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AI会出手》 1. 第一章 问道峰高千丈,雪顶穿过云海遮住了所有凡人的窥探目光。传说,群山之巅是仙人府邸,结缘受长生。 下山路上,老樵夫卸下一捆木材,擦了擦额头的汗,喘着粗气解下腰间的水壶,向斜下方的小溪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小溪边还有其他人。 那人蓬头垢面,脏的跟乞丐似的,正蹲着汲水,听到老樵夫的脚步声,转头望来,脏兮兮的脸庞上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凌凌得如一汪泉水。 “老丈,你是住在附近的山民?” 声音清甜微冷,竟然不是他,而是她! “俺是山脚下李家村的人,上山来打些柴禾。”老樵夫好奇问道:“这位姑娘,听口音你不像是本地人,你上山有什么事吗?” 女乞丐回答:“我自江国来,到此求仙。” 老樵夫着实吃了一惊。江国是距离梁国有几万里之远的大国,一路来山高水远艰难崎岖无法想象,老樵夫活了五十来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江国人。 怪不得她形容狼狈如乞丐,想必这一路也是风餐露宿。 老樵夫恍然:“你也是冲着王生遇仙的传说来的啊。” 王生遇仙是梁国家喻户晓的传说。 传说在不知道多少年前,有个姓王的书生,为了救病重的妹妹,踏上了寻仙之旅。王生一路上九死一生,终于感动了蓬莱仙人,青鸟衔仙药而至。 而故事中王生遇青鸟的地点,就在问道峰的闻仙台上。 这些年来,老樵夫不知道见过多少想要效仿王生的痴人了。可惜这些痴人最后都填了山里野兽的肚子。 老樵夫叹了口气,好心劝告道:“神仙之说不过是编故事,俺家祖祖辈辈在这里住了百来年,从未得见仙人。天色不早了,夜里野兽出没很危险,你还是跟俺一起下山罢。” 女人收起水壶,站了起来,目光上移,看向老樵夫的头顶,“所以,你和那山精并不同路喽?” 山精? 老樵夫下意识仰头看去,猝不及防间与一双红色的眼珠对视了。 “啊!” 他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惊骇地望着蹲坐在树梢的人面猴身的黄毛怪物。 亲娘嘞!难道它一直在跟着俺? 人面猴掀开嘴唇,两排尖锐的獠牙一张一合,竟然尖声尖气的开口道:“他偷了我的宝贝!” “你偷了它什么宝贝?” 女人镇定清冷的声音有种奇怪的魔力,老樵夫只觉得慢慢冷静了下来,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仔细思索了一番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惜一无所得。 “俺,俺就打了些柴禾?”他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步,颤颤巍巍道:“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没错,就是你!”人面猴愤怒地在树枝上蹦来蹦去,眼珠血一般殷红,“你偷吃了我的灵果!我守了它三个月,今天好不容易成熟,却被你偷吃掉了!” 老樵夫这才恍然大悟。中午时,他饥渴难耐,就随便摘了几个果子吃,谁能想到这些果子竟然惹来山精的追击! 他后悔不迭,肠子都悔青了。 他不禁想起了儿时听过的山精食人心肝的民俗传说,只觉得自己就要变成山精的食粮了。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女人的声音化作一根浮木向他飘来。 “果子他已经吃了,肯定是无法还给你了。可以用其他东西代替吗?” 老樵夫刚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旋即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能被山精惦记的灵果,想也知道是多稀罕的东西,他一个打柴的哪里赔得起哦! 他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只觉得自己要被开膛破肚必死无疑。 人面猴皱了皱鼻子,嫌弃道:“这老儿一脸穷酸,能有什么好宝贝?我看不如索性吃了他……” 话音未落,一股寒意袭上心头,就见刚刚还一副和事佬模样的脏女人眼神峥嵘初绽,如寒刃出鞘。 她慢慢问道:“你喜食人?” 恍惚间,人面猴觉得似乎有刀尖抵在了心脏,他只要回答错一个字,就会血溅五步,魂飞魄散。 “我、我从没有吃过人,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 人面猴结结巴巴,在女人凛冽目光的逼视下,他满头大汗地急急解释道:“我没想吃他,真的,我跟着他就是想警告他一下,没想伤害他!这是问道峰,衍道宗仙人门下怎容我放肆?” 抵着心尖的寒气终于散去了,乞丐模样的女人眸中冰雪融化成一汪春水。 她弯起唇角,笑吟吟道:“既然这样,不如就让我替这位老人家偿还你的损失,如何?” 人面猴此时已经明白自己招惹到了厉害人物,说不得就是哪位仙长高足,此时哪敢再讨价还价?忙不迭地点头同意了。 倒是老樵夫不乐意了。 尽管他现在两股战战,还是坚持说道:“姑娘使不得,使不得,这灵果哪里是我们这种普通百姓赔得起的?一人做错一人当,老头儿我都活了这把年纪了,大不了把命赔给它就是!” 人面猴吓了一跳,一边偷看女仙的表情一边嚷嚷道:“你这老头儿,少胡说八道了!我一向潜心修道,从不杀生。罢了罢了,这灵果我不要便是,就当它跟你有缘好了。” 说罢,他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眼看着就要化作一股青烟散去,却瞬间被一道“且慢”锁住了身体。 禁锢感一触即离,但是也足以让人面猴惊骇万分了。 这回轮到他两股战战汗如雨下了,正犹豫着下跪求饶要嗑多少下头才能被宽恕时,就听女人笑道:“我这有一物,不算什么稀罕东西,你看能不能与你那灵果相抵?” 说罢她解下腰间悬挂着的水壶,摘掉瓶塞,一股清灵之气无形散开。 在场的一人一猴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 瓶口下倾,盈盈白光丝丝缕缕般飘出来一毫,垂而不落。 人面猴面色大变,失声叫道:“水元!” 何谓水元?水之元气也。水元乃一方水脉精华所聚,凡人服之益寿延年,若是水属精怪服用一颗就抵得上十年修行! 如人面猴这般非水属的妖怪,服用一颗也有说不尽的好处,其中最为直观的好处乃是滋养灵脉,巩固灵体。 所以自古以来水元便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女仙笑道:“我这里有一颗水元,不知能不能与你那灵果相抵?” 岂止是相抵啊,简直是不配啊! 天上掉馅饼,被砸中的人面猴不觉惊喜,反而诚惶诚恐起来,他从树梢跳下来,恨不能弯成虾米状,拘谨道:“上仙,这这这太贵重了些,不过是几个烂果子而已,何德何能和水元相提并论?” 女仙被人面猴这番话逗笑了,“何来贵重之说?此物与我无益,那灵果却是对你有益的,我以无益之物换你有益之物,细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你便宜。喏,接好喽。” 说罢,她合上瓶塞,抬手扔给了人面猴。 人面猴手忙脚乱地接住水壶,那副无所适从又心惊胆战的模样又让女仙笑了一回。 人面猴捧着装有水元的水壶,终于有工夫回忆起女仙刚刚的话,只觉得玄妙非常,越品越有滋味,自突破以来浮躁莫名的心绪随之沉淀下来,身体里的灵气不知不觉凝实许多。 不需要水元,只凭这短短几句话的点播,他的修为竟然又有了一点进步! 妖物修行本就艰难,只能凭本能摸索,人面猴今日能遇到这位女仙点化,直接让他少走了无数年弯路。 他双手捧着水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结结实实给授业仙长磕了三个响头,“黄毛谢仙师点播,不知仙师尊姓大名?” “我叫苏溪。”苏溪笑着纠正道:“快起来,我不是仙师,只是人间普通一凡人尔。” 人面猴只当仙长在谦虚,虽然从地上爬起来了,却还是恭谨地弓着腰,行事再也不见一开始的邪厉张狂。 老樵夫在心里不住咂舌,乖乖,我这是走运撞到真神仙了! “谢谢仙女救我一命!”他也学着人面猴一样想要给女仙磕个响头,刚弯下膝盖就被她扶住了,动作轻轻巧巧的好似没发力,他的膝盖就是无法弯下。 “老丈,不必多礼,不过举手之劳。” 苏溪笑着对一人一猴拱了拱手,“此事已了,小女就先告辞了。” 一人一猴连忙躬身告别。 “拜别苏仙长。” “仙女慢走。” 很快,仙女就消失在了蜿蜒的山路上。 老樵夫慢慢直起腰,脑海里浮现了当地盛传的王生遇仙的故事。 他之前一直以为这只是传说故事。 今日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神仙。 昔日的王生遇仙,今日的李樵夫遇仙,明日,又会流传出怎么样的神仙故事呢? 故事里的主人公一直在变,不变的只有仙人。 从古至今,从故事到现实,仙人一如既往,坦荡潇洒,扶危济困。 也只有这样高洁的品德,才配得上一个“仙”字,才配被凡人惦念一生。 “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仙。” 老樵夫低头,只见人面猴如此喃喃低语,沿着仙女走过的路一步步前行,很快也消失在了崎岖的山路上。 …… 不知又往上攀爬了多久,苏溪若有所觉地仰头,一片凉意在脸颊晕染开。 明明刚刚还是属于四月的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却在顷刻间大雪纷飞,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似乎有人在对来者说:此路不通。 苏溪低笑一声,呵出一团白气。 纷飞的大雪很快盖住了她的脚印,苏溪站在白茫茫的雪中,辨不出来路,认不出去处。 冰雪构造的世界可以轻而易举让人迷失方向。 苏溪停了下来,对脑内AI说:“调出3d立体地图,帮我重新规划路线。” 话音刚落,一条崭新的路线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但是无论多艰难,她都必须通过种种考验,叩开仙门。 因为这可能是她回家的唯一方法了。 她必须回去,回到三百万光年之外的母星。 2. 第二章 罗红玉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雪花劈头盖脸地向她狠狠砸去,似乎在惩罚她的不驯,嘲笑她的痴梦。 看啊,一个猪狗不如的凡人,也敢来求仙?她的命运早已注定,同村子里的其她女孩一样,她本应该成为献给河伯的祭品。所以天发怒了。四月暴雪,惩罚她的僭越。 每一次呼吸都不亚于用冰刀划肺,每一寸皮肤都已经丧失了知觉,她似乎是在前行,可是大脑却无法感知到双腿。慢慢的,她开始有些恍惚,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她其实早已沉入水底死了罢。 这一路来,包括此时的大雪,不过是临死前的一场幻梦而已。 一道轻柔的声音穿透风雪,在她耳畔响起,如梦亦如幻: “你需要帮助吗?” 罗红玉愣了许久,才费力地掀开被冰霜冻住的眼帘,受限的视野里隐隐约约可以见到,一个裹着满天风雪的模糊人影。 “我…我想…活下去。”她断断续续地说:“活下去……修仙……得无边…自由。” 苏溪垂眸看着被雪埋了大半身体的无名少女。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修仙……就这么好么?为此丢了性命,真的值得吗? AI冰冷的提示音在她脑海里响起,‘警告,警告,生命体征低于5%,五分钟后目标将死亡。’ 苏溪无奈叹了口气,从口袋里翻出来一个白玉药瓶,倒出一枚赤红药丸,塞进了少女的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十几息后,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检测到目标生命体征上升为28%,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生命体征上升为32%,38%……’ 苏溪抱起少女的身体,继续在茫茫雪原中前行。 …… 罗红玉觉得自己好像在泡热水澡,全身上下的毛孔都泡开了,汩汩往外冒着热气,冻僵的筋骨也泡软了,里面来回游荡着三月暖融春风,身体轻盈得似乎要飘起来了。 山野百姓家,柴禾何其珍贵,一年也就洗一次热水澡而已。她为数不多的热水澡经历里,可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舒畅。 不对! 她不是被困在大雪里了么? 罗红玉意识回笼的时候,便听到了噼里啪啦的木柴燃烧声,她慢慢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摇曳着的暖融柴火。 满天大雪,刺骨冰寒,垂死挣扎,仿佛只是一个离奇的梦。 她咂咂嘴,只觉得唇舌间似乎还残留着丝丝甘甜,回味无穷。 “你醒了?” 清冽的女声自对面飘来。 罗红玉一个激灵,猛的坐了起来,惊吓地看过去。 淡红色的火光勾勒中,她看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衣衫褴褛如乞丐,眸光沉静如夜雪的女人。 罗红玉怔愣几秒,想起昏迷前看到的那个人影,感激道:“是您救了我?”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似乎是在一个山洞里?凝神细听,可以听到外面呼啸的风雪,山洞里温暖祥和自成一个小世界。 苏溪往火堆里又添了一根柴禾,安抚道:“这个山洞应该是猎人遗弃的落脚处,附近没有野兽,很安全。你可以在这里歇息好了再上路。” 罗红玉喜笑颜开道:“哦哦,谢谢您救了我!我叫罗红玉,是罗家村人,恩人您叫什么啊?” 苏溪顿了一下,才回答:“苏溪。” 苏溪还是有些不习惯自己的这个新名字。她本名苏C,她诞生那天,正好是可控核聚变技术(Controlled nuclear fusion)诞生一千年纪念日,所以苏氏育儿所分别给同批次生产的三个女性起名为苏C,苏N和苏F。 但是师父说这个名字在这里很奇怪,她就入乡随俗改名为溪。她还是觉得自己之前的名字更有意义。 现在的名字笔画太多了,不好写。 罗红玉是一个开朗活泼的小姑娘,很快就把自己的身世背景和盘托出,包括自己为何要舍死忘生地求仙。 苏溪若有所思垂眸,总结道:“你是想修仙,杀了河伯?” 罗红玉用力点头,小麦色的脸上浮现淡淡红色,愤怒地挥舞了一下拳头,“您是不知道那个河伯有多坏!他要求每年村子里都要献出最美的姑娘给他当新娘!” 她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新娘们都死了!河伯把她们的尸体扔进了江底喂鱼!” “戏文里都说,王生遇仙后衣锦还乡,不仅用仙药救活了妹妹,还一路用仙人传授给他的仙术降妖除魔!我也想像王生那样厉害!只要我修习了仙术,就能保护我们的村子了。” 苏溪想,原来是这样啊。罗红玉求的不是仙,求的是可以主宰自己人生的力量。这样她就能理解她为何舍死忘生了。 她不也是这样吗? 为了回家,翻山越岭千里迢迢来验证一个微弱的可能性。 苏溪抬眼,正好撞上少女胆怯又期待又焦灼的双眸,奇怪笑道:“为何这么看着我?” 罗红玉鼓足勇气开口道:“您……您是仙人吧?” 苏溪不假思索道:“我不是。” “您骗不了我。”罗红玉狡黠一笑,指了指苏溪手边的柴禾,“外面下这么大的雪,这里的柴禾却很干燥,是您用了控水之术吧?” 而且她隐约记得,她半梦半醒间好像吃了什么,现在嘴里还甜滋滋的,醒来后身体没有一点被冻伤的不适,肚子也不饿了,只觉得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劲。肯定是仙人喂了她仙药。 苏溪一怔,想和她解释自己是只不过是用精神力排出了木柴中的水分子,很简单的,不是什么控水术,却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和她解释。这就像让她解释为什么1+1=2一样,这要如何解释? 于是苏溪的沉默在罗红玉眼里便成了默认。 她扑通一声,给苏溪跪下了,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怯生生地恳求:“仙子都救了我一命,我本不该再劳烦您,只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还请您再帮我一次,我以后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 苏溪无奈扶额,哪怕她已经穿越过来好些年了,还是无法适应这里的人动不动就下跪的风气。 “你先起来。”苏溪道:“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罗红玉犹犹豫豫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闪烁不安,吞吞吐吐道:“我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大雪,是仙人降下的考验,只是……雪太大了,我无法辨别方向,所以……” 苏溪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带你去衍道宗?” “衍道宗是哪里?”罗红玉迷茫道:“我是来找蓬莱的。” 苏溪解释道:“衍道宗便是此处仙门的名字。你要找蓬莱,找到这里倒也不算错。衍道宗是蓬莱遗脉,蓬莱正统在渊海,已经隐匿不出上千年了。” 罗红玉这才恍然大悟。 她立刻解释道:“小女绝不敢如此放肆,我只是想拜托您帮我指一下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末了,又懊恼地咬了咬嘴唇,反悔道:“不,没什么,仙子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了,是我僭越了,还请您不要怪罪。” “这算什么僭越?”苏溪纳闷地看了她一眼,无所谓道:“顺路同行而已,些许小事,不必介怀。” 罗红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指路!仙人许她同行! 恩准她——罗红玉——一个山野村妇,与她同行! 一张又一张溺毙江底的年轻面孔在她眼前快速闪现,最后在她脑海中定格的是一双清冽沉静的星眸。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她的心从没有这么踏实从容。 眼眶热得发酸,视野渐渐模糊,她连忙低下头,生怕仙子看到她落泪的样子厌了她。仙人肯定不会喜欢哭哭啼啼的软弱之人吧。 她又跪下了,端端正正地给仙人磕了一个响头,一脸肃穆地发誓:“苏仙子,您救我性命,又助我踏上仙途,如此大恩大德,我罗红玉没齿难忘,今生任凭您差遣,凡有所令,莫敢不从,若有违者,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苏溪:?怎么又跪下了 她再次认识到了一件事:她和这个星球的人有着三百万光年的代沟。 而此时的两人都没意识到,罗红玉发的是道心誓言。这是修真界最苛刻的誓言,若有违者,天诛地灭。 苏溪心累地把她扶了起来,好奇地问:“万一我让你杀人放火呢?” 罗红玉眨了眨眼睛,天真笑道:“苏仙子让我这么做的话,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吧。比如,是为了除恶扬善?” 苏溪不禁感慨这个世界的和平。在她的母星,这么天真的孩子可活不久。 苏溪再一次强调道:“我真的不是仙人。我和你一样都是来拜师求仙的。” “我比你大,你就叫我一声苏姐姐好了。” 罗红玉有些困惑,但还是乖巧地点头,“苏姐姐,我知道了。” 苏溪瞥了一眼洞口,大雪还在下。按照目前的速度,至少还需要两天才能爬到山顶。 突然—— 苏溪:“出来吧。” 罗红玉惊讶地看向洞口,外面黑黝黝的,她什么也看不到。 她解下腰间的镰刀,防备地看着洞口。 几息后,响起一道尖利的声音:“苏仙子,是我,黄毛。” 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去,一个毛团跳进了山洞里。 昏暗火光摇曳,面具似的僵直脸孔扭曲邪异,越发像青面獠牙的恶鬼。 罗红玉手里的镰刀差点没扔出去。 “别怕,是熟…猴。”苏溪温声安抚了她一句,然后看向那道有些的拘谨毛团,“什么事?” 黄毛小心翼翼问道:“苏仙子是想去衍道宗?” “对。” 黄毛掀起嘴唇,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可惜因为长相这个笑容在旁观者眼里无比狰狞,“我知道一条近路,能避开风雪,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到闻仙台。” 苏溪愣了一下,迟疑道:“……这是作弊吧?” 黄毛连连摆手,义正辞严道:“这怎么算作弊呢?这是合理利用猴脉!” 猴脉可还行。 苏溪立刻做出了决定:“天色不早了,休息一晚,明天出发。” 突然,她眼皮轻颤,再次地向洞口看去。大雪纷飞,夜色如墨水晕染,眼睛虽然看不到,但是脑内AI红外热成像仪提醒她有几个热源正在往这里迅速靠近。 又有人来了。 这个山洞还真是受欢迎。 人面猴自然也察觉到了来人,它直起身:“我这就去把他们赶走。” “不用。”苏溪不在意地说:“这个山洞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让他们进来躲躲雪吧。” 黄毛感动道:“苏仙子真是慈悲心肠。” 苏溪淡淡笑了笑。 慈悲心肠? 如果让联邦公民听到这个形容词一定会笑破肚皮了吧。 毕竟她可是联邦最高等级的通缉犯啊。 3. 第三章 梁颐景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即便早已经预料到求仙之路定不会一帆风顺,但是如此大的雪还是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他很快就迷路了。 若不是随身带了一些护身的符纸,他早就冻成冰雕了。 幸运的是,天黑前,他遇到了几个进山打猎的猎人。其中一个猎人说:“我记得附近有个山洞,我们可以去哪里歇一歇。” 在猎人的带领下,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个废弃许久的山洞,走近却发现里面透出来淡淡的火光。 里面有人! 希望对方能允许他们进去歇息。 一进洞,风声顿歇,纷飞的大雪被挡在了外面。一簇橘色的火光温暖着石壁,也让梁颐景冻僵的脸颊微微刺痛。 柴火噼里啪啦响着。 他谨慎地看着坐在火堆前的两个人。 是两个女人。 猎人们松了口气。 只是两个女人而已。 猎人领队客气地跟两人拱了拱手, “不好意思叨扰了。我们是进山打猎的猎人,突逢大雪迷了路,天又黑了,可否在这个山洞休息一晚?” “无妨,相逢即是有缘。”女人淡淡笑了一下,又往火堆里填了点柴禾,“坐下来烤烤火吧。” 梁颐景随意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衣衫褴褛,身上又无灵气波动后,就转移目光,看向另一个女子。 她看起来十五六岁,黄褐色的麻布衣衫整洁干净,肤色微黑,容貌只是寻常,神情一派天真,仿佛只是普通农家女。但是观其灵气散而不乱,典型的刚服丹开脉不久,还不能控制好体内灵气的样子。 一颗开脉丹在凡间往往是有价无市的宝贝,嫡兄的那颗可是足足花了一万两黄金。 该女能服丹开脉,是扮猪吃老虎,还是另有奇遇? “乖乖,这位小娘子长得真俊啊,这么破的衣服可配不上你。” 轻浮的声音打断了梁颐景的沉思,他微微皱起眉头,看向那个发声的年轻猎人,顺便扫了一眼那个盘腿端坐的女人。 这一看,才发现她的奇特之处。 她一身青衣看起来是好料子,只可惜现在破破烂烂,衣袖破了几个口子,隐隐露出玉白的小臂,引人遐想。绸缎似的乌黑秀发被她随意扎了一个辫子,几捋乱发贴着秀美的脸颊,姿容气质均是不俗,是难得的美人。 一个落魄的美人,似乎可以随意拿捏。 怪不得这个年轻猎人动了贼心, 美人气定神闲地盘坐着,含笑摇了摇头,目光无奈好像看到了一个不懂事的孩童。 猎人首领瞪了年轻猎人一眼,“别胡闹!快给这位姑娘道歉。” 年轻猎人不正经调笑道:“好好好,我道歉,要不要跟我下山,我给小娘子扯块布作件好衣裳当嫁妆?” 梁颐景不耐地摸索了一下剑柄,打算把这人丢出去。 一道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苏仙子,我把这登徒子丢出去吧。” 梁颐景惊愕抬眼,就看到黑暗里走出了一个人面猴身的怪物。 他大概五六岁孩童般大小,深棕色毛皮,面具似的人脸惨白僵硬,长长的红鼻子下的薄嘴包不住一口獠牙,十足的惊悚。 它周身灵光清澈,轻灵水汽缠绕,不见妖气,所以他才一直没有发现它。 梁颐景再次看向那个衣衫褴褛的女人。 人面猴称她为“苏仙子”。 没想到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服用了价值万金开脉丹的少女也好,凶神恶煞的山鬼也罢,都不过是这个衣衫褴褛的女人的仆从。 有道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她偏偏反其道行之。 这才是传说中的真人不露相吧。 梁颐景神经紧绷,悄悄捏住一枚符咒,随时准备着遁走。 “妈呀!鬼啊!” 年轻猎人面无人色,两股战战,惊骇狂呼。 还是猎人首领有些见识,惨白着脸吐出来两个字:“山魈。” 猎人首领曾经从一个归乡的游商那里听说过山魈的名字,这是一种比鬼还可怕的精怪,性格残忍,喜食人类内脏和脑髓。游商的队伍就是因为遭遇了山魈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游商一个人逃了出来,也被吓破了胆子,这才回老家种田。 在游商的形容里,山魈人面猴身,尖嘴利牙,身高如五岁幼童。其中最醒目的特征,便是一长抹红鼻子。 游商的告诫在他脑海里浮现。 “拿出武器,不要背对着它!” 他厉喝出声,握紧手里的匕首,掌心冷汗黏腻,弓起身子,整个人如果蓄力的豹子,随时打算舍命一搏。 