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 1. 美人老师 四季的变化在燕京似乎更明显一些,刚步入十月没多久,路边的草木枝叶便渐渐染上了金黄。 泛着冷意的秋风打着旋儿擦过脸颊,已经初具冬天刺骨寒风的雏形。 温萝双手插进风衣口袋,往怀里聚了聚,试图把自己裹紧。 她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出门忘记看天气预报了,或者说,鉴于南北方的天气差异,即使是同样的温度,冷意也像是翻了一番,因此即使她已经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五年,但还是很难掌握穿衣尺度。 又一轮风卷了过来,像是穿透两层衣服直接跟皮肤亲密接触一般,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鼻子一阵发痒,温萝忙掩住口鼻小声打了个喷嚏。 本来窝在温暖口袋中的手骤然抽出,接触到外面的冷空气,让她又忍不住一个激灵。 教学楼近在咫尺,温萝的脚步突然停下,漆黑发亮的小皮鞋轻轻碾了碾地面,仰头看了眼门外的牌匾,复又低头打开手机翻找课表。 又确认了一遍上课地点,屏幕上方冒出一串消息。 【岁岁】:快来快来你人呢?我就坐在最后一排靠门边,穿粉色卫衣那个,你是不是找错位置了? 【岁岁】:不得不说,照片真的没拍出老师万分之一的美貌,就冲这张脸我也要好好学习! 【岁岁】:......不是吧乖宝,已经打上课铃了,你不会还没找到教学楼吧? 【岁岁】:出去别说你是A大毕业的了,妹妹替你丢人。 温萝被姜岁机关枪一般突突了一脸,面皮忍不住一红。 【萝】:美女的事你少管!先不说文院和数院隔了快一整个学校,我大学四年都没怎么来过这边,问你老师有多帅你也不说,还不让我翻论坛和表白墙...... 【岁岁】:那惊喜感不是都没了,你信我,照片比真人差太多了! 到现在还神秘兮兮的! 温萝见姜岁这大惊小怪的模样,难得被激起了好奇心。 修剪的圆润平整的指甲在屏幕敲着,还没等温萝反呛回去,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一道男声响起。 “你好学妹,请问是不是迷路了,需要我帮忙吗?” 温萝一怔,收了手机回头看去。 男生见温萝转过头来,近距离看到她的正脸,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艳。 他观察这个女生好久了,茶灰色的卷发披散在肩上,浅咖色的风衣长摆半裹住修长笔直的双腿,单薄的身影停驻在巍峨耸立的教学楼下,被凛涩的秋风挟裹着,轻易便让人挪不开目光。 之前的角度只能看清她白皙的侧脸和挺翘、微泛着红意的鼻尖,如今正眼望去,一双桃花眼标致周正,卷长的眼睫微颤着,连带眼角的小红痣也跟着轻晃了一下,温婉如娇养在花房里的白玉兰。 之前怎么没听说过这届新生还有这个级别的大美女? 不过新生军训了一个月,这是他们的第一周课,没参加军训、第一次来上课的话,没听说过也就不奇怪了。 男生自圆其说后,心里一边想着,面上的笑容更殷勤了些。 “你也是数院的?我比你高一届,是......” 说实话,温萝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搭讪的情况了,知道他是误会了,耐心地等他啰嗦完后,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呀,我已经找到地方了,多谢你啦。” 说话声戛然而止,温萝抱歉地冲他点头,动了动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侧身走进教学楼。 外面的凉风吹不进楼里,温萝舒展了身体,下意识松了口气,放轻脚步往楼上走,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说话这段时间,对面的姜岁不知怎么也没了动静,几分钟的时间只挤出一句话。 【岁岁】:宝啊,要不你去隔壁空教室坐两节课吧,我怕凭你的数学水平,在这个教室活不过一集。 温萝挑了挑眉,胜负欲和叛逆心顿时被激起,埋头啪啪啪打字。 【萝】:瞧不起谁呢,我就算文科也是个高考数学满分的文科,第一节课那点儿高中知识回顾还不是手到擒来! 温萝回击完便熄掉了屏幕,皮鞋踩在地面上,在幽长的走廊里发出轻微的“哒哒”声,最后停在教室门口,透过后门的玻璃窗看清最后一排穿着粉色卫衣的身影。 视线从讲台上正在板书的身影一晃而过,温萝把肩上的背包滑下来拎在手里,熟练地开门钻进去,轻手轻脚地坐到女生旁边的空位子上,从书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课本和纸笔,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旁边的姜岁被温萝熟练的操作噎住,一只眼还留在黑板上,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被眼疾手快递过来的一张小纸条打断。 「你亲爱的萝萝~」 姜岁沉默了一瞬,又抬头看了眼老师,拿笔“唰唰唰”写道: 「当代大学生都这么老油条的吗」 熟悉的怼人风格让温萝弯了弯眼睛,坐在温暖又熟悉的教室里,身体里的寒意都被清扫一空,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早起的一丝困意也后知后觉涌了出来。 但今天好歹也是温萝和姜岁相处三年来第一次面基,总不好第一节课就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大学第一堂课、学生们还没脱离高中学习习惯的原因,教室里格外严肃认真。 温萝瞟了眼姜岁的书,把课本翻到同样的页数,心里胡思乱想着,给自己分散下困意。 理工科的专业课氛围都这么正经的吗,什么老学究,第一堂课就给学生一个下马威。 这种人怎么可能戳她xp,甚至还为了他特地把第一次面基地点放在课堂上,又不是纸片人,值得被无限包容。 温萝一脸不信任地眨了眨眼睛,重新把目光落到讲台上的人身上。 看背影确实挺年轻的,这手!也太好看了吧......板书上大分......脸...... 讲台上的男人将最后一个步骤收尾,转过身,屈指轻敲两下黑板,震落了一分附着在字迹上的粉笔粉末。 他目光扫视台下满座的学生,在教室角落里温萝所在的位置顿了顿,收回视线,温声说道: “这是刚才闻燕声同学回答的证明过程,步骤合理严谨,无愧于各位A大学子的名声。这节课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大量的证明将会是你们日后在数分上遇到的最大的难题之一,同学们......做好心理准备。” 温萝怔怔地望着他,耳畔间的一切声响似乎都在顷刻间消失不见,只听得砰砰的心跳声越来越烈。 似是电影中特写的慢镜头,温萝凝望着他弯唇轻笑,勾勒出一抹善意的戏谑。 阳光斜洒进来,恍惚间能看到薄唇上细而淡的唇纹。 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尘埃落在锋锐的眉骨和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金丝镜框边沿,男人凤眼微挑,漆黑的眸子若有似无地扫过自己所在的方向。 他把粉笔放到讲台的粉笔盒里,一面将指腹合在一起轻捻去尘沫,走下讲台,熨烫的平整服帖的休闲裤随着膝盖弯折的动作掀起褶皱,很快又平顺地滑落回去。 语调平和轻缓,让人听在耳中,心也慢慢沉静下来。偏又带着点撩人的尾调,溢散在空气中被下一句话压制,让人忍不住想要抓住那点尾巴。 梁斯珩一边讲着课,脚下的步子不停,不急不缓地踱到最后一排,转了个弯横穿过教室,在那个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女生身边停下脚步。 温萝自从目光落在梁斯珩身上的那一刻,便没有挪开过,专注认真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黑笔不小心在白皙的手背上划下一道印子也没留意。 直到那只让她一见钟情、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越过坐在外面的姜岁,在自己桌子上轻点了点。 温萝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反应过来,目光顺从地随着手臂落到手上。 不愧是被她看上的绝世美手,远看便如精心打磨的玉琢品,到了近处,皮肤好到甚至看不见一个毛孔,淡青色的血管蜿蜒而过,在手指的牵动下扯了扯,带着一股莫名的涩气。 “这位同学。” 沉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桌子遮掩下的脚被姜岁狠狠撞了一下,温萝猛得回过神来,颈背上的细小汗毛“噌”得竖了起来,站起身正对上梁斯珩的一双幽深不见底的黑眸。 “叫什么名字?” 温萝抖了抖唇,因为欣赏美色被本人抓个正着而尴尬地浑身发麻,下意识舔了下有些干燥的唇瓣,乖巧地回答道:“温萝。” 梁斯珩动了动眉角,颔首问道:“温萝同学可以回答一下我刚才的问题吗?” 什—— 温萝一阵牙酸,贝齿紧咬住下唇,她刚刚魂儿都被勾走了一半,哪里还有精力关注什么问题。 姜岁就知道这姐姐是一点也没听,动了动笔,假装翻书要记知识点的模样,试图给她提示。 纸刚翻过两张,方才随着温萝起身而收回的手再次伸出,白皙的长指不轻不重地按住书页,分明没有什么力道,却似是直接敲在了两个女生的心头。 姜岁顿时如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一般安分下来,温萝咽了口唾沫,假装无事发生地收回到处乱瞟的视线。 梁斯珩看了眼低垂下头,被散落的长发遮掩着看不清面容的女生,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温萝......温萝并没有觉得被拯救到,她突然理解为什么岁岁会说自己的数学水平活不过一集了。 贵院数学都是上来就开启地狱模式的吗?确定这回顾的是高中内容吗?! 温萝绞尽脑汁地回顾着自己被忘在脑后五年的浅薄的数学知识,磕磕绊绊地回答了个大概。 梁斯珩全程耐心地听着她回答,随着柔软轻糯的女声落下,教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在女生忐忑不安地揪着袖口、小心翼翼地望过来时,梁斯珩挑了挑眉稍,点头让她坐下:“回答的不错,看来高中知识没忘干净。” 短短几分钟竟是让毕业已久的温萝重新体会到了学生时期的紧张和窒息感,在得到老师的肯定后,忍不住小心缓了口气,绷直的身子也不动声色地放松下来。 梁斯珩敏锐地注意到女生的反应,顿了顿,没多说什么,顺着温萝的回答将问题延伸下去,继续往前走。 温萝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仿若脱力一般半趴到桌子上。 姜岁强忍着笑意点开桌上的手机,两根手指敲了一行字,挪到温萝面前。 「可以啊,竟然成功从高岭之花的领域压制走过一回合」 温萝眼神扫过去,看到上面的一条自己没看到的回复。 「这还是朵带刺儿的高岭之花啊,你那文科数学水平还真不一定能手到擒来」 如来佛走了,孙猴子又翘起了尾巴,温萝志得意满地扬了扬下巴,手指飞舞着,键盘敲的飞快。 「什么高岭之花,等着看我把他的刺给拔了」 温萝大难不死得瑟的厉害,挂着笑意刚一抬头,便撞进梁斯珩幽深的眼眸深处,被吓了一个激灵,伸出一根手指往上推了推手机,老老实实地坐好装鸵鸟。 ————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憋了一节课的温萝松了一口气,刚要跟姜岁说点儿什么,便听到讲台上的男人淡声说了句:“课间先点一下名。” 刚要喧闹起来的教室顿时一静,头扭了一半的姜岁也忍不住一愣。 梁斯珩已经顺着名册一个个叫了下去,温萝还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抬手在姜岁眼前晃了晃。 姜岁回过神来,小声对温萝说道:“美人老师课前才说来着,他的课不喜欢点名,只要你有信心考试及格,你可以一个学期都不来上课。” “姜岁。” “到。” 姜岁举手向梁斯珩示意,也有些疑惑:“不知道怎么刚过一节课就改主意了......” 梁斯珩点完名,签字笔在最后一个人后面勾上记号,合上名册,简单解释道:“大家未来的数分课程都是由我来带,我想了下,第一节课还是互相认识一下比较好。顺便......” 梁斯珩顿了下,目光逡巡着落在温萝的身上,薄唇微掀起一抹弧度。 “温萝同学,请问你是哪个班的学生?” 浅淡的音色像一把钩子穿过温萝的大脑。 温萝发誓,这一定是她人生社死合集里最社死的一次。 2. 邀请 “高岭之花”话音刚落,全班顿时一片哗然,纷纷扭头向温萝的方向看去。 姜岁忍不住一阵牙酸,此时也琢磨过来几分梁斯珩突然点名的意思。 分明就是不知怎么的察觉到温萝不是本班学生了,故意的呢。 温萝现在有点儿不太好。 她清楚自己是有些间歇性的社恐症在身上的,尤其这种众目睽睽下的社死场面,她只觉得浑身都在发麻。 梁斯珩看着女生僵直着身子站起来,袖口被揪出了一片褶皱,眸光轻敛,走下讲台摆了摆手: “温萝同学跟我出来一下,其他同学休息吧。” 喧嚣声渐起,温萝心脏猛烈地跳了一下,下意识松了一口气,挪蹭着脚步,乖乖地从后门出去跟上梁斯珩的身影。 面对一个人总比面对一群人好。 摆脱了扎在满身的目光,温萝跟在梁斯珩身后往隔壁的空教室走,绷紧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些。 她进教室的时候已经够小心了,怎么这么轻易就被发现了啊...... 正东想西想着,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响起,被衬衫衣料包裹着的手臂从温萝脸侧收了回去,动作间一丝清淡的香气缓缓飘落。 温萝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到梁斯珩关好门收回手,随意地半靠在桌沿,似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手指不经意地摩挲着左手的腕表,轻笑了一声: “教室里突然多了一个学生,我也没年纪大到眼花的地步。” 温萝面上一热,心里因为梁斯珩的调侃放松了许多,大着胆子承认道:“对不起老师,我......我不是数学系的学生。” “嗯。”梁斯珩面上没有半分诧异,他在提问温萝的时候就知道了,一个没在花名册上出现过的名字,问题又回答的磕磕巴巴,确实不像是数学系学生该有的水准。 “那是来陪姜岁上课的?” 温萝听到梁斯珩提姜岁,想起两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抓了个正着的小动作,尴尬地咳了两声,胡扯道: “那个......我是她表姐,今天第一天上课嘛,她妈妈不放心,正好我也是A大的,就托我帮忙照看一下......” 梁斯珩不知信了还是没信,点了点头没再追究,只是又看了她一眼,淡声提醒道: “我的课上不会拒绝任何人旁听,只是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有下次,上课不要再迟到、也别玩手机了。你也是学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温萝抿紧嘴唇,也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会被突然“针对”。 她大学的时候不是没干过迟到逃课的事,更别说上课走神玩手机做别的事,如今毕业一年了,却难得涌现出来一股愧疚的情绪,手指掰扯着,沉默地点了点头。 梁斯珩停了停,镜片后的眼眸不动声色地落到温萝身上。 刚从高中升入大学的少年少女们,大多带着未褪的单纯和青涩,而面前的女孩粉黛未施,只是最简单的装束,却偏偏显现出与其他人不同的清雅惊艳。 尤其是那双眼睛,抬头望着一个人时,红痣点点、眼尾微翘,叫人忍不住心软了去,即使犯错也舍不得苛责。 只是...... 看她的模样,即便不是大一新生,想必也大不了多少,到底还是个孩子。 梁斯珩平静地遮掩住思绪,瞥了眼墙上的电子钟,似有意无意地又跟温萝闲聊了两句。 或许是足够年轻——他看上去似乎也没比她大上几岁,记得姜岁好像无意间说过,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教授了。 温萝对此倒是没什么惊讶,无论对学生还是老师,A大都是求贤若渴、开放包容的,从国内外破格录取过的教授不胜枚举。 只是像他个年纪的天才向来有些个性和“自闭”,他却是跟普通的老师没什么两样,儒雅、温和、体贴。 简单的几句闲侃便让温萝彻底放松下来。 上课铃马上就要响了。 “好了,回去上课了。” 像是正常对待自己的学生一样,梁斯珩神色如常地拍了拍温萝的肩膀,拉开门:“回去走后门吧。” 温萝和梁斯珩踏着铃声前后脚走进了教室,还没等其他学生将视线放到温萝身上,梁斯珩便率先出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无人再关注,温萝默不作声地放松了身体,松开了濡湿的手心。 姜岁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两眼,见她恍若无事,甚至还有心思冲她使眼色,这才放下心。 ———— 许是知晓了温萝的情况,后面的两节课梁斯珩没再为难她。 而温萝,因为与梁斯珩的一场谈话,难得的安分下来,前所未有的认真,听完了对现在的她而言,有些晦涩难懂的知识。 下课铃响起,姜岁心不在焉地记完作业,等梁斯珩宣布下课的话音刚落,便把课本往书包里一塞,火急火燎地拉着温萝出了教室,顺利地汇入到人流中。 再一次走在A大的校园里,温萝一时间不知该说点什么。 她和姜岁认识三年,在网络上熟悉到口无遮拦,但这毕竟是她们第一次在现实中见面,很多话到了现实,反而有些拘谨地开不了口。 姜岁却是从一而终的大大咧咧,没走出几步便蹿到温萝面前,伸手捧住温萝的脸,手指在她柔软嫩滑的脸颊上流连忘返,眼底满是惊叹: “我上课的时候就想说了,你也太好看了吧宝宝,姐姐要不要考虑一下做我的女朋友?” 温萝被姜岁调.戏得脸烧得通红,熟悉感回到身体里,拍开她的手,没好气地笑斥道:“滚啊你个女流氓。” 姜岁对漂亮姐姐一向怜惜包容,拉着温萝往食堂的方向走,嘴里碎碎念着:“路痴就路痴吧,没事,我就好笨蛋美人这一口。” 像是知道自己要挨骂,还没等温萝恼羞成怒,姜岁便飞快地转移话题,兴致勃勃地跟温萝议论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梁老师是不是很帅,我是不是没骗你,是不是很戳你xp的那一款?” 听姜岁提起,温萝眼神飘忽,肩膀上似乎还残存着男人手掌的温度,忍不住感叹道:“真的好看,娱乐圈那些人也没他好看。” 姜岁难得从温萝嘴里听到这样的评价,不过想想对于合温萝味口的人,她一向都偏心外加十层滤镜,倒也可以理解了。 姜岁坏心眼儿地拿手肘捣了捣温萝:“动心啦?我可是听说梁老师还单身呢,不光数院,好多女老师可都蠢蠢欲动呢,你要不——” “瞎说什么呢。”温萝有些无奈。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离数院最近的B食堂的教职工餐厅。 教职工餐厅是自助形式,伙食普遍要比学生餐厅好一个档次,价格也相对贵一些,不过说是教职工专用,工作人员也不会特意驱赶混过来改善伙食的学生,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温萝往餐盘里夹东西,不期然又想到教室里那个背光而立的身影。 只是除了初见时的惊艳,她再三确认,确实没有什么小说里所说的“心跳加速”的感觉。 “我那只是对美色的欣赏和垂涎懂不懂,这是人之常情,”温萝舌尖润了润干涩的唇瓣,一本正经地纠正并教育道,“拒绝谈恋爱,拒绝恋爱脑,从你我做起,从现在做起。” 两人笑闹着去收银台结账,完全没注意身后被她们议论的对象和旁边一个努力憋笑的身影。 梁斯珩身型挺直,即使置身于火热喧闹的餐厅,端着食盘,也让人生不出沾染凡俗之感。 他瞥了眼身边快笑背过气去的好友,表情一贯的温和: “这么好笑?那笑完赶紧吃饭,别忘了下午的相亲。” 卫昀真是服了这个人面兽心的人,乖乖绷紧嘴角,强憋住笑意。 “这不就是有点儿不可思议吗,我要是在群里说一声,谁会相信斩女杀.手也有翻车的一天啊,竟然还有不想跟你谈恋爱的人,有没有种‘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的感觉?” 梁斯珩一瞬间想起学生时期,自己无意间在卫昀的浏览记录里看到的古早言情小说的记录,沉默了一瞬,看向卫昀的目光更加温柔。 “说起来,我好像好久没给阿姨打过电话,问候一下她老人家了。” 卫昀瞬间被戳中死穴,再也笑不出来了,欲哭无泪,苦着脸跟这白面黑心肠的祖宗讨饶。 “哥,我错了哥,你就让我在你这躲一下午清净吧。” 梁斯珩长指拢过一碗白粥放到餐盘上,冲盛饭阿姨颔首,礼貌地弯唇笑了笑,好心提醒卫昀一句: “她是我学生。” “嗯,啊?”卫昀被一句话堵回去,后知后觉地反映过来,不知是可惜还是什么,“啧”了一声没再多言。 ———— 温萝话是那么说了,姜岁也知道她的性子,只是难免会忍不住的惋惜一下。 “虽然但是,实践出真知啊!”姜岁义正辞严地拍了拍桌子。 她和温萝都是某绿江的签约作者,当初在网上相识,因为志趣相投成为基友,后来渐渐发展成闺蜜。 温萝从小就被邻里亲戚夸赞聪明,她也无愧于众人的赞誉,学习上一路顺风,轻松被国内最高学府的王牌专业录取,甚至还在高中期间开始写小说,第一本就全网爆火,第二本彻底奠定头部作者的地位,从此鲜花着锦。 只是最近,温萝又一次被卷入纷争之中。 书粉夸赞温萝的书的时候,最爱吹捧的就是她脑洞大、人物感情描写细腻,感情剧情两头出彩。 看不惯的人却说温萝写了几年书,男女主的爱情还是千篇一律,空洞油腻又不现实。 对此,书粉自然不乐意,战火蔓延到各个平台,双方掐的热火朝天。 温萝火了这么多年,经历的风浪又何止这一回。 只是那些话确实多多少少有些影响她,再加上最近状态也不是很好,在完结了上一本书后,她难得地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好好调整一下。 姜岁作为温萝的闺蜜,自然是知道她那些破事的,正好她也成了自由自在的大学生,又在军训时套到了一些A大出名的梁老师的消息,便想一出是一出,把第一次面基的地方定在了课堂上,心里也憋了点不可言说的“坏心思”。 温萝哪能不知道她这损友在想什么馊主意,筷子敲了敲姜岁的盘子,没好气道:“吃饭!人家可是正经人,不做.爱情骗子的。” 姜岁装作牙疼地嘘她:“当初说好给你找个灵感缪斯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就算不谈恋爱,你亲自追一追感受一下,也不至于写个感情戏那么费劲,天天找我嚎。” 温萝鼓着脸颊戳盘里的丸子,拒不承认自己的恶行,又想到今天课堂上让她想起来就浑身发麻的场景,嘟囔了一句:“你自己也说了这高岭之花带刺儿,可不好随便招惹。” “不也是你说要把他的刺给拔了的,”姜岁吐槽道,“再说不好感化不是正好,省得你当爱情骗子了,两全其美。” “什么歪门斜说,”温萝忍不住笑,随口敷衍道,“再说吧,我再想想,反正人在那又不会跑。” 姜岁其实也知道温萝说的十句有九句都是口嗨,话赶话说了两句便不再多谈,转而拉着人八卦起来。 ———— 下午姜岁没课,便顺理成章地拉着温萝在咖啡厅里窝了一下午,直到傍晚将至,突然被通知要开会,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人走。 温萝从温暖的室内出来,便被无情的冷风冻了个透心凉。 到了下课的时间,学生们骑着车在马路上穿行,笑声张扬,带着青年人特有的朝气蓬勃。 傍晚的温度比起上午更是低到发指,温萝踩着路牙边,苦着脸往校外走,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塞进单薄的衣服里。 她早上是坐地铁来的,还要走二十几分钟坐地铁回去。 回去得吃点感冒药了,最好别生病,滋味儿也太难受了。 温萝不着边际地想着,试图分散注意力,没注意到一辆车开到自己身边缓缓降下了速度,副驾的车窗被摇下。 “温萝?” 是那个听之难忘的声音,语调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又被秋风裹挟着,染上了一抹温丽。 温萝一怔,停步转身看去。 男人左手还搭在门边的车窗控制键上,右手随意地握着方向盘,露出白皙的手腕,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那副让她上午一眼望去时有些晕眩的金丝眼镜,此时正偏过头看她。 温萝被他注视着,神情平和,一如二人独处时的模样。 “是要出校吗?”车子停下后,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声音变得更加清楚明晰,“去哪?我送你。” 3. 试探 温萝大概也没想到会这么巧,透过车窗与梁斯珩对视,纤白的指尖有些无措地拢了拢衣襟。 “嗯......不用了梁老师,我......” 或许是因为停下步伐,连仅有的一点热度都逸散到空气里,话音未落,温萝耸了耸鼻尖,小声地打了个喷嚏。 男人似是看穿了她的窘迫,敛了目光,食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方向盘:“上车吧,天冷。” 声色是习以为常的温淡,却莫名地让人生不起抗拒的心思。 温度实在太低,温萝最终还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思索了片刻,小声道谢。 坐进车里的那一刻,温萝整个人都被融融的暖意包裹住,睫毛颤了颤,放松了身体。 梁斯珩升上车窗,眸光落在温萝正在扣安全带、指节发白的手上,收回目光时,不自觉地掠过风衣未遮掩住的半截小腿,手指落在控制台上,打开暖气。 车子再次被启动,缓缓滑了出去,温萝拘谨地扒着安全带,眼神飘忽不定,不知该不该开口说点什么。 倒是梁斯珩目光虚虚落在前方的校门处,开口询问:“想去哪?” “枫林绿都,麻烦老师啦。” 梁斯珩眼底闪过淡淡的讶异。 枫林绿都是燕京大学城里的一所高档小区,在燕京这个寸土寸金的地界,又算得上是学区房,价格高贵的可以。 但因为天然的地理优势,这里大多住户都是大学城的教师职工,包括他也在这里有一个安身之处,为了往来方便。 “回家?” 