,今天晚上谢谢你。” 少年黑眸凝在她身上,像是在观察她的细微表情,心情稍有好转,轻笑,“又谢,上次送了个煎饼,这打算怎么谢?” “还要从楼上扔第二次么?” 许意宁:“.......” 果然误会了。 洗不白了。 她试图解释:“那次只是没拿稳,不小心掉下去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哦,是吗?” 梁放直起身,虽是这样回答,但脸上摆明了写着“你看我信吗”。 不过他似乎没什么兴趣纠结煎饼,前不着村后不着调地说:”我觉得你挺适合这个职业。” 许意宁懵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你说律师吗?” “嗯。” “为什么?” 梁放偏头,眉眼飞扬,十分欠揍,“说话这么利索,不当可惜了。” 许意宁:“......” 梁放:“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许意宁微怔,“不——” 话都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肯定不知道。” “……”那你还挺得意。 男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却看出了点儿别的意思——“你不知道还不快问我?” 她艰难启齿:“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上次我好像说错话了。” 说实话,这还是梁放头一次这么怀疑自己,担心会带坏小朋友。 “上次在学校门口,我是不是应该让你乖点儿,而不是这么叛逆。” “.......” “我说,妹妹,以后这种场面,要么跑,要么给你哥打电话,别自个儿逞强成么?” 许意宁:“我——” “我知道,你很厉害,你自己可以解决。但不代表不会出现意外。如果今天他动手,你就硬生生挨着?” 许意宁:“可是我——” “就算你可以给你哥打电话,也不能保证他能及时赶到,你为什么要图一时之快?” “我——” “做事要权衡利弊,你不懂么?有什么事不能出来再解决?” 不是。 到底给不给说话。 许意宁麻木点头:“你说的对。” 梁放也不推辞:“我说的确实对,这件事回去告诉你哥。” “……”许意宁抿唇,“我不想麻烦别人。” 梁放掀起眼皮,压出极浅一道褶皱,定定看了她几秒。“哦,这样。你这小身板儿,大腿还没他胳膊粗,能打过谁?” “......” 梁放哼笑一声,“听到没啊。” ”有事找老师,找你哥,实在不行就找警察,你不想麻烦别人,就先强大起来。在此之前,你还是乖乖待在羽翼下吧。” 许意宁低垂长睫轻颤,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 她不强大,也没羽翼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半晌,似乎把他的话听进了心里,眼神颇为认真,“我知道了,是我意气用事了。学长,今天谢谢你。” 梁放:“可别,我还得感谢你。” 许意宁不解:“?” 他又笑起来:“今天本来挺烦的,多亏你,让我找到了出气筒。” 许意宁:“......” - 车门被甩上,梁放懒散窝在座椅里,眉稍上重新浮现起惯常的不羁。 陈平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心下了然。 消气了。 宾利平稳行驶入夜色,后面静悄悄的,陈平又忍不住看向后视镜。 少年半阖着眼,似乎睡着了。 陈平下意识调小音乐音量,后面少见忽然撩起眼皮,“陈秘书,你办事还真跟你老板一样果断。” 他语气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听不出他到底是嘲讽还是真心实意夸奖。 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陈平汗颜,没有回应。 梁放也不在意,扭头看着窗外,“当年她把我一人扔在惜宁,也是这么果断。” “……..” 他就知道。 陈平叹气,苦口婆心劝:“叶总也是不得已。你父亲什么样,你也知道,这么多年都没管过你。当年叶总事业刚起步,怀着你跑南跑北谈生意,她也挺不容易...而且你从小活得肆意,不愿服从约束,在这里能够远离规矩颇多的梁家,也不算坏事吧?” 陈平话音一顿,见他没什么反应,继续说:“这次接你姥姥回去,不还是因为她心脏不好,必须要回去治疗了么?我知道,你跟你姥姥感情深,等你毕业后回嘉宜接手梁氏,不也是了了她一桩心愿?你又在置什么气呢?” 也不知道梁放听没听进去,只是阖上了眼,指尖没节奏地敲着车窗,“睡觉了,再吵你就下车。” “……” 陈平欲言又止地收回视线。 平时跟着叶柔忙前忙后就够辛苦,现在还要在他们母子之间周旋,最后还要两头受气。 他一矜矜业业拿着一点儿工资的打工人,做错了什么!? 8、008 最后许意宁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池漾。 这两天在学校,周婉一直躲着她,就算两人在走廊里迎面遇见,她也一如反常地低下头,避免视线相撞。 估计也是没脸见她,周一这天,周婉主动去找张涛,换了个离她最远的座位。 第二节下课,去操场做课间操时,董书书还特别好奇:“周婉她受了什么刺激?当初不是她特地选了那个位置吗?” 董书书那次不在,不知道两人闹了什么矛盾。 许意宁稍顿,云淡风轻:“可能她怕冷吧。” 董书书半信半疑,倒也没再问,双手抱着她的胳膊取暖,“哎,怎么不下雪了,下雨也行啊,这么冷的天,谁还在外面做课间操。” 响亮的哨声从前面吹响,两人位置没在一起,董书书不情不愿离开。 三中追随潮流,课间操音乐定期换,都是最近很火的音乐。 许意宁不经意回头,却发现往日习惯跟着他们一起做操的张涛不在。 欢快的节奏响彻校园,学生会带着红袖章穿梭在学生中间,盛安作为学生会会长,站在最前方的主席台上,大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气势。 许意宁抬眸看着前方,却恍然间想起在她高一时,站在主席台上的少年。 梁放从不像盛安一样随时准备把不认真的学生就地正法。他只是懒散趴在栏杆上,偶尔撩起眼皮看一眼。 明明毫无没有存在感,却又矛盾般的耀眼瞩目。 风吹过来,似乎带着莫名的情愫,撩动了她的心弦,她才意识到,其实她早就有意无意注意他了。 回教室路上,两人照常停在楼梯旁,等人少了再上去。 许意宁侧头看着董书书。 她扎着丸子头,后脑勺圆鼓鼓的,性格也大大咧咧的。 发现许意宁在盯着她看,丝毫没觉得害羞,“你怎么这个眼神看我啊,你别这么爱我。” 反而让许意宁有些不好意思。 “嘿嘿,你怎么这么害羞,不逗你玩了,这里好多人啊,我真是,迟早有一天憋死在这里。我英语作业还没写完呢,你写完了没?” “写完了,待会给你。” “靠谱。” 董书书靠着许意宁看来看去,注意到校门口公告栏前围着不少人,好奇问:“那里干嘛呢?” 许意宁平日就不爱关心这些,随意瞥了眼,摇头,“不知道。” 后面同班女生说:“你们还不知道啊,上次全国竞赛成绩已经出来了,刚下发到学校,高三出了一个金牌,两个银牌。惜宁全市一共就有七个人获奖,三中就占了三个人,这等大事,当然得上公告栏了。就连校门口那块几百年不舍得亮一下的电子屏都亮起来了,滚了一早上,生怕有人不知道似的。” 董书书捧场:“嗬,这么厉害!?三中出息了啊。” 旁边人纠正:“但不是三个人,是两个人。” “哦对对对!我忘了,好像是梁放学长物理竞赛拿了金牌,但是——” 她故作玄虚似地停顿下来,惹得董书书催促:“但是什么?” “听说他自愿放弃里了保送机会,校领导都愁坏了,一大早就找他谈心。” 这种理科竞赛跟许意宁关系不大,本来听的心不在焉,直到听到“梁放”两个字,下意识看过去。 那天晚上一别,虽再没遇到他,可无论做什么事,脑海里自动蹦出的都是他,这两个字好似已经深深烙在了她心头,挥之不去。 刚才女生说什么来着...金牌,保送,放弃。 放,放弃了!? 旁边董书书比许意宁还惊讶,表情管理失控,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不是吧,金牌,直接免试啊。惜宁三百年都拿不到一个,这就放弃了!?” “对啊,牛吧。” “这已经无法用牛来形容了,他还真自信啊。” “人高中三年,就没离开过年纪第一的位置,可不自信吗,保送还是高考,好像没太大区别。” “也是。” 几人说着话准备上楼,许意宁脚步忽然一顿,“你还要去看吗?” “不去了。”董书书略有些遗憾地朝那边儿看了眼,“我急着上去补作业呢。下节课是张涛的课,张涛高一不是教过梁放吗,估计也挺关心这件事的,你看今天连课间操都不来了。万一迟到,正撞枪口,还是算了,反正平时也不是没见过。虽然我也挺想去舔颜的。” “怎么,你想去看吗?” 话题突然抛给了许意宁。 几双眼睛盯过来,沉默一瞬,她面不改色:“不了,我只是问一下你的意见。” 董书书点头,“也是,毕竟你之前都不怎么关心这些事,你应该都没怎么听过梁放吧?” 许意宁愣了一下,心头浮现出一抹异样情绪。 看着大大方方承认的董书书,她忽然有些鄙视胆小的自己。 她咬着唇点头。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认识,等下节课下课,我给你好好科普一下他。” 恰好走在两人身后周婉重新想起那天的噩梦,头顶缓缓勾出一个问号:......你敢再说一遍,你们不认识?? - 三中几年出不了一个金牌,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却白白放弃。不止学生震惊,就连学校领导都坐不住了。 办公室里,黑发少年站在校领导中间,双手自然插兜,浑身透着漫不经心的慵意。 “梁放同学,高考是人生大事,你必须慎重抉择。