苏溪含笑看了黄毛一眼,“麻烦你了。” 黄毛恭敬弯腰,“仙子客气了。” 它轻轻一跳,眨眼间越过猎人首领的头顶,趴在了年轻猎人脖颈处,长臂揪住衣领猛的一扭,下一秒年轻猎人边惨叫着甩飞出山洞,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惨叫声戛然而止,山洞外重新恢复了安静。 山魈安静地落了下来,乖巧地请示道:“剩余人仙子要如何处置?” 猎人首领的后背汗湿一片,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落,握着匕首的手指不受控的颤抖。 他恨极了那个嘴贱的年轻后生,这次进山就不应该带他来!他要把所有人都害死了!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抖着嗓子求饶道:“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指着我一个人生活,还请您高抬贵手饶了我们一命吧!” 说罢他猛的开始磕头,他也是发了狠,只一下磕得头破血流。 其他两个猎人也学着跪下磕头求饶。 苏溪看的直皱眉头,用精神力禁锢住了他们的动作,温声安抚道:“他嘴贱,和你们无关,我只教训他一个人。你们先起来吧。” 梁颐景大为震撼,一时间都无法控制住脸上淡然的表情,像个无知凡夫一般头皮发麻。 就在刚刚,她身上似乎有着奇怪的能量波动。 不像灵气。 很淡,一闪而逝。快的近乎错觉。 她表现的如此轻描淡写,没有任何施法动作,似乎只用一个想法就禁锢住了三人的身体。 好诡异可怕的禁锢术。 她的修为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苏溪撤回精神力,猎人首领僵硬地站了起来。 他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苏仙子宽宏大量,不敢扰仙子清净,我们这就离去。” “无妨,这山洞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们留下便是。”苏溪瞥了一眼洞外,交代道:“把你们晕倒的同伴拉进来吧,外面冻一夜会死人的。” 猎人首领一怔。 原来他没死!仙人竟然没杀了他?! 他这下是真的心悦诚服了,立刻深拘到底道:“我今天算是知道什么是活神仙了。仙子如此宅心仁厚,还请告知名讳,我也好把这件事宣扬出去,用以敬告世人。” 苏溪叹笑一声,再次据实相告道:“我不是什么仙子,只是一个普通凡人罢了。” 可惜,她的这番话依然没有被相信。 猎人首领看她的表情更敬重了,显然已经将其视作她不欲借此邀名。 苏溪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懒得再纠正了。 经过刚刚一番事,猎人们都变得十分拘谨,动都不敢动,只敢眼神乱飞,互相使眼色交流。 只是他们自认为的隐晦视线,在苏溪的精神力扫描下一览无余。 她在心里也觉得有点不自在。 苏溪用精神力给黄毛传音:‘附近还有其他可以休息的地方吗?’ 黄毛被脑子里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旋即意识到是苏仙子的神念传音,不由表情微变。 这是只有金丹真人才能掌握的神通! 金丹真人寿数五百载,在很多门派都是要被叫老祖的。 修士突破金丹时,才会容颜常驻。是以修真界常从修士的外貌来判断其突破金丹的年龄。 观苏仙子外貌不过双十年华,就已突破金丹,如此天赋异禀在修真界也是凤毛麟角,实际修为只怕超乎想象的高深,说不得就是传说中的化神期前辈! 黄毛这颗心就像热锅里浇了一盆油,噼里啪啦地溅火星子。 能和如此高人结下缘法,他发了!他将来的道途不能说是坦途一片,也能少走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弯路! 黄毛没有神念传音的神通,他腰弓得恨不能额头贴地面,恭恭敬敬开口道:“仙子可以去我的洞府休息。” 苏溪微微颔首,和善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梁颐景眸光微闪,心中不免有了些计较。 眼看着苏姓女修就要离开这里,梁颐景连忙站了起来,向其恭敬行了个礼,自我介绍道:“苏仙子好,在下梁颐景,前来参加衍道宗这次的升仙大典,您也是衍道宗的修士吗?” 苏溪眨了眨眼睛,既然不相信自己的解释,那就只能让事实来证明了。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深深地望向他,勉励道:“希望下次能在闻仙台看到你。” 传说,登上问道峰峰顶的闻仙台,就能拜入仙门,成就长生。 这也是所有参加升仙大典的求仙者共同的终点。 梁颐景心头一动,把这当成了仙子对他的勉励和期许,不由粲然一笑,给人如沐春风之感,“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一直到两人一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风雪中,梁颐景才收回视线,心头是与大雪都浇不灭的滚烫和火热。 仙人之姿,着实让人目眩神迷,心驰神往。 她很强。 但是总有一天,他会超越她,超越所有人。 他证得道果,飞升成仙,成为让后世无数人口耳相传的传奇。 ...... 顶着风雪,苏溪和罗红玉跟着黄毛走了半个小时,终于到达了黄毛的洞府——又一个山洞。 苏溪和罗红玉在山洞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她们在山上弯弯绕绕好半天,终于被黄毛引去了一块石台处。 四周积雪皑皑,只有石台处干干净净,方正平整。 “苏仙子,就是这里了。” 黄毛指着前方看似平平无奇的石台,“请您站上去,我来催动阵法,倏忽间可至山顶。” 罗红玉眼睛闪闪发亮:“我还以为必须要一步一步爬上山顶呢,仙人术法真的好神奇!” 人面猴矜持一笑,仿佛在说:大人,时代变了,现在谁还用传统方式爬山求仙啊。 苏溪终于悟了。 这不就是修真版电梯嘛。 这算什么,坐电梯几分钟,找电梯两个小时? 4. 第四章 问道峰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求仙者天南海北,男女老幼皆有,足足有四五十号人。 一年轻书生笑着询问一白发老妪,“大娘,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来求仙?” 白发老妪神情恍惚,喃喃低语:“我快死了,临死前想来看看我夫君。” 书生纳罕:“你夫君是谁?难道也是问道峰的仙人?” “他啊……”白发老妪嘲弄一笑,浑浊双眼仿佛穿过了重重烟云看到了她日思夜想之人,她悠悠长叹道:“是天下最无情的人。” 发生在问道峰上的一切,都被一面远在几千丈高空之上的云镜完整收录转播。 八面云镜悬浮在云台中央,云台上零零散散坐着八位修士。 一圆脸女修看着自己云镜里浮现的白发苍苍却痴心不改的老妪,有些不落忍,多嘴劝道:“王师弟,你这次也不打算见她么?” 被称为王师弟的修士是一个清俊男修,看模样不过二十许人,不动不笑端坐在蒲团,宛如一尊玉人。 “我和她尘缘已断。” 圆脸女修继续劝说道:“好歹是你……表妹,她都快死了,还是见一见吧。” 传说里九死一生求仙药救妹妹的王书生,如今的王师弟冷漠说道:“都快死了,又何必见她,平白多沾了因果是非。” 圆脸女修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多劝,转移话题问其他人,“你们说,这回能收几个新弟子?” “不好说啊。” “我看不出来。” “我昨夜算了一卦,卦象显示7是吉数。” 圆脸女修这下终于提起了兴趣,“宋师叔,谁不知道你是摘星太师祖的亲传弟子,师叔里就数你卜算最厉害,既然你说有7人,那就肯定是7人了。” 她好奇地看向云镜,目光游移不定,自言自语道:“都有谁呢……” 她试探性看向宋师叔,“你有没有看好的人选?” 宋师叔淡淡一笑,指着悬浮在他身前的云镜道:“他已经来了。” 圆脸女修好奇地探头看去,正好看到一艘乌棚渔舟穿破云海,轻巧地落在了闻仙台上。 一白衣清俊少年懒洋洋椅靠在船头,衣衫微敞,露出胸前大片肌肤,他举着青玉酒壶大口吞咽,撒下来的酒液浸透了胸前衣衫,宛如放浪形骸醉生梦死的纨绔子弟。 在场修士却没人因此看轻他。 盖因为这乌棚渔舟看似朴素平常,实则宝光内藏,神韵天成,必是大能祭炼的法器。 圆脸女修惊讶道:“竟然是穿云舟。这是谁家子弟?” 穿云舟,顾名思义,乃是能在云海穿行的仙舟,速度飞快一日万里不在话下。如此灵宝,自然造价高昂,非底蕴深厚势力不可得。 宋师叔淡淡说道:“是钟家人。” 此言一出,群情哗然。 “竟然是钟家人?” “钟家自有传承,为何要拜入我们衍道宗?” “我们同钟家素来无交情啊!” 宋师叔笃定笑道:“这次升仙大典,看来是要由钟家人摘得头魁了。” 这话倒是不错,众人都没有异议。毕竟,那可是一门七文圣的钟家啊。 …… 最后一滴酒液垂落,钟恨生不满足地咂嘴,随手扔掉了空酒瓶。 听说衍道宗里有美酒名为千日醉,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周围人明里暗里的刺探目光都快把他扎成筛子了,他打量了一圈,兴致缺缺地收回了眼神。 都是一群废物,没有一个能打的。 求仙者们欲/望翻滚,叽叽歪歪道: “会飞的船?这是仙人的法器吗?” “仙人,这就是传说中的仙人吧!” 很快,求仙者们就扑通跪了一地,求仙药、求仙术、求拜师……吵吵嚷嚷跟苍蝇似的,又不能打杀了他们,真是烦人。 钟恨生随手设下一个禁制,屏蔽了周围声音,耳根终于恢复了清净。 他阖上双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思绪漫无目的地放飞。 想离家出走后家里的鸡飞狗跳,想老头子气急败坏的模样,想酒窖里的酒……想着想着,困意袭来。 灵感突然一动,把他即将沉入黑甜梦境的神志拉了起来。 他猛的睁开眼,撑起身体,墨眸不见丝毫醉意,锐利的目光瞄准了船头斜下方不远处。 繁复的金色阵文相继被点亮,金色涟漪荡漾开来,如泉水般轻柔地漫过云舟,漫过了他的身体。 钟恨生挑了挑眉,调整了一下坐姿,脊背绷紧,兴致勃勃的模样像一头发现猎物的雄狮。 几息后,光华敛去,露出一高一矮两道人影。 是两个女人。 不是什么仙气飘飘的得道高人。 是一乞丐和一村妇。 钟恨生视线下移,发现还有一只猴子。 围在一旁的苍蝇又开始嗡嗡叫起来,他听到还有人感慨说仙人果然是放荡不羁,穿着打扮随心所欲。 钟恨生嗤笑,这算什么仙人。 村妇不过刚服用了开脉丹,甚至连收拢灵气也做不到,资质可见一斑。猴子是普通山野精怪,修为低的可怜。 至于乞丐么…… “苏仙子,我们到了,这里便是闻仙台了。”猴子弓着腰,本来个头就矮,这下子整个都缩成一团,远远看过去跟个毛栗子似的。 “麻烦你了。”女人含笑颔首,缓缓扫了一眼四周,目光平淡地越过了他,和看一棵树没什么区别。 钟恨生强势的神识碰到她,像火苗消融于大海。大海浩瀚无边,波澜不惊,宽容的原谅了火苗的冒犯。 他笑了起来。 心火如此旺盛,烧得他都有些疼了。 他对前辈强者一向……尊重。 钟恨生站了起来,身体苏展,行礼动作像用尺子量过似的规整,文雅笑道:“在下钟恨生,尊驾怎么称呼?” 他知道如何行礼才足够赏心悦目,以往他不屑于这么做,如今却尽情展露出从小被耳提面命强逼着学会的世家仪态,老头子见了估计会喜极而泣吧。 苏溪莫名其妙地和他对视了一小会儿,才意识到他口中尊驾指的是她。 苏溪对钟恨生这种人有些发怵。要说她对这个星球有什么不满,没完没了的繁文缛节绝对是要位列首位的。 她简单地点了下头,“你好,我叫苏溪。” 钟恨生目光灼灼,笑的肆意张扬,“不曾听说衍道宗出了您这般得道高人,是我孤陋寡闻了。” “因为我还不是衍道宗的人。”苏溪淡定地说:“我和你一样都是来拜师的。” 拜师……? 她身上毫无灵气波动,原来不是她修为高出他太多,而是因为她压根还没入门修行! 钟恨生瞳孔放大,笑容僵在了嘴角。 还没拜师,便有如此可怖的神识?! 心头的火苗一瞬间膨胀,化作择人欲噬的火蟒,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控制不住沸腾的战意。 黄毛全身的毛发都炸开了,对着钟恨生龇牙咧嘴。在野兽灵性直觉里,眼前的男人仿若一头饥肠辘辘的凶兽即将撕破人皮,挣脱囚笼,大开杀戒。 罗红玉条件反射举起镰刀,惊恐万分地瞪着对面笑的一脸杀气腾腾的男人,下意识伸手拉住了苏溪的衣袖,叫了一声“苏姐姐”。 苏溪看着钟恨生的目光有些怀念。 如此直白而灼热的战意,真是久违了。 她的母星,穷的荡气回肠,所以盛产的便是各种类型的战斗狂。 因为这点来自母星的熟悉感,苏溪回应了他的战意,主动邀战道:“进了衍道宗,我们约个时间,好好比上一场。” 钟恨生微怔。 向来都是他主动挑战别人,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向他请战。 他从她那里感受到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正是这种默契,使他体内嘶吼不休的沸腾战意平息下来。 战意没有消失。 而是被他强行压进了身体里,岩浆般粘稠滚烫。 他凝眸轻笑,风轻云淡道:“好,我等你。” 于是,凶兽重新披上了人类的皮囊,懒洋洋地醉卧在船头,大梦一场,不知春秋。 另一边,从云镜那边收看到这一幕的修士们表情却都有些微妙。 圆脸女修挠了挠头,“这个传送法阵……有点眼熟。” 有人解释道:“是外门弟子及杂役的采买通道。” 衍道宗虽然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门派,但是也不是人人都能飞天遁地的。而且外门弟子都没有辟谷,平时吃穿啥的还是需要定期向人间采买,所以宗门为他们设立了一个传送法阵。 “啊?这是允许的吗?”圆脸女修说:“这是作弊吧?” “……规则并没有禁止这么做。”王师弟公正地说:“钟恨生乘坐了穿云舟。”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对苏溪表达了不喜。 钟恨生能乘舟而来,那是因为他姓钟,这在修真界就是免检招牌。至于苏溪嘛……有名的修真世家里可没有苏姓。 “真以为登上闻仙台就能拜入宗门了?还嚣张地向钟家人挑衅,不知所谓。”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收买了那只猴妖,一介凡人还狂妄到自称为仙子,可笑至极!” “这种投机取巧心术不正之辈,肯定无法通过问心桥的考验!” 然后便是对钟恨生的赞赏。 “反倒是钟恨生不骄不躁,对如此跋扈的小人也能做到温文尔雅以礼相待,涵养惊人。” “以小见大,足以可见钟家治家严谨,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钟家不愧是文道魁首。” “如此英杰,恐怕宗主见了也要动心收徒吧。” 之前看好钟恨生的宋师叔此时却沉默不语,因为他正在为苏溪卜算。 他先是小六壬,接着又扔龟甲,最后甚至摆起了六爻金钱卦,每换一种卜算方式,他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心神动荡之下险些道心失守,走火入魔。 “宋师叔,你怎么了?” 宋师叔喃喃自语,“算不出来,我竟然算不出来……不可能!” 他双目赤红,颤抖着掐了个手决,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留下其他修士们一头雾水的面面相觑。 “从未见师叔这么失态过!” “他说算不出来……世间竟有宋师叔都算不出来的人事?” “钟恨生毕竟是钟家人,钟家底蕴深厚,可以遮蔽命数也不足为奇。” 这个解释很快就说服了在场其他人。 王师弟从头到尾表情寡淡,不加入谈话,像被供奉在高堂之上的神像,无悲无喜,也无生气。 他淡淡地说:“时间到了。” 主峰的悠长的钟罄声穿透重重烟云,响彻天地。 闻仙台上空五彩神光突生。 光波一层层被揭开,露出画卷般的美景:桂殿兰宫,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小桥流水,奇花异兽……人类千百来年幻想过的有关所有仙国的想象此时此刻一点点的浮现在空气中。 王师弟轻甩拂尘,声音穿透重重障碍从天而降,在问道峰上空回荡,“山门已开,诸位请登上问心桥。” 在所有求仙者的渴盼中,一条白玉长桥自仙境探入人间。 问心桥上浮生梦,悟得道心斩尘缘。 苏溪听到耳边传来谁人癫狂的吟诵声: “神仙旧说何涉茫,神仙窟宅今何望 。 仙翁在山泉水香,仙翁飞去松风长 。 我将浣手扣玉户,乞杯长生九霞觞!”[1] 5. 第五章 日头西斜,霞光万道,云浪与橘红色余晖翻滚不休。玉白色长桥披着万缕霞光,跨过群山和云海,来赴凡人的仙人之梦。 只要越过这条桥,就能脱凡超俗,成就不朽。传说和现实,人间和仙国,短寿与长生,本是万丈鸿沟的距离,此时却被借由一座桥轻易链接在了一起。 多年夙愿,执念成魔,此时一朝得见曙光,又如何不让人疯魔呢? “哈哈哈哈,我要成仙了,我要成仙人了!” “让开!给我让开!” “滚啊!别挡路!!” “挤什么挤,赶着去投胎啊!” 人们拳打脚踢,扭打成一团,都想成为第一个踏上仙桥的人。很快,就有人见了血。 罗红玉远远站在一旁,心头的惊喜刚冒出头就被惊恐的洪流冲散,在众人都狂热地前仆后继挣个你死我活时,她反而恐惧地后退了几步:“他们都疯了吗?” 钟恨生慢吞吞地坐起来,膝盖曲起,单手托腮,百无聊赖看向混战的方向,火焰般炽烈的眉眼染上凉薄的讥诮,“执念成魔之人是无法通过问心桥的。” 这就是问心桥的可怕之处。 它会勾起每个人心底最隐秘最邪恶的欲/望,让人变成兽。 当然,也不是没办法破解。 只要心志坚定,抱守灵台一点清明,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破除魔障,成功渡过问心桥的考验。 世间凡人多庸碌,唯有强者展宏图。 所以,在场求仙者数十人中,唯一可配做他对手的唯有苏溪一人尔。 钟恨生扭头跃跃欲试地看向苏溪,“要比赛吗?” 比谁第一个过桥。 苏溪:“不比。” 钟恨生郁闷地撇了撇嘴,发现苏溪一直专注凝望着桥边的混战,表情十分古怪。 “那里怎么了?”他也好奇地看了过去,“你发现了什么?” “他们怎么不排队?” 这正是让苏溪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 又没有限时限量,早上桥和晚上桥有啥区别?还为此争得头破血流,至于么? 钟恨生:?你的关注点是不是不对 他认真地解释道:“因为他们是废物。”所以无法看破魔障。 “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苏溪研究了一下AI从历史人文教育等各个方面整理出来的考察报告,归纳总结道: “这个世界还处于极其不发达的原始社会时期,教育资源匮乏,所以人民普遍没道德没素质。” AI在报告里还说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苏溪觉得这句话真是太有道理了! 所以她进一步升华道:“还是现有的资源分配体系不合理,所以人民只能被迫无效内卷。” 就像她的母星,就是因为太穷了,又没有资源,只能在犯罪届卷生卷死,不拿个联邦的顶级通缉令都不配衣锦还乡。 钟恨生:…… 他不想承认他其实没听懂。 他们钟家好歹也是文道魁首,他从小也是接受了最顶尖的家族教育,即便不是才高八斗,也绝不是话都听不懂的文盲。 所以他一脸深沉地叹息道:“民生多艰啊。” 反正这么万金油式回答,何时都挑不出错。 云镜的另一端。 诸位修士们此时都很沉默。 圆脸女修迟疑地看向其他人,“你们听懂了吗?” “咳,不过几句胡言乱语。” “哈哈,眼下重点是考试,休要分心。” 圆脸女修得意洋洋:“果然你们也没听懂。” 众人:…… 她又自言自语道:“苏溪是吧?还真是个好苗子,有些人看走眼喽。” 刚刚那些很不看好苏溪的人此时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却无法出言反驳。 因为事实胜于雄辩。 云镜显示,此时考生们的肉搏已经升级成械斗。刀,剑,斧子,石头……他们用自己能拿到手的一切凶器互相伤害。 在丑陋欲望的支配下,他们已经退化成了只凭本能撕咬的野兽。 问心桥前鲜血淋漓,问心桥上白玉无瑕,还未有人踏足。 在如此狂热的气氛中,唯三站在一旁的人就显得格外显眼了。 罗红玉虽然没有上前厮杀,但是她此时目光茫然无神,显然还未破除魔障,就天资而言,是远远比不上还能神色如常交流的苏溪和钟恨生两人的。 钟恨生不受问心桥术法的影响,是因为他姓钟。而苏溪一介无名无姓的凡人,却能冷静地和钟恨生对话,实在是难得。 “哼,现在下判断还为时过早。”一白发老者不以为然道:“等踏上问心桥后,才是真正的考验。” “的确,往届也时常有这样的例子。”另一个中年修士赞同道:“上桥前还神志清醒,上了桥就心神崩溃陷入疯魔。我记得一百年前有个人,第一个上桥,结果一周过去还没能下桥,最后生生饿死了。” “说起这个,王师弟,我记得你当时只花了一个时辰就通过了问心桥,当时连宗主都被惊动了,各峰长老都争抢着要来收徒呢。”回忆起那时的盛状,圆脸女修有些怀念地笑道:“这个记录至今还没被人打破。” 白发老者赞赏道:“王师侄天赋之强乃我生平仅见,宗主也对你寄予厚望,我们都相信,百年后你一定能飞升!” “哈哈哈,说不定王师叔这次又要创下一个最快飞升记录了!” 被人如此夸赞,王师弟依然表情淡然,从始至终目光都没有离开眼前的云镜。 “你在看什么呢?”圆脸女修好奇探过头,然后正好看到了云镜上出现的让她吓得心脏都快蹦出来一幕——“摔下去了!你表妹!” 桥前的混乱终究还是牵连到了白发苍苍的她,不知道怎的,她失足掉下悬崖。 圆脸女修焦急地站了起来,愣了几秒,又颓然地坐了回去。 即便她现在立刻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再看王师弟,从头到尾表情淡漠,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她不由得在心里感叹:怪不得师父说我修不了无情道。 “大师姐莫慌!快看,她已经被救了!” 圆脸女修连忙看向云镜,正好看到苏溪背着白发老妪,摇摇晃晃地坠在悬崖下方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下方便是万丈深渊,崖底的千万缕山风咆哮着缠上两人,衣摆飞扬猎猎作响,被紧扣着的石头仿佛也松动了几分。 圆脸女修觉得心脏仿佛卡在了嗓子眼里,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还好,苏溪没让她担心太久。 只见她山豹似的在山石间灵活的腾闪挪移,如履平地。最后,她手臂用力,轻轻一蹬,轻描淡写地跳上闻仙台。 圆脸女修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苏溪轻轻放下白发老妪,让她靠着山壁坐下。 掉下悬崖险死还生后,老妪状态比苏溪想象中好多了。只是脸色白了点,心率虽然一度飙升到180,但是此时已经开始慢慢回落。 AI的健康扫描结果也显示她很健康。 保险起见,苏溪还是问道:“老人家,你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如砚这时候才稍微回过神,她捂着怦怦乱跳的胸口,如蒙大赦般大口大口吸着空气,胸腔和肺都胀痛不已,却依然觉得喘不上来气,她需要更多更多空气…… AI:‘检测到目标精神压力值极速上升,有80%的概率会引发过呼吸综合征,是否进行精神力安抚疏导?’ 苏溪让自己的精神力化作数十条细丝,悄无声息地侵入了老人的潜意识海洋。 这场入侵从头到尾就只花了她一秒钟。 因为这个世界太原始了,绝大多原住民的大脑都没有上锁。母星的七岁小孩都能轻而易举地入侵他们的大脑,将他们洗脑成傀儡。 当然,苏溪并不想将老人洗脑成傀儡,她只是想安抚她的情绪。 在她的努力下,老人慢慢放缓了呼吸,脸颊慢慢褪去惨白,多了一点血色。 白如砚茫然的双眸慢慢有了焦点,她定定看着苏溪,虚弱地说:“姑娘,谢谢你救了我。” 苏溪不以为意:“举手之劳罢了。” “救命之恩,老身却无以为报。或许你就不应该救我。”白如砚苦笑了一下,浑浊的双眼慢慢放空,呆滞地凝望着虚空的某一点,心灰意冷道:“我都八十八了,也该死了,即便今天没有摔死,明天可能就睡死过去了。” 虽然苏溪只是想为她进行精神疏导,但是在潜入她潜意识海洋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一些记忆碎片。 此时她的心情颇有些奇妙。 自穿越以来,她就从许多人嘴里听说过王生求仙药救妹妹的故事了。她一直当做神话传说,没想到竟然是真事。 不过传说和现实还是有一定出入的。 王生要救的不是亲妹妹,而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同时也是他拜过天地的发妻。 噫,近亲结合,还是包办婚姻,这个世界真够原始的。 苏溪说:“既然这样,你更要修仙了。” “不修仙,你必死无疑。只有修仙,有一定概率可以多活几年,去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女人寥寥几句,对于白如砚来说却不亚于当头棒喝,她一下子醒悟过来。 虽然不知道她口中的“概率”是什么东西,但是大概意思她却听懂了。 对啊,她都这个年纪了,反正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愣神间,苏溪已经走远了。 混战已经结束了,人们都争先恐后上了桥,冲进了浓密的云雾里,只留下一个个杂乱无章的血色脚印。 眼看着苏溪就要踏上白玉桥,白如砚拼尽全力高声喊道:“恩人!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我叫苏溪。” 苏溪。 白如砚默默在心里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她昂眸展笑,一扫这六十多年的憋闷和风霜,双眸如少女时明媚清亮,“我会去找你的!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苏溪笑道:“好,我等你。” 她对罗红玉招了招手,“红玉,别发呆了,走啦。” “啊!来了!”罗红玉如梦初醒,虽然脑袋还是有些糊涂,但是还是习惯性跟在了苏姐姐身后。 “不许偷跑。”