温萝反应过来是在问她,点了点头,须臾又想起来梁斯珩还在开车,轻“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那正好,我们顺路,不算麻烦。” 这是对方才温萝道谢的回复。 梁斯珩点到即止,分寸感把握的极好,让温萝生不出半分不适。 温萝在温暖的车厢里回转过精神,手指不安分地扣着手机壳,小心翼翼地偷瞄邻座的男人。 她现在的工作就是全职写手,毕业后也未曾深入接触过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事。 在温萝短暂又单纯的二十四年间,从未接触过像梁斯珩这样的成熟男性。 他跟她的父亲完全不一样,绅士、体贴,满满散发着无需言喻的成熟男人的魅力。 车里应该没点什么车载熏香,但浅淡的木质香还是萦绕在温萝的鼻间,勾诱着她的神思。 温萝就在这样清浅的香气中,慢慢沉静下心神,望着窗外天边深邃艳丽的火烧云,思绪飞扬。 手心里握着的手机“嗡嗡”两声,把温萝从飘摇的幻想中拽了回来。 温萝垂目摁开手机,社交软件上父亲和母亲相继发来的消息赫然在目。 她原本平和的神情倏地寡淡下来。 【妈妈】:宝贝最近在燕京过得好吗?妈妈有朋友最近去燕京开会,要不要让那个叔叔帮你介绍一下工作? 【爸爸】:萝萝最近有时间吗?你邹阿姨朋友的儿子最近从国外回来,就比你大了一两岁,有时间的话爸爸帮你介绍一下交个朋友? 温萝有些乏味,不知道是该夸赞两人默契十足还是锲而不舍,抹平了原本漾在嘴角的弧度,关掉手机,随手往腿弯处一扔,靠到椅背上阖上双眼。 这不加遮掩,颇有些泄愤的举动招惹了梁斯珩的注意。 红灯转向绿灯的间隙,他转头看了温萝一眼。 女孩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不复先前所见的清润朝气,微蹙着眉眼靠在皮质座椅上,透出一丝疲倦和颓唐。 梁斯珩微褶了眉心,车辆在控制下行驶地更加平稳。 十八九、二十岁的孩子,不应该这么颓靡才是。 温萝无心搭理,手机那端的人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手机纠缠不休,震动感穿过布料扎着温萝的肌肤。 没消停两秒钟,那边又打了电话过来,端得一副不依不饶的打算。 温萝长舒一口气睁开眼,下意识地先去看梁斯珩的反应。 男人正专心地开着车,目光直视前方,似是没发现她的困扰。 不过短短的相处下,看他的性格,也不是会让他人陷入尴尬的境地的人。 温萝盯着手机看了两秒,翻出耳机盒,挂上一边,接通电话。 “喂,爸。” “诶,萝萝啊,爸爸没打扰到你吧?我跟你邹阿姨正跟她的朋友吃饭呢,这不都喝酒喝大了,说到他们儿子,非要催着等个回复,我们这做主人家的也不好败了人家的兴致......” 温萝双手放在膝上,安静地听着男人啰啰嗦嗦地解释,巴掌大的小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柔软温顺,不见半分多余的神色波动。 “喂,喂?萝萝你在听吗?”温浩孺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见那边一片寂静,疑惑地唤了两声。 “哦,我现在正跟朋友在一起呢。”温萝熟练的弯了弯唇,在开口的一瞬间,语调下意识变成了长辈所喜欢的乖巧模样。 温萝柔软的指腹慢慢抚平风衣上的褶皱,语气是十分认真的苦恼:“可是妈妈最近催着我找工作,我正忙着这事呢,可能不太有时间......” 百试百灵的挡箭牌又一次把温浩孺挡了回去,提起温萝的母亲,温浩孺便顾左右而言他,随便敷衍了两句,最后惯例关心了一下温萝,让她注意身体,就挂了电话。 温萝早就习以为常,点了点手机屏幕,轻车熟路地给母亲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萝】:不用啦妈妈,爸爸朋友的孩子来了燕京,我帮忙招待一下,最近可能没太有时间,工作的事后面我自己会留意的。 消息发出去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温萝下意识看了眼时间,正是放学的时候,想必也没有功夫搭理她。 温萝不再关心,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开机键,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到前方。 枫林绿都精致的欧式雕花大门近在咫尺。 温萝今天穿的单薄,烘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暖气,只觉得暖和。 因此她也才发现旁边的人或许是因为不耐热,不知何时松泛了手腕处的袖扣,将衬衫挽到臂弯,露出肌肉线条明晰流利的小臂来。 那浅淡的青筋脉络在白皙的皮肤上清晰可见,从手臂蜿蜒至手背,手指轻动时,青色的血管微微鼓起,透着难以言说的涩气。 温萝盯着那双指骨分明的手,又忍不住发起呆来。 今天就是那只手,轻易看穿并压制了她和姜岁的小把戏,却也在她尴尬难受的时候,给了她最适度的体贴和包容。 “你住在哪?” 平和轻隽的声音将温萝的神思勾了回来,温萝抬手指了个方向:“八号楼。” 车子拐了个弯向里驶去,白天姜岁跟她唠叨的话、父母的信息、和那通并不算让人愉悦的电话充斥在温萝的脑海中,让她鬼使神差地扭头看向梁斯珩,在车子在楼底下停稳时没有第一时间道谢下车。 男人不解地偏过头,长眉稍挑,意识到她有话要说,打开车刹熄掉火。 “梁老师,”温萝喊了一声,舌尖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睫毛颤抖着,从喉间颤颤巍巍溢出了低低的一声,“听,听说,你还没交女朋友?” 4. 搭讪 这话问得可以说大胆又唐突。 卫昀常常调侃梁斯珩魅力十足、斩女杀手,话虽然不着调,但有句话却是真的。 从小到大,梁斯珩的追求者的确不知凡几。 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温萝这样,桃花眼诱惑动人,眼神却澄澈见底,眼巴巴地望着他,也不知她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张扬笨拙,率真又热烈。 饶是梁斯珩活了将近三十岁的年纪,一时也有些摸不清这小姑娘在想什么,怔了一瞬,斟酌着回答道:“确实没有,我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温萝听闻眼睛一亮,姜岁撺掇她的那些话此刻像是恶魔低语在脑海中荡漾,一些念头蠢蠢欲动着想要冒头。 他无意与人谈情说爱,那不就意味着,即使自己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也不用担心会伤害无辜人的感情? 顺便,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借他挡一挡家人那边的唠叨...... 她本来只是被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情堆在一起一时冲动脱口而出,但得到梁斯珩肯定的答案后,仔细想来却是愈发觉得划算。 况且岁岁说的没错,她现在到了瓶颈期,总要想办法去突破自己的。 梁斯珩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年纪大了,已经跟不上现在小孩的脑回路了。 似乎在自己委婉的暗示后,身边的人变得更兴奋了? 哦,好像也不算是小孩了。 在无意中听到温萝和她父亲的对话后,梁斯珩也不好再把她当成跟自己差了近十岁的小朋友对待。 “那个,梁老师,要不要上楼喝杯茶?多谢你送我回来。” ...... 嗯,生理年纪上可能不是小孩了,但这搭讪的方式却笨拙的让人忍不住失笑。 梁斯珩情绪难得有稍许外泄,抬起手遮掩住唇角的弧度,顺势轻咳了一声。 话刚一说出口,温萝后悔地差点儿把舌头咬掉。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就算实践经验为零,好歹她的理论知识也是实打实的丰富扎实啊,怎么书到用时,这么古早老掉牙的套路也能说得出口! 温萝瓷白的小脸一片潮红,胆大的决定刚下没多久,又生出了退缩之意。 她真的,不适合主动做这种事。 “那个,抱歉......” 抚平的衣摆又被紧张地扯皱,温萝绞尽脑汁,嗫嚅着从齿关挤出四个字。 “没关系,”梁斯珩微微一笑,接住温萝的话头,“我家就在后面,举手之劳。” 类似的话又说了一遍,之前是为了安抚女孩子拘谨的情绪,如今则是婉拒。 温萝心跳落地,又有些丧气地往车门边缩了缩。 她不擅长社交,也没那么能言善辩,在听到男人的拒绝后第一时间是松了一口气。 但她难得主动一次,就收到了这样的反馈,短暂的放松后,又被一阵强烈的沮丧感淹没。 她知道这事不怪任何人,都是她自己给自己难堪,任性完了又没有直面结果的勇气,落得如今在这里自怨自艾的下场。 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可真是糟糕透了,也难怪...... 女孩的情绪肉眼可见得低落下去,却还强撑着笑脸,手指不自觉地抠着身前禁锢着的安全带,绞尽脑汁想要说点什么。 天色逐渐暗淡,娇小的身影整个缩在车体投下的阴影中,像是被雨水打湿毛发的名贵小猫,看上去无助又可怜。 梁斯珩叹气,探手按下按钮,车子随着启动状态重新发出微弱的声响,浅淡的暖意也氲散开来。 温萝微怔,他这是在无声地催她下车,还是什么? 想不通男人的意思,但温萝还是连忙低头摸索着去解安全带,却在脑袋垂下一半时顿住,不敢动弹。 整个空间安静的吓人,女孩僵直着身子,手指还停在安全带的边沿,瞳孔微微放大,目光所及之处是男人洁白严整到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越过肩臂还能看到不远处的前方暖风键若有似无的亮光。 两人的距离不算近,但温萝却偏偏能清晰地感知到男人衬衫下隐隐约约的紧实胸肌,能嗅到他身上体温烘烤后悠长的木质沉香。 如果此时有人经过从外面看进来,或许两人如今的姿势就像是在拥抱一般,亲密、暧昧。 他跟她以往认识的男性真的很不一样,不像那些年轻旺盛的男同学,身上总有着难以挥散的汗味,也不像她父亲那代的长辈,被燃烧殆尽的烟草沉疴浸透。 那是一种,很干净,又很深沉,似乎能带给人无尽安全感的感觉。 不期然的,温萝又一次走了神,一瞬间甚至忘了自己还处在一个奇怪暧昧的环境中。 梁斯珩垂眸看了明显有点游神的女孩一眼,微不可查地带出了抹笑痕。 女孩子带了些明显跟她年纪不符的单纯浅显,短短几次接触,便让他摸出了几分她的性子。 细心敏感,但有时又有点儿莽撞咋呼,一缕头发缠到了安全带的卡扣上也没意识到,这么冒冒失失地低头怕是要被扯到掉眼泪,若是他直接开口提醒,她如果本能地往自己这边转头,恐怕能被扯掉好几根头发。 “别动,”梁斯珩轻握了一下那缕发丝,见温萝依旧有些怔愣,乖乖地听话没动,这才松开手,“头发缠在上面了。” “啊?”温萝懵懂地瞪大了眼睛,就像......用海蓝色的眼睛望着主人的布偶一样。 梁斯珩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视线。 “哦哦,谢、谢谢。”温萝窘迫的不行,摸上自己被纠缠住的发丝。 梁斯珩顺势收手,脊背重新靠回驾驶座,拉过安全带扣好,打着方向盘驶离住宅楼下。 温萝感受到车辆轧过路面轻微的震感,折腾头发的手顿住,不解地偏了偏头:“梁老师?” “能住一个小区也是缘分,一起吃个饭吧,”梁斯珩瞥去一眼,补充道,“正好我也没吃。” 温萝本能地想要推拒,结果顺着男人刻意的视线落到自己肚子上,脸颊烧的滚烫,已经吃过饭的借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好像......回来的路上确实肚子响了好几声来着...... 温萝有些羞窘地扯了扯袖口。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和梁斯珩气场不合,她今天都不知道在他面前丢过多少次人了。 车子驶到附近的景和广场停车场停下,梁斯珩偏过头:“有没有想吃的?” 温萝乖乖摇头:“我都可以的。” 男人有些无奈地低头翻了翻手机,须臾问道:“吃日料吗?这边新开了一家店,看评价还不错。” “嗯嗯,可以的。” 许是今天没脑子的事做的太多,温萝之后的一整晚都异常的安静,偶尔跟男人交流两句也温顺乖巧,全然不见白日的轻灵。 梁斯珩平日并不很能习惯吃料理,只是记得他的学生都是喜欢吃这些小东西,自己吃的不多,见温萝也没吃多少,倒是没再多说,耐心地等着她喝完最后一口浓汤,才示意服务生结账。 温萝虽是应下了梁斯珩的邀请,但两人毕竟不算是熟人,坚持要AA制。 梁斯珩也不勉强,加了温萝的微信,方便她转钱给自己,拿起外套向外走。 温萝没怎么吃饱,跟在梁斯珩身后按了按肚子,小心捂住嘴巴吸了一口气。 ———— 出门的时候天上意外飘起了小雨。 温萝打开车门,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和车内湿冷的环境,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回去的路上,雨势愈发的大了。 温萝盯着车窗上蜿蜒而下的雨滴发呆。 哪怕是相对干燥的北方,下雨时的空气也是潮湿的,不过终究没有南方粘稠,她也很适应这种天气。 只是适应,但谈不上喜欢。 或者说有点厌恶。 温萝默默收回目光,转投向自己的膝头,看着自己的大腿在过路灯光的映射下忽明忽暗。 很快又重新回到了温萝家楼下。 车辆停稳,温萝回过神来,挂上笑脸跟梁斯珩道别。 梁斯珩说道:“拿把伞吧,外面雨大了。” “不用不用,就两步路就进楼了。”温萝慌忙摇手谢绝,低头解安全带。 男人似是认同地轻“嗯”一声,动作却是截然相反,随手松了安全带开门下车,丝毫不在乎雨水打湿发丝肩头,转去后备箱拿了把伞撑开,走到副驾驶处打开门。 纯黑色的伞盖大且稳,指骨分明的手握着伞柄,稍稍向门处倾斜,确保里面的人下车时不会被雨水弄湿分毫。 温萝的心骤得跳空一拍,犹豫片刻,缓缓拉紧风衣裹紧清瘦的身躯,弯腰下车走进男人的伞底,目光不自觉地移向濡湿的发梢,欲言又止。 梁斯珩带着人往门口走,声音平静温和:“天冷,女孩子淋雨着凉对身体不好。” 5. 好奇 温萝被安安稳稳地送进屋檐下,跟梁斯珩道谢告别,沉默地望着他冲她颔首,浅笑着催促她赶快上楼。 “......嗯,梁老师再见。” 温萝轻轻点了下脑袋,听话地转身小跑上台阶,走进灯火通明的前厅,往电梯间走了两步,又鬼使神差地转身向外望。 也只看到柔和的路灯下男人颀长挺拔的背影,周身是昏杂的黑夜,那把黑伞平稳地遮住从天而落的纷然雨幕,而伞下的人丝毫未被风雨影响,不急不缓,矜贵从容。 温萝注视着他绕过车头打开门,身子稍矮坐了进去,利落地收伞抖落掉水珠,前车灯晃过尘点烟雾,逐渐远去,这才转身向里走去。 这里是高档小区,也匹配着优越的物业服务,早在雨滴落下来的时候,就有工作人员在每栋楼的大厅铺好了长地垫,防止光滑如镜的地板被水污弄脏,也防止住户会不慎滑倒。 温萝因为梁斯珩的仔细关照,身上一片干爽,只有小皮鞋踩上了脏污,一路上刻意蹭过地垫后,最后一丝落雨的痕迹也被抹去。 进了门的第一件事便是匆匆忙忙把空调打开。 顺脚踢掉鞋后,温萝踩着新买的毛茸茸的兔子拖鞋跑到柜子处抱出医药箱,随手扒拉出几盒感冒药,看了说明书,杂七杂八地吃了几粒。 以前也是这样,每当嗓子鼻子有不舒服的感觉,她都选择先下手为强提前吃药,毕竟感冒的滋味她一点也不想尝试。 或许也是得益于这个小习惯,从上大学到现在有五年的时间,她再也没有感冒过一次。 温萝家里装的中央空调,很快把温度烘了上来。 皮肤到骨缝的寒意被驱走,温萝脱了风衣挂到衣架上,舒服地扑进沙发中。 肚子被狠狠压住,抗议地叫了一声,温萝低低哼唧了两下,不情愿地爬起来,拖着垃圾桶到零食架边,盘腿坐到地毯上,随手拆了包薯片开始啃。 她今晚岂止是没吃饱,吃了一点也没吃好。 那个日料的味道,可以理解别人喜欢,但她坚决不接受! 只是她至今没学会体面得体地拒绝他人的好意,邀请她的又是不仅一天前还是陌生人,甚至严格意义上还算是她的长辈...... 呜,更难拒绝了! 捏着鼻子吃被肚子排挤的东西的下场就是,可怜的她现在要忍受更可怜的肚子的造反。 温萝恶狠狠吞下一口泡芙,开始刷手机。 微博上是书粉每天一遍的例行催开新,温萝一想起自己做的稀碎的大纲就头大,再想自己前几天随手练笔的小片段,尬到头皮发麻的互动,只恨不得咕到地老天荒。 心不在焉地追了两部番,今天发生的那些事还是顽固地在脑海中晃荡,时而是在梁斯珩面前的社死丢人场面,时而又是被他半圈住时的脸热心跳。 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简直像孙悟空头顶的金箍,让人忘也忘不掉,一想就头疼。 又是一集不知所云的更新播放到片尾,温萝关掉平板,面无表情地捞过手机啪啪啪打字。 【萝】:你的美人老师是不是中央空调?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直接给姜岁干懵了。 【岁岁】:你等下,我先把这点作业写完的! 又过了半个小时,姜岁的语音电话才打过来,上来就是一顿哀嚎。 “美人老师看着温温柔柔的,怎么这么心狠手辣啊!开学第一课我作业就写了两个多小时了!” 后面是一连串的破防痛骂。 姜岁语言输出了个痛快,最后总结道:“我就不该被美色蒙蔽双眼,他简直就是蛇蝎心肠。” 温萝本来想说的话被冲得七零八落,本能地维护了一句:“不至于吧,感觉他人挺好的。” 姜岁一噎:“啥?大魔头给你下蛊了呀宝宝?哦对你说的中央空调又是什么情况?” 美人老师在姜岁嘴里已经成功降级成大魔头,待遇也跟着急转直下。 温萝垂下头,绒绒的碎发从颊边滑落,一下一下揪着地毯的毛毛,从出校门时遇到梁斯珩讲起,无意识地隐瞒掉一些有点暧昧的互动,把今晚的事一点一点说给姜岁听,最后想了又想,认真地向姜岁求解: “你不是说他单身吗?怎么这么......会啊,哦好像也不对,非单身还这样对别的女性就是渣男了。” 姜岁也没想到自己不过跟好友分别了几个小时,好友就跟她们白天讨论的对象有了这么神奇的来往。 “那就不能是,他跟前女友交往的时候学会的相处经验吗,”姜岁卡了半天憋出一句,“不过根据我得到的一手情报,他确实对谁都挺体贴温柔的,不过没应过谁的追求,也没听说跟谁搞过暧昧,待人绅士洁身自好还长得好看,不然你猜他为什么这么受欢迎。” 温萝又拆了一板巧克力,边咬边琢磨。 她达不到“美而不自知,吾以美之更甚”的境界,她是个俗人,知道自己从小就被夸长的漂亮有灵气。 她还有点俗人的小自恋小虚荣,从小到大情书收到手软,今天跟梁斯珩相处的一点时间,让她甚至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被撩了。 以己度人嘛,她就是典型的视觉动物,但凡他长得一般,她半分多余的念头都不会动。 现在来看,果然又是她的小自恋在作祟了。 再想想当时她的状态,也难怪他会突然起念头请她吃饭,想必就是缓解她的尴尬之类。 温萝在这边理清思绪,那边姜岁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俨然忘了梁斯珩是怎么用作业折磨她的,兴致勃勃地撺掇: “这你还不试试?你看你俩多有缘分,还住一个小区,这么个大美人,他凭什么不动心!” “哎呀你好烦,”温萝不想跟这被作业冲昏头脑的女人说话,“跟你的大魔头缠缠绵绵去吧,我挂了,睡觉!” 扯皮一顿果然让人心情愉悦很多,温萝成功地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收拾掉垃圾,拿着睡衣进浴室洗澡,准备睡觉。 至于晚上一闪而过的念头和中道崩殂的试探,秉持着逃避可耻、但对她有用的念头,温萝还是决定先放在一边,以后再说。 ———— 自那之后几天温萝再没见过梁斯珩。 两人虽住同一个小区,但对温萝这样的重度宅女来说,做饭用的米菜油盐没也叫外送已经算她勤快,出门屈指可数,能遇上人更是几乎不可能。 周末姜岁发信息问温萝,下周要不要来上课了。 彼时温萝懒洋洋地抱着热水袋窝在懒人沙发里,以来月经为由拒绝。 她身体还算健康,没有痛经的毛病,但经期也没多好受。 所以一般都会提前准备好需要的东西,这期间就待在家里,哪也懒得动弹。 只是凡事都有意外,温萝安稳窝到第三天,被温浩孺一通电话扰了宁静。 “喂,萝萝,你还记得爸爸前几天跟你说的邹阿姨那个朋友的儿子吗?他打算去燕京找工作发展,你邹阿姨提议拜托你帮忙照看一下,安顿好前先在你家借住几天。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你在燕京住那么久也熟悉,帮着招待下朋友,人家也说等安定下来一定好好感谢你。” 6. 决定 从温浩孺说第一句话起,温萝捏着刀柄的手攥紧,指腹都泛起苍白,差点儿被气笑。 邹阿姨朋友的儿子是他哪门子朋友?又是她哪门子朋友?让一个男人住进她家,别说素不相识,就算认识,有没有点边界感?要不要点脸? 温萝狠狠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把菜刀扔到刀板上,抽了张湿巾擦手,拿过手机关掉外放,扯出笑意,尽全力忍住颤意和骂人的冲动,柔着嗓音开口建议道: “爸,我这里大学城基本都是学校,在别的地方上班的话也不太方便,我现在上班也要坐一个多小时地铁呢。而且我也担心自己没那么多精力,会被说招待不周。要不这样,我帮忙在他工作附近先订个好点的酒店,让他先住下,也方便。”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客气又疏离,只是温浩孺并没有发现,一切都跟从前一样。 温浩孺听温萝这样说也有理,应了下来:“这样也行,那辛苦我的宝贝女儿帮忙多照顾一下。生活费够不够?爸爸再给你打五万过去,外面的工作哪有直接来爸爸手底下做事轻松,不行就辞掉回来,别为那点小活累坏身体。” 温萝“嗯嗯”两声,乖巧地道别挂断电话,看着被扔在沙发上的手机渐渐黑掉屏幕,扯了扯唇,转身回了厨房。 用中午剩下的米饭简单做了个蛋炒饭,再把灶上煲着的菌菇汤端到餐桌上,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温浩孺又发了信息过来。 【爸爸】:爸爸看那小伙子确实长得一表人才,萝萝你现在年纪大了,也是时候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温萝懒得理他,熄掉手机扔在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等到吃完饭洗完碗把桌子擦干净,头像框右上角又多出两条消息,是那个叫郑谦城的男生的航班信息和一些嘱咐。 温萝敷衍地回了个表情,退出聊天界面。 可能是刚刚收拾卫生把自己累到了,温萝现在只觉得从内而外的疲惫,手心撑着额头,漫无目的地上下刷屏,直到列表滑到一个稍显陌生的头像处慢慢停下。 是她前几天加过的梁斯珩的微信,昵称单一个“L”,头像是半侧向镜头的布偶猫,海蓝色的眼睛如棱镜般光亮澄澈。 温萝指尖悬在上方,停顿稍许,终于点了进去。 聊天界面很干净,只有两人当天的转账收授记录。 朋友圈也是意料之中的空荡。 温萝里外翻了一遍就丧失了兴趣,毕竟这比脸还干净的账号也没什么值得探究的东西。 只是...... ——“我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这些日子,她与梁斯珩简短的几句对话时不时就会在自己的脑海中晃一圈,尤其是在被无形的压力胁迫时,那些念头就会变得格外强烈。 混乱到扭曲的话语被塞进大脑中翻搅,直让人心神俱疲。 搁在桌上的手不自觉攥起,指节泛起了苍白。 温萝盯着那只布偶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做下了决定。 ———— 周二。 姜岁拎着包哈欠连天地走进教室,看到被班里两三个社交恐怖分子围住的温萝时,差点儿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哎哎差不多得了,离我家美女姐姐远点儿,”姜岁上前熟练地赶人,书包随手往旁边空座位一放,好奇地盘问,“之前不是说不来了,这是咋了?” 温萝被姜岁解救,笑得僵硬的嘴角耷拉下来,懒洋洋地趴到桌上,抽了张草稿纸举到半高挡光,习以为常道:“就是以前跟你说过那点儿事。” “他们又催了?”姜岁表示难以理解,只是再怎么说,这毕竟是好友的家事,她也不好置喙,“那你怎么说?准备开始追人了?” 什么人啊,三句不离八卦。 温萝嘟了嘟嘴,没好气地把纸拍到姜岁脸上,不想看她八卦满满的神情,小声嘀咕道:“死马当活马医吧。” 两人刚说了两句,教室前门被人推开,颀长身形出现在门口,瞬间压住了满室窸窣。 梁斯珩的下马威十分成功,一堂课加随手布置的几道“口蜜腹剑”的作业题,便成功压住了这群傲气的尖子生,教人不敢因为他温和俊雅的外表和年纪而轻忽。 男人视线惯常扫了一圈,便一眼注意到那个让人难以忽略的身影。 不得不说温萝的骨相实在是优越,即使坐在人群中,不加妆点,也依旧能让人一眼惊艳。 温萝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梁斯珩,自然也注意到了男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几秒,似是诧异地挑了挑眉骨,但神情又着实见不到多少惊讶,让她一时也摸不准他是何反应。 她其实也不知道如今做的这个选择算不算正确,更别提这对她也是个莫大的挑战。 只是来自父母那边的期待和催促,终究是让她无法再拖延下去。 不想听由安排的话,就总要自己想办法另寻出路了。 离上课还有两分钟的时间,姜岁接过学委递来批改好的作业,趁机捣了温萝一下,颇有些兴灾乐祸的意思。 “胆子挺大啊小萝萝,还敢来,你预习了没?复习了没?作业写了没?” 一连串的问题把温萝问的发懵,她头脑一热就来了,哪里会做那么多准备。 “你们数学生要求都这么多的吗?” “那倒没有,”姜岁撇撇嘴,“学霸们的自我修养罢了。只要有一个在卷,全班都要跟着卷。更何况上节课你也见识到了,他提问起来可不管你学没学到,虽然不给算绩点,但一问三不知,面子上怎么挂得住。” 对于温萝这样知足常乐的摆烂人士,属实无法理解这些大佬奇怪的好胜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不会被提问到。 这自信来的莫名其妙,但那天他润物无声的照顾又让她没来由的相信,像她这样非本专业的菜鸡,肯定不会被叫起来丢丑的! 温萝抱着莫名而来的满腔自信,冲姜岁笑了笑:“不慌,他必不可能点我。” 竟真如温萝所料,整节大课下来,梁斯珩的目光虽然在她身上停了几回,但确实一次都没有提问过她,让姜岁稀奇不已。 