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照亮我》 第1章 01 十月份的昌照市和炎炎夏日似乎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热。不同的是,过分扰人的蝉声消失了。 好在七天长假下了两天的雨,温度降了下来,冒着丝丝的凉意,算是正式步入秋季。 新的一周是个阴天。 光是站在校园里就能听见学生们放声朗读课文的声音,能听得出来情绪很是高涨。 路过一三班,读书的声音对比隔壁两个班就小了些,徐主任往里面瞧了一眼,敲了敲班门:“小竺。” 教室里认真早读的学生们并没有被影响到,反而是倚在讲台旁的竺青被吓了好大一跳,手里遮着脸的书差点掉了。 这种感觉很像中学时代犯困时,被老师喊起来回答问题的那种惊心动魄。 她瞬间醒困,淡定将书合上,不自然地眨眨眼睛,恢复清明后,看向门口站着的人。 七天假期转瞬即逝,竺青昨晚忘了闹铃这回事,理所当然的在新的一周卡着点进了学校。 让她纳闷的是,明明都赶在徐主任查班之前进班看着早自习,还是被提溜出来了。 竺青醒了困,走出去,柔声道:“徐主任,您找我。” 徐主任大名徐月华,十分热心肠的一个人,还是竺青的房东。竺青是八月份来的昌照市,租的就是她家的房子。 那套房是和仁路的誉府小区,设施齐全,闲置了好几年。她也住在誉府,就住在竺青的楼上。 两人又在同一所小学教书,徐月华平时很照顾竺青,没事的时候会让她来家里吃饭,或者买菜的时候给她捎带点。 竺青是新老师,一来就揽了个班主任的职,比任课老师要辛苦一点,很多地方不懂的徐月华都会告诉她,教她该怎么做。 “空着的位置,学生是请假了吗?”徐月华点点头,指了指教室里的空位。 竺青一愣,显然没注意到班里少了两个学生,要说这事儿就是她疏忽了,匆匆进了班没顾得上看,也就没来得及和家长了解情况。 她赶紧揽下来,羞赧道:“我今早来得迟了,就没顾得上注意班级的情况。稍后会和他们家长联系。” 本来就不是大事,小姑娘也是头一回当班主任。徐月华笑着点点头,宽慰道:“是假期太长的缘故,乍一开学,学生反倒没适应过来。你要和他们好好说说,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正说着话,她将目光落在竺青身上,女孩个子高,身段窈窕。今天穿了一条墨绿色的碎花长裙,这身长裙很衬她的气质,知性大方,温婉可人。 一瞬间想到了自家不省心的女儿,徐月华不由得叹口气:“你人长得漂亮,还这么会打扮。你看方菡叙,这么大了还让我操心。” 竺青没想到话题转移这么快,方菡叙再一次被拉出来挨训了。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和方菡叙关系还不错,知道徐月华就只有这一个孩子,整颗心也都放在方菡叙身上。 如今的方菡叙年纪不小,徐月华就张罗着让她去相亲,结果回回都没见女儿脱单,于是看她哪哪都不顺眼。 竺青笑着摇头:“您过奖了。” “不提这个了,她总是让我操心。” 徐月华长得慈眉善目,打扮很洋气。小长假回去烫了个羊毛卷,脖子上戴着方菡叙送的新丝巾。 她拉起竺青的手,让她触摸丝巾的面料:“我家方菡叙买的,挺好看的吧?” 手感细腻,是一条素绉缎真丝方巾,竺青松开手,温声细语:“好看。” “她就会这一套哄我开心。”徐月华很满意,心想女儿孝顺了一回,干脆把旁的都抛到脑后,笑眯眯地和竺青说话:“这显得我年轻好几岁呢。” 竺青点头:“很衬您的气质。” - 上午八点十五。 早餐店这会儿只有一大一小面对面坐着,外面路过的行人步履匆匆,唯有他二人,还在慢吞吞地吃早饭。 解决完面前碟子里的包子,贺未羊两腮撑地鼓鼓的,口齿不清:“舅舅,我都迟到了,我们能不能快点呀。” “急什么,把这个也吃了。” 声音清澈干净,语速不疾不徐,丝毫不把内心焦急的小学生放在心上。 话音刚落,贺未羊面前的空碟子里又多了一个牛肉煎包。 他“哇”了一声,两眼放光,用手捏着包子塞进嘴里:“谢谢舅舅。” 贺未羊说话咬字不清晰,现在到了换牙期还掉了颗门牙,连说话都漏风。 景橙时勾唇,低头摆弄手机,回道:“不客气。” 收银台的姑娘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后,在心里叹口气:可惜了,只看见一个后脑勺。 不过这后脑勺看着也挺帅,店里除了她就是这舅甥俩,没别的人。 小男孩长得很可爱,留着西瓜头,大概是吃东西很开心,一直在摇头晃脑。 说话的男人听着声音很年轻,穿着一件黑色外套,看起来个头挺高的,姿态很是随意。一手撑着头,手指有些长得过分了,时不时屈起指节点一点,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正在愣神的间隙,她看见小男孩举起小手朝她挥了挥:“姐姐,你家包子好好吃。” 姑娘腼腆一笑:“谢谢。” “我说的是实话。” 贺未羊哼哧哼哧地啃着包子,也不用筷子,直接上手抓,嘴巴和手上都是油。 景橙时看不下去,用纸巾给他擦嘴,语气很是嫌弃:“没人跟你抢。” “我知道呀。”小男孩点头,还惦记着迟到的事,没忍住叹口气:“舅舅,我迟到的话,兰老师会不会不高兴啊?这还是我上一年级以来第一次迟到哦。” 景橙时没听懂,有些疑惑,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吃包子的小屁孩。 他很长时间没有和熊孩子交流过,以至于连贺未羊说的话,理解起来都有点困难。 什么叫迟到了,男老师会不会不高兴? 他问:“你们学校只有男老师?” 贺未羊吃完了包子,两条腿晃来晃去,咧开嘴:“不是呀,还有很多很多个老师。” 他把书包里那张考了一百分的语文试卷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一脸“快夸我”的表情,语气很骄傲:“舅舅,这个要家长签字。” 景橙时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分数,不走心地夸:“厉害。” 随后,转头去了收银台,指了指笔筒里的那支黑色签字笔,问那姑娘:“你好,借用一下。” 收银台的姑娘顺着那根修长漂亮的手指向上看,终于看见了景橙时的正脸,对上眼神的时候,脸瞬间红了。 这真是个帅哥,还是个睫毛很长的帅哥。 眼尾微微上挑,眼神漠然,显得很有攻击性,不笑的时候给人感觉很凌厉,看着不好相处。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连后脑勺都帅的帅哥,立体的五官无可挑剔。 “可、可以。”收银姑娘迅速移开眼,脸颊还在发烫。 “谢谢。” 景橙时转身,回到位子上,利索地签上自己的名字,随口问:“昨晚怎么没让家长签。” 贺未羊努努嘴:“我忘了诶。” 歪着头看景橙时签好名字,手上有刚刚摸碟子的油,他直接抹在了卷子上,忙不迭地塞进书包里,还不忘迟到的事情,催促道:“舅舅,兰老师说了,如果没有及时到学校一定要和她说的,你能不能给她打个电话?” “手拿过来。”景橙时看见了他的小动作,皱着眉头抽了一张纸巾,“你这老师挺负责,不过我没他号码。” 贺未羊有点着急了,抱起了自己的小书包,“那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景橙时嗯了一声,把签字笔还回去,付了钱带他离开。 早餐店离阳光小学不远,步行三分钟就到了。 前两天下了雨,空气中还带着点潮气,路上坑洼的地方积着雨水,贺未羊贪玩,拿脚踩出水花,边踩边笑。 景橙时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贺未羊是个话唠:“舅舅,我们兰老师可漂亮了,还很白哦。头发也很长,个子好高的,从来都不会凶我们哦,和妈妈一样喜欢穿好看的衣服,都没有重样的诶。” 男老师,头发长,个子高,脾气好,喜欢穿好看的衣服。 景橙时应了一声,心道这位男老师还挺特别,听起来像个搞艺术的文艺男,不像是个来小学当老师的。 他随口问:“有多漂亮?” “很漂亮很漂亮。” 贺未羊一脚踩上水坑,溅起几滴泥水,景橙时向后躲了一下,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把人拉到自己身边,语气不善:“贺咩咩,好好走路。” 听话的贺咩咩:“好的,舅舅。” 随后一脚又踩到了水坑。 “” 景橙时深吸一口气,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敲在贺未羊额头上,以示警告。 校门早关了,这个时候家长不能进,只能送到门口。 这就意味着他的任务完成了。 景橙时心情好多了,给他背上书包,叮嘱他放学别乱跑,等着妈妈来接。 贺未羊身前背着自己的小水壶,认真地拍了拍:“我知道了,舅舅再见。” “行,进去吧。” 没有别的要说了,景橙时转身就走,却被说话漏风的小学生喊住:“舅舅。” 景橙时面无表情地转头,没收起脸上的不耐烦,语气倒是平缓:“说。” 贺未羊不好意思地碰了碰两根食指,脸上带着期待:“你什么时候再来带我吃早饭呀?那家牛肉煎包好好吃哦。” 本想说“看心情”,看见那期待的小脸,景橙时想到他姐几乎没带孩子出门吃过早饭,一般都是在家准备好的。 今天之所以破例让贺未羊吃到外面的早饭,也是因为他姐早上没空送孩子上学,提前联系了他过来。 景橙时把原先要说的话憋回去,难得地多说了几个字:“行,我答应你。” 贺未羊咧开嘴“嘿嘿”笑了声,伸出小指:“说了不算,拉钩。” “” 景橙时耐着性子伸出小指和他拉钩。 “贺未羊!” 身后一个同样是西瓜头的小男孩边跑边扬起手,语气很兴奋:“你也迟到啦?太好了!” 贺未羊两眼放光,跳起来招手,水壶差点砸脸,他赶紧抱住水壶,语气激动:“刘天天!看见你好开心哦。” 他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景橙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开心,可能是迟到了还能看见自己的小同桌,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他有点激动地介绍:“舅舅,这是我同桌刘天天!” 然后,两个小孩无视了各自的家长,背着小书包跑进了学校。 - 早读还没停,一三班班门口,两个小男孩并排站着乖乖认错。 先开口的是刘天天:“竺老师,对不起,我今天起迟了。” 贺未羊紧随其后:“兰老师,对不起,我今天也起迟了。” 这是竺青被贺未羊喊成“兰老师”的第二个月,偏偏这孩子n和l不分,硬生生喊成“男老师”。 她面不改色,已经习惯了他的叫法,刘天天家长是一早发了微信说明了迟到原因,竺青先让刘天天进教室。 随后,她半弯着腰和低着头的贺未羊平视,“未羊,下次不管是迟到了还是别的事情,要让家长给老师打电话知道么?老师得知道你在哪里才能放心。” “对不起,老师。”小孩子要自尊的很,又很喜欢这个漂亮老师,不想在她面前犯错,生怕她因为自己迟到了不喜欢自己,强调:“我提前让舅舅联系你了,但是他没有你号码。” 贺未羊有些局促,抬头看她,说话声音越说越小,泪眼朦胧带着哭腔,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老师,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竺青擦掉贺未羊的眼泪,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老师相信你,进去吧。” 前两节没有竺青的课,让学生带回家签名的考试卷收了上来,一张沾着油污的试卷放在第一个。 是贺未羊的满分考试卷,分数上面沾着点油,视线下移,黑色签名吸引了竺青的目光。 ——景橙时。 第2章 02 字迹跃然纸上,乍一看,很像遨游九天之上的鹤。 笔迹瘦劲,有鹤的筋骨和灵动,有种至瘦而不失其肉之感,是风格很独特的楷书。 瘦金体。 看着这个签名,莫名地让竺青想到高三的时候,那个闷热到喘不过气来的夏天,也是这个字迹,给她写下了一段励志又治愈的话。 高考前那段时光,竺青印象还挺深刻。 临近高考,高三部的气氛压抑又紧张,午休的时间也不松懈,教室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味道。 竺青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闭上酸涩的眼睛。 班里大部分人都埋头在题海里,不用仔细听,皆是翻书翻卷的轻响,生怕影响到周围人。 短暂地休息了一下,竺青疲惫地抬起头,目光落在黑板右上方的高考倒计时上。 [距离高考还有:9天] 数字九格外突出,比周围的文字要大上一些,用红色粉笔描粗,十分醒目。 还未收回目光,就见班主任抱着个纸盒子进班,一路走到班长面前,低声和他说了几句话,在班里绕了一圈后离开。 这个牛皮纸盒子,竺青上周在班主任办公室见过。 “青青。” 好友程栀子转头,压低声音问她:“你觉得那是什么?” “我猜,是一中的回信。”竺青收回目光,简单地收拾桌上略有些散乱的文具。 半月前,梵沂一中和二中一起组织了一项仅限高三学子的活动,让两所学校即将高考的毕业生相互充当树洞,分享情绪,压力以及烦恼,以信件的方式交流。 意在给学生们减压,同时鼓舞高考生的士气。 据说两所学校的年级主任是夫妻关系,统一让他们用上次月考的考号当做署名,这样不用泄露个人姓名也可以随心所欲交流。 程栀子见班长没有任何动静,忍不住吐槽:“我看这个盒子很早之前就放在老班桌上了,不会是现在才想起来给我们吧?我之前还想,我们给一中回信挺快,他们怎么这么慢。” 竺青安慰她:“别急,这个应该是。” 瞥见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这里,班长干脆站起来,抱着盒子一路走上讲台,解释道:“这个是梵沂一中那边的回信。” 然后,按照考号开始分发信封。 还真是。 程栀子朝竺青竖了个大拇指,迫不及待开始拆自己的信封。 等到竺青拆开自己的那封回信,还有些错愕。 由于没有和陌生人倾吐情绪的习惯,也不知道写什么内容,她只记得写的那天,天气很热,呼吸进鼻腔的空气都是粘稠的,教室里的电扇和空调饶是开着也隔绝不了外界的炽热温度。 于是她写的时候带了很强烈的个人情绪,仅写了四个字:【讨厌夏天】 字迹也十分潦草。 但眼前,这张她只写了四个字的信纸上,多了几行洋洋洒洒的大字,看起来内敛又不乏蓄势待发之感。字迹漂亮又工整,不失凌厉锋芒,下笔力道很重,纸张背面能清晰地看见黑色笔迹。 这还是竺青第一回看见有人用瘦金体写字,这样让人感觉枝节有力的字体绝不是连笔能写成的。简单来说,耗时间,几乎不会有人选择在写字上浪费现阶段的宝贵时间。 对方或许是对讨厌夏天这四个字产生了共鸣,把她当成树洞开始吐槽近期—— 我也是。 闷热的天气,聒噪的蝉鸣,扰人的蚊虫,皆是我讨厌夏天的铁证。 尤其是临近高考,面对这样的日子更是烦不胜烦。这个季节按理来说最适合喝冰镇饮料,但是班主任哪里会允许,水果和饭菜也是严格把控,生怕闹肚子。 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这时候还挺关键,就像班主任挂在嘴巴的那句“容不得半点马虎”。 我猜你们班主任也是这样,嘴上总说“再忍忍,考完试你们就解放了。”,几乎每天都要说上好几遍,每到这个时候,就给我一种,我的真实身份是忍者的错觉。 不过,话又说回来。 其实仔细想想夏天也不算太糟糕,像这样好的天气避免不了高温带来的燥热,总比阴雨绵绵的雨天要强很多,笼罩在身上的阴霾只有暖阳才能驱散不是吗? 借用《夏天的太阳》中的‘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这句诗送给你。 最后,我想说,酷热炎夏会结束,继而迎来凉爽秋风。 思及此,办公室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敲响,门口传来学生稚嫩的声音:“竺老师。” 竺青被打断思绪,抬起头,来人是小班长。 她问:“怎么了?” 班长焦急道:“贺未羊和刘天天打起来了!” - 学生们围成一个圈,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竺老师来了!”,紧接着他们把路让开,使得包围在中间的两个人有些不知所措。 贺未羊眼睛通红,身上的外套被抓皱了,旁边的刘天天也好不到哪去,脸上还有两道未干的泪痕。 看见竺青来了,刘天天撇嘴,手指着身旁的男孩立刻告状:“竺老师,贺未羊打我!” “我就打你怎么了!”贺未羊双手叉腰,不甘示弱地回嘴。 “” 竺青赶紧到他们面前,仔细地将两人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从围观的同学手里拿了两张纸巾给他们擦眼泪。 每天的突发事件层出不穷,打架这个事还是头一回。还不等她问话,贺未羊大声嚷嚷:“谁让你喊我贺咩咩的!” 气氛有一瞬间凝固,围观的小同学更是面面相觑,当着老师的面都在窃窃私语,刘天天擦了把眼泪,同样是毫不示弱:“你舅舅就是这么喊的,我为什么不能喊!” “你不准喊!” “就喊就喊!” “我、我好委屈。” 贺未羊抽噎着看向竺青,把揉成一团的纸巾按在眼睛上,先倒苦水:“舅舅是大人,让他这么喊是尊重长辈,他是我的同桌,不能这么喊。” 刘天天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发,重重“哼”了声。 “好了。”竺青颇感无奈,一手拉一个,语气稍重了点:“都来办公室。” - 天气不太好,又是工作日,街两边的店面都没客人,更不要说和别的店面格格不入的花店。 景橙时推门进店的时候,宋樾独自一人在修剪花枝,听他本人说,那是一朵木芙蓉。 这朵木芙蓉开得极好,纯白色的花还夹杂着淡淡的粉,旁边还有好几朵未绽放的花骨朵,放在青绿色的陶瓷花盆里用清水养着,有点傲然独立之感。 宋樾有点轻微社恐,不爱和别人打交道,性子很静,又喜欢养花,索性开了家花店,取了个很文艺的名:“满堂花醉”。 明明比景橙时还大两岁,看起来像个来花店兼职的大学生。他近视快五百度,一直戴着眼镜。 正是因为这副眼镜,给他温和的长相和气质加了不少分,来光顾他花店的还有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喜欢跟他搭话。 满堂花醉装扮的很少女心,连墙面都是粉的,价格很亲民,都贴在花盆上,一目了然。 平时来的小姑娘很多,甚至吸引了一只无家可归的三花猫。 宋樾修剪完花枝又开了猫罐头拿出去喂橘猫,想到什么,脚步一顿,转头问道:“什么时候来的昌照?” “昨天晚上。”景橙时转头去看桌子上的那朵木芙蓉,低头仔细瞧了一眼,伸手轻轻碰了碰花骨朵:“我姐今早没空送儿子上学,让我去送。” 宋樾又拿了根猫条去喂猫,随口问:“你姐夫呢?” 景橙时低头摆弄手机,半张脸所在衣领里,漫不经心地回道:“说是去外地出差,大概得两三个月能回来。” 宋樾没再问了,说起景清影,他挺佩服她将肆意贯彻到底。 