钟恨生一改刚才的倦怠,仗着腿长,先罗红玉一步挤上了问心桥,笑得无比嚣张,“来吧,比一下我们谁先到。” 说完他也不给苏溪反对的时间,瞬间消失在了前方的云雾里。 苏溪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这场比赛她赢定了。 她慢吞吞地跟着走进了云雾。 前后左右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唯一能看清地只有脚下的阶梯。 问心桥可以迷惑人的神智,制造幻觉,所以才困住了那么多考生。 前方传来凄厉的哀嚎声。 一个考生瘫倒在地上,五官扭曲狰狞如恶鬼,嘴里发出的哀嚎声一声比一声凄厉,也不知道究竟看到了什么。 苏溪淡定地跨过了他的身体,稳步向前。 作为一名联邦最高等级的通缉犯,她的大脑自然安装了最新版本的防火墙。 问心桥发出的精神攻击,还不如她十岁那年感染过的病毒。 今天的衍道宗上下注定无法平静。 因为,千年一遇的绝世天才、无情道的领军人物、传说中的王偃之,制霸了六十多年的问心桥两小时速通记录被刷新了。 新纪录的保持者是苏溪。 她将速通记录足足往前推了一个半小时。 也就是说,她只用了短短两刻钟就走出了问心桥,这还是因为她全程维持了散步般不紧不慢的步速。她将速通记录提升到了一个前无古人,日后也很难有来者的水平。 至于第二名,自然是钟恨生,他花了半个时辰,当然打破了王偃之的记录。 放在平时,如此速度肯定会让宗门上下为之疯狂,他们会把他视作比王偃之还要厉害的绝世天才,倾全宗资源鼎力培养。 只是如今有苏溪这个妖孽珠玉在前,钟恨生的傲人成绩也变得平平无奇了。 轮到第三名的时候,衍道宗上下又再次震惊了一回。 因为第三名是一个八十八岁的老太太。 她叫白如砚,是上一届速通记录保持者王偃之的前妻。 她花了一个时辰,平了王偃之的记录。 八十老妪来修仙。 她也刷新了一个记录。 6. 第六章 迷雾散去,苏溪发现她现在正处于一个浮空岛上。问心桥隐去,只能看到乳白色的云雾翻滚,淹没了巍峨群山。 浮空岛上只有一棵树。 苏溪抬起头,仰望着这棵巨树。这无疑是一颗很大的树。 树干有四五十米粗,四五百米高,是字面意义上的遮天蔽日,五颜六色的灵鸟在树枝间穿梭,透过一些树叶的缝隙,隐隐可窥见红瓦白墙的一隅。 衍道宗建在一棵树上。 “很震撼对吧?” 苏溪收回眺望的目光,看向搭话的男修。 他面容平凡,属于那种第四次见面才能记住的大众脸。 他笑呵呵地说:“不管看多少次,都会为天地之间竟有如此神木而感到震撼。” 苏溪的确觉得震撼,不是震撼这棵树大,而是因为这棵树十分眼熟。 他乡遇故知,遇到的却是这么一个倒霉玩意儿,真晦气。 她飞船失事前,最后一个着陆的星球是一颗原始星球,这个星球80%的面积都被一颗巨树覆盖。 树灵说,它叫建木,在活着的几亿年时间里不小心灭绝了星球上所有物种,最终吞噬了星球本身。 建木给苏溪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事,苏溪虽然烦,但是不得不听。 因为,她当时半截身子都被这老狗比埋土里了(微笑) 最后老树头还是把苏溪从土里拔出来了,当然不是因为它老年痴呆,而是它需要她接盘养孩子(…) 它给了苏溪一枚树种,让她找个资源丰富的星球种下。最好再给这棵树种浇浇水施施肥,等树发芽了,她才能功成身退。 老树头长得丑,想的倒挺美。 说起来,她飞船失事也是老树头的锅! 她怕老树头反悔,一重获自由就加足马力夺命狂奔,一时眼瘸误入了陌生的航道,然后就被虫洞给吞了。 最后她迷路了,飞船丢了,被她放在飞船上的树种自然也丢了。 眼前的这颗建木应该发芽没多久,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晦气老树头的后代。 苏溪问:“这棵树是什么时候种下的?” 希望是她飞船上的那颗树种,这样她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自己的飞船了。 大众脸男修:“得有几千年了吧,咱们衍道宗那会儿还没创立呢。” 苏溪:啧 猜错了。 她满打满算迫降到这里才八年。 只是不管这棵迷你建木是不是老树头的种,基因都是同样的凶残。 衍道宗真勇,敢骑在建木头上拉屎还活蹦乱跳到现在,命这么硬,活该被她祸害……咳,适合她拜师。 “说起来,你看起来好眼生啊,我好像没见过你。” 大众脸男修摸了摸下巴,目光在苏溪残破的衣服上停留了一会儿,疑惑道:“我刚闭关出来,现在都开始流行乞丐装了吗?” 苏溪:…… 她跳过有关服装风格的探讨,淡定地回答:“我是新人,刚从问心桥上下来。” 大众脸男修闻言大惊失色,“什么?都已经过去十年了吗?” 衍道宗的升仙大典十年一次,他闭关前,刚参加了上一届的迎新会。 他环顾四周,疑惑地嘟囔道:“奇怪,怎么没见接引你的人?” 苏溪刚刚就在疑惑了,不过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于是她热心分享了自己的研究成果:“我猜是衍道宗发展太久了,内部机构臃肿,各级领导分工不明确,存在多重领导现象,所以遇事互相推诿,办事效率低下,这是典型的大企业病。” 大众脸男修:…… 救命,他只是闭关十年,怎么就变成连话都听不懂的文盲了? 他咳嗽一声,不自然地转移话题,“怎么就你一个新人,其他人呢?” 苏溪:“他们还没到。” “……?!” 大众脸男修惊讶道:“原来你是第一个过桥的,那你就是这一届的首席了!” 刚说完,他就皱起眉头,狐疑道:“不对啊,你要是首席,怎么会没人来迎接你?” 他很快就想出来了答案,不禁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苏溪,“傻姑娘,你这哪是第一名啊,你这分明是最后一名啊。” 他叹息道:“可能是你在问心桥上耽搁了太久,负责指引新人的师兄师姐们等不及就先走了。” 苏溪:…… 此时苏溪的沉默,在他的脑补下也有了别的含义。 可怜的孩子,好不容易九死一生过了问心桥,没想到却被梦寐以求的仙门给遗忘抛弃了! 她现在一定很迷茫无措,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吧。 真是太过分了! 在他闭关的这十年时间里,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宗门上下都变成势利眼了! 他半是同情半是出于义愤,决定不能助长歪风邪气,必须要为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主持公道。 “我叫孟皓,是上上上届的首席,不过你别自卑,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天才的,而且进了门你就知道了,天才遍地走,像我这样的天才生生被王偃之那妖孽比成了一根狗尾巴草……咳,不小心扯远了。” “总之,新人入门都要去元初阁测根骨,你能通过问心桥的考验,即便是最后一名根骨也差不到哪里去,干脆跟我一起学炼器吧,我求师父收下你,你放心我师父很好说话的,以后你就是我的直系小师妹了。” 他本以为会收到小姑娘感动的道谢,还在发愁万一她要是哭了该咋整,他是真不会安慰人,没想到感谢还没收到,倒有几句愤怒斥骂向他砸去 “一个筑基期的小孩子都敢半路抢人,宗泽华你是怎么教徒子徒孙的?!” “炼器有什么前途?要想仙路长盛,还不是要嗑药?还是入我青阳宫修丹道吧!” “别听他胡说八道,丹药堆出来的修为都是虚的,苏姑娘如此惊才绝艳,合该入我森罗堂学剑!” “呸!跟着我学炼器怎么了?炼器多好,多赚钱啊!跟着你炼丹三天两头炸炉!” “诸位此言差矣,学剑也好,炼丹炼器也罢,终为外物,修仙修的是道。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1]” 莫名其妙天降飞骂,孟浩蒙了。 他呆呆仰头,只见几道流光从天而降,很快就在两人的身前落下。 一二三四五,很好,掌门来了,包括他师祖在内的五大长老来了四个,只有问天阁的阁主没来。 “师师师祖,还有掌门……”他表情空白,不知所措道:“你你你们怎么都来了?!” 他们刚刚说的话啥意思啊?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见一向凶到吓死狗的掌门竟然露出了一个比花还灿烂的笑容。 孟皓后背窜上来一股凉气,猛的打了个哆嗦,开始怀疑自己莫不是闭关太久走火入魔了。 “苏姑娘,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老夫是衍道宗的宗主谢黎云,您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 孟皓刚恢复的神志再次被宗主口中的“您”给震飞了。 他悲痛欲绝地闭上眼睛:看来我真是走火入魔了,回头一定要给自己选个好棺材。 谢黎云面上笑的阳光灿烂,其实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隐晦地和其他四位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毫不意外从对方眼里发现了同样的慎重和忌惮。 先前,他一听门下汇报,说来了一个两刻钟通关问心桥、天赋吊打王偃之的绝世天才,他激动地拔腿就跑,生怕来晚了就抢不到手了。 这一路上他和那几个同样耳目灵通赶来收徒的老家伙那是你追我赶,可惜还是不分胜负。 只是如今近了身,谢黎云立刻发觉了苏溪的神异之处。 他修为已至半步飞升,神识之下,苏溪的身体情况瞒不了他。 他可以肯定,苏溪经脉堵塞,毫无灵气,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可是偏偏这样普普通通的凡人,却有着无比恐怖的神识。 有多恐怖呢?也就比谢黎云强一点吧。 脑海里传来其他长老的传音: ‘老谢,这是什么情况啊?’ ‘明明只是个凡人,为何有这么恐怖的神识?’ ‘仿佛天地万物在她眼里都只是蝼蚁……呵呵,老夫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尝过被当成蝼蚁的滋味了。’ “难道是大能夺舍?” 谢黎云同样用神识传音回答:‘绝不是夺舍!’ 夺舍是很阴损的功法,一向只有魔道中人才会使用。 眼前这人绝不是魔道! 盖因观其神识,中正平和,不偏不私,恰恰应证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意境! 如此意境,臻入化境,已近乎道本身!又怎么会是邪魔外道呢? 谢黎云心中惊疑不定:此女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此厉害人物,为何我从未在修真界听说过? 谢黎云种种思绪,包括和诸位长老间的谈话,看似繁多,以他如今的修为境界,实则不过用了短短几息间而已。 苏溪自然不知道对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百转千回的思绪,她现在只对掌门的问题感到无语。 这谢掌门和老树头一样,都是个老年痴呆。 和他一起来的老头儿们还没到就在争抢着要收她为徒,结果谢黎云愣是不知道她来是干啥的。 她千辛万苦从江国跑过来,又爬山又过桥的,好不容易考完试,考官们为了她都要打起来了,结果老板竟然问她:“你是来干啥的?” 你说我是来干啥的? 难道还是来观光旅游的? 衍道宗压根不是大企业病的问题,纯粹是老板智障。 但是老板再智障,那也是老板,享有最多资本。 而且老板傻点挺好的,好糊弄。 所以苏溪也不多废话,恭恭敬敬地给他拱了拱手,开门见山道:“我想拜您为师!” 谢黎云吓得心肝颤了颤。 上联:受她一礼,结仇。 下联:收她为徒,折寿。 横批:吾命休矣! 7. 第七章 问:一个神识比你强,境界也比你高的修士向你拜师是什么体验? 谢黎云:谢邀,挺社死的。 此时他的脑子里叽叽喳喳,活像五百只母鸡在吵架: “老谢,老谢!咋回事咋回事咋回事啊?!你说话啊!!” “老夫听错了?或许,她其实说的是让你向她拜师?” “怪哉,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凡人……难道是某种可以遮掩修为的神通或法宝?” “你俩该不是串通好了演双簧逗我们玩儿吧?” 谢黎云:…… 谢黎云现在的心情十分崩溃。 他僵着笑脸,干巴巴地说:“苏姑娘,不要开玩笑了。” 苏溪莫名其妙:“我没开玩笑。” 谢黎云苦笑道:“我真教不了你。” 苏溪自信道:“没事,我有很高的自我管理水平。” 人都老年痴呆了,她当然要自力更生。 谢黎云索性说的直白了点:“苏姑娘精通道理,修为通玄,我实在是没东西教你。”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只是可惜他暂时看不穿苏溪有什么图谋。 苏溪:…… 这套话术有点耳熟。 在职场反pua法颁布后,联邦公司现在拒绝入职者的统一话术是:“不好意思,您太优秀了,我们公司配不上您,您值得更好的平台balabala……” 不同世界的求职者各有各的不同,老板倒都是一样操蛋。 苏溪转头看向神情恍惚的孟皓:“孟师兄,我跟你学炼器,你带我去元初堂测根骨吧。” 孟皓:? 他迷茫地看向师祖,有些不明白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脑海里突然传出谢掌门的传音:‘答应她,带她去元初堂!’ 孟皓立刻点头,“好,你跟我来。” 于是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向元初堂开去。 元初堂就不在树上,坐落在树根处,外观十分……朴素,不能说是家徒四壁吧,只能说身残志坚。 “李师叔,这位……”孟皓卡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要如何称呼苏溪,直接含糊了过去,“您给测一下根骨吧。” 苏溪看着坐在摇摇欲坠草棚子下的老乞丐,坐在摇摇欲坠草棚子底下的老乞丐也看着她。 谢黎云面上严肃正经,内心又期待又忐忑。 李清这人修为平平,宗门大把给他堆资源,就算是摊烂泥都能扶上墙了。 李清当然不是烂泥。 他比烂泥还烂。 都够培养出两三个化神期的资源投到李清身上,也就让他勉强到了金丹期,这辈子注定止步元婴。 废成这样,狗看了都摇头。 如此低下的资质,还能被宗门倾尽资源鼎力培养,当然不是因为李清是谢黎云的私生子。 而是因为李清的天生神通了不得。 李清天生神目,能看破一切虚妄和伪装。 这也是谢黎云让孟皓带苏溪来元初堂的目的。 李清已经沉默太久了,谢黎云不由得向他传音问道:‘李真人,你看出来了吗?此女究竟是何等修为?’ 李清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溪,缓慢点了点头。 谢黎云欣喜地和诸位长老对了个眼神,然后一起期待地看着他。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李清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合适的形容词。 谢黎云焦急地在心里猜测道:天赋异禀?惊才绝艳?绝世妖孽?隐士高人? 李清慢悠悠补充道:“像你这样有品味的人。” 谢黎云:……? 其他长老:??? 只有孟皓恍然大悟:可恶,他不过闭关了十年,怎么就开始流行乞丐装了? “谢谢。”苏溪坦然接受了对方的赞赏,礼尚往来道:“你也很有品味。” 谢黎云觉得有点手痒。 他黑着脸问:“李真人,苏姑娘根骨如何?” 李清再次一本正经点了点头,严肃认真地说:“我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 他再次停了下来。 谢黎云深吸一口气。 森罗堂的堂主,一个标准的剑修,握住剑柄,杀气腾腾逼问道:“再卖关子我就砍死你。” 沐浴在森然杀气中,李清突然哈哈大笑。 他捂住肚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第一次……第一次见到这么差的根骨,竟然比我还废哈哈哈!” 苏溪:…… 谢黎云:啥? 其他长老:??? …… 白如砚颤颤巍巍地走下桥,还不待坐下喘几口气,就被高耸入云的巨木震到失语。 而路边接引的师兄师姐们同样陷入了震惊。 无量天尊,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来修仙! 果然活久了,什么事都能遇到。 “白如砚……是吧。”一个圆脸女修越众而出,神情复杂地说:“恭喜你通过问心桥的考验,从今天起你就是衍道宗的弟子了。” 白如砚微怔。 那人为了修仙,众叛亲离。 所以她一直很好奇,修仙到底有什么好,好到值得那人一去不回。 姨夫借酒消愁,抑郁而终。 姨母直到咽气都闭不上眼睛。 他们都放不下。 白如砚也放不下。 为了站在这里,她花了六十八年。 从青春少女,到白发老妪。 这一天白如砚曾经梦到过好多次。 如今美梦成真,她却并没有很激动,反而觉得……不过如此。 对了。 白如砚急切地向圆脸女修追问:“怎么没见苏姑娘?” 她都到了,苏姑娘不可能还没到啊? 这么说来……这里为何只有她一个人?其他考生呢? 听到苏姑娘,圆脸女修表情有些复杂,“苏姑娘在元初堂测根骨,你接下来也要去元初堂测根骨。” 接着,她简单的向白如砚科普了一下有关根骨的知识。 简单说来,修真界的根骨分为九品,上三品为天才,有望渡劫飞升,下三品则是废材,这辈子止步金丹。 白如砚好奇问道:“苏姑娘是什么根骨?” 她想:苏姑娘身手那么好,在那么陡峭的悬崖都如履平地,肯定是上三品的根骨吧。 圆脸女修表情越发复杂,她实在是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了。 谁能想到呢? 衍道宗建宗以来最快通过问心桥的人,大家之前还都觉得她定是能超越王偃之的天才中的天才,谁能想到她的根骨竟然…… “她的根骨是……不入流。” 发现白如砚一脸迷茫,圆脸女修解释道:“就是连下三品都不是。” 白如砚傻了。 她刚从问心桥下来,深切体会到了问心桥的可怕,有好几次都差点从桥上跳下去。 苏姑娘比她还快过桥,这样都是不入流的根骨,那她的根骨岂不是比不入流还差? 她不甘心地问:“不入流的根骨……就不能修仙了吗?” “倒是能修。”圆脸女修叹了口气,“只是这辈子最多也就是筑基期了。” 拜前夫所赐,白如砚对修真界也不是全然无知的。 她知道修真界的共分为八个境界,分别是: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合体期、大乘期、渡劫期。 筑基期也不过刚半只脚踏进修仙门槛。 白如砚有些茫然无措。 不明白自己苦苦挣扎到现在,究竟是为了什么? 早知如此,还不如安心当一名凡妇,另择贤婿,相夫教子,平淡地度过一生,也不失为幸福。 圆脸女修自然看出来白如砚的颓丧。 放在之前,她会告诉她,不用担心,她绝对是上三品的根骨。 但是苏溪横空出世后,撼动了衍道宗门下弟子过往的所有常识。 所以她只是简单地说:“我带你去元初堂。” 刚走进元初堂,白如砚还没看到苏溪,就先听到一道生硬的男声。 “不可能,我这样的都是一品的根骨,苏溪神识深厚乃我生平仅见,怎么可能是不入流!” 白如砚快走几步,终于看清了说话的人。 那个坐着云舟飞来的白衣少年。 此时他一改闻仙台上的醉生梦死,如出鞘的宝剑,眸光里的寒意能割伤人。 他一把抓住了苏溪的胳膊,下颌微挑,望着谢黎云的目光没有丝毫温度,“我带你去我家测根骨,衍道宗配不上你。我家先生起码眼不瞎。” 被人当面这么羞辱,谢黎云却丝毫没有动气,他甚至很诚恳地点了点头,“的确,还是应该让钟家再测一测。” 他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抽风般笑个不停的李清,尴尬笑道:“李真人修为低微,兴许是看错了。” 李清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不满地抗议道:“你可以侮辱我这个人,但是不能侮辱我的眼睛!” 谢黎云瞪了他一眼,决定要扣掉他一年份的资源。 苏溪却挣脱了钟恨生的手。 “他没测错。”苏溪一脸坦荡,镇定自若地说:“我的确没有修仙资质。” 废话,她一个相信科学的联邦公民,怎么可能会有修仙资质?两个星球的力量体系都不一样好吗! 她早就知道自己没有修仙资质了。 苏溪笑眯眯:“但是我已经通过了问心桥,所以你们不能把我逐出师门。” 编制都到手了,就算我是个废物,你又能奈我何? 谢黎云和四大长老:…… 8. 第八章 七天后,最后一个考生走下了问心桥,衍道宗十年一度的升仙大典终于宣告结束。 梁颐景虽然是最后一名,但是也只是在上山路上耽搁了太久。 他对于自己的根骨早有预料,所以当乞丐模样的李真人说他是上一品的根骨的时候,他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淡定。 他的接引人原沐笑师姐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圆脸,笑呵呵的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此时就感叹道:“这回可真是大丰收了。” 原沐笑在心里感慨:今年足足有四个弟子是上三品的根骨,怪不得师父高兴成那样。明年三十年一度的门派大比,我们衍道宗也总算能扬眉吐气一番了。 梁颐景心中一动,“这回宗里收了几位弟子?” 原沐笑说:“八位。” 宋师叔当时算的是七位,没想到竟然算错了。 说起来,自从那日宋师叔急匆匆离开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临走前的话总让她十分在意。 原沐笑一个晃神间,耳边就飘来一个熟悉的名字。 “原师姐,宗里有没有一个叫做苏溪的女修?” 原沐笑一个激灵,惊讶地看向梁颐景:“你认识苏溪?” “一面之缘罢了。” 梁颐景按捺鼓噪的心脏,不让野心露出一星半点,笑容含蓄但风雅,这是时下最流行的端方君子的做派。 他简单地复述了那日山洞里一场小事故。 他一边说,一边留心观察原沐笑的表情,发现她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隐隐还有说不出道不明的遗憾和怜悯。 梁颐景不明所以,行事更加谨慎。 “苏仙子法力高强,德行仁厚,实在是让我佩服。说来惭愧……”他不自然地垂下眼,似乎有些羞窘,“如果不是当时苏仙子的鼓励,我恐怕也无法通过考验,所以我想向苏仙子道个谢。” 原沐笑轻轻一叹,愁容满面道:“她不是什么仙子,和你一样,都是宗里新录用的新弟子。你应该很快就能看到她了。” 她有点替苏溪难过。 衍道宗有史以来第一个最快入门者,众人都将她视作绝世天才,却偏偏有着最差的根骨,一下子被从天堂打落地狱,更是被盖上了飞升无望的红戳。 易地而处,如果是她的话,现在肯定都崩溃了吧。 她看了一眼梁颐景。 少年一身素净青衫,模样斯文俊秀,温文尔雅,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端方君子,所以她就放心地交代道:“苏师妹根骨不太好,你见到她后不要谈论有关修行的话题。” 梁颐景心中不论如何翻江倒海,面上永远是斯文有礼,绝让人挑不出来错,所以他笑容微敛,郑重回答:“多谢师姐提点,我知道了。” 这让原沐笑心中对他更加满意。 同时也更为苏溪的前途发愁。 唉,她以后要怎么办啊。 虽然只要不触犯门规,就不会被赶出去。但……但是很丢人啊! 大家肯定都会指指点点,说不定还会孤立她,嘲笑她,欺负她。 就算没人欺负她……同期天赋异禀,修为一日千里,只有她原地踏步,巨大的心理落差下肯定会走火入魔的。 啊呀,苏溪以后该怎么办啊。 她还这么年轻,后半辈子要怎么活啊? …… 后半辈子怎么活? 如果现在苏溪听到了原沐笑的问题,她一定毫不犹豫回答:“笑着活。” 她正在翻看自己借来的几本书。 AI早就扫描完收入数据库的内容,她却看不够似的反复咀嚼品味。 她这些年的辛苦,此刻总算得到了回报。 多巴胺极速大量分泌,微弱的电流在她的大脑皮层流窜,大脑晕乎乎的,有点像微醺状态。 倒是一旁的罗红玉,她虽然测得了上二品的根骨,却一点也不敢表露出开心。 自从得知苏溪的根骨后,她一直用一种生怕踩地雷的眼神小心翼翼偷瞄着她。 所以在发现苏溪嘴角控制不住的笑容时,罗红玉惊悚万分。 她跟着村里的夫子学过几年书,所以能看懂书名——《成仙录》。 借书给苏姐姐的孟师兄说,这是劝修士多行善事的书,但是作者大概是个凡人,对修行一事毫不了解,通篇都是自以为是的臆测。 “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人欲地仙,当立三百善;欲天仙,立千二百善。”[1] 孟师兄特意挑出这段话,大肆跟她们批判嘲笑道:“真是可笑,修真界从来没有天仙地仙尸解仙这种划分,凡人的胡思乱想不过徒增笑耳。” “还有,成仙的标准竟然和入世做善事挂钩,更加荒谬可笑了,只能说这都凡人自以为是的幻想。 我辈修行者讲的是避世和出世,向来不理凡尘俗世,不沾因果是非。如果真像书中说的去凡间惩恶扬善扶危济困,别说成仙了,恐怕早就因果缠身身死道消了!” “多少修士九死一生,勤学苦练,都无法触摸到飞升的门槛。成仙要是有那么容易,大家还每日勤勉修行做什么?” 无独有偶,苏溪也想起了孟皓对这几本书的批判,嘴角的笑意不由得又加深了一点。 其实,成仙就是有那么容易。 苏溪自知自己毫无修仙资质,修真界现行的修行方式,丹药也好,天材地宝也罢,都对她无用。 所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一直在寻找能另辟蹊径弯道超车的方法。 她还真找到了。 她幸运的遇到了师父。师父给她指了一条路。 去衍道宗。 衍道宗是蓬莱遗脉,还残留一部古法修仙的传承。 古法修仙,不看根骨,只看缘分。 缘分到了,就是朝闻道,夕可飞升。 缘分没到,任你根骨绝世,废寝忘食参悟一辈子,也与仙路无缘。 也正是古法修仙太过玄学,有种开盲盒的刺激,所以慢慢失传了。 现在修真界盛行的修行方式逐渐向规范化、制度化方向发展。 境界、修行方式、进阶门槛都标的清清楚楚,只要你按班就部,再加上一点点资质和运气,就可以顺顺当当的飞升。 当然,新法仙人的实力是远远不如古法仙人的。 苏溪此时捧着的这本《成仙录》则更特殊一些。这本书记载的是功德成仙的方法。 所以她这一路来,都在当一个好人。 黄毛都夸她是慈悲心肠呢。 在以后的日子,她也会继续当一个人人称道的好人。 …… 谢黎云活了一千来岁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是现在的这种情况他还真没见过。 