反倒是其他被问到的大多数,像是霜打的茄子抬不起头,姜岁也不可避免地被叫起来,虽说没太被为难,但还是心惊胆战。 在温萝的前后左右被问了个遍后,她即使坐在其中安然无恙,也有一种被余威波及到的惊悸感。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自己像是坐在屠夫面前、那只杀鸡被儆的猴。 这种没来由的本能逼着她整堂课都兢兢业业地听课钻研,努力跟上大家的思路,甚至忘了自己来的初衷是什么。 直到下课铃响起,温萝绷紧的神经才松了下来,舒了口气瘫在椅背上。 人群涌出教室,没多久内外人流便渐渐稀疏。 眼见着梁斯珩擦完黑板也将离开,姜岁顾不上嘲笑温萝,忙小声催促她把握住机会。 温萝咬了咬唇,手脚终究比大脑先一步捞起课本,小跑着追到门口,顺手带上门,小声唤了声:“老师。” 从下课就躁动了几分钟,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么。 梁斯珩擦拭手指的动作微停,镜片背后的深眸滑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好整以暇地问道: “怎么了?温萝同学。” 7. 借口 先前还没觉得有什么,如今再听到这个稍显刻意的称呼,温萝突然忍不住一阵脸热,总觉得自己像是在装嫩一样。 温萝左右张望了番,教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外面走廊如今也空荡荡的,这才稍微安了点心,将视线重新投回面前的男人身上。 没等到回应,他也不见丝毫着急,低头继续用湿巾擦拭着指尖。 附着在黑板上的粉笔灰尘被抖落在那只白净的大手上,又被仔细拭去,留下浅淡的水痕,让温萝不期然想起那晚车窗上的蜿蜒水渍。 温萝不敢再多想,捧起书翻了两页,送到男人眼下,期期艾艾地问道: “数列收敛和发散这里,我没太听懂,老师您可以再给我讲一下吗?” 面前的小姑娘吞吞吐吐地请求着,一双莹润的桃花眼氲着期冀,淡粉的唇瓣因为紧张被舔的水润,还有一道轻浅的齿痕。 梁斯珩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落到书上,旋即微讶地挑了挑眉。 书页上的空白处被娟秀的字迹占据,他课上所讲的东西竟是被记了七七八八,还认真做了标注。 竟然有在认真学习。 似是被这诚意所打动,男人接过书,往后翻了两页,随口问道: “只有这一个地方不懂?” 温萝眼睛一亮,凑上前去,莹白的指尖不客气地翻翻点点:“还有这里、这里、这里......” 女孩儿清雅的发香在鼻尖萦绕着,细软的发丝蹭过手背,梁斯珩微眯了眸子,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这么看来,应该是我反思一下自己的教学水平才对。” 温萝两颊一阵燥红,支吾着:“是我的问题,我基础不好......” 梁斯珩唇角微掀,慢条斯理地问道:“要问的问题有点多啊,而且都是课本知识,就站这里给你讲?” 进展异常顺利,不过温萝没有多想,得寸进尺道:“那我们边吃饭边说也可以,或者去您办公室也可以。” “或者去你家教你也可以?” “方便的话也不是不——” 应答的话语秃噜到一半,温萝才险之又险地刹住车,一副被欺负得可怜巴巴地模样,虚张声势地瞪了他一眼又飞速移开。 “我家里有点乱,不太方便,还是算了吧......” 温萝语无伦次地解释道,眼睛余光又忍不住飘过去,看到男人眼底掠过的谑意,羞窘之余又有些疑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日的一番相处好像与之前又有些不同。 似是无意识的一句笑言,空气中一下子多了一丝浅淡的暧昧。 面前的男人像是盘踞在巢穴的猛兽,面对懵懵懂懂、又一次主动送上门来的猎物,不动声色地揭开了危险的一角。 只是那种令人心悸的感觉转瞬即逝。 梁斯珩指腹摩挲了一下书脊,将书合上交还给温萝。 “开个玩笑,下午来我办公室吧,正好下午办公室其他老师都不在,没什么影响。知道我的办公室在哪?” 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闪而过,温萝松了一口气,见目的达成,抱着书兴奋地点点头:“嗯嗯,上节课记过。” 那神情中除了激动,似乎还带着些让人不明所以的蠢蠢欲动。 梁斯珩打开门将攥在手心里的湿巾扔进教室前方的垃圾桶,也轻笑了一声。 “那下午见。” ———— 头一次尝试就迈出成功的第一步,这给温萝添了些成就感和自信心之外,又有些忐忑不安。 只是这些紧张的情绪,在被姜岁兴致勃勃地八卦了一中午后,也消磨得剩不了几分了。 温萝随便找了个教室趴着睡了一会儿后,整理好课本和纸笔,揉了揉僵硬的肩颈,前去赴约。 办公室里果然只有梁斯珩一个人在。 梁斯珩看了她一眼,目光还没从电脑上移开,随手指了指隔壁工位的椅子:“搬过来坐。” 等到温萝拖过椅子坐下,安置好书本,梁斯珩这才顺手保存好写到一半的论文文稿,关掉文档,勾下眼镜放到一边,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温萝坐直身子乖乖巧巧地坐着,放在膝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裙边,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色。 看这样子,不会是一中午都没休息吧。 温萝暗暗咂舌,高校教师果然也不是个轻松活。 因为下午要给温萝补课,梁斯珩也没具体摸过她这方面的学习水平,便把工作提到中午,专门腾出一下午时间给她补课。 不管这小姑娘想打什么主意,她既然诚心诚意地来问了,他总要尽到应尽的职责。 “从数列收敛开始?” 温萝乖乖点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望着他,眼角的红痣轻颤,犹豫了一瞬,试探着探出爪子,神色尽显无辜。 “可以从复合函数开始吗?” 之前还没发现,倒是个会得寸进尺的。 梁斯珩睨了她一眼,语气温和:“不如我从高中函数给你讲起?” 温萝一戳就怂,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小声嗫嚅道:“不麻烦老师了,我高中数学学的还行,就从数列收敛开始吧。” 梁斯珩瞥了眼不过稍微搔了一下便怂成一团的小姑娘,无声地掀了掀唇角。 所幸两人还记得今天下午的正事。 梁斯珩把键盘鼠标往一边挪了挪,没用温萝的笔记本,从自己抽屉里抽了一沓A4纸出来,仔细讲起来。 上午粗略地扫了一眼,温萝有疑问的地方大多是他上课一略而过的点和难点。 A大的学生基础过硬,所以他的讲课节奏也就适当加快,只需要用不同难度层次和角度的例题来巩固加强知识点就行。 但这样的进度对温萝来说,确实就有些吃力,梁斯珩也不厌其烦,把最晦涩的定义仔细拆分,写在纸上向温萝讲解,再举例回扣。 温萝认真地看着洁白纸张上清隽的字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清晰地嗅到对方身上沉沉的木质香,但此时她却无暇胡想,全身心沉浸在男人低沉隽永的嗓音中。 之前的讲课进度更适合于数学本专业的学生,因此温萝的感受尚不如此明晰,等到梁斯珩的教授细致下来时,隐晦的知识顿时浅显易懂,方让她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能被A大特聘,他自身的能力自然无需多言,却不想授课能力也如此惊艳。 温萝本身不爱数学,却不代表她学不好,更何况梁斯珩的讲授深入浅出,很容易便让她专心致志,甚至忘记自己最初想要靠它来接近他的目的。 每过一个知识点再跟上几道例题,一个小节过后将知识综合出题,难度逐层深入,让温萝很轻易就能熟练掌握。 温萝在旁边做题时,梁斯珩便继续自己的工作,就这样,一下午很快就一扫而过。 等到补课结束,温萝抻了个懒腰拿过手机,才发现竟然已经五点多了。 自从毕业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这般专心投入地学习过了。 梁斯珩检查完保存好文档,抬眼便看到温萝抱着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还有别的事吗?” 温萝踌躇了一下,脑海中闪过她刚刚看到自己还没通过的那个叫郑谦城的好友申请,暗暗给自己鼓劲,轻声问道: “梁老师,今晚我可以请您吃个饭吗?” 8. 晚餐 似是觉得有些不妥,温萝又连忙补上一句:“今天下午太麻烦您了,还有......上次,就当是,表达我的谢意。” 梁斯珩敛眸,拇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食指指侧的皮肤。 只这迟疑的一瞬,就见女孩儿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耷拉下去,似笼上了一层盈润的水光,蕴着淡淡的失落可怜,只叫人看了便心软了半截,不舍得拒绝令她难过。 男人无声轻叹了一口气,同意:“可以,吃完我顺路送你回家。” “嗯嗯!” 温萝本来以为没戏了,还在绞尽脑汁地想下一个产生交集的理由,就听到梁斯珩的回应,顿时打起精神,抱着包开心地点头,如果此时发顶有耳朵,怕是要兴奋地支棱起来。 梁斯珩微阖了凤眸,轻按了按鼻梁,关掉电脑,拿过车钥匙示意她跟他走。 这是第二次轻易地对她心软了。 ———— 一回生二回熟,如今温萝上梁斯珩的车已经快像自家一样熟悉了。 “想去哪吃,还是景和广场?” 温萝翻着附近的店家,纠结地拧眉,听到梁斯珩问,偷偷抬眸看了他一眼。 男人依旧戴着眼镜,但是据她观察,除了上课工作和开车外,他好像并不经常戴眼镜。 “火锅可以吗?” 男人突然偏头看过来,温萝的偷偷观察猝不及防被抓个正着,窘迫地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问道。 纠结再三她还是决定挑个保守不出错的,也不需要担心水雾蒙住镜片之类的尴尬情况。 “嗯。” 景和广场的A区楼进入视野,梁斯珩手腕稍动,车子平稳地滑入内侧车道。 这只是两人第二次吃饭,甚至只能算是第二次见面,自然而然选择了附近生意最好、好评最多的一家连锁店。 但点餐的时候温萝还是犯了难。 男人自然是把点菜权交给她的,可问题是,以前温萝和别人一起吃饭或是别的活动,从来没自己做过决定,时间久了,她也已习惯听从别人的意见。 上一次是梁斯珩请客,她以谁请客谁点餐为由推辞。 这回主客颠倒,这可让她怎么再用同样的借口糊弄过去啊...... 按部就班问过梁斯珩的忌口后,温萝再看菜单上琳琅满目的锅底和肉菜海鲜,只怕自己爱吃的他不爱吃,他爱吃的自己又没点。 几分钟磨蹭过去,甚至连锅底还没点好。 梁斯珩有些无奈,伸手过去指节轻敲了敲桌面:“你爱吃什么点什么就行,我都能吃。” “那怎么行,”温萝下意识抬头反驳,松开被贝齿折磨的唇瓣,干脆把手机送到梁斯珩面前,“请人吃饭当然应该主随客便。” 梁斯珩顿住,见对面的小姑娘像是丢出一件难搞的包袱般松了一口气,识相地没提上次她说的还是“客随主便”,从善如流地接下这项“艰巨”的任务。 不用自己做决定,温萝瞬间轻松不少,身处温暖热闹的环境里,情绪也放开活跃许多,撑着下巴晃荡着双腿,专心看着男人点餐,时不时回答他两句爱吃什么肉、想吃什么菜。 即使置身于喧闹的餐厅中,男人也依旧身量挺拔,修长如玉的手指划过她的手机屏幕,精准地问过她的喜好后点菜下单,有条不紊、从容不迫。 就算再看一百次,温萝也必须要承认,梁斯珩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完美戳中了她的二次元xp。 就像每个人都有一见就钟情的类型,她就无法抗拒斯文败类的诱惑,对现实里的男性有多远跑多远,换成纸片人直接嗷嗷乱叫满地乱爬。 不过接触下来,他离自己的xp还是有点儿差别的,“斯文”有余“败类”不足,但这在现实中已经很可遇不可求了 温萝看着看着就开始跑神,直到菜品上桌被梁斯珩提醒才回过神来,两颊微红,匆忙垂下头,拿过筷子添菜下锅。 起初还是温萝在积极张罗,殷勤地往梁斯珩的盘子里夹肉,饭没吃过一半,照顾权便不动声色地转移到了梁斯珩手中。 仔细算来,梁斯珩大概是目前唯一一个让温萝与之相处丝毫不觉得别扭的异性。 虽然两人的兴趣爱好、擅长领域都不相重合,但聊起天来却意外地让温萝感到舒适愉悦,无论是倾听还是倾诉,连本来在自己手边的漏勺转移到对面也没发现。 这样的好心情没持续多久,就被郑谦城发来的几条消息浇灭。 饭前梁斯珩点完单把手机交还给温萝,她退出小程序的时候想起还没通过郑谦城的好友,便顺手点了同意。 早知道就等吃完饭再说了...... 温萝懊恼了几秒钟,只觉得索然无味,暂停下跟梁斯珩的交流,撑着脸敷衍地跟他来往几回。 对温萝来说,郑谦城还只是个陌生人,她确实不该对他抱有这么大的恶意和怨气,但一想到她认识他的来源以及温浩孺的絮叨......她还是没办法做到平常心对待,不受影响不迁怒。 干巴巴地聊了几句,温萝发了句“还有点事,等之后见面再聊”便落荒而逃。 一段对话匆忙结束,温萝无可避免地蔫巴下来,原本的好胃口如今也七零八落。 梁斯珩眼看着小姑娘不知跟什么人聊了两句,就变成这个德行,没精打采,还时不时犹豫地看自己几眼,鼻尖被热气烘得红红的。 活像朵被雨水打弯了的小玫瑰,平白招人怜爱。 从上午在教室门口被她拦下,他就总有种她有求于自己的感觉。 后来应了她补课的请求,这种感觉却没有消失。 直到现在,只觉得那股念头强烈的让人难以忽视。 不过她憋着不肯说,他便也不问,神色如常,拿过勺子将豆皮和鱼片捞出,放到对面快空了的盘子里。 温萝的确很纠结,过了纠结要不要下定决心的时候,如今是纠结该如何开口。 如今书到用时,她才意识到自己除了满肚子的理论知识,实践经验是有多么匮乏,打了十几遍的腹稿都通通作废。 啊啊啊这种话说出来真的不会尴尬到想要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吗! 温萝只觉得耳朵尖都在发烫,闷着头灌了自己几口凉水,最后决定直球,抬起头一鼓作气说道: “梁老师你真的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吗?” 9. 请求 梁斯珩悬在半空的手腕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接着收回手把鱼片放进盘中,放下勺子,抬头直视温萝的双眸,声音波澜不惊。 “怎么了?” 温萝躲在桌下的双手纠结地搅着,小声问道:“我可以,请您帮个忙吗?” 火锅店里的声音有些嘈杂,男人似是没听清,往温萝的方向微偏下头,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温萝壮了壮胆子,身子稍稍前倾,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嗯?你说。” “就,就是,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说完,尚未见梁斯珩的反应,温萝反倒像是被自己吓了一跳,紧紧闭上眼睛。 这让梁斯珩本来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颇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这个问题让梁斯珩多少有些讶异和为难。 毕竟他还没忘记上周亲耳听到她跟姜岁说过自己拒绝谈恋爱的话。 从前跟他表白又被他婉拒过的女性不计其数,只是眼前这个小姑娘...... 或许是因为自己勉强也算是她半个老师,或许是因为她看上去敏感纤细的性子,让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把握拒绝的尺度。 一时没听到回应,温萝睁开眼小心翼翼瞟了梁斯珩一眼,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拿过漏勺捞了个虾滑放到他盘里,然后火速收回手坐好,清了清嗓子,试探道: “那个,我的意思是,您可以假扮一下我的男朋友吗?” 从先辈的折中主义来看,如果她直接提出让梁斯珩帮忙假扮自己的男朋友,他不一定会同意。 而如果她先给他一个更难接受的选项,那么再提出假扮男朋友,成功的概率就将大大提升。 温萝深以为然,并学以致用。 对面男人顿了一瞬,旋即情绪不明地瞥了她一眼。 那一刻,温萝险些以为自己的小伎俩被识破了。 不过他很快便收回目光,动了动身子,长腿交叠,拿过桌边的柠檬水替温萝斟满,声音温和,很容易便能让人卸下防备。 “为什么突然需要人假扮你的男朋友,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 温萝丧气地点了点头,纤白的手指贴上杯壁,柠檬水的温热便顺着她的指尖蔓延进身体。 她盯上梁斯珩,固然有各种各样不纯的目的,但不可否认,在催恋爱催对象这方面,她的亲人已经给自己造成不小的困扰了。 “就是父母想给我介绍对象,但是我并没有那个想法。”温萝半真半假地叹气道,“而他们不给我找到男朋友又不肯善罢甘休,这不,过两天就千里送到燕京来一个相亲对象。” 梁斯珩没有第一时间应下,只是沉吟片刻,建议道:“其实你可以尝试跟那个男生交流一下,说不定他愿意帮你应付一下你父母那边。” 他也没再说跟父母沟通之类的话。 那天载她回家,那突然变化的态度和打那通电话时虚情假意的小模样,不难想象她的家庭关系,应该不是特别和睦。 温萝一想起方才跟郑谦城聊了两句时浑身的不自在感,连忙摇头。 更何况他才是她的完美选择对象啊! 长相性格戳她的xp,又不想谈恋爱,不需要担心自己会变成感情骗子,还能狠狠解决她的燃眉之急。 这种好事儿去哪再找第二家! 这么想着,温萝表现出来的神情愈发楚楚可怜,桃花眼因为被主人强逼泪意,眼尾憋的殷红,微小的红痣在男人漆黑的眸底一摇一晃。 两人中间的火锅并不理解人类的想法,只是兢兢业业地盘旋着蒸腾出水汽,灼热了桌上人的脸颊,和嗓喉。 “他的父母......他不会同意配合我的,”温萝苦笑了声,望向梁斯珩的双眸中带着灼眼的期盼,“梁老师帮帮忙好不好,就看在,就看在我们的师生情谊的份上。” 梁斯珩正抬手招服务生来,要了一杯酸梅汁喝。 冰凉的汁液浸润了嗓喉,梁斯珩闻言稍顿,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叹气:“想让我帮忙的话就先换个称呼。” “诶?” 温萝一怔,尚还没有进入男人答应了的喜悦状态,就被他的一句话搞得摸不着头脑。 “我不跟自己的学生搞师生恋,哪怕是假的。” 温萝这才反应过来梁斯珩的意思。 确实,哪怕是她签约的某江,在写文时也有明确要求,在师生关系存续期间不得发生关系,不得有亲热行为及感情描写。 这种道德问题不用梁斯珩说,她也不会去触碰红线。 不过他们还是不一样的。 温萝乖乖点头:“不会的,而且我已经毕业啦,也不是学生了。” 梁斯珩眼皮微掀,看小姑娘又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唇角带出一丝笑意。 “看在我们的师生情谊份上?” “看在岁岁和您的师生情谊的份上,”温萝毫不犹豫地在姜岁的大魔头面前给她刷存在感,“......那我该叫什么?” “想叫什么都行。” 谁说的,梁老师就不行。 温萝腹诽,不过一时半会儿也不习惯叫别的,索性暂时把称呼问题抛到脑后,一身轻松地继续吃饭。 ———— 晚餐渐至尾声,温萝拿起手机要扫码付款,却发现他们这桌的账单已经被付过了,忍不住一愣,抬头去看梁斯珩。 男人正将吃饭时挽至小臂的衣袖放下,低头扣上袖扣,对上温萝疑惑的眼神,唇角微掀,说道:“虽然是假的,但也得给我的假女朋友一些仪式感,第一次我来请,下次你再请。” 温萝的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只觉得这火锅店的空气热的醉人,含糊应了两声,埋头往外走。 梁斯珩按照之前的约定把温萝送到家的楼底,一路上温萝也把她那个所谓的相亲对象的情况跟他一一说清。 “他周末到燕京?” 温萝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身高才堪堪与梁斯珩持平。 两人站的极近,近到能让她看清男人浓密的长睫,和那双墨黑幽沉的眸子深处自己微小的身影,以及里面大厅灯光映出的光亮。 温萝点头:“等我把他的航班发你。” “好,等我那天来接你一起去机场,”梁斯珩颔首,“快进去吧,外面冷。” 温萝又忍不住咬了咬唇,一时也没想好该叫他什么,干脆略掉了称呼,抬手摆了摆:“那我走啦,你,你也快回家吧。” 梁斯珩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似是被她生涩的举动逗笑,也一本正经地回应:“好。” 一抹涩红爬上温萝的耳尖,她稍垂了垂头,匆匆告别转身进门。 走到一半时又忍不住转头回望,见男人身形挺直,依旧站在原地看她进去,见她回头,插在兜里的手拿出来摆了摆,示意她进去。 温萝忍不住笑了一声,弯着眼睛回应,按捺着雀跃的心情,小跑着回家。 等到回到家洗漱完后,温萝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些许的异样。 假扮个男女朋友而已,怎么跟真的再谈恋爱一样。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温萝拍了拍脸颊,从自己收藏了一柜子的漂亮本子中挑了本出来,翻到扉页,思索片刻,恶作剧地弯了弯眼睛,认真地在上面写下—— 《钓鱼札记》 之后翻到正文页,一边转笔一边回想今天跟梁斯珩相处的每一幕,开始在本子上复盘。 追人技巧之——曲线救国。 10. 亲近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异常的快,很快便到了周日。 温萝难得起了个大早,认真化了个淡妆,将头发卷好,开始翻箱倒柜地挑衣服。 直到梁斯珩的电话打来,温萝才猛然清醒过来,挂掉电话后,看了铺的满床满沙发的衣服一眼,懊恼地拍了拍脸颊。 她这是在干嘛,是见一个不准备来往的人需要她这么费心思,还是见一个假男朋友需要? 都不需要! 温萝顺手把手里的衣服挂回衣柜,随便从脚边捡了件绒线衫牛仔裤,匆忙收拾好后拎着手机下楼。 梁斯珩已经在楼下等着,本半倚在车门上低头看手机,听到脚步声抬头望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收起手机站直身。 温萝看到靠在车边的人时却是一怔。 男人穿的衣服相对在学校时更休闲一点,白色单衫和黑色休闲裤,外面罩了一件黑色的短款风衣,显得格外修身挺拔。 问题是,她今天恰好也穿的是奶白色的上衣和浅黑色的牛仔裤,外面搭了一件黑色的薄款大衣。 明明两人没事先商量过,这般倒像是......阴差阳错穿了情侣装一样。 温萝脸颊一热,有些不自然地上前。 梁斯珩如温萝所料,体贴地没有刻意提起这种看起来暧昧、会让人不自在的问题,若无其事地让开身,替她打开副驾驶的门。 温萝悄悄松了口气,道谢后弯身进去,看他绕过车头,开门上车。 梁斯珩确实没触碰会产生暧昧的话题,只是驾车驶入宽敞的大路时,偏头看了她一眼,含笑道: “这次倒是长记性了。” “嗯?”温萝有些不明所以。 “记得出门多穿点儿了。” 温萝一瞬间想到自己遇见梁斯珩那天,忘记看天气预报就出门,没想到那天会降温,也差点儿就淋了雨,有些羞赧,又强撑着脸皮小声反驳:“我那天就是一时忘了......” “嗯,”梁斯珩调侃了一句便及时收手,温声提醒了句,“今年秋天比往年冷的快,温度也更低,出门多穿点总是没错的。如果担心热的话,可以里边穿薄一点儿,外面穿个厚外套,也方便随时调整。” 温萝一怔,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谢谢你呀。”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提醒她这些小事,教给她这些小技巧。 梁斯珩余光瞥见小姑娘骤然失落下去的神情,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 大学城距离最近的国际机场只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两人出发的时间也不是很早,等到到了机场,也快到了航班落地的时间。 车辆驶进停车位停好时,温萝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拦住梁斯珩要下车的动作:“我自己去吧,别忘了配合我演戏哦。” 梁斯珩回望女孩儿重新变得明媚的笑脸,眸色幽沉,微微颔首。 温萝刚走进到达口站定,便收到郑谦城的语音电话,不禁一阵牙酸。 有什么话是发信息不能说的,非要打电话过来。 温萝狠狠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接起电话:“喂?您好,是......郑谦城吗?” 那边很快响起一个年轻的男声。 “温萝?对,我是郑谦城,我已经到燕京,正往外走了。” “哦哦,我现在就在出口等着,穿的黑色外衣——” “哦没事,我认得你,邹姨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刚说了一半的话就被打断,还没等温萝有什么想法,就听到这更让人无语的一句话。 如今还未见到人,便已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让她心里产生了淡淡的恶感。 很快一个长得还算周正清瘦、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便拉着行李箱出来,左右张望了一番,看到温萝时眼睛一亮,招了招手大步走过来。 温萝顺势挂断电话,礼貌地冲郑谦城笑了笑,不等他说话便先一步开口:“我们走吧。” 郑谦城没什么意见,一路上主动跟温萝搭话。 虽然女生看起来有些疏离,不过他早听温叔说过,他这个女儿有点儿怕生,更何况这样漂亮的女生,他迁就一下也无妨。 而温萝一路上只觉得不堪其扰,一度后悔没让梁斯珩跟着一起来,让自己白遭这么些罪。 两人穿过人流向地下走去,郑谦城才发现她带自己走的方向竟是停车场,而不是地铁站之类。 他记得她好像毕业后就没找工作来着,怎么就有钱买车了? 那应该就是温叔给她买的了,他记得邹姨也说过,她现在住的房子就是温叔和她母亲买的。 郑谦城想想便做出了合理解释,被指引着到那辆通体漆黑车型流畅的宾利面前时,眼睛一亮,夸赞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见驾驶室的车门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男人走过来,看上去明显比他还高出小半个头来,让他脸色不禁有些难看,不禁扭头去看温萝。 “这——” 第一次面对这种场合,温萝心里多少还有些忐忑,一不做二不休,上前两步抱住梁斯珩的手臂,抿唇向郑谦城笑道:“这是我男朋友,你叫他梁斯珩就行。这就是邹阿姨朋友的儿子郑谦城。” 温萝这几天想象的对梁斯珩的各种称呼完全叫不出口,干脆略了过去。 两条纤细的胳膊环上男人的左臂,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纤白的掌心下是温热流畅的触感,恍然间能隐约感受到指尖下的血管中血液汩汩流淌。 离得近了,丝丝沉香缠绕而上,依旧是那股让她逐渐熟悉的、沉静又安心的沉郁香气。 那香其实不算浓烈,也不刺鼻,只是他们之间几次超越正常的社交距离,如今更是直接触碰到了对方,便越显得那乌木沉香清晰可辨,诱惑勾人。 温萝敏锐的察觉到男人身子只是僵硬了一瞬,便很快恢复正常,对她的行为并未排斥。 被这似是默许的态度鼓励到,温萝愈发大胆起来,左手还缠着胳膊不放,右手顺着下滑,柔嫩的小手灵巧地钻入男人的掌心。 男人长指反射性动了一下,若有似无地蹭过她的指尖,很快便从善如流地回握住她的手。 这一幕在外人看来,俨然便是一对热恋期不舍得分开一刻、黏黏糊糊的小情侣,更何况男俊女靓,是路人也会忍不住驻足回望的美好。 当然,对郑谦城而言也格外的刺眼。 郑谦城如今只有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在他回国后跟邹姨一家聚餐的时候,明明听邹姨说的是温萝还单身,再加上她年轻漂亮,又是顶尖名校毕业,学的还是适合女孩子读的家庭教育的专业,他才同意来燕京发展的时候顺便接触一下。 谁知对方竟然已经有了男朋友,还瞒着不说还要跟他见面,这对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被欺骗的恼怒,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有外人在,郑谦城还是强撑着风度扯唇笑了两声,仍还有些不死心,说道: “这么年轻就有男朋友了啊......我听邹姨说,以为你还单身,他们还想介绍咱俩相处一下呢。” 不管是温萝的个人优势还是家庭资源,对他来说,温萝都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更何况他家和邹姨一家关系也好,温萝嫁过来甚至不用担心婆媳问题。 在郑谦城看来,这本来就是两个人的双赢局面,他也不太甘心就这么放弃。 而且他明明就听说,温叔的这个大女儿无论怎么劝,死活不愿意谈恋爱,怎么偏偏就这么巧在他来的时候谈了? 说不定是为了逃避找人演戏骗他的。 这样想着,郑谦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 温萝的神情却寡淡下来,假装吃惊,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他们都没跟我说,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误会......况且,你也知道的,邹阿姨毕竟只是我的继母,不清楚我的情况也很正常。” 温萝在这假笑寒暄,梁斯珩却察觉到自己手臂处的衣料被不自觉的揪住搓磨,不着痕迹地敛眉,打断二人的对话,笑道: “有什么话不如上车再说吧,这里靠近通风口,风大。” 清隽温和的嗓音响起,温萝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缓了口气,骤然从恍如溺水的窒息感中恢复过来,乖乖噤声。 梁斯珩抽出手,顺势揉了揉温萝的发顶,走上前去,手微一使力,从郑谦城手中接过行李箱,拖到车后放进后备箱。 温萝转头看着梁斯珩半身被车子遮挡,再回过头看向郑谦城难看的脸色时,笑容变得真情实意的多,主动打开后座的车门邀请道:“快上车吧。” 温萝把人送上车,恰逢梁斯珩放好行李过来,手臂绕过纤瘦的身影拉开车门,像是直接把人圈进怀里,让她能清晰的感知到身后胸膛的温热,和那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正在温萝晃神时,男人突然俯身,距离拉的更近,臂膀处的大衣衣料和风衣衣襟相撞着、摩擦着。 直蹭的盈润的耳尖都染上一丝热意。 梁斯珩把座位上装早餐的纸袋拿起来放到温萝怀里,温声说:“别养成不吃早饭的习惯,乖。” 这是温萝还在家时梁斯珩的那通电话,被他偶然得知自己不爱吃早饭的事情。 温萝心知这是他应了自己的演戏要求故意做给郑谦城看的,没看他的神色有多难看已经不好用言语形容了。 但清扬的尾音轻飘飘落下,还是勾的温萝不禁心神一晃,手上的纸袋沉甸甸的,坠得她的心也跟着沉下来,恍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之感。 梁斯珩等温萝上车关好门,才绕过车头到另一边,开门时下意识的手腕轻动,恍若无意地擦过左臂,似是要拂去上臂处残存的柔软触感。 11. 挑衅 返程时温萝和梁斯珩坐在前面,郑谦城坐在后座,三人谁也没说话,一时间车厢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温萝难受了一会儿便不再纠结,郑谦城不说话正好,她也懒得说。 要不是她那个好“母亲”甚至把她家的地址都给他了,她敷衍也懒得敷衍。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害得她还要多费一番周折想出假扮男朋友这么个昏招。 正好也借这个机会在父亲面前过个明路,只盼着他再别拿这种事烦自己了...... 温萝轻叹一口气,低下头翻了翻手中的纸袋。 梁斯珩应该是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杂七杂八买了不少。 不过还挺巧,里面大部分都是自己喜欢的,温萝便挑了一点出来,剩下的连着纸袋转头递给郑谦城。 “吃吗?我们担心你大早上赶飞机吃不了早饭,特意多买了些。我都说过早晨不爱吃早饭了,他还非要给我买一份。” 这样说着,温萝一面似是撒娇的嗔了梁斯珩一眼,语气中带着些苦恼的甜蜜,鸦羽般的长睫轻颤,红痣微点,笑得一片无害。 梁斯珩眼瞧着身边的小姑娘像个小作精一样耍娇装无辜,眼底不由自主地盈了些笑意,长指轻缓地摩挲着方向盘的皮质套壳,笑了一声: “是不爱吃早饭还是我做的早饭?跟我闹别扭有必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这也是温萝跟他提前说过的一部分。 从得知自己家的地址也被给出去的那一刻,温萝就产生了一种若有若无的不安定感,甚至想盘算着卖房搬家。 只是就算真要搬家也不是短短几天能搞定的,她也只能出此下策,摆脱梁斯珩配合一下,假装两人正在同居。 在她本来的设想里,自己负责天花乱坠的编,梁斯珩只需要“嗯嗯嗯”就行,没想到他还挺有演戏的天赋,临场发挥都这么好。 温萝眼睛晶亮,躲在座椅背后遮遮掩掩地给他比划了个大拇指。 梁斯珩失笑。 郑谦城本就不可能吃情敌的东西,更何况温萝还这个表现,推了下镜框,扯了扯嘴角说:“不用了,我在飞机上吃过飞机餐了。” 温萝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地收回手转过身。 正好,她刻意那么说除了演戏,本就有让他没胃口吃的想法在。 梁斯珩特意去买回来的,便宜别人干嘛。 温萝掰开一双筷子夹盒子里的汤包,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当着郑谦城的面喂梁斯珩一个,思来想去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还开着车,终究不好影响,更何况她敢上去搂男人的胳膊已经是胆大包天了,这种亲密举动还是等她缓一缓,冷却好了再来下一次。 一个念头消停了,温萝竟还有些意犹未尽,火上浇油了一把: “还说我呢,那一桌早饭你不是也没吃,多大年纪了还玩这种我绝食你也绝食的把戏——” 眼见着这小姑娘扯的越来越离谱了,梁斯珩眯了眯眸子,车速缓缓降下,在红绿灯面前停好,没接她的话,伸过手去将滑落在颊边的一缕刘海儿别到耳后,声音清淡: “吃到头发了。” 温热的指尖似是无意蹭过软嫩的脸颊,声音也如蜻蜓点水,平和镇定,却偏偏存在感十足。 温萝倏然噤声,立刻怂成一团。 这之间的暗流涌动也只有当事的两人清楚,映在郑谦城眼中只觉得刺眼。 像是要破坏掉这抹氛围,也像是有备而来,郑谦城突然打破沉默,主动跟温萝和梁斯珩交流起来。 温萝兴致缺缺,听他讲自己的金融专业,既听不懂又没兴趣应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倒是梁斯珩,看了温萝一眼,时不时回郑谦城一两句,让对话顺利地进行下去。 郑谦城顺势跟梁斯珩交谈,在听他说自己只是个老师时,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不屑。 他本来还以为这车是他的......现在看来,怕不是个吃软饭的,连车带房都蹭的温萝家。 这么一想,郑谦城更是底气十足,说着说着便渐渐将话题转移到了自己在美洲这几年的经历上。 “之前还没明显的感觉,后来才发现华融街果然名不虚传,抬手生落手死,我从毕业在那里混了两年,能拿到几张offer已经是拼尽全力了,要是放在国内,啧。” 郑谦城似是有些感慨的回忆道:“诶萝萝,我跟温叔一样叫你萝萝可以吗?你知不知道锐科,就是创建villige网站的那家公司,承诺我的年薪有百万刀呢。可惜我最后还是决定回来建设国家,只好推了他的offer。” 我说不可以你可以别叫吗? 温萝吸豆浆的动作一顿,吐槽的话差点儿脱口而出,情不自禁地透过后视镜往后看去,看见郑谦城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口中的吸管又多了几道牙印。 好不容易调整好面部表情,温萝假笑着想要说话,却听到身边男人淡淡开口,带着些微讶异: “是那个上半年份额降了十几个百分点的锐科?”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男人歉意地圆场:“不过企业资金流波动是很正常的事,我只是听说有公司在跟他们洽谈融资的事,忍不住好奇一下。” 梁斯珩这话一出,郑谦城再也无法维持原本的镇定,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这事儿哪怕在业内都少有人知晓,他能偶然得知还是托了锐科里的一个师兄的福。 最好的一家企业面临这种风险,剩下的他又瞧不上,最后权衡利弊,也只能选择回国发展。 但这种事,他一个普通的老师怎么知道的? 温萝也愣愣地抬头,吸管被松开,落进杯子里,晶嫩的唇瓣上染上了一层水润,也禁不住好奇。 “你不是数学......” 梁斯珩正看路开车,没有转头,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我的过去你不知道?我不是你的男朋友?” 12. 意外 温萝闻言一怔,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最后汇聚成一句话—— 她这是被自己的战友背刺了?! 温萝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梁斯珩,只捕捉到男人嘴角一闪而过的戏谑笑意。 电光火石间,温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刚才她说他年纪大?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竟然这么小心眼儿啊! 但郑谦城还在后面虎视眈眈,容不得温萝犹豫。 “那不是......那不是因为......你专门挑我喝醉的时候说,我哪能记得嘛,”温萝张了张嘴,暗暗瞪了他一眼,眼睛一闭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你不主动说,我怎么好贸然探究你的过去呀。” 小姑娘平日里看着像是腼腆内敛的模样,偶尔的行事却意外的大胆,思维想法也格外天马行空,总让人忍不住关注她想做什么,又忍不住操心她的莽莽撞撞。 “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随时告诉你,”梁斯珩安抚了温萝一句,暗示她安下心,“我是从朋友那知道的,他是业内人。” 这个理由显然没办法说服郑谦城,他如今只觉得这人估计是不知道碰巧从哪听了些小道消息,就迫不及待地在异性面前炫耀,于是半真半假道: “那梁先生的朋友——可真是神通广大啊,不过这种事毕竟是行业机密,你朋友的嘴这么把不住门可不好啊。” 梁斯珩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照着郑谦城方才的自吹模板一分不差地回答他: “我也算是他的半个合伙人,多谢郑先生关心了。他是我在H大读金融时候的室友,关系一直很好,于公于私知道这点小事也不算过分。” 不仅郑谦城,温萝也震惊地转头看向他。 哪怕她不了解,也知道美洲的H大商学院可是世界top,所以他其实大学是学金融的? 梁斯珩耐心地答疑解惑:“数学是兴趣,所以本科毕业后转去了数学系攻读硕士。” 温萝被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噎住,一时不知道两句话哪句更凡一点。 虽然A大也是世界top,但温萝身为一个文科生,天生就对这些理工科的人有一种不自觉的敬畏感。 如今在梁斯珩话音落地后,她看向他的目光也不由得添上了一分对待前辈一样的崇敬。 温萝尚且感到震惊,更遑论坐在后面的郑谦城。 他如今的脸色岂止用难看来形容,想暗搓搓炫耀反被打脸,如今的心情用一个词来概括就是如鲠在喉。 即使梁斯珩如今转去做了个普通数学老师,他也再没脸在他面前夸夸其谈。 因为H大金融系毕业的其中一个要求就是在华融街以固定本金闯荡一年,达不到及格标准的连毕业证都拿不到。 郑谦城尚有些自知之明,梁斯珩哪怕只是个刚过合格线的毕业生,也不是他能够碰瓷的。 梁斯珩这人,要让气氛热烈起来信手拈来,想要冷场似乎也轻而易举。 至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路程,郑谦城难得的消停,温萝和梁斯珩偶尔交流两句,也没听到后面按捺不住地插言。 温萝只觉得自己的策略取得了超乎预料的成功,悬着的心暗暗放下了一些。 心头大患去了一半,便也有心情分神去想别的事情了。 温萝搭在手机指纹锁的手指轻点着,屏幕明了又灭,偷偷抬眸瞄了梁斯珩一眼,低头打开浏览器,半遮半掩地翻找起A大官网页面的教师资料。 梁斯珩放在官网上的头像照片是某次讲座的发言场景,西装革履,视线似乎穿过镜头与屏幕前的人相对,唇角微勾,让人不自觉地沉沦在那双深邃的黑瞳中。 温萝没忍住盯着那张照片走了两秒的神,这才分过心神看旁边的资料。 上下翻了一圈,果然除了数不清的成就就是主持过的课题项目和发表过的论文,关于他数学以外的经历只字未提。 她就说嘛,自己虽然从姜岁那里打听的只有八卦部分,但如果他的金融经历就大剌剌地摆在明面上的话,姜岁那个小八卦不会不跟自己提的。 所以也不能怪她没做好知己知彼的战前准备。 温萝有些心虚地想着,暗暗下定决心,回去一定亡羊补牢,先把梁教授的习惯喜好打听全面再制定接下来的计划。 一车三个人,有两个心怀鬼胎,一时间都忘了关注梁斯珩要开车把人带到哪儿去。 直到梁斯珩横跨两个区,将车停在了新邺区商业街附近的一家高等酒店门口,温萝才回过神来,遥望富丽的大堂,有些迟疑地看向他。 梁斯珩神色如常,从置物槽里取出一张名片,侧身递给郑谦城,说道: “听萝萝说郑先生就在这附近上班,我擅作主张先在这里帮你订了酒店,来往也方便。这是我的名片,后面郑先生如果有租房或者别的需求,尽管来找我。” 说着,梁斯珩弯唇笑了笑,带着些隐密的亲昵:“别看萝萝在燕京这么久,平时也不爱出门,对燕京没我这个本地人熟悉。郑先生有什么需要就说,不用怕麻烦我,能帮到的我一定尽量帮。” 温萝还没来得及为他语气中罕见的张扬感到诧异,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轻飘飘的那两声“萝萝”上。 先前被郑谦城叫了一声萝萝,温萝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今同样的称呼出现在梁斯珩口中...... 带着低微的轻磁嗓音将两个字蕴酿卷过,像是一丝细小的电流掠过,让她的心头指尖一阵酥麻,长睫微颤,埋下头,甚至不敢直面他的视线。 13. 垂涎 梁斯珩摆明了是要代表温萝跟他来往,而温萝靠在副驾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明显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两人的态度让郑谦城又忍不住面皮一阵抽搐。 今天之前,在温萝跟梁斯珩达成协议前,从没想过他的演戏能力会比自己还好,干脆把主动权交到他手上,自己幸灾乐祸地旁观郑谦城被堵的无话可说。 在郑谦城黑着脸下车提行李箱时,还忍不住茶里茶气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郑先生,我这人粗心大意惯了,考虑事情没他周到细心,你有什么麻烦尽管找他就行。” 如果先前郑谦城还想过是不是温萝在找人演戏,如今只觉得自己被这一家人联手戏耍了个遍,偏偏还做不出当场质问那样有失风度的事,只能生硬地笑了笑: “都是长辈小题大做,我又不是不能独立的小孩,还需要别人照顾。” 那最好了! 温萝巴不得他真心这么想,以后互不打扰,强忍着雀跃的心情将人送走,回到梁斯珩车上之后没忍住哼起歌来。 “这么高兴?” 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萝脸颊一红,下意识地双手搭在腿上,并膝坐好,重新调整回乖乖女的姿态。 兴奋劲儿过去,温萝这才想起被自己遗忘在脑后的问题,“哎呀”了一声。 温萝突如其来的咋呼让梁斯珩有些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温萝猛地凑过来,攀上男人的手臂,意识到两人亲密的行径,指尖又猝然缩了回去,支吾道: “我记得,那家酒店,最便宜的房间也要好几千一晚呢,你给他定了多久啊?我把钱转给你。” 说着说着温萝便有些着急,掏出手机扒拉梁斯珩的聊天框,一边忍不住说道:“这个冤枉钱怎么好让你来付——” 梁斯珩依旧直视着前面的路线,分出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按下温萝的手机和她的双手。 温萝倏然噤声,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只白皙的大手上。 她见到梁斯珩的第一面第一眼,就是被他的这双手吸引了心神。 对她这样的重度手控来说,动漫里网络上那些骨节分明的双手最是让她没有抵抗力,尤其是皮肤白皙、十指修长、指甲修剪的平整洁净、手背上还能看到淡青色的筋络,在她眼中,就像是穿戴整洁严整的绅士,透着一股禁.欲的色.感。 而梁斯珩就长了这样一双完美戳中她审美点的手。 而且不是隔着屏幕的、看得见摸不着的。 那只手如今就放在自己面前,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像是上好的暖玉,让人忍不住想要拢在手中细细把.玩。 温萝又一次盯着这只手入了神,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细密的汗意从手心冒出,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掌心下的手指挪动的瞬间,梁斯珩便自然地把手缩了回去,似乎只是单纯地要制止她的行动。 温萝白嫩的脸颊顿时涨红,要不是事主还在旁边坐着,差点儿就从位子上跳起来。 她刚刚到底在瞎想些什么啊!!!lsp属性好险就暴露了! “不用给我钱,”沉缓的嗓音冷不丁响起,让温萝又是一个激灵,“记得我刚刚跟你说过的大学同学吗?那家酒店就是他手底下的。” 温萝迟缓地将注意力转移到梁斯珩的话语中,疑惑地扭头看他。 “我提前打过招呼,帮那位郑先生定了一个周的房间,还没付钱,”男人徐徐说着,带出一些漫不经心的笑意,“要不要帮他结了这笔账,决定权在你。” 梁斯珩转头瞥了温萝一眼,温萝一怔,坚定地摇头。 这几天她仔细想过,再怎么说她还是了解她那个父亲的,“让陌生男人住她家里”这种荒诞的提议,除了被邹明韵说服,一定也经过了郑家的点头同意才会传达到她面前。 且不说其他各种因素影响,只论这一条就足以让她对他的印象无限降低。 梁斯珩给他订了最好的酒店,也提前说好他有需求会尽量帮忙,就算拿到两家父母面前也可以说无愧于心。 既然这样,她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去帮郑谦城垫费用,这钱轮不到她付,更轮不到梁斯珩付。 想开之后,温萝也就不再纠结酒店的事,对于梁斯珩的小手段只想拍手叫好。 梁斯珩余光瞥见小姑娘转瞬又轻松起来的神情,唇角抿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指尖下意识轻敲两下,问:“那么接下来......” 话音在半截落下,但也足够让温萝意会他的意思,低头看了眼时间,贝齿纠结地磨着唇瓣。 怎么还不到十点啊...... 如果现在快到十一点的话,温萝还能拿一起用午餐做借口邀请梁斯珩,但现在这个时间点,贸然提午饭也太明显太尴尬了点吧。 更何况他们还刚吃完早饭没多久。 而且两人的几次来往,似乎不是跟学习有关,就是在吃饭......两个生活没什么相交线的人,想要找理由凑到一起真的好难啊! “那,那麻烦你送我回家啦。” 话音落地的一瞬间,温萝就忍不住想要唉声叹气。 写小说的时候,她作为世界的创造者可以给主角制造各种相交的意外,可现实里,哪来那么多意外给她相交啊。 面对这个回答,梁斯珩也没表现出什么异议。 回去的路上,温萝都在绞尽脑汁地想该为下一次交集找什么理由。 假扮男朋友什么的,其实是一个还不错的搞暧昧和长久来往的借口,但显然今天应付郑谦城的效果已经超出预料了,曲线救国计划直接因为超额完成任务破产。 一直到到家,温萝都没有想出什么行之有效的招数,只好破罐子破摔: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呀?我请你吃饭吧,谢谢你今天的帮忙。” 梁斯珩挑了挑眉稍,出乎温萝意料的拒绝了。 “后面不需要我再帮忙在你的父母面前圆谎之类的?我这人帮忙帮到底,欠我的道谢不如先攒着,后面一起还。” 14. 慌乱 “诶?” 温萝先是一愣,旋即眼睛一亮。 对啊,假扮男女朋友这场戏说开始的是她,至于什么时候结束,决定权不也在她手上吗? 这借口想用几次,什么时候用,不还是她说了算。 温萝看了眼主动给自己提供“鱼饵”还不自知的“猎物”,发自内心的感激,欢快地跟他告别,几乎是小跑着回了家。 兢兢业业地做好笔记后,出于各种复杂难辨的心理,温萝也没心情做一些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事情,干脆挑了几部国内外的经典老电影重温,午晚饭也简单应付了一下。 只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她竟然没收到来自温浩孺的质问电话。 温萝不认为郑谦城心胸会那么宽广,在两家人面前一点纰漏都不露。而且就算他不说,长辈那边在他们见过面以后也总会过问的。 她今天的一番行为,站在自己的角度是爽了,但也可以说完全没给郑谦城、郑家乃至温浩孺一家脸面。 温浩孺董事长做惯了,被这么落了面子势必是要给个说法的。 本来温萝都已经想好了温浩孺那边的应对之辞,但事实确实是,整整一天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仿佛什么不愉快的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二天依旧无事发生。 这让温萝也忍不住有些诧异,但到底放松了些警惕。 既然他们不准备过问,她也装作什么都发生好了,何必自寻烦恼。 ———— 到了快做晚饭的时间,温萝才想起家里的醋用完了,不由拍了拍脑袋。 之前她还想着等去买呢,这几天被那些事搞得,全忘在脑后了。 楼下就有便利店,温萝懒得正式打扮,睡裙外随便披个大衣就出了门。 越是到深秋,秋雨下得愈发频繁,温度也在这一场接着一场的雨中稳步降低。 温萝一手拿伞不太方便,暂时放弃了填补家里零食的念头,只买了醋便往家走。 电梯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上,距离不长,温萝干脆摸黑往电梯间门口走。 她住的小区是一层四户的复式层格局,每层电梯间和楼道都配备的感应灯。 只是这段时间恰逢雨天,每层电梯间都被铺上了柔软吸水的地毯,一路上轻盈无声,也没触发感应灯。 以至于温萝直至走到拐角处才注意到站在自家门口的那道轮廓模糊的人影。 手上的雨伞还残余着水迹,微小的斑点互相纠集,汇聚成滴,翻越崎岖的褶痕,从边沿坠下,落在脚下的地毯上,如雁过无痕,没打破分毫静谧的氛围。 门口那人正低头划着手机,幽幽的蓝光映出半张侧脸,只是手机的光芒过于虚渺,让人看不清晰,反倒平添了几分扭曲。 郑、郑谦城? 他怎么会在她家门口?! 几乎是辨清那道人影的瞬间,一些不好的记忆便顷刻间涌上心头。 温萝整个人都僵在原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屏住呼吸,或许由于憋气缺氧,大脑近乎一片空白,甚至有些站立不稳。 拿着醋的手心渐渐沁出汗意,让她几乎握不住瓶身,指腹艰难地扒着玻璃瓶,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动静。 郑谦城看了会儿手机,似是有些不耐烦,随手敲了敲门,楼道和电梯间的感应灯都应声而亮。 温萝本能地趁着这短暂的声响往后缩去,躲进那边视野覆盖不到的地方,一步一挪,缓缓倒退着,退进安全出口的位置,屏住呼吸,垫着脚往楼下走去。 一口气往下走了五六层,温萝终于坚持不住,瘫软在楼梯扶手边。 明明天愈发的凉,温萝却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般,睡裙的绒毛被后背的汗水浸湿,纠结缠绕着,额头也汗津津的,一滴汗水从额上滑落到睫毛,轻颤了一下溅落到瓷砖地板上,绽开一朵碎裂的水花。 