拿到保送名额,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你怎么就能轻易放弃?这是你付出了多少汗水,多少日夜才换来的,这样一来,你全部努力不都竹篮打水一场?” 副校长坐在张涛座位上,试图用言语感化他。 少年面无表情开口:“没怎么努力啊。” 他眼神透着“这还需要努力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奖”之类的意思,姿态狂妄不羁得欠揍,将年少轻狂展现的淋漓尽致。 顿时让副校长如鲠在喉,不得不换个角度,“这件事你父母知道吗?” 梁放顿了顿,“您还有事吗?” 见他这样说,副校长大手一挥,“你班主任是谁?” 梁放身边的男人推了下眼镜,“校长。” “哦,陈松啊,你是不是还没找他父母聊过这件事?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通知家长?” “是这样校长,他已经十八岁了,我认为他已经具备能够自主抉择并为选择负责的能力,所以应该尊重他的选择。而且梁放成绩名列前茅,这两年下来都很稳定,我相信即使他不选择保送,也可以取得不错的成绩。” 陈松平日沉默寡言,语言组织能力差,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字,对他来说很不容易,末了还松了口气。 副校长听的吹胡子瞪眼,“你这话说的,他只对自己负责就行了?这不仅是为自己争光,也是为了学校争光,不然你去参加竞赛干什么!?” “参加竞赛当然是为了得奖,”梁放揉着后颈,云淡风轻:“而且,不是校长你们苦口婆心劝我参加的吗?” 副校长又一哽,扭头问陈松:“你?” 陈松:“我记得,是您吧” “......” 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 副校长显然已经忘了这会儿事,面子一时挂不住,“那也是为了你好,拿了金牌这对你来说没坏处啊,还是说你有了其他计划打算?如果你真的有其他计划,不妨说一下。” 梁放弯了下唇,“校长,您可能不了解我这个人。” 副校长:“?” “我这人还挺得过且过的,没有什么计划想法,而且就算我不保送,正常高考,也能为学校争光。” 这话听起来挺嚣张欠扁,如果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只会被当作哗众取宠惹来嘲笑。可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是从骨子里都透着自信的梁放。 陈松平时就挺欣赏他这一点,赞赏地推了推眼镜框。 副校长还想说什么,一道声音从后面插进来——“哟,还在这呢。” 张涛端着保温杯,笑眯眯从门口进来,“我说你劝也劝这么久了,就别耽误人学习时间了,还是你觉得,你这辈子都收不到能得奖的学生了?” 梁放回头,看到他身后的人后,抬了下眉尾。 许意宁迅速移开视线,尴尬地脚趾开始动工。 刚才隔壁班英语课代表通知她去办公室查卷子,半路遇上了刚下课的张涛,便跟他一起过来了,没想到会在门外撞见这一幕。 本想等里面事情解决了再进去,没想到张涛直接推开门,一点儿也不顾她死活。 许意宁默默将这一圈人喊了一遍,最后轮到梁放时,她话堵在嗓子眼,怎么都喊不出来,选择视而不见。 没想到梁放忽然笑起来,“怎么,学长不配拥有姓名?” 一时间,所有目光齐聚在许意宁身上。 “......” 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许意宁故作镇定,硬着头皮喊了声学长好。 张涛拿文件夹拍他,“你这臭小子,成天气人,放弃保送也就算了,还来逗我们班学生?” 梁放笑着躲开:“我这是为了您好啊。” 张涛没好气哼一声,没搭理他。 “您看,我如果直接保送,不参加高考,那您不就拿不到状元奖励金了么?”梁放说的头头是道,“这样一来,您还怎么买上好的茶叶?” 张涛愣了几秒,一开始还觉得特感动,没过两秒又反应过来,气的没掀桌:“我又不是你班主任!你就算拿了状元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还指望你班主任能分给我一点儿!?” 陈松淡定地推了推眼镜:“教书育人,廉洁奉公,我自愿把这些让给您。” 张涛:“......” 许意宁:“.......” 两人沉默,只有梁放笑出了声。 副校长眼见着话题要跑偏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恨铁不成钢地点着桌子,“你们倒是心大,现在的问题是奖励金的问题吗!?” 他话音一顿,视线落在许意宁身上。 接收到信号,许意宁冒出不详预感。 下一秒,副校长指着她,“你让这位女同学来说说看,这学长拿到竞赛金牌,却白白放弃保送名额,是不是不应该?” 许意宁:“.......” 女同学。 是谁。 反正不是她。 梁放这样轻狂不羁一人,自由肆意不受拘束,所有人都觉得,这些在领导眼里十分严重的问题出现在梁放身上,反而是很普通的一件事。 许意宁没什么想法,心里快速准备出一套措辞,准备拿出张涛整天挂在嘴边解答政治题的套路,把利弊全部分析一遍,最后总结一句“有好处也有坏处”。 偏偏梁放半倚着桌子,饶有兴致地直盯着她,似乎是想看看,她到底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结果脑子暂时短路,开口全变了味儿。 “他开心就好。” ...... 钟表“滴答滴答”转动。 几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副校长满脸震惊,似乎没意料到,这么乖一女同学,怎么能说出来这种话。 梁放挑了下眉。 女生低头站在那,耳根泛着薄薄一层绯红,似是过于窘迫,黑鸦般的长睫不断颤抖,双手紧紧交叉在一起,骨节淬着冷白色,昭示着她此刻有多么紧张。 梁放正想说话,张涛就先开口了。 张涛平日最护着自己班学生,尤其是许意宁脸皮这么薄,护犊子的心一下子就升起来了,“说的确实不错,这是人学生私事,外人评判不了。你不是要拿作业吗?上课了,拿了作业就快回教室吧。” 副校长:“不行——” 张涛摆摆手:“梁放能不能为学校争光,我不清楚,但我们班学生可是要拿状元为我争光的,你这老头子就别耽误人学习了啊。” 几人:“……” 争不争光的,许意宁想先替她自己争个脸。 她已经尴尬地无地自容,也不敢直视梁放,小声说:“老师,我先走了。” 也没等他回答,拿了作业,径直走出办公室。 呼吸到新鲜空气那一瞬间,她如同浮出水面般松了口气。 办公室的门却重新被推开。 许意宁背脊僵硬,始终不敢回头,直到后面传来一声轻笑——“别走了,都同手同脚了。” 许意宁眼前一黑,自暴自弃停下来,瓮声喊一句“学长。” 梁放目不转睛盯着她,“你不想问问?” “问,问什么?” 许意宁有些懵。 “比如...我为什么会放弃保送名额?” “啊——”许意宁又啊了一声,她知道梁放在看她,却提不起勇气跟他直视。 她捏着手心,抬头弯起眼睛,朝他甜甜一笑:“学长,如果再问我一次,我还是会说,开心就好。” 9、009 中午,许意宁磨蹭到人都走光了才下楼。 校门口公告栏前还有几个女生拿着手机拍照,许意宁停下脚步,鬼使神差走到公告栏面前。 其实她很少来这里,高一入校,学校会安排全部学生拍证件照,用到的地方很少,后来为了激励学生学习,设置了表扬栏,索性就用了证件照。 栏里贴着几十张证件照,一眼望去,最引人注意的还是最上方那张 高三(十六)班梁放。 物理竞赛金牌。 励志宣言那一行空着。 夏季校服没比冬季校服好看到哪里去。黑白polo衫,下身是黑色长裤,面料薄薄一层,软塌无形。 冬季校服多少能遮住人含胸驼背的丑陋体态,可夏季校服把所有缺点展露的一览无余,有些人不喜欢穿,顶着三十八度的太阳,也要在外面套一件防晒衣或者秋季外套。 可证件照上的男生不一样。黑白校服穿在他身上很合适,就好像不是同一件校服,是他私人订制。 大概十六岁,发型没怎么变,鼻梁高挺,只比现在多了一份稚嫩,证件照里也不像别人一样板着脸,嘴角勾着一抹笑,意气风发,少年感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许意宁忽然很想认识十六岁的梁放。 差了两岁,到底是什么样,或许比十八岁被条条框框束缚的他更张扬肆意。 “哇,真的好配啊,林音淮学姐好美,学习也好,这是什么小说女主?” “对呀,两人照片贴在一起,跟结婚证似的。” 刚才拍照的女生捧着脸,一脸姨母笑,“学霸情侣,真的好养颜。” 许意宁眼睫一颤,视线移到下面。 高三(十六)班林音淮。 数学竞赛银牌。 励志宣言:等风来,不如追风去。 照片贴在梁放下面,女生五官温柔,笑起来嘴角还有对小梨涡,很好看。 是那天跟梁放一起离开的女生。 许意宁看了很久,最后没有忍住,等人走后拿出手机,快速拍了张照片。 原本只想单独拍一张,可是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会拍到林音淮证件照一角,仿佛面对山洪海啸仍十指紧扣的侠侣,永远不会丢下对方。 许意宁横起手机,将镜头对准梁放的证件照,等屏幕里完全没有多余的一角时。 “咔嚓”一声落下。 后面的声音随之响起, “拍我干嘛呢?” 许意宁身体一颤,回头。 证件照上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双手抱臂,视线稳稳落在她手机里那张放大的照片上。 他扬起眉梢,懒洋洋道:“这都几岁的照片了,还挺帅。” 见她要拿走,梁放出声制止:“拍都拍了,欣赏一下啊。” “…….” 许意宁关掉也不是,不关也不是,只能麻木地拿着手机让他欣赏。 等他欣赏够了,许意宁手忙脚乱直接把手机塞进兜里,连屏幕没有摁灭,“学...学长。” “怎么收起来了,学长不好看?” “好...好看。” 梁放满意地点头。 小姑娘脸皮挺薄,随便逗一句,就从耳根红到了脖子,低着头不敢跟他对视。 