景家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女儿怎么说也是个豪门千金,家中长辈自然是想着让她嫁的门当户对。 大小姐偏偏喜欢上一个穷小子,这是一段很落俗老套的爱情故事。 八年前,景清影在自家公司任职时,对小职员贺文松一见钟情,随后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天之娇女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年轻气盛又一身反骨,不顾家里的反对,偷了户口本去结婚。 过去这么多年,父母依然不接受男方,哪怕孩子都上了小学,至今也是瞧不上女婿,不准他们一家三口进家门。 景清影还真就一次没有回过梵沂,也没再回过景家,安心地呆在昌照相夫教子。 “喵呜。” 三花猫吃饱喝足,露出圆鼓鼓的肚皮来,打断宋樾飘走的思绪。 他摸了摸猫咪的脑袋,又起身去修剪别的花枝,三花猫见没人跟它玩,索性舔了舔爪子一溜烟跑出去了。 景橙时点开微信,正好弹出来一条消息,是他姐发来的,一条长达五秒的语音。 他点开。 【橙时,你去一趟学校。未羊跟同学打架了。】 声音很平静,好像打架的主角不是她儿子。 景橙时转文字又看了一遍。 印象里的贺未羊憨厚机灵,不像是会打同学的小孩,原来是班里的小霸王么,动不动就打同学? 要不然他姐这语气听起来,怎么这么平淡,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 站起来的时候膝盖不小心磕到了桌面,桌上的木芙蓉差点倒了,景橙时忍住痛感,将桌上的陶盆扶稳。 宋樾吓了一跳,回头看他:“怎么了?” 景橙时没应声,手机扔在桌上开了公放。 宋樾听完,推了下眼镜,有些不可置信:“清影姐好淡定。” 他没想看出来贺未羊是会和同学打架的小胖墩,看着挺憨厚。 景橙时面无表情地拿车钥匙往外走,莫名给宋樾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你会揍他吗?” 步子一顿,景橙时古怪地看了眼宋樾,抛了抛手里的车钥匙,“不至于。” - 这次进学校就很轻易了,门卫知道景橙时是被老师喊来的家长,二话不说就放了行。 景橙时第一次进来,一扭头就看见了办公室的牌子,他走到门口朝里看。 一间办公室有五张办公桌,有两个位置没人,角落里有位长头发的女老师,坐姿很端正,正低着头写东西,他没仔细看就移开了目光。 不是他要找的人。 长发,个子高,男老师。 看了一圈,没看见自家犯了错的外甥,也没看见符合条件的那个男老师。 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张桌子是个男老师没错,但是人至中年,头发有些稀疏。 不管了。 景橙时微微屈下腰,在屏风上敲了敲,语气挺客气:“老师你好,我是贺未羊的舅舅。” “贺未羊?” 那位中年男老师抬起头,愣了一下,反应慢了半拍,手往后指:“喏,竺老师在那呢。” 他看向竺青的位置,喊她:“竺老师,你学生家长来了。” 景橙时一怔,微微眯起眼睛。 竺老师? 不是男老师吗。 “” 只有一个可能,勉强可以归结为秀才读字读半边。 贺未羊那个口齿不清的小胖墩把竺读成“兰”,最后n和l不分读作“男”老师。 于是,闹了这么一个乌龙。 四目相对之间,景橙眼中带着些许错愕。 这刹那的感觉该让他怎么形容呢,有点儿像礼花在耳边炸开,让自己的耳膜震荡,胸腔的那颗心脏也为之产生了共鸣从而加速跳动。 第3章 03 竺青在观察景橙时。 果然是字如其人,字写得大气有风骨,个子和相貌没处挑,站在人群里可以用出类拔萃来形容。 美人在骨不在皮。 这位也确实是个美人,面部线条流畅利落,长相有些偏女相,多亏眉眼生得立体,不显阴柔。 双眼皮褶皱不算深,眼尾上挑,疏离感很重,眼神漠然毫无笑意,眸光犀利,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讥诮嘲讽。 那双丹凤眼像宝剑出了鞘,露出锋利刀刃,容易让人晃了眼。 这么一看,估计是个难沟通的家长。 等到她清楚了两个学生之间发生的摩擦时,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双方家长。联系到景清影的时候,得知来的人是贺未羊的舅舅。 竺青回过神来,客气地让人挑不出错处,温声道:“您好,我是未羊的班主任,姓竺。” 景橙时迈步向前,语气同样端的客气,目光看向竺青。 从面相上看起来就是个温婉知性的老师,一双眼睛倒是大,澄澈分明,像小鹿的眼睛,但眼尾稍稍向下垂,有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确实像贺未羊所说的,很漂亮。 他又自我介绍一遍:“我是贺未羊的舅舅,景橙时。” “很抱歉,我家贺未羊给你的工作带来了麻烦。” 这样放下身段,甚至很诚恳地道歉,还是让竺青感觉他像极了蛰伏在丛林里未被驯服的一头雄狮,虎视眈眈地盯着窥伺已久的猎物。 仅仅是因为久不见血才收起来利爪,看起来和一只温顺大猫没什么两样。等时机一到,便会露出锋利兽爪立刻反扑,狠狠咬碎囊中之物的骨头。 不怪她这么觉得,实在是他长着一副很有攻击性的好相貌,字和人一样,都像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让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是我多有打扰。”竺青指着旁边的椅子起身去倒茶:“您请坐。” 景橙时一点也不客气,还真就坐下了,看她去饮水机那边,伸出手把人拦下来,“您太客气了,我不渴。” “好的。” 竺青有点窘迫,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手,她坐回位子上。 景橙时立刻收回手,问道:“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和同学打架。” 男人个子高,十指修长交握着,指甲修剪的很整齐,能清楚地看见指甲上的半月牙。 长着一副盛气凌人的帅气相貌,语气也不含糊,这个场合莫名严肃起来,有点像是在谈判。 竺青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更加确信这或许,真的是个不讲理的家长。 说不定会质问她为什么在眼皮底下还能让学生打起架来,到最后还要说她没有尽到责任。 不怪她这么想,是有实例的。 就在上周,五年级的某位老师处理了学生打架的事情,联系双方家长来学校,结果其中一位家长刚进办公室就质问那位老师:“你怎么当的老师,眼皮子底下也能让学生打起架来?” 当时她虽然不在现场,但是这件事的前因经过被那位老师发在了教师职工群里,以表愤怒。 是以,竺青觉得自己现在,可能也要面临同样的事件。 她整理了一下措辞,娓娓道来:“这事也很简单,和未羊打架的同学喊他贺咩咩,他不太高兴,两人生了口角就推搡起来了。” 顿了顿,她接着说:“叫家长来的目的,更多是让其他同学警醒些,避免这种事件再度发生。稍后刘天天的家长也会来,您不用担心,未羊没有受伤。是他打的另一个孩子。” 景橙时表情有些凝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是因为被同学喊了声贺咩咩? 没记错的话,这个叫刘天天的小同学,不是早上和他一起迟到的同桌吗,早上两人还是哥俩好的揽着肩一起进的学校。 结果因为名字就打起来了? 景橙时有些语塞,觉得这个理由有些匪夷所思。 竺青不是个会活跃气氛的人,看景橙时不说话,以为他没反应过来,索性也就没再开口。 正巧下课铃响了,铃声还没停下来,贺未羊就冲进了办公室,不忘敲门,嗓门洪亮:“报告!”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还在桌子上分了个楚河汉界,憋着气性谁都不理谁,一下课还攒着劲比谁先到办公室。 贺未羊赢了,于是气势汹汹冲进办公室,结果还是在看见舅舅的时候,嘴巴一咧哭出声。 景橙时唰地站起来,没搞懂他这是弄得哪一出,听着像是受了很大委屈。 不是他打人家孩子了吗,这看着像是被打的那个。 他把人拉过来,语气放缓:“哭什么。他揍你了?” 竺青以为是又打起来了,听到景橙时这么说,心脏漏了一拍,有点心慌,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她抽了纸巾去给贺未羊擦眼泪,语气轻柔:“别哭,是不是刘天天欺负你了?” “不、不是。” 贺未羊胡乱地擦了把眼泪,两手搂着景橙时的胳膊,抽噎着回答:“就是、想舅舅了。” 竺青有些无措。 景橙时面无表情:“” 他完全不相信这个理由。 “竺老师。” 外面,刘天天的妈妈拉着孩子来了。 竺青安抚了一下贺未羊的情绪,把办公室留给两人说话,出去和刘妈妈沟通。 景橙时给他擦掉眼泪,没有因为他哭就心软:“别哭了,为什么打同学?” 提到这个,贺未羊撇撇嘴,又挤出两滴眼泪:“我不喜欢他喊我贺咩咩。” 看见景橙时眼皮耷拉下来,他立刻补充,很是狗腿:“只能舅舅喊。” 合着这还是个专属昵称。 景橙时很受用,不过孩子还得教育,贺未羊比刘天天胖很多,小孩子没个轻重,一拳打下去手劲也轻不到哪里去:“你可以和他说清楚,不能打人。听到没?” 贺未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就是不想他喊我贺咩咩。” 景橙时耐心告罄,眼皮再次耷拉下来,显得很凶:“行行行,那我以后也改口。” 贺未羊一秒停下哭腔:“叫什么?” 景橙时面无表情:“贺小羊。” 贺未羊是在羊年生的,名字是景清影起的,说她随意吧,也不尽然。 “还是叫咩咩吧。”贺未羊嘟着嘴,回头看了一眼外面,声音小小的:“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脸,没有想过真的要打他。” 景橙时抬头看了一眼外边,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竺青。 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不可否认她的肤色很白,身上的墨绿色长裙很修身,更衬得肤色细腻白皙,让他想到花店里那枝养在水里的木芙蓉。 娉婷婀娜,仪静体闲,柔情绰态。 正好刘天天的妈妈朝办公室里边看过来,景橙时收回视线,推了一把低着头的小胖墩:“去给人道歉。” 贺未羊乖乖听话,挪着步子走出去,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刘天天,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我原谅你了!” 刘天天大声说完,被妈妈踹了一脚后,不情不愿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喊你贺咩咩。” 景橙时跟在后面,同样向刘妈妈道了歉:“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要是不放心,可以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我会支付医药费。” “我家天天皮实着呢。”刘妈妈不以为然,摆摆手,“小孩子嘛,打打闹闹很正常,不用担心。” 小孩子的矛盾化解起来很容易,主要是家长这一块,若是遇到不讲道理的家长就相当棘手了。 好在二位家长没有不讲道理揪着不放,送走家长后,竺青上完一堂课,在班里简短地开了个小班会后回到办公室。 刚坐到工位上,有人喊了她一声:“小竺。” 是被景橙时认错的五班班主任,陶立风。 “怎么了?” 陶立风随口问:“那个学生的舅舅没有难为你吧?” 他给景橙时指了工位之后去了厕所,是以,办公室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不由得想知道竺青是怎么解决的。 竺青摇头:“没有。” “上回来学校和郑老师吵架的那个家长,长得凶巴巴的。” 陶老师喝了口茶,手里拿着茶杯盖,缓缓说道:“刚刚那年轻人模样够帅,看着唬人,看着也像是来找麻烦的。” 竺青笑笑,没有接话,倒了杯温水给自己润润嗓子。 下节是她的课,她起身向外走。 “哪个年轻人模样够帅?” 上完课的一班班主任赵梅乐呵呵地进了办公室,追问道:“要我说呀,现在年轻人都长得漂亮,上回给我侄女介绍的小伙子,又高又帅,两人现在感情好得很。” 陶立风附和:“又干起老本行了?” “可不。”赵梅看了眼竺青,喊住她:“小竺,你多高来着,看着得有一米七五吧?” 竺青站住脚步,转身道:“没有那么高,一米七整。” 赵梅嘀咕一句,“那也不矮了。”转头又到陶立风的工位上讲话去了。 竺青没懂她这话的意思,也没多想,只当她是随口一问,索性没有回应,拿着课本往教室走。 从她喊了两个家长到学校之后,班里连小打小闹的都少了很多,前来办公室打报告的学生更少了。 转眼到了十月底。 竺青上完课刚回到工位上,还没坐稳,陶立风喊了声:“小竺老师。” 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上的股票k线图:“刚刚方策还来看你在不在。我瞧着他挺喜欢你的吧,三天两头往咱们办公室跑。” 竺青坐在工位上,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方策是两周前来的学校,原因是三班教数学的刘老师怀孕已有六个多月,辞职回家安心养胎去了,当天下午方策就来顶替了她的职位。 他来的那天下午,是竺青给他指了之前刘老师的工位。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方策每次遇到竺青都会和她打招呼,会主动和她说话,偶尔也会往她在的这间办公室跑,更多的时候会主动给她发微信。 现在,微信上就有几条消息,全都是方策发来的。 竺青粗略地扫了眼。 【周末有部新上映的电影,一起去看看呗。】 最后一条消息是一张截图,截的是那部影片。 她是个慢热的人,对他这种过度热情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回道:【抱歉,这周末已经和朋友约好了。】 回复完消息,她直接从主界面删了两人的聊天。 那头也没再回复,竺青只当他是清楚了自己的态度,搁置在一旁倒也不管了。 接连打了两次下课铃,手机里弹出一条消息,提示她的包裹被人签收。 阳光小学附近有个快递站,她偶尔买东西寄来过这里。 正纳闷是谁拿了自己的包裹,就听门被敲响了,很沉闷的一声。 竺青抬头,看见了方策在用手肘敲门,两手抱着个不算小的箱子站在门口,箱子上面还放着个小包裹。 这个天气算不得冷,只是早晚温差有些大,外套是必备的,尤其是傍晚这会儿起了风,容易着凉。 但方策就穿了件短袖,外面套着件保暖系数不高的无袖马甲,看起来很单薄。 “竺老师,你的快递。” 正对上竺青的视线,方策走了进来,面上丝毫没有被她拒绝的尴尬,将包裹放在地面上,解释道:“刚好我去拿快递,找的时候看见了你的,顺带着就帮你拿来了。” “谢谢你,麻烦了。” 箱子是竺青的,她买了很多东西,有办公用品,顺带买了些零食,有时候会分给学生吃。本想抽个空从门卫室借个推车给拿回来的,没想到麻烦了方策。 她当着方策的面拆了快递,每种零食都挑了一样给他,再次道谢:“麻烦你了。” 方策不愿意收,往后退了两步:“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别这么客气。” 竺青执意拿着没有收手,看着他,温声道:“包裹还挺重的,麻烦你真的很不好意思。” 方策突然笑了一声,倒也没收下她那一堆零食,象征性地拿了罐薯片:“行,那我不客气了。” 这堆零食还是被竺青装进了手提袋里给他,诚恳道:“就当是谢礼。” “竺青,真的要这么客气?”方策拎着袋子,颇感无奈。 这不是方策第一次这样喊竺青名字,但她总是喊自己“方老师”, “嗯。” 竺青看向他,神色认真:“毕竟我们是同事。” 第4章 04 待到下班,竺青还是像往常一样去公交站台等待末班车。 这会儿车辆很多,周遭吵嚷声,汽笛声不断,站台只有她一个人。 卸了一天的工作量,她感觉到有些疲惫,望着面前的车道发呆,在心里数着开过去了几辆车。 一直数到第九辆,突然感觉到有人戳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力道不重,试探似的。 接着,那人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声音有些拘谨,带着点不确定:“是竺青学姐吗?” 竺青寻着声音看过去,是个长发及腰的女生,穿着碎花吊带裙,薄薄的外衫略略遮住了锁骨下方的刺青。 见她看过来,女生连忙走到她面前,笑着打招呼:“真的是学姐。” 女生化着精致的妆容,笑起来有颗虎牙露出来,长相很甜。 一时间没想起来她是谁,听口音是梵沂人。 竺青也朝她一笑,柔声道:“你好。” 女生脸颊微红,双手拍了拍脸,站在她面前,语气夹杂着些许激动:“好久不见呀学姐,不过你怎么会来昌照呀?” 语气听起来很熟稔。 可是印象里,竺青敢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她,不然一定会有印象的。 “我在这里工作。”看了眼电子站牌,上面显示她坐的那班公交车驶来了。 竺青朝女生抱歉一笑,语气柔和:“我等的车到了。” “啊,那好吧。”女生似乎还有话想说,语气夹杂着些许失落,最后只好朝她挥手:“学姐再见。” 找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竺青一转脸,和她对上视线。 女生看着她仍是笑眯眯的,见竺青看过来,朝她挥手。 这一站只有竺青一个人,她坐稳后,司机启动车子,她隔着车窗朝女孩子挥了挥手,随后收回视线。 末班车里的乘客只有零星几位,她像平时一样从包里拿了张折纸开始折手工,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最初是用来解压的,谁知这些年已经成为了习惯,闲的时候会动手折一些小玩意,包里会随身放几张折纸用来解闷。 从学校到小区一共有十三站,大约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她随手拿了张纸折了朵百合花。 一连折了三朵颜色不同的百合。 刚折好,身后探出个脑袋,脆生生地喊:“姐姐,你折的好漂亮。” 看模样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眼睛一直盯着竺青手里的花,感叹道:“我和奶奶刚刚都看见了,你折的好快呀。” 在她身旁,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笑眯眯地揽着小女孩,宠溺道:“就你话多。” 