伞和醋随手放在一边,温萝抖着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下唇瓣被禁锢在齿间搓磨,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意,划着通讯录,在梁斯珩的联系方式映入眼帘时,不由得一顿,一股酸涩从鼻间蹿起,下意识拨了过去。 耳畔间是最寻常的“嘟”声,两声过后,电话被接通,一道温润清隽的声音撕开难以言尽的恐慌,将人轻轻包裹。 “喂,温萝。” 几乎是男人开口的瞬间,温萝强忍着闷在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另一只手捂住嘴,小声呜咽着:“梁、梁斯珩,你在哪......” 另一端,梁斯珩菜切到一半的手顿住,脸色一变,随手关掉旁边的炉灶,拿过台上的手机转身走出厨房,随手拿下衣架上挂着的大衣外套,拿好车钥匙,弯腰穿鞋。 手上的行动不停,对耳机那边说话的嗓音却依然平稳,让人感到无限的安定。 “我在家,你现在在哪里?需要我过去吗?” 即使隔了几层的距离,温萝仍是本能地害怕被听到一般,声音小到几乎只听得到气声: “我、我在家,我在家下面几层,我家,我家门口有人.......” 梁斯珩听着电话那端女孩颠三倒四的说法和时不时的啜泣声,眉间深深攥紧,瞥了眼正在运行的电梯,再想到进了电梯信号也没了,当机立断,快步顺着楼梯向下走。 “温萝,萝萝,”梁斯珩叫她,微顿,声音慢慢低下来,温柔到近乎缱绻,“你现在可以自己下楼么?我去接你,或者我上楼去找你?别怕。” “我,”温萝抽噎了一声,“我可以下楼,我现在下去。” “好,那我就在楼下等你,”梁斯珩嗓音低柔,安抚着温萝近乎崩掉的神经,“萝萝别怕,我陪你说说话好不好?” 温萝低低应了一声,喘了口气,手心撑着地面爬起来,视线晃过门缝间的电梯,只觉得里面像是有一头野兽随时撕开门冲出来。 温萝慌忙挪开眼,不敢坐那噬人的电梯,摸着扶手,软着腿往下走。 梁斯珩敏锐地察觉到女孩的气息平稳了许多,不动声色地松掉一口气,脚下步子不停,随便找了点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温萝心神不定,此时便无比后悔自己当初因为喜欢买了高层。 好不容易走到一楼,一抬眼便望见前方明亮的大厅里,身上披落着雨水的印迹、长身玉立的男人。 15. 委屈 温萝下来的同时,梁斯珩也听到动静,凝眸望去。 见到梁斯珩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今晚因惊吓而悬在半空的心有了落脚之处,原本干涸的眼睛又凝出了眼泪,什么也没心思想,快步跑过去扑进男人怀里。 温香软玉抱了满怀,梁斯珩难得反应有些迟钝,顿了顿,方才抬手回抱住她,右手放在女孩的蝴蝶骨处,轻轻拍了拍,低哑的嗓音带着微不可闻的纵容和诱哄。 “不怕,没事了。” 温萝本来冲动下抱住梁斯珩的一瞬间,就有些后悔自己有这么个手比脑子快的坏毛病。 可那让她安心的乌木沉香清晰可闻,耳畔是低柔温丽的安抚,男人的怀抱挟裹着从雨幕中穿行过后留下的湿冷,却偏偏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安稳和暖意,充斥在胸腔中的委屈和岌岌可危的情绪瞬间决堤。 这样温暖的怀抱,这样轻柔的低哄,她依稀记得自己曾经应该拥有过,只是什么时候呢? 是四五岁?还是七八岁? 时间果然是最好的治愈良药,那些歇斯底里的过去,和幸福开怀的往事,好的坏的,如今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他没有把她推开,她也任性一次,双手环住男人劲瘦的腰,低低的、痛快的哭了一顿,不想再考虑这样合不合适,那样应不应该。 就当,就当是假扮情侣的其中一部分内容,先欠着,等以后再一起还吧。 从小到大也不是没有人在梁斯珩面前哭过闹过,得益于良好的家庭教育,他对旁人素来极尽风度与耐心。 但只有卫昀那些亲近的人才知道,梁斯珩这个人,其实是很不耐烦应付这些人和事的,往往对外是笑意和劝慰,面皮下只有倦怠与不耐。 他奉行的是君子相交的浅淡如水、交浅言深,过多的情感对他来说只是不必要的负担和累赘,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人缘极好,却至今未曾有过任何恋爱经历。 理智告诉梁斯珩,他现在应该做的,是用委婉又不伤她体面的方式将人推开,但手放到她背上的那一刻,感受着那副瘦弱的皮骨在掌心下轻颤,轻轻浅浅的呜咽声从自己的怀中传来,像一只钻进避风港倾诉委屈难过的小兽。 不知为何,一向理智冷静的梁斯珩,面对这样脆弱的女孩,突然就不忍心动手了。 梁斯珩轻叹了口气,无论如何,现在天气冷了,这个大堂并不避风,总不好一直在这里站着。 估摸着情绪平复的差不多了,梁斯珩试探着出声:“萝萝?” 温萝身子一僵,不知道此时该作何反应,脚步下意识往前挪了挪,鸵鸟似的又往深处钻了一点,额头隔着衣服触到了男人的胸膛,毛绒绒的发丝磨蹭着从下巴蹭过。 梁斯珩敛了眸子,思索片刻,浅声问道:“吃晚饭了吗?” 温萝这两天都自觉不自觉地悬着心,再加上往常一些不太好的经历,这才让她猛然撞见站在自家门口的郑谦城时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如今恐慌的感觉过去,还这么赖在一个男性的怀里,让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这算是她的攻略对象,但是,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 温萝控制不住地脸红,揪着梁斯珩衣服的手一松,脚下不经意地挪着,微小的,一步一步,假装自然地退出男人的怀抱,依旧埋着脑袋,默默摇头。 梁斯珩目光凝住那双玉白小巧的耳朵,看着它一点点变得殷红滚烫,眼底滑过一丝笑意,邀请道: “我家里炖了排骨汤,要不要来吃点儿?” 温萝一顿,脑子里飞快闪过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最后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 这不就是接近他绝佳的机会吗? 垂着的小脑袋先是摇了一下,接着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点了点头,从头到尾就是不肯抬头看他一眼。 梁斯珩弯了弯唇角,抬手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抖了抖,披到温萝身上。 沾染着温热体温的悠长沉香兜了满身,温萝的鸵鸟再也装不下去,猛得抬头看向梁斯珩,原本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因为刚刚哭的那一场,此时显得有些红肿,看着格外可怜。 男人的身量高,大衣包在温萝身上显得宽大又空荡。 梁斯珩像对小孩一样帮她搂了搂衣领,长指捏着扣子一颗一颗扣好,然后直起身子揉了揉温萝的发丝:“今天降温,一个人在外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温萝攒了攒冰冷的手,被压在衣服下的手臂抬起,重新抓住大衣的布料,小声地说了声“谢谢梁老师”。 称呼兜兜转转又变了回去,梁斯珩无奈,本想说她不是刚才“梁斯珩”三个字叫得挺顺口的,见她脸颊边未干的泪痕,终究心软了一下,暂时默认了这个叫法。 做好保暖措施,梁斯珩这才想起他出门的时候忘了带伞,是直接冒雨过来的,不禁按了按眉心。 想不到年近三十的自己竟然也会有这般不周全的时候。 从附近墙边的备用伞架上拿下一把,梁斯珩的大脑难得用来思考了一些琐碎的事情,比如要不要拿两把伞,便见温萝紧跟了过来,用一双通红的兔子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这下也不用纠结了。 温萝顺利地跟梁斯珩蹭了同一把伞,并肩走在雨中,偷瞄到他身上单薄的一席白衬衫,自己却里一层外一层裹得严严实实,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埋着头往前走,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快了一些。 ———— 之前梁斯珩也没有骗她,他家确实就在她家后面,同住一个小区,也隔得意外的近。 梁斯珩家在九楼,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温萝望着外面黑黢黢的一片,明知安全的很,心脏却还是忍不住剧烈的一颤。 梁斯珩注意到身边女孩隐约的不安,抬手虚搭到她的肩上,拍了拍:“走吧,到了。” 感应灯应声亮起,掩藏的恐慌骤然消散,温萝“嗯”了一声,跟着他往外走。 梁斯珩输入指纹开锁的时候,温萝目光左右游移了半天,才落在缓缓打开的门上,眼底蒙上了一层紧张。 只是那股紧张没持续多久便散的一干二净。 16. 做客 温萝刚把外面大衣的扣子解开,还没来得及看清室内的景象,抱住被扑了满怀的毛绒柔软,惊喜地轻呼了一声:“咪咪!” 那是一只通身雪白、只有脸部和尖尖耳朵染了棕褐色的布偶猫,一双海蓝色的眼睛望着温萝,看得她心都化了一半。 怀里小漂亮熟悉的模样让她很快想起梁斯珩的微信头像,下意识转头去看他,恍然大悟。 她之前还以为那是他随便找的网图,没想到竟然会是他养的猫猫。 梁教授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养猫猫吗? 布偶猫被截然不同的柔软的怀抱抱住,被温萝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味弄的晕头转向,两只前爪还搭在她胸上,探头过去,小鼻子嗅了两下,抬起脑袋看向身后貌似才是自己的主人,大尾巴在身后扫来扫去,疑惑地歪了歪头,又软又娇地喵呜一声。 梁斯珩被两双明亮神似、如出一辙的眼睛望着,心头一软,俯身搔了搔温萝怀里猫猫的耳朵,温声道:“蓝蓝先陪姐姐玩一会儿,我身上被雨淋湿了,先去洗个澡。” 温萝整个人被男人的身躯笼罩住,听他这么说,才想起他好像是冒雨来找自己的,不敢抬头看他,手下掩饰地摩挲着蓝蓝柔软的毛发,呐呐地应了一声。 一次又一次的相处下来,梁斯珩也习惯了这小姑娘时大时小的胆子,轻笑一声,从鞋柜里找了一双新的拖鞋给她:“随便坐,不用拘谨。” 直到人进了里面房间,温萝才小心翼翼松了一口气,换好鞋子,抱着怀里的猫猫走到沙发边坐下。 梁斯珩话虽那样说,但温萝也不好意思真的就随性而为,只坐在沙发上,小心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房间的装潢跟她想象中的模样相差并不算大,整体是米白的色调,无论是大的家居风格还是小的细节装点,看上去格外干净雅致,至少当她身处其中时,很轻易地便放松下来。 当然,也可能有蓝蓝的功劳,有这么一只柔软的猫猫在怀里,很难不让人放松。 这样想着,温萝又忍不住搂住趴在自己腿上的猫咪,双手自动熟练地搓揉了一通。 蓝蓝想必也是随了它主人的性子,乖巧体贴的不像话,被主人安排了去处也不闹腾,半眯着眸子任由温萝对它上下其手,间或还昂起头蹭蹭她的下巴,惹得温萝弯了眼睛,幸福的快要昏过去。 梁斯珩收拾好从卧室出来时,就看到一大一小在沙发上闹成一团,大的那个恢复了往日的轻灵,甚至外套都没来得及脱,笑弯了眸子,眼尾的小红痣摇曳着,颤颤巍巍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白玉兰,不由失笑。 温萝听到一声低沉撩人的轻笑声,下意识抬头,看到男人换了一身家居服,正靠在门边看她们嬉闹。 许是因为在家里,他并没有戴眼镜,平时被那镜片遮掩的一双凤眸露了出来,看向自己的目光神色难辨,只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温和,和一丝模糊的纵容意味。 温萝在男人的注视下,不自觉赤了脸颊,手从蓝蓝身上收回来,站起身。 梁斯珩直起身子走近,蓝蓝喵呜一声扑过去,被他顺手接住,白如暖玉的手松松地握了握手边摇晃的尾巴,和煦地跟温萝说道:“觉得热的话就把外套脱一下,挂到门边衣架上就行。” 温萝这才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全被猫引着跑了,完全忘记脱外套一事,窘迫地应了一声,脱到一半又想起自己出门的时候里面只穿了一条厚睡裙和打底裤,顿时穿也不是脱也不是,有些尴尬地抬眼望向梁斯珩。 梁斯珩也意识到温萝里面穿的明显不是出门穿的衣服,难得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装作什么都没注意,转移话题: “晚上有什么想吃的么?” 温萝也有些尴尬,见他不提起,自己便也强装镇定地回答:“我都能吃,我不挑食的。” 梁斯珩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鱼香肉丝,糖醋排骨,干锅花菜,可以吗?” 看着温萝点头,眼睛晶亮,没什么勉强之意,梁斯珩才进了厨房。 抽油烟机的声音很快响起,温萝坐在外面左右为难。 觉得自己就在这坐着等现成的好像不太好,但他们现在的关系似乎也没亲密到可以进去帮忙打下手的程度。 思来想去,温萝干脆选择摆烂,拿出手机想要跟姜岁聊天,却看见十几条未读的微信消息,身子一僵,刻意被忽视了的东西又涌上心头。 温萝踟蹰了一会儿点开,果然是郑谦城发来的。 先是说他在自己家门口,安定下来了想要来拜访,看看时间正好是自己在超市买醋的时候,所以并没有注意到。 接着是几通未打通的电话,后面又问自己和梁先生是不是没在家,几番下来因为自己都没回复,最后一条是说他先走了,等后面他们有时间再来。 温萝沉默地翻看着,组织了半天语言也不知该回复些什么。 今晚这事严格来说应该只是一场乌龙,是她自己吓自己,郑谦城突然上门,可能是不信她跟梁斯珩是真的在交往在同居,也可能真的如他所说是来拜访。 但不管怎样,这么大动干戈地折腾一番,温萝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去应付这人了。 一想到悬而未决的一摊子麻烦,即使是在自己脚边绕来绕去的蓝蓝,也让她提不起精神来,随手摸了它两下,视线悬无定所,苍茫着落到一个方向失神。 梁斯珩端着菜出来时就见到这样一幕。 脚步稍顿,把饭菜在餐桌上摆好,又拿了干净的碗筷出来,顺手关掉油烟机,叫了温萝一声:“不早了,来吃饭吧。” 喧嚣声骤歇,温萝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起身往餐厅走去。 芳香扑鼻而来,温萝看到一桌子色泽鲜美的饭菜,游离的神思才正式回来,惊喜地亮了双眸。 梁斯珩盛好一碗米饭放到温萝面前,拉过椅子坐下,又拿了个碗给她捞了一碗排骨冬瓜汤,顺口说道: “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温萝乖巧坐好,夹起梁斯珩放到她盘子里的排骨,舌尖探了探温度,小口咬下,双眸晶亮,抬头看他,含糊地说道: “你还会......做饭的吗?太好吃了!” 梁斯珩唇角微掀,嗓音温和:“好吃就多吃点。我在美洲留学,吃不惯那里的饭,所以自己没事的时候就钻研一些技巧。” 温萝了然点头。 一番折腾下来,她显然也肚子空空,没功夫跟梁斯珩多说,专心埋头吃饭。 酒足饭饱之后,温萝摸了摸肚子,一边马后炮地谴责自己,一边餍足地叹了口气。 自从认识了梁斯珩以后,她果然脸皮越来越厚了。 当初的第一次,她坐在台下,他站在讲台上,哪里会想到,自己竟真有登门造访的一天。 梁斯珩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去厨房,见温萝想要帮忙,温声制止:“你帮我去把蓝蓝抱走,离食盆远一点儿,再吃她就要胖成球了。” 随手先把空盘放到水槽里,梁斯珩拿纸杯接了杯水放到温萝面前,双手交合,指尖点了点手背,抬眸凝视着她,这才说出酝酿了一晚上的话。 “有什么困难,方便跟我说说么?” 温萝并膝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目光落在蓝蓝身上,看她蹲坐在自己和梁斯珩之间,仰着脑袋,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望望。 对于这个问题,她其实也早有心理准备了。 只是,这么多年,她习惯了凡事一个人面对,习惯了什么情绪都憋着一个人消化,即使来往关系最好的姜岁,她也只是大致了解一些自己的情况,很少拿那些负面情绪去影响她,让她担心。 她还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倾吐这些烦扰,揭开这些污糟的习惯。 梁斯珩见她沉默,敛眸,又换了一个问题:“你说有人在你家门口,是谁?你认识的人?需要我打电话联系物业吗?或者我来打电话报警?” “不用,”温萝摇头,抬头撞进梁斯珩温和的目光中,鼻子一酸,咬紧了唇瓣,复又低下头,小声道,“他已经走了,是......是郑谦城。” 梁斯珩蹙了蹙眉,对这个回答也没太多疑问,只是淡声道:“他吓到你了。以后还会再发生这种事吗?他会不会再对你有什么不好的行为了?” “我不知道......”温萝终于忍不住眼泪,抽噎了一声,缩在袖子里手伸出,往前蹭了蹭,摸到面前人的袖口,揪住,像是抓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他没对我怎么样,只是突然来我家说来拜访我,和你。我当时在小区超市买醋,没看到。” 听起来确实很正常,那个郑谦城似乎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眼前这小姑娘的反应过于反常了。 梁斯珩还记得自己看到温萝时她的模样,明显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异样暂且不提,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这里的安保还算严谨,他是怎么进来的?以后你如果不想再见他,可以去门卫那里说一声,让他们别再放他进来。” 可是问温萝,她又哪里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呢。 枫林绿都的保卫工作确实做的很好,除了这里的住户,其他人想进来都要先跟相应的住户联系,取得他们的同意。 门卫给她打过电话,她当时静音没听没接,但他还是进来了。除非,除非联系的不是她。 毕竟她现在住的房子是她父母买的,门卫那里也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温萝不知该作何反应,缓缓抱住自己的双膝,只觉得浑身发冷。 17. 往事 让她怎么说呢,说她其实心里早有答案,只是不敢相信,她的亲生父亲,会做出这种事吗? 昨天她等了一天,没等到来自温浩孺的质问,今天就等到了郑谦城的长驱直入。 这让她如何说得出口! 温萝沉默不语,梁斯珩叹气,不忍心再逼迫。 到底还跟个孩子一样。 如果他没有意外得知她的一些情况,恐怕也很难想得到,她这般会是已经工作的年纪。 “现在好点了没?有什么难做的地方也没关系,以后如果遇到困难,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毕竟我也算你半个男朋友不是?” 说到最后,男人幽沉的语调微扬,半开玩笑道。 温萝抬了抬头,目光在面前几公分远的米白线衫上顿住。 那些被压抑住的、被小心翼翼掩藏的情绪和心事,如今在柔声的安抚下,竟汹涌着、激烈地横冲直撞,想要找寻一个出口。 那截袖口还被她抓在手中,梁斯珩也任由她握着,细密的针线纹路在指腹间磨擦,偶尔也会不小心蹭过露在外面的手腕。 温萝直起身子,松了松双腿,脚下踩着的拖鞋一点一点往前滑,不知是有意无意,碰到了面前的鞋尖,停下。 “我刚来燕京上大学的时候,还没在枫林绿都住。” 温萝突然开口,梁斯珩转眸看她,没计较她的小动作。 “我这个人,没勇气主动跟别人交往,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跟室友关系也不是很熟。” 温萝慢慢地回忆着。想起往事,她姣好的眉眼也控制不住地垂了下去。 或许长得漂亮的人格外被人优待,即使她不主动去结交,也会有人来跟她搭讪。 所以刚上大学那阵儿,她是有三两个还算不错的朋友的, 但她性子孤僻,比起和那些朋友出去玩乐聚会,更愿意一个人在屋里宅着,婉拒的次数多了,渐渐得别人也懒得再叫她,关系也就这么淡了下来。 而且在她高中的时候,意外被同学得知了她当时写小说的笔名,传扬的到处都是,导致她被迫换号重来,原来的号也改了笔名书名,才慢慢消停下去。 因为那件事让她格外注重自己在这方面的隐私,为了避免再出现这种情况,她从上了大学就申请走读,搬到外面去住。 害怕社交、又不住宿舍,便显得她格外不合群,偌大的燕京,凡事都是自己一个人。 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的。 “那时候我清高傲气的很,又小有积蓄,宁可自己在外租房也不肯花父母一分钱、接受他们半点儿好意。” 温萝说着,抽了抽鼻子,从沙发上滑下来,挪蹭了两步,蹲到梁斯珩腿边,垂着脑袋,像是被雨打湿的名贵小猫,可怜兮兮地寻找热源和依靠。 有些话一旦开了口子,再说下去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温萝曾经以为自己很在乎这些事,可是如今跟梁斯珩说的时候,心里却意外的没什么波动,甚至还有心情卖卖可怜。 时间的力量果然足够强大。 “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成年了,什么都懂了,即使没有朋友、没有父母,我一个人也能过的很好。现在想来,我那时候果然很天真无知。” 她在外面租了房子,结果没过多久,就被盯上了。 那天晚上她刚洗澡出来,就被敲门声吓了一跳,透过猫眼看,外面是个臂上刺了纹身、看上去流里流气的青年。 那人叼了根烟,看着吊儿郎当,敲了几下见没反应,竟掏出钥匙要开门。 温萝看到他的第一眼下意识觉得不对就报了警,谁知她租的那个房子大门,是即使在里面反锁,外面也能用钥匙打开的款式。 没人知道他进了门,又闯进卧室把她按倒在床上的时候,她心里有多么的绝望崩溃。 “别说了。” 梁斯珩下巴绷紧,垂眸望着温萝的眼神幽深而不见底,弯腰伸手抚上温萝的脸颊,凝着她:“萝萝,别说了,都过去了,别再去想那些事了。” 温萝顺着男人的力道仰起头,望进他黑沉的眼底,弯了弯眼睛:“我没事的,那些事早就过去了。” 当时她其实并没有受什么伤害,所幸警察来的快,她又强忍着害怕跟他周旋了一阵儿,才安全地被警察带到了警局。 做笔录的时候她才知道,那个人是她租的那间房子房东的侄子,他手里那把钥匙是当初她换锁的时候留在房东那边备用的那一把。 那人得知姑姑把房子租给了个美女租客,就动了歪心思,缠磨着要来了钥匙,想干一些下三滥的勾当。 身为姑姑的房东当然袒护自己的侄子,两人仗着她孤身一人在外求学,不敢把事情闹大,甚至还倒打一耙,说他只是上门拿个东西,是她不知廉耻,就穿了个浴袍来勾.引他。 温萝动了动小脸,在梁斯珩宽大的掌心中蹭了蹭,冲他软乎乎地笑了笑,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他: “警察肯定不会相信他们姑侄俩的鬼话啦,总之我没因为这件事受到一点损失。” 梁斯珩动了动唇,不知是不是该说她心大,有过这样的经历,还敢无知无觉地靠近他,就不怕他...... “后来这件事还是我父母来收的尾,他们虽然不是燕京人,但因为做生意,在这边也有点人脉关系,那家人欺软怕硬,也就不敢再纠缠我了。” 这件事可以说给她一记当头棒喝,让她意识到之前的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多么简单。 过后她爸妈因为这事又大吵了一架,她妈非要让温萝搬回宿舍去住,而她爸知道她写小说不想让别人知道,坚持要给她在高档小区买栋房子。 两人争执了一顿,最后一起出钱给她在枫林绿都买了新家。 而她终于清醒过来,没再孤傲着抗拒父母的心意,收拾行李住了进来。 所以今晚郑谦城的不请自来,才让她既害怕又难堪。 害怕是因为当初的事留下的阴影,难堪则是因为她的父亲。 他明知她当初遭遇的这些,地址被继母泄露出去也就罢了,如今甚至放郑谦城进小区。 时间的力量就这么强大,让她渐渐释怀当初的伤痛,他也忘的一干二净了吗? 温萝说完,沉寂片刻,很快就不想再多想了。 说实话,她挺累的,为这剪不断又舍不掉的感情。 她早就习惯了不是吗?在他们眼里,她或许被爱着,但比起他们自己的家庭来说,她的存在、给她的爱又那么不值一提。 多想无益。 温萝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转移了心神,眼神开始乱飘,落在梁斯珩温暖修长的手上,欣赏了两秒,喉咙忍不住吞咽了一下,旋即有些心虚地干咳两声,移开目光,又落在摆在她面前,修长的双腿上。 男人穿了一条牛仔裤,看上去没有一丝赘肉,紧实劲瘦,骨形明显、筋肉分明的脚踝露在外面,肤色白皙程度甚至跟她不分上下,看上去也格外性感。 梁斯珩还在组织措辞,就见小姑娘根本不需要他来安慰的样子,就对着自己的身子流口水,还笨拙地隐藏,以为自己遮掩的很好。 冷不丁的,梁斯珩突然回想起当初在那个喧闹的食堂,听到女孩坦言“对美色的欣赏和垂涎是人之常情”。 如今看,她果然够坦然,当着他的面就敢动歪心思,不禁敢说,还敢付诸行动。 梁斯珩不禁被她气笑,哼笑了一声: “好看么?” “堪称仙品,当然好——”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跟谁说话,温萝讪讪地闭上嘴,心虚地笑了笑,脚步小心翼翼地往后挪腾,却因为蹲的时间久了,控制不住的腿麻,轻呼一声往后跌去。 “小心点。” 梁斯珩眼疾手快地护住她的后脑勺,随着冲击磕到桌角上,下意识皱了皱眉,低声斥了一句。 温萝惊魂未定地跌坐到地上稳住身子,腿还酸麻的厉害,不敢动弹,手先快脑子一步去拉梁斯珩的手查看,看到他手背上很快就红了一片,愧疚地不行,支吾道:“你家有跌打损伤药之类的嘛......我帮你上药。” 梁斯珩抽回手看了一眼,指尖无意识地拂了下被温萝碰过的地方,不在意地说:“不碍事,没多严重。” 温萝垂着脑袋,小声“哦”了一声。 梁斯珩瞥向她,沉默了一瞬,叹气:“看你不像是长了记性的样子。” “嗯?” 温萝扬了扬头,疑惑地看他。 “遇到过那种事,还敢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请一个陌生人去你家,还敢一次次凑到我面前来,如今还不设防地到别的男人家来。” 