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对我情根深种》 1. 我自当涌泉相报 京城的天气最近有些不寻常,早上还晴空万里,不过一刻便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云从西边被风吹过来,街边小贩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几个孩童嘴里唱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歌谣从小贩身边跑过,小贩卷起衣袖,抬头望天,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估摸着马上就要下雨,清点完摊子的商品,他这才发现东西被人顺走了,然而那几个小偷已经跑远,他愤怒地挥舞拳头,朝着那几张得意洋洋的脸咒骂”干你老母,敢偷老子东西,活腻歪啦”。 雨点落下,打得行人措手不及,抱头鼠窜,孩童哼着的歌谣换成了“春雨贵如油”,叫嚷着跑回家拿瓶瓶罐罐接雨水,雨水确实是好东西,于终日在臭水沟里求生活的贫民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上天的慈悲,他们用家里仅有的完整瓦罐储存雨水,用手和嘴巴虔诚地祈求更多怜悯,于富贵人家来说,是阻挡他们出行的异常天象,于一群黑暗中的人来说,这是洗涤罪恶的时机,血水会被不留痕迹地冲涮干净,没有比这一刻更适合杀人了。 一声惊雷炸响,血顺着刀尖滴落,闪电让这个逼仄的胡同死角有转瞬即逝的白昼,“刀是把好刀,杀我,用不上这样的刀吧”,她抬眼,对面三个黑衣人均戴着银色面具,身着斗笠蓑衣,三人身手敏捷,迅速锁住她的位置,为首的面具眉心有金色印记,方便和其他人区分开。 金色面具轻笑“秋月夜第一女杀手,还配不上这样的好刀吗?莫要妄自菲薄,好刀杀你正好” 她的刀在路上已经丢失,手中仅有一把匕首,失去趁手的武器,对方想要杀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自嘲地笑,无名无姓,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要是运气好,兴许会有人发现这个小胡同里有一具尸体,胡乱包张破席子扔到乱葬岗去,但如果不从那里逃出来,她一定死无全尸。 握紧手中的匕首,她用手指揩去嘴角和雨水混杂在一起的血,随着一声暴喝,刀剑碰撞在一起,震得她手臂发麻,利刃从背后刺来,她躲闪不及,脖间沁出血珠,那两个银色面具武力远不如她,他们的招式被雨打散,完全没有凌厉的刀风,她闪电般刺出一刀,刺穿了一个银色面具的肩胛骨,银色面具摇摇晃晃倒下去,他的同伴被激怒,在她腰间划了一刀,她跌在雨水里,灵巧地旋转着躲开攻击,她等待时机,踢中银色面具的肋骨,紧接着又是一脚,踢中了他的踝骨。 他们捂着伤处却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她明白,秋月夜给他们下了毒,将他们毒哑,因为只有死人和哑巴才不会说话。 金色面具仍然紧追不舍,猫鼠游戏一般的躲藏中,她的力气已经全部耗尽,瘫倒在路边的排水沟,偏头就能闻到恶心的气味,金色面具走到她面前,开口道:“这就是你要追逐的自由?京城三十万户,住在贫民窟的占一半以上,他们偷窃,肮脏,恶心,女人一窝一窝地生孩子,男人只会逛窑子和赌,你我这样卑劣的人,就算到了这也只配住在臭水沟里,难道你还梦想着和话本子里写的一样,遇到一个知心人相夫教子?还是说你为了那个所谓的恩人选择背叛门主?” 她反驳“总比不见天日的地牢好的多,我不要一辈子都困在那里”。 金色面具卡着她的脖子,面具之下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戏谑的眼神,“这是命,你没得选,回去给门主认个错,兴许他老人家心情好能给你留个全尸,一年后的今天,我也会去祭拜你,多多烧些纸钱”。她被迫仰头看着他,发上的雨顺着下颌滴落,倔强的眼睛里弥漫着水汽,她微笑着“不必了,钱,我想活着花”。 她的指尖暗暗发力,下一刻,面具被划成两半,他趔趄两步扔下她,用手肘挡住脸,但已经于事无补,她和失去面具的他对视。 熟悉的面庞,她皱起眉头“是你?” 两个银色面具人从角落里爬起来,提着刀赶来,她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来,他的眼中已经有了杀意,从小一起长大,一旦他有这样的眼神,对方必死无疑,但没想到,这个对方会是自己,门主派她的搭档来追杀她,意思已经很清楚,两个人之间只能活一个。 她试探地问“我一定会死对吗?” 鱼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右手慢慢举起刀,刀光在她眼里变得清晰。 刀并没有落在她身上,等她睁开眼,那两个银色面具带着不甘的眼神捂着脖子倒下去。 “别再让我遇到你,否则还会杀了你”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在雨夜里拼命逃跑,逃,逃得越远越好,她自由了,不再是只有代号的工具,而是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人。 腰间有温热的感觉,一块玉佩拍打她的腿,她摸摸玉佩,无数次的抚摸已经磨平了花纹,她这块玉只是一个劣质品,记忆中的那个人,腰间的玉佩上还坠有一个小珠子。 “这块玉佩,对谢姑娘很重要吗”。 谢音收起玉佩,点头向他示意,温良工工整整向她行了个礼,她双手环胸,靠着廊上的柱子,刀系在腰间,冷冷道:“鬼市上淘来的赝品罢了,没什么重不重要。” “谢姑娘经常拿着玉佩出神,我想,这玉佩,就算是赝品,也应该对你有特别的意义吧。” “特别的意义。”谢音眯起眼,“或许”。 温良抬头看天,西边一大片黑色的云,即将占据整个天空“快要下雨了,谢姑娘带伞了吗。” 谢音正要说没有带,豆大的雨点已经落下来,砸得廊下池塘里的荷叶噼里啪啦地响,谢音愣神的功夫,温良已经撑开伞。伞有些小,温良抱歉地笑笑,两个人一起打着伞往回走,泥土混杂着荷花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园子,从这个园子走回温良的院子,需走上一刻。 温良比谢音高出很多,年龄却比谢音小四岁,谢音逃过追杀那夜,鱼照告诉她,温家正在为温小公子聘请侍卫,温家势大,足够护住她,她来到这里,给自己取了谢音的名字。 来到温府两月有余,十几次刺杀,都被谢音挡下,她不解,一个光风霁月的小公子,居然有那么多人想要杀他。 第一次见到他,他在廊下浇花,身着一袭白衣,未弱冠之年,仅用一根素簪代替挽起长发,谦和有礼极了。 温良说到第四次得罪,谢音忍无可忍,抓住他的手,将伞往下压了压,温良比他高半个头,虽然他将伞尽力向她倾斜,但身高差让她吃了一嘴的雨水。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温良怔住,瞪大了眼睛,父亲说过,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勿听,他惊讶,想要抽出手,但谢音手劲很大,她攥紧温良的手,使劲压住伞把,以免自己吃到雨水。 谢音用另一只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她扎着高马尾,用发冠固定,对着他的侧脸,眼角有一颗小痣。 