话音刚落,老人看向竺青,笑了笑:“姑娘,你折的是百合吧,像真的一样。” 小女孩拍手,嘻嘻笑了一声,附和道:“我也觉得像真的一样。” 竺青笑着点头,把三朵纸百合递给小女孩:“送给你。” “谢谢姐姐。” “不客气。” 竺青很喜欢小孩子,对孩子也十分有耐心。接下来的车程,小女孩就坐在竺青旁边,跟着她学怎么折百合花,还学会了蝴蝶的简易折法。 祖孙俩比竺青提前一站下的车,下车前还笑着和她说:“明天见。” 竺青下了车,没能想起来车站遇到的那个女生,倒是看见了正前方朝她走来的方菡叙。 方菡叙扬起手,快步朝她走来:“小竺。” 她要比竺青个子还高一些,平时穿平底鞋,但今天一改常态,穿着一双长筒高跟靴,踩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竺青有些近视,离得近了才看清她脸上的妆容,画着很夸张的烟熏妆和大红唇。 方菡叙长着一张高冷明艳的脸,平时基本上只修个眉毛就出门了,这个妆容显得她高傲又强势,眼线拖得很长,像职场上雷厉风行的女强人。 瞬间明白过来她这副扮相的原因,她问方菡叙:“现在要去相亲吗?” “还是你懂我。”方菡叙打了个响指,伸手扬了一下头发,抬高下巴,朝竺青挑了挑眉:“看我像不像个坏女人。” 还真有点像,竺青笑着点点头,打趣她:“徐姨肯定又要说你好久。” 方菡叙顿时垮下脸,伸手碰了碰鼻子:“我都习惯了。”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和竺青道别后,再次扬起下巴:“我争取早去早回。” 果然,到了晚上,方菡叙给竺青发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动态表情包,上面的小熊在跳舞,下一条发了两个字:【黄了】,后面带着三个感叹号。 过了没多久,竺青看见了徐月华在朋友圈转发了两条视频:【揭秘!大龄女青年为何不愿意谈恋爱的十条原因。】 【致敬现在还为儿女操心的七零后,你们真的辛苦了。】 紧接着,竺青看见方菡叙发了条朋友圈:【永远年轻,永远单身。】 这对母女在朋友圈斗智斗勇,竺青早已见怪不怪,日子就这么溜到了十一月中旬。 昌照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天气始终不太好,这一周都是阴天,无风无雨,好在温度还不算太低。 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是硬笔书法课,竺青是班主任不能提前下班,待在办公室备课的同时,顺便听旁的老师聊家长里短。 没一会儿,贺未羊无精打采地跑来办公室,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小水壶,模样可怜兮兮的:“老师,我有点头疼。” 竺青先用手碰了碰他的额头,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贺未羊指了指鼻子,使劲揉了揉:“鼻子有点堵,还想喝水。” 竺青拿着他的杯子倒了杯温水,待到他喝完,让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又替他拿了个靠枕垫在身后。 随后从备用的小药箱里拿了根水银温度计,“未羊,老师给你量体温,看看有没有发烧。” 贺未羊乖巧地点点头,指着她手里的温度计:“这和我家里用的不一样诶。” 竺青摸摸他的头:“都是一样的,只是这种量的更准一点。” 确定温度甩到三十五度以下,竺青让他抬起胳膊,将温度计放到腋下之后,把手放在他上臂处拖着,“冷不冷?” 贺未羊没什么精神,说话也软绵绵的:“不冷。” 竺青拿了个毯子给他盖上,让他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办公室的四位老师还在聊家长里短,知道她这里有个生病的学生,还特地压低了音量。 过了十分钟,她把体温计拿出来看了眼。 369度。 竺青给景清影发了条微信过去说明情况,很快收到回复。 景清影说自己不在昌照,放学会让他舅舅来接。 随后,征得了母子二人的同意,竺青给贺未羊喝了一袋感冒冲剂。 药效没那么快发挥作用,贺未羊还是没什么精神,竺青没让他回教室接着上书法课,就待在办公室。 她搬了把椅子让学生坐在自己旁边,怕他无聊,给他找了册绘本翻着解闷,又从抽屉里拿了几块独立包装的小饼干给贺未羊,没有将抽屉合上,柔声道:“未羊想吃什么自己拿,不要和老师客气。” 贺未羊眨巴着眼睛,点头如捣蒜,双眼放光:“谢谢老师。” 放学后,班里的学生基本上都回去了,只有少部分值日的学生还在家长的陪同下在教室里打扫卫生。 贺未羊看得太入神,半天没听见说话声音,突然从绘本中抬起头来。 紧接着看了一圈,办公室就只剩下竺青和他了。 他歪着半个身子凑到竺青面前,怕打扰她似地用气音问:“老师,这本书我可以带回家看吗?” 竺青莞尔一笑:“可以。” 外面的天色稍暗,贺未羊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跑去教室里收拾书包,班里就剩他一个还没回家的学生。 可他本人丝毫不着急,坐在位子上看绘本,边看边笑。 竺青锁好办公室的门去了教室,将开着的窗户关上,身后不远处的某张课桌人被敲了敲,紧接着一道男声响起:“走了。” 她转头,看到了景橙时。 他还是一如初见那样,穿着黑色的挡风外套,一手插兜,挺拔的身躯半倚在门边,漂亮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外面似乎刮起了风,将他的碎发吹到了额前,略微遮起带着锋芒的眼睛。 显然是才注意到竺青也在班里,景橙时怔愣一瞬,反应过来,打了声招呼:“竺老师。” 没有关严实的窗子漏了点缝隙,将竺青的一缕长发吹到面前遮住了眼睛,她伸手将头发挽到耳后,轻声回应:“您好。” 贺未羊赶紧抱着书包站到他面前,惊喜出声:“舅舅,你终于来了!” “嗯。”景橙时帮他背好书包,提醒道:“和老师说再见。” “竺老师明天见!” 说完,贺未羊撒了欢似的,直接跑出去了。 景橙时落后他几步朝外走,突然步子一顿,转身往回走,再次喊了声:“竺老师。” 他的声音很清澈,语速缓而稳,像是要把每个字都拆开来读,给人一种微风拂面的舒适感。 这声音,很适合读睡前故事哄人睡觉。 竺青把门锁好,转身看向他。 景橙时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带着潮气的秋风把他的碎发吹到额前,低垂的眉眼看起来有些青涩,身上的盛气凌人在这一刻通通消失不见:“加个微信。” “方便联系。”他补充,把手机递给她。 上面是他的微信二维码。 竺青有些羞赧,不自然地眨了两下眼,诚恳道:“抱歉,我手机没电了。” 早上出门忘记带充电器,平时她也没有用充电宝的习惯,在给景清影发完消息就已经没剩多少电,这会儿已经关机了。 景橙时没有丝毫窘迫,手机转了个界面给她:“号码也行。” 他再次补充:“这段时间我是贺未羊的监护人,联系我就行。” 第5章 05 晚间的风不小,贺未羊戴上帽子就会被风吹掉。 连着吹掉三次,景橙时看不下去,不太温柔地将帽子盖在他头上,三两下将系带系好,拉着他往前走。 贺未羊抱怨:“舅舅,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吗?” 景橙时偏头,对上他的目光,扯了扯唇角,面无表情地挑了一下眉,眼睛里的戏谑快要溢出来,似乎在说“你管我”。 “最后一节课我很难受,竺老师不仅给我量体温还给我零食吃,还让我随便吃。”贺未羊一口气说完,话锋一转,语气幽怨:“哪像你这样,给我戴个帽子都好不耐烦。” 景橙时的重点偏在了前头的话,反问:“那你和老师说谢谢了吗?” 贺未羊连连点头:“当然了。” “到我这怎么就不会说‘谢谢’了?”顺手将垃圾桶外的易拉罐丢回桶里,景橙时嗤笑一声,抬起手肘撑在贺未羊的肩膀上,轻轻一压,语速缓慢:“你懂不懂礼貌?”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妈妈再一次把舅舅喊来接自己放学,但贺未羊一想到早餐店的牛肉煎包就有点饿了。 他还记得拉钩那件事,生怕惹了景橙时不开心就吃不成了,忍气吞声道:“那好吧,谢谢舅舅。” “……” - 景橙时去接贺未羊的时候没开车,两人走着去了“满堂花醉”。 贺未羊嘴甜,一进店就把书包扔在沙发上,看见宋樾在看书,也凑上去:“宋樾叔叔,我好想你哦,你在看什么呀?” 宋樾深吸一口气,板着脸纠正他的称呼:“不是说好叫哥哥的吗?” 贺未羊一脸无辜:“可是你比舅舅还要大两岁诶,他说喊叔叔才是对的。” 宋樾:“” 被点到名字的景橙时嗤笑一声,随手把车钥匙放在收银台,转头看见了桌上那盆木芙蓉,没想到过去这么久这朵花还在这里,被宋樾养的好好的。 他在出神,想到了竺青拿着手机输入号码的那一幕。 她整个人气质很出尘,清冷地像是寒冬腊月里顶着凛冽寒风盛开的梅花,毫不畏惧严寒,俏生生地立在枝头,将漫山遍野的雪色勾勒出自己的颜色来。 肌肤赛雪,手指白皙纤细,隐隐看得见手背上的血管。发质很好很浓密,长发披散着到了腰。 带着凉意的秋风吹起她的发丝,等到风止,又慢悠悠地落下来,发香钻进景橙时的鼻腔。 竺青带给自己的感觉是娴静柔和的,文静又内敛,腹有诗书气自华。 但气质却与之截然不同,疏离感很明显。 “宋樾。” 平时景橙时都是喊“老宋”,今天宋樾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这样连名带姓的喊自己,连书都不看了,伸出手来,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请说。” 景橙时本来漫不经心的靠在收银台上,看他正襟危坐,也不自觉地绷直了背,一时有些语塞。 目光落在桌上,景橙时指着那朵木芙蓉:“这花给我。” 宋樾一脸懵,反应了两秒之后拒绝:“不给。” 见他面露凶相,宋樾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不好养活,你养不好的。” “行。” 景橙时哪里懂这些,本来就是随便说的,一听难养就不强求了。 看他没坚持,宋樾松了口气。 其实木芙蓉的适应性很强,是一种很容易栽培的花卉,能一直开到深秋。 觉得景橙时不太对劲,他忍不住问:“你还有养花的雅致?” 景橙时掀起眼皮,淡声道:“看它活得挺久,觉得好养。” “” 解释了他也不懂,宋樾没搭腔,换了个话题,“你怎么又来带孩子了,清影姐那么忙?” 景橙时欲言又止,看了眼贺未羊,小孩子手脚闲不住,跑到店门口去逗三花猫了。 他坐到宋樾对面的位置,略微放低声音:“贺文松那边出了点状况,现在人在医院躺着,我姐中午就请长假去照顾他了。” 宋樾一愣,把书合上:“伤哪了?” 景橙时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姐没说,只是让我这段时间带着他,然后就火急火燎地去找贺文松了。” 宋樾看了眼店门口没心没肺笑着的小学生:“未羊知道你要带他那么久吗?” 还没来得及说话,景橙时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是他姐打来的视频通话。 点了接通,那头语速很快:“你把手机给未羊。” 根本用不着他喊,贺未羊听见声音跑过来,双手拿着手机对准自己,和视频里的景清影挥手:“妈妈,我在这里。” 确定他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景清影才切入正题:“妈妈这段时间要出差,我让舅舅来照顾你,你要听他的话,妈妈每天会给你打视频,记住了吗?” 贺未羊乖乖点头:“好的。” 然后,他把手机还给景橙时,又去和三花猫玩了。 那头,景清影再三叮嘱:“好好照顾他,我抽空把未羊的作息表整理成文件发给你。” “” 景橙时微微皱起眉,难得没有反驳,比了个“ok”的手势,丝毫不拖泥带水:“挂了。” - 竺青在家长群里发了今日的作业后,退回主界面,她的目光落在了景橙时的消息上。 没有任何交流,不用点开就能看见那句:【你已添加了景,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她不自觉地想到了景橙时那双极具攻击性的双眸,盯着他的纯白头像看了一眼,正要放下手机去厨房时,景橙时发来了一张图片。 还没来得及点进去,下一条消息再一次发过来,是一段文字:【竺老师,这是贺未羊给你写的感谢信。】 她先是点开看了眼图片上的内容。 【老师,今天我有点难受,你给我量了体温,把枕头和毛毯给我在办公室休息,还让我随便吃你买的零食,那个饼干好好吃诶。你就像妈妈一样对我好,以后我会更加好好学习,然后考年级第一。】 有些字他还不会写,用拼音代替,在纯白的纸上写得歪歪扭扭,笔画多的字还分了家,乍一看不像个字,最后用彩色铅笔画了好几颗爱心。 紧接着又来了一条消息,竺青看完手写感谢信,点开了语音条,是贺未羊的声音,情真意切地和她表达感谢,保证道:“老师,我明天会把这封信带到学校给你的哦。” - 次日,竺青果然收到了贺未羊的亲笔感谢信。看得出来真的很用心,用着卡通信封装好,还贴了自己喜欢的贴纸在上面。 下班后,她没再像往常一样搭乘末班车回家,而是和程栀子约好去巷西街的一家料理店。 到达目的地时,天色彻底暗下来,街道两旁各家店面的霓虹灯招牌让人眼花缭乱。 程栀子在app上找到的这家店环境不错,好评也很多。 两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起最近。 程栀子喝了口饮料,问:“现在感觉怎么样,没怎么听你提起过学校的事情,小孩子难对付吗?” “他们很听话。”菜还没上齐,竺青用热水烫好餐具,先递给她,缓缓道:“没有什么不省心的地方。” 程栀子笑眯眯地接过餐具,将面前的那道玉子烧摆放在她面前,感叹道:“要我说呀,你打从一开始就适合这份工作,有耐心,小孩子肯定都喜欢你。” 竺青笑着说没那么夸张。 服务生的效率很高,不大一会儿所点的菜全部上齐。她并不着急动筷,因为程栀子每顿饭都讲究个仪式感——要拍照。 趁着这个间隙,她转头向外看了一眼。 店对面是家酒吧,这个时间点进出的人不多,以至于竺青一眼就看见了酒吧门口站着的女孩。 夜晚的温度低,步入十一月份天气转凉很多,女孩穿得很单薄,穿着一件短背心和喇叭裤,很像夏季的穿搭。 她低着头,一手遮在脸上,另一只手臂上搭着件外套,举着手机放在耳边在通话,看起来有点像是在掩面抽泣。 程栀子拍好照了,准备发朋友圈,抬眼看了眼竺青,随口问:“在看什么?” 竺青收回目光,这个外形有点像上回在车站喊她“学姐”的那个女生,她向程栀子描述了一遍那天相遇后,问:“你有印象吗?” “长头发,眼睛很大,笑起来很可爱的,学妹?”程栀子复述一遍,疑惑道:“我印象里没有这个人,她没告诉你叫什么名字吗?” 竺青摇头:“没有。听着她语气,很像熟悉的人。” “没事儿,有缘自会再相见。”程栀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拿公筷夹了块玉子烧放进她面前的碟子里,“教书累了一天,竺老师,快吃饭。” - 程栀子原本请了三天假来昌照找竺青,顺便在昌照逛逛,结果老板临时要求她加班,她只能忍气吞声销了假,在昌照待了两天,一大早就赶高铁回了梵沂。 一直到竺青上午上完课,收到的还是她吐槽老板的微信消息。 聊到最后,程栀子和竺青约好下一次见面时间才罢休。 放下手机,竺青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办公室的四位班主任在聊八卦,这次八卦的对象是方菡叙。 “我听说徐主任家女儿都三十多了,还没找对象呢。” “徐主任可愁了,天天给她女儿介绍对象,就是她女儿不买账,给她急坏了。还问我身边有没有合适的。” “也是,三十多岁了,当妈的肯定着急呀。” “你们见过她女儿没有,我见过一回,漂亮是漂亮,就是个子比一些小伙子都高,怕是不好找对象。” “” 还真是人言可畏,方菡叙才二十八,传着传着就成了三十多岁。 竺青翻开教案本,并不参与话题。 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没几秒,话题扯到了她身上—— “小竺,一直没有问你,你有对象没有?” 喊她的是上回问她身高的一班班主任,赵梅。 竺青抬起头,语气温和:“还没有。” 赵梅不太相信,“哎呦”一声:“你长得这么漂亮,一定有很多人追的。” 办公室其余的老师都看过来,似乎都在等竺青的答案。 竺青略有些失神,也只是一瞬间就收回了思绪,摇摇头。 赵梅喝了口茶,感叹道:“那就是你眼光太高了。” “你这找男朋友可得找个大高个的。” 说着,赵梅话锋一转:“我看方策就不错,要个子有个子,要模样有模样的。我看他最近对你挺上心,没事就往咱们办公室进,可不就是来找你的。” “方策个子高,人也开朗,前几天我问了,他还是单身呢。我看他就挺适合你的。” 竺青一怔,脸上挂着笑,不失礼貌地拒绝:“我和方老师只是普通同事关系。” 赵梅叹口气:“我觉得方策这小伙子还不错的,对咱们办公室的人都不错,人又勤快,还给我们拿快递。” 四班班主任是个沉默寡言的女老师,但这时候也讲话了:“要我说,这都是沾了咱们小竺的光。” 陶立风连头都没抬,直接插话:“照我说呀,小姑娘眼光别太高咯。” “小竺。” 赵梅再次说道:“你看着也不小了,这对象得抓紧找啊,不然得挑别人剩下的。” 竺青婉拒:“还不着急。” 赵梅笑了一声,扒拉着手机,准备干起老本行:“我老公同事家有个侄子跟你差不多大,在银行工作,也单身呢。家里长辈也挺着急,我老公跟我提过一嘴,你们可以见见吃个饭什么的。” 竺青拒绝:“不——” “见见又没什么。”刚出口的话骤然间被打断,隔壁二班的吴老师加入了话题:“说不定就合了眼缘呢。” 吴老师结婚早,孩子已经上初中了。 她继续说:“缘分这种东西哦,很微妙的。我没跟你说过吧,我老公就是赵老师介绍的。” 竺青这才想起来,刚来上班没多久徐月华就和她说过,赵梅特别爱当红娘给人介绍对象。 “可不是嘛。”赵梅笑出声,在手机上点了一通:“正好,我有他微信,我把你微信推给他了。” 连微信都推过去了,似乎把竺青拒绝的话一块给推开了。 竺青没有再开口说拒绝的话,她觉得赵梅太热情了,再拒绝反而会让她落了面子。 但她真的没有恋爱这方面的想法,来昌照本就是一头脑热为了躲避的下下策,总归不会一直呆在这里,自然也不想在这里与旁的人有太多牵扯。 赵梅当她默认了,过去拍了拍竺青的肩膀:“看不上也不要紧,不就是见见,也不是非要成了。” 第6章 06 竺青回到家没多久,微信提示有新的好友添加。 没有备注说明来意,她点开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最下方的来源上。 显示是通过名片分享添加。 不出意外这就是赵梅给她找的,所谓的相亲对象。 只看了一眼,竺青没有选择【接受】,退出去反手点开了程栀子的聊天对话框,跟她说了这件事。 那边,程栀子很快回复。 程栀子:【???】 程栀子:【你同事有些过分热情了。】 程栀子:【不会是为了推销垃圾吧,态度这么热切,感觉不是很可信。