之前想办法安抚她,问她来不来他家吃个晚饭的时候他没想那么多,如今听她讲了往日的种种,只觉得生气。 气她就这么跟着他走了,又恨铁不成钢,恼她不长记性,对他没有半点防备。 “被那个郑谦城吓得丢了一半魂儿,对我你的警惕心呢?就不怕我心怀不轨,对你做什么坏事?” 18. 亲昵 温萝被梁斯珩训斥地抬不起头来,垂眸瘪嘴,偏偏又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 而且他说这些也是为了她好,毕竟人心隔肚皮,她确实不应该这么容易轻信他人。 可是,可是...... “可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温萝鼓了鼓脸颊,小声反驳道。 梁斯珩哑声,猝不及防被发了张好人卡,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好气地屈指敲她的额头: “谁告诉你的,我是把好人两个字写在脸上了?你了解我吗,就敢说我是好人?” “我就是知道。”温萝不服气道。 且先不说她先是从姜岁那里得知了许多关于他的信息,那时虽未见过面,但已经在心中有了大致的轮廓,对他已抱了一些微妙的好感。 而且她看人的直觉很准的,之后的几次来往也证明她的感觉没错。 梁斯珩看这小孩儿表现出的对自己莫名的信赖,长指微动,从她软嫩的脸颊拂过,目光幽沉,意味不明地低声说了一句:“那你知道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温萝眨了眨眼睛,不以为意,只觉得他是在自谦,或者随便说说反驳她。 论迹不论心,就凭这几次往来,他做的那些事要是还不算好人,这世界上就没多少好人了。 梁斯珩见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眸光闪了闪,不再多言,转而问道: “现在敢回家了么?我送你回去。” 温萝经他这样提醒,偏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才发现竟然已经九点多了。 这个时间点,不管对方是谁,还赖在别人家里都不太好。 不过温萝回味了一下今晚发生的事,虽然开始被郑谦城吓了一跳,但后面却意外的跟梁斯珩有了极大的进展,让她一时间还有些不舍得就这么结束。 梁斯珩似是看穿了她那个小脑袋瓜又在乱想些什么,淡声提了一句: “明天是我的早八,你又打算上课到一半半路溜进来?” “诶?” 温萝被梁斯珩说的一懵,茫然地看他。 前两次上课都是带着些不纯的目的,如今想要完成的目标都达到了,难道还要接着再去上课吗? 再说,他不是说不跟自己的学生搞师生恋嘛,他们现在的关系怎么想也不算纯洁吧,再去上课是不是不太好。 梁斯珩假装看不懂那一双肖似蓝蓝的眼睛中在说些什么,从温萝身侧拉过她的手腕,牵着她到门口,取下她的大衣给她穿好,又惯例拿了自己的外套给她穿上,一边系扣子一边好心提醒道: “你前两次的作业都没交,记得跟明天那次的一起发到我邮箱。明天讲新的知识系统,精神到暂时睡不着的话,建议你今晚先提前预习一下,我不想再给你从头补起。” 她刚说他是个好人! 温萝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37度的身躯是怎么酝酿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等看到男人这么一身单薄就打算出门的时候,又忍不住探出两根手指,一边痛斥自己的心软,一边开口道:“你别就这么出去呀,就没有多余的外衣穿一下。” 梁斯珩一顿,弯了弯唇,颔首,回到房间里又找了件外套穿好。 梁斯珩进去拿衣服,温萝就靠在门旁,低头用小皮鞋有一下没一下地碾着门口的地垫。 娇娇软软的模样看上去实在乖巧惹人怜爱,梁斯珩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难得在原则面前让了步。 “本来想课上提问你的,这样的话,课后再问你吧。好好学习。” “梁斯珩!”温萝现在只觉得姜岁那一声“大魔头”果然诚不欺我,“我不去你又不能把我怎么样,反正我毕业了。” “唔,确实,”梁斯珩若有所思,“那你想必也不需要我再帮忙假扮男朋友了。” “需要的,需要的。”温萝欲哭无泪,卑微地抱住梁斯珩的胳膊。不说父母那边需不需要,她的小说灵感还需要呢。 还是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看着顺眼。 梁斯珩笑看了她一眼,弯腰捏了捏蓝蓝的耳朵,让她进家门,把门关好锁上,对温萝温声说道:“好人教你一个道理,不要轻易被别人拿捏住把柄软肋,不然就要像现在这样,被迫一退再退。” 好不好人的这事还过不去了! 温萝跟着梁斯珩来时心有余悸,回去时心情也没能转好,垂头丧气地被送回了家。 梁斯珩的心情倒是难得的不错,这回亲自将人送到了家门口,好整以暇地说了声:“晚安,明天见。” 温萝此时格外不待见这张脸,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晚不了安,学习!” 说完也不给梁斯珩回应的时间,砰得一声把门关上。 好像不小心踩着人尾巴了。 梁斯珩第一次被甩了个闭门羹,掩唇轻咳一声,眼尾眉梢染上了淡淡的笑意,就着感应灯的光亮仔细打量了一番,没看到什么标记,这才稍安下心,转身离开。 温萝折腾了一晚上,此时回了家,意外的没什么机会胡思乱想,当务之急竟然是明天的课业。 阖上眼睛长舒了口气,温萝要脱衣服时,才发现自己把梁斯珩的外套穿回来忘了还回去。 温萝为难了片刻,将它妥帖地叠好,拿袋子装起来放在门口玄关,准备明天顺便还给梁斯珩。 ———— 不知是被晚上的事刺激的,还是被梁斯珩的那些话恐吓的,失眠一晚上的温萝—— 光荣的起晚了。 温萝几乎是卡着点溜进了教室,在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 从睁眼到凌晨四点的时候,温萝就早有预感,给姜岁发了消息,让她帮自己占一个方便偷溜进去的位置。 好处是位置在角落,不引人注意,而且梁斯珩发了张课前小测卷,每个人都忙着分卷子做题,没人注意她。 坏处自然是被梁教授抓了个正着。 温萝心虚地接住被梁斯珩特意送过来的卷子,扯了几下没扯出来,这下鸵鸟也装不下去了,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向男人。 梁斯珩那双漂亮的、叫温萝前一晚有意无意看了好几眼的狭长凤眸被金丝眼镜遮住,投射过来的目光却依然让她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咽了口口水。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惹得被夹在中间的姜岁都有些受不住,头低的不能再低,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梁斯珩这才大发慈悲地松了手,食指凌空点了点她。 那双让温萝一见倾心的手,如今像是佛祖的五指山一般,压得温萝不敢跟他对视,窝在座位上怂成一团。 课堂测验本就是一种煎熬,接下来的三节小课更是如滴水入酸,时不时从自己身边走过的脚步声和看过来的视线就像是催命符一般,总给温萝一种下一秒就要被五马分尸的错觉。 结果温萝提心吊胆了整三节课,也没被叫起来一次。 如今她算是明白软刀子磨肉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了。 下课铃刚响,温萝长出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收拾好东西,就等着梁斯珩发话的下一刻冲出教室。 梁斯珩慢条斯理地布置完作业,抬眸遥望了蠢蠢欲动着要跑的小姑娘,温声点名:“温萝同学留一下,其他同学下课。” 温萝一僵,垂头丧气地坐回到原位。 要是梁斯珩不点她也就算了,现在叫住了她,她一天有求于他,就不能对他视而不见,不然她这三节课的煎熬不就白费了! 如今温萝算是深切体会到梁斯珩昨晚说的那句话的意味了。 姜岁看看讲台上慢条斯理收整东西的男人,又转头看看身边的好友,忍不住捂嘴偷笑,把放在自己腿边装衣服的袋子又原路送回。 她早在前面课间的时候就听温萝大致说了些昨天的事,温萝本还想托姜岁帮自己还下衣服,如今所有的小算盘算是白打了。 姜岁假情假意唉声叹气了一番,无奈地拍了拍温萝的肩膀:“你自己还吧宝宝,敌人地位太高,实在是不给我英雄救美的机会啊。” 温萝现在最大的感想就是后悔的想哭,早知道这样,她昨晚失眠到四五点的时候,就干脆睁眼到天亮呗,就通宵一晚呗,也比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好。 教室里的学生陆陆续续走了干净,姜岁被温萝拖着撑到只剩她们和梁斯珩三个人,再也坚持不下去,顾不得温萝哀怨的眼神,不负责任地也抛下她跑了。 最后偌大的教室只剩下温萝和梁斯珩两个人。 梁斯珩早就收拾好东西,耐心地等到学生都走了个干净,长腿迈下讲台,缓步走到温萝面前,在她前面一排的位置上坐下。 在梁斯珩坐下双腿交叠的那一刻,温萝反射性地站起身,纠缠着手指,垂头站着,活像只蜷缩着羽毛的小鹌鹑,茶灰色的卷毛可怜巴巴地耷拉下来,又不复昨晚张牙舞爪的模样了。 “说吧,”梁斯珩转了转手腕上的表,单手撑着下颌,好整以暇地问道,“这次打算给我个什么理由?” 19. 测验 温萝支吾了几声,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切,瞬间又有了底气,理直气壮地说道:“当然是因为昨天晚上被吓到了,而且,而且你不是让我好好学习,我一不小心就学到了半夜,然后就不小心起晚了......” “嗯。”梁斯珩眉眼含笑,对这一番说辞不置可否。 他其实本就没有要对温萝过分苛责的打算,别说严格来讲她也不算迟到,就算真的迟到了,或是不来,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已经答应她的事,他自是会好好完成,不至于因为她来不来上课这点小事就违反承诺。 只是...... 小姑娘逗起来实在是好玩,让他有时也忍不住沾染一些恶趣俗气。 温萝见梁斯珩的样子,看着不像是信了她的话,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坐到他面前,专注地望着男人,琥珀色的瞳中满是他的模样,耍娇卖可怜,原本清甜的声音被刻意夹得又软又糯: “我昨晚四点多将近五点才睡呢,真的不是故意起晚的,梁老师您大人有大量,就看在我们这不同寻常的交情的份上,饶我这一回好不好?” “嗯?什么交情?” 温萝捕捉到男人眸底隐晦的笑意,明摆着是在作弄自己,委屈地瘪了瘪唇:“同吃好几顿饭的同一战线的革命战友情。” 这张嘴倒是一个顶一百个。 梁斯珩笑了一声,伸出右手,手掌在温萝面前摊开。 “什、什么?”温萝疑惑。 “你不是说昨晚熬夜学习了,学习效果想必不错?我来检验一下。” 提起学习,温萝瞬间如斗败的公鸡般耷拉下脑袋。 那只手明晃晃地杵在自己面前,皮肤白的刺眼,让她想忽视都做不到,磨磨蹭蹭地拿过早就收拾好的背包,掏出数分课本递到梁斯珩手上,看着他不急不缓地翻着,抱着书包小声嘀咕道:“别出太离奇的,真的证不来。” 说完又觉得这话多少有损自己的形象,画蛇添足地补上一句:“这也不能是我智商有问题或者理解力不行,想看懂那些天书一样的定理也是需要天赋的。” “不要妄自菲薄,我觉得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梁斯珩轻笑,瞥了她一眼,“课后题总算不上难吧?” “如果例题就更好啦。”温萝得寸进尺。 “也不是不行,那我可就要考你一道题的一百种证法了。”梁斯珩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遏制住温萝的口嗨,把勾画好题目的书还给她。 这人真的是,怎么油盐不进的。 几次的交锋下来,再带点师生这个特殊的身份加成,温萝觉得自己之前对梁斯珩的评价实在是有失偏颇,这哪儿是什么温柔善良体贴的绝世好男人,分明就是一肚子坏水的大尾巴狼! 梁斯珩只一眼就能看出这小姑娘八成心里没说自己什么好话,不在意地掀了掀唇角,指尖点了点温萝面前的草稿纸:“再不快点我就定时了。” “别催了在做了。”温萝满肚子腹诽,哀怨地埋下头看题。 教室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触碰到纸面发出的细微的沙沙声。 梁斯珩垂眸,目光不自觉地就在女孩专注的侧颜上驻留。 一束茶灰色的卷发因为姿势的原因堆积在颈边衣领处,随着书写的动作荡漾着垂落下来。 梁斯珩看了一会儿,抬手握住那一缕发丝,替她别到耳后。 温萝刚有所觉,抬了抬头,正撞上梁斯珩收回手臂,弯唇:“快写。” 温萝鼓嘴“哦”了一声,乖乖低下头去,梁斯珩则起身走到温萝那一排的身边坐下,拿出电脑做自己的事情。 笔触的沙声和键盘的敲击声在空旷的教室中回荡,错落有致,格外和谐。 时至晌午,温萝才长出了一口气,放下笔。 拿起纸张抖了抖,看着上面写满的字迹,竟找回了一些当年高中备战高考时的成就感。 “写完了?” 梁斯珩闻声停手保存,合上电脑,单指勾下眼镜搁置到一旁,拿过草稿纸。 温萝撑着下巴期待地望着男人 ,见他一边看一边抬手在口袋里摸索什么,忙掏出自己的红笔狗腿地递过去,顺便把课本也往旁边挪了挪。 梁斯珩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从善如流地接过笔,一道题一道题看过去,眸中浮现出一抹激赏。 有本事考上A大,学习能力果然毋庸置疑。 之前是自己不上心,外加确实如她自己所说,在这方面少点快速领悟的能力。 但一旦找准关窍,一些基础的题目证起来也就轻而易举。 哪怕是后面自己刻意勾上的几道难题,虽然做得不够完整,但也能从中看出有条有理的思路。 她倒是没说谎,昨晚确实认真学习了。 梁斯珩看向温萝一脸求表扬的小模样,也不吝惜自己的夸奖:“做的很不错,比起本专业的学生也一点儿不差。” “真的?”温萝虽是明白他有意夸大,毕竟自己什么水平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 但恰恰是这种掺了一些私心的赞美偏爱,让她控制不住地开心起来,望着梁斯珩的双眼亮晶晶的,似是盛落了满天星光。 “真的,”梁斯珩把草稿纸夹进课本合上书,替她放进包里,捋了捋翘起来的发丝,“走了,中午请你吃饭,作为奖励。” 温萝格外好说话,乖乖巧巧地背着包跟在梁斯珩身边,漆黑的小皮鞋踩在地上,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彰显着主人此时愉悦的心情。 待看到梁斯珩是带着自己往教工餐厅的方向走时,一瞬间温萝竟还有些失望。 她本来脑子里还幻想的是两人坐在静谧的包厢里,燃着蜡烛品着红酒的情景呢,谁想到会是在这么接地气的地方,这让她怎么发挥实力,把暧昧的氛围烘托起来。 表露出的微妙的失望被梁斯珩注意到,梁斯珩示意工作人员两个一起付款,温和的尾音泄露出一丝笑意: “下午还要继续补课,差不多吃点得了。” 温萝不可思议地抬眼看他,见他笑得一脸温和,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不近人情,低下头嘟囔了一句: “您不会就是当代周扒皮吧……” 梁斯珩手一阵发痒,刚待说些什么,便被一道惊喜的女声打断:“梁老师?” 20. 校花 两人的交流顺势中止,温萝循声望去,见一个年轻的女老师端着餐盘走过来,冲着梁斯珩笑了笑: “中午食堂人太多了,梁老师介意我来拼个桌吗?” 梁斯珩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颔首轻笑:“当然不介意,一起吃吧。” 陈梦萱心中一喜,矜持地抿了抿唇,坐到梁斯珩身边。 温萝从陈梦萱过来的那一刻,就把自己缩进角落,默不作声地埋头吃饭。 别看她在梁斯珩面前轻松自在、没大没小,那也是因为现在彻底混熟了。 而且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她就被迫在他面前社死的彻底,之后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形象破碎的七零八落,导致她再主动接近他,总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没脸没皮。 但是本质上,她对于陌生人、尤其是长了一辈的陌生人还是敬而远之的,更何况还是这种勾.搭对象被搭讪、还有极大可能会在交流中牵扯到自己的尴尬场面。 温萝现在恨不得自己不认识梁斯珩,能离多远离多远。 果不其然,陈梦萱和梁斯珩甚至不在同一个学院,只在去年的一个项目上因为一些原因接触过两次,只寒暄了两句便没什么话可聊。 为了找新的话题,陈梦萱自然而然地把注意力落在了对面低着头的温萝身上,偏头跟梁斯珩搭话:“你的学生?” 梁斯珩点点头,目光落在对面柔顺的发顶,轻笑了一声。 “嗯。” 这下温萝想装死也不行了,磨磨蹭蹭抬起头打招呼:“老师好。” 陈梦萱应了一声,看到对面女生的样貌时,愣了一下:“你是......温萝?” 温萝和梁斯珩也是一怔,梁斯珩看了温萝一眼,问道:“陈老师认识她?” 陈梦萱回过神来,笑道:“我们学校的校花,我当然认识了。” 温萝一脸懵然,什么校花,她怎么不知道? 说起这个,陈梦萱也兴致勃□□来:“其实就是大部分学校都会搞的校花校草排行啦。有的是自己报名的,有的是被人推举的,贴在校内论坛上进行投票。” 温萝当初就是以一张被偷拍的回眸照蝉联了整整四年的校花位置,如果不是A大的评选规则,限制人选只能是在读学生,怕是还能继续连任。 “说起来往年的校花校草大多从艺术院出呢,谁知道会从文学系杀出温萝这么一条黑马,把人家硬生生压在第二的位置上四年,只能退而求其次,成了院花。” 那四年间的校花之争让陈梦萱印象尤为深刻。 其实让她来看,单论容貌温萝是稳胜的,可由于温萝既不住在学校,除了上课也很少在公众面前出现,反而有种神出鬼没的意味,平添了一分神秘。 反观那个叫田欣然的院花,又是参加各大艺术比赛,又是A大艺术团的舞蹈社社长,还是学生会外宣的门面,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风云人物。 此消彼长之下,她的名气也就把温萝盖的严严实实,名声与地位不对等,自然引起了纷争,什么“当任校花就是个花瓶,名不副实”,什么“校花不是就看脸,看什么别的特长”的争吵层出不穷。 而且,随着田欣然大三出道,成了娱乐圈里颇有名气的小花,两人之间的名气差距拉的愈发的大了。渐渐的,甚至演变成只闻第二不知第一的情形。 对此当事人温萝表示,她对这跌宕起伏的经历,陌生的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如果不是今天恰好碰到了陈梦萱,恰好聊起来,她甚至都不知道当年自己身上还发生了这么多八卦。 虽然当年的论坛常驻话题校花之争已经随着主角的毕业渐渐消散,但时隔一年重新提起,陈梦萱还是忍不住有些感慨,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当年替温萝冲锋陷阵的一员来着。 “诶,温萝你不是都毕业了,怎么成梁老师的学生了?”陈梦萱说着说着,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话音渐渐变弱,有些迟疑地看向温萝和梁斯珩两人。 温萝还在专心致志地听那些跟自己有关的八卦,猝不及防被陈梦萱的一句话问住,哑口无言。 她总不能说自己跨考来学数学了吧,扯谎也不是这么扯的。 梁斯珩不紧不慢地咽下嘴里的饭,好心替温萝解围,把她当初那套不知道是不是糊弄自己的说辞又原样跟陈梦萱重复了一遍。 陈梦萱点了点头,下意识悬起的心放了下来。 幸好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关系...... 话题被打开,温萝又恢复了之前的小透明状态,沉默地一边吃饭一边听两人交流,只偶尔在提及到她时说几句话。 一顿饭下来,气氛倒是颇为活跃,只是温萝还是有些食不知味,草草吃了个半饱就放下筷子。 注意到温萝放了筷子,梁斯珩也紧跟着停了下来。 陈梦萱见两人准备走了,也匆匆忙忙跟着要起身,却在急着给梁斯珩让位置的时候,手上一个不稳,还没喝一口的汤摇晃着洒了出来。 滚烫的汤汁溅在手背上,让陈梦萱忍不住痛呼一声,端着盘子的手也跟着一软。 电光火石之间,梁斯珩下意识侧了侧身,挡到离得最近的温萝面前,自己被泼了半碗汤水。 陈梦萱又轻呼一声,连声向梁斯珩道歉,手忙脚乱地翻找着纸巾要给他擦拭。 梁斯珩不动声色地避开,毫不在意地解开外套脱下搭在臂弯:“没事,我回去洗一下就行。你的手是不是被烫到了,快去用冷水清洗一下吧。” 陈梦萱伸到一半的手顿住,咬了咬唇,还是有些歉疚:“要不我帮你付洗衣服的费用吧,或者我送去洗好了再还给你。” “真的没事,不用麻烦你了,”梁斯珩婉声拒绝,笑得一派温和,“正好我下午还要给温萝补课,她时间有些紧,我们就先告辞了。” 陈梦萱还想出声挽留却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梁斯珩抓着温萝的手腕带人离开。 疲惫 温萝被梁斯珩带着往外走,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吱。 梁斯珩全程坦然自若,一只手拿着餐盘,臂弯里还搭着外套,另一只手拉着她避过拥挤的人群,往回收处走。 温萝却没有他那样好的心理素质,明明大家都步履匆匆,没人有时间关注他们,她却总有一种被万人注视着的错觉。 男人宽大温暖的掌心和她的手腕贴合的位置,酥酥麻麻,轻微的摩擦挪蹭掀起一阵阵电流。 离开人群走进楼梯间,温萝有些承受不住,试探着抽了抽手。 竟是意外的顺利,几乎没用她使什么力气,梁斯珩很自然地松开手,收了回去,似乎单纯只是为了避免两人被人群撞到冲散。 温萝紧跟在梁斯珩的身侧,偷偷瞄了他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又一次偷看被正主抓了个正着,梁斯珩似有些无奈地出声道。 温萝轻咳了一声,支支吾吾道:“嗯,就是,你的衣服......要不我帮你洗一下?” 说起来他的衣服也算因为她受了罪,如果不是他挡的那一下,那碗滚烫的热汤就直接泼到她身上来了。 梁斯珩没想到温萝纠结半天就是想说这个,失笑:“不用,我送去干洗店洗就行,只是下午的补课......” “你没事的话我可以去你家补的,”温萝嘴动的比脑子还快,嘴皮一碰就把自己暗藏的小心思吐个干净,懊恼地捂住嘴,试图亡羊补牢,“那个,我没别的意思......” 梁斯珩当然知道她没别的意思,只是还是有些哭笑不得,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感情我昨天晚上说了那么多都是白费口舌了?”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嘛,换做是别人才不会这样。” 有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温萝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心思敏感纤细的那一类型。 她现在虽然在梁斯珩面前颇有些没大没小,但一直都把握着相处的尺度分寸,能感觉到他对自己带着一丝微妙的纵容,知道他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没什么别的龌龊心思,应该就是把自己当作胡闹的晚辈、妹妹之类的定位,所以才敢这般放肆。 如果他真的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或者让自己感觉到不适了,她肯定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哪还会继续再像如今这样厚着脸卖娇耍赖。 梁斯珩确实也如温萝所想,明知她是完整独立的人,但有时总控制不住地觉得她很像自己家里的蓝蓝,主人给点好脸色就想蹬鼻子上脸,却偏偏把自己看做最信赖的人,袒露肚皮讨要怜爱,让人不禁心软的一塌糊涂,忍不住想要对她好。 “既然想就来吧,我下午没什么事。” 最后还是梁斯珩选择了妥协。 温萝图谋不轨,面对梁斯珩这般的坦荡自然,一时间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拼命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 她做的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欺骗人家的感情,只是把他当成自己的灵感缪斯罢了,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 梁斯珩开车载着温萝一起回去,将衣服放在小区附近的洗衣店,又在门口处停下,让温萝在车上等着,自己下车进门说了些什么。 耽搁了一会儿,身边的车门被打开又关上,温萝关掉手机抬起头,梁斯珩也没系安全带,往小区内驶去,轻描淡写地跟温萝说道: “我跟门卫说过了,以后他们不会再单独放郑谦城进来了。” 温萝动作微滞,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垂眸轻声应了一句: “好。” 时隔不到二十四小时,温萝又一次站在了梁斯珩家的门前。 可能就是所谓的一回生二回熟,除了还顾及着正常的做客礼仪,温萝比起昨天简直轻松自在了几倍不止,刚一进门目光就忍不住左右逡巡,看到从屋子里钻出来的蓝蓝,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紧紧抱住。 梁斯珩摇了摇头,换好鞋子,居高临下地提住她背后的书包。 温萝恋恋不舍地松开手,顺着那股力道站起身,取下背包,低头要拉拉链,被梁斯珩抬手拦住。 “热爱学习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先去睡一觉,客房在右手边那间,里面枕头被褥都是新的。” 见温萝还在发愣,梁斯珩从她手中拿过包放到沙发上,说道:“你不是昨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先去睡一会儿,下午也好有精力学习,到时间我叫你。” 温萝懵懵地被梁斯珩送进房间,坐到床上,看着他替自己关好房门。 客房可能没被用过几次,也可能经常被清扫保持干净,整个房间空荡又不失整洁利落。 老实说能硬着头皮撑一上午,还全靠温萝那点提心吊胆和对梁斯珩的“敬畏之心”,才能坚持到至今。 