梁放唇角勾着愉悦的弧度,“好看就行。吃饭了没?” 许意宁愣愣“啊”了声,以为他会问什么令人羞耻的问题,心里都打好草稿了,结果这人不按套路出牌。 “没有。” 梁放:“一起去吃饭?” 许意宁愣怔,指着自己:“我吗?” 梁放左右看了看,“我不是在跟你说话?不然还有谁?” 许意宁没料到他会喊她一起去吃饭。 他神情散漫不羁,好像并不觉得,其实两人根本不熟悉,也没有到可以一起吃饭的地步。 也许他对每个人都这样,可许意宁好像拒绝不了。 临走前,许意宁又回头看了眼那两排证件照。 公告栏面积有限,为了控制人数,高一高二没有资格评选,只有高三或者获奖才可以。 许意宁不在意这些,平日连看都不会看,可现在却有一种莫名的冲动。 她也想让她的证件照贴在上面。 见她没跟上来,梁放拎着她的帽子,提小鸡似的提到面前,“怎么,你也想上表扬栏?” 他动作过于自然娴熟,许意宁有点不适应,等他松开手才点头。 梁放云淡风轻:“上次听你哥说你学习不是挺好吗,等高三考试拿个奖就能上了,也就还有半年吧。” “你说的好轻松。” 许意宁小声嘟囔,要真有这么容易,大家还不是随随便便都能上。 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可以随意放弃保送资格。 梁放从鼻腔哼笑一声,指着最下面的照片,“年纪第十都能上,你不能?” 沉默片刻,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许意宁拽着他的袖子往上移,“我想上的是这里。” 他的照片,第一排。 只有一个位置。 梁放又问了一遍:“你想上什么?” 许意宁:“?” 梁放就这样看着她,语调带着点顽劣,如蜿蜒曲折的藤蔓将她紧紧缠绕。 “哪里?人还是位置?” “听不明白啊,说清楚点儿。” ——“轰”的一声。 许意宁感觉有朵烟花在脑子里炸开,大脑充血,沿着脸颊往下蔓延。 十二月的风寒而刺骨,顺着他的话音擦过脸颊,非但不能降温,反而不停灼烧着皮肤。 好半天,许意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线还有些抖,“当,当然是位置。” 梁放笑的吊儿郎当,“你不说清楚,很让人误会啊妹妹。” 许意宁手指勾着书包带,后退了两步,红着脸嘟囔了句“谁让你满脑子黄色废料” 她说的很小声,很快被外边摩托车轰鸣声盖过。 梁放似乎没听到,还是懒洋洋笑着:“不就是我的位置么,我现在把我照片撕下来,再把你照片贴上去,这不是挺轻松?” 许意宁抿唇,满脑子都是他刚才那句话。 她很想问“你平时跟别人也是这样说话吗” 可气氛恰到好处,这句没有分寸感的话说出来,或许会让他冷下脸,又或许会直接切断两人好不容易建立起联络的一根线。 许意宁忽然抬头笑了笑,“简单,但简单的没什么意思,我更喜欢挑战难题,挑战高难度。” 小姑娘仰着头,鹅蛋脸线条流畅柔和。她摘了黑框镜,没有镜片的遮挡,微弯的眼眸似蒙了层水雾。 唇珠饱满,唇色泛着淡淡的粉,有点像周云璟给他看过的豆沙色,听他说这是纯欲风,可梁放却觉得甜的腻人。 怔的人变成了梁放。 也不过一瞬,他神色恢复正常,“行,这个难题先放一边儿,再不去吃饭,你下午就得面临饿肚子的难题。” - 直到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家米粉店,许意宁才想起来问:“学长,你吃饭了吗?” 梁放正用餐巾纸擦着桌面,眼皮都没抬起,“我在你眼里,饭量这么大?” “还是你觉得,我一即将高考的高三生,吃完饭不去学习,还特地赶回来,再陪你吃一碗米粉?” 许意宁:“......” 上次晚自习在奶茶店睡觉的是鬼啊。 修长的手指递过来两张餐巾纸,“擦一下。” 许意宁乖乖接过,指腹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指尖,触感温热又陌生,让她心尖儿一颤。 听对面的人说:“怎么占我便宜啊?” 知道是故意逗她,许意宁别开头,小声解释:“没有,就是不小心碰到了。” 梁放笑着没接话。 跟他面对面坐着,许意宁很是不自在,纠结要不要找个话题,却听他说:“那女生又来找你麻烦了吗?” 许意宁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件事,“没有。” “那就行,你应该知道我在哪个班吧,以后再被欺负,就来找我,我不嫌麻烦。” 许意宁有一瞬间的愣神,梁放敲了敲桌子,“懂不懂啊?” 许意宁连忙:“懂,懂。” “44号顾客请取餐。” 许意宁低头看了眼小票,是她点的肥肠米粉。 刚准备起身,对面男生先一步站起来,“在这儿坐好,我去拿。” 许意宁在这家米粉店吃过很多次,他们家底汤给的很足,每次去端很容易会被烫到手。 还是第一次有人帮忙端碗。 “45号顾客请取餐。” 梁放第一次来,点单时纠结了很久,在他看着菜单纠结时,一对小情侣先他一步点了单。 小情侣就坐在两人旁边。 听到叫号,男生二话不说起身,“我去拿,宝宝你在这里坐着就好。” 女生甜甜一笑,“宝宝,你真好。” 许意宁:“......” 她忍不住回头看梁放。 他干什么都很散漫,单手端着碗走到调料台,刚好也回头,“不放葱花?” 许意宁愣了一下。 上次买煎饼时,应该被他听到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嘴角漏出不值钱的笑,“放一点辣椒。” 样子有点傻,梁放没忍住弯了下唇,“行。” 坐下后,梁放从筷笼里抽出两对一次性筷子,下意识帮她把筷子抽出来,还比成叉型磨了磨,防止上面有小尖刺伤嘴。 吃到一半,梁放见对面姑娘又跑去料台加了点剁椒酱。 等她回来后,他抬眉:“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许意宁:“对呀,不爱吃为什么点?” 梁放:“只点你爱吃的?” 许意宁点头:“我比较念旧,认准一个口味,就不想去尝试新的口味。” 梁放没继续问,淡淡评价了句:“没看出来,你口味挺重。” 许意宁犹豫了一下,为了避免自己在他心中从池漾妹妹变成口味很重那人,忍不住挽回形象:“其实,我口味也挺清淡的。” 梁放扫过她碗里的蒜蓉小米辣肥肠,敷衍的嗯了声。 许意宁:“……” 每次见到她,梁放就会想到甜品店的冰激凌糯米糍,甜而不腻。 意料之外,行为处事却样样相反。 她浑身散着颓废气息,有副不断激起人保护欲的皮囊,却能自动竖起自卫屏障,将不为人知的,软弱的那一面藏起来。 以前梁放只单纯把她看作池漾妹妹。 直到今天上午,所有人都在为他放弃机会而可惜,猛然从她口中听到不同的答案,心底莫名泛起异样,才开始注意到她。 池漾这妹妹,挺有趣一姑娘。 梁放又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估计是担心低头头发会掉进碗里,她两边的头发都撩在了耳后。 这次连右耳都看了个一清二楚,耳朵上干干净净,只有浅浅的洞。 梁放默不作声数了一下。 耳垂三个,耳骨三个。 挺六。 - 回去时路过一家甜品店,装饰的粉粉嫩嫩,透明玻璃上是用涂鸦笔绘制图案,少女心十足。 许意宁突然想起什么,“学长,我想去这家店,你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梁放顺势看过去,下巴抬了下,示意她自己去,高冷十足。 许意宁心情意外的舒畅,完全忘了今天出门时的烦闷,还轻轻哼着歌。 她长得讨喜,双肩包拉链上挂着小熊吊坠,随着她轻盈的步伐在空中荡漾。 店员笑眯眯上前,“妹妹,想吃点什么?前面还有蛋糕噢。” 许意宁来到柜台旁的甜品柜,进来是想买个蛋糕送给梁放。 好像在他面前,她总是在惹麻烦,她怕梁放会嫌弃她是惹事精,而且梁放经常吃糖,应该很爱吃甜的。 许意宁站在柜台前,有些纠结。 店员:“妹妹,你是准备自己吃还是送人?” “送人。” “那我们推荐这款盒子蛋糕呢,动物奶油,面包体很松软,里面还有黄桃夹心,都是今天现做的,不是很甜,就算对方不爱吃甜的也能接受。” 许意宁看过去,眼皮跳了一下。 道理她都懂,可这上面为什么非要摆一个大红心? 她试探道:“这个心,可以去掉吗?” 店员微笑:“不能呢。” ...... 人进去了挺久,如果不是通过透明玻璃能看到她的身影,梁放真会以为她被人拐走了。 她突然站定,和店员说些什么话,梁放想了想,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许意宁还在犹豫,试图说服自己,一个心而已。 只要她不心虚,那么心虚的就是梁放! 下一刻,梁放声音便从身后响起:“还没选好?” 许意宁吓了一跳,眼神略有心虚,“没有,你,你怎么进来了?” 梁放:“啊——还以为你买了蛋糕,自己在这儿吃呢。” 他视线掠过她,落在她身后的甜品柜。 “想吃哪个?请你吃啊。” 许意宁摇头。 梁放眼皮没动一下,“看不懂,什么意思,你表演哑剧呢?” “......我想送给你。” 梁放挑眉:“为什么?” 许意宁顿了顿,“谢谢学长之前帮我。” 梁放还没说话,他手机响起来。 接起的同时,他也不客气,随手一指:“就那个吧。” 店员热情讲解:“这是巧克力糯米糍,里面是香草味儿的冰激凌,很甜,一般男生都受不了这个甜度。” 梁放嗯了声,随后去一旁接电话。 他没走远,付款时,许意宁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什么事?谁哭了?” “我惹的?” .... “既然不是,找我干什么,我忙着回去学习。” 出了店他才挂断电话。 许意宁拎着袋子,低头踢路上的碎石子。 两人现在已经吃吃过一顿米粉的交情了,可是他好像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清楚,原来他跟不认识的人,也可以很自然地吃完一顿饭。 “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自己回去?” 