估计就像微博上看到的那种帖子描述的一样,男方是个奇葩又自负的。】 竺青回复的动作一顿。 她想了一下,以前程栀子给她分享的那些奇葩的相亲对象的帖子,觉得赵梅应该不至于这样做。 毕竟她们还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必要让彼此难堪,落个同事见面还剑拔弩张的氛围。 竺青:【我没有接受他好友申请。】 程栀子:【你先晾着别管。】 - 晚上八点。 作息表上,这个时间段写的是:可以让贺未羊小朋友看会动画片。 景橙时发号施令:“贺咩咩,可以看电视了。” 贺未羊一溜烟地跑进客厅,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自己爱看的动画片,景橙时无聊,跟着他一起看。 “舅舅,你手机在震动。” 手机压在他屁股旁边,看得太入神,响了好一会儿。 景橙时看了眼备注,是他家老爷子发来的视频通话。 挺稀奇的,今天反过来了。 老爷子平常都是摇个热线电话,爱给自己打视频的是他家陈臻女士。 “喂,爸。” 一旁的贺未羊悄悄往旁边挪了挪,不发出任何响动。他很懂事,知道外公不喜欢爸爸,连带着也不喜欢自己。 景橙时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对准手机拨了拨头发:“我妈呢?” 电话那头的陈臻出现在画面里,看见儿子很开心,挥挥手:“在这儿呢。” 景向德笑骂他臭小子,也不拐弯抹角:“你在昌照?” 景橙时撒谎不脸红:“嗯,来取景。” 他爸不待见女婿,更不承认他姐的这段婚姻。 头几年还好,他姐还能带孩子回家吃饭。后来景清影被赶出家门之后,她再也没回过梵沂,景向德也不准老婆儿子和她联系。 当时这事闹得很大,所以这几年他跟他妈都是私下里跟他姐来往,从不提到明面上说。 电视声音不小,景向德听得一清二楚,是小孩子才会看的益智类动画片,“你那就你一个人?” 是试探的口气,语气带着质疑。 就连贺未羊都听出来,他往旁边又挪了挪,动作十分小心,像个小贼,然后悄悄地拿起遥控器把声音调小。 小胖墩肉乎乎的,动作又很灵活,景橙时眼角的余光瞟到了,忍着不让嘴角上扬,挑起眉头问他爸:“对啊,在看动画片,找找童年的感觉。” 信你才有鬼,景向德不信:“我不信。” 景橙时觉得他爸多少有点无理取闹,有道是话说错多,他得先发制人:“您还有事没,没事挂了,马上接不上剧情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急了:“你什么时候带女——” 根本不用听完,已经被景橙时无情挂断。 贺未羊坐在旁边无精打采,刚刚看动画片的兴奋劲儿全没了,像蔫掉了的向日葵。 好半天才干巴巴地说了句:“舅舅,你撒谎了。但是我能理解。” 景橙时一噎,没有说话。 就听贺未羊接着道:“如果外公知道你在昌照买了房子,现在还因为妈妈去出差来带我上学,也会被他赶出家门吧?” 说完这些话后,贺未羊沉默起来,老老实实地坐着,一动也不动,他最喜欢的动画人物出场了也没反应。 最后他撇撇嘴,从沙发上下来,整个人趴在茶几上,两手托着腮,留给景橙时一个高傲的后脑勺。 “” 景橙时看了眼他的后脑勺,见他开始吸鼻子又把头低下去,支起身子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巾按在他脸上,提醒他:“兔子出来了。” 这部动画片是贺未羊最喜欢的,最喜欢那只兔子,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 “舅舅。”贺未羊很委屈,一下子哭出声:“外公都没有问起我。” “” 这是上一辈子的恩怨,跟小孩子无关,景橙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干脆抽了张纸给他擦鼻涕。 景向德心狠,景清影也不遑多让,说不回去就一次也没带着儿子回梵沂,逢年过节连一通电话都不打回去。 两个人都在比狠,也都在等着对方给台阶下,一等就是好几年都没动静。 “但是他偷偷看你小时候照片。”这是事实,景橙时知道他爸手机壁纸就是贺未羊幼儿园时期的照片。 胡乱地揉了一把西瓜头,景橙时给他擦掉眼泪,耐心少了一大半:“别哭了,大人都不喜欢爱哭的小孩。” 贺未羊一愣,哭得更凶了:“可我忍不住呀,我是小孩子嘛” - 夜晚风大,落叶翻卷,小区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下班回家的人低声说着话,发出的声响吓跑了无家可归的猫咪。 小区里有一段路特别黑,路灯形同虚设。 竺青怕黑,早些年有了心理阴影后不敢晚上坐电梯,住在誉府之后,索性天一黑就不出门了,偶尔程栀子来昌照见她,两人则是一起爬楼梯。 她一个人不会选择在天黑出门。 但今晚是例外,已经九点了还在小区外面的便利店里拿快递。是下午到的,她本来是想下班来拿,结果忘了这件事。 看着面前的大包裹,分量还不轻,竺青瞬间陷入了沉思:她该怎么搬到七楼,还是在不坐电梯的情况下。 她看了眼收银台坐着的老板娘,思来想去还是不要麻烦别人的好,于是收回了目光。 手机弹来一个视频通话,程栀子打来的。 签收的消息她收到后,立马打给竺青:“青青,拆快递了吗?” 竺青眉眼弯弯,笑着摇头:“还没有,怎么想到送这么多东西?” “你在外面吗,不是送货上门?我马上投诉他们。”程栀子看她是在外面,知道她怕黑,催促她回去:“你自己搬不动的,我明儿找人给你搬。” “没事的,我明天自己” 程栀子打断她:“包在我身上吧,你先回去,大晚上的你得警惕点,那儿又不是梵沂,没有你哥给你” 她猛地住嘴,飞快收了声:“快回去吧。” 竺青像是没听见她说的后半句话,笑着应下。 准备和老板娘说明天再取走的时候,身后有人大声喊她:“兰老师。” 电话那头没有出声,她说了句“栀子,稍等我一会儿。”,然后熄灭屏幕回过头,看见了贺未羊。 真的是个很讨喜的小孩子,他每次看见自己,不管自己有没有看见他,都会打招呼。 贺未羊用跑的,没想到自己喜欢的老师也住在这里,到她面前拘谨了点,喘着粗气,语气激动:“兰老师,你也来买零食吗?” 因为跑得急,他的脸颊很红。 竺青摸摸他的头,柔声道:“我来拿快递。” 他不是一个人来,景橙时落在后面,双手插兜,穿得很整齐。 不是白天那套。 穿着白色的卫衣和休闲裤,卫衣帽子戴在头上,踩着地上那道长影气定神闲地走,比散步的老大爷走得还慢。 他带贺未羊出来买零食是个意外。 大道理什么的和一年级小学生说不通,偏又没什么耐心哄,干脆就带贺未羊出来买零食。 这招很管用,一路上这位闹脾气的小学生都很开心。 隔得远,加上景橙时戴着帽子遮住了上半张脸,竺青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高挺的鼻子在一侧打下阴影,身姿挺拔,步履从容。 他走近,小幅度地弯唇,摘下帽子:“竺老师也住这?” 竺青点头,微微笑:“对。” 贺未羊眨巴着眼睛在两人来回看,手里还捏着自己的小钱包,景橙时挑眉,戏谑道:“进去吧,给你三分钟时间,买完回家。” “老师,你要回家了吗?”贺未羊跑了两步又扭回身子,指了指她面前那个大包裹,上面有竺青的名字:“那个包裹看起来很重。” “嗯,是有点儿。” 时间紧迫,贺未羊光想着吃零食,已经钻进货架拥抱零食去了。 景橙时也看见了,弯腰碰了碰那个包裹。这哪是有点儿,是真的很沉,他一个大男人单手都拽不动,更别说她这么瘦:“你住哪栋?” “十二栋二单元。”额前的碎发掠过眼睛,长而翘的眼睫颤了颤,她看着景橙时,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这个包裹我明天来取。我先回去了,就不打扰……” “正好顺路。” 景橙时打断了她的话,站在包裹旁边,无意中拦住了竺青的步子,也挡住了她的路。 第7章 07 “推车,借用一下。” 便利店都有专门拉货的推车,景橙时进了便利店直奔收银台,老板娘正在用手机看电视剧。 正看到精彩的部分呢,老板娘听见动静抬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点了好几下屏幕都没能让剧情暂停,干脆把手机熄屏放在旁边:“这可不行,店里就一辆,明天还得用呢。” “租用。” 景橙时掏出手机,也不管人家借不借,直接扫码:“押金要多少。” 竺青一下就听懂了,哪有自己的包裹让别人搬,还让别人掏腰包的道理,她拦下来,立刻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她不是没想过这一茬,只是借了推车她还是得坐电梯上去,想到这里就有点抗拒,直接放弃了这个想法。 结果兜兜转转还是用到了小推车。 “哪有让女朋友付钱的道理啊。”老板娘笑呵呵地把手里的瓜子扔回袋子里,看着红了脸的竺青,当她害羞呢:“姑娘啊,你别宠他。再说了,这钱明天又到他兜里了。” 手机那头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挂断了视频通话。 竺青深吸一口气,想解释,景橙时已经一脸坦荡地扫码付了押金把车推出来了,甚至还提醒贺未羊时间:“三分钟到了。” - 车轮压在落叶上吱呀吱呀地响,在安静的小区里十分清晰,和噪音没什么两样。 景橙时在前面推着车,后面跟着一大一小,没有人说话,脚步声甚至都被噪音盖住了。 贺未羊胳膊上挂着零食袋,另一只手拿着景橙时的手机,冒出一个想法:“舅舅,我可不可以站在上面?” 噪音戛然而止,景橙时停了一秒,语气轻飘飘的,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你上去就超载了,我推不动。” 竺青牵住了贺未羊的手,稍稍落后了两步,拉开与小推车的距离,帮他把胳膊上的袋子拿下来,问他:“累了吗?” “不累。” 贺未羊又拎回去:“妈妈说我是男子汉,这些小事是可以自己做的。” 景橙时推到了电梯口,秉承帮人帮到底的原则要给她送上去。 竺青实在是很感谢他,没有拒绝,甚至在心里松了口气。 推车不算小,在电梯里显得有些拥挤,三个人加个推车就已经占满了。 竺青是真的害怕在晚上坐电梯,踏进去的那一刻心率加快,有点呼吸困难。 她的掌心很热,渗出汗,贺未羊感觉到了,抬头问:“老师,你很热吗?” 她摇头。 景橙时转头看竺青,她脸色很白,看起来很不舒服,大胆猜测:“你有空间幽闭症?” 竺青摆摆手,忍住心里的那点反胃以及惧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没有,就是有点热。” 她没有空间幽闭症,只是抵触晚上坐电梯而已。 景橙时没再开口,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竺青。 她很白,头发不同于在学校看见的那样披在肩上,扎了个松松的低马尾,似乎是不太舒服,唇色也泛着白。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呼吸有些急促。 他别开眼,伸手摸了摸贺未羊的脑袋。 楼层不高,竺青出了电梯脸色好多了,让他俩进家里坐坐。 景橙时把车推到门口没有进,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明亮的客厅灯,站在门口没有靠近:“不用,贺未羊这个时间点该睡了。” 小胖墩顿时拉下脸,他还以为可以参观竺老师的家呢。 “是吧,贺未羊。” 贺未羊不情不愿地点头。 竺青看他无精打采,接过他手里的零食袋,拉他进客厅:“未羊渴不渴?” 贺未羊眨眨眼:“想喝酸奶。” 门口倚着的景橙时善意提醒:“你刷过牙了。” 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只是在陈述事实。 贺未羊垂头丧气,声音都小了:“那不喝了。” 竺青被逗笑了,看了眼门口倚着的景橙时,因为是不熟悉的人,她就很拘谨,喊他名字又不太好,喊两个字更不合适,脱口而出:“您请进。” 景橙时勾唇,她这仪态比酒店迎宾员做的还要细致优雅。 嘴角的弧度上扬,他是真的被逗得笑出了声,感慨竺青太过客气:“竺老师,你喊我名字就行,我们应该差不多大,不至于用敬语。” 他调侃完,稍稍将衣袖捋起,去搬包裹。 竺青被他的笑晃了眼,手忙脚乱地去厨房给贺未羊拿了几盒酸奶,顺便把之前买的零食一块拿出来装好给他。 贺未羊就乖乖地跟在她身后,看着面积不算小的厨房,突然很想家,也很想吃妈妈做的饭。舅舅不会做饭,他们一直都是在外面吃饭。 他眼巴巴地问:“竺老师,你是不是做饭很好吃呀?” 这模样实在像个小可怜,竺青软了口气:“嗯,味道还不错。” 小孩子藏不住话也藏不住心事,立刻两眼放光,小声抱怨:“舅舅来带我上学之后,我就一直没吃过家里做的饭了,唉。” 竺青摸摸他的头:“可惜今天太晚了,下回来老师家做客,给你做可乐鸡翅,好不好?” 有一回景清影接孩子去晚了,当时班里只有贺未羊还在班里,竺青一直在陪他说话,知道他最喜欢吃的菜是可乐鸡翅。 贺未羊简直不要太开心,一脸期待:真的吗,那太好啦!” 竺青拿手机给景橙时转账:“车就放我这吧,明天我上班的时候还回去。” 景橙时嗯了一声,没着急收,目光落在贺未羊手里多出来的零食袋,微微皱眉但没有多说,反而问:“你一个人住?” “嗯。” “贺未羊,回家了。”景橙时不欲多说,先一步向外走,袖口沾了灰,蹭在白色的卫衣上很显眼。 他走到门外用手掸了掸,一手拎着零食袋,一手拉着贺未羊,拉着那只小手晃了晃:“跟老师说再见。” “老师再见。” 一大一小往电梯走,竺青追出来道谢:“景橙时,今天谢谢你。” 不愧是当老师的,说话字正腔圆,吐字清晰,不是那种甜腻的嗓音,声音很柔和,有她自己的风格。 喊出来的声音像是害羞似的涩然,应该是不习惯这样连名带姓喊人,光是看她平时喊小胖墩“未羊”就知道了。 他脚步顿了一下,按了电梯楼层:“不用谢,回吧。” - 早在程栀子挂断视频的时候,她就已经噼里啪啦给竺青发了几条语音消息,无非就是八卦视频那头的男声听起来不错,主动帮你搬东西之类的。 竺青一一点开,听到最后一条:【青青,那人在追你吗?】 当然不是,只是遇到了一个热心肠的学生家长。 她打字回复:【不是,那是我学生的舅舅。】 下一秒,程栀子打来电话,迫不及待开始八卦,语气雀跃:“真的吗,那他舅舅听起来声音很年轻。” “嗯。” 程栀子在那头调侃她:“他这么热情的吗?” 竺青坐会沙发上,轻声道:“他应该就是喜欢助人为乐。” 程栀子:“你那个同事对你也很助人为乐,对了,他最近对你还很热情吗,还是主动要帮你办公室的同事带快递?” 她说的这位助人为乐的同事是方策。 竺青“嗯”了声。 最近方策还是会来办公室,像那些老师说的那样,方策会帮他们带快递,顺带似地问她有没有要拿的快递。 从那次方策主动给自己拿快递之后,竺青没再买过东西寄到学校的快递站。 感觉到她不想多说,程栀子换了个话题:“好,不说这个。那你这个学生的舅舅,长得怎么样,帅不帅?” “很帅。”竺青说得很认真。 确实是帅的,帅得肆意张扬。 程栀子“哦哟”了一声:“评价这么高?” 还是第一次听竺青评价一个人长相,程栀子故意调侃她:“有照片吗,还真没听你夸过谁帅。看样子他真的很帅。” 竺青很明显停顿两秒,小声道:“没有。” 她长这么大,头一回见景橙时这样热烈又直接的人。 说他热情吧,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会让你感觉到不适,总之,目前在她心里面,景橙时是个很热心肠的人。 - 凉风卷着落叶,道上黑,偶尔传出细微的猫叫。贺未羊有点害怕,依偎着景橙时和他聊天:“舅舅,我们兰老师很漂亮吧?” “嗯。” 贺未羊嘿嘿笑:“她还给我们带过小饼干,是亲手做的哦。班里好多同学都喜欢她,我也喜欢她。” 景橙时踢开道上的小石子,把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到心里,一手拎着两个袋子,一手拉着孩子。 说实话,他很佩服竺青的耐心,小孩子真的很聒噪很让人头疼,尤其是手里拉的这个。 贺未羊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嫌弃了,抬头看着自己亲爱的舅舅,笑得没了眼睛:“舅舅,你怎么还不找女朋友?” 景橙时没理他。 “你都二十五了,再不找女朋友就老了。” 景橙时攥紧了手里的袋子,有点忍无可忍,二十五怎么了,正当年少。 何必和一个连竺和兰都分不清的小学生一般见识。 他不搭理,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走着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我们兰老师好温柔,你可以追她吗?” 景橙时耐心告罄:“小点声,扰民。” - 凌晨四点半,竺青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面发生的一切都清晰地印在脑海,老旧的电梯,喜欢恶作剧的少年,以及躲在电梯角落哭泣的自己。 实在是太真实了,和现实世界发生过的几乎没有差别,只是光怪陆离的梦一向荒诞,画面再一转就变成了高二那年。 她给了继母一巴掌,声嘶力竭地质问她,再之后扬长而去。 确实够荒唐,甚至是假的,相反的。 梦里的自己和现在大相径庭,也足够失态。 竺青失神地看了眼床头亮着的暖色小夜灯,静坐了几分钟之后给自己倒了杯冷水,借此平复自己慌乱的心绪。 太久没有在天黑的时候坐过电梯,以至于她都快忘了那件陈年旧事。 这也并非是难以启齿的事情,不过是个顽劣少年的恶作剧,在某天晚上借着电梯顶灯坏了,吓唬她,就是为了看她惊慌的表情。 仅仅是想看见她害怕而已。 但是谁都没想到恶作剧过后,电梯竟然出了故障,两个人都被关在黑暗里。 大概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小时候竺青就很怕黑,未知的黑暗里总会让她浮想联翩,在当时被恶作剧吓到之后,又迎来了电梯故障。 当年实在是被这接二连三的意外打了个猝不及防,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还残留着心理阴影。 再想下去就无心睡眠了。 她静静地把杯子里的冷水喝完,调整了一下情绪,从手机里找了个助眠的电台,然后闭上眼睛重新酝酿困意。 - 一位合格的舅舅,一定会在手机提前定好早上六点五十的闹钟,然后在睡前把手机放在外甥的床头,目的就是准时把人喊起来洗漱。 贺未羊刷好牙的时候,景橙时还在睡。 小胖墩靠近床边,用气音说:“舅舅,起床了。我昨天和兰老师保证,不会迟到了。” 景橙时睁开眼,因为没睡到自然醒,反应慢了半拍,眉眼微垂,压住了眼睛里那股凌厉劲儿。 头发有些乱,翘起一缕看起来有点儿呆,毫无防备的模样看起来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 他起床去刷牙,贺未羊跟在他身后去洗脸。 “你说你老师叫什么?” 小胖墩整张脸埋在毛巾里,声音含糊不清:“兰老师叫兰青呀。” “” 真是不知道该说他可爱呢,还是呆。 