我在想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温良低下头,不敢看谢音。 谢音晃了晃他的手,说道“靠近我一点,淋湿了很麻烦”,后半句谢音嘟囔着,落在温良耳中变成了谢音对他说“靠近我一点,你淋湿了我会很烦恼。” 温良抬起头,迟疑片刻,在走到拐角处的时候问道“你说你会很烦恼吗?” 谢音没有听清,转过脸问:“你说什么?”她啧了一声,想到他可能是没听清自己嘟囔的后半句话,胡乱应道“是是是。”刚巧走到院子门口,谢音推开门进去 “淋湿了很麻烦是因为这家伙看起来就是那种会病个十天半个月的人啊。”她叹了口气。 殊不知温良心里已经翻起一片浪,他抿嘴,“她说如果我淋湿了她会很烦恼,她是在关心我吧。” 谢音从堂屋里走出来,温良还打着伞站在门前,谢音出声提醒他“屋里打伞长不高。”温良回过神,收起伞,谢音对上一双澄澈透明的眼睛,她在心里腹诽:“”这家伙在想什么,小孩子这么多呆要发?越看越不对劲”,谢音一直盯着他看,盯得温良从头红到脚。 非礼勿视,谢音这样明晃晃盯着他看,温良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想,“没错,她确实是在关心我”。 “脸怎么红了,不会发烧了吧”,谢音将一只手背贴在温良的额头,低垂着眼眸感受手背和他额头的温度差“不烫”,这个视角温良刚好能看到她纤长的睫毛,谢音摩挲着指尖,将手背在身后。 突如其来的第二次身体接触,温良直接楞在原地,额头还残存着她的温度,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随着谢音的背影远去,他坐在桌前,却怎么也静不下心,孔夫子的金玉良言在他眼中变成了金玉良缘。 他吓得扔掉书,“罪过罪过,她只是关心我,并非心悦我,我如此肆意揣测他人的想法,岂不是太过自负。”,他站起来,书案上燃油灯里的暖黄色灯光跳动着,渐渐变成一个女子的身影,他惊慌失措地躲到窗前,月光浸过雨水,冰凉的光线从檐下穿进来,业已雨停,已经到了深夜,院子四四方方,他的屋子正对进门的堂屋,温良抬头欣赏十五的圆月,视线落在堂屋的房檐上。 谢音半寐半醒,多年来的杀手生活,她从不敢深眠,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使她醒来,她以臂作枕,屈起一条腿躺在屋顶上。 温良看见她腰间挂着的玉佩,微风卷来花香和泥土的味道,吹动她的发梢。 “有道是,礼尚往来,她对我好,自是要涌泉相报”。 这个月工钱发下来了,谢音惊讶地发现管家给的钱袋子比上个月重了一倍不止,钱袋里掉出两根金条,她试探地咬了一口,金条上的牙印清晰可见,喝,软货。 2. 她很可爱 温良正在书房的桌前写字,窗户对着书房外的走廊,婢女递给谢音一个汤婆子,天气愈发冷了,她惬意地想,连刺客都不愿意在这样的天气刺杀他,她轻松了不少,倚在走廊上擦拭冰凉的刀身,修长的指尖抚摸着刀刃,不留神间被割破了手指,食指沁出鲜红的血珠,温良手底下兀然一顿。 “表哥“,走廊尽头出现一团白云,待来人走近,谢音发现是个女子,便悄悄收起刀,温良走出书房,女子朝温良福了一福,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柳云娘微微笑着,甜甜道“表哥万福“。 温良点头 “表妹”,柳云娘身边的丫鬟螺春说:“夫人准许我们家小姐来温府过年,不同以往,这次来要住半个月呢”,螺春脸上难掩喜悦的表情,云娘嗔怪螺春一声,红着脸不说话。 谢音在这个话本子般的场面里宛若不存在,她冷漠地扣手指,温良挂着和煦的笑,“既然小住,那就让管家收拾间屋子出来吧,藤萝阁地方很好,住在那里,表妹以为如何”。 云娘咬唇,藤萝阁离温良住的院子隔了两个庭院,她纵是飞鸽传情也难,她的眼睛汪着一池秋水,含情脉脉和温良对视,谢音和螺春识趣地一同消失。 “可是表哥,云娘以前来过年,都是同表哥住在一处的”。 温良补充她“你说漏了一点,这个以前已经过去了五年,如今我虽未弱冠,你已及笄,不适合住在一处,于你名声有损,藤萝阁虽然闲置了很久,但风景很好,你尽管去住”。 “可是”,云娘不甘心地叫住他。 温良回过头,微微一笑,云娘以为还有转机,用小兽般透亮的眸子仰头看他。 “有需要,就叫管家”,别来找他。 螺春和谢音并肩走着,慢慢谢音发觉自己这边的空间变小,便往走廊边上挤挤,走着走着,她发觉自己快要被挤出走廊,于是停下脚步。 螺春恶狠狠地盯着她:”你就是少爷的女侍卫?“,谢音回忆起上个月看的话本子里的情节,春色满闺阁——第八十一回正妻大闹府邸,她恭顺地低下头。 她绕着谢音上下打量“我丑话说在前头,你给我听好了” 我告诉你,离少爷远点! 果然,螺春一字不落地说了谢音心里想的这句话。 “我们小姐自幼便和少爷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感情,任凭哪个女人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拆散,他们俩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对,府里的女人都别想做白日梦妄图接近少爷,哪怕是一切,一切雌性的东西也不能有那种心思”。 谢音忍不住出声,“哪种心思?” 螺春急了”当然是那种心思,你知道,总之你不能有这种心思,记住了没有”。 谢音重新低下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螺春提着裙摆跑开,她看见螺春兴高采烈地向柳云娘邀功,像个小孩似的,不过想来她估摸着已有二十岁,比云娘等人都要大上几岁,他们在她看来的确是小孩。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表小姐和少爷情笃意合,每晚他们都要一起谈论人生,理想和风花雪月,直到深夜少爷恋恋不舍地送表小姐回去。 谢音捧着话本津津有味地读,旁边的大柱磕完一把瓜子,又抓起一把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那些人就知道胡说,少爷从来不近女色”,谢音正读到俏书生情迷美小姐处,她接过话茬:“说不定是真的,表小姐长得美若天仙,再者,再清心寡欲的书生都会钟情美丽女子,话本里都这么写”,大柱吐出瓜子皮,露出白花花的牙龈,”少爷不会对她有意思,何况表小姐是那种带着目的来的女人。‘这听起来比话本有趣,谢音问:”何以见得?“ “其一表小姐已经及笄,闺阁小姐来表哥家过年,这不合礼数,其二嘛”,大柱伸出萝卜一样的指头,“听说表小姐的母亲给她物色了一个婆家”。 大柱做贼似地东张西望,凑在谢音耳边:“但是表小姐不愿意,说自己非少爷不嫁。” 这是春色满闺阁的第十回——小姐勇追爱,接下来就是女追男隔层纱,小姐书生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从这天起谢音看云娘的眼神多了几分勉励,云娘不明所以,还以为是挑衅。 临近元旦,京城痛快淋漓地下了一场雪,清晨云娘挽着一个竹篮,轻快地走过下人清出的雪路,她提着裙摆,走进温良的书房。 “表哥,这是我做的点心,你尝一尝。”云娘捧着点心递到他嘴边,温良用手接过,放在一边的盘子上,“表妹劳心,但厨房也做了一样的点心”,云娘顺着视线看去,桌上果然摆着一模一样的点心。 “表妹的心意我领了,姑母写信来,催你年后便启程回并州”,云娘想开口说话,温良继续说:“我会给姑母写信,暂且搁置你的婚事,让你在姑母身边多留一些时日”。 