许意宁抬头,还有一条街就到学校了。 不清楚他有什么事,听到电话那边隐有dj声,大致清楚他要去哪里。 也没多言,把手里的甜品袋递过去就走了。 站在路边等车,梁放垂头看着手里粉嫩的甜品袋,嗓子忽然有些发痒,从兜里拿出烟盒。 长指抵开烟盒,又放了回去。 上次替她解决了麻烦,上午还见过一面,又是刚吃过饭,结果一句客套话都没留下,就头也不回就走了。 不惹事,也不怕事,干脆利落。 这性格挺好。 10、010 车停在高级会所楼下。 等在门口的周云璟远远看见他,连忙跑过来,“你怎么才来?不是,你来这种地方,还穿着校服呢?” 梁放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哥哥,待会儿还要去上课,不穿校服穿什么?” 周云璟哽了一下:“...行,你牛。不过,那姑娘都要死要活了,你是一点都不急,还跟大爷似的散步呢。” 梁放漫不经心:“你知道我放弃了保送吧。” 周云璟:“知道啊,你不是要——” “所以你把一即将高考,老老实实在学校上课的高三生喊过来,你不觉得你有问题吗?” “?” “耽误我时间,我先给你表演个原地去世你信吗?” “……” 周云璟彻底哽住了。 来到包厢外,周云璟再三嘱咐:“您进去说话悠着点儿行不?别太凶了。” 梁放径直推开门:“我很凶?” 后面的周云璟想了下。 确实,梁放散漫惯了,什么事都入不了他的眼,除了见他因为心情不好打过一次架,其他时间脾气都挺好。 进门后,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突然闯入的少年,黑发利落干净,身上穿着整齐的校服,跟满屋子染着五颜六色发色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被众人簇拥在沙发中间的女生哭哭啼啼。 周云璟说着场面话:“没什么事啊,私人问题,该去哪去哪。乔月,你不是说想见你梁放哥?给你找来了,快说吧,你梁放哥还急着去上课呢,高三了,时间就是生命啊。” 乔月:“......” 众人:“......” 梁放漫不经心走过去,挑了个单人沙发坐下,随手将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 周云璟才注意到这粉嫩的袋子。 梁放很爱吃甜品,他也没多想。 但乔月不知道。 面前被放了个粉色袋子,跟他妈宣誓主权一样。 耳边哭声有点烦,梁放敲了敲桌子:“别哭了啊,哥哥可不会哄人。” 乔月撇嘴,也不装了:“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 梁放:“我什么时候没理你?” 见他态度很好,乔月像是受到鼓舞,往他那边挪了挪。 这里烟雾缭绕,她却闻到了一丝不属于这里的清香,很干净。 乔月愣了一下:“我最近给你发消息,你都没回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讨厌我?” 梁放拿出手机,在联系人找到她的名字,找出最早的聊天记录给她看,“当初你问我要不要在一起,我说不,这不是回了么?” 乔月:“那之后的呢?” 梁放低头,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牙齿轻轻磨着,身子懒懒往后倚,眉骨间透着风流,“会点烟么?” 乔月仗着家里有钱,到处瞎混。 认识梁放之前,只有别人舔她的份儿,哪轮得到她伺候着别人点烟。 有次聚会见到了梁放,少年也是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校服,指尖燃着一抹猩红,侧头跟旁人说话,明明脸上有笑意,眸子里却带着疏漠。 约他吃过一次饭,虽然那次约会都是她在找话题,可她感觉很好,以为对方也是同样的想法,回去后就表了白,被拒绝了也不死心,每天早晚安问候,比他妈还贴心,结果他始终无动于衷。 除了认识他身边的周云璟,乔月对他一概不知,“不会,但我可以为了你学。” 梁放喉间溢出一声笑,偏头拢着火苗点烟。 “既然不会就算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哥哥正高三呢,忙着考大学,没时间谈恋爱,更何况哥哥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被人当面拒绝,乔月又忍不住委屈。 明明语气那么温柔,说出来的话无情到能将人的心撕裂。 “你喜欢过谁呀,你谁都不喜欢。你就跟我试试呗,反正大家都不走心,谁也不吃亏。” 梁放轻笑:“你这话说的,哥们儿干干净净,怎么不走心。” 乔月不信,用膝盖抵了下他的腿,他也没躲开:“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梁放嘴里咬着烟,“喜欢什么样的啊。” 视线落在面前装着糯米糍的甜品袋,又下意识看了眼乔月的耳钉,是颗银色的钻石,光泽做工都很好。 可莫名就是没什么劲儿。 梁放:“没什么标准,我这人喜欢吃糯米糍,越甜越好。” “你能变成糯米糍么?” 乔月:“?” 梁放抬眼,收敛了点儿散漫,“既然不能就算了,之前可能让你误会了什么,但我不记得有任何让你误会的举动,我们之间,不也就是吃了一顿饭吗?” “饭搭子还算不上呢,大小姐,别在我这棵树上吊死了。” ...... 出去后,周云璟松了口气,“不是,我让你别凶,但你这么说,多打击人啊。” 梁放整理着衣领,“我说了什么?” “就,什么只是吃了一顿饭的关系。” “不是实话?” “那好歹也算有交情,你还真以为你找饭搭子呢?” “照你这么说,我跟谁吃过饭就得跟谁谈恋爱?”梁放把烟和打火机都给他,“那还不得累死我啊。” 周云璟乐了,搂着他的脖子笑个不停,“那别了,跟你吃过饭的女生这么多,谈个恋爱还得排号。” 梁放笑着拎开他的胳膊,“去帮我把东西拿出来。” 周云璟:“什么东西?” “袋子。” “别要了,我进去了,那大小姐不还得拿我开涮啊,我再给你买个不行?” 梁放掀起眼皮看他,他瞬间怂了,“行吧,哪个妹妹给你买的啊,这么宝贝。” 梁放没说话,扯起唇角笑了下。 宝不宝贝的,还真是妹妹买的。 - 第二天上午大课间,许意宁稳稳坐在座位上,看着手里数学卷子,习惯性在草稿纸上瞎画。 旁边“啪”的一声,笔被甩在桌面。 董书书哀嚎:“这真的是本文科生可以写的题吗,怎么到第七题就看不懂了?” 前桌回头笑:“人都不分文理科了,好像数学题都是一样难度的,要是这样,你觉得你还能写什么?” “真的,你不觉得很难吗?以前那些卷子,再不济我都可以写到第八个选择题,好吧我承认,还是我太笨。” 前桌出去打水,没人回话,董书书低头撞桌子,虚弱道:“我大抵是病了,恶心,虚弱,面色苍白,没有食欲,看到数学题就烦......” 听到动静,许意宁眼皮一跳,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班长何故辞站在面前,没什么表情,“许意宁,英语老师让你大课间去办公室拿作业。” 许意宁抬眼。 何故辞带着银框眼镜,镜片下的狭长眸子没什么温度,浑身散着生人勿近的淡漠。 他学习也很好,可想到上次窗户一事……就是没有什么责任心。 “好。” 何故辞本想离开,不知想到了什么,“需要我帮你一起拿吗?” 两人关系并没有很熟,他出于礼貌问,许意宁自然不会没眼色的点头麻烦他,她拿起面前的数学卷子,打算去找一下数学老师,“不用了,谢谢班长。” 旁边人似乎没有听到两人对话,不顾形象地趴在桌子上,许意宁拍了下她的肩膀。 董书书蠕动了一下,“本人已死,请选择帮助她or帮助她。” 许意宁:“......我现在要去办公室,要不你先复活一下?” 董书书安静几秒,直起身往前拖椅子,“啊,你要出去是吧?” “怪我,我死的太不合时宜了,不过等你回来,我可能又死了。” 许意宁郑重地拍着她肩膀,“没关系,我给你买复活甲。” 董书书着实没想到她随口一句说的话会得到这样一句回应,让人想笑,又不知道该从哪里笑。 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意宁去买复活甲……不是,办公室。 - 来到办公室门口,许意宁照常敲门。 等了一会儿都不见里面都回应,正想推门时,门内传来懒洋洋一声“进来啊”。 许意宁愣在原地,一时忘了动作,门却“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这下更清楚地看到,张涛桌子前的三个人。 少年穿着单薄的黑色卫衣,自然地坐在张涛花重金买的电脑椅上,面前放了几张卷子草稿纸,旁边还站着一男一女,似乎在讨论问题。 凑巧的是。 这三人,她都认识。 梁放手里转着红笔,注意到动静后,长腿一用力,挪动转椅,整个人换了个方向。 两人视线隔空交错。 他竖起笔在桌上敲了敲,“老师让你进来,怎么不进来啊?” 许意宁没反应过来:“老师?” “啊,老师。” 他用笔抵着太阳穴,“就在你眼前呢。” 许意宁:“?” 女生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你逗人小姑娘干什么呢?没事儿啊,你别理他,进来就行了。” 她就是那天在办公室门口见到的人,林音淮。 林音淮撑在梁放椅背上,“学妹,你要找谁?” 看到两人如此熟悉的动作,心头莫名泛起一股酸涩。 许意宁掩下情绪,顺手关上门,“学姐,我不找谁,我去里面拿作业。” 她强迫自己目不斜视从旁边走过去。 梁放轻轻勾了下唇,视线落在还扭着头的盛安身上,抬手捏了下他的后颈,“看题啊,题在她身上?” 盛安嘶的一声收回视线,朝两人招招手,压着声音说:“这个,就是老张整天提起的许意宁,文科班的尖子生,以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没想到这么漂亮。” 他又用手肘捅了下梁放,“你知道吧?老张跟你们班主任关系不好,见你有可能拿状元,心里一直憋着气呢,现在成天说他们班许意宁就是未来的梁放,甚至能比梁放更厉害。” 