他和其他四个长老开了个研究会,探讨苏溪这是什么情况。 谢黎云问:“她要是毫无修仙资质,又是怎么修炼出这么强的神识?”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 他们已经就此提出来了“大能化身说”“转世重生说”“隐秘功法说”“夺舍说”等等,但是每一个都被否决了。 转世重生说倒是有点可能,但是他们讨论后又觉得不符合逻辑。 因为真要有那么厉害的正道大佬身陨,以其元神的强度,肯定会被地府抢去当鬼神,何必要转世重生从头开始? 好吧,就算大佬想不开,非要重头开始,地府也答应了,那也肯定给大佬挑个根骨好的转世对象,便于大佬重登仙途。给大佬挑这么废的根骨,这不是结死仇吗? 众人头脑风暴半天,最后还是孟皓的师祖,炼机门的门主,大乘期器修宗泽华灵光一闪,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苏溪……也许就是第二个李清?” 她越想越觉得很合理,顿时激动起来:“李清的神目,你们也知道,这是他娘胎里带出来的神通,苏溪强到离谱的神识,也是她天生的神通啊!” 谢黎云和其他几个长老认真思索推敲了一下,发现这个解释还真说得通! “天之道,在于平衡。”青阳宫宫主,大乘期丹修从淮微微摇头,捋着胡子感叹道:“她天生如此神通,所以必须在根骨上压一压,这一饮一啄,皆是命数啊。” “既然如此,就依照对待李清的标准来培养她吧。”森罗堂的堂主,大乘期剑修余无兴致缺缺地起身,离开了这里。 谢黎云明白余无长老的言外之意。 苏溪纵然根骨比李清还差,但是她的神通可比李清恐怖几十倍。 宗门只会投入比李清更多的资源培养她。 作为代价,苏溪这辈子都很难离开宗门了。 这也是对她的保护。 苏溪现在就像三岁小儿抱金行于闹市。 身怀如此震天动地的神通,却没有保护自己的实力,只为成为别人垂涎的猎物。 谢黎云想:苏溪那么聪明,肯定能明白宗门的良苦用心。 9. 第九章 苏溪发现她已经成了不大不小的名人。 一路走来,门人弟子都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道: “原来她就是苏溪?” “听说她打破了王师兄的记录,只用了两刻钟就通过了问心桥的考验!” “那有什么用?不还是不入流?”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九品根骨之外还有一个不入流……真是长见识了。” “不入流还修什么仙啊?” “人家脸皮厚呗,死赖着不走还能咋办?” 苏溪抬头随意一扫,被她目光扫到的人大多都是心虚地低下头,也有几个人反而生怕苏溪不知道似的,示威般抬起头,说的更大声了。 “不入流修仙纯粹是浪费资源!” “资质那么差劲,迎新会上根本不会有真人愿意收她为徒。” “我要是她,早就离开宗门了!” “人啊,要学会认命,有些事天注定,再折腾也没用!” 苏溪:…… 这群人是小学生吗? 不对,联邦的小学生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猎杀异种了。 这群傻子要庆幸,联邦还没发现这个星球。 苏溪想了想,慢慢走到一个逼逼赖赖最大声的师姐身前。 “干嘛?”师姐斗鸡似的叉起腰,似乎已经做好准备和她大干三百回合了。 苏溪温柔一笑,友善地对她说:“师姐,你牙上有菜。” 师姐:?!! 在师姐羞愧的尖叫声和众人的哄笑声里,苏溪心满意足地走了。 逗傻子玩果然很有意思。 …… “孟师兄,我来还书。” “好,进来吧。” 苏溪推门进去后,发现屋里除了孟皓,还有一位黄衣女修,两人正在端详放在桌子上的一个黄铜铃铛。 孟皓额角汗津津的,眉头紧皱,心不在焉地说:“苏师妹,恕我现在没法招待你,你把书放桌子上就行。” 苏溪放了书,却没有离开,而是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观察这个黄铜铃铛。 黄衣女修瞥了她一眼,苏溪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喜。 所以苏溪扬起了一个友善的笑容,状若好奇地又往前走了一步,“孟师兄,这个铃铛有什么问题吗?” 孟皓下意识回答:“上面的符文图不知道哪里画错了……” “和她说这些做什么?”黄衣女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客气地说:“她连符文是什么都不知道!” 苏溪慢悠悠说道:“问题不大,很容易解决。” “啊?!要怎么……”孟皓兴奋的声音卡住了,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苦笑道:“苏师妹,别闹了,我现在忙着呢。” 黄衣女修冷哼一声,“我们在忙正事,某些闲杂人等自觉点。” 孟皓抱歉地看了苏溪一眼,解释道:“苏师妹,实在不好意思,这个铃铛是师父派下来的研究作业,明天就要交了,可是我还是没有头绪,今天实在是没有办法招待你了,你先走吧,等后天我再来找你。” “哦,对了,过几天迎新会拜师的事你不要着急,我会帮你和师父说一声的……” 黄衣女修寒着脸,愤怒地呛声道:“你有病吧?仗着师父好说话,就把师父当成收破烂的了?” 孟皓更尴尬了,他抱歉地看了苏溪一眼,打圆场道:“黄师妹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不要往心里去。” 黄伊人再次冷笑一声,瞪着苏溪的眼睛在喷火,“她脸皮那么厚,怎么可能会往心里去?” 孟皓头疼极了,无措地来回看着两人,不知如何是好。 苏溪贴心地说:“孟师兄,我走了。” 孟皓如蒙大赦,猛的点头:“行,你先走吧,我后天……不,我明天去找你!” 等门合上,感应到苏溪已经离开后,孟皓才松了口气,嗔怪地看了黄伊人一眼,“你啊,明明是好心,何苦去扮坏人?” 黄伊人双手环胸,对着桌角的《成仙录》抬了抬下巴,“她还真是不死心,这种荒唐的书都借来看。” 孟皓叹了口气,“不怪她,她也是急病乱投医。” 黄伊人恶声恶气道:“所以还是趁早死心比较好。她资质这么差,继续执迷不悟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趁现在年轻,考虑别的出路还来得及。要不然就跟白如砚似的,都八十多了还不死心,一辈子都糊里糊涂浪费掉了,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 孟皓却想起那日掌门和师祖等长老对待苏溪的微妙态度。 苏溪身上肯定有什么被大佬们看重的东西。 他有种预感,即便她根骨不入流,宗门也不会放弃她。 所以他才想帮她一把,就当结个善缘,横竖也没有什么损失。 孟皓无奈地用手点了点小师妹,“你啊,明明是好心肠,却因为这张嘴不知道引来多少怨恨和误会,就不能改一改你这破脾气吗?” 黄伊人瞪了他一眼,不依不饶怼道:“我脾气怎么了?我凭什么要改?他们怎么想我是他们的事,谁在乎啊!”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不说了,咱们继续忙正事。” 孟皓连连讨饶,总算哄住了这位小姑奶奶,两个人继续开始研究这个黄铜铃铛。 孟皓看着看着,突然“咦”了一声。 刚刚还神光暗淡符文图,现在似乎……亮起来了? 孟皓试探性地向静心铃注入灵气,灵气沿着符文图纹路快速游走,“嗡”的一声轻响后,一道无形的声波扩散开来。 孟皓脑海里纷杂的思绪立刻沉淀下来,宁神静气,像入定了一般。 “孟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黄伊人同样困惑不已。 她已经研究静心铃半个月了,就连最笨的穷举法都试过了,依然没找到符文图的问题所在。 所以今天才厚着脸皮来求孟师兄帮忙。 刚刚两个人研究了半天,都没看出来问题所在,怎么现在突然好了? 孟皓脸色微变。 他想起了苏溪刚刚的话。 她很轻描淡写地说:“问题不大,很容易解决。” 黄伊人本来就不是什么笨人,她几乎也立刻想起了这件事。 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问道:“难道是她做的?” 苏溪才刚入门,又是个毫无灵气的废材,可能吗? 她和师兄都做不到事情,她是怎么做到的? 孟皓已经有了决断:“是不是她,我们问问不就知道了?” 黄伊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 孟皓看她脸色变换,神情颇为扭捏,坏心眼问道:“黄师妹,你刚刚不是说自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嘛。” 黄伊人难堪地捂着脸,叫道:“师兄!”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孟皓笑着摆摆手,安抚道:“没事,有我陪着你呢,况且苏师妹性格很好,肯定不会怪罪你的。” 为了彻底让黄师妹安心,孟皓便说了他从原师姐那里听来的一件事。 黄伊人都听愣了,表情古怪地问道:“那个登徒子这般轻辱她,她都不计较?” 孟皓说:“所以才说她性格好嘛。” 黄伊人嗤笑道:“什么性格好,就是没脾气,以后迟早要吃亏!” 孟皓促狭笑道:“这不是还有你嘛,有你这么个凶师姐护着,谁还能欺负了她去?” 黄伊人白了他一眼,这次却没有说什么刻薄话,显然是默认了孟皓的话。 如果静心铃真是苏溪修好的,以她的资质,的确够格成为她的师妹。 就是根骨差了一些……大不了以后她多看顾一些便是了。有她在,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放肆! …… 苏溪刚回到宿舍,就被罗红玉拉去参加同学见面会了。 “看来人都到齐了,那我就简单说两句。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林峰,没错,就是临川林氏的林,哈哈哈,低调,低调,大家不要往外说哈……” 苏溪无语地看着侃侃而谈的锦袍长脸青年,随意打量了一下其他人。 钟恨生支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身上酒气熏天,胸口的衣领还能看到点点酒渍。 在山洞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梁颐景貌似专注地听着没完没了的废话。 发现她的视线,他还向她笑了笑,用目光表露出亲近之意。 白如砚年纪大了,难免精力不济,眼皮开始打架,头也一点一点的。 剩下的两个人,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坐在椅子上脚都挨不到地,长相机灵可爱,一派天真无邪。 另一人是个男青年,黑衣武者打扮,面容冷傲,嘴唇很薄,一看就知道很不好相处。 再加上罗红玉,这些人就是苏溪的同学们了。 林峰说了半天废话,眼看着那个黑衣武者已经不耐烦准备拂袖而去时,林峰终于进入了正题。 “我们是不是应该推举一个新首席?”林峰看向苏溪,目光里是赤/裸裸的冰冷嘲弄:“鉴于目前的首席是个废物。” 白如砚瞌睡被吓醒了,担忧地看着苏溪。 罗红玉被激怒了,心直口快道:“一个破首席,有什么好稀罕的!你一个第四名,该不会以为有机会当首席吧?” 林峰恼羞成怒道:“哼,我的第四名是我凭本事赢来的,她的第一名谁知道是使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大家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卑鄙小人骑在我们头上拉屎吧?” 说罢,他环顾四周,企图寻找更多支持者。 钟恨生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明。 梁颐景嘴角笑意加深。 小女孩笑嘻嘻地看着苏溪,目光天真无邪,身上杀意若隐若现。 黑衣男修目不转睛的看着苏溪,眼神如冷血动物般冰冷无机质。 苏溪拍上罗红玉气的发抖的背,“好了好了,消消火,没事的。” 她人畜无害地笑了笑,仿佛很好说话似的,“我没意见,谁当首席都可以……只要能赢了我。” 10. 第十章 孟皓和黄伊人老远就看到了新生小院门前围满了人,这期间还一直有门人弟子匆匆赶过去。 “已经打起来了吗?” “还没有,快走快走!” 细碎的声音飘过来,孟皓连忙拉住了一个路过的弟子,“前面发生什么事了?谁打起来了?” 弟子:“苏溪啊,她根骨废成这样却偏偏是首席,其他人当然不服气,这不就打起来了。” 孟皓心头一紧,刚想对黄师妹说快走,转头就见黄伊人已经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他连忙跟上。 孟皓挤进围观人群的时候,比赛还没开始。 他先看向苏溪,苏溪含笑而立,身上的宗门统一制式的淡青色道袍整洁干净,脸上也没有伤痕。 他微微松了口气。 然后他皱着眉头看向另一个人。 对方没有穿制服,一身光鲜亮丽的华贵锦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绸制扇面流光溢彩,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灵光环绕,明显都是厉害的法器。 他认得那枚玉佩,就是师父早些年炼制而成的,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变成长剑杀敌人一个出其不意。所以当时竞拍了十几轮,成交价足足要8888枚玉币。 临川林氏真是财大气粗。 林峰。 孟皓听说过他。 听说是临川林氏这一代天赋最好的人,所以被家族集中所有资源供养。 所以他虽然不过练气修为,却随身带着好几件高阶法器。 “这人好不要脸!”黄伊人没控制音量,夹枪带棍讽刺道:“他手上的折扇和腰间玉佩可都是玄阶法器,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真是好威风啊!这就是临川林氏的家教吗?” 林峰又不是聋子,表情顿时拉下来了,却在看清出言不逊的女修身上月白色亲传弟子道袍后,勉强按捺住了脾气,皮笑肉不笑道:“呵呵,对付像她这样的废物,还不需要我动用法器。” 黄伊人逼问道:“如果你动用了呢?” 林峰冷笑:“那就算我输了。” 黄伊人翻了个白眼,“别说的好像你吃亏了似的,你已经练气七层,苏溪还是一个凡人,你赢了她也没什么好骄傲的。” 孟皓在心里暗暗点头。这番回护释放了足够的善意,小师妹也能在苏溪那里挣回点印象分吧。 黄伊人又看向苏溪,皱着眉头,不客气道:“你真的要和他打啊?要不你还是认输吧。” 孟皓:…… 他连忙找补道:“黄师妹的意思是,大家都是同门,打打杀杀的多伤感情啊,哈哈。” 可惜黄伊人体会不到老师兄的良苦用心,直言不讳道:“你根骨那么废,本来就没资格当首席的,跟人打架受伤还是小事,要是残废了这辈子都完了。” 孟皓:…… 小师妹你还真是活该没朋友啊。 倒是苏溪,性格是真好,被小师妹这么说了也不生气,脸上还挂着笑,温温柔柔地说:“我知道黄师姐是在为我担心,我会注意不受伤的。” 孟皓眼尖的发现小师妹耳朵有点红,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 苏溪不在意,罗红玉却气坏了。 “苏姐姐不会输,也不会受伤的!” 罗红玉瞪大眼睛,表情认真极了:“苏姐姐很强的,她会使用控水术!” 林峰鼻孔喷了一下气,无声嗤笑,看着罗红玉的目光宛如在看着一个未开化的野人,“苏溪经脉堵塞,灵气全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你口中的控水术,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是什么装神弄鬼的戏法,也只有乡野愚夫愚妇才会相信。” 林峰的话引来了周围人的小声附和。 他们在指指点点和嘲笑她们。 他们都在笑话她,说她傻,说苏姐姐是骗子,都在等着看笑话。 罗红玉一愣,她的确是没有亲眼看到苏姐姐施法。 但是…… 她想告诉他们,苏姐姐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她是不会骗人的! 她焦急地对自己说:快想想怎么解释啊! 苏姐姐真不是骗子,她真的很强,那个可怕的人面猴都问她喊仙子呢! 或许是李真人看错了? 对!没错,就是李真人测错了! 苏姐姐不可能是不入流啊!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仿佛有源源不断的能量被注入她的身体里。 “别为我担心,我会赢的。” 苏溪嘴角噙着恬淡的笑容,漆黑的双眸深邃幽寂,如漆黑幽冷的海平面,却有那么一瞬间,巨大的海兽破水而出,在掀起了剧烈波澜后又重新潜入海底。 她率先走上了练武台。 林峰冷笑一声,放下折扇,也跟了上去。 他挑了挑下巴,“别说我以强欺弱,我不动用灵气,你先进攻吧。” 苏溪温和笑了笑,“我不擅长打架,还是你先来吧。”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林峰傲慢道:“我会控制好力道,不让你残废的。” 话音未落,他已经闪身到了苏溪的跟前,一个手刀向她的脖颈砍去。 孟皓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比赛已经结束了。 林峰的确留手了,力道不算太重,苏溪只会晕过去,不会留下无法挽回的残疾。 场下却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躲过去了?” “巧合吧?” “她运气真好。” 孟皓连忙睁开眼,定睛向台上看去。 苏溪已经和林峰重新拉开了距离,表情是一如既往的从容。 反倒是林峰黑着脸,手不自然地垂落在身侧,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总不能运气一直这么好。” 孟皓也是这么想的。 他闭着眼睛的这几秒时间里,苏溪貌似好运地躲开了他的手刀,但这反而让情况变得更糟了。 林峰丢了面子,接下来就不会留手了。 果然林峰接下来的攻击拳拳生风,一招一式都带着凛然杀机,彻底不再留手。 孟皓刚开始还为苏溪捏了一把冷汗,可是很快,他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失声道:“怎么可能?!” 不光是他,在场的其他人也是哗然一片。 钟恨生更是坐直身子,双眸异彩连连,战意冲天。 就见在所有人眼里必败无疑的苏溪,此时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一般,灵活地贴着林峰的拳势左摇右摆、顺势而为。 任林峰如何狂轰乱炸,她自岿然不动,闲庭信步般游走在林峰身侧,甩不脱,打不到。 ……就好像她提前预判到了林峰的所有招式。 孟皓咽了口唾沫,额角冷汗津津。 林峰肉眼可见的暴躁起来,体内的灵气也因此出现了紊乱,他的出招越来越没有章法,到了最后他甚至违背的承诺,在攻击中用上了灵气。 然而结果依然没有改变。 他还是连苏溪的衣角都碰不到。 林峰心神大乱下,防守出现了一个破绽。 于是,苏溪在躲过他下一次的挥拳后,重重向他的小腿踢去。 一直以来苏溪都在被动防御,林峰慢慢放松了防备,如今躲闪不及,踉跄了一下,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一个大马趴,久久无法起身。 不知是羞愧,还是晕过去了。 众人直到现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赢了? 这就赢了?? 一个不入流的废材根骨,如此轻而易举地打败了一个上一品根骨的世家天才?! “无量天尊!我是不是在做梦?” “李真人……该不会真是看走眼了吧?这样的身手都是不入流,那我这种是什么?猴子吗?” “苏溪刚刚用的是什么功法?能够如此精准而完美的躲开林峰的每一招,她对于武道的理解已经臻入化境了,恐怕在凡间也是大宗师级别的高手了!” 苏溪从容收回腿,温柔可亲地向林峰伸出了手,“你没事吧,我扶你起来。” 突然,有人指着苏溪惊讶叫道:“天啊,你们看,苏溪甚至连汗都没出!这场比赛对她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 果然,苏溪脸上干干净净,甚至连头发都没怎么乱,轻松随意得仿佛只是去散了个步。 大家同时在心里浮现了一句话:妖孽!不折不扣的妖孽! 孟皓扪心自问,换做他和林峰对决,虽然会赢,但是绝不会赢的那么轻松。 林峰可是世家出身,虽然天赋好,但是明显也是勤学苦练过的,基本功很是扎实。 在不动用灵气的前提下,他这个筑基期都不可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可惜他的对手是苏溪这个妖孽。 林峰的身体终于动了,他撑起身子,握住了苏溪的手,仿佛要就着她的力气站起来。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他一把扯下腰间挂着的玉佩,幻化作长剑狠厉地刺向了苏溪的胸口。 孟皓惊愕地睁大眼睛,身上的热血顷刻间凝冰结霜,他失声惊叫道:“快躲开!” 苏溪微微一笑,一个灵活下腰,剑身几乎是擦着她的衣服刺了出去。 她索性就势躺在了地上,抬腿狠狠踢碎了林峰的下巴。 林峰翻了个白眼,立刻晕倒在地。 剑脱手掉在了地上,重新恢复成了玉佩的模样。 苏溪捡起玉佩若无其事地塞进兜里,对着满脸是血肯定毁容了的林峰笑的一脸和善无辜,“不好意思,没控制好力气,让你残废了。” 11. 第十一章 昏迷的林峰很快就被人抬走接受治疗了。 苏溪心中一动。 一股极淡的光气在她的精神力海洋里一扫而过,快的近乎是错觉。 但是她知道这不是错觉。 这是功德。 她若有所思道:林峰这个人到底是做了多少恶,只是打一下就能涨功德。 苏溪开始庆幸,还好人没死。以后可以继续在他身上刷功德了。 苏溪刚走下台,就被罗红玉兴奋地扑了个满怀。 “苏姐姐,你好厉害啊!这么快就打败了林峰!”她兴奋地满脸通红,一脸崇拜地仰望着苏溪,“你刚刚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只是用AI预判了对方的所有行为模式罢了。 苏溪抬眼,目光越过罗红玉,将每个同学的表情都收入眼底,她噙着笑,轻描淡写道:“只是运气好而已。” 运气?躲开一两次是运气,从头到尾都毫发无伤那就不是运气了。 这是实力。 还是碾压式的实力。 黑衣男修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梁颐景笑着对她点点头,眸光像磨砂玻璃似的模糊不清。 白如砚扶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月月支持你当首席。”小女孩歪着头,一脸天真无邪地笑道:“月月可以叫你溪姐姐吗?” 苏溪温柔笑道:“可以哦。” 钟恨生跃跃欲试,“轮到我了。” 他径直走向了练武台。 苏溪却摇了摇头,“改天吧。” 她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孟皓,解释道:“孟师兄找我有事。” 钟恨生不悦地眯起眼睛,“我们约好的。” 那日闻仙台上,他答应了苏溪的邀战。 只是后来在得知苏溪的根骨后,他就失去了兴致。 不过,在看完苏溪和林峰的对决后,钟恨生的心就跟有猫爪子挠似的。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钟恨生认真观察过,苏溪的动作幅度每一个都恰恰好,几乎是贴着对方的招式行动。 贴的有多近呢?容错率为零。 苏溪稍微失误一下,哪怕是动作慢了一息,或者是多动了一毫,林峰的攻击就会命中。 这场对决,看似是林峰攻苏溪守,除了最后的一击,苏溪从头到尾都在躲闪。 可怕的地方也在这里。 林峰看似是攻击的一方,但是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判断,都是在苏溪的诱导下进行的! 从始至终,是苏溪在控制这场比赛的节奏。林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沦为了她的提线木偶。 这需要的是对自己身体极其细致入微的掌控力,对人心敏锐细致的洞察力,以及堪称变态的计算能力。 从小到大,钟恨生只在一个人身上同时看到过这些能力。 那个人,以武入道。 是与钟家文圣齐名的武圣,十年前已经飞升。 苏溪笑道:“现在时机还未成熟,等我正式开始修炼后再打,岂不是更尽兴。” 钟恨生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苏溪走到孟皓跟前,孟皓出声道:“苏师妹,恭喜你赢得了比赛!” 苏溪继续重复刚才的说辞,“只是我运气好。” 孟皓笑着摆摆手,“你就别谦虚了,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你对武道研究颇深,别说林峰了,就连我都不是你的对手。” “师兄才是谦虚。”苏溪微微垂眼,神情低落地说:“我刚刚没控制好力道,不知道林峰伤的怎么样了?” 苏溪真心实意地希望他能早点康复。她还想继续刷功德呢。 “他都差点杀了你,你还担心他?你这不是善良,纯粹是没脑子!” 黄伊人竖起眉毛,恶狠狠地瞪着苏溪,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痛斥道:“不过是同门比试,他竟然动了杀心,还丧心病狂地搞偷袭!这么卑鄙冷血的小人死不足惜,我要是你早就把他大卸八块了……孟师兄,你一直扒拉我干什么!” 迎向小师妹盛满清澈愤怒的双眸,孟皓真的想问一下师妹你的脑子在哪里? 他无力地提醒道:“来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了吗?” 黄伊人一愣,记忆终于回笼,后知后觉地露出一个“糟糕了”的表情。 孟皓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亲师妹,打又打不过,只能继续帮她收拾烂摊子。 “你的黄师姐是在担心你,她担心你脾气太好以后有人欺负你,不过你也别担心,有你黄师姐在呢,以后有人欺负你了就找她,她会护着你的,对吧?” 黄伊人哼了一声,高傲地仰着头,双手环胸,表情又冷又酷,却没有出言反驳。 苏溪眼尖,发现了她脸颊透出的淡淡红晕。 ……原来她是这种人设吗? 有点可爱。 “师姐对我好,我都知道的。”苏溪含笑,深深看了黄伊人一眼,转而明知故问道:“师兄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的确是有点事。”