云娘的眼睛已经含着泪水,“表哥你知道,我自幼就喜欢你,哪怕,哪怕做不了你的妻子,做你的妾我也愿意”。 “姑母不会容许你做妾,清河柳氏没有做妾的记载”,温良拨开她的手,”我会写信给姑母,你不想嫁便不嫁,只是不要在我府中散布一些子虚乌有的言论,温府姓温,我也姓温,所有事情我都知晓,耍小伎俩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云娘的浑身的血液像被冻住一般,冰冷至极,她失魂落魄地走回藤萝阁,经过积雪消融的池子,她用僵硬的手指抹去脸上的眼泪,一只乌鸦在破碎的冰面上用细瘦的鸟爪跳跃。 咚,溅起水花。 谢音惊讶地看着手中飘着一颗红枣的茶杯,“好像是更香了点“,云娘走后,谢音忍不住溜到墙角探听八卦,被在窗台围炉煮茶的温良逮了个正着。 她掩饰一般立刻直起身冷脸,但温良好似看穿了她的想法,递给她一杯煎好的茶,又捡出一颗烘好的枣放入茶水,红枣溅起的水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皱着鼻子呼吸茶香。 杀手都不喝茶吗,他见过她十步之内让人毙命,没想到她会对这个感兴趣,像个孩子一般,温良嘴角上扬,谢姑娘是有些可爱的。 喝完茶,她想起来正事“那个,我能问“,温良眨眨眼睛说:”那些传言都是假的“,“我没问这个,我是问-”, 温良用郑重的语气说“我不喜欢她” 。 “啊?”她只是想问问他桌子上那本最新版春色满闺阁能不能借给她看看,八卦她不敢问正主,她自己会问府里的八卦精大柱。 谢音在心里叹气,既然他误会了自己喜欢八卦,那么也不好借话本了,她眷恋地看了心爱的话本一眼,几步轻功飞上屋檐,打算去找大柱。 人跑远了,温良拿起书敲了自己一下,“她主动过问我的事,难不成她喜欢我,她吃醋了吗,我的行为没有造成误会吧,我可是义正言辞拒绝了柳云娘,又或许谢姑娘对我有好感,但没有达到喜欢。” 他不断地在书房里踱步,书架角落里一本封面泛黄的书此时好像散发着光辉,温良不由自主地捡起书,书的扉页写着:女子有女德,男子有男德,此书以供懵懂之青年翻阅,得以追寻爱情,修成正果。 第一条:女子,水也,变幻莫测,唯有一规律可循,为男子醋,即心悦男子。 温良啪地合上书,他觉得前辈果然很有经验,觉得茅塞顿开“是了,谢姑娘喜欢我!”。 “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落水啦”,远处吵吵嚷嚷,管家喘着粗气闯进书房,“少爷,表小姐投湖啦!” 冰冷的湖水让柳云娘逐渐失去意识,她慢慢沉入湖底,记忆里的一切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转动。 母亲脸在眼前浮现,“你不想嫁也得嫁,由不得你,你的婚事是我,是你爹做主!” 她反驳“我就不能自己做一回主吗,我非表哥不嫁。” 母亲无奈地叹气,“云娘,娘只有你一个女儿,柳家也只有一个嫡女,你的婚姻大事关系着整个柳家,怎能当作儿戏。” 她大叫“婚约也算儿戏吗?” “柳家已经式微,婚约又算得上是什么,他不会娶你的,我的儿,娘也没有办法呀,你爹爹的仕途要用女儿家的婚姻做筹码,我拦不住,你去京城吧,若是失败,就只能回来嫁人。”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即使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也要孤注一掷。 一个身影向她游来。 “表哥” 她彻底失去意识。 3. 男德的自我修养 在消息传开之前,管家封锁了一切可能走漏风声的途径,投湖未必不光彩,若说成失足也便糊弄过去了,但为了一个名分投湖,便是极不光彩的事,性质变了,后者带着威胁的意味。 柳云娘烧得迷迷糊糊,隐约记得有人跳进水里将她捞上来,螺春在她蹋边哭得肝肠寸断,内容无非是“小姐,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无数个声音在耳边炸开,云娘悠悠转醒,螺春哭天抢地,“我们家小姐真是命苦,喜欢少爷那么多年,也没有一个结果,逼得我们家小姐投湖自尽,这偌大的温府,竟没有一个人能为我家小姐主持公道吗”,说着她就要撞墙。 谢音差点没拉住她,劲使得太大,她感到腰间一阵湿热,血口又崩开了,待众人按住螺春,她默默退到角落里。 “你们这些天杀的,我们家小姐,小姐…你的命好苦啊”螺春哭嚎着挣脱束缚,准备将头往地上撞,这次谢音不在旁边,没有人拉得住她,但螺春硬是没真的磕到地上,晃几个假动作,又被其他人制服了。 谢音暗自懊悔,原来自己才是蠢材,螺春怎么会真的想撞墙去死,她就是装的。 “你们都放开我,我家小姐被你们逼成这样,我也不活啦” 一把刀横在她脖子前,谢音憋着一股气,将刀往前递了递,“用我的刀,很锋利,保证你的头和身子分离的时候你连痛觉都没有”。 螺春愣住了,在场的人也愣住了,抹泪在塌上小声哭泣的柳云娘也愣住了。 螺春如丧考妣的脸漏出一丝尴尬。 谢音那张冷漠的脸说出的话让她感到有如冰冻三尺,“你不是不活了么?” 不活就赶紧去死吧。 温良带着郎中刚刚进门就看见谢音举着一刀横在螺春面前,清冷的侧脸,眉毛上挑,显得冷漠又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邪气。 这点邪气在螺春眼里被无限放大,她心里害怕谢音真的会让她去死,这人真邪性,对付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法就是凭着一张冷漠的脸。 她还听说,谢音是温家花了好千金聘请来的侍卫,百步穿杨尚且是小事,还喜欢杀人,经常需要吃人的心来增强功力,她的刀就是挖人心脏的魔器。 谢音确实会杀人,但在温良眼里是侠女。 柳云娘从床上爬起来,踉跄着跪倒在螺春旁边。 “谢姑娘为何这样咄咄逼人,螺春只是想为我讨个说法”。 谢音收回刀,利刃入鞘,发出清脆的声音,“我没有咄咄逼人,她自己要死,但大家都拦着她,我只是想成人之美,帮她一把”。 柳云娘落下一行清泪“谢姑娘惯会颠倒黑白,想趁机杀人也能说作成人之美。” “那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谢音噎得她说不出话,柳云娘捂着嘴小声抽泣,哭得梨花带雨。 温良侧身挡在谢音面前,“螺春一直想要追随表妹而去,闹着要撞墙撞地,是谢姑娘拉着她,你才能见到活的螺春,她说要死,谢姑娘递刀也不过是成全她,哪里来的趁机杀人,颠倒黑白一说”。 螺春不甘地吵闹“她就是想杀人,她嫉妒我们家小姐。” 温良看了谢音一眼,她今日只簪着一支簪子,大致拢住一头乌发,发尾还在滴水,衣摆有些潮湿,腰间渗出点点血迹。 “她嫉妒你家小姐什么,说来听听。” 林云娘握住螺春的手,示意她别说了,螺春张着口,嘴边的词说不出口,温良知道她要说什么,嫉妒貌美。 谢音天生拥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清冷美,柳云娘的美更像是脂粉堆砌出来的。 在场的人窃窃私语,大多数认为柳云娘更美,却也不能否认谢音,温良递给管家一个眼神。 管家将所有人都带了下去,留下温良和柳云娘面对面。 “表哥,是你救的我”云娘感激地看着他,“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表哥,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愿意赌上自己的名声,只求一个妾室的名分”。 