梁放低头写题,没有搭理他。 倒是林音淮眼眸微动,指着他手里的数学题,似开玩笑:“比梁放还厉害?那这些题你去问她好了,正好你们还是同级,还来麻烦你学长干什么?” 盛安挥手:“算了吧,那种仙女,岂是我这种凡人可沾染的?” “哦。” 低头写题的人没什么情绪地出声。 盛安怂哒哒转了话锋:“还不是我们梁哥哥人帅心善,助人为乐,平易近人,上次不是还有人让我给你颁热心好市民奖呢,我现在就颁给你。” 梁放被逗笑了,略抬起眼皮:“怎么?你颁的奖含金量很高?” 盛安:“那倒没有,但是是我亲手赠与,含金量不高,含情量挺高。” 梁放懒得跟他搭话,又用笔敲了下桌面,“你自个儿留着吧。听题,别耽误我去上课。” 林音淮凑过去,“不过他们现在写这么难的题干什么?我记得考试不会考这种题。” 梁放云淡风轻:“你觉得,他们现在写的是题么?” 两人:“?” “这种难度的题,基本是为了给尖子生一个和其他人拉开差距的机会。现在出这种题,只是为了磨磨他们的心理素质,到考场不露怯。” 英语老师和数学老师都不在,许意宁只能先拿走桌上的英语报纸。 从三人身后路过时听来这句话,不由脚步一顿。 许意宁侧头,熟悉的卷子映入眼帘。 正是她手里这张。 等他讲完这道题后,许意宁攥紧卷子,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去。 最先注意到她的是盛安,“诶?许意宁?怎么了还有事吗?” 梁放顺势偏头,眉梢微扬,也在等她下文。 明明已经在同张餐桌上吃过饭,可他身上的压迫感及疏离感不减分毫。 许意宁稳住心神:“学长,啊不,老师,您介意...多一个学生吗?” 11、 011 不知道哪句话戳到了他的笑点。 男生手掌根抵着额头,肩膀上下耸动。 他有意克制着音量,嗓音不似平日的张扬散漫,哑哑的,像湖中被石子惊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在办公室尤其突兀。 许意宁面无表情等他笑完,“你笑什么呀?不可以吗?” 他气息不均匀地喘了一下,“都喊老师了,还能不让你旁听吗?你以为老师这么小气?” 梁放视线落在盛安身上。 接收到他的信号,盛安有些不情愿,“不是,老师,我也得好好听课啊,音淮姐,你让个位子呗,你不是要去排练吗?” 林音淮:“......” 梁放懒散地歪头看她。 虽没说话,但眼底明晃晃透着“还不走是等着我请你吗”之类的意思。 盛安是梁放在学生会带的学弟,经常缠着梁放,而她又跟梁放关系很好,一来二去,三人便成了个小团体。 在外人看来,三人关系很好,羡煞旁人。 梁放也确实拿他们当朋友,可只有他们知道,三人中间始终隔着一层壁垒,对梁放来说,与其是小团体,不如说是陪他一起吃饭无聊解闷的搭子。 林音淮抿了下唇,随后灿烂一笑:“行啊,我去排练了,你别让他讲太久啊,别耽误他上课时间。” 盛安两指一并,向前一指:“没问题。” 林音淮点头,从许意宁身边经过时,本没打算和她交流,可她却出声:“学姐,谢谢你。” 小姑娘软着声音,没什么攻击性。 林音淮扯了下唇角,有些敷衍地留下一句“没事”。 盛安招手,“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了,最多还能讲一道题。” “话说回来,讲谁的啊,要不我们剪刀石头布,谁赢了就给谁讲,怎么样?” 许意宁没什么意见,这卷子上很多题她都不会,听什么都一样,“可以呀,我没问题。” “行,那就来吧。” 两人伸出手,“剪刀石头布——” 是盛安赢了。 须臾间,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扬手一拍,拍开两人的手,“盛安,你是老师啊?” 两人似乎都没注意到,梁放不小心拍到了许意宁的手背。 力气不大,指尖泛凉,落在皮肤上倒有些别样感觉,许意宁忍不住挠了一下。 盛安:“不是,但你十分钟最多也就能讲一道题吧,这不是怕耽误你上课吗?” “行。”在盛安圈题时,梁放转头问身后人:“哪道不会?” 许意宁:“?” 在他不耐眼神的催促下,连忙将手里的卷子递过去,随后直接被他盖在了盛安卷子上。 盛安没计较,也没觉得不对劲,毕竟是梁放讲,决定权在他。 反射弧绕了一大圈,又绕了回来。 等等。 赢的人,好像是他吧?? 上次在遇见,已经听过一次了,可这次却多了点异样感觉。 许意宁站着,刚好看到梁放低垂的长睫,弧度优越的鼻梁。 直到额头被人用笔敲了一下,才堪堪回神。 被碰过的地方不疼,反而有些痒,像轻柔羽毛落在皮肤上。 许意宁抬手抓了一下,听他说:“疼?我没用劲儿吧?” 许意宁摇头。 梁放:“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看不懂。虽然你们班主任整天说什么学会了学习其他都是小菜一碟,但学长也没到能读懂哑剧的地步。” 许意宁:“......” “我的意思是不疼,而且张老师没说过这句话,他的原话是学习都学不会,以后怎么能成为对社会有用之才。” 少年似乎也懒得纠结张涛到底说了什么话,只嗯了声,“要上课了,既然不听,就算了吧。” 他声音很淡,因为刚思考过题目,脸上那点儿笑意也荡然无存,眼底多了几分漠然,像是生气了。 许意宁懊恼极了,垂着脑袋认错:“学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走神的。” 梁放放下笔,漫不经心揉着脖颈:“走神就走神,道什么歉?” 许意宁“啊”了声,“我怕,我怕你生气。” 盛安笑道:“别担心啊,只要梁学长不在学生会办事,那就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平时大家都爱找他讲题。” 梁放勾了下唇,“是,他平时比你还爱走神,不是照样活到了现在?” 盛安:“......” 他拿起卷子:“算了,我走了,再见了您嘞。” 两人一言一句,许意宁心中那点儿慌乱消散,瞬间安定了许多。 手里忽然一轻,英语报纸落在了梁放手里。 他低头漫不经心翻了下英语报纸,半晌,眼尾一扬,长指拿出一张报纸,“都是满分啊,这么厉害?” 许意宁莫名其妙,紧接着看到熟悉的字迹。 是她的报纸。 梁放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小姑娘的字迹一点儿也不清秀,飘逸大气,并不丑。字母写的很大,“c”像随手一笔,要不是选择题只有abcd四个答案,还真以为她写成了“l”。 名字还算工整。 许、意、宁。 上次忘了问她叫什么,哪成想在盛安嘴里听到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个意,哪个宁。 梁放多看了一遍这三个字,“倒是没看出来,人长得不大,写字这么狂放不羁?” 许意宁忍不住从他手里抢过来,故作镇定地沿着中间的折痕折起来,“交作业前临时写的,我平时写字没有这么丑。” 她睫毛跟一把小扇子似的,忽闪忽闪,梁放觉得好玩,又问了句:“跟你名字一样?” 许意宁愣了愣,才发觉到被她忽略的事情。 他知道她叫什么? 哦,不对。 是刚才盛安说的。 心里那点点小雀跃,还没扑棱起来,又啪唧摔了下去。 许意宁已经忘了这上面的名字是怎么写的,含糊道:“大概吧。” 她上前想拿报纸,却被梁放躲开。 梁放站起身,单手插兜,又故意举高了手。 他很高,目测有一米八五,本来就差了二十厘米,再一举高,就算许意宁踮起脚尖也够不到。 身高完全碾压,跟逗小猫似的,小猫哼哼唧唧想往他怀里钻,他非要使坏不给它钻。 许意宁:“......” 这人! 真的很坏! 长得高了不起吗!? 许意宁也不要了,小声嘟囔:“讨厌你们这些没有分寸感的长腿星人。” 梁放单手揣兜,听到这话,微微低下头,“嗯?你们?” 许意宁跟在他身后出去,忍不住吐槽:“就是池漾,他经常嫌弃我个子矮。” 梁放轻笑:“学长可没嫌弃你啊,别把我们同流合污。” 走到十三班前门,梁放停下来,把报纸递给她,唇角勾着弧度,“还送学长回教室,没白教你。” 提起旁听的是她,最后走神什么都没听,还浪费了他宝贵复习时间的也是她。 许意宁心里过意不去,再次诚恳认错,“学长,对不起呀。” 她话音一顿,“而且我也要从这里下去,只有这一条路。” “......” 梁放眼皮一跳,被她的耿直搞得一阵沉默。 视线下瞥。 许意宁眼神清澈透着无辜。 那眼神仿佛在说,“我说的不是实话吗?难道我有什么问题吗?你在自恋什么?” 梁放眼皮又一跳,喉结一滚:“走了,回去上课吧。” 他没留念地转身,门没关紧,留下了一条缝隙。 一墙之隔,里面静悄悄的。 从许意宁的角度,刚好能通过缝隙,看清班里面的情景。 梁放从讲台走下去,经过时带起一阵风掀动女生桌面的卷子,不是故意的,女生还是抬眼瞪了他一眼,手中的笔指了指掀起来的卷子,梁放停下,笑着帮她整理,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女生也笑了起来,伸手打了下他的胳膊。 走到中间最后一排,他站着整理桌面上的书,卫衣后衣领下滑,清晰勾勒出凸出的肩胛骨轮廓。他穿上了搭在椅背上的黑白校服外套,同桌翻他桌上的卷子,不知道说了什么,惹他漫不经心一笑,前额碎发垂着,薄唇轻动,好像说了两个字。 “神经”还是“别动”.......又或是什么,许意宁并不清楚。 他就站在那,穿着和周围同样的校服,氛围沉闷,却能让她真真切切感受到,十八岁肆意张扬的梁放。 坐在门口的女生似乎是刚意识到门开了,从题海里抬起头,看到门外的许意宁,愣了一下,最后伸手推了下门。 门完完全全在她眼前关上,将那道颀长身影一起关了起来。 走廊静谧无声。 许意宁只能感受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许意宁心里还记着给董书书讲题,可回到教室已经打了上课铃。 老师还没来,教室里叽叽喳喳,董书书也在扭头跟人兴高采烈讨论什么。 等她坐下来后,董书书连忙回身,“刚才张老师来班里了,你猜他说了什么?” 