孟皓环视了一圈周围还没散去的看热闹人群,“我们去你宿舍里说吧。” …… 一进宿舍,孟皓就拿出了静心铃,开门见山问道:“苏师妹,这是你修好的吗?” 苏溪淡定回答:“是的。” 即便已经有了预料,此时听到这句肯定的回答,孟皓还有一种倒抽冷气的冲动。 他即将突破金丹期,小师妹更是金丹后期,苏溪修静心铃的时候,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他开始明白为何掌门和长老们对苏溪的态度如此微妙了。 苏溪这人,看似是废材根骨,但是她的真正实力深不可测,如今不过露出了一丁点,于她而言不过是冰山一角,在其他人眼里就不亚于巨龙出海。 他迫不及待追问:“你做了什么?你是怎么修好的?你在哪里学的符文?你修的时候为何我和小师妹都没察觉到?” 嗯……问题很多啊。 苏溪陷入了沉思。 不是因为这些题很难。 而是因为太简单了,她反而不知道要从何解释。 先回答怎么修好的问题吧。 她没学过符文,但是她懂电路图啊! 黄铜铃铛上的符文图和电路图差不多。 所以苏溪一眼就看出来了,黄铜铃铛的问题是电路局部短路。 综合考虑了这个世界土著人的知识储备和认知水平,苏溪犹犹豫豫回答:“我看到一处灵气堵塞,就改了一下符文回路,灵气就重新流通起来了。” 这样解释,应该就可以听懂了吧? 孟皓:…… 看到一处。 改了一下。 灵气就重新流通起来了。 孟皓捂着嘴,觉得自己说不定下一秒就要吐血了。 他之前一直很费解,符文明明很简单啊,看一遍就记住了,怎么还会有人笨到连最基础的符文图都画不好啊? 现在他总算明白那些“笨蛋”的心理感受了。 黄伊人沉默了一下,对孟皓说:“走吧。” 孟皓:“?去哪里?” “找李清那厮算账。”黄伊人一边往外走一边捋袖子,怒火冲天道:“他瞎了狗眼!苏师妹这样的绝世天才根骨要是不入流,整个修真界都要疯了!” 12. 第十二章 黄伊人最后找没找李清算账,苏溪不清楚。 不过她第二天见到李清时,他的脸上是没有伤痕的。 李清是来和苏溪他们上课。 为了下周的迎新会上的拜师仪式,宗门贴心的给新人们提供了一场职前辅导,帮助他们发现自己的天赋、更好的选择适合自己的修炼方向。 李清今天依旧是放浪不羁的乞丐装,布料皱巴巴地像压在缸底三十年的咸菜,一进门就熏得坐在最前排的小萝莉流眼泪。 虽然宗门里人人都知道他有一双神目,但是就外表来看,他的一双眼睛和普通人没啥不同。 罗红玉难以忍受地移开目光:不,还是有点不同的,起码普通人的眼睛里不会糊那么多眼屎(…) “好臭!”小萝莉,黎月月捂着鼻子,嫌弃叫道:“李真人,你能不能换身衣服?”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李清同样回以她嫌弃的目光:“有品味的人都这么穿。” 李清期待的目光在看到苏溪身上的标准弟子服后立刻暗淡下来,“你怎么换衣服了?” 苏溪淡定回答:“因为我没品味。” 李清憋闷回答:“……真是个庸俗的女人。” 如果现在是游戏的话,苏溪觉得自己的耳边大概会响起:“李清对玩家苏C的好感度-20。” 苏溪收敛嘴边笑意,低下了头。 ……她有点想家了。 李清没精打采地开始上课。 首先,是常规的常识普及。 李清说:“修真界的修士超凡脱俗的第一步,就是服用开脉丹,改造全身经脉,让其可以吸收容纳空气中的灵力。每个人每天能够吸纳的灵气是有限度的。而根骨好的修士,他们天生可以吸收更多灵气,所以修炼进度更快。” 他看了苏溪一眼,坦然自嘲道:“就比如我,是下九品根骨,因为资质太差,和我同期入门的同学有的都合体期了,我才金丹期。这还是因为我天生神目,所以宗门花了更多资源培养我。 所以根骨差劲的人,一开始就不要怀抱无谓的希望,不要相信人定胜天之类的鬼话,人的命运在你出生起就决定了。” 黎月月听到这里,立刻扭头看向坐在最后排的苏溪,笑嘻嘻问道:“溪姐姐,你觉得李真人说的有道理吗?” 莫名其妙被cue到的苏溪:? 白如砚咳嗽了一下,仗着年纪理直气壮地倚老卖老呵斥道:“你这孩子好不懂事!夫子正在上课,你父母没有教过你什么是尊师重道吗?真是缺少教养,你要是我孙女我早就打你屁股了!” 黎月月眼里的阴翳一闪而逝,她很快就端起甜美的笑容,嘟着嘴巴道: “奶奶好凶呀,人家只是有些听不懂,所以想让溪姐姐这个首·席给我解释一下罢了……” 她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李清:“李真人,我不该问溪姐姐问题吗?” 李清微妙地看了黎月月一眼,他一个几百岁的成年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的那点幼稚的小心思。 但是他也把目光看向了苏溪,“我也好奇苏溪同学的回答。” 这也太欺负人了! 白如砚咬了咬牙,打算索性就动用一下老年人的特权,撒泼耍赖一回,也定不能让他们在这里光明正大地把苏姑娘的面子往地里踩。 “我不认同李真人的话。” 白如砚惊讶地看过去,就见苏姑娘眸光沉静地回答道:“我觉得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这个问题勾起了苏溪一些久远的回忆。 宿命论这种观点,在星际时代很有市场。 那些住在天域的权贵们自以为高人一等,把她和很多穷人们当成看一眼都嫌晦气的阴沟里的老鼠。 但是他们忘了,他们也是人,人终会一死。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所以,那些权贵们用生命为苏溪掌握自己的命运提供了第一桶金。 “这么说的话,溪姐姐认为不入流的根骨也能飞升成仙喽?” 黎月月的话让苏溪拉回了思绪,她严谨地纠正道:“不是百分百能飞升成仙,概率只有千万分之一。” 这可是她让AI算了三遍得到的数据。 黎月月再也不掩饰眼中的讥讽,吃吃笑道:“溪姐姐就那么自信自己是一千万人中的那一个人?” 苏溪看了她一眼,淡淡回答:“对,我很自信。” 根据联邦科学院的数据统计,虫洞生还的概率是千万分之一,其中毫发无伤的生还概率则只有亿分之一,这么低的概率她都遇上了,区区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又算什么? “所以我才说不要怀抱无谓的期待。”李清头疼地扶额道:“看来我刚刚的解释你压根没有听进去啊。” “算了算了,我们继续上课吧。”李清又接着科普了一下修真界的境界划分。 这些知识白如砚早就知道了,所以她现在有些分神,她分神的对象是苏溪。 按理说自信是好事。 她也不想苏姑娘因为根骨问题被打击的一蹶不振。 只是她年纪大了,深知过刚易折的道理。 她很怕未来的有一天,苏姑娘在接连失败后,会选择那条她不愿意看到的绝路。 还好她根骨不错,修行后也能多活一些年,由她来看护苏姑娘,总能让她少受些磨难。 ……. 李清从脏兮兮的衣袖里摸出来一个小白瓶,“苏溪,白如砚,傅韫,就你们还没开脉,过来领开脉丹。” 梁颐景心中有些怅然。 他想起自己之前为了一颗开脉丹如何九死一生。 怪不得人人都想拜入宗门修仙。实在是宗门供给的资源是普通散修难以想象的,凡间价值万金的开脉丹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派发给新弟子。 实在是…… 罗红玉一脸懵逼,她慌张地举起了手,“老师,我也没有啊,怎么没有我的?”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好像在看着一个大傻子。 罗红玉更慌了。 她求救般将目光看向坐在她身旁的苏溪。 苏溪安抚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解释道:“之前为了救你,我已经给你服用了开脉丹。” 罗红玉一怔,接着意识到了什么,眼圈立刻红了。 “你把自己的开脉丹让给了我。”她低下头,啪嗒啪嗒地掉眼泪,“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怎么可以随便给一个陌生人?!” 通过李真人的课,她已经不是对修真界全然无知的小白了,她知道开脉丹是多么珍贵的宝物,这也让她更难受了。 她欠苏姐姐的,这辈子都还不起了。 苏溪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别多想,开脉丹对我来说没用,我留着也是浪费。” 罗红玉傻眼了,“怎么会没用?刚刚李真人不是说修行的第一步就是要服丹吗?” 苏溪无意多解释。 事实胜于雄辩。 她从李清手里接过药瓶,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里,倒出一枚火红药丸一口吞下。 开脉丹入口即化。 师父告诉她的“在灵脉里流动的热流”“灵气被牵引到体内”等等,她统统都没感觉到。 因为她压根没有灵脉这种玄之又玄的器官。 灵气,那是什么东西? 作为联邦人,她唯一能从空气中吸取的气体只有氧气。 所以苏溪唯一的感想就是,“挺甜的。” 她咂咂嘴,评价道:“比我之前吃的好吃,这颗有点像奶糖。” 师父给的开脉丹太酸了,糖放少了。 所有人:…… 黎月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捂着肚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就这……就这……刚刚还自信地说自己是千万分之一的天才……哈哈哈哈,天才天才,原来是天生废材的意思啊!” 13. 第十三章 黎月月笑的很大声,很嚣张,她狂笑着拍桌,斜着眼睛瞄着苏溪,眉里眼梢都是挑衅和嘲弄。 小模样怎么看怎么欠揍。 李清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虽然早就看出来苏溪的根骨很差了,但是他没想到差到如此耸人听闻的地步。 起码他活了三四百年,还从没听说过这样离谱的事情! 他之前翻阅典籍的时候,也看过一些不入流根骨修士修行的例子。 他们虽然最多就是筑基期,但是起码他们能开脉修行啊! 李清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苏溪,要多废的根骨连开脉都做不到啊? 被他注视的女人目光沉静,嘴角噙着恬淡的笑容,哪怕被黎月月这般嘲笑也不见丝毫火气,是懦弱没脾气,还是涵养惊人?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能继续呆在衍道宗了。 这也是他容忍黎月月嘲笑苏溪的原因。 如果苏溪还要执迷不悟下去,她以后遇到的嘲笑只会更多。那时候她会明白,黎月月此时的嘲笑和那些真正的恶意比起来根本不痛不痒。 苏溪笑吟吟地看着拍桌狂笑的黎月月,一点也不生气。 她甚至有些好奇:该是怎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来这样的孩子? 她的人生一定过得很顺利,没有遭受过任何挫折。 苏溪嘴角笑容加深,探出了精神力触角,悄无声息侵入了黎月月的潜意识海洋。 要给她制造一个怎么样的心理阴影呢? 她对小孩子一向宽容。 所以…… 让她做噩梦尿床几天? 还是让她多个不痛不痒的小缺点? 亦或者放大她性格的阴暗面,让她以后狠狠跌个大跟头? 苏溪的沉默助长了黎月月嚣张的气焰,她说的话越来越拉仇恨: “我说啊,大婶,你都年纪一大把了,根骨差到还不如我家的狗,还是回去嫁人吧,不过你都这么老了也就只能嫁给老鳏夫,给人当后妈……” 不如让她现在尿裤子吧。 苏溪愉快的做出了决定。 不等苏溪实施自己的计划,罗红玉就沉着脸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黎月月跟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女孩白净的脸颊立刻多了一个红肿的巴掌印。 哇哦。 苏溪看着罗红玉阴沉的黑脸,没想到这小姑娘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骨子里却有一份狠劲。 也是,毕竟是能孤身一人逃婚、舍生忘死求仙的人。 黎月月惊呆了。 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后知后觉捂着自己的脸,歇斯底里尖叫道:“你打我耳光?!” 罗红玉总算出了一口恶气,胸口没那么堵得慌了。 她学着黎月月那样笑嘻嘻回答:“你欠揍!” “你……!你这个贱人!我爹娘都没打过我!我要杀了你!” 黎月月气急,张牙舞爪地向罗红玉扑去,还没等她碰到罗红玉,她被人一把薅到了半空中,小短腿不由自主地晃来晃去。 黎月月:? 白如砚冷哼一声,一把把她摁趴在了书桌上,直接开始打屁股。 “老身替你爹娘教教你什么是教养!” “啪”“啪”“啪”…… 清脆的声音在教室里格外清晰。 黎月月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十几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在被人打屁股?! 脸颊火辣辣的疼,屁股也火辣辣的疼,但是比身体更疼痛的是她的自尊心。 黎月月快气炸了!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屈辱!! 她要杀了这群贱人!!她要将她们千刀万剐,把她们尸体拿去喂狗!! 她从袖子里抽出来匕首,灌入了十成的灵力,发狠在周围胡乱捅去。 她没有瞄准要害,因为没必要。 刀刃淬了毒,见血封喉,药石无医。 握紧匕首的手背处突然传来钻心剜骨的疼痛,她惨叫一声,手一松,匕首“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黎月月睁大眼睛,摊开手,惊惧不已地看去,一根黑色毛笔把她的小手插了个对穿,血流如注,短短几息间已经浸透了她半截袖子。 血,好多的血,黎月月见过很多血,但是却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血。 原来……她的血和别人的血没什么区别…… 一阵天旋地转后,黎月月彻底晕了过去。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苏溪在内,此时无人关注黎月月,都向钟恨生看去。 钟恨生此时支着脑袋,闭着双眼,敛去了平时的肆意和张扬,白净侧脸迎着暖融春光,眉目舒朗清爽,风一般自由自在。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古诗里写的那样:“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岁月静好的玉郎君,闭着眼睛随手扔出一根毛笔,轻而易举刺穿了黎月月的手掌。 在一片静默中,苏溪动了。 她捡起掉落地上的匕首,认真用AI检查了一下。 听AI说上面淬的神经性毒素比眼镜王蛇还要毒10倍时,苏溪心满意足地没收了这把凶器。 很好,起码比昨天那个玉佩有用。 苏溪昨天研究过了,林峰的玉佩必须要注入灵力才能变成剑,所以她根本无法使用。 只能找个机会偷偷卖掉了。 不知道衍道宗有没有黑市?回头向孟师兄打听一下好了。 还是这个匕首好,虽然没有灵力激活,威力会小很多,但是自带致命毒素,用来杀人足够了。 说起来,她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刺客呢。 那时候她还在上初中,为了攒高中的学费,去黑市接单子杀了几个人,攒够学费就金盆洗手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她的基本功有没有退步。 ……去杀个人试试? “苏溪……?你这是做什么?”李清的发问打断了苏溪越发危险的思绪。 “小孩子拿着凶器实在是太危险了!”苏溪义正辞严道:“我替她保管一下,等她长大了再给她。” 李清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小时候父母拿走他压岁钱时也是这么说的。 “哎呀,她流了好多血啊。” 苏溪故作惊讶地看着黎月月,轻松地抱起了她,不动声色地从她身上摸走了刀鞘,焦急地看向李清,“老师,再这样下去会死人的,快带她去看大夫!” 李清这下子也忘记刚刚一闪而逝的异样思绪,连忙从苏溪手里接过了昏迷的黎月月,匆匆交代道:“我带她去药堂,你们自习!” 他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苏溪,表情凝重道:“昨天是林峰,今天是黎月月,你……做好准备吧。” 苏溪挑了挑眉,“做好什么准备?我何错之有?” 李清当然知道苏溪什么也没做错。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是个凡人,这就是最大的错。” 林家和黎家,都是显赫的修真世家,自家儿女受了伤,他们肯定是要有个说法的。 诚然,所有人都知道,是林峰和黎月月挑衅在先,苏溪是无辜的。 看着苏溪不以为然的笑容,李清索性讲的更直白了一点:“你是个不能修行的凡人,所以他们的家族可以不讲理,可以迁怒。” 14. 第十四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今天对于黄伊人是一个重要日子。 今天就要交作业了! 所以她要去找师尊白虚真君报道。 炼机门位于神木的最高处。 大大小小的建筑物倒吊在一根根枝丫粗壮的根部,木质建筑群和树冠相辅相成,融为一体, 远远看去不像房子,倒是像仙鸟的巢穴。 孟皓和黄伊人结伴而来,化作两道流光在师尊的府邸前落下,此时门前停器场上已经停了不少各式飞行法器。 孟皓脸色立刻有些不好看了。 “黄师妹,我们迟到了。” 黄伊人不以为然道:“迟到就迟到呗,你知道师尊从不在意这个。” 白虚真君的好脾气是出了名的,是以宗里其他道统弟子都很羡慕他们有个这么温柔可亲的师尊。 可是孟皓没法不在意。 因为! 距离上次和师尊见面的时间,对于黄伊人来说是不过是半个多月前的事情,但是对于孟皓来说就是十年以前了。 虽然对于修士而言,闭关个百八十年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只是孟皓不过刚刚踏足修行三十多年,十年对于他而言已经是一段极其漫长的岁月了。 此时难免有些近乡情怯。 两个人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师兄屁滚尿流地冲了出来,五官扭曲,鼻涕眼泪糊成一团。 几乎是下一秒,又一个师姐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没走几步就左脚拌右脚“扑通”一声给孟皓和黄伊人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黄伊人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了什么,声音有些发颤:“师兄,师姐,你们这是……?” 师姐翻了个身,直接躺在地上,双目无神,如丧考妣道:“师祖在里面。” 黄伊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的所有热气都被“师祖”这两个字给吸走了。 “孟师师师兄……”她憋着眼里的一泡泪,哆哆嗦嗦地去扯孟皓的袖子,“我我我们还是先走吧,明天再来……” “你说的有道理。”孟皓惊慌失措地转过身,强笑道:“师尊一向慈爱,作业晚交一天也没事。” “哼。” 淡淡的冷哼声不亚于一道劈开黑夜的响雷,孟皓和黄伊人不约而同腿一软,差点跪下来。 “白虚,看你教出来的弟子,又废又不懂礼数,毫无可取之处,为师今天就替你清理门户,把他们通通赶出去!” 这下孟皓和黄伊人是彻底跪下了。 “师尊,你吓坏他们了。”一道温雅柔和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别怕,师祖跟你们开玩笑的,你们别跪着了,快进来吧。” 孟皓和黄伊人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脸上看出了四个大字——“吾命休矣”。 孟皓深吸一口气,怀着早死早超生的大无畏精神,颤颤巍巍走了进去。 孟皓的师祖、他师父的师父、炼机门的门主、大乘期修士泽华尊者单从外表来看就像凡间俏皮可爱的二八少女,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杏眼圆润饱满,和须发皆白的白虚真君一起出现时不像师徒,像祖孙。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泽华尊者不开口说话。 宗泽华扫了鹌鹑状缩着脖子同手同脚走进来的两人,眼神凉嗖嗖地往外扔刀子,刀子先捅穿了孟皓。 “哟,恭喜你,闭关十年,归来还是筑基。” 宗泽华托着下巴,笑吟吟道:“你师父挖到像你这样优秀的废物,可真是挖到宝了。来,孟皓,向我们分享一下你丰富的原地踏步经验。” 孟皓低着头,唯唯诺诺道:“弟子惭愧,今后一定更加刻苦学习,争取早日结金丹。” 黄伊人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脚背,恨不能用土遁术遁走,可惜天不遂人愿,她的天灵盖突然蹿上来一股凉气。 “伊人啊,唉。” 一声叹息声让黄伊人心尖都颤了起来,脑海已经开始播放人生的走马灯。 “师尊,伊人学习很努力,一日也不曾懈怠。”白虚真君紧急救场道:“伊人,快把你这次的作业拿给师祖评鉴!” 黄伊人如蒙大赦,只觉得自己在鬼门关前险死还生。 她飞速从储物戒指里取出来静心铃,低头弓腰,双手托举向师祖献上作业。 宗泽华漫不经心地表情突然一凛,她情不自禁端正了坐姿,“咦”了一声,挥手招来了静心铃,仔细观察研究。 白虚真君也神色微变,惊奇地看了诚惶诚恐低着头的黄伊人一眼,激动地捋了捋胡子。 没想到啊。 不过半个月没见,伊人就有了这么大的进步,实在是让他刮目相看。 他半是骄傲半是炫耀地替黄伊人为宗泽华邀功道:“师尊,从这次的作业就能看出来,伊人这孩子进步真的很快,她天赋如此惊人,走出去也不算辱没了我们师门。”所以您以后对她温和点,别再吓唬人家了。 宗泽华认真观摩着静心铃上的符文纹路,露出一个奇异的表情。 黄伊人改动了静心铃上的符文纹路。这当然并不值得惊讶,真正让她惊讶的是——改动后的静心铃的灵气利用效率提高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她多次向静心铃注入了灵力,最终算出来新静心铃需要的灵力比旧静心铃少了一成!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宗泽华平时对法器进行改造时,最多也就提升两成的灵气利用效率! 可是她宗泽华是什么修为,黄伊人又是什么修为? 而且,她必须得承认,就算让她来改造静心铃的符文回路,她也是无法做到像现在这样完美的。 宗泽华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打量眼前的小姑娘,她原来是这样的天才吗? 她扬起嘴唇,不禁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觉得黄伊人怎么看怎么顺眼。 哎哟,这小模样长得真招人。 ——白虚真君吓得体内的灵气都紊乱了一瞬,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师尊笑的这么温柔,太恐怖了! “你很好。”宗泽华破天荒地夸奖道:“你师父眼光总算好了一回,我炼机门终于是后继有人了。” 黄伊人惊吓般猛的抬头,脖颈处都因此传来不堪重负的“咳嗒”声。 她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第一次大不敬地抬头和师祖对视,恍惚间就听师祖温柔和蔼地向她发问:“师祖心爱的小伊人,来,向你那些废物师兄姐们分享一下你对静心铃的改造思路。” 黄伊人:…… “哎呀,这孩子还害羞了。”宗泽华捂着嘴咯咯笑道:“好孩子,别怕,你和那些废物不一样,以后你就是师祖唯一的宝贝蛋,师祖疼你宠你一辈子哦。” 剧烈的惊吓下,黄伊人整个人都麻了,不过也成功让她暂时对师祖脱敏了。 她木着脸,干巴巴地说:“师祖,那您恐怕要疼宠一个废物一辈子了。” 宗泽华:? 黄伊人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一想到接下来师祖可能会露出的表情,她居然会觉得有点暗爽。 她强忍着笑容,迫不及待说道:“这个静心铃是苏溪改造的——没错,就是那个不入流根骨的废材,当时我和师兄在思考怎么修复静心铃,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静心铃的符文图的错漏处,在我们都没发现的时候,就用神识把符文图改好了。” 宗泽华瞪大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傻乎乎的。 黄伊人嘴角彻底压不住笑意,继续补刀道:“她全程也就花了一两分钟吧。” 宗泽华目瞪口呆,脸不知不觉都从掌心滑了下来。 她傻傻的呆坐着,只觉得天劫之下五雷轰顶的威力也就不过如此了。 宗泽华很忧郁。 活了一千来年,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和她不相上下的炼器天才,结果天才竟然是不入流的废材根骨! 难道……她真要收一个不入流的废材根骨为徒? 正在纠结间,就听孟皓那个废物小心翼翼对白虚真君道:“师尊,苏溪真的很有天赋,所以……您能不能收她为徒啊?” 白虚真君虎躯一震:有、有杀气! 他冷汗淋淋,恐惧地看着拼命向他放杀气的师尊,求生欲爆棚地保证道:“您您您放心,我绝不会把这么废的根骨收入门楣的!” 宗泽华:“……” 宗泽华:“一群傻逼。” 宗泽华:“苏溪我收了,以后她就是你师妹。” 白虚真君:? 孟皓:……苏师妹以后是我师叔了? 宗泽华危险的眯起眼睛,“怎么,有意见?” 白虚拼命摇头:“没没没,师尊英明!” 15. 第十五章 李清走后,罗红玉出离愤怒了!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气得嘴唇都哆嗦了,胸膛上下起伏,“明明是他们欺负苏姐姐!那林峰想杀苏姐姐,苏姐姐只是踢了他一脚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还有那个黎月月满嘴喷粪,苏姐姐脾气好不和她一般见识,是我看不下去打了她,一人做事一人当,和苏姐姐又有什么关系!” 