温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样做并不值得,我已经封锁了消息,你的名声在外面还是好的”。 云娘失落地低头,过了半晌,她笑得无辜。 “可是舅舅马上就要从边疆回来了,我寄给舅舅的书信已经送出去,表哥,你猜我在信里写了什么?” 她有些痴狂地看着他。 温良始终保持着微笑,说道“表哥非礼我,虽然我喜欢表哥,但作为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不希望自己的清白被毁,于是投湖自尽云云,对吧” 云娘脸色一变,温良说“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云娘从袖口摸出一把小匕首,刺向自己的脖颈。 “我不会让你死在温府,等父亲回来,过完一个团圆年我就让人送你就回并州”。 一大片红色在云娘面前晕染开,她哭着丢开匕首,温良把匕首从手掌里抽出来,刀口几乎割裂了整个掌心。 “还有,不是我救的你,是谢音,你要是有点良心,就该去谢谢她,大冬天跳进湖里救人,为了拉住你那个蠢丫鬟,她甚至受了伤。” 柳云娘掩面恸哭。 谢音总是忍不住去扣腰上的痂,如此反复,腰间那道刀口总是不能愈合,她觉得痒但又想忍住不扣,于是在柱子上蹭。 “你的腰伤,好了吗?” 突然出现的温良吓了谢音一跳,还没人能悄无声息的走过她身边,能力退化了?,不,也许是自己蹭痒痒太专心了。 “好多了,没想到金疮药挺好用。” 温良立刻捕捉到话里的隐藏信息,男德启蒙第三条:时时刻刻注意女子言行之细微之处。 “你以前做杀手的时候不用金疮药吗。” “当然不用,只要不致命就让它自愈,金疮药太贵,我用不起”。 温良若有所思地点头,认真道“那你以后有很多金创药可以用”,这句话很像在咒她,谢音果断拒绝“我也不会经常受用金疮药的伤”。 温良从袖中掏出一个精美的发冠,“你的发冠,我派人去寻,没有寻到,于是给你重新打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谢音道声谢,伸手去接发冠,发觉温良拿着发冠的左手缠了一圈绷带,“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 温良说“最近府里在传我为了表妹割腕”,他摊手,拆开绷带亮出掌心一刀长长的痕迹,“当时只有我和她,旁人容易乱编胡造,其实是她想自杀,我去夺她的匕首而已”。 谢音瞬间为自己信了大柱编造的十八个版本的表兄妹共处一室的故事感到十分愧疚。 她假装十分惊讶“原来如此,大柱是个八卦精,还好我没有相信他编的谣言。” 温良认真地看着她,“你没有相信就好”,谢音脸上一阵火烧,这样乖巧懂事信任你的孩子,你居然相信那些比话本子还离谱的谣言。 谢音起了杀意,回去就把到处乱说的大柱大卸八块。 温府上下都在为年关做准备,双喜临门,时隔半年,温父也将回府,而谢音没有什么可忙,每天看看话本,杀杀刺客。 到了年底,刺客似乎在冲业绩,但质量不行,谢音不过半招就能杀了他们,不过她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投湖事件过后,柳云娘和螺春在藤萝阁隐居一般闭门不出,所有人几乎遗忘了他们,除了厨房会每日按时送去三餐。 温良经常在窗前围炉煮茶,不过煮的东西变成了大枣和柿子,煮好之后他放在窗台。 自会有人来取。 不过今天的窗台多了一块小药膏,上面贴着张字条,歪歪扭扭地写着,舒痕胶。 笑意爬上温良的眼角眉梢。 男德启蒙第二条:勿与心上人造成误会,系铃易,解铃难。 4. 为她赢一盏花灯 城中雪化尽的清晨,温旭回来了,回家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就被一道圣旨叫去了宫里。 温旭跨进院子的时候,谢音正在房梁上数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有刺客?” 她掏出用两根金条新买的玄铁打成的飞镖跳下房梁躲在拐角的暗处。 月明星稀,周围安静极了,除却谢音,周围没有人,他身着一袭黑衣,但还是不难看出肚子上一圈圈赘肉,会有这么胖的刺客?谢音悄悄摸在他身后。 胖刺客停在温良的房间前,整理衣服,在袖口寻找着什么东西,谢音将飞镖举至眼前,飞镖已经蓄势待发,在准备将黑衣人扎成筛子的时候,房门被打开,温良对着黑衣人叫了声“父亲”。 温旭嘿嘿笑“良儿” “父亲为何穿着一身黑色,孩儿……”温良很疑惑,刚才看见人影,打开门差点看不见人脸,温旭到边疆半年,脸黑如碳,加上一身黑衣,简直能和黑暗融为一体。 温旭嘿嘿笑“黑色显得我瘦些”,他揽着温良的肩走进去,彭的关上房门。 谢音紧张地不停拍胸脯顺气,刚才太险了,差点被温良看见她把他老爹当成刺客杀掉。 纱窗上的两个人影相对而坐,谢音叹口气,重新回到房梁上数没数完的星星。 温旭捋着胡子说“好久没有和良儿下棋了,看来我是越来越退步,良儿却越下越好了,一子就能让我满盘皆输。” “父亲是让着孩儿罢了”温良捡起一颗白子,“下了半个时辰我才找到了父亲的一个缺口,但父亲仅用一子就能困住我,还是父亲更会下棋。” 温旭手一抖,一颗棋子从指缝间掉落,他弯下腰去捡,泛着黑色光泽的棋子回到指尖,抬头看到烛火跳动的的光,让温良脸上出现界限分明的阴影,冷静又理智。 他不再是那个小时候缠着他让他教棋的孩子了,一子就能让他满盘皆输,只不过是被他困住了而已。 温府没有人喜欢谢音,她是少爷的侍卫,负责保护少爷,杀掉来暗杀的刺客,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杀手,大家都怕她,谢音习惯了那些避她不及的眼神,管家偶尔会和她说上几句话。 大柱完全不怕,他觉得她确实厉害,但也爱听八卦,爱看话本子,和普通女子没什么不同,除却和他掰手腕的时候,能把他的手腕掰折。 他不服气,好歹他也是血气方刚的二八健壮青年,一身的毽子肉,被掰得嗷嗷哭实在太没面子了。 大柱指着她哈哈大笑“哈哈哈输了吧,输了吧,终于能赢你一次了”,谢音瘪瘪嘴,“再来” 连下了十局之后,大柱拿着她输的一吊钱跑得没影,谢音痛苦地撑着太阳穴,“五子棋怎么这么难,我要劈了它”。 “下棋并不难,只是你没有学过下棋,所以才会输”。 温良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谢音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第二次没有察觉到他的脚步声了,这人是鬼吗? 谢音抬头问他“那我学了呢” “输赢便不在话下,只要你想,就能赢”。 谢音疑惑地重复他的话,“只要我想,就能赢?” 温良点头“对” 谢音眼睛亮了起来,只要想赢就能赢,岂不是能让大柱输得裤衩子都不剩,随即她的眸子又变暗,“可没人教我” 温良微笑,“我教你”,他话锋一转“不过”。 谢音心提到嗓子眼,求人做事当孙子,可千万别问她要钱,工钱刚发下来不足十天她就花得只剩一吊,刚刚还被大柱赢走了,现在她的兜里耗子看了都摇头。 “不过,你要和我一起去花灯节” 她眉心一跳,这算什么要求,她去就是了。 温良以为用教下棋换她和他一起去花灯节会被拒绝,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 晚上睡觉前,他照常翻开那本由于封面奇特被他包起来奉为经典的书,书角有一页卷得厉害,他捻起那页翻开,最顶上写着:男德启蒙第三十条:女子易羞涩,男子应主动邀约,若一次便成功,足以见女子对男子之喜爱。 “原来如此,谢姑娘对我之厚爱,清晰可见”。