景橙时嗤笑一声,“你连老师姓什么都叫不对,还想她喜欢你呢。” “老师都不喜欢你这样会喊错名字没礼貌小孩子。” 他故意恐吓,耐着性子告诉贺未羊:“她姓‘竺’,竹字头下面只有两横,记住没?” 景橙时是真想不到这两个字怎么看八竿子也打不着,竟然会认错,甚至能一意孤行叫错了这么久。 贺未羊点头如捣蒜:“记住了。” 景橙时把竺青的名字打在备忘录给他看:“这个字怎么读?” “竺。” 他故意问:“读兰吧?” “嗯。” “” 双方都沉默了,后知后觉看见了舅舅的黑脸,贺未羊反应过来,小声道:“不对,读竺。” 第8章 08 因着凌晨醒了一回,竺青起得比平时稍晚了些。刚跨进学校,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喊住她:“竺老师。” 这人生了一副好嗓子,嗓音清澈,舒缓平稳,一听就是景橙时。 他手里还拉着贺未羊,站在校门口。大概隔了三步远的距离,晃了晃掌心里的小手。 贺未羊没反应过来,他光顾着看竺老师的漂亮裙子了。收到提醒赶紧举起小手,声音洪亮:“竺老师,早上好。你今天好漂亮呀。” 这是他第一次喊对竺青的名字。 她回了个早上好,对着景橙时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同样弯着眉眼看向贺未羊:“你今天也很帅气。” 贺未羊五岁开始学街舞,平时爱穿喇叭裤和高帮休闲鞋,景清影给他买的衣服也很有个性。他在班里一直都是个时髦的小胖墩,走在潮流前线。 这下景橙时松开了手:“去吧。” 贺未羊跑得快,跑到竺青跟前:“竺老师,我以后都不会喊错你的姓氏了。” 舅舅说了,如果再喊错就把这个字抄五十遍,一直到会读为止。 “没关系的。” 竺青对孩子的包容度很高,浑然不在意他读错姓氏,从手提包里拿了个纸兔子,这是她等公交的时候折的,放进他掌心里:“这个给你,就当是奖励。” 这只兔子没有眼睛,贺未羊举起来指了指眼睛的部位,询问她:“那我可以画个眼睛吗?” 竺青莞尔一笑:“当然可以,它是你的。” - 景橙时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不知怎的,这背影让他瞬间想到高中时期的某天,和不知名的陌生人擦肩而过,那个背影似乎和面前的重叠在一起,让他有些恍然。 那是高二的夏天,某个周一。 前一天晚上因为和沈竺砚组队通宵打游戏所以起迟了,早自习过半还没到学校。景橙时干脆也不着急了,慢悠悠地在街上吃完早点。 天气不算热,是个阴天。风吹在身上很凉快,景橙时没搭乘任何交通工具往学校走,单纯的想消消食,顺便醒困。 一路上沈竺砚都在给他发信息轰炸,问他为什么还不来学校,作为同桌还给他盯梢,替他找了个去厕所的借口躲过了校领导和班主任的盘查。 没给他供出去,还替他找了个百试百灵的烂借口,沈竺砚真就是个好同桌。 于是景橙时很诚恳的和他道谢,并直言今晚继续组队打boss。 刚把消息发出去,面前出现脚步声。这条道的路有些窄,他低着头走得慢,饶是正对面来了个人也没抬头,侧开身子以防挡路。 下一瞬,那人的发尾被风吹起,正好吹在景橙时的耳侧,他闻到了残留在发梢的洗发水味。 然后,看着发丝落下去。 由于这个味道和他姐用的洗发水极为相似,他回头。 女生个子高挑,身影纤细,背挺得很直,体态很好,但是看起来有点儿僵硬,一手垂在身侧握着拳,短袖下的胳膊很白,手腕上戴着条细细的手链。 她走得很快,甚至可以称作有点儿着急,似乎是情绪不太稳定,景橙时听见了隐忍的抽泣声,还夹杂着哽咽。 他收回目光,抬头看了眼天色。 那时的景橙时还是个轻狂的青少年,从来不会搞伤春悲秋那一套,但此刻此景,他竟然有点感慨。 这种阴沉的天气会不会下雨还是未解之谜,但每个人心里的雨总归不会停。 脑子里对应了句歌词,还是他爸车里的车载金曲,印象特别深刻。 词没记牢,会哼两句,记得大概是有那么几句,在心里哼着一路唱到了学校。 “这人海风起云涌,这快乐都雷同,这悲伤千万种。” 景橙时回过神来,暗嘲那会儿的自己还挺二。在那之后,每回在他爸车里听见这首歌,都会莫名想起当时的场景。 以至于这些年他一直没能忘记那天。 他不认为这种莫名其妙的联想会成为一种巧合,再演变成某种难以言说的,类似命定的初遇。 那时的匆匆一瞥过去好些年,搁置在记忆的角落里积满了灰尘,在看见竺青笔直高瘦的背影时再次想起来,也不过是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但,应当不会是同一人。 - 一三班的学生都在老老实实的听课,偶尔有走神的,也会被老师讲故事的柔和声线拉回来,然后盯着黑板认真听课。 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刻,竺青上课的声音戛然而止:“好,我们下节课再说,同学们下课。” “老师再见!” 这里不得不说,坐在中间第三排的贺未羊和刘天天同学声音最大,带动着全班氛围。 竺青刚离开,班里瞬间活跃了两个度。 小美拿着自己收藏了很久的卡片出去了一趟,没多久拿着纸鹤回到班里。 她坐在贺未羊后面,给他炫耀:“好看吧?” 是一只很小的立体纸天鹅,用纯色便签纸折的。 贺未羊是捧场高手,以为是她折的,竖起大拇指:“哇你好棒,天鹅都会折!” 小美更骄傲了:“是竺老师送给我的哦。” 贺未羊立刻垮下脸,摸了摸自己的纸兔子,哼了一声:“没有我的小兔子好看。” 小美:“” 她又把纸天鹅给刘天天看:“竺老师折的天鹅很好看吧?” 刘天天夸完,感叹起来:“竺老师又漂亮,又温柔,我要是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哥哥就好了,让我哥哥追到她当我嫂子。” 他突然觉得这个想法可太棒了,直接拍手叫好:“这样我就不用写作业啦!” 这话提醒了小美,她很激动:“你没有哥哥,我有呀。我哥哥上大学了,可以让他追。” 贺未羊急了,他得为自己舅舅争取一下,拔高音量,双手叉腰:“我舅舅长得帅,我舅舅可以追!” “你舅舅肯定有女朋友啦。” 刘天天掰着手指头给他分析:“我上初中的堂姐说,那种长得高的帅哥哥都是有女朋友的。” 语文课代表接话:“竺老师长得很漂亮呀,她肯定也有男朋友。” 班长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也加入了群聊:“没有没有,我上回去上厕所,听见别的班班主任要给竺老师介绍对象,让她去相亲。” 四个人一齐看向班长,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小美不太相信:“啊?可是竺老师很年轻呀。” 班长回到自己位子上,他也很纳闷,耸耸肩:“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啊,我也不知道。” 贺未羊着急了,他得让舅舅好好把握,不能错失追求竺老师的机会。 - 下午五点半,别的学生已经被家长接走了,只剩下竺青陪着贺未羊说话。 傍晚的风有点凉,竺青稍微弯了点腰,帮他把卫衣帽子整理好。 贺未羊突然一脸认真地看着她:“竺老师。” 竺青摸了摸他的头,询问:“怎么了?” 贺未羊摇头,迅速眨了两下眼睛,开始八卦:“你有男朋友吗?” “还没有。”她失笑,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还挺八卦:“怎么会问这个?” 贺未羊嘿嘿笑了声,飞快遮住嘴巴:“就是有一点点好奇。” 竺青笑着摇摇头。 贺未羊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巴:“好巧呀,我舅舅也没有女朋友呢。” 话一出口,他又一脸期待,继续道:“老师,你说我可以去你家吃饭,是真的吗?” 竺青还记得自己说的话:“当然可以。” 她上初中开始跟着母亲竺斓学做饭,厨艺还算是她拿得出手的一项生存技能。 更何况在昨天,是自己主动和贺未羊提的。 贺未羊笑容放大,又怕自己缺失的门牙漏出来,立刻伸手捂住嘴,模样十分娇羞:“那我可以让舅舅也去吗?” 生怕竺青拒绝似的,他解释:“我舅舅这么大了都不会做饭,我想让舅舅和竺老师学学做饭,这样就可以做给我吃啦。” “可以的。” 贺未羊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我和舅舅什么时候可以去呀?” 竺青想了想,柔声道:“这周日怎么样?” 贺未羊十分雀跃,伸出小指:“那就这么说定了。” 竺青配合地伸出小指和他拉钩:“好。” 不经意地抬起眼看见了朝教室走来的景橙时,她又摸了摸贺未羊的脑袋,声音轻柔:“未羊,你舅舅来了。” 贺未羊扭头看,景橙时已经迈着步子走过来了。 他人高腿长,走得又快,不自觉地想起昨天竺青用“您”称呼他时,一板一眼的那股认真劲,莫名透露着傻气。 反正还挺可爱的。 景橙时到她面前的时候没有收敛笑容,直接忽略了双眼放光的贺未羊:“回誉府吗,正好顺路。” 他本来就长得好看,笑起来眼睛很亮,能看得出来是真的很愉悦,身上那股气场被压了下去,又加上穿着休闲,显得平易近人多了。 竺青被他的笑晃了眼睛,她同样笑着摇头,温声拒绝:“谢谢,不用了。我还有事得去一趟石湖大街。” “贺未羊,跟老师说再见。” 景橙时也不强求,拉着贺未羊朝外走。 一直走到校门口,贺未羊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只不过偷换了概念:“舅舅,竺老师邀请我们周日去她家吃饭,昨天晚上也说了哦。” “嗯。” 贺未羊看他脸色,话说得慢:“舅舅,竺老师要去相亲了。” 景橙时面上没什么情绪,只是想不到竺青看着年龄不大,就被催着去相亲了,随口说道:“这你都知道。” “是呀,我们班长说,是办公室那群老师介绍的。”贺未羊添油加醋,将手放在唇边,生怕说出口的话会被旁人听去:“我还知道小美的哥哥也要追她。” “唉,我们竺老师又漂亮又温柔,好抢手哦。” 见他没反应,贺未羊叉腰,质问:“你不想追她吗?” 再听不懂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真就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景橙时慢悠悠地瞟了他一眼:“大人的事,你少管。” 第9章 09 连着过了两天都在下雨,天色阴沉,冷风裹挟着细雨,丝丝凉意萦绕在周身,竺青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回到办公室,手机锁屏界面有一条来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她先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然后解锁屏幕点进去。 那次把好友申请忽略掉之后,转头就忘了这件事。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从赵梅那里要了自己的号码,主动发短信介绍自己的姓名,在哪工作之类的。 短信发的中规中矩,倒是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还没想好怎么回复,赵梅走进办公室,看着竺青说了句:“你真别说,那个王茁还挺有心,还主动问我要你号码呢。” 竺青不自然地垂下目光。 或许他是因为那条好友申请石沉大海才选择问赵梅要号码。 吴老师正在批卷子,听见声音连头都没抬:“问谁要号码,小竺吗?” 吴老师叫吴肖肖。 赵梅坐下喝了口茶,感叹道:“可不是嘛,还知道来问我要人家号码呢,对我们小竺还挺上心,不错不错。” 吴肖肖笑了一声:“那还不错。小竺,你和他聊得怎么样?” 竺青不擅长撒谎,又不好说自己直接忽略了那条好友申请,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脸开始热起来,她干脆低下头当做没有听见。 幸好赵梅没有和吴肖肖继续聊这个话题,两个人聊起了家长里短。 竺青松了一口气。 那边又发来了几条篇幅很长的信息,她扫了一眼,内容无非就是日常琐碎的小事。 看样子王茁还没发完,她想着等他发完再做统一回复。 正发着呆,徐月华过来找她:“小竺,来一下。” 竺青应声站起来,顺手熄灭屏幕把手机倒扣在办公桌上出去了。 - 景橙时现在是“满堂花醉”的老板。 宋樾是个行动派,说走就走,给他打了通电话就不知道去哪入货了。甚至很大方的告诉他,赚到的钱都归他所有。 他摇身一变成了卖花的老板,就连贺未羊写的日记里,给他的称呼从亲爱的舅舅变成了卖花的舅舅。 门口的风铃被景橙时收进抽屉里了,他嫌吵。 来买花的大多是女生,一多半都是为了和宋樾搭话或者要联系方式的,现在换了人也是一样的套路。 今天的第一个客人来了,是个女生,画着很精致的妆容,穿着牛仔裙。 她看见景橙时的时候有些惊讶。 没想到几天没来,这家店还换了个老板。于是扭扭捏捏地开了口:“老板” 景橙时掀起眼皮,视线还没聚焦就垂下眸子,没什么情绪:“明码标价,拒不还价。” 哟,这还是朵够酷,够辣的带刺红玫瑰。 牛仔裙女生抱着一盆绿植到收银台,陶瓷贴着的便签纸上写着劲瘦有力的“绿萝”二字。 这是宋樾闲着没事干,拿了便签纸让景橙时写的。 景橙时唯二的爱好里除了摄影就是练字,他跟着外公练了十几年的字,写得一手好字,大气有风骨。 女生抱着绿萝走到收银台,说话很直接:“可以加个微信吗?” 景橙时长这么大,不是第一次被女生要联系方式,拒绝起来也游刃有余,有些话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的:“不好意思,我儿子在阳光小学,读一年级。” 他不是第一次拿贺未羊出来挡,效果很好。 果然—— 女生显得很窘迫,真没想到看起来年纪轻轻儿子都上小学了,果然长得帅的都英年早婚了:“抱歉抱歉!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没关系。” 他表现得很大度,暖黄的照明灯照进泛着水光的眼睛,长睫微垂,一副温良无害的模样,用手指点了点收款码:“您这边扫码。” 女生离开后没多久,景清影电话打过来了,来问问他带孩子的心得。 景橙时乐了,手肘搭在桌面上支撑着,没骨头似地背靠着收银台,一板一眼开始控诉:“我这又当爹又当妈,合着是把我当廉价劳动力了。不对,廉价劳动力还有钱拿呢,我当舅舅的还得倒贴钱,吃喝拉撒给您儿子伺候好。” “少在这跟我贫嘴。”景清影在那头笑,“我这是为你着想。免费让你带带孩子积累经验,当个好老公,以后给弟媳减轻负担,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 景橙时更乐了,觉得她姐这忽悠人的口才,不去给人洗脑真的亏了:“行,你是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半个身子都靠在收银台上,闲着的那只手枕在颈后,拖着腔调:“为了给你带孩子,工作室都不管了,我还要靠它吃饭呢。” “别跟我来这套。” 景清影虽然不懂摄影圈,但是知道他不差钱。她懒得拆穿:“说真的,你都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女朋友了。我像你这么大已经和贺文松谈了好几年恋爱。” “我不着急。” “你不着急,咱妈着急了,让我给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不过你吧,还不好说。” “啧,我怎么不好说?你说话怎么还兴说一半。” 景清影那头没有立刻回他,似乎是有人在她身边,压低声音在说话。 这个空隙,他揉了下脸,坐姿依旧散漫,伸了个懒腰,冷不丁被敲玻璃的声音吓了一跳。 “您好,请问” 这声音柔和舒缓,怎么听怎么熟悉。 景橙时心脏漏了一拍,猛地回头,把刚进门的竺青也吓了一跳。 她来了有一小会儿,因为听见老板在通电话,所以就没有进去,甚至站远了稍稍等了一会儿,听见没有声音才进来。 更何况这老板是背对着门口,她有点儿近视,听见人家打电话立刻回避,根本没想到那声音是景橙时。 “竺老师,来买花?” 这话不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景橙时差点闪了舌头。他心想这完全就是明知故问,还有点像窘迫之下的欲盖弥彰。 人家来花店不买花难道是来买菜? 他现在合理怀疑,竺青会觉得这少女心十足的花店是他的。 毕竟,他的字在这间花店里,很扎眼。 这么一想,景橙时顿时生出一丝窘迫,耳尖有些发烫。 竺青站着没有靠近,目光落在花店的角角落落:“嗯,来买两盆绿植。” 程栀子总说她家里太过单调,连绿植都没有,看起来少了份鲜活力。下午没她的课,想着来花店逛一逛。 只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刷着粉色油漆的精致花店,是景橙时的店。只能说人不可貌相吧,他看起来是个挺嚣张的人,竟然这么少女心。 她看见了那些花盆上的便签纸,觉得景橙时不仅有少女心,还很贴心,分门别类的在花盆上贴了花名和价格,足以看出来他是真的在用心经营花店。 竺青收回思绪,莞尔一笑:“你的字很好看。” “” 听她这话,还有宋樾贴的这些便签,真的是把自己当成这家花店的老板。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 景橙时大大方方地认了:“谢谢。” 竺青挑了两盆绿植,照着上面的价格直接扫了码。 这几天下雨,温度也不高。她穿了件湖绿色的呢子大衣,里面搭着米色中领连衣裙,穿着一双和连衣裙一个色系的靴子。黑亮的长发披在肩头,脸上化着淡妆。 应该是室外太冷,鼻头有些红,眼睛湿漉漉的,睫毛轻轻颤抖,更显得那双眼睛透露着无辜感。 景橙时帮她把花装起来,随口问:“放在办公室?” 他记得竺青的办公桌上有两盆多肉,陶盆很卡通,当时还多看了两眼,花盆旁边画了张简笔画。 “是放在家里的。” 竺青拎着袋子,跟他道谢:“那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一举一动都很有礼貌,整个人谦虚又客气,景橙时就没见过像她这样守礼的人,像旧时候的名门闺秀,恪守着心里的那把尺,循规蹈矩的活着,真的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 无形中把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开,实际是拒人于无形。 一直到人走远了,景橙时收回目光。 景清影的声音突然在手机那头响起:“竺老师年龄不大,今年是任职第一年,刚开始我还担心新老师没经验教不好学生,结果他们班在五个班里,总体成绩排名还是第一呢。” “我没怎么跟她接触过,只知道这老师很负责任,平时看见家长都会客气礼貌的打招呼。未羊说班里同学都喜欢她。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文文静静的。” 景清影越说越来劲了,话锋一转:“你看竺老师怎么样?人家目前还是单身,你可以主动为自己争取一下。” “” 景橙时噎了一下,神色有些不太自然,语速加快:“挂了。” 