原来张涛不在办公室是来这里了,许意宁也好奇:“什么?” “下周五不就是元旦了吗?元旦前一天,三中会举办元旦晚会。” 元旦晚会是三中惯例,在演艺厅举行,参加的都是艺术班学生,届时会邀请各级领导前来参观,每个班发十几张门票,其他学生留在教室看直播。 换句话说,就是专门给领导们显摆一下三中有多么德才兼备。 高一她们班也参与过,但许意宁整晚事不关己泡在图书馆,“那你这么开心干什么?你要参加吗?” 董书书:“我又不会跳舞不会唱歌参加干嘛,我们班应该没有人参加,不过晚会是周四举行,不强制学生看直播,这就说明我们多了一晚上假期啊!” 许意宁听了半天,也没听出她高兴的点在哪里,低头整理桌子,“哦”了声。 “怎么感觉你放假不开心啊?”董书书有些奇怪,忽然拍了下脑袋,“我给忘了,刚才张老师还找你呢。” “找我?” “对啊,他可能要让你到现场吧,毕竟全靠你们这些好学生撑面子呢,听说三中要评选什么,校领导很看重这次晚会,这次连高三那几个竞赛得奖的都被强制参加了呢。” 许意宁动作稍顿,见吸引到她注意力了,董书书越说越起劲,“节目单还没出,我只知道林音淮学姐会上台主持,说不定梁放学长还会上台跳舞呢。不过你肯定想去学习,要不你就把门票给我呗,我想去现场,现场看肯定不一样。” “没关系,你不去张涛也不会难为你——” 话没说完,许意宁云淡风轻打断:“我去呀。” 董书书:“?” “谁说我不去?” 12、012 董书书惊愕着想问什么,英语老师迈着步伐走进来,她欲言又止,只能先安静下来。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许意宁松了口气。 第二天政治课下课,张涛果然来找她了。 “意宁啊,你元旦前一天没什么事吧?” 许意宁摇头:“没事老师。” “那就行,你应该也知道三中传统,元旦前一天,也就是周四会举办元旦晚会,领导都会来,到时候你就跟何故辞几人作为六班代表去参加。”张涛翻着书的夹层,“奇了怪了,我放里面的门票呢?” 从旁边路过的何故辞停下,“张老师,那几张门票在我这里,你昨天全交给我了。” “哦,对,年纪大了就是容易忘事,那正好,你给许意宁就行了,晚会六点开始,门票上都有,记得穿好校服。” 张涛安排好之后,又跟想起什么的,“意宁,你没问题吧?” 许意宁:“........” 她顿了顿,“没有。” 张涛还急着去另外一个班上课,抄起杯子急急忙忙走了。 何故辞:“许意宁,门票在我书包里,你等一下。” 许意宁点头,“班长,门票有多余的吗?” “多余的?”何故辞找了一下,许意宁是最后通知的,其余门票早就发下去了,还真找到两张门票,应该是张涛查错了人数,他没说什么,直接递给许意宁。 拿着门票,许意宁莫名一阵开心,语气也欢快了不少,“谢谢班长!” 何故辞微怔,“没事。” 回到座位,许意宁把门票给董书书,后者正在写数学题,看到门票,直接扔了笔,“啊啊啊啊!门票!你从哪里搞来的?” 许意宁指了指前面的背影,“班长那里,应该是多了一张。” 董书书搂着她的脖子,还想亲她,被她躲开了:“呜呜呜,宁宁宝贝,还好你想着我,我太爱你了!” 许意宁平时不会说这种宝贝我好爱你的话,偏偏董书书经常挂在嘴上,丝毫不觉得害羞。 以前总会被搞得一阵肉麻,可现在却多了一丝羡慕。 如果她这么差劲的性格能赶上董书书一半就好了。 许意宁深吸一口气,“好了好了,继续写题吧。” “这谁还有心情写题啊,我的心都飞到星期四晚上了,你说,梁放学长到底会不会上台演出啊?感觉他那张脸长得就贼牛逼,比男团的还帅,不进娱乐圈可惜了。” 许意宁也不知道梁放到底会不会上台,但对她后面的话不置可否。 后面周婉注意到她们动静,不爽地踢了下桌子,小姐妹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吃火药了?” 周婉不想提到许意宁,“没事。” 小姐妹莫名其妙,“我刚听到她们提梁放学长,说起来,你们知道梁放背景吗?” “什么?” “我听说,梁放家在嘉宜,是梁氏少爷,就那个全球前一百强的梁氏,我朋友认识他,经常喊他太子爷,在嘉宜挺牛逼的。” “这么厉害,那他为什么来惜宁?” “梁放妈妈是惜宁人,他学籍在这里,所以才转过来,不过也奇怪,他都放弃保送了,就说明他有信心高考,等高考前再来不也一样吗?” 周婉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刚才被许意宁气到了,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就记住了梁放是梁氏少爷这句话。 盯着她的背影,轻嗤一声,心烦意乱挥挥手,“你们管这么多呢,说不定人家就等高考完出国留学呢。” - 日子一天天过去,周四这天没上课,除了高三,全部都要大扫除。 这周厕所轮到六班打扫,许意宁和董书书分到了打扫女厕所的任务,刚拿上扫把,英语老师张欣就来找她,让她帮忙去改昨天的课堂小测。 许意宁说她要大扫除,可张欣要去医院看孩子,卷子又要在走之前发下来,许意宁没办法,只能跟何故辞说明了原因。 何故辞听了之后没说什么,“好,我知道了。” 许意宁:“班长,我尽快早点回来,如果学生会来检查,你可以帮我拖延一会儿吗?” “哦,我帮你打扫。” “啊?”许意宁惊讶出声,“可是......” 何故辞没什么表情看了她一眼,那张寡淡的脸上写满了“你不用担心在我眼里没有男女之分你们对我来说都是一个物种”,让许意宁瞬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经过高三十六班时,许意宁放缓了步子。 后门开着,许意宁边撩头发边表现出不经意的样子扭头,那张桌子上空荡荡的,梁放不在这里。 心底说不出的失望,改卷子时都改错了好几次,盯着卷子上未干的红色笔记,许意宁脑海里又自动浮现出梁放的字迹。 即使她刻意回避,也毫无退路。 就像少女不小心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她确实...喜欢上他了。 初次心动,让她茫然又无措。 许意宁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注意力拉回了卷子上。 下午五点,班里已经走了不少人。 董书书桌上摆着折叠镜,正对着镜子涂口红,“宁宁宝贝,你要不要来一点?” 许意宁看了一眼,镜面唇釉,有些像柿子色。 她很少涂口红,拒绝的话即将从嘴边遛出来,她又顿了顿,“好。” 董书书抬着她的下巴,薄薄涂了一层,“先别抿,等它成膜了再抿。我天,你好适合这个颜色!感觉你更白了!” 董书书拿起镜子给她看,“你的唇珠好好看,看起来好好亲的样子。” 许意宁被她的话都笑了,拿着镜子认真端详,轻轻咬了下唇珠,“会不会太红了呀?今天还有领导呢。” 董书书:“不会,就比你唇色深了一点,你信我,特别好看,就很清纯又不失甜欲的感觉,谁见了都要被迷死。” 饶是许意宁平时这么淡定的人,都被她的说辞搞得有点害羞,心里又多了些期待。 这种感觉,她只在小时候第一次考第一名迫不及待回家等任倩夸她时出现过。 可那次成了她最烂的回忆。 许意宁笑意淡了点,董书书没注意到,又兴致勃勃帮她扎了个丸子头。 前面何故辞视线从许意宁唇上扫过,默了默,“你们准备好了吗?现在可以去了,一会儿就迟到了。” 许意宁揪了揪后面松松垮垮的丸子头,重新扬起笑容:“好了。” - 演艺厅已经来了不少人,几人西装革履被学生代表引着在前排落座。 后台控制室,盛安忙得焦头烂额,调试着音响设备,不忘朝后边说:“音淮姐,你们再对一遍稿子,待会儿别出差错,那学弟呢?” “我没看到,可能去洗手间了吧,你别这么紧张,”林音淮正对着手机相机整理头发,眼神忽然落在舞台下面,“梁放?” “你不是不参加吗?怎么过来了?” 梁放单手撑着舞台地面翻上来,漫不经心道:“盛安让我来的。” 盛安:“放哥,放爷,你终于来了,快帮我看看还有哪里需要调整,我第一次遇上这种,有点力不从心啊。” 梁放拿起节目单看了几眼,“去年我没带你?” 盛安心虚:“去年不是只顾着看小姐姐了吗?” 林音淮不客气的笑了:“那你今天继续去找你的小姐姐呀。” 控制室是透明窗户,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清楚看到里面场景,许意宁从后门进来时,一眼便看到了他们。 梁放侧着身子,黑色卫衣帽下还叠戴着红色棒球帽,帽檐压得低,叫人看不清神色。 只能从他抖动的肩膀认出他在笑。 许意宁顿了两秒,无意识挡了道,身后何故辞出声:“怎么了?” 她回过神,眼神暗淡了几分,“没事,我们坐在哪里呀?” 何故辞:“在c区第一排。” 左侧最前面,只跟领导隔了一条路。 许意宁位置在最外侧,坐下后再看过去,那三道身影不见了,头顶灯光忽然全灭了下来,她听到张涛慢悠悠的声音:“快开始了。” 董书书惋惜:“我看了节目单,上面没有梁放学长的节目。” 刚才看到梁放一身便装,也大致猜出来了,许意宁深吸了一口气,“我看到有艺术班崔夜的街舞哎。” “对,崔夜也挺帅的,他跳的还是一首男团歌,不过你认识他?” “不认识呀,”昏暗中,许意宁有意放低音量,“但我经常见到他,他长得很帅。” 董书书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夸男生呢,你跟我如是招待,你是不是喜欢他?” 许意宁:“什么呀,我只是客观评价。” “别解释,我懂。” 董书书还想继续打趣她,舞台中间亮起一束光,全场安静下来,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出来。 许意宁本身对晚会就不感兴趣,慢悠悠看过去,呼吸却停滞了。 林音淮一袭鱼尾裙,身姿曼妙,头发盘在脑后,美得无法言喻,不出意外她会是整晚焦点,可她身边的男生更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梁放身上的黑色卫衣换成了白衬衣,下摆随意塞进裤腰,勾勒出宽肩窄腰,黑色裤子包裹的腿修长,灯光落在他身上,黑发细碎松软。 