她也确实有些困了,便没有拒绝梁斯珩的好意,脱掉脱鞋爬到床上躺下。 床头柜燃了檀香,淡淡的香气盘旋着逸散到空气中,枕头上是清爽又不刺鼻的薄荷清香。 温萝有点儿认床的毛病,如今虽然处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她却意外地没有被影响到,困意很快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可惜这难得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温萝只觉得自己连周公的脸都没看清,就被一通电话给吵醒。 带着残余的起床气,又看清来电人的信息,那一瞬间心里隐隐的烦躁让温萝只想把手机扔出去。 拇指指腹狠狠压上太阳穴,揉了揉酸胀疼痛的额头,温萝长出一口气,接起电话: “喂?爸。” 温浩孺笑呵呵地应了一声:“萝萝啊,你是不是快下班回来了?我现在在你家门口呢。” 话一出口,温萝忍不住一怔,脱口而出:“您来燕京了?” 那端的人并没有察觉她情绪上微妙的变化,回答道:“是啊,我敲门看你没开门,才想起来你现在在工作了。这个点应该下班了吧?” “啊,对,”温萝顿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前段时间糊弄温浩孺时找过的借口,挪到床边,伸脚去够脱鞋,嘴里应着,“我现在在路上,马上到家了。” “好好好,那爸爸在外面等你一会儿。” 温萝沉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低声应了一声“好”。 觉睡了一半被打断,又要被迫面对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人,温萝现在只觉得满身疲惫,某一瞬间,真想就躲在梁斯珩这里当一个缩头乌龟,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情绪都没有。 但最终,温萝还是从床上下来,回身弯腰把自己睡出的褶皱拉平,整理好床铺,打开门出去。 客厅里静悄悄的,梁斯珩并不在外面,温萝左右转了转,连开了两个房间都是空的,挠了挠脸颊,往楼上走去。 最后在书房找到了人。 他还像她当初在办公室里见到的那副模样,坐在办公桌前,正面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秋日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洒落进来,柔软地、清冷地披在那道挺直的身影上,手旁的桌子上,一只雪白的布偶懒洋洋地趴着,在阳光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毛绒蓬松的尾巴。 听到门口的动静,梁斯珩抬头望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睡醒了?怎么就睡这么一会儿,不困?” 温萝摇了摇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小声说道:“下午的课我可能补不了了......我爸来燕京了,现在就在我家呢,我得回去一趟。” 父母 梁斯珩一怔,体贴地没触碰她此时有些敏感的情绪,只是颔首,问道:“需要我跟你一起去么,面对父母应该也在我的......业务范围内?” 梁斯珩有意缓和她的情绪,温萝扯了扯唇,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有些沮丧地垂下头,下意识随便找了个理由:“不用了,他应该就是来问问我工作的问题吧,我自己就行。” 之前兴奋地盘算着假扮情侣的事的时候,她是有构想过如果温浩孺问起,她该怎么回答、又该怎么串通梁斯珩一起做戏的。 但如今,她甚至不想在他面前说出那些让人心寒的事,更别提带他一起去见温浩孺了。 明显是在扯谎。 梁斯珩藏在镜框后的眼神落在温萝明显在失神的脸上,缓声开口:“好,我就在家里,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说。” 嗓音是一贯的沉稳平和,让温萝不禁心中一定,感激地冲他笑了笑,有些顽皮地说道:“那我可就不跟你客气啦,梁老师。” 见他听到这个称呼拧眉,又抬手想要敲自己额头,温萝忙退了两步,跑出书房:“我走了,谢谢梁老师梁老师再见。” 梁斯珩无奈,但见温萝似乎平复了些心情,心下稍松,跟在她身后下楼送她。 经过沙发时,温萝看到并排放在上面的背包和纸袋,拍了拍额头,一手拎过包,另一手把纸袋递给梁斯珩:“这是你昨晚落在我这的外套,差点儿忘记给你了。” 梁斯珩接过袋子,瞥了眼她肩上的包,说道:“你包里装的都是数学书本,就这么背回去,合适?” 温萝一怔,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跟温浩孺的说辞,不禁有些懊恼,撒一个谎果然要想方设法地去圆,还得随时注意别出bug。 “先放在我这吧,等你父亲什么时候走了,再来找我拿。” 俗话不是说,时不时落点东西在对方那,就不愁下次的交集。 温萝对此深以为然,见梁斯珩主动提了,自己也就从善如流地接受,冲他嘻嘻一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没什么不妥,就道别离开。 两栋楼之间隔的并不远,没过多久温萝就回了家,看到家门口那个正转过身的身影,脚步微顿,很快又恢复正常,快步上前笑道:“爸爸。” 温萝毕业至今一年,毕业当天见了父母一次,那天她跟妈妈罗佩英大吵一架,罗佩英当场愤然离开,买了最近的航班回了临成市。 春节几天见了父母一次,那几天因为种种原因又跟他们分别起了争执,最终不欢而散。 再后来就是今天。 一年四个月零八天,这是她第三次见到自己的父亲。 温萝下意识拢了拢衣领。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晚梁斯珩将外套披到自己身上,那件属于男性的厚重大衣落在肩上时,沉香又温暖的感觉。 温浩孺也好久没见过自己这大女儿了,一边迎了上来,宽厚的手掌抚了抚温萝的肩膀,笑呵呵道:“果然是大姑娘了,不愧是我女儿,出落的越来越好看了。” 能生得温萝这般的容貌,父母的基因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虽然人到中年,但温浩孺还是保持着身材,没像一般中年人那样发福,反而随着时间的沉淀还多添了一分儒雅,以及长时间手掌权力的威严。 温萝冲他笑了笑,一边开门一边招呼道:“爸爸快进来坐。” 温浩孺跟着温萝进门,换了鞋,先四处转了转打量一番女儿的家。 温萝自己住,自然怎么满足自己怎么来。整个房子被装点的梦幻又温暖,客厅最显眼处立着一个玻璃柜,里面放满了她几年来收集的手办,还有专门腾出了两个房间,精心布置摆自己的谷子。 温浩孺看着看着就有些感慨。 当初这房子是他和罗佩英一起给温萝买的,买的时候千挑万选,看着户型、位置各方面都满意,定下了这一栋,之后却没再来过几次。 可以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栋房子完整的模样。 放在家里的这些东西很多他都看不懂,但看得出来温萝对它们都很珍惜。 再想起自己前两天听到的消息,温浩孺突然就意识到,原来当初那个舔着棒棒糖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抱”的小丫头,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温萝注意到温浩孺脸上流露出的感怀和些许的怅然,垂了垂眸,拿了个纸杯去净水机处接了杯水,递给他:“爸爸喝水。怎么突然就来燕京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温浩孺看向手中的纸杯,怔了一瞬,猛然间有些晃神,听到温萝的疑问,把纸杯放到茶几上,坐到沙发上拍了拍身侧: “来,萝萝,坐,咱们父女两个也好久没谈心了。” 温萝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唇,乖乖地坐下,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正如温浩孺所说,他和温萝已经很久没好好交流过了,如今相对而坐,还有面前那个明晃晃的纸杯,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说起。 温浩孺罕见的有些紧张,搁在膝盖上的手交错搓了搓,组织着措辞,先拐了个弯关心道: “听你之前说找了工作,爸爸那会儿工作事多忙得团团转,也没顾得上问你,找了什么工作啊,辛不辛苦?” 温萝垂着眸回道:“我这专业出来也就那些工作,那阵儿妈妈催得紧,就随便找了个,现在在一家国企,干的就是办公室文员那些事。” 一提起罗佩英,温浩孺就忍不住皱眉,再听温萝这样说,忍不住怨怼道: “工作哪是这么随便就定的,你妈也是,非得催着你去找什么工作,你爱的是写小说,而且又不是养不起你自己,在家里写小说不是挺好的,非得要出去工作。女孩子家家出去那么辛苦干什么,就算写小说赚不了钱,婚前爸爸也能养得起您,婚后有丈夫养着,也享福也不累,多好。她自己爱遭这份罪就算了,还要逼着你跟她一样。” 质问 又是老生常谈的这一套话题,温浩孺没说腻温萝也要听腻了。 她要怎么跟温浩孺表明,她是热爱且只热爱自己在做的这一切,跟恋不恋爱结不结婚半点关系都没有。 她要怎么说,她骨子里也留着母亲罗佩英的血,也接受着新时代的教育,她完全可以独立、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但这些话很多年前她的母亲就跟他吵过了上百遍,最终还是以离婚落幕,她妈都没能说服他,她就能了? 有时候她真觉得自己真是被挤在夹缝中左右不是人,妈妈不赞同她全职在家,又是无论如何都觉得她这个工作不稳定,又是固执地认为她遗传了她爸的坏习性,认为她骨子里还是默认她爸那套“女人就应该呆在家里”的歪门邪道,无论怎么说,非要她出去找了工作上班,才相信她的“思想觉悟”。 而她爸。 哈。 认同她的爱好又如何了?她宁可不要他的认同。 温浩孺还在喋喋不休地发表自己的观点,温萝便低头数着裙摆上的格子发呆,沉默以对。 说的累了,温浩孺看了看自己已然成熟懂事的女儿,叹了口气:“算了,你妈是你妈,你是你,这工作你如果做的还开心,那就接着做下去,不喜欢的话就辞职,不用非得顾及你妈的感受。” 温萝一顿,牙齿咬住唇瓣,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工作的事便这样告一段落,温浩孺沉默了一会儿,颇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爸爸听说,你谈恋爱了?” 终于进入正题了吗? 温萝抬起头,刻意地扯了个笑容出来:“是呀,您之前不是也老催我找对象,我就找了。” 亲耳听到温萝的承认,温浩孺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欣慰和怅然,既觉得女儿长大了,也有自己喜欢的人了,又觉得自己这么优秀的女儿,也要被别家的臭小子给拐走了。 各种复杂的感情交织着,让温浩孺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也不跟爸爸说,还惦记着你的终身大事,想给你和郑家那小子拉拉红线。” “哦,刚确立关系没多长时间,郑谦城跟您告状了?”温萝神色愈发寡淡,心里本就憋着一股火,如今听到温浩孺的盘问,心绪更是翻涌,声音也禁不住逐渐大了起来,“所以您是打算怎样?来替郑谦城讨个说法吗?任由邹明韵把我家的地址给一个陌生男人就算了,甚至还把他放进小区任由他上门找我?!” 尽管有梁斯珩将她安抚下来,但一回想起来,温萝还是忍不住的后怕,以前留下的阴影和心里的恐慌又岂是说散就能消散的。 “您就忘了我当初发生过的事了吗?您就这么相信那个郑谦城的人品,还是因为他是邹明韵朋友的儿子,就坚信他不会对我有半点坏心? “是,没提前告知我已经谈恋爱的事是我不对,我也想着到时候跟他说清楚,但是我也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吧?前有让一个陌生男人住进我家里的鬼话,后有他一声不吭直接登门,你知不知道我突然看见一个男的在我家门口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 温萝一连串的控诉质问后,已然让温浩孺惊愕地怔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言语,甚至于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她。 温萝越说越是心冷,心中像是有灼热的烈火炙烤着,躯体却又像是堕入了深海,冰冷刺骨,压力从四面八方挤过来,使得她咬紧牙关,几乎要颤抖起来。 她就这样望着他,目光透着深切的迷茫与委屈,大脑像是被一点一点抽去了空气,却依然顽强地、固执地望着他。 “再怎么样,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爸爸,”温萝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几个字音落在空气中,几乎是风一吹,就要散去一般,“你有了新的家庭,妈妈有了新的家庭,我都接受了。你们有了各自的幸福,留下我一个人,我也接受了。可是,我也是你的女儿啊,现在这算什么,她一个朋友的儿子,分量都比我更重了吗?” 温浩孺几乎是瞬间惊慌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伸手,悬到温萝身前几公分距离的那一瞬,忽又觉得胆怯,看着面前骤然变得有些陌生的女儿,甚至都不敢触碰她。 “萝萝,萝萝,”好半晌,温浩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音量轻之又轻,生怕吓到她一般,小心问道,“你别生气,别生爸爸气,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什么话跟爸爸说好不好?” 刚刚情绪那般波动也还干涸的眼眶,在温浩孺的话说出口后,眼泪突然就控制不住地润湿滑落下来。 温浩孺心里慌乱,心疼的厉害,笨拙地抬手要擦去温萝的眼泪:“不哭不哭,萝萝不哭,有什么事跟爸爸说,那个姓郑的怎么可能有你重要!别哭萝萝。” 比起同辈的中年人,温浩孺算是保养的比较好的那一类,即使年纪增长,还依稀能看到年轻时的影子。 温萝就是这样,透过面前的男人,似乎看到了还年轻时的他,那个意气风发地说要把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捧给他的小公主的温浩孺,那个在她哭的时候说她是他唯一的心肝、谁都没有她重要的温浩孺。 两个身影渐渐叠到一起,相似,却又永远无法重合。 温萝闭了闭眼睛,避开他的手,绕过去抽茶几上的纸巾,眼泪还止不住地流着,神情却已然恢复正常,看上去诡异的平静,语调平淡: “昨天晚上,我下楼买东西回来,撞见郑谦城就站在我家门口敲门,就这么毫无征兆,提前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一声不吭就跑我家来。 “当初你和我妈是冲着这里安保环境好才买的,物业管理那里除了我的联系方式,只有你和我妈的。跟我妈半毛钱关系没有的人,肯定不会是她,也没经过我的同意,那除此之外,还能是经过谁的同意放他进来的呢?” 觉悟 极致的怨愤过后便是极致的冷静。 温萝在等待那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时,甚至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些被自己遗忘到脑后的事情。 说起来,她的伞和刚买的醋好像落在不知道哪层楼梯间了,也不知道保洁有没有清理走,等把人应付走了再去失物招领处找找看…… 然而,温浩孺对于温萝的指控却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迷茫地说道:“什么放郑谦城进小区?我听说了你谈恋爱的事,昨晚就收拾行李准备今天来燕京看看你了,根本没接过门卫的电话啊。” 温萝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见他的神情不似作伪,抿了抿唇:“我今早走的时候特地去问过,他们说就是给你打过电话后才放人进来的,不是你还能是——” 话说到一半,温萝突然反应过来。 是啊。 温家除了温浩孺,就是保姆和邹明韵以及她的一儿一女。 那不是他还能是谁? 显然温浩孺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脸色逐渐难看起来,低头去翻手机。 通话记录里空荡荡一片,并没有门卫的电话留下的痕迹。 温萝不会拿这种事情来骗他,那就是有人接了电话同意放郑谦城进来,然后又把通话记录删了。 温浩孺一转方才义正词严的态度,变得沉默起来。 家里除他之外能碰他手机的,就是他的妻子,和儿子女儿。 温萝如今也意识到自己错怪了温浩孺,温浩孺对这件事并不知情,也并没有明知道她曾因为这种事受过伤害,还一无所觉地再次伤害她。 可是...... 看着面前沉默以对的男人,温萝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轻笑将温浩孺惊醒,看向温萝那双肖似罗佩英的眸子又慌忙躲开,眼神闪烁着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萝萝......你放心,这件事爸爸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甫一开口,温浩孺的声音艰涩地连自己都有些认不出来,但很快,他的声音便正常起来,带着一种虚有其表的坚定,似乎是要向温萝、或者说向他自己证明什么。 温萝却垂下了眼睛。 一定是因为刚刚午觉睡一半就被吵起来的原因,她现在头也疼眼睛也疼,身子骨头更是疲倦腐朽的厉害。 她累了。 温萝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站起身来,嘴角弯起了习惯性的弧度:“我知道了爸爸,您还有别的事吗?我送送您。我想休息一会儿,下午还要上班。” 温浩孺但凡不傻都能听得出其中赶客的意味,方才张罗起来的表面一下子被戳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只是哑声。 温萝没有容他拒绝的想法,已经往门边走了两步,转头看向温浩孺,看他站起来的瞬间,挺直的背似乎有些佝偻,一瞬间像是老了好几岁。 他年纪确实也不小了,她都二十四了,他如今也年过五十了。 可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温萝近乎是有些漠然地想到。 跟她是没什么关系的,也轮不到跟她有关系。 温浩孺走到门边弯身穿鞋,穿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来的目的,迟疑了一瞬,还是抬头。 只是如今的底气比刚来时还要不足了。 “萝萝,你那个男朋友......怎么没看到他?” “哦,他啊,”温浩孺这么一提醒,让温萝想起她还有男朋友这么一事,淡声道,“他工作忙,中午不回家。” “哦,”温浩孺点点头,“哦。” 他还迟疑着想要劝温萝两句,男女朋友还没结婚就同居是不是不太妥当,万一男方家里因为这件事瞧不起她,万一那男的趁她不防备起了什么坏心思,万一...... 最终这些话都没有说出口。 温萝把温浩孺送到电梯口,温浩孺冲她挥了挥手:“别送了,快回家吧。” 温萝便顺从地停下脚步。 红色的数字跳动着,电梯马上就到了。 “下午还要上班,中午别不吃饭,多吃点。”温浩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叮嘱道。 “嗯,我知道。” “你和你那个男朋友......如果想定下来了,什么时候带回来给爸爸见见。” “......好。” “......” “......那,爸爸走了?” “嗯,爸爸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温浩孺迈进电梯时,又回头看了温萝一眼。 她站在原地,见他回头,扬唇笑了笑。 一个站在电梯里,一个站在电梯外,中间像是隔了无数层薄膜,无形无状,却给人感觉格外清晰。 电梯门缓缓阖上,那道清瘦的身影逐渐在眼前消失。 温浩孺猝不及防地低下头,鼻子一阵酸涩,眼眶有了些湿润的痕迹。 ———— 温萝目送着温浩孺离开,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转身往家走去。 进了门,把温浩孺穿过的拖鞋拿去水池边洗好,晾干等着收起来。 茶几上纸杯里的水没喝多少,摸了摸杯壁已经有些凉了,把水倒掉杯子扔掉。 布艺的沙发被坐得有些褶皱,要扯平一些,不然时间久了褶子就不好处理了。 还有什么...... 中午了要吃饭了,不对,她吃过午饭了,今天跟梁斯珩一起吃的。 哦,还有之前要换洗的衣物没洗,地也有几天没拖了。 忙忙碌碌出了一身汗,温萝累得喘了口气,拿着浴袍走进浴室。 热水兜头灌下,温萝仰着头,茶灰色的长发紧贴在裸.露的皮肤上,忍受着水压在脸上造成的细微的瘙痒。 不知是从哪一刻起,心里筑造起的高耸的围墙和层层防线骤然崩塌,浴室里除了流水溅到地板上的响声和热水器运转的细微轰鸣声,渐渐响起轻微的、藏在嘈杂的声音中不甚明晰的泣声。 温萝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支撑着墙面的手臂有些无力,慢慢地滑坐到地上,抱住自己的双腿。 水流的喷溅声慢慢模糊远去,像是从天外传过来的声音,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总觉得自己此时像是被割分成了两半,外面的壳子哭得无比可怜,只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心碎了去。 但内里的精神却是异常的清醒冷静,冷眼观望着那个把自己和眼泪藏进水里的人,毫不留情地想着。 哭什么呢?有什么好哭的呢? 你是第一天才知道这个现实吗? 你可能重要,但远没有他们现在的家人重要。 你只是一个婚姻失败被放弃的弃子罢了,还以为自己是曾经那个爱情的结晶吗? 来到这个世界时你就是赤.裸.裸的自己一个人,从始至终你不都只是自己一个人。 这些事实,你不是十几年前就知道了吗?现在才来哭什么? 温萝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脚下花纹精致的瓷砖。 汹涌不绝的眼泪早就跟热水混为一体,不分你我。 是啊,他们不是在她几岁的时候就让她认清这个现实了吗?现在在哭什么呢? 可能是哭自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傻子吧,一次两次不够,再下一次给了她关爱还是要心软昏头,然后再一次被当头棒喝。 难道非要他们开诚布公地告诉她:“是,温萝,对我来说你就是没有我现在的家人们重要,看见你只会让我觉得愧疚,只会让我想到你身上还流着他/她的血,提醒我我有一段多么失败的过去。你只会给我带来负面情绪,而不是任何开心快乐的感受,凭什么还要让我爱你、心疼你?” 难道非要这样,她才会彻底死心吗? 那她也太不体面、太不知廉耻了。 想着想着,温萝竟是忍不住被自己幻想出来的画面逗笑,扯着嘴笑出声来。 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温萝撑着墙壁从地面上爬起来,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把澡洗完,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头发从干发帽里拆了出来,温萝也懒得用吹风,就拿梳子梳顺以后披在肩上等着自然干。 手机上有一个未接电话,是梁斯珩打过来的,她刚刚在浴室里没有听见,想必是问她怎么样吧。 温萝犹豫了一瞬,动了动手把那通未接来电的提醒划掉,微信给他报了个平安,没有再拨回去。 刚发泄了一通,如今她坐在空旷的客厅里,竟不知该做点什么。 低头看着手机花里胡哨的界面,温萝悬在屏幕上方的手指迟疑片刻,点开了好久没碰过的大眼仔。 目光所及是满满当当的消息通知和私信提醒,看着眼花缭乱,却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真实感。 前段时间的风波热闹了一阵儿,就又跟之前一样慢慢平息下去,没了波澜。 置顶和最新一个帖子的最新回复都是各种各样的花式催更和问候。 「绿绿你怎么还不开新!我等到窗外的树叶都掉了,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歇」 「绿绿你再不写新文我就要去你家门口上吊了!」 「不开文就算了,好歹先放个文案给我们解解馋啊呜呜呜,你不攒预收的嘛?你是不是不想要收藏了!」 「文也不开,预收也不放,甚至微博都不发一条,谢邀,我关注的不会是个假号吧」 「......」 温萝一条一条地翻着看下去,心里若有若无的凉意似乎就这样被渐渐驱散。 打开一旁的平板看了一眼,下一本新文的剧情线大纲早就已经整理好了,主角和各个配角的人物小传写得满满当当,可能需要的相关文献资料也都整理好放在一个文件夹里,随时等着用。 只是最重要的主角的感情线部分还是一片空白。 温萝删删改改编辑了一条微博,点击发送。 @绿墙上的绿萝:新文已经在筹备中啦!(信我,心虚.jpg)最晚年底,一定一定开文! 帖子一发出,点赞评论立刻疯涨了起来,温萝没急着去看,退了出来点进私信,一条一条看过去,看着粉丝或催更或关心或倾诉的信息,一条条回起来。 没回几分钟,一个视频通话突然插了进来,温萝无奈,点击接通。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姜岁的大嗓门就顺着电流传了过来。 “什么什么什么,我看见微博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瞎了,你这个万年鸽子精竟然主动要准备开文了???” 温萝表示自己十分委屈:“我哪里是鸽子精了......