第10章 10 街道冷冷清清,偶尔有没打伞的路人脚步匆忙,和慢悠悠走在路上的竺青比起来,倒是显得她有点违和。 恰在此刻,竺斓打来了电话,她没有犹豫,接通:“妈。” “青青,最近工作很忙吗?” 去年夏天,由于身体原因,竺斓辞了工作,在梵沂市的小镇上独自生活。 在那之后,竺青会经常给她发微信打视频。 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来找到房子工作稳定后,竺青没和母亲聊过自己的事,都是她问什么,自己就答什么。 离开梵沂这事,竺青打算继续隐瞒:“是有点。” “你哥新官上任三把火,当上院长之后也忙,好些日子没跟我联系。” 竺青有些心虚,没说自己和竺淮发生了争执,也没说自己换了个城市独居,低声道:“嗯,他是挺忙的。” “你们兄妹俩一直都很让妈妈放心。” 通话那头,竺斓感慨完笑了一声,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十分温和:“妈妈听说你在昌照,在那里还习惯吗?” 雨势突然大了起来,竺青举着伞的那只手猛地一抖,滴在伞面上的水珠顺势落在长靴上,瞬间又分裂散开,她一怔。 听谁说? 应该是沈竺砚被套话了,按照她哥的性格是不会说的。 沉默一瞬,她轻声回答:“还习惯的。” 竺斓叹口气:“是压力太大了吗?” “嗯,是有点。”竺青撒了谎,好在是用手机交流,母亲看不见自己越来越红的脸:“就是怕您担心才没有说。” “没关系的,凡事不要太过勉强自己,不想从事那份工作就换,你不要考虑那么多,妈妈只想让你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 竺斓的语气添了几分担忧,止不住叹气:“你在昌照人生地不熟的,那边没有亲近的人和你在一起,妈妈还是不太放心。怎么想到去那样一个陌生的城市?” 因着这场大雨,路上几乎没有多少行人,丝丝缕缕的凉气蔓延到周身,竺青想思绪有些游离,烧红的脸上余温还没有散去:“是临时起意。” 她宽慰了母亲几句之后,答应晚上有空再和她详细说这件事,随后挂断电话朝向阳光小学的方向走去,脑子里不自觉地想到了还在梵沂的日子,那次发生的事情算是导火索。 这就得追溯到六月中旬,她还是梵沂市第一人民医院中医科的医生。 - 六月中旬,梵沂市第一人民医院。 照常查完房之后,竺青回了办公室,端起杯子还没来得及喝两口水,门被敲响了,紧接着传来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竺医生!” 这声音,是刚刚跟着自己去查房的实习医生小徐。 竺青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还没开口讲话,小徐已经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实习医生,全都面带惊恐,又欲言又止。 小徐一只手捂在心口,深吸一口气:“竺医生,外面有个女人在门诊部大喊你的名字,江医生过去询问还被骂了,你快过去吧。” 女人。 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个人影,竺青把手里的杯子放回桌子上,跟着几个人去往门诊部。 “你说她来找竺医生干嘛,看病也没有这样看的吧?那个大红唇,要吃小孩一样。” “不清楚,旁边那个人是她丈夫吧,一直劝着她回去呢。” “看不懂。那男人是不是保安亲戚啊,刚开始喊的时候就惊动保安了,结果那男人过去说了两句保安就走了。” “唉,本来医患关系就紧张。” …… 几个实习生都跟在竺青身后,压低声音小声八卦着,她听得不真切,不用猜也知道是在说门诊那边发生的事情。 她已经猜到是谁了。 由于性格温和,性子沉稳,竺青几乎没有和别人闹过不愉快,和亲近的人都少有争执的时候。 若非要说出个例,除了她的父亲和继母,再想不到旁的人。 让她费解的是,好些年前自己就已经不再和他们往来,就连夫妻两人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互相属于井水不犯河水。 又加上当年,自己明确说了不会再和他们联系,也绝不踏进他们家门半步。当时父亲和继母是默认的,以至于这些年同在梵沂市也没有互相打扰过,一直相安无事。 怎么这时候突然变了天。 这会儿来看诊的人很多,周围吵吵嚷嚷,竺青个子高,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白大褂的江医生正拦在一个红唇女人面前,旁边还有个男人站在一旁,似乎在帮女人说话。 竺青没猜错,江医生拦住的,的确是水弄溪和廖贝珠。 人群里不乏有爱看热闹的,三三两两凑在一块窃窃私语,时不时用手指着这三人,像是要为这三个人编排一段极具戏剧化的爱恨纠葛。 她还没走近,廖贝珠眼尖,看见她的时候立刻收了那副气愤的神情,朝江医生扬了扬下巴,趾高气昂道:“喏,我女儿这不是来了。” 江医生回头,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看见竺青的时候表情带着古怪和尴尬,欲言又止:“竺医生来了。” 竺青知道他想说什么。 整个科室都知道她母亲是妇产科的竺主任,现在突然来了个女人指着自己说这样的话,也知道是家庭方面的纠葛了。 “麻烦江医生了。”瞥见他额头上的细汗,竺青朝他微微鞠躬,语气诚恳,“这边我来负责,您先去忙。” 江医生忙说不麻烦,带着几个实习生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只增不减,竺青忽略掉这些目光,双手插兜,一改平日里的柔和温婉,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再次重申一下,我不是您女儿。” 门诊部这边实在吵闹,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水弄溪一把抓住廖贝珠的手臂,看了眼洗手间的位置,目光放软,询问竺青:“能去那边说话吗?” 竺青点了点头,落后几步。 水弄溪拉着廖贝珠走到洗手间区域停下,向竺青说明来意:“是这样的,明英和你陈阿姨吵了一架,现在怎么都联系不上他。明英和你联系了吗?想着你们关系好” 廖贝珠打断丈夫的话,情绪越来越激动,伸手指着竺青,语气很差:“她肯定知道!” 竺青有点莫名其妙。 她根本不想和他们有任何联系,也不想无缘无故承担这莫须有的罪名,向后退了两步,平静地看着夫妻二人,淡淡道:“我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也很多年没见,更称不上关系好。还有,” 她温声提醒:“请不要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 然后,转身就走。 “竺青!” 廖贝珠脸色不好看,大喊一声快步走到女孩面前,一把捏住她纤细的手腕,质问她:“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这个力道恨不得要把竺青手腕折断,她甩开廖贝珠的手,揉了揉腕子,语气不变,神色坦荡地和一脸怒容的女人对上:“您问错人了。” 饶是如此场合,她还是这样从容淡定,廖贝珠怒气更甚,咬牙切齿:“当年就不该让你进我家门。” 竺青面色不变,淡淡地看着她,不管她说什么,自己都是这般无所谓的态度。 “这里是医院!” 水弄溪低声警告廖贝珠,拽住她的胳膊往后拉,赔上笑脸给竺青道歉:“你也知道,你陈阿姨” 竺青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但是看见水弄溪又摆出这副虚伪模样,立刻打断他的话:“你也知道这里是医院,还让安保人员离开,任由她胡闹。” 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偏偏含着利刃,语气平淡且一针见血。 来医院干扰看诊医生的工作,保安肯定会第一时间出来维持秩序。 但是她来这里看见的,不是穿着制服的保安把闹事人员带走,而是穿着白大褂的江医生正展开双臂和这两位交涉。 她知道有些保安十几年前就在医院任职,眼熟水弄溪并不奇怪。更何况他前妻和儿女都在这里,只需要提起名字就够了,给他薄面并不奇怪。 水弄溪自知理亏理亏,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回答竺青的话。 挣了一下没挣开,廖贝珠只能伸手指着竺青的胸牌,口气很差:“这是你爸,就算这么多年没见,他也还是你爸,你怎么和他说话呢!” “陈女士,”竺青不想和他们废话,温和提醒:“我” 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的那一霎,她被人拉住了胳膊,还未来得及眨眼就已经被身形高大的男人挡在了身后,同样穿着白大褂。 是竺淮来了。 他的声线偏冷,说的话也直白,下逐客令:“来错地方了吧,一院这边从来没有治好狂躁症和虚伪的案例。” 廖贝珠和水弄溪似乎很怕竺淮,一个字也没有说。 然后,竺青就被哥哥拉走,彼此很默契地没有提到刚才的不愉快,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错觉。 这件事似乎落幕了。 但其实没有结束。 之后的几天,不管她多晚下班都会见到水弄溪。 他会问自己“今天上班累不累?”,“今天是什么时候吃的午饭”之类的话。 让竺青瞬间想到学生时代,也曾听到接孩子放学回家的父亲,会这样询问自己的孩子:“今天学了什么?”,或是,“中午在学校吃了什么饭菜?”这样稀疏平常的话。 其实这些对话本身是正常的,但是偏偏放在他们这对父女身上就不正常。 这种极力地想要融入自己的生活,试图用这些琐碎的谈话方式来消融两人之间的隔阂,在竺青看来就是在找补。 因为没有陪伴在女儿身边,参与进她的生活,等到想起来再去弥补的时候,女儿已经长至花季,根本不需要他来呵护了。 竺青并不需要这种迟来的关心,也不想再和他有任何来往。 医院就那么大,闲言碎语传得快,她听了好几个版本,就连她小姨竺苒都有所耳闻,来问她出了什么事。 那之后她总是想到以前发生的种种,开始失眠,情绪和状态都不太好,请了假回家休息。 等到调整过来重新回到医院,下班遇到的不再是水弄溪,而是竺淮给她招的保镖。 起初,竺青还宽慰自己,哥哥是为了关心自己,所以才出此下策。 但凡是涉及到自己的事情他都会很上心,尤其是他那么憎恶水弄溪,甚至到了不惜给自己找保镖来保护的地步。 生怕水弄溪让她少一根头发。 之后的一段时间,哪怕自己是去和程栀子聚餐,保镖都会充当司机跟着。 程栀子还调侃过:“你这保镖还真是尽职尽责。” 这在竺青看来,哥哥的过度保护是不合时宜且不切实际的,她要跳出他规划的保护圈,离开他所能保护的范围。 她试图和竺淮沟通,但他那句“我是为了你好”,让竺青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深深的无力感萦绕在心头。 争执过后没能改变哥哥的想法,她只想离开梵沂,至于去哪里都可以。 为什么来到昌照? 其实根本没有准确的答案,只是为了争取一个行使自由的权利。 第11章 11 学校里那颗银杏树落了一地的叶子,本该是一道风景,奈何风大雨急,粘在地上翻不了身,硬生生失了美感。 教室就剩贺未羊在等家长来接,景橙时到的时候,竺青在教贺未羊折纸天鹅。 伞像个摆设,景橙时身上淋到了雨,裤腿湿了一小截,气定神闲地走在雨幕里,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儿童雨伞,散步似地走到班门口,敲了敲班门:“竺老师。” 竺青颔首,算是打招呼,低头去看贺未羊折的天鹅,最后两步折错了,她手把手去教:“这样就可以了。” “好看吧?” 贺未羊很骄傲,举起来给景橙时炫耀:“我一学就会。” 景橙时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贺未羊背着的书包上,话是问竺青:“雨下这么大,怎么回去?” 竺青垂眸站着,接触到景橙时的目光才知道是和自己说话,她反应慢了半拍,温声道:“打车回去。” 碰到下雨天她就打车回去,通常都是都是坐公交上下班,学校最近的那个公交站台直达小区门口。 “我送你。” 景橙时把伞递给贺未羊,他看着竺青,目光澄净,语气平稳:“正好顺路。” 竺青下意识拒绝:“谢谢,不用了。我打车回去。” 身后的雨光听声音就知道不小,短时间内不会停。 不是被她第一次婉拒,景橙时扭头朝外看,挑眉看了眼外面的雨,还不到六点天都黑了。 贺未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得出一个结论:舅舅二十五岁没有女朋友,是有原因的。 不会来事。 嘴甜会说话的孩子有糖吃。 他嘴甜,他来说:“竺老师,你要打车回家吗?” 竺青帮他把书包带子整理好,柔声道:“嗯。” 贺未羊扛着自己的小雨伞,跑到门口扯住景橙时的袖子,一脸认真:“那我们一起回去呀,打车要花钱,妈妈说赚钱很不容易的。” 竺青不爱麻烦人,但是看到贺未羊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的样子,还是心软答应下来。 临时停车位停放的车辆几乎是清一色的黑白灰,唯有一辆车很扎眼,是景清影的粉色宝马。 如果不是之前景清影接贺未羊的时候开过,竺青都要以为这辆车是景橙时的。 这颜色让她想到了“满堂花醉”的少女心油漆。 贺未羊已经跑去开了后门,小心翼翼地把伞收好,书包扔在旁边那个车座上。然后,迅速地关上车门。 干脆又利落。 贺未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机智了,这样就可以让竺老师坐在副驾驶,方便他们培养感情。 “” 景橙时真没想到小胖墩还挺会来事,也不知道从哪学的,一会儿让自己去追他老师,一会儿又刻意让竺青坐在副驾。 别说是他清清楚楚看见那个位置被他书包占了,竺青肯定也看见了。 竺青的确看见了,她有些局促,悄悄把伞往上移,身旁的人倒是没什么反应,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手里还拎着她的绿萝,另一盆在她手上。 她捏了把掌心,上车前低声对景橙时道了句:“麻烦了。” - 一路上贺未羊都很兴奋,一直在唱歌,东唱一句西唱一句。 碰到一个红灯,景橙时停了车,下意识在说话前看了眼副驾上的竺青。 真的是个仪态管理十分到位的人,坐有坐相,站有站相。 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并非刻意,像是与生俱来,与她气质毫不冲突,反而相得益彰。 不出意外,一路上她都会保持沉默,他问她便答,绝不会多说别的。 景橙时正视前方,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无规律地动了动关节:“有驾照吗?” “有的。” 话题终结,陷入沉默。 就知道会是这样,但意外的不觉得无聊反感。 他又问:“这儿离誉府不算近,没想过买车?” 竺青摇头:“坐公交方便。” 她似乎很擅长把天聊死,景橙时想了好几个话题,最终还是查户口似地问了一嘴,“竺老师是本地人?” “不是。” 再一次终结了话题。 “” 竺青更局促了。 她的确算不上是一个热情似火的人,甚至可以说有些内敛。 景橙时对她而言是学生的家长,认识时间不长,知人知面不知底细,自然拘谨很多。 气氛安静的诡异,她主动开口:“我是梵沂人。” 巧了。 景橙时还没发出声音,后排的贺未羊接了话:“好巧呀竺老师,我舅舅也是梵沂人呢。” 景橙时:“” 绿灯亮起来,他启动车子,自然地接了她的话:“怎么想到来这儿教书?” 竺青看向窗外,声音平静:“我很喜欢小孩子。” 那之后一路上两人没再说过话,车开进小区的时候雨已经小了很多,竺青再次道谢后,打着伞走进雨幕中。 - 刚到家没多久,竺青换了一身家居服,把买来的两盆绿萝分别放在了阳台和餐桌上,顺便把上回程栀子买来的玩偶都拿出来摆在客厅。 由于数量太多,她干脆一股脑全都放进了阳台的吊椅里,让它们欣赏雨景。 等到把东西都收拾了一遍之后,竺青看了眼时间。 刚把今天的作业发到微信家长群,弹出来一条短信,还没看清,她已经点了进去—— 【周六有空的话出来吃个饭。我已经定了位置,在乐天路。到时候联系你。】 是她那个所谓的相亲对象,王茁。 点进来看见短信才想起来自己先前忘记回复了他的短信,以至于上面的长篇大论都是王茁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竺青有些汗颜,这时候再回似乎也没必要了,而且她并不是很想知道王茁这些琐碎的日常。 到了晚上,程栀子打来视频和她聊天的时候,竺青提到了这个事。 程栀子听完,打了个响指,很快对王茁下了个定义:“我觉得会是个奇葩。” 竺青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程栀子:“你看啊,我给你分析。我知道你不想去,但是你那个热情的同事肯定会问起来的嘛,到时候又不太好说。” “你不是没接受好友申请,他后来问你同事要的号码,不是也没跟你同事提到这个吗?看起来蛮会维护自己男人的尊严的。正好他定了吃饭的地方,你去到那直接拒绝他。” - 周六天气放晴,温度依旧不高。 竺青今天来和王茁见面,约的时间是十一点半。她早来了十分钟左右进了餐厅,秉承着宁愿等别人也不愿意被等的原则。 餐厅是王茁选的,是一家中餐厅,店名挺接地气,叫花开富贵。在乐天路的万达广场,位置靠落地窗,这个时间点没几个食客。 服务生过来问竺青:“您好,现在需要点餐吗?” 她笑了一下,温声道:“有预约,在等人。” 竺青从手提包里拿了张折纸,边叠边等,一直到她把乌篷船折完,对面那把椅子坐下个人,开始自我介绍:“我,王茁。” 她抬头看过去,王茁整了整领结,似乎是不太舒服,眉头皱着,看起来很不耐烦:“兰青是吧?” 模样还算端正,黑眼圈很重,眼睛无神,浑身都透露着一股子萎靡劲。 竺青面上保持着微笑,放在膝盖上的手捏紧,纠正他:“我姓竺。” 或许是她双标,一个孩子这样喊她就没事,换成一个大人还能喊错她名字,本就不存在的好感更是荡然无存。 王茁靠在椅子上,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嗨,这不是都一样嘛。” 竺青抿了抿唇,不太想搭他的话茬。 胸无点墨,目中无人。 这是竺青给他的第一印象。 王茁拿起菜单点了几个菜,直接把菜单交给服务生,傲慢地看着竺青:“你没有忌口的吧?” 竺青摇头。 他拖长了语调,听起来有点轻浮:“赵梅说你是梵沂人,梵沂哪儿的?” 梵沂那个地方寸金寸土,物价高,竞争压力大,生活节奏很快,昌照没法比。谁会闲着来这么一个小城市发展,他才不信一个梵沂人来昌照工作。 竺青反应很淡,敛眸没有回应。 这个人毫无礼貌可言,她自然不想多费口舌,良好的涵养告诉她,再忍一忍。 