白如砚从头到尾都很冷静,她低笑着摇了摇头,橘子皮般皱起来的脸皮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这就是仙人啊。”她轻嘲道:“和凡人倒也没什么区别。” “苏姑娘别怕,黎月月的事情同你无关,我们会向掌门说清楚的。至于林峰,你俩比武是公平切磋,他却心胸狭窄,怀恨在心,大庭广众之下欲刺杀你。如此小人行径,天地不容! 如果宗门真把你交给了林家,那我即刻退出衍道宗,如此蝇营狗苟之地,根本配不上仙之一字!” 老人佝偻着身子,粗哑虚弱的原音这一刻掷地有声,如珠似玉,落下的每个字组成了她宁折不催的脊梁。 引得钟恨生都睁开眼看了她一眼。 梁颐景却笑道:“倒也不必这么悲观。衍道宗清名在外,也是要顾及物议的,林家翻不出什么浪花。至于黎家……” 他对钟恨生拱了拱手,“这不是还有钟兄在麽?” 在钟家面前,黎家算什么东西? 钟恨生漫不经心笑了笑,眉间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骄矜,他懒洋洋地看向苏溪,拖长了声音问道:“你真不能开脉?” 苏溪正在收拾桌面的文具,头也不抬道:“是的。” 钟恨生挑了挑眉,“但是你打算继续修仙。” “是的。” 苏溪背上书包,打算闪人。 钟恨生笑了。 有意思。 有赖于家里丰富的典藏,他倒是知道一个不开脉修仙的办法。 古法修仙。 衍道宗是蓬莱遗脉,有古法传承倒也不奇怪。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眼看着苏溪就要跨出门了,罗红玉终于反应过来,“苏姐姐,还在上课呢,你去哪里啊?” 苏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不等她回答,钟恨生就替她回答了。 “老师都不在,还呆在教室里做什么?” 他走到苏溪身旁,歪头看向她,“走吧,我们一起。” 罗红玉呆呆道:“可是……李真人说要自习。” 苏溪顺理成章回答:“所以我回宿舍自习。” 罗红玉:……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于是,当李清安顿好黎月月,甚至顾不上和药堂的好友多唠几句,就马不停蹄地重新杀回了教室时,看着只剩傅韫一人的教室,他陷入了沉默。 衍道宗的升仙大典十年一回。 这也意味着元初堂十年开张一回。 他等了十年,熬了十年,无聊了十年,寂寞了十年,十年等一回盼来的工作,他容易么! 结果,他被甩了,还是被五个人同时甩了! 好些个薄情寡义负心郎! 他看着硕果仅存的傅韫,突然觉得对方一张冷脸看起来也变得顺眼了。 说来也奇怪,傅韫明明长得挺帅的,气质很冷酷,一看就很有故事,但是不知道为啥就是存在感稀薄,李清总是会下意识忽略他。 李清和蔼可亲问道:“他们都走了,你怎么没走啊?” 傅韫:“懒。” 然后他也背起书包走了。 李清:? “等等!你干什么去?” 傅韫:“饿。” 李清:“……” 李清震怒:这次的新人,就没有一个尊师重道的吗! …… 苏溪坐在宿舍的床上,闭着眼睛,心神沉浸在了自己的精神力海洋中。 精神力是每个联邦人赖以生存的根本。 联邦人求学,找工作,战斗,人际交往,驾驶飞船,谈恋爱,甚至是玩全息网游,都离不开精神力。 联邦将精神力强度分为12个等级。 苏溪精神力等级是S+,是最高等级的天权者。 苏溪自然没有浪费自己的天赋。 经过数十年如一日的努力和积累,她终于在21岁那年,成为了联邦最年轻的特级通缉犯,不仅登上了母星本年度时代人物的封面,还荣获了星际最佳犯罪奖——这可是犯罪届的奥×卡奖啊。 可惜还不等她拿着奖杯感谢一下社会这所大学的培养,她就穿越到了这个落后的原始星球。 ……WTF!她领奖词都想好了! 往事不堪回首。 苏溪此时看着自己的精神力海洋,越看越满意。 如果让一个联邦人看到她此时的精神力海洋,一定会很震惊。 精神力海洋虽然名字里有海洋,但是其实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雾,联邦人由此幻化出的精神力触角也是灰色的。 可是苏溪的精神海洋的正中央,竟然呈现淡淡的浅金色,凑近看会发现这小团金色雾气格外粘稠,仿佛下一秒就会液化成水。 这便是她多年坚持做好事的回报。 之前她没有功法辅佐,还不明晰功德修仙的方式,所以只能漫无目的到处做好事,精神力海洋却一直没有变化。 直到苏溪翻阅了《成仙录》,她的精神力海洋猛然陷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等她反应过来后,灰色雾气的正中央就多了一团金雾。 ……古法修仙,果然很玄学。 AI自动帮她架构了最高效的修行方式,将以往的功德数据化,让她日后功德的每一点增长都直观可见。 让苏溪惊喜的是,刚刚罗红玉他们联合起来管教黎月月时,竟然也给她加了功德。 AI将其数量化后,告诉她,增加了10点功德。 顺便一提,她之前踢碎林峰下巴时,涨了20点功德。 为什么别人打黎月月,她会涨功德? 她猜可能是因为她救了罗红玉和白如砚,同她们结下了因果,所以她们做事得到的功德也会有部分被转移到她头上。 这也由此坚定了苏溪要做个扶危济困的好人的决心。 苏溪又想起了自己千里迢迢拜师衍道宗的目的。 据典籍记载,修士飞升时,会天降紫雷,帮其淬炼□□,强化肉身。 修士只有熬过雷劫,方能破开虚空,得道成仙。 这也是苏溪谋求古法修仙的原因。 通过AI的计算,熬过天劫的修士身体强度堪比星际巨虫,不用任何防护装置就可以在宇宙中自由行走。 她现在没了飞船,这是唯一的回家办法了。 可是如今却多了一个意外之喜。 修仙对于她的精神力增长也很有帮助! 苏溪有预感,等她的精神力海洋全部染成金色,化作真正意义上的金色海洋时,她的精神力等级将再一次突破! S+级是联邦划分精神力的最高等级,却不是她的。 她还远远没有到达极限! 若有朝一日,她同时拥有了超S级精神力和星际巨虫的强悍肉身…… 苏溪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 她会真正成为宇宙最强者! 16. 第十六章 两天后。 “你就是苏溪对吧?” 苏溪放下书,抬头看向来人:一位不认识的师兄。 嗯,他看她的眼神很熟悉,熟悉的看垃圾的眼神。 苏溪问:“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你这个不能开脉的废物快滚出衍道宗’?” 师兄一噎,显然没预料到竟然被人抢了台词。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苏溪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因为在你之前,已经来了三波人了,你们台词都一样。” 师兄:…… 苏溪又问:“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我残害同门,人面兽心,天地不容,劝我自裁谢罪?” 师兄哑然片刻后,终于勉强跟上了节奏,“你都知道了,却面无愧色,无动于衷,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吗!” 苏溪笑吟吟反问道:“你蠢成这样,难道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吗?” “妈的,你这个给脸不要脸的贱人!” 师兄气急败坏,高高扬起手向苏溪扇去。 很快,接二连三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 等原沐笑急匆匆赶到时,就见传闻中不能开脉的苏师妹正在专心致志看书,顺便踩着某位鼻青脸肿的筑基期师兄的脸当脚蹬子。 原沐笑:…… 原沐笑神情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眼前的情景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苏师妹抬头毫无情绪的瞥了她一眼,原沐笑突然心头一寒,有种被凶兽盯住的惊悚感。 苏溪收回目光,翻了一页书,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脚尖踢弄着某师弟奄奄一息的身体,漫不经心问道:“师姐,有事?” 原沐笑下意识摇头,然后又用力点头。 苏溪歪了歪头,笑了。 天赋本能作用下,她对人的情绪感知很敏感,所以她可以察觉到这位陌生的圆脸师姐对她并无恶意,反而怀有某种善意。 所以她也就不再吓唬她,收回了张牙舞爪的精神力触角,温柔地同她说话:“师姐,找我什么事?” 原沐笑蓦的松了口气,发现苏师妹身上那种惊悚诡异的非人感已经消失了,她眉眼弯弯,笑的又乖又甜,简直是她幻想中的小师妹最佳理想型。 ……前提是忽略被她踩在脚下的某位人形脚蹬子。 原沐笑说服自己忽略那位人形脚蹬子——想也知道是他犯贱!人菜瘾还大,被揍也活该! 她清了清嗓子,先自我介绍道:“苏师妹,你大概不认识我,我叫原沐笑,是森罗堂剑一真君的大弟子,之前升仙大典的时候,我也是考官之一,你考试的过程我都用云镜看到了。” 衍道宗就像一所大学,里面分为好几个学院。森罗堂就是剑修学院,堂主余无,是一位大乘期剑修。 苏溪曾经在入门时同余无有过一面之缘,对他的唯一印象就是人狠话不多的暴躁老哥,很符合修真界对于剑修的刻板印象了。 苏溪问:“原师姐找我有什么事?” 原沐笑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块薄薄的玉板,询问道:“苏师妹,你可知道灵通玉符?” 苏溪之前不知道,但是拜这几波前仆后继的炮灰所赐,她现在已经知道灵通玉符是什么东西了。 简单说来,就是修真版本的智能手机。她曾经在一颗蓝色的原始星球上见过类似的老古董。 联邦人从不用这个。 他们用脑体终端上网。 所以,来到这个星球后,苏溪一直很痛苦。 因为她已经整整断网八年了! 联邦罪犯蹲监狱时都还能上网,她这还不如蹲监狱呢。 苏溪回复原沐笑:“略懂。” 原沐笑很是欣慰,太好了,她还以为她又要解释半天呢。 之前新入门的弟子,每次见到灵通玉符都特别震惊,人人都有一大堆问题。 有好多次,她嘴巴都说干了,对方就是朽木脑袋不开窍,竟然还问她灵通玉符是不是会锁住人的魂魄! ——那明明只是云镜拓印后上传的影像而已啊! “既然你都懂,那我就直接开门见山说了。” 原沐笑眉头紧皱,忧心忡忡道:“苏师妹,不知道是谁,在内网论坛上说了好多你的坏话,热度很高,所以……现在宗里很多弟子都对你很有看法。” 苏溪知道原沐笑说的话已经很委婉了。 现在骂她的帖子都有几十个了,骂她的楼层加起来得有几千楼。 主题从“苏溪是掌门的私生女”的阴谋论到“苏溪这个贱人不得好死”式人身攻击应有尽有。 苏溪真觉得这个星球太和平了,屁大点事都能吵这么多楼。 她当年抢联邦军//火库的新闻下面,总共就五十来条评论,还超过一半是想和她合作的二道军//火贩子。 苏溪撩起眼皮,问:“所以?” 啊这…… 苏师妹的反应怎么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你不能开脉,无法修仙的事情宗里都传遍了,掌门也肯定知道了,早晚是要来清退你的,所以……”原沐笑试探性开口问道:“你或许可以重新考虑一下未来的出路?” “比如?” 原沐笑小心翼翼说道:“比如放弃修仙,回归凡人生活?” 苏溪沉默下来,似乎正在思考。 原沐笑不敢出声,耐心等待她做出决定。 突然,脚下的某师弟恢复了意识,蠕动了一下身体,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安静点。” 苏溪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某师弟哆嗦了一下,立刻像死了一样安静。 原沐笑“……”了一瞬,最终决定当没看到。 她心里其实对这个眼熟的师弟很是鄙夷的。 一个筑基期的男修,竟然被一个凡女揍成这样,简直是衍道宗之耻! 苏溪结束了思考,微微颔首道:“师姐说的,我都明白了。” 原沐笑终于放心,如释负重地笑了,“你能想明白就再好不过了,其实修仙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好,又苦又累,升级难不说,还随时有生命危险……” 原沐笑絮絮叨叨的话突然卡住了,她瞪大眼睛,见鬼似的瞪着苏溪的动作。 只见,苏溪从书包里陆陆续续掏出来四个不同款式的灵通玉符,然后从中精准挑出来最新款解锁登录。 原沐笑:? 等等,她记得灵通玉符只有主人才能解锁使用啊 “苏师妹,你从哪里弄到这么多灵通玉符?还有,你是怎么解锁的?灵通玉符不是只有主人才能使用吗?不对,你不是凡人吗,为何能使用灵通玉符?” 原沐笑没意识到她在此刻变成了她曾经最讨厌的那种新弟子,喋喋不休地问着各种弱智问题。 苏溪无辜笑道:“是师兄师姐们送给我的。” 她习惯了。 打完架不从对方手里拿点东西,总觉得吃亏。 至于怎么解锁的问题…… 苏溪表情有些微妙:原来这玩意儿还有锁啊? 她没有继续回答原沐笑的问题,用精神力注入灵通玉符,注销了原主人账号,重新注册了一个新账号。 然后她一秒检索出来了掌门谢黎云的账号,给他发了一个消息。 苏C:“在吗,我们聊聊吧。” …… 谢黎云在开会。 会议讨论的主题为:是否把不能开脉的苏溪逐出师门。 宗门高层除了问天阁的阁主宋清远都到齐了。 问天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自从升仙大典后,问天阁上下都闭门不出,阁主宋清远也跟着闭关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出来。 总之,高层们几乎都同意把苏溪赶出去了。 除了宗泽华。 她抱着胸,愤怒地瞪着眼睛,气呼呼地嚷嚷道:“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我要收她为徒!” “胡闹!”余无冷着脸,驳斥道:“一个不能修行的凡人,也配做你徒弟?” 宗泽华梗着脖子,拍桌子犟道:“谁说她不能修行了!老娘有的是钱,各种天材灵宝都堆给她,我就不信不能重塑她的根骨!” 余无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宗泽华,你疯了?为了同我置气,竟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宗泽华拍桌而起:“余无你有病吧!老娘收徒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恋!” 谢黎云头疼的扶额,疲惫极了。 这俩人都吵了一千来年了,怎么还没吵够啊。 就在这时,谢黎云怀里的灵通玉符突然震动了一下,他连忙注入了神识查看。 “在吗,我们聊聊吧。” 是一个新账号,名字叫苏……和一个半弧形? 谢黎云一头雾水:这谁啊???叫的什么破名儿啊。 17. 第十七章 “在吗,我们聊聊吧。” 谢黎云仔细品了品这句话。 没有任何客套寒暄,这人应该和他很熟,而且地位应当不低,要不然也不会态度这般随意。 姓苏…… 他的老朋友里没有姓苏的啊? 他小心翼翼问道:“恕我眼拙,敢问阁下是?” 苏C:“我啊,苏溪。” 谢黎云:?! 苏C:“我在宿舍,我找你,还是你找我?” 谢黎云气笑了。 你好狂啊!还从没有弟子敢这样同他说话! 你一个不能修行的废人,难道还指望我亲自去见你? 宗泽华和余无都吵累了,两人默契地选择了先休战。 宗泽华气呼呼地打算给掌门施压留下苏溪时,就见谢黎云的脸色黑如锅底,冷笑连连。 宗泽华立刻嘲笑道:“小云啊,你现在器量不行啊,连个刚入门的小弟子都容不下。之前可是我们商量好的,苏溪天生神识强劲,根骨差了点也不要紧,宗门多砸点资源就行,怎么现在就出尔反尔了?” 谢黎云强忍着没有回嘴。 因为他吵不过宗泽华。 青阳宫宫主,丹修,从淮抖了抖脸皮,无奈地说道:“当时我们又不知道苏溪连开脉都做不到?现在就算给她砸资源也没用啊。” “谁说没用?”宗泽华提高嗓门:“你们试都没试就说没用,按照这种思路,那干脆别修炼了,反正也没几个人能成仙!” “不用试就知道没用!” 从淮哪怕再好的脾气,此时也被宗泽华的胡搅蛮缠气得头晕,说话也带了几丝火气,“你没事就去多看看书,这古往今来,压根就没有不入流根骨能重塑根骨的例子!” “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而且之前也没人试过重塑不入流根骨。” 事到如今,宗泽华反倒是冷静下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苏溪神识之强乃我生平仅见,在炼器方面的天赋也同我不相上下,如此良才美玉,放弃了岂不可惜?” “也没什么可惜的,你那个方案可行性太低。”从淮小声嘀咕道:“你这还不如让她自尽,贿赂阎王帮她投个好胎,起码成功率还大点。” 宗泽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愣住了。 对哦。 宗泽华余光注意到谢黎云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她连忙问道:“掌门,你去哪里?” 谢黎云脸色转阴为晴,笑的满面春风,若无其事回答道:“突然想起来家里的猫还没喂,我先走一步。” 宗泽华:? 她困惑地看向从淮,“掌门什么时候养了猫?”他原来这么喜欢猫啊。 从淮困惑中又带着一丝震惊,“他连花都能养死,还有勇气养猫?” 余无在心里轻轻一叹。 在这一刻,他都有些原谅宗泽华这一千来年的胡搅蛮缠了。 罢了,他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 他看了一眼从淮:这也是个傻子。 …… 原沐笑突然觉得,苏师妹看似只是平平无奇小废材,其实身上藏着很多谜团,整个人都很神秘。 她匪夷所思地看着苏师妹熟练地使用着灵通玉符的样子,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一个不能修行的凡人,为何也能使用灵通玉符? 原沐笑手里的灵通玉符突然震动了几下,是好友给她发来了新消息。 “那个帖子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要劝苏溪离开宗门吗?” 什么怎么回事? 原沐笑疑惑地点开了内部论坛,立刻看到了那个被顶到最上方的战贴。 “我是苏溪,没打算退学,不爽就来砍我。” 原沐笑:…… 她火速点进去这个帖子。 只有一句话的帖子,已经被骂了几百条。 “他妈的,这婊子真嚣张啊。” “一个废物也敢这么狂,找死!” “有没有人组团去砍这女的?” “有有有,我筑基期,保证打掉这个废物满嘴牙。” “老子本来从不打女的,今天为你破戒一回!” “有病吃药,别出来发疯!” 原沐笑脸色惨白,全身都在发抖,上面的每一个恶毒的评论都化作一柄柄利剑,她作为旁观者尚为之战栗不已,而被万剑穿身体无完肤的苏溪,此时又该如何恐惧呢? 她惊慌失措地向苏溪看去,“苏师妹,你别怕,他们……” 她骤然沉默了。 因为苏溪不仅不怕,甚至还笑出了声。 原沐笑觉得苏师妹大概是第一次接触灵通玉符,不懂这些看不见摸不着评论的可怕之处。 “苏师妹,你快把你的帖子删掉!”原沐笑板着脸,加重了语气,严肃地强调道:“他们不是在开玩笑,真的会有很多很多人来打你的!” 灵通玉符刚发明出来的时候,整个修真界都轰动了,将其视为有史以来最便捷的交流方式。 通过灵通玉符,不仅天南海北的修士都可以论道交流,甚至就连妖物鬼族都不必躲躲藏藏。 毕竟一切都是匿名的。 也正是因为匿名。 随着时间的推移,灵通玉符的舆论环境越来越恶劣,从昔日的桃花源,变成了如今的修罗场。 因为灵网上的一些矛盾从而引发的线下约战层出不穷。 而对于原沐笑的忧心忡忡,苏溪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兴致勃勃道:“还有这种好事?” 她要发财了! 原沐笑:…… 她开始相信网上的一些言论了。 苏师妹的确脑子不太正常。 比骂街网友们更快赶过来的是谢黎云。 原沐笑吓了一跳,连忙行礼道:“掌门好。” 谢黎云也有点惊讶,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 这位圆脸女修看起来有点眼熟,似乎是余无的徒孙? 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原沐笑嘴里泛出来一丝苦意。 掌门果然来劝退苏师妹了。 苏师妹再不情愿也没用了。 她实话实说道:“我是来劝苏师妹离开的。” 她还想说,能不能让她再劝劝苏师妹,让她主动离开,而不是被掌门赶出去,这样起码能给她留几分面子。 她还没组织好语言,就被掌门迎头的一句呵斥给吓得胆肝乱颤。 谢黎云吹胡子瞪眼道:“真是胡闹!谁允许你这么做了?” 原沐笑吓懵了,结结巴巴道:“没,没人让我这么做,我,我……” 谢黎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快走吧,别打扰我们说话。” 原沐笑眼圈微红,不敢多说,担忧地看了苏溪一眼,匆匆离开了。 她难过的想:看来掌门真的很讨厌苏溪,连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她了。 这样对苏溪真的太残忍了。 本来不入流的根骨,就已经把苏溪从天堂打入地狱,她以为这已经足够残忍了,却还是低估了命运对她的恶意。 不能开脉,此生不得修仙。 命运对她是多么残酷啊! 她现在只能祈祷苏溪足够坚强,不要想不开寻短见。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告诉苏溪:只要活着,就一定能遇到美好的事情的! 如果让苏溪听到原沐笑此时的心声,她一定会很无语。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自杀的。 然而,她不愿意自杀,此时却有人要劝她自杀。 “你自尽吧。”这是谢黎云对苏溪说的第一句话。 苏溪:? 她开始让AI计算她弄死这个老头儿的成功率。 谢黎云兴奋地说:“你神识这般强大,无论是修鬼,还是重新投胎,总比你现在当个不能修行的废物强。” 苏溪沉默了。 18.45%,这是AI给她的答案。 苏溪问:“我不自尽,你会逼我自尽吗?” “当然不会了。”谢黎云奇怪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苏溪的关注点有点奇怪,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上绕了一圈。 于是苏溪爽快地拒绝了他。 然后她开门见山道:“众所周知,蓬莱在渊海已经隐世不出了一千多年了,衍道宗作为唯一的蓬莱遗脉,本身是有古法修仙传承的。所以我申请古法修仙。” 谢黎云一点点睁大了眼睛,嘴唇哆嗦了半天,哑着嗓子问:“蓬莱在渊海?我们宗里有古法传承?我怎么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苏溪:? 啊这…… 我以为这是常识? 18. 第十八章 召开会议的谢黎云自己都走了,这会也就开不下去了。 从淮当然想走,可惜宗泽华不让。 她还临时更改了会议的主题:论苏溪投胎重来的可行性。 宗泽华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大有论战三天三夜的架势。 其他人都很配合。 不配合也没用。 以宗泽华的脾气,她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更改。 没看余无都老老实实坐着嘛! 配合是配合,大家都对这个异想天开的论题很不感兴趣。 阎王能是那么好贿赂的?苏溪又不是他闺女! 从淮悄悄把手缩进衣袖里,双眼放空,堂而皇之的开始玩灵通玉符。 他先点进去论坛,就见到了目前实时热度第一的帖子。 还是个挑战书。 “我是苏溪,没打算退学,不爽就来砍我。” 从淮撕了口冷气,立刻引来了宗泽华不悦的目光,“从淮,你有不同的意见?” “没有,没有意见。”从淮干笑几声,“呵呵,我牙疼。” 这个借口找的可太不走心了,宗泽华严厉地剜了他一眼,警告单:“再分神我就把你的灵通玉符没收了!” 从淮其实没撒谎,是真牙疼。 被苏溪气的。 从淮面上唯唯诺诺,心里不免嘀咕。 怪不得宗泽华死活要收苏溪为徒,原来是臭味相投。 这苏溪的脾气简直了,和宗泽华年轻的时候是如出一辙的狂傲嚣张,说她是宗泽华亲生的他都信。 但是宗泽华嚣张,那是因为她天赋卓绝,碾压了一代人,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就连从淮,那时也只能仰望她。 当年,人人都说宗泽华狂傲目中无人,从淮却觉得理应如此。 世人庸碌皆不如她,怎配被她放在眼里? 而苏溪呢? 她又是什么东西? 不过侥幸投了宗泽华的脾气罢了。 即便有宗泽华为苏溪的前途打算,她目前也还是个不能修行的废物。 她此时这般嚣张,不过是仗着背后有宗泽华撑腰罢了。 狗仗人势,小人行径。 从淮此时对苏溪的印象史无前例的差。 他趁宗泽华不注意,悄无声息地给余无发了消息,简单地说了一下这件事,然后问他要如何让宗泽华打消收苏溪为徒的心思。 余无瞥了兴致勃勃的宗泽华一眼,旋即垂下眼睫,敛目沉吟片刻。 十几息后,从淮收到了余无的回复。 “无妨。” “若心怀歹意,杀了便是。” 从淮惊道:“你不怕宗泽华恨你?” “她都恨了我一千零三十年了。” 从淮一颤,有些出神。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他忍不住偏头看向余无。 青年五官清俊,眸光似雪,嘴角的漠然如高山大川不可撼动,仿若从前那位一剑诛万魔的青衣剑客。 从淮却从他冷硬的眉梢里中品出来一分萧索。 到底,还是不一样了啊。 从淮咽下喉咙里的叹息。 突然,在场所有人的灵通玉符都震了一下。 从淮点开,发现是掌门的消息。 只是,他看完消息后,反而更迷茫了。 几息后,接二连三的质疑声响起。 “掌门这是什么意思?” “让我们去新生宿舍干什么?” “等等……去和苏溪谈事?荒谬!” “就算谈事,也应该是她这个晚辈来拜会我们,哪里有让长辈去拜见晚辈的道理!” “一个不能开脉的废物,有什么好谈的……等等,莫非是要我们去劝退她?” “掌门亲去就给她天大的面子了,何必让我们也去?” 从淮也很迷惑。 “掌门不是去喂猫了吗?” 余无深深望了他一眼。 宗泽华勃然大怒! “这老不死的阴我是吧!”