在他眼前仿佛浮着一座九足的鼎,重如磐石,可撼动五岳大山,可盛满四海湖泊,这样的感情实在感天动地,第一次邀约就成功,恐怕普天之下也没有一个男子能被这样厚爱,恐怕普天之下也没有谢姑娘这样的女子能如此厚爱他。 自己竟然从未发觉,实在是愚钝至极。 夜已深,他将男德启蒙放在枕头底下,吹灭烛火,今夜无月,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谢音坐在廊下,她想,温家能护住她几时呢,如果有一天被发现她没有死,门主会对她怎么样,她还能逃到哪里去。 临近傍晚,廊下都点起了灯笼,温良在廊下等谢音出现,一道身影从拐角处闪过来,她穿着男装,颇为英姿飒爽,头发用发冠高高束起。 温良勾起嘴角,是他送的白玉发冠,配一身苍青男装,很衬她。 她淡淡道“走吧”。 柳云娘见温旭回来了,想要再争取一下和温良一起去花灯节的机会,被温良用和多舅舅叙旧的理由留在家里。 作为新年前的最后一个节日,花灯节虽不比元宵节规模大,却也十分热闹,街上有卖小吃的,卖衣服的,卖艺的,有喷火艺人,杂耍艺人,还有舞龙舞狮子的。 谢音对首饰不感冒,论亮晶晶,比不上真金白银,还是沉甸甸的金条踹在怀里舒服,她带上了她那件价值两根金条的玄铁飞镖,从大柱那抢来的男装松松垮垮,但价值两根金条的玄铁飞镖别在腰间,刚好卡住裤子不掉档。 她满意地眯起眼睛,要是这个时候能来两个刺客就好了,能被她的玄铁飞镖杀死,也是他们的幸运。 原来她喜甜食,一碗酒酿圆子喝得香甜,温良暗暗记在心中,谢音起身想结账,在兜里摸来摸去,这才记起来早就没钱了。 温良说“我已经结过了”,男德启蒙里写过,女子与男子吃饭,男子需主动结账,是为君子风范。 谢音面上冷漠,心里尴尬得想钻到地洞里,谁出来吃饭还没钱,她赶紧说“下次我请你” 远处传来人群的欢呼声,适时打断了她的尴尬,小吃摊不少客人站起来朝声源处走去。 谢音转过头,瞧见黑压压的人群,“这是什么热闹,怎么那么多人?” 小吃摊老板娘过来收碗,笑着说“姑娘有所不知,那是猜灯谜的摊子,那摊主出的灯谜又好又有趣,很多人去猜呢” “猜灯谜?猜出来有什么奖励吗?” “当然有,一等是个极精致的花灯,二等是把玉笛,三等呀,是个什么来着,哎呦我想不起来了” 老板娘在裙上擦干手“你瞧瞧我这记性,三等是个小兔子花灯,但没有一等精致,去年我家那口子给我女儿赢了小兔子花灯,她可高兴了,等会收了摊,我也去猜一猜,虽然没读过书,但万一歪打正着呢” 一席话勾动了谢音心里的痒痒虫,她也想去猜一猜,权当凑热闹。 “我们去猜灯谜吧” “好啊,我……” 一个一脸冷漠的看起来会杀人的男子牵着一个白衣的男子,众人自动为他们让出一条路,谢音和温良轻轻松松就到了最前面。 摊主用竹子编了简易架子,各式各样精美的花灯在竹架上晃晃悠悠,最顶端挂着一等奖花灯,八角玲珑塔造型,内里画着插画,谢音一眼就动了心,就要它了。 八角花灯旁悬着一把笛子,似乎无人问津,只有小兔子花灯和八角花灯颇受人们青眼。 出谜人是个年纪不大的手艺人,古铜色的皮肤,,他打开扇子,待看清扇面上的字,高声喊道:“第一谜:有面没口,有脚没手,也吃得饭,也吃得酒,打一家具” 谢音低声重复谜题。 有人叫嚷“老张,你这谜题太老套了,大家都知道是桌子,快换一个” 老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翻过扇子,喊道:"第二谜,上无半片之瓦,下无立锥之地,腰间挂个葫芦,晓得阴阳之气,打一字" 温良侧过身,对她说:“是卜",谢音有些没听清,靠近了他一点,他又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在她靠过来之后,变得更加浓郁。 人声嘈杂,但他只听见她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心跳,似乎慢了一拍。 “这位公子猜对了,就是卜字"老张笑得憨厚,掏出刻刀,在扇骨左边划了一道。 “这位公子先得一分,诸位要加把劲了,第三谜:不着一字,打一中草药名" 一大汉喊道“□□!”,话音刚落就吃了自己的相好一记栗凿,相好嗔怪他“哪里是什么□□,你快别胡说了,丢死人了"。 猜什么都都有,但都一一被老张否决。 老张望向温良,“公子可猜到谜底?"。 谢音还在盯着那盏八角花灯,“你喜欢花灯?",谢音征征点头。 温良朗声道“白芷" “对了!公子再得一分!”,老张指指身后的花灯,“累计七分者,可得这盏花灯!" “ 南望孤星眉月升" “庄" “风里去又来,峰前雁行斜" “凤仙" “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打一日常把用物,并用一谜对出下联。” “乌龙上壁,身披万点星" 这声音不属于温良,众人循着声音望去,一紫衣男子轻摇折扇,俊美的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 出现了白衣公子的强劲的对手,人们的兴趣高涨。 紫衣男子朝温良微微点头,温良点头回礼。 谢音说:“他在挑衅你”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他看起来就很不怀好意”,花灯马上就要到手了,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即使紫衣长得再俊美,她看他也是不顺眼。 温良嗯了声,再看紫衣男子,虽然还是微微笑着,但他的嘴角仿佛已经带了不明的意味。 “雪地漫游君作伴,打一灯谜用语”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白珩" “好,二位都答对了,各得一分” 这最后一谜,诸位听好了,此谜值三分,有三分便可得兔子花灯。” 再得三分就能赢八角花灯,谢音眼睛亮了起来,周围的人也跃跃欲试,白衣公子一连得了五分,总该让让别人,要是那紫衣男子能赢,也是极好的。 二十三中有一王" 寂静无声,无数双眼睛都在温良和紫衣男子间游走,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是胜券在握的白衣公子,还是半路杀出来的紫衣男子。 "是瑾"紫衣男子笑道“我的名字,也有此字。" “猜对了!"老张合起扇子,借着灯光查看扇骨上的记录“这位白衣公子,七分,这位紫衣公子也是七分,呀,二位同分" “也就是二位都有资格得这盏花灯",老张有些为难,“可是我已经没有灯谜再让二位猜了" “那就把花灯让给这位公子吧,我只要一把玉笛"紫衣男子接过玉笛,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等谢音回过神来,她已经拿到了八角花灯。 八角花灯果然不一样,拎在手里并不重,反而很轻盈,谢音喜上眉梢,提着花灯走得飞快,温良跟在她后面,街上还有许多小孩子出来游花灯,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灵巧的花灯,可都没有谢音手里这个精致。 小孩子向她投来羡慕的眼神,小女孩眨巴着眼睛问她“大哥哥,你这么大了,还游花灯呀,你不害臊吗" 谢音不满地皱眉,正欲想词反驳,身后传来温良温润的嗓音,“大人也可以游花灯",谢音冷着脸重复温良的话“听见没有,大人也可以游花灯"。 小女孩显然被吓住了,哭着跑开,“呜呜呜你们欺负我" 赶走了烦人的小孩,谢音的心情好多了,眉头舒展,跟随人群来到河边。 女子拉着心爱的男子写祈福签,放入水灯中,烛火摇曳,顺流而下,影影绰绰的月光在水面流淌。 谢音的花灯灭了,温良去替她再买一支红烛,她提着手中没有烛火的花灯在岸边走,时不时有幽会的情人,借着月亮互诉衷肠。 