这态度落在王茁眼里,完全就是被火眼金睛的自己拆穿了,哑口无言说不出来话,只能低头掩饰尴尬,简而言之就是羞愧难当了。 他把目光放在竺青脸上,肆意打量着她,盯着她的嘴唇,眉头皱得更深。 现在的化妆技术堪比整容,卸了妆谁知道长什么样,他语气不客气,隐隐有些怪罪的意思:“你化妆了?” 赵梅介绍给他之前,给他看过竺青的照片,估计是偷拍,拍得有点糊,画质不太清楚,能看出来长得不错。 没进来之前在外面就看见她了,离远看觉得这女人真白,坐姿端正,长得称得上一句漂亮,原来是化了妆才这么白。 王茁翘起二郎腿,边打量竺青边摇头:“我觉得既然咱们坐在这里就该坦诚一点,没有必要为了取悦别人还化个妆。” 这个所谓的“别人”应该指的是他自己。 竺青淡淡地看着他,这到底是得多自负,才会觉得化妆是为了取悦他。 她化妆只是为了取悦自己,更何况她根本没化妆,天气太干燥,只涂了润唇膏而已。 她语气很淡,低头看了眼掌心里的乌篷船:“你想多了。”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还抬杠啊。”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王茁开始抖腿:“化妆就化妆了呗,诚实点行不行?” “” 他大度地摆摆手:“赵梅跟你说了吧,我在银行工作,每天都挺忙的,过阵子就升大堂经理。我这么好的条件,在昌照可不好找。” 言下之意,你跟我相亲,是高攀了。 竺青抿起唇,没什么反应。 她觉得真的应了程栀子的话,这人发短信挺正常的,见了面就是个奇葩。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我俩也挺合适的。” 王茁身子前倾,手指着桌面给她举例:“你看,你工作挺清闲的吧?你这班上不上其实无所谓,不就是带孩子吗,在家也是带。在家带孩子做家务,准备好一日三餐,相夫教子,这才是你作为女人的本职工作。” 竺青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都什么年代了,对待性别还拥有巨大偏见,自大地觉得自己是男性,便可以耀武扬威指挥起别人的人生了。 没有哪条律法规定,女性就得被关在婚姻里。作为独立的个体,什么都不能成为捆束自己的理由。 她忽然笑了一声。 这一笑,也让某人的一颗玻璃心被打了个粉碎。 王茁皱起眉:“你笑什么?” 竺青礼貌询问:“你知道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是哪一年灭亡的吗?” 王茁没反应过来,仍旧皱着眉:“什么?” 竺青面无表情:“在1912年就已经亡了。” “” 王茁的表情瞬间变得很难看。 压下心头的反感,竺青看了眼时间,打算把这顿饭钱转给王茁直接走人时,微信聊天界面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需要帮忙吗?】 她心头猛地一跳,再次看向那个备注,眼眶瞬间湿润。 ——景橙时。 第12章 12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摔倒的孩童,身旁没有人看顾着也可以拍拍身上的灰尘,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一旦有人在旁边询问情况就会哇哇哭出声,把刚刚摔倒的痛连带着委屈,一股脑哭出来。 竺青觉得自己现在这个处境就是这样。 这场并不愉快的两人谈话中,突然有个人看穿了她的反感和隐忍,没有问原因,也没有任何缘由,站在她这边。 明明只是一句话而已,偏偏就像是一场及时雨,润物细无声,让她隐忍的怒火消失殆尽,在陌生的城市感受到了支撑,也不算是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竺青对景橙时的第一印象其实算不上太好。 第一印象确实挺重要的,尤其是只知表面不知其里,很容易造成感官上的误差。 由于是第一次当班主任,还是个职业小白,她会下意识通过面相,猜测这个家长是否好沟通。 景橙时这人,单从长相上来说,给她感觉就是个软硬不吃的人。 说白了就是不讲道理的那种。 有部分原因是竺青那时候,第一次喊家长来处理学生小打小闹的问题,没有任何经验就给景橙时打下了标签。 初到昌照时,她还挺迷茫的。 头一回义无反顾地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一切都是陌生的,没有熟悉的人,更没有落脚的地方,来到这里也是一时的冲动,等到反应过来,后悔的时候,已经身在其中。 她没想过和哥哥服软,就算是后悔也没回梵沂。只是想借此告诉他,自己早就长成了独立的大人,很多事情不必再依附旁人。 租到房子后也顺利找到工作,生活渐渐稳定下来。 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生活,虽然好友们也会来昌照和她聚在一起,多少能让她寻到点慰藉,以此在这里安下心来。 但是这样的新环境下总归让她有些束手束脚,还是像个无根浮萍,总有种不踏实感。 唯独景橙时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只有他看穿她这一刻在硬撑,硬生生挥散包裹在周围的阴霾,撕开她自我保护的那层蚕茧,将暖阳照进来。 - 竺青转头看向窗外,男人似乎是怕挡了别人的路,就站在街边,食指和中指夹着手机的一角,漫不经心地来回晃着。 来往的人步履匆匆,她只看见了他。 竺青长这么大,头一回见景橙时这样热烈又直白的人,他身上似乎具备着一种义不容辞的使命感。 就像今天这样,看到她的窘迫和为难,明明可以视而不见,还是选择问:“需要帮忙吗?” 他还是和初见时一样的盛气凌人,眸光凌厉,面无表情,身姿笔挺地站在那儿。 手里仿佛拿的不是手机,而是拿了块结实的板砖,仿佛只要她回复“需要”,景橙时就会立马冲进来,给她对面那人一砖头的架势。 他整个人太出挑,单是站在那儿就吸引了别人的注意。 路过的人会看上两眼,结果看他凶相毕露,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很不好惹的样子,收回目光赶紧走开。 餐厅里,竺青收回视线站起身,手机装进口袋:“我去一下洗手间。” 王茁还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大咧咧地靠在椅子上毫无风度,直视着她的背影,更加放肆打量她的身材。 眯起眼睛,他伸手比划了一下竺青的腰,“啧”了一声,就没见过有人走路这么装的。 一直到竺青进了洗手间,他才爆了句粗口:“靠!又不是他妈上流名媛,装你妈个劲儿。” - 街道上人来人往,宋樾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三个为什么要杵在这儿,不是说去吃海底捞吗,怎么站着不动了。 他催促道:“走啊。” 贺未羊被宋樾牵着,抬头去看景橙时:“舅舅,那是竺老师。” 宋樾顺着他两人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坐姿优雅的那位,完全和正对面没个正形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他在店里就听贺未羊说了好多学校的事情,还不忘把老师夸的天花乱坠,说她漂亮温柔,举止大方。 宋樾简直要称呼他为“校园小灵通”,连班主任今天相亲都知道。 今天这么一见,打心眼里让宋樾觉得竺青不愧是当老师的人,正襟危坐,落落大方,浑身透露着一股书卷气。 景橙时没有收到消息回复,看竺青去了卫生间,那个西装猥琐男不知对着她说了句什么,总觉得是不太好听的话。 他没回头,迈步朝前走:“你先带他过去。” 宋樾一头雾水:“诶,你去哪?” “上厕所。” 丢下这句话,景橙时把手机塞进口袋,进了花开富贵。 宋樾见贺未羊一脸不高兴,问他怎么了。 小孩子喜怒都在脸上,直接指着那个人哼了一声,顺便重重地跺脚:“他一点都不配竺老师!怎么这个样子。” 他想了半天,忘记那句话怎么说了,反正就是形容人没个正形:“不像太子!” 连贺未羊一个小孩子都能看出来两人不适配。 宋樾收回目光,确实不合适,那人看起来跟个地痞流氓似的,也不知道介绍的人是怎么想的。 宋樾把他举着的小手放下来,贴心提示:“穿龙袍都不像太子。” 然后拉着他往商场走:“我们先过去。” 贺未羊撅嘴,还不太想走:“不等舅舅了吗?” 宋樾看着景橙时的背影,心下了然。 “他去英雄救美了,你不是想让老师当你舅妈?看看你舅舅能不能争口气咯。” - 景橙时刚进餐厅,服务生已经迎上来了:“您好。” “抱歉,我用一下洗手间。” 服务生微微笑:“好的先生。” 转身离开时,服务生默默地看了眼落地窗那桌的客人,那位翘着腿正打着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冒出来的粗话能清晰地传进耳朵。 王茁把领带解了下来,放在手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正在和电话那头的朋友吐槽:“一个小学老师,装模作样的。赵梅还说是梵沂来的,我要是梵沂的怎么会来这儿。”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他破口大骂:“妈的,你也这么觉得是吧。切,我看着挺好看的,结果离近看还化妆,这他妈的谁知道卸了妆能不能看啊。” “呸,妈的什么玩意,就是一假清高!” 不知道又聊了什么,王茁停了一瞬,瞬间大笑,笑声吓到了正在吃饭的客人,他也浑然不在意。 景橙时脚步一顿,调转方向朝用餐区走,被服务生拦下来:“抱歉先生,您见谅。洗手间在这边。” 景橙时表情不好看,他不笑的时候真的很凶,服务生欲哭无泪,双手合十:“洗手间在那边,要不我带您过去?” 见他没反应,服务生恨不得给他跪了,低声道:“和气生财,帅哥。” “” 好几位服务生表情都不太好看,他们都是打工人,顾客是上帝,又不能赶客,只想让这位赶紧吃完赶紧走人,别把其他客人吓走了。 服务生小张撇撇嘴,感觉头顶冒火:“就没见过这样的,这哪是来吃饭的?来闹事的还差不多。” 旁边的小钱也忍着火:“估计是过来相亲的,你没看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美女都去洗手间了吗,八成是忍不了。” 小张无语:“就这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啊?美死他吧。” - 竺青在洗手间和程栀子通完电话,已经想好出去买单走人了。 景橙时进洗手间的时候,刚好遇到了走出来的竺青,索性拦在她面前:“竺青。” 他问得直接:“那就是同事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 竺青不情愿地点头,没问他怎么知道的,不愿多提:“你带未羊来这家餐厅吃饭?” 景橙时否认:“不是。” 明白了,是路过上厕所的。 有人要进洗手间,被他俩挡了路,停在门口有些不明所以,竺青拉着景橙时避到一旁,小声地说了句“抱歉。” 景橙时垂眸,问她:“你还过去?” “嗯。” 这顿饭无论如何是吃不成了,餐厅是王茁定的,她以后绝对不会和这人再有往来,这顿饭钱她会买单,然后再把王茁的号码拉进黑名单。 景橙时就是来找竺青的,话说得直白:“我跟你一起去。” 竺青有点诧异:“你不方便吗?” 此方便,非彼方便。 景橙时故意曲解意思,做了个“请”的动作:“很方便,走吧。” 他落后两步跟着竺青,王茁看见她出来,电话打到一半立刻挂断,装模作样地拿起筷子给自己夹菜,语气很不耐烦:“菜都要凉了。” 景橙时慢悠悠地跟在竺青后面,听见王茁这么说话,心头的火“噌”地往外冒,刚才被服务生拦住了路也就作罢,这会儿他可不想放过这人。 他把手搭在离自己最近的那把椅子上,单手拎起来—— 小张瞪大眼睛,他站得远但是不妨碍看得清楚,声音很小很雀跃:“打起来!打起来!” 让帅哥教教这个傻逼怎么做人! 小钱比他冷静多了,淡定分析:“如果他们打起来,损坏的椅子是他们赔偿,我们在旁边起哄,不去拉架会被炒鱿鱼。” 小张瞬间垮下脸。 竺青后背好像长了双眼睛,连头都没转,准确无误地摁住了景橙时的手背,椅子接触地板发出清脆响声。 王茁抬头,一眼就看见了面色不善的景橙时,他就站在竺青的身后,个子又高,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他被这眼神吓了一跳,看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就像是来打架的。 “你慢用。” 竺青没有松手,空出来的那只手把包拿到身边,下意识地拍了拍景橙时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景橙时果然收敛了很多,不自觉地弯唇,低头去看她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比他的手小多了。 他肤色倒是不黑,但是一对比,就成了衬托她肤色的工具人。 王茁是个纸老虎,一看有人给竺青撑腰,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不吃了?这顿饭我们得aa的。” 为了充面子他把贵的菜都点了,必须吃回本不说,还得两个人一起付钱才行。 小张一看打不起来,捧着账单就过来了:“先生,您的账单。” “七百六十三。” 王茁一边偷瞄景橙时,一边解释:“你自己没吃,不能怪我。七百六十三aa就是” “不用这么麻烦,我支付宝转给你。” 竺青打断他的话,点开支付宝转账,从短信里找出他的号码在输入栏内输入十一位数字,看见“茁”字,毫不犹豫转了一千过去。 一顿操作完,她收回手,转身,压低声音:“我们走吧。” “嗯。” 景橙时和她并排往外走。 估计是这么多人看着,王茁的自尊心受挫,他站起来,指着他俩,嚷嚷起来:“他是你男朋友?” 周围吃饭的客人纷纷抬头。 竺青不想没完没了,账已经转了更没有说话的必要,她没有搭理,身旁的景橙时倒是挑衅地回头,冲王茁挑了个眉。 王茁:“” 一想到自己加她微信搁置着就算了,就连发短信也对他爱搭不理,不是欲擒故纵是什么? 他自己脑补了一场大戏,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连说话都有了底气,像是故意让竺青难堪,大声道:“难怪不同意我微信申请,合着怕你男朋友看见,所以和我短信联系是吧?” 周围的食客开始窃窃私语。 王茁气焰更嚣张了,脸上带着洋洋得意,腰杆也挺得笔直:“有对象还来相亲?有你这样看着碗里盯着锅里的?” “” 景橙时自下而上地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唇角,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不懂这人是从哪得来的结论。 不过,他想笑。 没想到竺青还挺高冷,微信都不愿意加王茁。难怪能用支付宝给他转账,直接到账,不拖泥带水,一点瓜葛也不想有。 假装擦杯子的小张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吐槽:“傻逼吧。” 小钱一言难尽地看了眼王茁,面前放着好好的大帅哥不喜欢,干嘛要喜欢你这样的傻逼,眼睛有毛病了。 “无耻。” 竺青忍无可忍,闭上眼睛轻声骂了一句。 微信没同意王茁的申请,也没拒绝,是因为她觉得这次相亲必定成不了,只不过是不想驳了同事的好意,又不想让王茁太难堪,索性来走个过场。 竟然被他曲解成欲擒故纵。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竺青把短信翻出来,还不忘给身旁的景橙时看:“没记错的话,我并没有在短信里和王先生有过多寒暄。” 景橙时没仔细看内容,但那满屏幕的短信,只有一条绿色回复是她发的,还是很公式化的两个字:收到。 竺青双手放在身前,语气平淡:“如果因此造成误解,我道歉。有知觉障碍的话,建议尽快去治疗。” 第13章 13 跨出餐厅的那一刻,暖烘烘的阳光照在脸上,路上来往的行人仍旧匆匆,只是和开头有点出入,景橙时是被竺青拉出来的。 竺青怕他误会,难得主动解释:“我不是欲擒故纵。不好拒绝赵老师的好意,只是来走个过场。” 好意? 这不是才来教书没几个月,同事还挺着急的,生怕别人家姑娘嫁不出去,上赶着当红娘。 景橙时是真心觉得她这同事没安好心,他觉得竺青这种知书达礼的姑娘,哪怕是经过介绍来的相亲对象,先不说为人如何,就是这长相怎么着也得找他这样的吧。 再降低标准都不可能找王茁这种。 歪瓜裂枣。 他看了眼被竺青拉着的手臂,视线缓慢移开,随口问:“你这同事喜欢当红娘?” 竺青抿起唇。 赵梅是挺爱给人拉红线的。 不过她只是笑笑,打个圆场:“她估计也没想那么多。” 意识到自己还拉着他的胳膊,她赶紧松开,不知是不是阳光太暖,照在脸上发了烫,她用手背碰了碰,抬头看向别处。 景橙时弯唇,仿佛没看见她脸红,把人让到路里侧,岔开话题:“正好到饭点,一起吃个饭?白白扔了钱,还饿着肚子就太不划算了。” 竺青没拒绝:“好。” 景橙时看向她,表情有些不自然,“我们提前定了海底捞的位置,介意吗,我朋友也在。” 竺青不挑食,笑着说不介意。 两人离得近,又并排走,竺青为了搭身上的裙子穿了长靴,鞋跟大概有五六厘米,抬头看他毫不费力:“今天谢谢你。” “谢我?我什么都没做。” 景橙时侧目,正好和她视线相撞,他半开玩笑:“准备抄椅子让他长长记性,结果还被你拦下来了。” 竺青也笑,语气是一贯的柔和,跟着他一起往商场走:“要赔钱的,不想让你破费。” 她长了一双我见犹怜的鹿眼,瞳孔颜色很浅,眸中泛着水光,笑起来眉眼弯弯,更显得无辜。 这笑让景橙时晃了神。 他瞬间想到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心跳加快,掺杂着不真实的眩晕感,话也随之脱口而出:“竺老师,我想请教一下你对‘一见钟情’的见解。” 一见钟情? 竺青没想那么多,还真思考起来了,有些迟疑:“我可能说得不太准确。” 她没有一见钟情的亲身经历,又带着个人情感在,说出来可能会有失偏颇。 景橙时声音平静,耳朵却红了,暗恼自己说话不经大脑,此刻只能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没关系。” 竺青试想了一下那个场面,羞赧道:“在我看来,一见钟情就是在千万人中只看见了他,在看见他的时候不可控地心跳加快。” 景橙时表现的像个好奇宝宝,又问:“那,是不是可以用‘见色起意’解释?” 竺青摇摇头,一本正经道:“这两个词的重点不一样。一见钟情的重点是钟情,见色起意的重点是色。前者侧重点在精神方面大过肉''''''''体欲念,一见面就产生了爱情;后者侧重点则是肉''''''''体的欲望大过精神。” 