她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怒极反笑:“喂猫是假,去劝退苏溪是真,哈哈,好,很好!”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已经化作一道青烟散去了。 其余人即便是本来不想去的,此时也连忙跟上。 拜托,这可是宗泽华和掌门扯头花诶!多有意思啊,百年难遇! 很快,十几道流光从天而降,落到了新生宿舍门前。 屋里传来宗泽华的一声爆喝:“谢老狗,你当老娘是死的啊!” 从淮:且慢!你等我进去了再揍掌门啊! 他一马当先冲进了屋,身后跟满了乌泱泱看热闹的人。 只是,屋里的场景和他们想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只见客厅主座上,青衣女修懒洋洋地端起一杯茶,牛嚼牡丹似的灌了一大口。 而谢老狗……谢掌门拘谨地站在她身旁,低眉顺目的模样仿佛是伺候青衣女修的门人弟子? 宗泽华喷薄而出的怒火这会儿也哑火了,她迷惑地看着眼前地位颠倒的二人,有些摸不准这是什么路数。 “都来了?”青衣女修撩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随手放下茶杯,对谢黎云支了支下巴,“你对他们说吧。” 谢黎云称得上恭谨的点头应道:“是。” 从淮:??? 只见谢黎云一脸肃容,先给他们放了个大雷:“苏前辈是幻空师祖的关门弟子,论辈分,她是我们的师叔。” 好大一道九天神雷劈了下来,把众人都劈了个外焦里脆。 宗泽华也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 她看中的弟子成了师叔? 苏溪纠正道:“我师父一千年前就退出衍道宗了,之前的种种都不作数了,我现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应该是我向你们喊师祖才对。” 眼看着谢黎云还要继续掰扯这个,苏溪连忙转移话题道:“我刚刚说的古法修仙,你同他们好好讲一下。” “是。” 从淮还没缓过神,又被一个大雷劈得魂飞天外。 什么?蓬莱还在,这一千来年都藏在了渊海? 什么?他们衍道宗有古法修仙传承? 什么?那个被杂役当柴火烧的《成仙录》就是古法传承? 什么?苏溪看似废材根骨,实则在修行古法? 从淮麻上加麻,整个人晕头转向,太阳穴胀痛不已,脸皮又痛又辣,活像刚被人套麻袋揍了一顿。 他回忆起他刚刚和余无发的消息。 他好像、仿佛、似乎……说她狗仗人势,仗势凌人,品格卑劣,小人一个(…) 从淮脸皮热得能蒸馒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好他只跟余无说了这些话,还好余无一向嘴紧,不会往外乱说。 要不他要羞愧地自绝于天下了! 屋里一片静默,这群年纪一大把的宗门高层们都在艰难地消化这些信息。 苏溪贴心地不去打扰他们,自己抱着点心盘子吃的开心极了。 这也是这个星球胜过联邦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苏溪从小到大吃的最多的就是各种口味的能量棒营养剂等合成食物。 原生态的有机食物是昂贵的奢侈品,一向只有贵族才能享有。 苏溪穷人心态,舍不得多买,也就偶尔尝个鲜。 如今她倒是可以吃个痛快了。 院子外突然乱糟糟的,似乎有不少人聚集。 很快,接二连三的挑衅声响起: “苏溪,你不是很嚣张嘛,老子来了,你人呢!” “还不快滚出来!” “哈哈哈,你不会怕了吧,你跪下给我们多磕几个头,再从我们的胯//下钻出去,我们就考虑饶过你一回!” 19. 第十九章 喊了几声后,却不见人出来。 邀战的男修表情有些失望,但是更多的是志得意满:“呵呵,我当这女的多厉害,现在还不是蔫了,当起了缩头乌龟。” 马上有人接话道:“张师兄这就不懂了,像苏溪这样的人也就只能在灵网上逞能了,现实生活里就是人人都能踩一脚的软脚虾。” 又一人附和道:“是哩是哩,这样的人我见过好多了。也就是在灵网上,现实生活里她这这种废物都不配和我们说话的。” 张师兄深有同感:“唉,这就是灵网最大的不方便之处了,要我说,这灵网就应该规定一个上网门槛,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有资格同我们说话的。” 众人正在议论间,罗红玉提着镰刀杀了出来,中气十足叫骂道:“你大爷的,哪来的野狗满嘴喷粪腌臜得不行,快滚开,要不姑奶奶一刀把你们都给阉了!” 她本就是乡野出身,见惯了东邻西舍骂架,本就不是一个脾气软和的人。此时泼辣劲上来,不管不顾地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女人如此羞辱,张师兄等人的面子立刻就挂不住了。 罗红玉一身青衣,一看就知道是刚入门还未拜师的弟子。 不是什么要紧人物。 张师兄下了判断。 他嗤笑一声,指着罗红玉,对诸位同门调笑道:“瞧,刚说了一些阿猫阿狗,就蹦出来一个黄毛猴子,我们真是好运气,不花钱就欣赏了一出马戏。” 其他人配合地发出一阵哄笑,纷纷用看猴戏的目光来打量罗红玉。 罗红玉热血上涌,头脑发胀,气得浑身发抖。 以往乡人骂架都是比谁的嗓门高。今日对方却没有吵骂,而是直接否定了她的人格,把她当做不懂事的畜生般逗弄,一下立于不败之地。 罗红玉攥紧手里的镰刀,明白自己在口舌上注定讨不到便宜了。 如果只骂了她一个人,毕竟形势不如人,她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是他们羞辱了苏姐姐。 苏姐姐于她有大恩,她发誓要报恩的。若在此退却,她就真成了他们口中的畜生了。 既然如此…… 有人用力拉住了她的手。 “罗姑娘,每逢大事要有静气。” 白如砚提点了罗红玉一句,然后将她挡在了身后。 一身青衣配上橘皮似的老脸,张师兄等人立刻明白她的身份。 “这就是王师叔的前妻?”张师兄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露出一个被恶心到了表情,“草,什么几把玩意儿,王师叔真倒霉,被这个又老又丑的腌臜东西给缠上了。” 白如砚双眸似古潭般深幽,她不疾不徐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师兄:“张俊楠,怎么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恐地后退一步,“草他妈的,你这变态老东西,该不会看上我了吧!” 白如砚深深望着他,仿佛要把他的模样记在心里。 她笑得慈眉善目,缓缓道:“我叫白如砚,是将来要把你踩在脚底下的人,你,还有你们都要记得这个名字。” 张俊楠一怔,旋即哈哈大笑。不光是他,其他人也狂笑不止,甚至还有人因此笑的脱力蹲在了地上。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啊,让我也听听。” 一道威严的声音凭空而起。 张俊楠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狐疑地环顾四周。 “谁?” 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是在哪里听过吗? 一位紫袍真人从苏溪宿舍里走了出来,步伐沉稳,每一步都携带着高山压顶的威势,压得张俊楠肩膀发沉,膝盖摇摇欲坠。 “掌、掌门!” 张俊楠瞪大眼睛,整个人都懵了。 他入门几十年,见过掌门的次数两个巴掌都能数清。且之前的那几次,他都是淹没在人海里,远远瞧上掌门一眼。 掌门对他而言,就跟挂在天上的月亮似的,虽然抬头能看到,却隔着鸿沟天堑。 这是张俊楠第一次和掌门离的这般近。不光他,这里的弟子都是第一次直面掌门,都是一样的激动。 张俊楠激动的脑子都晕了,只能凭着本能行礼道:“弟子张俊楠,见过掌门。” “弟子×××,见过掌门!” “弟子……” “我问你们,刚刚在笑什么?” 谢黎云眸光暗沉,似笑非笑, 如果从淮在这里,见了他现在不阴不阳的模样,一定会躲得远远的,不触他霉头。 可惜这里只有一群没有眼色的东西。 张俊楠在这一刻醍醐灌顶,觉得自己已经猜出来掌门为何在这里了! 他当然是也看了帖子,所以来将苏溪逐出师门的。 “当然是笑那个苏溪了。”张俊楠扯出一张夸张的笑脸,眉目间傲气蓬勃,“她一个不能开脉的废物,死赖着不走,宛如一个跳梁小丑,真是滑稽可笑。” “还有这个老婆子,都这么大年纪了,不知怎么混进了宗门,说话还不知所谓,引人耻笑。” 谢黎云轻轻问道:“哦?那你说说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废掉她们的根骨,赶出衍道宗,哦,对,我忘了。” 张俊楠自以为幽默地笑道:“苏溪连可以被废除的根骨都没有,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苏溪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对谢黎云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谢黎云连忙说:“些许小事……” 苏溪含笑看了他一眼。 谢黎云一个激灵,连忙生硬地把涌到嘴边的师叔给咽了下去。 他们在屋里一直没出来,就是在争论这事。 师叔……苏溪坚持自己不入序列,好好的师叔不做,非要当一个刚入门的小弟子,拒绝一切特殊待遇。 虽然幻空师祖的确已经不算是衍道宗的人了,但是事情并不是这么算的。 苏溪是幻空师祖的弟子,如果向他们这些徒孙喊师祖,这不是乱了辈分嘛! 以后他们在幻空师祖面前要如何自处? 可是他们又拗不过苏溪。 ……到底是亲徒弟,小师叔的脾气跟幻空师祖一样倔。 他也知道,幻空师祖对衍道宗心结未消。这次如果不是为了古法传承,他是绝不会让自己的徒弟重新拜入衍道宗的。 种种思绪在谢黎云心里翻腾,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异样。 他轻飘飘地对这群不成器的弟子说道:“既然你都想好了,那你们明天就离开吧。” 张俊楠愣住了,傻乎乎地问:“离开去哪儿?” “当然是回家了。” 谢黎云风轻云淡地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尔等心性不好,不配修仙,还是废掉修为,忘却前尘,重新入世历练吧。” 张俊楠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眼前发黑,整个人天旋地转。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为何苏溪的结局会应验到他身上?! 他来不及思考,只想跪下来,想大声哭求,哪怕要抱着掌门的大腿死缠烂打,哪怕要磕上一千个响头,也绝不能跌落凡尘! 谢黎云挥了挥手。 于是张俊楠惊骇的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一颗不动不笑的树,别说发出声音了,他甚至连眨眼都做不到! 他看着苏溪,那个被他唾弃,被他狠狠踩踏借此来凸显自己英武不凡的废物,从始至终看都没看他一眼,她皱起眉头,轻声细语对掌门说:“是不是太过火了?” 张俊楠的心中骤然涌现无限希望来! 就算被赶出宗门,他也绝不要废除修为,失去记忆! 面对苏溪,掌门脊背似乎弯了一些,耐心解释道:“他们心性不好,又怀有超人力量,若不做一些约束,在凡间定要兴风作浪,届时生灵涂炭,便是我们的罪过了。” “如今不过是让他们回归凡人的生活罢了。” 回归凡人的生活? 不,那不是凡人的生活,那是被打落十八层地狱啊! 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变回为了一口米在地里日夜耕作的凡夫!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视野全然黑暗之前,他隐隐约约听到了轻而易举决定了他命运的冷酷掌门在温声细语地对苏溪说: “灵网上那些针对你的言论颇为蹊跷,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意识丧失前,张俊楠心头涌现了无尽的悔意。 早知掌门在,他就不应该来找苏溪! 呵呵,是他看走了眼,没想到这狐媚子竟然连掌门都勾住了! 只可惜他现在后悔也晚了…… ……… 一群人悄无声息瘫倒在地上。谢黎云瞥了张俊楠一眼,目光里是深深的失望。 如此心性,真正的无可救药了。 他重新看向苏溪想说正事。 过几天就是拜师礼了,他想借机开一个论道会,让苏溪好好讲一讲这古法修仙。 不料苏溪笑着走向了那两个新进门的女弟子。 “刚刚多谢你们替我说话。” “没有没有,我也没帮你什么。” 罗红玉偷眼看向谢黎云,悄声和苏溪咬耳朵,“苏姐姐,你和掌门很熟吗?” 即便是她,也能看出来掌门对待苏溪的态度……很微妙。 不像长辈对晚辈的爱护……总觉得掌门对苏姐姐好像很尊敬呢。 白如砚也是这般想的,用征询的目光看向苏溪。 苏溪眼也不眨地说道:“他欠我钱,所以才帮忙。” 谢黎云:…… 迎上苏溪和(核)善的目光,谢黎云艰难的点头应是。 苏溪满意地笑了。 这才是她不愿意当师叔的真正原因。 师叔,便是长辈了,不好问晚辈要东西。 但是她现在是新弟子,是晚辈,晚辈向长辈要东西不是理所应当?就算晚辈不要,为了表现慈爱,长辈也要主动向晚辈送东西的。 四舍五入,谢掌门可不就欠她一大笔钱了嘛! 20. 第二十章 听到黎家和林家前来要苏溪给个交代消息的那一刻,李清对着镜子,最后一次整理了藏青色华衫。 出门的时候,院子里伺候的杂役纳闷地问道:“您是谁?为何在我们真人的院子里?” 李清哈哈一笑,以往猥琐的笑容,此时在他认真洗漱打扮后,这笑容就变成了自在疏阔的名士气度了。 “老根头,是你老爷我啊!” 杂役先是大吃一惊,继而老泪纵横:“老爷,您终于肯洗澡换衣服了!” 李清摸了摸身上光滑的料子,自嘲笑道:“非我所愿,只是时人多势利,惯是用衣冠敬人,我若不修边幅,就护不住我的学生。” 是的,学生。 虽然只有半日师生谊,他也不能坐视不管,任苏溪自生自灭。 这辈子注定无缘大道,他唯一能守住的便是师道了。 …… 李清经通传,走进会客厅时,引来无数道惊讶的目光。 掌门谢黎云也难得有些愣神,瞪着这个青衫白面老书生,好险脱口问出你是谁。 李清行礼,“见过掌门。”如此进退有度,一板一眼得像用尺子量过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世家子弟。 ……你谁啊??? “啊?哦哦,不必多礼。”谢黎云问:“李真人,你今天倒是让我们耳目一新……有什么事吗?” 李清瞥了一眼掌门身旁空着的客座,道:“黎家和林家前来拜会,我这也算是半个当事人,怎能不来?” 怎么只有一个客座?莫非林家和黎家不是一起来的? 李清在尾座坐下。 待人通穿黎家和林家家主结伴前来时,李清下巴微微绷紧,他知道接下来迎接他的是一场硬仗。 黎家和林家家主并不是孤身而来,黎月月和林峰低着头跟在两人的身后。 李清目光一凝,品出来一丝异样来。 他和林峰和黎月月并不熟悉,但是仅有的几次见面情景里,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性子。 林峰心胸狭窄,黎月月刁蛮任性,两人唯一的共同点便是行事歹毒,心性不好。 可是如今的林峰和黎月月却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判若两人! 两人均含胸低头,如此垂头丧气的模样不像是来问罪的。 像是来认错的。 李清没有猜错。 在简单的寒暄后,两位家主黑着脸把林峰和黎月月叫上前,厉声命他们磕头认错。 立刻被谢黎云拦住了,“你们不应该跪我。” 李清不由眼皮一跳,心头生出一股失望来。 罢了,他不是早就看清了,这修真界看似花团锦簇雕梁玉柱,实则败絮其中暗疮丛生。 林家和黎家能主动认错,不迁怒苏溪,已经是难得的懂事知礼了。 他当年……跪了三天三夜,大概磕了几千个响头。 与他相比,苏溪……已经很幸运了。 又有一人进了屋。 她和他一样穿着青衣,眸光悠长广阔,仿佛能装得下整个世界。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丝绸般浓密的长发简单的盘了起来,胡乱扎上一根木簪,走起来路来如武者一般雷厉风行大开大合。 这便是苏溪了。 李清就见她大步流星越过了林家和黎家家主,堂而皇之地在掌门身旁落座。 她甚至单手支起下巴,翘起了二郎腿! ——而掌门不仅不出言训斥,甚至还站了起来,等苏溪落座后才坐下,就连林家和黎家家主都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 李清:??? 谢黎云笑道:“正主来了,你们可以跪下认错了。” 林峰重重磕头:“比武本是公平竞争,我心胸狭窄,鬼迷心窍之下用剑想要暗杀你,我是畜生,不配当人!” 黎月月泪眼朦胧,抽抽噎噎道:“是我错了,我没教养,嘴贱,活该被揍,我还想用匕首伤人,错上加错!” 她紧紧闭上眼睛,双手捧起一根鞭子,视死如归地对苏溪道:“你用鞭子抽我吧!” 谢黎云不满意地皱起眉头,厉声道:“事到如今,你们还在遮掩,如果你们还不说实话,还是回家吧,我衍道宗容不下你们!” 林家家主脸色突变,上去就狠狠踹了林峰一脚:“你这个逆子,还有什么没交代的快点交代!晚了就算你老子我都保不住你!” 林峰猝不及防,一头栽倒在了地上,他狼狈地抬起脸,嘶哑地叫道:“我若说的有一丝一毫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谢黎云逼问道:“那灵网上突然出现的对苏溪的大面积诋毁攻击是怎么回事?” “不,不是我!”林峰激烈为自己辩白:“我没有发帖,我甚至都没有内网账号!” 黎月月也嚎啕大哭道:“我手都伤成这样了,哪还有心情上网?” 谢黎云还有些不信,“真不是你们?” “真不是!”“不是我!” 谢黎云:“不是你们还能是谁?只有你们有动机。” “呜呜呜真不是我啊!!” 黎月月觉得自己好冤,“我当时虽然是想报复回去的,但是网上骂几句不痛不痒算什么报复?我当时是想……” 她悄悄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苏溪,心虚地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微弱:“给你们饭里下毒。” 林峰也振振有词道:“对啊!网上骂几句又顶什么用?” 他沉默了一下,犹犹豫豫地说:“我当时是想找机会再给跟你比一次,这一次不再留手动用法器杀了你的。” 李清:……所以你们的意思是,网上诋毁不够坏,因为你们更坏。 苏溪沉默着看着他们,似乎正在估量着什么。 黎月月神情有些木然。 她想起临行前父母的话。 “你弟弟还小,将来还要拜入衍道宗,你的错,不能连累他。” “你是个聪明孩子,家里从小到大对你这般好,如今也该你回报的时候了。” 是啊……家里对她很好,她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如此深恩,如何才能回报? 她低低地说:“不是我。” 若苏溪不信。 她只能……去死了。 爹爹啊,娘亲啊。 如此深恩……便是如此深恩! 苏溪微微颔首,笑道:“我知道不是你们。” 黎月月木然的双眼重新注入生机,她又惊又喜地抬眼看向苏溪,“你信我?” 易地而处,如果她处于苏溪的位置上,她是绝不会相信的。 女人温和地看着她,“我信你,你还小呢,只是一时走歪了路,不用怕,因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会重新走到正路上,好好长大的。” 黎月月眼眶一热,心口也热乎乎的,她连忙低下头,又羞又愧地哽咽了一声。 父母夸她是聪明的孩子,然后让她去死。 被她辱骂刁难的人夸她是聪明的孩子,然后让她好好长大。 “对不起。” 这声道歉,她说的真心实意。 “好,没关系。” 温和的声音仿佛化作无形的风,把她从沼泽里托了出来。 她好像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 黎月月含泪闭上眼。 哈,原来她一直是个瞎子。 还是个傻子。 苏溪脑海里响起了AI的提示:‘功德+300点。距离下次升级还差96473点功德。’ 苏溪很迷惑。 这还是她第一次一次性增加了这么多功德! 她这回也没打人啊。 难不成……她看向低头垂泪的的黎月月,脑海里突然浮现了联邦一句恶俗的宣传语:拯救孩子的心灵是每个成年人的义务。 苏溪:……总觉得我不干净了。 再继续拯救心灵下去,她就要从母星的骄傲变成母星之耻了。 谢黎云自言自语道:“不是他们,又能是谁呢?” 他开始感到棘手了。 盖因灵网发言都是匿名的,根本无法锁定发言人的现实身份。 他既然答应了要给苏溪师叔一个交代,接下来就只能一个个的亲自来审问了。 谢黎云如此这般的告诉了苏溪。 苏溪却摇摇头,对谢黎云:“不用那么麻烦,我知道是谁。” 她让AI查了ip地址。 这件事硬要说来,没有什么主谋,咒骂她的发帖人也对她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只是网络的私密性放大了人性的阴暗面,苏溪就这样成为了他们的出气筒。 这件事解决起来也不难。 苏溪没放在心上。 为今之计,有更重要的事情。 “小孩子不懂事,我没打算和他们计较。”苏溪笑的温柔可亲道:“但是礼不能废,所以……” 林家家主会意地掏出来一个储物戒指,“些许薄礼,还请您笑纳。” 苏溪:…… 她没有灵力,用不了储物戒指。 但是她还是收了。 不要白不要。等下随便找个人帮她打开戒指不就行了。 她又看向黎家,这回她吃了教训,不等对方开口,就抢先说道:“我还缺了个代步法器。” 黎家家主脸上闪过一丝肉疼,小心翼翼道:“家里有一飞剑,可日御千里。” 日御千里…… 苏溪心脏一阵抽痛。 她第N次想念她丢掉的飞船。 她的飞船是联邦最新款的重型探索舰,配备了能摧毁一颗小行星的反物质湮灭炮、单兵作战机甲等尖端武器,最重要的它是光速行驶。 区区千里,几毫秒就能到了。 唉,真是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她意兴阑珊道:“行吧。” “爹爹,我记得家里还有一艘穿云舟,可日行万里。” 黎月月仰起头,甜甜笑道:“女儿自知自己这次闯下大祸。干脆把这舟送给溪姐姐,也算是弥补一二了。” 这个孽障! 黎家家主瞪着黎月月,目含杀气。 黎月月怡然不惧,笑容一派天真无邪。 苏溪满意地看了黎月月一眼,这孩子真是聪明,很上道嘛! 她立刻点头道:“那我就谢过黎家的好意了。” 黎家家主的脸色骤然灰败下去,在林家家主心有余悸的庆幸目光里,他艰难地点头道:“我明日就把穿云舟送过来。” 苏溪很开心。 她所练功法特殊,注定需要她游历四方行善积德。 有了代步工具,她接下来离开衍道宗就方便多了。 21. 第二十一章 就外表而言,黎家送来的穿云舟比钟恨生的豪华许多。 钟恨生的是一艘乌棚渔舟,低调素雅,暗含读书人的清贵。 黎家的穿云舟名为景星庆云,是一艘画舫,上下两层,雕栏玉彻,金碧辉煌,一看就知道造价不菲,也怪不得黎家家主当时那么肉疼。 黎月月笑道:“溪姐姐,这艘船以后就是你的了,你给它起个新名字吧。” 不用她说,苏溪也打算改名。 景星庆云,这名字也忒长了,笔画还多,真难听。 苏溪不假思索地回答:“就叫它CW02号吧,简称02。” 有02,自然有01。 CW01号正是她丢了的飞船。 黎月月傻了。 “si…sei…达不溜零二号?”她艰难地模仿发出这几个古怪的音节,困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很好理解。 CW,即苏C的老婆(wife)的缩写,02号意为她第一个老婆的替身。 CW01号虽然丢了,但在苏溪心里她永远是大老婆。 按照这个星球的风俗来解释的话,CW01号就是正妻,其他的都是妾。 呜,又想老婆了,难受。 苏溪叹了口气,一脸萧索地对黎月月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黎月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苏溪问:“我记得一些飞行法器可以缩小随身携带的?” 黎月月点头:“是的,景星……不是,02号可以变做一个手镯。” 她掐了个手决,苏溪左手手腕上立刻多了一枚金镶玉手镯,十几米高的画舫变作手镯上珠光宝气的吊坠,随手晃动,小巧精致。 苏溪眼中异彩连连。 法术真的好神奇。 可惜两个世界力量体系不互通,她这辈子大概是学不会了。 “溪姐姐,我刚刚已经抹去了我们黎家的印记,你将自己的血液抹在手镯中央的那枚灵玉上,再注入神识,就可以完成认主了。” 黎月月说的血液,在她的概念里是用针在手指上扎一下,挤出来一滴血就够了。 结果,就见苏溪直接用左手指甲在右手手背上划开了一道五六厘米的口子,豪迈地把手镯整个染成血色。 黎月月:卧槽?!! 她手忙脚乱地从储物戒指里找伤药,药还没找到,就见苏溪手背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苏溪随手甩了甩手,多余的血珠在她精神力的操控下全部甩掉在了地上,手背干净白皙,连个疤痕都没有。 发现黎月月惊骇的眼神,苏溪随口解释道:“我体质特殊,伤口痊愈速度比较快。” 黎月月:这是比较快?!这是相当快啊! 可以划开皮肤的指甲,如此恐怖的痊愈速度,再加上她口中的“体质特殊”…… 黎月月恍然大悟。 “溪姐姐,原来你是人妖啊!”小丫头绷紧表情,严肃地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人妖混血天地不容,溪姐姐该对她多信任,才告诉她这个秘密呢? 明明她之前还那么羞辱了她。 黎月月又想哭了。 她过去多坏啊,做了那么多坏事,何德何能被溪姐姐托付如此信任? 她低下头,两滴泪砸到了地上。 去你的人妖! 我这是基因改造!是联邦顶级的生物科技! 苏溪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后还是郁闷的放弃了解释。 因为对方肯定听不懂! 淦,这个星球真的好原始。 她重新把注意力投向手中的手镯。 神识,苏溪是肯定没有的。 她试探性地将精神力注入了手腕,让她惊喜的是,她很快与手腕上的手镯多了一些感应,就好像自己身体的延伸。 有点像她用精神力操作机甲战斗时的感觉。 既然如此…… 她心里一动,试探性命令手镯变形成船,手镯没有任何变化。 唉,果然不行。 她无奈地想:即便已经建立了精神力链接,她依然无法操控穿云舟,甚至连让它变形都做不到,因为她没有灵力。 对于这种情况,苏溪当然早有准备。 她直接找上了孟皓。 