她走到一处石滩,笛声响起,调子起初欢快,后来缠绵悱恻,又似郁郁不得志之人怨天尤地。 月亮被乌云遮住,只剩一点微弱的亮光。 不好听,谢音正欲走开。 吹笛人从一块大石头旁边走出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她认出吹笛人是那个紫衣男子,许多从上游飘来的水灯在他身后汇聚成点点火光。 “公子也喜听笛音吗,愿意听完我吹的曲子,想必是懂笛子的,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知心人,实在是一大幸事"。 谢音没搭话,腹诽道:听不懂,我只是想听听你吹得到底会有多难听罢了。 紫衣男子向前走了几步,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进,他笑道“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虽然我手中只是一把玉笛,但也可聊表心意" 谢音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几步,乌云飘向远方,月亮重新回到夜空,银辉照亮了她的脸,明明是少年的长相,但上挑的眼尾仿佛有魅惑人心的力量,眼下一刻泪痣恰到好处地平衡了这种矛盾性,不至于太英气不至于太妩媚,更多的是生人勿近的清冷。 紫衣人有些看楞了,"你是,方才赢得花灯的小公子?" "不是我赢的“ “我知道了,你是他的同伴"紫衣人抬手行了个礼,“鄙人姓萧,名二十三有一王" 谢音抢答道“瑾" 她的神情颇有些得意,萧瑾浅笑道“萧瑾" 温良从远处走来,手里捏着红烛,不小心和路人撞到,他连声道歉。 萧瑾说"你的同伴来寻你了,告辞,小公子,后会有期" 5. 别怕,我不会死 元旦前一夜,又下起了大雪,封住了城中大小街道,温旭派人在府邸前扫出一条路来。 早起,温良在湖心亭子里煮茶,炭火堆在一边,他在炉子上加了几只红枣,几只龙眼。 雪渐小,谢音伸手去接雪花,六瓣小物顷刻间便消融在指尖,她缩回手,拢了拢用一两银子在如意坊里定制的狐狸毛领子,一身郁蓝飞鱼服,花了她二两。 贵有贵的好处,这身衣裳很合身,衣摆处有精细的暗纹,商家给配了条革带,她用来挂玄铁飞镖,刀和钱袋子。 钱袋子里自然只有几个铜板,值钱的是飞镖和衣裳。 煎雪煮茶,茶香四溢,放入烤制的龙眼,红枣,栗子,一口茶,一口点心,解腻又能垫垫肚子,谢音不喜栗子,咬牙切齿吞掉了几个,待温良递过来第二杯,杯中已经没有栗子。 谢音蹲下来烤火,炭盆放在风口,刚好不会吹到她这边。 水天相接的湖面上晃晃悠悠荡来一叶小舟,管家摇着浆荡到了亭子边,递给温良一张帖子和纸笔。 “少爷,宫里送来的帖子,老爷说今年不能再推了……" 温良将纸摊在一旁的小石桌上,淡淡道“知道了" 谢音搓搓发红的手,撇见温良在写回帖。 谢音道“你会写我的名字吗?" 温良微微一顿,在纸上写下谢音两个字,他私下里无意间写过好多次,这次写得行云流水,谢音眼睛亮了起来,“这张给我可好",温良慌乱道“这次写得不好,我还有更好的,回头拿给你",谢音已经将纸收进袖筒,"不,我就要这张"。 拿去让给她打剑的铁匠照着这种字体做一把专属剑鞘,刚好省了请人写字的钱,谢音美滋滋的想,该省省该花花,攒够钱好跑路。 一片雪花飘落在她鼻尖,温良注视着那片雪花在她鼻尖消融,留下一颗细小的水珠, 谢音继续端着茶杯吹,温良添了炭火,让火燃得更旺些。 侍卫不得入内廷,温良让她在宫外等他,自己跟着太监走了,宫墙高耸入云,但道路不大宽敞,谢音觉得很压抑,心中有一丝莫名的不安。 两个小太监在前面提灯引路,走了许久,在一处宫殿停下,大太监魏化淳迎了上来,用尖细的嗓音说“温公子自六年前,再没来过宫里了,陛下说想您了,特地让咱家把家宴的帖子送到府上。” 温良道“原来是公公亲自送到我府上的,有劳了",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金条递到魏淳化手上。(待改) 魏淳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用指甲扣了扣金条,软的,“公子客气了,都是奴才分内的事,让咱家,领公子进去吧" 陛下没有过多询问,就挥手让他坐下,周围觥筹交错,载歌载舞,他作为皇帝的外甥,被安排在皇子的对面,妃嫔中流行用西域的香料,奇异又芳香的气味弥漫在整个大殿,他想起谢音身上的香气,像玉兰开得最盛的时候,下了一场雨,于是花香混杂了泥土的气息。 家宴正式开始了。 西域来的舞女风情万种,随着鼓点扭动细软的腰肢,足腕的银饰发出清脆的响声。 皇帝靠在塌上,“阿谅,你已经六年没有进宫了,抬起头让朕看看"他笑了声,“一表人才啊,阿谅长得越来越像温仪了,要是她还在……" 皇后看了他一眼说“陛下,妾想温仪长公主还在世,定希望阿谅开心快乐,今日是家宴,就不要再让阿谅伤心了" “好好好"他连说了几个好字,叹口气道“只是阿谅长得太像温仪了,朕情难自已啊。“ 他已经年近五十,鬓角都斑白了,身体也每况日下,看起来一副终日沉迷炼丹的样子,不停咳嗽,大太监魏淳化上前帮他顺气。 皇后比他小十岁,有一种经岁月沉淀的温柔,“如今温公子也已经长成谦谦君子了,不知可有婚配" 温良行个叉手礼“回皇后娘娘,臣并无婚配" “哦?阿谅相貌堂堂,本宫以为提亲的人会踏破温府的门槛呢”,她笑道,“如今倒有一桩好婚事,昭宁还未婚配,她与你年龄相仿,只是性子顽皮些,本宫想,若是成了婚,能变得稳重些" 舞女的舞姿已经吸引不了众人,他们都各怀鬼胎地看向温良,六年未见的外甥,一入宫就许婚配,还是皇后的嫡公主。 皇帝摆摆手说“你就别乱点鸳鸯了,问问阿谅愿不愿意" “温公子可愿意?" 温良不动声色地叩首“回娘娘,臣才疏学浅,配不上昭宁公主,不敢高攀" 皇后脸色变了变,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温柔,“好一个才疏学浅,你到底是真的配不上昭宁,还是不想娶,看不上这桩婚事” 温良语气里带着疏离,“回娘娘,臣并非此意,只是臣并无功名,而且一直在府中养病,不敢高攀昭宁公主。” “什么高攀不高攀,他分明就是拒绝赐婚,他不想娶,本公主还不想嫁呢”,丹兰捂住她的嘴,小声提醒她“公主你小声点,会被人发现的”,昭宁不满地撇撇嘴。 皇帝愣了一下,想起来温良因为体弱一直告病,并未入仕。 “好了好了,你若不喜欢,朕不会给你赐婚的,昭宁你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朕帮你求一桩姻缘" 什么样的女子,谢音那样的。 丹兰一脸担忧地扯扯昭宁的衣袖,“公主我们还是回去吧,要是被人发现你在禁足的时候跑出来,丹兰会受罚的“ 昭宁趴在屏风后偷看,“不用怕,有本公主在,谁敢罚你,本公主倒要看看他到底喜欢什么的样的女子。”尚公主多少人求之不得,他居然敢拒绝赐婚。 皇后已经恢复原先的神色,笑着说“阿谅走神了,可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到底是哪家的小姐,说出来好让你舅舅帮你赐婚“ 赐婚?他还没有问过她的心意,怎么能贸然求赐婚。 温良道“臣心中并无所属”,不,我心已经有了归宿。 “不敢耽误哪位姑娘,赐婚一事,还望陛下和娘娘暂且搁置”,待表明心意后,他自会去求娶。 皇帝哈哈大笑,“好,日后阿谅若有了心爱的姑娘,就来告诉朕“。 温良谢过之后,重新回到席位上,宴上变得吵闹,皇帝又剧烈咳嗽起来,提前退了场,皇后和众人举杯祝酒,皇子们推杯换盏,时不时往他这边瞟,太子坐在皇后旁边,他并非皇后所出,生母淑妃几年前就已经过世,他身材肥胖,脸上横肉四溢,皇后有些嫌恶地坐开了些。 