他没拿台词本,拿话筒的手指修长匀称,灯光下掌背的青丝纹路清晰可见。 林音淮说了句各位晚上后,他懒洋洋笑着接道:“晚上好。” 台下,董书书疯狂晃她的胳膊,“怎么回事啊,那节目单上没有梁放啊,合着是给我惊喜呢,这也太帅了吧!!!” 这里音响音质不好,少年清冽嗓音混合着电流,反而更好听了。 周围全是议论梁放的声音,许意宁在台下看着台上瞩目的少年,忍不住翘起唇角。 属于梁放的闪耀,她与有荣焉。 身边蹲下两个带着工作牌的女生,是摄影部的,正举着相机拍照,“我拍完了单人照,你拍同框了吗?” “怎么可能不拍!你不拍吗?这么赏心悦目的组合,不拍是你的损失。” “你这么一说,那我也拍几张。不过不得不说,这俩人真的好般配,我甚至已经脑补出一本小说了。” “你还用脑补啊,他们不本来就活成了小说里的男女主吗?待会林音淮学姐还有大提琴表演,按照正常流程,梁放肯定会在台下看,然后等毕业在一起了,然后结婚幸福生活在一起,不行了,太甜了!” 两人小声聊着天,又跑到前面拍照。 对话完完整整传入许意宁耳中,她捏着手心,忽然有些喘不上气。 13、013 报完幕后,舞台灯重新暗下去。 后台,盛安来回踱步,见两人回来了,长舒了口气,“我真服了,这林泽怎么回事,好好的非要吃雪糕,吃就算了,还非要挑快上台时拉肚子,这不是耽误事吗?” 盛安又屁颠颠抬来两把椅子,“多亏你了哥,不然我今天高低得掉头。” 梁放轻嗤一声,把话筒放一边,捞起手机看。 林音淮坐在他旁边,“对了,周林泽人呢?” 盛安:“让他回去了,有梁放在,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回头我非要好好教育一下这小子。” 林音淮笑了笑,“也不是坏事啊。” “为什么?” “你看,以前梁放都不怎么参加这种活动,这还是头一次见他上台呢。” “也是哈,我就觉得放哥应该多露面,这张脸不露可惜了。不过有一说一,这件白衬衣从网上批发来就五十块,穿你身上价值瞬间翻了几百倍。” 梁放笑着骂他,脚踩着地面转椅子,忽然视线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这个节目多长时间?” 盛安:“都是五到六分钟。” “行,我先出去一趟。” 梁放起身解开第一颗扣子,没有理会身后咋咋唬唬问他去哪的盛安,从后门绕出去。 第一个节目是乐器合奏,灯光昏暗,音乐轻柔悠长,董书书听得昏昏欲睡,二胡声一出来,她猛地激灵一下,“我去,钢琴小提琴吉他,怎么还有二胡,我还不知道我们学校这么多人才啊。” “早知道我就不学书法了,学个什么钢琴,还能上去表演一下。” 许意宁思绪不在这里,没在意她说什么,又感觉到胳膊被她碰了碰,“哎,你有什么特长吗?” 许意宁摇头:“没有。” 董书书:“哇!那你小时候一定很快乐吧!我小时候就经常被我妈逼着去上课外班,天天哭着不想去,烦都烦死了。” 许意宁默了默。 任倩根本不会把钱浪费在她身上,就算她想学,任倩也不会同意。 她抬头望向舞台,记得节目单里还有林音淮的小提琴演奏。 许意宁抿了抿唇,“但你不觉得,我没有一个特长,什么都不会,很差劲吗?” 董书书摇头:“为什么啊,又不是必须要学” 她说完这句话,就被身边女生喊回了头,许意宁收回身子,看着舞台发呆。 “差劲吗?” 一道声音从旁边响起,许意宁猛地回神,看清来人后,结结巴巴:“啊,学,学长。” 大礼堂地面是不断升高的楼梯,梁放蹲在台阶上,双臂伸直搭在膝盖上,歪头看她。 明明刚才在舞台上还正正经经穿着衬衣,现在又回到了平日懒散的模样,借着模糊的舞台灯,许意宁看到他衣领下一段锁骨。 梁放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许意宁回神,“没想什么,学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出来透气。” 许意宁:“?” 梁放捏了捏鼻梁,“问你呢,刚才说什么呢?” 没等她回答,他偏头朝舞台扬了下下颌,“觉得她们有特长很优秀?” 原来他都听到了。 许意宁没否认,她很差劲是事实,反正任倩也这样觉得。 梁放轻笑,压着声音:“我也没有特长啊,这么说,咱俩一样差劲?” 许意宁瞪大了眼睛:“我没说你差劲。” 她声音太小,梁放听不清,往她这边凑了凑。 这个位置,只要许意宁一低头,下巴就能碰到他头顶,看着眼前这头蓬松的黑色碎发,她强忍下想揉一下的念头。 梁放:“那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差劲?” 许意宁:“你学习很好呀,还拿了金牌,哪里差劲?” 还长得帅。 上次周云璟说的确实很对,高中里长得帅还痞坏的男生都很受欢迎。 “哦,那你学习不好?” 许意宁被问的愣了一下,“就,反正没有你好。而且她们学习也很好,还会跳舞,钢琴,画画什么的,都有闪光点,我就没有能拿出手的东西。” 他身上应该喷了香水,有点像冬天松木林的味道,淡淡的很好闻,她忍不住又往前凑了一下,味道瞬间更浓郁了。 董书书在跟旁人聊天,那边还坐着领导,两人凑在这里小声说话,虽然是很正常的交流,却莫名多了些刺激。 梁放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撩起眼皮看了眼舞台,“你想要什么特长?” 许意宁愣了愣,“没想过,我好像没有特别感兴趣的东西。” “既然都不感兴趣,逼迫自己去学,最后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 梁放换了个姿势,直接坐在了台阶上,“而且我觉得你不需要去寻找闪光点。” 许意宁没听懂:“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在你羡慕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羡慕着你。”梁放指了指她的耳朵,漫不经心道:“我早就说过你耳洞挺酷,你当我是调侃你?” 许意宁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说,怕说错了话会让他生气。 答案显而易见。 梁放没感觉很意外,“没骗你。” 许意宁无意识地抠起指甲,还是没说话,她听见梁放笑了一声,“所以在我看来,你就很酷啊,这就是我眼里属于你的闪光点。” 许意宁瞳孔猛地一缩,呼吸轻了几分,“你说...真的吗?” 梁放:“我闲的无聊,逗你玩?” 节目接近尾声,梁放撑着膝盖站起来,双手揣在兜里,站姿松松散散的,“走了。” 许意宁仰头看他,“你,你就过来跟我说这些吗?” 大屏幕变成了白色,映出她白皙脸庞,干净的连白色小绒毛都清晰可见,鼻尖小巧挺翘,唇上不知涂了什么,水水润润,还挺闪的。 梁放顿了顿,嗓音轻佻:“不是啊,不是说了么,我出来透气,谁知道全在这安慰你了。” 那边盛安隔着层玻璃跟他挥手,梁放示意了一下,收回视线,他想说什么,许意宁忽然歪了下头。 她丸子头有些散了,额前头发细碎凌乱, 猝不及防一个歪头杀,梁放眼皮跳了下。鬼使神差的,梁放伸出手,掐了下她的脸。 皮肤滑腻,跟上次想的一样软。 冷不丁被捏了一下脸,许意宁有些茫然,又不知所措。 他的指腹很凉,有淡淡的烟味,却不难闻。 他眉眼漾着笑意,唇角勾起的弧度很浅,多了几分平日里不可多见的温柔。 “你...干嘛?” 他收回手,拖着腔:“看你可爱啊。” 许意宁被他这句话搞得脸颊一阵燥热,支支吾吾没说话。 梁放轻笑,将手放进兜里,“这么可爱,不也挺有特点的?” “自信点啊妹妹。” 他话音稍顿,比刚才笑的更厉害了,“实在不行,你天天起床喊一句我真的很不错。我保证,不出一个月,你比谁都自信。” “........” 四周音响环绕,虽然音质不好,声音倒是比谁都响。 两人这段短暂的交流,谁也没注意到。 梁放离开后,许意宁忍不住将手掌贴在脸颊,温度很烫,感觉像发烧了。 - 两个主持人轮流上台报幕。 董书书看着节目单:“哎,下个就是崔夜的节目。” 许意宁没说话,只盯着台上的梁放。 正常报幕都会加许多前缀修饰,可梁放什么都不说,满脸写着“别想让我多说一个字”,台下领导也不见得有什么意见,还在谈论他。 “这男生看起来倒是挺稳重。” “这是今年物理竞赛第一名吧,三中这下可是出名了,会文会理,长得也端正,还是崔校长教导有方。” 校领导笑着挥手,“三中校风自由,一向尊重学生,从不扼杀学生爱好兴趣,现在不是讲究全面发展嘛。” 他顿了顿,补充:“都是学生自己有出息,跟我们没关系。” 听完全程的许意宁和董书书对视一眼,默默移开了视线。 梁放下去时,崔夜刚好从他身边经过,他穿得很酷,配上劲爆的音乐,引得下面一阵尖叫。 董书书抓着许意宁的手:“宁宁,你不是喜欢他吗?快看快看,他好帅啊!” 董书书声音很大,瞬间被后面尖叫声盖过。 许意宁下意识抬眼,却猝不及防撞入本要下台的梁放那双眸子里。 眸子漆黑狭长,眼底流露出戏谑。 “........” 许意宁迅速移开了视线,可移开了,又觉得跟她心虚似的。 其实梁放并没有听清这女生到底说了什么话,只是捕捉到“宁宁”“喜欢”这几个字眼。 见她做贼心虚地低下头,梁放好笑地挑起眉,抬手推门时,他动作一顿,突然收回手,顺势倚在了门上。 到最后,许意宁在他揶揄目光注视下,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崔夜表演的整个节目。 董书书激动地问:“会跳舞的男生都好帅啊啊啊,是不是?你觉得帅吗?” 余光看到那抹身影已经不见了,许意宁松了口气,“帅。” 不过,她说的是崔林身后的人。 - 最后一个节目报完,梁放下台就换了衣服,拿起手机准备离开时,林音淮喊住他,“哎,你不留下拍张大合照吗?” 梁放低头回消息,想也没想,“不拍。” 林音淮抿唇,“刚才你去观众席聊天的那个学妹,是上次在办公室里问你题的学妹吗?” 梁放抬了下头,“嗯?怎么了?” 没否认,那就是了。 “没事,看你们关系很好,你们是朋友?” 梁放盯了她两秒,勾了勾唇,“不是。” 还没等林音淮松口气,又听到他散漫的腔调:“一个妹妹。” 14、014 今年元旦在周日,学校提前一天就放了假。 临近放学,班里难得没有躁动不安,全都老老实实坐在位子上,就连习惯提前收拾书包的人都没动。 突然出现在前门的张涛身后跟着两个维修师,他慢悠悠走到讲台上,“大家先等一下啊,我有些话要说。” “放假大家都很开心吧,但开心之余也别忘了,元旦回后就是期末考试,都别给我掉以轻心。回家后作业该写就写,资料该背就背,放假回来就检查背诵。” 下面一阵哀嚎。 张涛讲起话来没完没了,董书书闲的无聊,推给许意宁一张纸,“看看。” 许意宁正在写卷子,凑空看了看,是张出游计划。 “你要出去旅游吗?” “对,我妈说让我放松一下心情,带我出去玩两天,我太爱她了。” 董书书压低声音,“你打不打算出去玩呀?” 许意宁手一顿,“不去。” “啊,你就在家呆着呀,三天呢,好可惜。” 许意宁没说话,董书书还想说什么,讲台上就咳嗽一声。 张涛盯着两人,“看看看看,这还没放学,就有人按耐不住了啊,董书书,回来第一节课我就提问你,看你复习的怎么样。” 董书书:“……” 放学后,张涛又拖了十分钟的堂,离开时别的班都差不多走光了。 慢吞吞收拾好书包,许意宁起身,发现何故辞还没走,下意识问:“班长,你现在走吗?用我关灯吗?” 何故辞放下笔:“谢谢,不用了,我过一会儿再走。” 许意宁点点头,临走前多看了他一眼。 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看书,和窗外喧哗形成明显对比,显得尤为落寞。 - 公交站牌前挤着许多三中学生,每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叽叽喳喳计划这三天要去哪里玩。 许意宁选了个最不显眼的位置,耷拉着眼皮,心情反而有些沉重。 “你不是在跟他谈恋爱吗?” 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许意宁吓了一跳,回头,来人是周婉。 她没听明白,皱起眉:“你说什么?” 周婉指了指马路对面,“梁放啊。” 许意宁:“?” 谁? 她怎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梁放谈恋爱了。 她顺势看过去。 少年姿态懒散地站在路灯下,半张脸埋进了黑色冲锋衣里,露出痞气十足的眉眼。 他两手拿着手机,似乎是在打游戏。单是站在那里,便比身旁的路灯还要耀眼。 意外见到他,许意宁心底隐隐升起一丝雀跃,可下一秒,他身边忽然出现一个穿着黑色小西服的女生。 女生卷着精致的羊毛卷,踩着双棕色小皮鞋,笑盈盈递给他一杯奶盖红茶。 一开始梁放还不接,不知道女生说了什么,他抬起下颚,眉梢泛着笑意,懒洋洋收起手机接过奶茶。 看到这一幕,周婉心情莫名的舒畅,得意洋洋:“还以为他多喜欢你呢,还不是和其他女生谈笑风生?” 原以为她会生气难过,可始终不见她有什么反应。 周婉笑容一僵:“你不生气?” 他们身高差了许多,女生踮着脚似乎有些困难,男生便顺势弯下腰听她讲话。 许意宁清楚地看到,他单挑起了眉,似乎对她的话十分感兴趣。 强忍下内心翻涌的情绪,平静地收回视线。 说不难受是假的,可她也没什么资格生气。 “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情侣,没有在一起,更没有分手。” 周婉:“?” “你说什么?” 许意宁懒得再说话。 周婉沉默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她误会了。 片刻后,她忽然爽朗一笑:“还真以为你这么有本事呢。” “我就知道,你们一个默默无闻,一个天之骄子,之间隔着亿万距离,你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怎么可能会在一起。” “......” 之前任凭周婉怎么说,许意宁也不会放在心里。 可今天却觉得这话十分刺耳,似乎如一把利刃,毫不怜惜地往她心口戳。 见她沉默了,周婉心情舒畅,“我经常见到梁放,每次见到他,他身边女生都不是同一个人。估计他认识的女生,比你写过的数学卷子还多。” 许意宁:“......” “也是,像梁放这种人,连保送资格都能随意放弃,自由散漫,又怎么会甘愿俯首称臣,大概确实是我高估你了吧。” 周婉说得起劲,还想继续呛她几句,却见她忽然一笑。 她眼神清澈无辜,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可一开口,气场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周婉,你是他妈吗?” 周婉:“?” “谁他妈?你没病吧?” 余光注意到对面两人坐出租车离开了,许意宁垂眸,脚尖有一搭没一搭点着地面,丝毫不掩饰话音里少有的轻蔑:“既然你什么都不是,那我们是不是一路人,你说了有用吗?”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 周六下午,许意宁被外面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房门刚好被人推开。 许乐彦穿着新买的羽绒服飞扑过来,将脑袋放在她膝盖上,“姐姐,快起床,我们要去菜市场买菜!” 许意宁先低头看了眼衣服。 还好她午睡前嫌冷,多加了件卫衣。 她皱眉,“你怎么又不敲门?” 许乐彦耍无赖:“我忘了,姐姐快起床吧,我下次一定敲门。” 许意宁沉默着掀开被子下床,声音不高不低,“你每次都这样说。” “下次不经过我允许,不许进我房门。” 房门开着,任倩从走廊经过,闻言停在门口,“意宁,他是你亲弟弟,跟亲弟弟至于这么见外?” “你这脾气真的要好好改一下,跟自己家人都相处不好,以后还怎么嫁人?哪有婆家愿意接受你?” 许乐彦学习不行,其他时候机灵的很,见有人撑腰,他做了个鬼脸,十分欠揍:“就是,姐,妈都说了这是我的房子,你住的还是我家呢,在我地盘,我想进哪里都可以。” “.......” 许意宁闭了下眼睛,本想跟往常一样当作没听到,可脑海里忽然闪过梁放的身影。 心底一沉,许意宁拿着外套的指关节泛白,“难道我改脾气,就为了讨好别人吗?” 任倩想也没想:“那不然呢?” 许意宁莫名笑了,“我不会这么早结婚。” 任倩皱眉,话音隐隐有些不满:“你不嫁人还想干什么?继续留在家里?以后你弟弟结婚,你去住哪?” “意宁,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脾气这么大?以前妈妈跟你说话,你可不会这么顶嘴,你是不是——” 任倩还想说什么, 忽然“砰”地一声,许意宁用力砸上衣柜的门,“你不就是想拿彩礼去给许乐彦?你是在卖女儿吗?” 任倩没意料到,她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这些话,面上逐渐漏出尴尬之情,“你才多大,这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吗?什么卖不卖的,这么难听,你一个姑娘家家,迟早得成家不是?” “而且,就算真用了你彩礼,又有什么不对?你是姐姐,他是弟弟,你不该帮他?” 凭什么。 许意宁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没说话。 毕竟是亲生女儿,见她倔强地仰头憋回眼泪,任倩心里多少会有些不舒服。 许意宁性格随了她,坚韧固执,思想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 无论再怎么心疼,任倩也不会轻易改变想法。 气氛陷入冰点。 许乐彦又跟二百五似的,“彩礼是什么?姐姐现在要结婚了吗?” 任倩:“......” - 穿好衣服出了门,坐在车里,许意宁已经收拾好心情,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为什么要去菜市场?我们家门口不是有超市么?” 许乐彦:“我们要去那个超级大的菜市场!” 开车的任倩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你弟他们同学在那买了个蛋糕,他也想吃,就顺道过去转一下。” 许意宁哦了声,扭头看着窗外的街景。 停车场满了,任倩一圈圈转,试图捡漏一个停车位,可许乐彦等不及,她只能先将两人先放下。 许乐彦兴奋地拉着许意宁下车,“姐姐,你快陪我去买蛋糕吧!” 任倩在后面喊:“意宁!里面人多!看好你弟弟!” 许意宁提不起什么兴致,漫无目的往前走。 直到听许乐彦在旁边哼唧唧才回过神,低头看着许乐彦,“怎么了?” 许乐彦指着白鞋上一个脚印,“这里好多人,我的鞋都被踩脏了,姐姐,你抱着我吧。” 许意宁抬头,这才发现这里很多人,人流量直逼客站人流量。 对上许乐彦期待的眼神,她面无表情说:“你觉得可能吗?” “……” “你是初一,不是小学一年级,让我抱你,你不害臊?” 许乐彦气鼓鼓哼了一声,甩开她的手,仗着个子矮蛮横往前挤。 许意宁刚想拉回他,两个女生被挤到她身后,说话的声音清晰传入她耳中—— “你也看到那个视频了吗?也太帅了吧,单眼皮痞帅之神。” “看了!我愿称之为最帅卖水果小哥!” “啊啊啊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啊,不知道一会去的时候还有没有水果买,不行,再看一遍视频。” 许意宁刚才就没怎么看手机,更不知道她们看的视频是什么,正准备回头看一眼,许乐彦忽然从两人中间钻了出去。 他跑得很快。 许意宁没办法,只能边说抱歉边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