孟皓困惑极了:“你让我给穿云舟安装……什么?” “灵力电池。”苏溪努力用这个星球的术语来解释自己的需求,“就是操控者不用注入灵力,穿云舟用内部储存的灵力行驶。” 这么一说,孟皓就懂了。 这不难。 苏溪也不是第一个提出这种需求的。 修士长时间驾驶飞行法器的话,不能时刻保证灵力供给,这种时候就需要灵石符文法阵代为输入灵气。 他长篇大论向苏溪解释了半天原理,苏溪总结道:“就是自动驾驶。” 孟皓:……这么说倒也没错。 他实话实说道:“我道行不够,之前没接过这种活,我让我师父出马吧。” 苏溪点头,问:“多少钱?” 虽然苏溪是师祖看重的徒弟,是他未来的小师叔,但是现在毕竟还没入门。 况且,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孟皓想了想,“具体要花多少我也不知道,给你打八折吧,你先付个定金,定金1000玉币,多退少补。” 1000玉币,苏溪是肯定没有的。 她师父是个穷光蛋,要不然也不会把她打发到衍道宗去吃大户。 所以她从兜里掏出来从林峰手里顺手牵羊的玉佩,“用这个当定金吧。” 孟皓:…… 草,这不是他师父卖给林峰的那个玉佩吗! 发现孟皓表情不对,苏溪以为他不识货,解释道:“这个玉佩看起来平平无奇,其实是玄级下品法器,可以变作剑,注能后,每天可以发出一次金丹期修士全力一击。” 她这段时间恶补过了,修真界的法器分为十二级,分别是天地玄黄四个大级,每一大级下面又有三个小级。 玄级下品法器可不便宜。 苏溪觉得她手里的玉佩,怎么着也能值个三五千玉币吧。 孟皓木着脸。 苏溪跟他介绍这枚看似平平无奇的玉佩,纯粹是班门弄斧。 他还知道这枚玉佩样法器叫做清霜,师父当时卖了6666玉币! 用师父卖出去的法器付给师父当定金……这是什么新型永动机啊! 孟皓真心实意地对苏溪拱了拱手,“您可真是个人才。”怪不得师祖要收她为徒。 苏溪困惑地眨了眨眼,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坦然地回答:“嗯,我知道。” 谈完事情后,苏溪走前,看了眼有些倾斜的桌面,提醒道:“你桌子歪了,该修了。” 孟皓不在意地看了一眼,随手从桌上拿了一本书塞去了桌腿。 苏溪一言难尽地看着被垫桌腿的《成仙录》,“……你用《成仙录》垫桌子?” “对啊,我一直用它垫桌角。”孟皓理直气壮道:“之前把书借给你后,我用其他书试过,发现都不如《成仙录》契合。” “我给你说啊,我算是发现《成仙录》的用处了!” 他兴冲冲地向苏溪宣布自己的大发现。 “这《成仙录》就适合垫桌腿!你记得告诉你还没辟谷的同学,拜师后若发了《成仙录》,别急着擦屁股用,留着垫桌脚也是不错的。” 苏溪:……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记得明天就是拜师仪式了。” “是啊。” 孟皓暗示地向她眨了眨眼睛,“苏师妹,你不用担心,就算根骨不行,也未必不能有个好前程。” 师祖可是要收你为徒呢! 明天的拜师仪式,谁也没你风光。 他当时听说师祖要收苏溪为徒时,都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呢。 嘿嘿嘿,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欣赏明天苏师叔目瞪口呆的表情了。 苏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她拍了拍孟皓的肩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很期待明天。” 明天的拜师礼她也会参加。 不是拜师,而是收徒。 她作为唯一的古法修行者,掌门希望她能收几个能修行古法的有缘人。 所以明天的收徒仪式不止局限于新人之间,而是全门派的弟子都要参加。 孟皓同样回以一个自认为意味深长实则在苏溪眼里如哈士奇般蠢萌的笑容,“我也很期待。” 22. 第二十二章 原沐笑最近笑不出来了。 她憋闷地跟好友抱怨道:“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说苏溪呢?他们都没见过她!” “女子的名声最宝贵了,他们这么污蔑一个女子,太恶毒了!” 好友知道原沐笑在说什么。 因为这段时间灵网论坛上对苏溪的恶评,原沐笑很生气,还在网上帮苏溪说过话,可惜她孤木难支,连带着自己也被人辱骂。 好友劝道:“这件事说起来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何必管呢。” 原沐笑气道:“他们说的太难听了!苏师妹根本不是那种人!” 好友微哂,“你和她也不熟,只是见过一两面而已,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那种人?” 原沐笑一时语塞。 的确,她其实和苏溪也不熟。 她气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是苏溪和宋师叔真的没有那种关系!” 网上说苏溪残害同门,原沐笑因为没有亲眼看过,所以也不好反驳。 但是他们说苏溪之所以能拜入宗门是因为和宋师叔有那种关系,甚至把那些情//色对话都传的活灵活现,仿佛他们爬床底下亲耳听到了似的,就是这点让原沐笑气的发抖。 原沐笑可是主考官之一,苏溪和宋师叔压根就不认识!而且宋师叔考试中途就离开了,从头到尾就和苏溪没有任何接触。 问天阁在那之后全体闭关,结果就成了谣言滋生的土壤,网上传的越来越离谱。 好友说:“网上的那些人是不会相信的。他们其实根本不在乎事情的真假,只是想找人发泄一下生活中积累的怨气。不用管,过段时间这件事就自然而然平息了。” 原沐笑当然知道,网上的风潮都是一阵阵的,根本不会持久,此时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以不动应万变,把一切交给时间。 “我……我是怕,苏师妹会想不开……就像刘师妹那样。” 提及刘师妹,好友也跟着沉默了。 刘师妹是五十年前入门的,是一个很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因为是原沐笑的同乡,所以她一直很照顾她。 但是这样开朗可爱的小姑娘,最后却因为灵网上的一些言论,选择自杀了。 也是那时,原沐笑深深懂得了何为人言可畏。 好友叹了口气,安慰道:“不会这样的,因为苏溪很快就要离开修真界了,这些言论不会影响到她的。” 原沐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她当然知道世情如此,弱肉强食本是天理。 但是还是隐隐有一口怒气在她心口徘徊不去。 难道就因为苏溪不能修仙,就必须要被莫须有的谣言中伤吗?堂堂仙门修士,竟合伙起来欺辱一个凡女,太下作卑劣了。 仗着灵网可以匿名,他们党同伐异,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昔日他们欺负刘师妹,今日他们欺负苏溪,明日他们又会合起伙来欺负谁?好友吗?还是她?修真界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成为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就没有人可以制裁他们吗? 原沐笑颓然低下头。 还真没人可以制裁他们。 灵通玉符和灵网的创造者是修真界万年一遇的鬼才,他很重视用户的隐私,所以在灵网诞生的这一千年时间里,没有任何人可以攻破灵网的匿名机制。 于是,灵网现在越来越脱离开放共享平等交流的初衷,变成了腥风血雨的修罗魔窟。 “别想了,今天是收徒仪式。”好友转移话题道:“也不知道这次师尊会不会收徒。” 原沐笑配合地转移了话题,“我觉得梁颐景不错,很有用剑的天赋。钟恨生虽然天赋卓绝,他是钟家人,且即将结婴,这次估计会拜入哪位师祖门下。” 好友纳闷道:“钟恨生是钟家人,自有家族传承,怎么会突然半路转投到了我们宗门?” 原沐笑摇了摇头,“这我哪知道。” 两人默契地绕过了白如砚,又聊了聊其他新弟子,很快就到了拜师仪式的会场前。 …… 孟皓看了看下方密密麻麻的人头,咂舌道:“这次来了好多人啊。” 黄伊人也纳闷道:“往年收徒仪式都是自愿参加,一般只有十几个有意收徒的前辈出席,今年好奇怪啊,掌门直接要求所有人强制出席,是有什么事吗?” “嘿嘿,师妹,还能是什么事啊。”孟皓挤眉弄眼道:“肯定是师祖想风风光光地收苏师叔为徒啊。” 黄伊人恍然大悟,一脸复杂道:“师祖对苏师叔真好啊。” 她倒不是嫉妒苏溪……师叔,纯粹是觉得那个让人闻风丧胆师祖突然间变得这么温柔慈爱,有点渗人。 而且说好要护着的小师妹突然变成了师叔,黄伊人心里很是失落。 说话间,孟皓和黄伊人飞到炼机门所属的云台落下。 前方不远处的云台上,新弟子井然有序就座,就是不见苏溪。 孟皓纳闷地问师兄,“师兄,怎么没见苏溪师……妹?”好险,他差点就喊出来师叔了。 师兄奇怪地说:“她都已经退学了,还来这里干啥?” 孟皓憋笑着点了点头。 他真的要憋死了! 嘿嘿嘿,等会儿他一定要把师兄震惊的表情给录下来上传到灵网上! 师兄突然嘀咕道:“奇怪,我灵网怎么登不上了。” “你也是?” “天啊,你们都是?我还以为只有我这样呢!” 啊?灵网登不上了? 孟皓拿出灵通玉符试了试,“可以啊,我可以登录啊。” “我也可以。”黄伊人说。 大家这一交流,发现炼机门人中差不多得有1/3的人上不了网,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些老前辈。 “这是怎么回事啊?以前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灵网也会出故障?” “怎么办啊,不能上网我会无聊死的!” “等等看,也许过会儿就好了。” 孟皓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他现在正在找苏溪。 这眼看着拜师仪式马上就快开始了,苏师叔怎么还没来啊? 附近的云台上飘来一段话,似乎正在谈论苏溪,孟皓连忙支起耳朵。 “师姐,我觉得苏溪不是网上说的那种人,她也不是废材,其实很强的……你还是不要说她坏话了。” “哟,这还护上了,这苏溪还真是个红颜祸水,勾引了宋师叔还不说,连你都被她魅惑了。” 孟皓皱了皱眉头,向说话的两人看去。 一男一女,都是丹修一脉的。女的模样乖巧甜美,男的脸上青青紫紫,肿成了猪头样。 “师姐,慎言!”猪头男紧张地左顾右盼,压低声音劝道:“苏溪脾气很差的,她听到饶不了你!” “她还饶不了我?”女修不屑一顾,讥笑道:“她一个不能修行的废物,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弄爬下!” “唉,师姐你怎么就不信啊!”猪头男气的跺脚,犹豫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脸,“师姐,你看我脸,就是她给打的,她真的很强很强,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啊!” 女修吃惊道:“真的假的啊?你开玩笑的吧?你可都筑基期了,她一个凡人怎么伤得了你?” 猪头男憋闷地说:“我也不知道……总之她很危险,师姐你还是小心点吧!” 孟皓刚打算阴阳怪气几句,突然,他目光一凝,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他看到苏溪了。 苏溪坐在最高的坐台之上,他必须抬头仰望。 那是掌门和各位长老的专属云台! 而苏溪竟然坐在掌门旁边,和掌门谈笑风生?! 师祖呢,师祖在哪里? 孟皓气死了! 呸!谢老狗好不要脸! 横刀夺徒,人干事? 23. 第二十三章 渐渐的,越来越多人发现了坐在最高处的苏溪。 修士们七嘴八舌交头接耳道: “那个女修是谁?我还是第一次见掌门笑的这么慈眉善目,太可怕了。” “不知道。之前从没见过呀。” “和掌门平起平坐,地位肯定不低,大概是其他门派的前辈?” 突然,有人惊讶叫道:“是苏溪!她怎么会在这里?” “苏溪是谁?” “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苏溪啊,不就是那个不能开脉的废物嘛!” “她还没退学?怎么会坐在掌门身边?!” “是不是看错了?” 众人皆惊疑不定。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尖利的声音传来。 “这还有什么奇怪的。一看就知道这狐媚子又扒上了掌门呗。” 孟皓沉脸向发声人看去,正是刚刚那个对苏溪出言不逊的女丹修。 她模样看起来清纯可人,只是因为眼中的嫉恨,导致她娇美的面容微微扭曲,说出来的话恶毒如邪魔,“她根骨废材,勾引人的本事倒是很厉害,先是宋师叔,现在是掌门,呵呵,真是一个人尽可夫的骚//货。” …… 谢黎云神识何其强大,那些污言秽语自然瞒不过他。哪怕他已经半步飞升,道心接近圆满,此时听到那些声音还是不喜。 修真界强者为尊,弱者非议强者那就是找死。哪怕是自己的徒子徒孙,敢如此大放厥词,以谢黎云的脾气,即便不杀了他们,也早就把他们逐出师门了。 只是他毕竟不是丹修一脉,这件事不好越俎代庖。 谢黎云看了一眼从淮,目光带有淡淡的责备。 从淮羞愧低头,“是我管教不严,我这就去清理门户!” “等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是苏溪拦下了他。 她笑的一脸云淡风轻,“随她去吧。” 谢黎云明显不赞同道:“苏师…道友,我知道你一向良善,网上的一些言论虚无缥缈无法定位也就罢了,现在这些杂碎都大庭广众下大放厥词,如果再不给他们个教训,流言就更猛烈了。” 苏溪含笑凝望下方那位女丹修,“恶人自有天收,何必脏了你我的手?” 苏师叔还是太过天真良善了。 谢黎云心想。 一味的良善不会迎来尊重,也不会感化恶人。 恶人们只会得寸进尺。 她不懂,所谓的恶有恶报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这世间向来便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好人不偿命,坏人活千年。 若真有报应,妖魔邪祟又焉能为祸人间? 若真有报应,幻空师祖也不会心灰意冷退出宗门,隐姓埋名这么多年。 他存心想要再劝,苏溪转移了话题道:“时间不早了,仪式该开始了。” 谢黎云无奈,只能先放下这件事不提。 他挥了挥手,四面八方坐满修士的云台上空都多了一块悬浮的云镜。 只是炼机门和青阳宫的云台都无人注意到这件事。 因为他们正在混战。 混战的起因,是黄伊人冲了出去,直接给了一个女丹修嘴巴子。 因为练武台下,同门之间不能动用法力相互攻击的门规,黄伊人只能和那个女丹修贴身肉搏。 此时她头发散乱,脸颊也被抓花了,看起来很是狼狈。 当然那个贱人也没从她手里讨得了好。 她抽了她好几个嘴巴子! 出于同门义气下,这场1对1的对决,很快就演变成了青阳宫和炼机门两派弟子打群架。 就连孟皓这个出了名的老好人,此时也热血上涌,打红了眼,阴险的专打青阳宫弟子的下三路。 双方的前辈大佬们比较矜持,没有下场,但是也没有出声阻止,默认了这场混战。 虽然宗泽华和从淮私交不错,但是炼机门和青阳宫却夙怨悠久。主要原因是他们的核心业务存在竞争。 有道是同行是冤家。丹药和炼器,两者存在大量的重合领域。 就比如,在资金紧张的情况下,是买立竿见影的伤药,还是买防御力强的法器? 为了赚钱,两派修士使出了浑身解数互相竞争,关系肯定无法和睦。 白虚真君此时就正在和青阳宫的某位真君一边用眼神进行激烈厮杀,一边打着嘴仗。 白虚真君骂对方管教不力,放纵门人弟子非议师长,另一方便骂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们先来打我们的,先撩者贱! “荒唐!”谢黎云吹胡子瞪眼,“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宗泽华和从淮对视一眼,都有些头疼。 只能离席,强力镇压了各自的刺头,终于终止了这场混战。 黄伊人余怒未消,不甘心地为自己争辩道:“师祖,明明是对方嘴贱,先……” “你笨不笨啊!”宗泽华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恨铁不成钢地抽了一下徒孙的脑袋,“你想打她,干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不会套麻袋偷袭吗?” 而另一边,混战的导/火/索,被黄伊人抽到脸肿的女丹修,在从淮冰冷的目光下哭的梨花带雨,抽抽噎噎道:“又、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的,网上大家都这么说,苍蝇不叮无缝蛋,一个巴掌拍不响,若苏溪真的行的端做得正,为何大家都这么说她?” 和她关系好的弟子也帮腔道:“对啊,炼机门难道还想堵上这悠悠众口吗?” “要不然,为何一个不能修行的废材和掌门坐在一起?” 从淮本想狠狠出言训斥,却听到了来自苏溪的传音。 她让他把弟子带过去,先从青阳宫挑人。 从淮嫌弃地看了眼这些恶心的玩意儿,这些东西要是能是古法有缘人,他名字倒起来写! 但是既然苏溪说了,他还是捏着鼻子提点了一下,免得他们等下见了苏溪再说些混账话。 “我甚至都无法窥见古法的大门,古法之高深玄妙岂是你们能懂得?” “别看苏道友根骨不行,但是说不定明日就能飞升!” “等会儿苏道友会先在你们中间挑选一些古法有缘人,给我放尊重点!要不然我就立刻清理门户!” 这番话总算吓住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那个脸颊红肿的女丹修,此时脸色也有些难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从淮何等眼力,立刻发现了她眼中隐藏很好的怨毒。 在知晓苏溪可以修习古法时,她竟是更加嫉妒了。 ……是皇甫家的女儿。 皇甫家是和钟家不相上下的顶尖修真家族。 钟家是文圣,皇甫家是武圣。 她身为皇甫家的女儿,海量资源供应,却拜入衍道宗。盖因为她资质平平,在家族内部竞争中失利。 从那以后,她的性格就越发扭曲起来。 还好苏道友脾气好,心胸宽大,不在乎这些口角是非。 要不然就麻烦了。 毕竟是皇甫家的嫡系,如果真要把她赶出宗门,皇甫家肯定会直接减少对青阳宫的捐助。 从淮现在只希望她等会儿能安分些,有点眼色,虽然苏师叔大概率不会在意,但是掌门为了面子,肯定要让她吃点苦头的。 …… 皇甫百合不敢抬头。 因为一抬头,她就再也忍不下眼中的愤恨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废物还能翻身! 就像那天一样!明明是被她踩在脚下的蝼蚁,却突然成了父亲认定的继承人!一个庶女,凭什么啊! “那位低着头的女修,请上前来。” 过了好一会儿,在身旁的人的提醒下,皇甫百合才惊讶地抬头,对上一双沉静如海的双眸。 那个好运的废物对她说:“过来。” 旁边人用艳羡的目光看着她,“百合!你就是古法有缘人吧!” “不愧是皇甫家的人,资质不是我们能比的。” 皇甫百合心头骤然生出无尽的狂喜。 原来,原来是这样! 她享受地沐浴在周围人艳羡的目光里,兴奋的微微发抖,慢慢越众而出。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她自信地挺胸抬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高大,顶天立地,居高临下俯视这里的所有人。 她志得意满道:“算你有眼光。” 苏溪饶有兴味的凝望着这位女修。 自从修行了古法后,她就多了一项能力:她可以看到每个人身上的功德和孽障。 有的人,功德多,孽障少。 有的人,孽障和功德差不多。 有的人,孽障比功德多很多。 但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像皇甫百合这样,周身黑气冲天,全是孽障,不见一丝一毫功德。 一个纯粹的,恶人。 《成仙录》有记载。 孽障缠身之人会迎来魔火焚心劫。 会有天外魔火从天而降,魂不灭,火不止。 苏溪支着额头,轻笑着点向她的心口,“火来。” 于是,一股灰红色的火气无声无息从天而降。 这道火气是如此窄小微弱,就像空气中虚无缥缈的浮尘一般,没有引来除苏溪以外任何人的注目,轻轻飘进了皇甫百合的胸口。 下一秒,皇甫百合志得意满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就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她就化作了一股飞灰,随风而逝。 天地间,从今以后再无皇甫百合。 风安静的拂过骤然间如坟墓般死寂噤声的云台,就连喧嚣的灵鸟都屏声静气。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只听天上人不紧不慢继续说道: “水来。” “土来。” “金来。” “火来。” 风再次卷起一道飞灰远去。 而被“水土金来”指到的修士毫发无伤,却面色煞白,两股战战。只因一股剧烈的危机感重重压在他们心头,仿佛天地间劫难加身,插翅难逃。 举目四盼间,天地不容,与之为敌。 青衣女修含笑收回指尖,宛如佛祖拈花一笑。 世上没有报应? 报应已至。 因为苏溪来了。 24. 第二十四章 从淮难得有些茫然。 刚刚发生了什么? 皇甫百合死了? 只不过一个眨眼间,她就化作灰烬,随风而逝。 那甚至不能说是死。 只能说是……消失了,尸骨无存,魂飞魄散。从此天地间再无皇甫百合这个人。 在衍道宗数千弟子的注目下,在他们这些老怪物的视线里,一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却没人知道苏溪究竟用什么手段杀了她。 只是一指,一句话,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了。 该是多么深厚可怕的修为才能做到这一点? 到从淮这个境界,方才有了一点模糊的感悟。 在皇甫百合的灰飞烟灭的过程中,他感知到了一股不朽不灭万劫加身的恐怖意念。 此为,天意。 苏师叔不喜皇甫百合。 天道便容不下皇甫百合。 从淮听到了“咔哒咔哒”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 他迟钝想了一会儿,才发现这是他牙齿上下打颤的声音。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背青筋一根根鼓起,扭曲、翻滚、颤动,如一条条垂死挣扎的狰狞蜈蚣。 豆大的汗珠擦着他的眼角滑落,后背、掌心同样冷汗黏腻。 眼睛酸涩难言,他却动也不动。 非不能,实不敢也。 好似泰山压顶,压弯了他的脖子,压垮了他的脊梁,他畏畏缩缩地低着头,连抬头与苏师叔对视都做不到。 他这才知道自己的想法真是大错特错。 他一直以为苏师叔是脾气好,心胸宽大,秉性纯善,所以才不在乎流言蜚语,不与皇甫百合计较。 如今,他终于恍然大悟。 苏师叔不是脾气好,她只是不在乎而已。 人是不会在乎蝼蚁的看法的。 这个认知让他表情更加苦涩。 在苏师叔眼里,皇甫百合,还有他们,大抵都是蝼蚁吧。 他无声苦笑,幻空师祖啊,您究竟收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为徒啊。 如此怪物现世,对于修真界是福是祸? 一片死寂的静默中里,无数人急促的喘息声汇聚成颤抖的风,然后,风蹑手蹑脚地绕开了青衣女修的衣角。 直到苏溪不紧不慢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这些人里没有古法有缘者,再换批人上前吧。” 无数面云镜实时转播了苏溪的要求。 简单的一句话,却宣告了无数人的死亡。 一些人脸色如死人一般僵白。有的瘫软在地,有的吓傻般失去理智,其余嚎啕大哭跪地哭求拔腿就跑之人不一而足。 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人都是在星网上诋毁过苏溪的人。 谢黎云如梦初醒,大汗淋漓,他鼓足勇气迎上女修悠长的星眸,旋即从一个噩梦坠入另一个噩梦。 他像被打折了脖子,僵硬地跪了下来,衣袖铺开,大礼参拜,额头紧紧贴在地面,涩声道:“看在幻空师祖的面子上,求您饶了他们一命。”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苏溪说:“此为他们自身的劫数和报应,自作孽不可活。” 谢黎云心头一动。 报应么? 他一直以为所谓的报应不过是无知凡人的妄想。 因为,整个修真界的修士都没人见过报应。 如今,苏溪带来了报应。 苏溪,她究竟是谁?为何又能给人降下报应? …… 问天阁。 在闭关了大半个月后,阁主宋清远终于解开了禁制。 繁复深奥的周天星阵符文慢慢暗淡下来,散落在阵点处的八十八位修士不约而同睁开了眼睛,一双星眸灵气四逸,似乎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宇宙奥妙。 几息后,灵光散去,他们眼眸褪去神异,恢复原本的黑色。 如果原沐笑在这里,一定会吓一跳。一向从容镇定的宋师叔此时双目充满血丝,脸色苍白憔悴,神态萎靡不振得好像大病一场。 偏偏他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像燃起了燎原大火。 不止是他,其余修士都如他这般神态萎靡,只有一双眼睛亢奋得惊人。 他看向阵心处。 那里端坐着一面白无须的清俊男修。 他一身墨蓝色文士衫,头戴纶巾,手里捧着一个墨色罗盘。 此人便是问天阁的阁主,宋清远,也是他的亲叔叔。 “阁主,如何?” 宋清远睁开眼,微微摇了摇头。 “周天星阵加持下,竟然连您都算不出来!” 宋端眼中更是滚烫,他癫狂地举起双手,似乎要拦天入怀,又好似想要扛起崩塌的苍穹,似向往,又似惊惧般狂啸道:“是天!她是天道化身啊!!” 宋清远面容凝重,盯着手中的罗盘上的那到裂纹,沉默不语。 苏溪,这个看似不能开脉的凡人,真的是天道的化身吗?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是眼下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可是若天道化成了人,还能无情无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