朝野之中,最受推崇的皇子是六皇子萧瑾。 “好巧,居然在这能碰到你" 谢音后退几步,一队宫女从身边走过,她冷冷道"不巧,这是皇宫,你怎么会在这" 萧瑾温和地笑“难道我不能出现在这宫中吗” “当然不能,宫廷重地,家侍尚且不能入内,宫里的太监也不能随意出宫,不可能出现在花灯节"她抬眼,“你是御前侍卫?" 月光下,萧瑾站在十步之外。 “对,我是陛下的御前侍卫,上次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但我们很有缘,又遇见了,这次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谢音转身走开,“我没有名字" 萧瑾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兄台不仁厚啊,你知道我的名字,还听过我吹笛,我可是拿你当知音,为何不能互通姓名。" 谢音停住脚步,“但我没拿你当知音" 萧瑾楞了一瞬,随即笑道“伯牙常有,钟子期难寻,小兄弟是我的知音,但我不是小兄弟的知音,倒也平常。" "非要知道我叫什么?" 她回过头,银辉撒在谢音平静的脸上,萧瑾眉眼俱笑“对" “谢音" 他在心中默念一遍,“好,我记住了。" 已经看不见谢音的背影,萧瑾摆手,一个侍卫走上来"殿下,家宴已经结束了,您该回府了"。 “知道了",他叫住侍卫,“去查查今晚带家侍进宫的都有谁" “是"侍卫隐入黑暗之中。 萧瑾抬头看月,圆如玉盘,“月盈则亏,圆不了多久了",他走进黑暗之中,渐渐没了身影。 温良抬头看月,“已经这么晚了,谢姑娘还在等我,可不能让谢姑娘等得太久,她会着急的",他加快脚步,腰间玉佩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晃动。 一道光闪得他睁不开眼,温良不由自主地停下,身后提灯的小太监不小心撞上他,连忙跪在地上道歉。 血弥漫到脚下,小太监低头的瞬间,头颅已经落地。 刚才的闪光不是什么月光,而是刀光! 长剑已经横到脖间,温良偏头躲开,剑刃割断他一缕头发“你们是谁,胆敢在宫中行刺,胆子也太大了些” 黑衣人刺出一剑,说道“秉公办事罢了,温公子去了地下就知道了" 这一剑被飞镖击中,打落在地上。 一道冷声响起"他去不去地下,你们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黑衣人从腰间抽出双刀,“你是什么人?我还要问你的意见?" 谢音的刀入宫前被缴了,她掏出几枚铜钱捏在手里。 两人打斗间,谢音踢掉黑衣人手中一刀,黑衣人知道自己不敌,转身吹声口哨,宫墙之上跳下十多个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 。 谢音挑起自己的飞镖,夺了把刀开始厮杀,她扔出飞镖,解决掉缠着温良的黑衣人。 她趁着对方不敌的空挡对他喊道"走开,别碍事",温良 黑衣人用右刀挡住她的攻击“我的目标是他,劝你不要和我作对,否则连你一起杀" 谢音再次挑掉他的右手刀“如果我偏要呢" 黑衣人失了双刀,一只手摸索腰间,掏出一包粉末扔向她“那你们就一起去死吧" 谢音下意识闭眼,才发觉那只是普通的香灰,一把匕首向她刺来,谢音已经做好被刺中的准备。 温良挡在了她面前,白衣被鲜血泅湿,像一片枯叶跌在她怀里,谢音瞪大眼睛, 黑衣人面纱之下传来轻快的语调“任务完成,撤",他招呼一声,余下黑衣人迅速撤离现场,“早就跟你说过了,和我作对,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温良嘴角含着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音缓缓抬头"你话太多了",飞镖封喉,黑衣人命丧当场。 “快救他,快啊……"。 6. 服输 温良失血过多,昏迷了两天才醒,温旭被召进宫未归,他醒时谢音曲腿坐在廊下,背影萧索。 伤口还是很疼,他强撑着坐起来,柳云娘扑到他床边。 “表哥你醒了",她朝外喊,“快来人呐,表哥醒了" 温良有气无力地抬头,谢音已经走远,管家带着郎中急冲冲地走进来。 “少爷的伤口很深,若是再深两寸,恐怕扁鹊在世,也回天乏术了” “那现在情况怎么样" “已经脱离了危险,接下来就好好养伤,避免外出" 谢音在拐角处听着,待郎中和管家走过来,又迅速消失在原地。 温良接过药碗放在床边“表妹,我想一个人待着,煎药这种事自会有下人来做,就不劳烦你了”。 柳云娘尴尬起身,委屈地说"表哥,我只是关心你"。 他点点头“我知道,送你回家的时候我会再多派一队护卫。" 柳云娘还想说什么,“表哥我……",温良端起药碗喝药,她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 她关上门,刚好撞上谢音,谢音没看她,径直走了进去。 “你,疼吗” 温良放下药碗,微笑道“不疼" 谢音面无表情地揭穿他,"撒谎,差点都没命了怎么可能不疼“ 温良低下头,一只手抚上伤口,再次对上她的眼,“疼" “那你活该" 她转身背对他,咬唇道“知道疼还往上凑" “那些人打不过我,他要杀我,我自己会躲" 温良的唇色发白,他强撑着笑道“可是,当时你是躲不过去的 。" 谢音转身和他对视,“但我不会伤得那么重,我很厉害”,她的杀手生涯中从未失手,她确信如果温良不替他挡那一刀,她也能想办法躲过去。 “但你也会疼,即使再厉害,功夫再高,你也是肉体凡胎,怎么会不疼呢“。 谢音一张脸冷若冰霜,语气都透着寒意“我不需要你为我挡刀,你是我要保护的人,如果你死了,我保护谁?" 温良突然笑了,原来她是怕自己死。 他看着她的眼睛,神色认真“别怕,我不会死。” 空气仿佛凝固了,谢音血液上涌,她强按下心跳,转身走开,扔给他一句话。 “我会保护你,以后别往刀口上凑" 谢姑娘担心我,但不好意思直说,温良低头笑,就是为了谢姑娘,他也不会死的。 还未挑明心意,他怎么能轻易死掉。 柳云娘被送回了并州,不久就传来了喜讯,她和清河另一大家族的公子联姻了。 “他们都没有见面,就成亲了?"谢音疑惑地问。 温良捡回她放错的棋子,“这一子应该下在十分之二,柳云娘是柳家嫡女,联姻是必然的事,听说她的夫君是个光风霁月,仪表堂堂的君子,家族显贵,祖上有功勋在身,也称得上是门当户对。" “这一子应该下在哪?世家子弟都会如此吗?" “下在十分之五,是,柳云娘是柳氏这辈唯一的嫡女,她的婚姻大事,应由柳氏一族做主,世家子弟,大多如此"。 谢音第三次落子已经轻车熟路,“可见身份显贵,也未必自由。" “得到一定的地位,便注定要失去什么,有得必有失,这是世家子弟必须付出的代价罢了” 温良落下一子,“我快输了“,他顿了顿,用承诺的声调说,“但我不同,我的婚姻由我自己做主" 谢音举着一颗黑子皱眉,“你别给我放水,好好下"。 “我输了”“你输了"两人的声音一起响起。 温良低头,笑意爬上嘴角,谢音转头拼命抑制上扬的嘴角。 湖岸上的茶花开的正盛,一只茶花簪子被拿起。 “公主咱们回去吧,丹兰害怕" “说了多少遍了,在外面要叫我公子,还有,别那么紧张,咱们就是出来透透气而已。" 昭宁拿起茶花簪子仔细端详,簪子粗制滥造,但颜色很好看。 “老板,这个多少钱” 小贩不耐烦地说"六十文" 昭宁掰着手指头算,“一两银子约等于,等于",丹兰适时地补充道“一千文" “哎呀我知道,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一个烧饼三文"她咬了一口手中的烧饼,含糊不清道“六十文等于二十个烧饼!