反正不写文也闲着没事干,定个日期逼自己一把,赶紧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嘛。” “啧啧啧,真是天边下红雨,”姜岁啧声道,“诶那你儿子女儿的感情线咋办啊?你有灵感了?” “......你不会把大魔头给拿下了吧?!” “哎呀都什么跟什么,”温萝忍无可忍,出声打断姜岁的臆想,“灵感当然有了,也不枉我又是写日记又是总结经验搞了那十好几页纸呢。” 姜岁将信将疑:“就这么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能总结出什么东西来?你俩又不是天天黏在一起。” 温萝有些不服气,哗啦哗啦地翻着自己的笔记本。 她明明有不少心得体会呢。 “那怎么说,你准备就这样完事儿了?后面就不准备再跟他接触了?” 提起这个,温萝也有些迟疑。 她自认为通过这几天的经验,她已经有点开窍了,后面自己再琢磨琢磨好像也不是不行。 而且温浩孺那边,她现在也完全可以自己应付了,大不了过年回家如果他问起,就说不合适分手了,然后演的受情伤难过一些,让他短时间别再惦记给自己拉红线。 只是这样唯一不妥当的就是,她不可否认,这段时间梁斯珩在各方面都帮了自己很多,对自己无可挑剔的好,甚至...... 甚至自己受伤的时候,也是切切实实在他那里寻到了慰藉的。 她现在这样用完就跑,就算没欺骗到他的感情,是不是也太不厚道了些? 姜岁敏锐地察觉到温萝有了点退缩的意思,但还有强烈的她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的动摇,眼睛一亮,劝说道: “你写那点儿东西好干嘛,感情这种事本就是细水长流循循渐进,有了点苗头又不影响我们继续乘胜追击是吧。” 温萝听着姜岁喋喋不休地劝告,心中本就不坚定的想法愈发摇摇欲坠。 终于,在姜岁说得都有点口干舌燥的时候,温萝一拍桌子,下了决心,冲姜岁讨好地笑了笑: “好岁岁,你那边有没有梁斯珩的课表呀?” 姜岁嘻嘻一笑:“弄个课表还不轻轻松松,包在我身上好吧。” ———— 于是,第二天下午,下课铃响起后,梁斯珩便意外地在阶梯教室外看到了温萝拿着纸袋的身影。 实践 阶梯教室里的学生们汇成几股人流向外面涌去,温萝这才模糊地意识到,自己这个时间来,好像......有点儿不合时宜? 但现在后悔也晚了,温萝只能转过身面朝窗户,把纸袋放到窗台上,掩饰性地拿出手机低头划拉着,空着的一只手摸索着把卫衣帽子一把扣到脑袋上。 梁斯珩站在教室内的讲台上,看到外面的小姑娘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对上自己的视线又缩了回去消失不见。 等到学生走得差不多了,他抬腿迈下讲台走到门外,便见到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台旁边的娇小人影,不由得低声轻笑了一声。 温萝听到这一声响,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放下手机转身,看见男人斜倚在门边,长腿舒展着,看上去格外闲适的模样,正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忍不住讪讪地笑了笑:“梁——” “嗯?”梁斯珩挑了挑眉稍,即使是那副金丝边的眼镜也挡不住他隐含着威胁的眼神。 温萝识相地吞回“老师”两个字,小声喊道:“梁,梁斯珩......” 简简单单的一个称呼喊得格外生涩,虽然她之前也连名带姓地这么叫过他几次,但都当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精神状态不太正常。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心平气和的情况下把这个名字喊出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不自然。 梁斯珩应了一声,转身走进教室。 温萝一愣,拿过纸袋就要跟上去,刚走进去两步就看他拿好自己的东西转过身,见自己身后小尾巴一样的小姑娘,走到她身边,轻描淡写地说道:“走了。” 温萝跟上梁斯珩地步伐,指尖不自觉地轻点着手里的纸袋,思索着该从哪开始找话题,便听见身边的男人出声问道:“昨天跟你父亲谈得怎么样?” 没打起来吧? 不知为何,温萝刹那间就意会到了梁斯珩这句话未尽的意思。 虽然也可能是她过度解读了,但她还是装得一片风轻云淡,轻飘飘地回答道:“我好歹也是动口不动手的君子,跟他聊得好着呢,他还说让我什么时候带你回家给他见见呢。” 不动手的君子,那意思就是动口了? 梁斯珩看了身边看上去无比镇定的女孩一眼,到底没再多问,只是沉吟了一阵,听上去似乎有些懊恼:“怎么感觉我好像分文未得就把自己给卖出去了。” 温萝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讨好地冲梁斯珩笑了笑:“当然是因为梁老师九天下凡救苦救难菩萨心肠神仙在世啦,没有当初您好心伸出援手,就不会有如今的我......” 一跑起火车来,温萝那张小嘴就忍不住喋喋不休。 梁斯珩笑看了一眼某人狗腿的样子,耐心地等着她把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吹到口干舌燥,这才开口接上 “所以今天找我来干嘛?又需要慈悲心肠救人于水火几世功德的我救你什么?” 温萝一噎,没想到自己不过脑的嘴贫竟然还被他一字不差地记下来了,又有些心虚自己怎么在他面前留下了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印象,恼羞成怒道: “没事我就不能来见你了?” 昨天她被姜岁一通洗脑,再加上晚上自己也琢磨了一阵儿,觉得姜岁说得有道理。 什么经验都不嫌多,她接下来的策略方针就是要主动出击,争取无时无刻跟他黏在一起,那不就有大把的相处素材了? 甚至等后面火候到了,她还可以尝试着表个白,实验一下表白被拒绝会是怎样的体验...... 温萝一心要把自己从理论派转变成实践派,望着梁斯珩的眼神就像看动物房里的小白鼠、培养皿里的菌菌,如狼似虎,虎视眈眈。 梁斯珩捻了捻手指,忍住想要抬手去捏面前这张小嫩脸的欲.望,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我还忘了问,你是从哪搞来的我的课表?还挺有本事啊。” 温萝注意到那磁性温隽的嗓音中暗含着的危险,瞬间泄了气,眼神乱飘,就是不敢看当事人,支支吾吾道:“就......去论坛啊表白墙啊随便找的......” “哦,姜岁给你弄来的。” “你怎么知道!”温萝忍不住诧异,就见梁斯珩眯了眯眸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是诈自己的,忍不住在心里哀嚎一声。 岁岁啊,姐姐对不起你,姐姐真不是故意在你的大魔头面前给你拉仇恨的,实在是敌人诡计多端,我方防不胜防啊...... 说话间便到了楼下停车场,梁斯珩站在自己车前,最后确认地问了温萝一句:“真没事?那我就上车走了。” “好嘛好嘛,有事儿,”温萝鼓了鼓嘴巴,妥协了,屁颠颠上了副驾驶,“昨天的补课不是没补成嘛......今天中午我请你,想吃什么都行,随便校内校外。” 梁斯珩忍不住泄了一声笑,很快抿住嘴角,还是抬起手,食指中指捏了把温萝软嫩的脸蛋,没好气道:“你是真不怕我下午有事啊。” 温萝没想到男人会突然做出这么暧昧的举动,失措了一瞬,耳朵也有点儿发烧。 不过那只手很快收了回去,温萝心里刚升起的微妙的异样也转瞬即逝,理直气壮地回道:“你周二周三下午都没课。” “......” “我就不能有除了上课之外的项目课题研究?我怎么说也是个大学老师。” 对哦,大学老师好像也不止上课这一件事。 梁斯珩的嗓音中带着隐隐的哭笑不得,温萝反应过来,瞬间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手指下意识捏紧手中的纸袋,发出轻微又清脆的折皱声,温萝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期期艾艾地说道:“那,那我先下车了,等您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们再约......” 梁斯珩叹气,自从认识了温萝,他好像叹气无奈的时候也比往常多了。 梁斯珩伸出手,放到温萝面前。 温萝一怔:“什么?” “你手里的,不是送给我的?”梁斯珩挑眉。 “啊,是是,”温萝连忙从纸袋里拿出咖啡,递到梁斯珩手上,“我就是想着,你上了一上午课,口干舌燥的,可以喝点儿东西解解渴。” 温萝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说了这么些话,她一时也忘了最初想好的措辞是什么,只能现场现编,也顾不上什么牵强不牵强。 梁斯珩“嗯”了一声,接过咖啡喝了一口,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温萝买的咖啡没什么毛病,牌子是比较好的,最便宜的也有一百多块钱,口味也是最大众的。 她想着总这么空着手来找梁斯珩好像不太妥当,又实在不知道该买点什么好,他看着也不像能喝奶茶的样子,干脆就买了杯咖啡来,也不用纠结什么甜度糖分,通通选最常规款。 只是对于梁斯珩来说,他个人没什么喝咖啡的喜好,受父母的影响,出了白水之外,更习惯喝茶,偶尔陪母亲喝喝花茶,咖啡在国外有必要的时候喝过几回,回国后就再也没碰过了。 梁斯珩喝了两口放到一旁水杯架上,启动车辆,对温萝说道:“下午办公室有别的老师,不能去。你想去校外的咖啡厅补课还是校内的?” 温萝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下午,不忙吗?” 梁斯珩无奈:“刚刚是开玩笑的,给你补课的时间还是有的,不耽误我做自己的事。” 听梁斯珩这么说,温萝这才放下心来,也轻快起来,想了想:“还是外面找一家咖啡厅吧。” 她还没毕业的时候,除了不爱去教室图书馆,最长光顾的就是学校里那几家咖啡厅,因此对其也算是了解。 那里简直就是各类学生的打卡圣地,要是之前,她图方便可能就选校内了。 但是自从从陈梦萱那里得知她身上竟还有什么校花之争这么离谱的八卦风波,她就不敢再毫无心理负担地跟梁斯珩一起出入这种公共场所了。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儿矫情又自恋......好吧她本来就有一丢丢自恋,但自己一个人或者跟姜岁就算了,跟梁斯珩的话,尤其对方也算是个风云人物,尤其她也是真的心怀不轨,一想到被别人看到,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 梁斯珩没什么意见,调转车头往校外开去。 路上也并没有温萝之前胡思乱想时想过的那样尴尬,两人虽然分属不同的领域,但无论是眼界还是认知都可以说是同一层面的,因此即使听对方讲讲自己知道的一些事,哪怕有些专业的地方不甚明了,但也意外的观念共通。 很快两人的对话就被一声电话响打断,梁斯珩瞥了眼来电提醒,啧了一声,长指敲了敲方向盘。 温萝偷瞄了梁斯珩两眼,忍不住有些好奇。 男人给她的印象一向沉稳成熟,这还是她第一次隐隐从他身上窥探到了一丝少年意气。 梁斯珩拿过手机接通电话,直接公放:“有事?” 八卦 电话另一端的卫昀显然是被梁斯珩这语气给气着了,咬了咬牙根:“嘿怎么你一说话我就气呢,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似曾相识的话语让车内的两人都忍不住一怔,梁斯珩下意识偏了偏眼神去看温萝,见她脸颊上染上一层漂亮的红色,眼尾稍弯,心情极好的样子。 “有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这次是又被压着相亲了还是被拿藤条抽了?” “别提了,”要不说卫昀梁斯珩这几个好友过于了解彼此,上来就揭他疤痕戳他伤口,半点情面都不带留的,“你今天上午的课是不是上完了?我去学校找你。” “别来,不在。”梁斯珩片刻犹豫都没有,松了松衬衫领口,直接拒绝。 “哎,不是,你好歹给兄弟点儿面子啊,”卫昀无奈,“那你现在在哪?我在新湖路这边,你来接我,一起吃个饭。正好等到晚上的时候一起去沉音阁给阿言接风。” 卫昀口中的阿言是大学时候他们的另一个室友纪卿言,今天刚从美洲回来,再算上池景斐,几个人约好了今晚给纪卿言接风洗尘。 梁斯珩不可能做出半路把温萝撇下的行径,再去接卫昀的话,还不知道那个混不吝的能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 小姑娘本来脸皮就薄,再被那种厚脸皮的人调侃一下,不得羞死。 “我现在有事,没时间应付你,你自己随便找点路边摊对付一下吧。” 卫昀听罢,瞬间像是被点爆了的炸药桶一般,不顾自己还在大马路上就哀嚎起来:“什么事能比救你好兄弟于水火之中还重要啊!我告诉你啊梁斯珩,你今天不来我就从马路边跳下去了!” 梁斯珩对卫昀的性子早就习以为常,不为所动,甚至手上握着方向盘的力度都没有半分变化。 温萝却是忍不住有些心软。 听了两句,她大概也明白对面人的身份了,听他叫的实在惨烈,不好意思还当作没听见一样霸占梁斯珩的时间,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道: “要不你前面路边把我放下吧,我坐附近的地铁回去就行,你还有事......我就不耽误你了。” 从温萝出声的那一刻,电话的另一端便瞬间噤声,在温萝话音落地后,没等梁斯珩有所反应,便爆发出更大的惊叹声。 “谁谁谁?有女人!你竟然跟一个女人在一起!这还不赶紧带来给我见见!斯珩你这就不厚道了啊,我们好歹也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室友好朋友,怎么能背着哥们儿谈对象还不说一声呢。” 梁斯珩无奈,他就猜到会是这个情况,特地把卫昀的邀请推了,谁知千防万防没料到温萝的害怕麻烦人的道德感又冒出头了。 转头一看,果然看到温萝本就没散去红意的脸颊此时更是烧得滚烫,因为卫昀的那句谈对象。 温萝嗫嚅着,想反驳却又说不出口。 严格算来,他说的好像也对?他们现在确实是在谈恋爱呢,虽然是假的。 “不用听他咋呼——” 梁斯珩安抚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卫昀心急难耐地打断,说什么也要来凑热闹当电灯泡。 梁斯珩抬手按了按眉心,刚要说“她害羞”,却被温萝抢先一步,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无辜地望着梁斯珩,说道:“我都方便的,反正也是吃午饭,大家可以一起吃。” “就是就是,人家妹妹都同意了,怎么的,你这么大个人还害羞啊。”卫昀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起哄道。 梁斯珩撂了一句“在原地等着”,把电话挂断,截掉卫昀的声音,随后瞥了温萝一眼,意味深长道:“我是无所谓的,你别后悔就行。” 这一句话让温萝从梁斯珩掉头往新湖路去开始就忍不住地惴惴不安,左思右想,自己贸然做下这个决定是不是太大胆太不理智了。 可现在已经夸下海口了,好像也由不得她退缩了。 再说假戏真做假戏真做,她当然要先骗自己是真心真意喜欢梁斯珩想追他,现在通过接近他的好友进而了解他接近他,不就是追求套路里最典型的一个机会吗。 梁斯珩一路都在等着温萝反悔,只要她想要退缩,他随时都可以把卫昀撂下不管,放他一次鸽子也没什么大事。 可眼看目的地近在咫尺,旁边座位上的小姑娘还支撑着没有反悔的迹象,除了膝上的手不自觉抓紧裙摆,泄露出了一丝紧张外,看着倒还挺正常。 梁斯珩便也不再多嘴,幽深的眼底含了一分微不可察的笑意,平稳地往前开去。 远远的便看到路边石球上坐着的男人,正大剌剌地敞着双腿,低头摆弄着手机,不知再发些什么。 不用想梁斯珩也知道他在干嘛,一旁放着的手机震动几乎没停下来过,这么长功夫,群里消息怕是999+都有了。 漆黑的车辆在路边停下,梁斯珩长指微动,温萝那边的车窗缓缓落下,打断了卫昀的举动:“上不上车?不上车我走了。” 卫昀蹭地抬起头,一头张扬的淡金色发丝跟着向后飘去,没工夫关心驾驶座的人,目光先落在了副驾驶有些眼熟的女生身上,热情地抬了抬手,一边打招呼一边打开后车门上车:“呦,嫂子好。” 温萝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被卫昀轻易一句话打破,脸又唰的一下红了起来,连连摇头:“我......跟梁斯珩不是男女朋友。” 卫昀一怔,本来在他心里,俩人的关系都板上钉钉了,没想到临到头却被小姑娘给否认了,目光不由得飘向斜前方向的那个男人,夸张道:“不是吧斯珩,你还没搞定人家?” 梁斯珩知道卫昀自己风流惯了,也便口无遮拦,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尊重人的意思。 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冷下眼,指尖点了点方向盘,声音轻却不容反驳:“阿昀,给她道歉。” 卫昀话刚出口就后悔地想打自己一巴掌,听梁斯珩这么说也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跟温萝道歉:“对不起啊,我平时口无遮拦惯了,说话不着边儿冒犯到你了,抱歉抱歉。” 温萝听到梁斯珩毫不犹豫地维护,心里克制不住地一暖,本身也没有多在意这点小事,但卫昀道歉了,自己也坦然接受,弯了弯唇:“没关系的。” 道完歉这事儿就算是翻篇了,卫昀这才分出心神想别的事。 该说不说,他第一面对这女生印象很好,虽然开始因为他调侃有些害羞,那是人正常反应,但就刚才的落落大方,就足以给他一个不错的初次印象。 不过话说回来,他对这女生的样貌还是声音,总觉得有些熟悉,难道是在哪见过? 按理说这么漂亮的女生,他如果见过,就不应该忘记才对...... 卫昀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只好选择放弃。 等私下里问问斯珩不就知道了。 多了一个人,原本计划着让温萝请客的想法便破产了。 梁斯珩简单介绍了一下让两方认识,便懒得理后座上的人,直接问温萝:“中午想吃什么?” 温萝犹豫了一下,侧了侧头:“卫先生有什么想吃的吗?” 本来就她和梁斯珩两个人,因为跟他已经算很熟悉了,她也就放得开,想吃什么吃什么。 但如今加了一个人,温萝就又恢复了最开始认识时的拘谨和纠结,生怕让自己决定又哪里不合适。 卫昀好说话的很,大大咧咧道:“斯珩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直接叫我卫昀就行,我什么都能吃。” 简单一句话让温萝更为难了,对她这种选择困难症又爱纠结的人来说,最害怕的就是别人说“随便”、“都行”好吧。 好大的一个难题又被抛了回来,温萝下意识地转头,求助地望向梁斯珩。 梁斯珩叹气,沉思片刻,问她:“烤肉喜不喜欢吃?” 温萝眼睛一亮,乖巧地点了点头:“嗯嗯喜欢的。” “那就吃烤肉。” 后面被忽视的卫昀又忍不住找存在感,嘴欠的毛病也冒了回来:“你都不多问我一句的啊,能不能跟人家小妹妹学学,看看人家小妹妹多乖啊,还知道问问我的意见。” 梁斯珩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意见就是没有意见?再多说一句屁话就我们吃肉你看着,你啃菜叶子去。” 温萝被梁斯珩百年不见一次的脏话惊了一下。 男人显然是不习惯说脏话的,而且他素来温和清隽的嗓音和斯文优雅的外表,总让她觉得他与那些粗俗的话语格格不入。 但偶尔来这么一句,竟意外的让温萝感受到了一丝反差,并不觉得多么下流低俗,反而让她格外新奇。 三人去了附近广场一家生意很好的烤肉店,考虑到一些隐私问题,还特意定了个雅间。 温度刚刚热起来,点的肉也还没上桌,温萝就先低声跟梁斯珩说了几句,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卫昀本能地抬头看了眼温萝的背影,就这熟悉的画面,让他电光火石间想起了什么,强压着惊讶,低声问梁斯珩: “这,这不是当初那个说只是垂涎你美色,不想跟你谈恋爱那姑娘吗?” 暧昧 切好的生肉已经陆陆续续上了两道,梁斯珩把盘子往自己面前挪了挪,专心致志地烤肉,百忙之中敷衍卫昀一句: “你才想起来?” “真的是她啊,”卫昀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不是,你当初不是说她是你学生吗?没看出来啊斯珩,当了几年老师越来越禽.兽了,自己的学生都下得了手。” 梁斯珩依旧闲适地翻着肉片,仿佛卫昀骂的不是他一般。 “首先,这件事是我当初有点误会,她早就大学毕业了,不是我的学生;其次,我对她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最后,你自己也听到了,她没有男女情爱的想法,别把你脑子里那些龌龊的心思往我们俩身上套。” 说来说去还成他的错了。 “行行行你不龌龊我龌龊,我真是奇怪了,同样是年近三十的大龄剩男,你除了比我多点人模狗样还有什么?凭什么你爸妈就不催你成家,我妈就天天念叨,恨不得把我打晕了绑到洞房去啊。” 梁斯珩毫无波澜,烤好的肉先用公筷夹给对面温萝位置的盘子里,然后往卫昀盘子里夹了两片,最后是自己的。 卫昀喋喋不休地抱怨,等到温萝洗完手回来还没停下,见两人视他如无物自顾自的交流去了,还没动口的筷子戳了戳梁斯珩面前的盘子:“你好歹安慰我一下啊。” 梁斯珩叹气,他就知道卫昀一找他,十有八九又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就因为我比你人模狗样,吃饭。” 温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梁斯珩不管是在她面前,还是在其他的学生面前,一直都是很成熟稳重的,虽然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她面前流露出一丝恶劣,但一直都是包容的、体贴的,就像宽厚而温润的湖泊,吞没她一切的不安。 这种感觉持续到今天,在卫昀面前,让她看到了他的另一面,那个不成熟的、少年气的一面,那个专属于他的青春年岁。 温萝自己似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说来也算失败,她活到现在,唯一交心的也只有姜岁一个。 但她与她因小说相识,从网络走到现实,很多跟家庭有关的烦恼她也不方便跟她倾诉,只能闷在心里自己消化。 大学之前现实中的话,应该是有的吧,但那时她因为羡慕别人都有无话不谈的至交密友,鼓起勇气想要迈出那一步时,得到的却是惨烈无比的代价。 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那份毫不畏惧的勇气了。 所以现在,看到对面的卫昀可以无所顾忌地跟梁斯珩吐槽父亲的偏心、母亲的啰嗦、自己来源于家庭的压力,她其实...... 有点羡慕的。 温萝不自觉地就走了神,手中的勺子无意识地搅着南瓜汁,直到一双筷子夹着还冒着油泡的肉放到自己面前,才猛然把她从低落的情绪中惊醒回来。 勺子蹭着碗底停下,温萝抬头,正撞进梁斯珩幽深的黑眸。 两人就这样,在喧闹的内室中无声无息地对视了一会儿,梁斯珩这才转过头,一筷子敲到卫昀筷子尖上,声音温和:“跟我们吃饭是不是堵不住你的嘴?我让阿姨把你的相亲对象送过来一起吃如何?” 一句话让卫昀几乎破防,脸憋的通红,想骂人又被梁斯珩一句话吓得不轻,毕竟他是真的能说到做到的,只能忍气吞声地埋头吃饭。 不知怎的,原本盘旋在温萝心里的负面情绪慢慢消散,看着被打压的头都抬不起来的卫昀,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念头——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会被梁斯珩一句话噎的敢怒不敢言啊。 没心思去想那些让人丧气的事情,温萝的心情不知不觉也明媚了许多。 ———— 午饭过后梁斯珩还是按照原计划带温萝去咖啡厅给她补课,只是比计划里多出一个卫昀。 卫昀如今对温萝和梁斯珩的关系好奇的很,虽说梁斯珩口口声声说他俩没有见不得人的关系,可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就凭他对好友多年的了解,他就一百个不相信,梁斯珩会对别人这么有耐心? 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个好老师,不吝惜于将自己的知识教给有问题主动求知的学生,也确实很绅士体贴,照顾身边人的方方面面,让人如沐春风。 但他不会让工作占用自己的私人时间,比如在学校里他是老师,出了学校他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对于外人,他的贴心周全更是点到即止,温和又不失疏离,严格把握其中的距离感和分寸感。 所以现在这是在干嘛? 明亮雅致的咖啡厅里,卫昀揣着手吊儿郎当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的男人抬起笔毫不留情地敲在身边女孩的额头上。 女孩轻呼一声,委屈巴巴地捂着额头抬眸瞪视。 而罪魁祸首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声音温和:“这是不是高中的导数知识?是不是高中老师教过的导数公式?听说你高考数学满分?” “纠正一下,文科数学!” “哦,文科数学老师就不教对数函数的导数了?你高中老师的联系方式多少?我这就去拜会一下。” “......我大学毕业都一年了诶!相当于......五年都没学数学了!” “那你还挺骄傲的?以后这种高中生都会的知识回去自学完了再来找我。” “那我自学就行了还找你干嘛......” “还是我冒昧了,看来温同学如今数学的自学能力提升很快啊,那现在给你一个小时把这节内容学完,一会儿我出题考你。” “......我错了还不行嘛,梁老师我错了,梁老师最好了......” “......” 啧啧啧。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暧昧的氛围都快戳瞎他的眼了,什么妹妹,怕不是情妹妹吧。 卫昀重拾自己就是个硕大的电灯泡的认知,双手插进兜里,起身晃悠着往前台走,盯着面前的菜单,脑海中闪过梁斯珩当时手里拿着的、他自己打死也不会买的咖啡袋子,挑眉一笑。 “一杯玛奇朵,一杯拿铁,一杯黑咖,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