这么粗制滥造连我宫……府里的下人都不会用,你卖我六十文,太黑心了吧" 小贩用打量的眼神看着她们“没钱就别出来买东西,我的簪子我爱卖多少卖多少,不买就赶紧走开,别耽误我做生意"小贩用驱赶蝇虫的鸡毛掸子驱赶她们。 昭宁后退几步,一个肥头大耳浑身金光闪闪的商人走过来埋东西,小贩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笑脸相迎,还不忘对她嘲讽一番“看见没有,这才是有钱人,给相好都买不起东西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商人买了一大堆东西,递给小贩一张纸票。 昭宁气道“你有没有品味啊,他穿的那身衣服随便一个集市都能买到,我这一身可是高级裁缝量身定做,用的最好的料子,绣娘绣了七天七夜" 小贩呛她“那还不是没钱买东西" 丹兰气鼓鼓地说“你别狗眼看人低,我们公子很有钱的"。 “呵,你们公子要是现在能掏出一锭银子,别说叫声爹,我把整个摊子送给他都行。" 下一刻,小贩脱口而出“爹,这些都是我糊口的东西,您别都拿走啊"。 昭宁把银子拍到摊上说道“儿子乖,爹不要你的东西,只要这一只茶花簪子。” 她拿起簪子别到丹兰的头上,伸臂搂住她“以后记得不要狗眼看人低知道了吗" 小贩连连点头哈腰“是是是,爹爹教训的是,爹娘慢走啊,欢迎再来。" 旁边的摊主们连连摇头,笑着调侃他为了钱连脸都不要了,小贩横眉瞪眼“有了钱,脸算什么东西,我连命都不要” “公……公子,咱们就真的把那腚银子给他啊,也太便宜他了吧“ 昭宁笑着说“你以为我真那么傻?区区一个激将法就能激到本公主,我给他的呀,是钱监送给我玩的模型,他那个有官印,花不出去的”。 “而且,他要是敢花,只怕也没那个命,一旦被发现手里有钱监的模型,在大牢里关几天都是小事,重则掉脑袋咯"昭宁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吓得丹兰缩头。 “啊,那那个小贩真的是因小失大” 昭宁努起嘴“哼,他自己活该。“ 长街上,一人与她擦肩而过,带起一股风,她下意识回头,却看不见那人的影子。 丹兰扯扯她的衣袖,“公子,怎么了“ 昭宁回过神来,道“没事“。 “压大压小,买断离手啊,各位瞧一瞧看一看,金源赌坊,一夜暴富不是梦。“ 两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站在赌坊门口,大声揽客,丹兰有些害怕,缩在昭宁身后,“这个有意思,我们进去玩玩“,她不顾丹兰阻拦,强行把她拖了进去。 赌坊分为上下两层,底下一层有形形色色的人,叫嚷声不绝于耳,昭宁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丹兰使劲嗅着,趴在昭宁耳边悄悄道:“公子,我好像闻到了阿芙蓉的味道“。 昭宁皱眉道:“当真,父皇下令禁止吸食,居然还有人顶风作案?” 她环顾四周,并没有人叼着烟枪,大多数人都沉迷于赌博,有人脸上已经没了人气,还在喊着赌赌赌。 “各位,今日是金源坊开业一周年,我们公子今晚设立一场开业以来最大的赌局,每人赠与银子十两,送给大家作为赌注” “好!”欢呼声响起,昭宁捂着耳朵打算挤到前面,被人群裹挟着推到一个赌桌前。 丹兰紧紧抓住她的袖子,有人在她面前放下十两银子,“我压六”,掷骨打开骰子,是五。 压六的赌徒恨铁不成钢地抱住自己的头“就差那么一点,我,我,下一局还压六”,他拍出几枚铜板,紧张的盯着掷骨手中的骰盅。 掷骨轻轻晃动骰盅,“张老六,赌坊规矩是三十文起开“,他一张刀疤脸狰狞可怖,”你这么点铜板,我怎么开” “就是就是,没钱就别来玩,起开!“旁边人挤开张老六,他的眼里布满红血丝,闪着贪婪的目光,”谁说我没钱,我女儿难道不值钱吗?她可是黄花大闺女,还不值十两银子?“ 掷骨笑了,“好啊,就拿你女儿当赌注,输了,她就归我们赌坊”。 周围人窃窃私语对他指指点点,但张老六丝毫不在乎,长着粗糙老茧的手合掌祈求,“老婆子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这次能赢啊,我保证再赌一次以后就再也不赌了”。 “嘿,我说这个张老六,现在想起来被打死的老婆了”。 掷骨打开骰盅,骰子最顶端赫然五个点“。 张老六已经近乎癫狂,他大喊着:“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赢,输了你就砍掉我的手,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掷骨示意打手把他拖出去,张老六跪在门外大哭,“女儿呀,爹对不起你,爹把你给输了呀。” 赌桌上的人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开始赌,掷骨对门外喊道:”张老六赶紧回家去吧,让你女儿等着有人来接她。“ “你们不能这样买卖人口,国律写了,买卖人口是重罪,我可以上官府告你们!“昭宁气愤地站出来,丹兰拉都拉不住。 掷骨抬眼,“公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们可是诚信经营“,他朝她身后努努嘴,”您看不见官府的许可书,还有那四个大字吗?” 愿赌服输。 “公子要是不赌,就别在这里挡路,我们赌坊有赌坊的规矩……” “那我和你赌一场,若是我赢了,你不许去问刚才刚才那个人要女儿“ “若是你输了,留下一根手指,怎么样,敢赌吗?” 丹兰都快哭了,“公,公子咱们走吧,别赌了”。昭宁抿嘴,下定决心说”赌就赌“,他要是真的敢剁她一根手指,就让御林军踏平这个地方。 掷骨挑起眉,开始晃动手中的骰盅,赌坊寂静无声,只有骰子碰撞的声音,丹兰和其他人屏住呼吸,更多人等着看戏。 “等会,你是赌坊的人,谁知道你会不会出老千,我要换个人摇骰子”,昭宁心里也捏了一把汗,但还是装作一副强横的样子。 “好啊,你随便指定一个人” 昭宁看来看去,这些赌徒个个骨瘦如柴,没有人样,正前方的赌桌旁,坐着一个男子,男子头发乱糟糟,很长,遮住了整张脸,曲起一条腿,懒散地搭在长条凳子上,看起来像男人。 昭宁指着他,“让他来”。 伸个懒腰,将宽松的裤子往上提了提,转过头来,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胡子拉碴。 掷骨用询问的眼神说,你确定? 男人慢悠悠地走过来,他瘦而高大,拿过骰盅,放在耳边摇动,末了他想起来什么,走过来问昭宁:“压几?” 昭宁想了一下,说道“六“,他说声好,除了她,其他赌徒没有人压六,连丹兰都小心翼翼掏出一吊钱,压了五。 他在她旁边摇骰子,突然向她凑近道“你想要几“ 昭宁愣了一下,回答道:”六”,她听见他仿佛轻笑一声。 骰盅被打开,这次是六,赌桌上有人欢喜有人愁,丹兰哭丧着脸“呜呜呜,早知道我就压六了,三个月的工钱都输光啦“ 昭宁捏住丹兰肉肉的脸颊,“谁让你不相信我的,连……“ 连那个男人都知道压她。 “回去再罚你三个月工钱” “公主不要啊“ 骰盅在修长的手指里轻轻晃动,“坊主,刚才那位公子好像是昭宁公主。” 坊主放下骰盅,“去把鱼照叫上来” “你认得刚才那人吗?”坊主在屏风后问,鱼照低着头,“不知” 坊主笑了,“她就是你的任务目标,昭宁公主,去吧,想办法接近她。”鱼照长长的头发遮住整张脸,他道声是。 鱼照走后,“殿下,查到了“,手下递上一张纸,”殿下要找的谢音,是温府温良的女侍卫“ 萧瑾饶有兴趣地抬头,“原来是个女侍卫,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