她看了眼景橙时,斟酌着开口:“被‘一见钟情’的那一方也不一定在长相上优越,可能就是某个特征,或者是既定的领域里吸引到了自己,没有任何原因,其实挺难解释的。” “总之‘见色起意’就是单纯的贪图美色,在我看来,这等同于‘图谋不轨’,和‘一见钟情’无法相提并论,也不是一个意思,无法放到同等的位置上去看待。” 景橙时安静地听完竺青说的这些,朝她笑了笑:“受教了,竺老师。” - 乐天路这家的海底捞人不少,宋樾提前订了位置,周围吵吵嚷嚷,宋樾和贺未羊面对面坐着没着急点菜,两人在喝酸梅汁。 贺未羊听见有人在唱生日歌,那边气氛很好,他想过去凑热闹。 他站起来,有点扭捏地看着宋樾,一脸期待:“宋樾叔叔,我想去唱生日歌,我们一起过去吧。” 宋樾一听他要过去,表情都僵硬了,连称呼也忘了纠正:“小孩子是不能自己去陌生人旁边的。” 那好吧。 贺未羊叹口气,他等的都饿了。 一转头,以为自己眼花了,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我看见竺老师和舅舅了!” 宋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是他俩,看起来还挺登对。他没想到竺青这么高,站在景橙时面前,两人的身高差不算太明显。 没记错的话,景橙时身高有187左右。 两人也不知道在聊什么,景橙时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完全能咧到耳根子到程度。路也不好好走,视线一直放在人家身上,也不怕扭着脖子。 宋樾明白了,虽然现在是秋天,但是不妨碍景橙时的春天来了。 他把举起胳膊准备吸引注意的贺未羊叫过来坐在自己这边,两人假模假样的开始研究菜单:“我待会直接喊‘竺老师’行吗?” “行呀,舅舅都这么喊。” 小胖墩用手捂着嘴巴,用气音问:“舅舅是追到竺老师了吗?” 宋樾目不斜视,装模作样地拿着点菜的平板来回巴拉,同样用气音回他:“还没那么快。” 贺未羊有点失望:“好吧。” 两人还要继续这样交流的时候,景橙时过来了,用骨节敲了下桌面。 贺未羊装不下去,抬头笑眯眯地喊:“哇,竺老师,好巧哦,你也来吃饭呀。” 景橙时:“” 宋樾:“” 小孩子的拙劣表演。 不过,竺青很配合:“好巧,未羊。” 景橙时忽略宋樾带着八卦的热切眼神,给竺青介绍:“我发小,宋樾。满堂花醉的老板。” 宋樾看见生人还是挺腼腆的,赶紧打招呼:“竺老师,你好。” “叫我竺青就好。” 宋樾点头应下来,拿起手机在打字。 景橙时将里侧的位置让给竺青,话是对宋樾说的:“选锅底没?” 宋樾头都没抬:“鸳鸯锅。” 别看景橙时长得像个嚣张小辣椒,实际上是个碰不得辣椒的人,不太能吃辣。他就照顾着贺未羊和景橙时的口味,点了番茄和麻辣锅。 景橙时把平板拿过来递给竺青,语气自然:“你能吃辣吗?” “能的。” 竺青下意识想要张口道谢,话到嘴边打了个转没有说,接过平板象征性地点了两个菜。 贺未羊肚子都叫了,两只手分别拿着支筷子:“鱿鱼须!鱿鱼须!” 下一秒,他被舅舅的眼神震慑住,顿时没了声音。 宋樾可太好奇景橙时怎么做到的,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 结果人家看都不看手机,慢条斯理地擦着筷子。 “咳。” 没有反应。 “咳咳!” 这次声音大了点,宋樾用手指点着手机,就等着景橙时看过来,接收自己的暗示。 “?” 景橙时抬头,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瞥他一眼,故意呛道:“咽炎犯了?” 宋樾:“” 服了。 他正打算用口型询问,竺青突然抬头:“这种症状很久了吗?” “?” 宋樾懵了。 他哪儿有什么咽炎,还不是为了提醒景橙时看手机才出此下策。 而且景橙时刚刚那是故意讽刺他的。 只是竺青问得认真,这会儿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是,是有一点。” “平时都有什么症状?” 宋樾绞尽脑汁,硬着头皮解释:“就是,嗓子里感觉有东西。” “只是觉得咽部里有异物感吗?” 竺青虽然不是耳鼻咽喉科的医生,但相关的专业知识是了解的:“有别的症状吗,比如咽痛,干咳之类的?” 景橙时侧目,就见她看着宋樾一脸认真,这场面跟医生问诊似的。 宋樾欲哭无泪,赶紧摆手:“没有,就只是觉得有异物感,想清清嗓子。” 竺青两只手交握着:“一直这样吗?” 宋樾轻咳一声:“这倒没有。” 竺青若有所思:“要是一直这样的话,就得考虑是慢性咽炎,要是不放心也可以抽空去医院检查一下。” 相比宋樾的窘迫,景橙时一脸淡定,把刚刚擦好的筷子递给她:“竺老师之前是医生?” “嗯。”看着眼巴巴的贺未羊,竺青把平板递给他,接过景橙时递来的筷子,轻声道谢。 难怪,听说有“咽炎患者”立刻就起了范。 宋樾装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问:“咽喉科的吗?” 竺青笑了笑:“中医科。” - 景橙时吃火锅没有蘸料的习惯,也很少吃火锅。 贺未羊拉着宋樾去调料台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想法,起身给竺青让位。 竺青反应过来,笑着让他坐下:“我没有蘸料的习惯。” 看他也没有动作,她主动问:“你也是吗?” 景橙时嗯了一声,将福袋下进锅里,声音平静:“太麻烦了。” 贺未羊端着碟水果过来,看着并排坐着的两个人,直接把碟子放到竺青面前,躲开舅舅伸过来的手:“竺老师,这个给你吃。” 竺青伸出双手接过,莞尔一笑:“谢谢未羊。” “” 景橙时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外甥,嗓音平淡,陈述事实:“衣领上粘了个东西。” 贺未羊低头,看见了衣领上粘着的东西,似乎是个黑色线头。他咧嘴一笑,露出那颗缺掉的门牙:“不好意思哦舅舅,以为你要吃我给竺老师拿的专属水果呢。” 景橙时:“” 这顿饭的气氛倒是轻松,期间贺未羊一直在活跃气氛,不停地说着话,一顿饭吃下来倒是让彼此稍微熟络了些。 吃完饭已经将近两点,宋樾看时间不早,起身去买单,被景橙时拦下来:“我去。” 说完,他直接站起身去前台。 竺青正在听贺未羊说话,正好这会儿他喋喋不休的小嘴停下来,扭头看向景橙时的背影,问宋樾:“我们要回家了吗?” “对。” 竺青目光追着那道高瘦挺拔的背影,她最怕欠人情,想到搬快递以及今天发生的事,好几件堆在一起,积累起来就像堵在心里的石头,沉甸甸的。 看到景橙时快靠近前台的时候,她追过去:“景橙时。” 声音不大不小,嘈杂的环境下,景橙时还是在一瞬间听清了。 他转头,收敛身上那股漫不经心,心里明白懂她喊住自己是为了什么:“嗯?” 果然,听见她说:“我来付钱。” 他半开玩笑:“哪有我请客,你付钱的道理?” 竺青没搭腔,只是看着他。 景橙时笑了笑:“正好今天我请,明天你请。你意下如何,竺老师?” - 竺青重新回到位子上。 手机接连响了两声,她点开微信。 有好几条消息没及时看看,最上面的新消息是赵梅发来的两条语音,加起来三十秒。 她点进去,没有立即点开,退出去先回复半个小时前徐月华发来的消息。 徐月华:【小竺,你不是说要去买套新厨具吗,正好我有套定制的西装在东门路一家西装店已经做好了,正好我们一块去逛逛。】 竺青应下来,和她约好半个小时之后在东门路见面。 周围嘈杂,她转文字看了赵梅发的语音。 赵梅:【这会儿吃过饭了吧,听我老公说,王茁定了个餐厅跟你见的面,看样子对你还挺上心的。相处感觉怎么样?他还行吧,我估计人应该差不到哪里去,你看要是合适,你就看着处处。】 赵梅:【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也该找个对象帮衬着自己,觉得合适就先处着,要是觉得不行,赵姐再给你找哈,不要跟姐客气。】 竺青思考了一小会儿,回复:【谢谢赵姐的好意,不用了。】 她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不如利用这次机会把话说明白。斟酌着用词,她开始打字,输入到一半,就听见贺未羊喊了一声:“老师。” 竺青顺手熄灭屏幕,抬头。 “舅舅待会要带我去补牙。” 贺未羊一脸担忧,双手捧着脸:“补牙洞会不会很痛呀?” 竺青笑着安慰他:“不会痛。” 这桌就剩下她和贺未羊在这里,景橙时去结账还没回来,宋樾出去接电话也有一阵子。 她用手电筒照明看了眼贺未羊的蛀牙,还好,附着在牙釉质表面褐色小块面积不大:“平时牙痛吗?” 贺未羊伸手从不远处的小盘子里拿了块切好的黄瓜塞到嘴里,乖乖回答:“不痛的。” 景橙时结完帐回来了,直接坐在贺未羊旁边,顺手把那碟黄瓜推到他面前:“竺老师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要去东门路一趟。”竺青取下围裙,“未羊说你要带他去医院。” “嗯。”景橙时瞥了眼还在啃黄瓜的小学生,微微皱了皱眉,很快又舒展开:“我开车来的,可以送你过去。” “不远的,五六分钟就到了。”哪里肯再麻烦他跑一趟,竺青赶紧摆手,拎着手包站起来。 “那行,回见。”景橙时没勉强,用腿碰了碰贺未羊,提醒他:“和老师说再见。” 贺未羊抬起头,他还记得明天要去竺青家里吃饭:“竺老师,明天见哦。” 第14章 14 东门路距离乐天路很近,从商场出来过个红绿灯就到了。 周末出来逛街的人多,竺青找到徐月华的时候,她已经拎着服装袋从店里出来了。 看见竺青,徐月华亲昵地走到她面前,揽住她胳膊朝,笑容和蔼:“我听赵梅说,她给你介绍了个对象,什么时候去见见?” 提到王茁,竺青就想到他那副不正经的模样,不欲多说:“今天中午的时候见了。” “见过啦?”徐月华开始八卦:“那你们中午是一块吃了顿饭?” 竺青跟着她往家具城走,笑着摇摇头:“没有一起吃饭。” “怎么回事,大中午的见个面,连饭也不让你吃呀?” 徐月华摸摸自己的羊毛卷,她常年上网冲浪,看过不少关于奇葩相亲男的帖子:“是不是遇到网上那种很奇葩又很抠门的男人了?” “他在这之前就订了餐厅。”这是事实,剩下的竺青简略带过:“见了发现不合适,我就先离开了。” 徐月华眯了眯眼,语气不太赞同:“那你中午自己一个人吃的饭?这小伙子也太差劲了。” “我和朋友一起吃的饭。”竺青也不知道现在和景橙时算不算是朋友,干脆就这么说了,脸稍稍有点发烫,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背碰了碰。 徐月华还在继续着刚刚的话题:“这顿饭钱该不会还让你出一半吧?” 竺青“嗯”了一声。 还真叫她猜对了。 徐月华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有些疑惑:“你们办公室的吴肖肖,她老公就是赵梅介绍的,按理来说赵梅不至于给你找个不像样的呀。” 竺青这已经是第二次为赵梅说话了,底气甚至都不足了,低声道:“赵老师估计也没想这么多。” 学校里很多老师都是知道赵梅爱当红娘,竺青根本就没把她往坏的方向想。而且吴肖肖和丈夫结婚了好些年,又加上赵梅给自己发的语音,让竺青觉得赵梅是没有坏心眼的。 最多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徐月华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嗔怪道:“你呀,就是性子太好,太好说话了。” - “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宋樾根本不拐弯抹角。 他太了解景橙时,景橙时这样怕麻烦的人,平白无故不会多管闲事,更没有过“英雄救美”这样的壮举。 今天这样多管闲事倒是稀奇,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第一眼。” 这没什么好反驳嘴硬的,景橙时单手插兜,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挑玩具的贺未羊身上。 宋樾不认为景橙时是一见钟情的人,有些疑惑:“你以前见过她?” 景橙时将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宋樾身上,他比宋樾要高一些,垂着眸子这样看过去有点藐视的意味,平静道:“没有。” 还真是一见钟情。 稀奇。 蓦地,宋樾想到景橙时破天荒地问他要那朵木芙蓉。 他大胆发问:“你当初问我要那朵木芙蓉,借口说拿回家养,该不会是要送给人家老师吧?” “” 景橙时“啧”了一声,睨他一眼:“不是。” 宋樾继续疑惑:“那是因为什么。” 景橙时没说实话,糊弄他:“感觉好养活。” 按照他当时的想法就是,宋樾比自己年龄大,之前还有一次被甩的经历,感情史比他丰富。 当时,景橙时是想问宋樾怎么看待“一见钟情”,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矫情,思来想去就没说出口。 “你拉倒吧。” 宋樾哪里会信他这套说辞,总觉得他这会儿变得异常别扭,跟平时直来直去的那个他完全不同:“你那天破天荒地喊我名字,我就知道你有事。” “你什么毛病,喜欢翻旧账。” 景橙时嗤笑一声,还是选择告诉他:“那时候想问你对‘一见钟情’什么看法,毕竟你,”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道:“比我有些经验,也不算问错人。” 当他再次见到竺青,心头涌起的还是那股悸动,说出来有点俗,但是不可否认,就是心动了。 “” 宋樾假装没听懂他最后半句话,“我觉得吧,所谓的一见钟情也不单是被脸吸引,更多的是那股感觉,刚刚好就是符合你理想中的另一半的形象。还种情况挺难得的,得好好把握。” 说完这段话,宋樾推了一下镜框,观察他的反应。 “但是现在说这个没意义,我觉得你得多主动点。” 景橙时不置可否。 宋樾想从这人脸上看出点蛛丝马迹,但是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甚至走起了神。 “你可得好好感谢未羊。”宋樾笑了一声,随手拿起一款拼图,“要不是他,你也见不到人家老师。” 景橙时也笑了,没有反驳:“这倒是。” 宋樾很好奇:“你有什么打算?” 景橙时看着朝自己飞奔过来的贺未羊,缓慢又肯定道:“慢慢来吧。” 他不够了解竺青,私下里和她交流的很少,更没到分享生活的地步,很怕自己若是展开追求,会吓到她。 是他先动的心,也应当有足够耐心。 - 买完厨具又在街上逛了逛,打车回到小区已经是傍晚六点,天还没开始黑,竺青谢绝了徐月华的晚饭邀请,回了家。 换了身家居服,她坐在沙发上,开始思考明天中午做哪些菜比较好。 但是她忘了问景橙时和贺未羊爱吃什么菜。 单吃火锅也看不出来口味,倒是这舅甥俩都太能吃辣,菜要做清淡一点。 不如直接给景橙时发微信问问。 她这样想着,点开微信,发现自己没把那条消息给赵梅发过去,赵梅也并没有回复她那条婉拒的消息。 这样也行。 没多想别的,竺青把那段文字删完,点开景橙时的消息对话框。 【你有爱吃的菜吗?】 这样问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谁没有几样喜欢吃的菜呢。 全部删掉后,她又开始输入:【未羊除了可乐鸡翅还喜欢吃别的吗?】 这样问也有点问题。 再一次全部删掉后,她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没有动,没多久微信响起提示音。 她点进去,就见景橙时给她发了条语音过来。 点击播放,是贺未羊的声音:【竺老师,我和舅舅不挑食哦。】 她想了一下,打字回过去:【老师明天做可乐鸡翅,未羊有想吃的菜吗?】 那边回的很快,又是语音条,用的是气音:【老师,我想吃番茄炒蛋,香菇排骨,还有蒸蛋。】 听到这里,语音戛然而止,竺青听出来这是还没说完就发过来了,她回:【还有吗?】 这回贺未羊没再用气音,慢吞吞地说:【没有了,我也可以不吃这么多的。】 这条听完,下一条自动播放:【谢谢竺老师。】 还没等她回复,那边发来文字:【小孩子用不着吃这么多。】 竺青大概知道,为什么贺未羊用气音了,应该是怕景橙时听见。 顺着这个话题,她问:【那你呢,有想吃的吗?】 景橙时:【我不挑食。】 那好吧。 她回:【明天见。】 一样的内容,景橙时秒回:【明天见。】 大概过了五分钟左右,竺青听见像是从门口传来一声细微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像猫叫。 猛地睁开眼睛,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没再听见类似的声音,她否定内心的想法,重新闭上眼睛。 这时候门铃响了。 她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了眼外边,在看清门口站着的两人时,心头一紧,握住门把手,迟疑了一瞬后做出决定。 她没开门。 明明知道外边看不见自己,她还是瞬间闪到一边,对响了一声的门铃,以及站在门外的人毫不理会。 假装家里没人。 沙发上的手机响了,也只是短暂的一声,之后整个客厅再一次陷入寂静,唯有强有力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昭示着竺青此刻心乱如麻。 她慢吞吞地坐回沙发上,知道是谁发的消息,也知道会是怎样的内容,静坐了半分钟,她还是打开手机。 果然。 竺淮发来了条消息,言简意赅,仅有两个字。 【开门。】 又是这样不容拒绝的口气,让她想到争吵的那天。 …… 打从竺青上幼儿园记事起,被问最多的就是:“为什么和妈妈姓?” ——因为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和哥哥跟着母亲生活。 母亲是梵沂市第一人民医院妇产科的主任,院长是她外公,就连小姨也是医生。她童年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在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里,乖乖等着他们下班。 至于父亲,她见过的。 只不过是小时候,她和沈竺砚某次顽皮打开了电视机柜的抽屉,从相册簿里翻到了一张没有夹在隔页纸里的照片。 上面除了他们一家三口,还有一个男人。 竺淮说,这个人就是父亲。 让她看清楚这个人渣的长相,以后要避开,不要理他。 然后当着她的面,把多余的那部分撕掉,撕碎,扔进垃圾桶里。 那是竺青第一次见到水弄溪,还是从照片上看见的。 那时候的记忆太久远了,只能模糊地想起有这么个事,也有这么一张被撕掉的照片,就是没记住那张面孔。唯独记住了他下巴那颗很明显的痣。 记得最清楚的是,竺淮当时的表情不好看,可以称得上一句吓人,态度也是冷冰冰的,把她和沈竺砚吓了一跳。 当时的沈竺砚还被吓哭了。 就是那个时候,她知道了哥哥是讨厌父亲的,或许用憎恶来形容更为贴切。 或许是因为太小的时候就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竺淮作为哥哥,处处让着自己。一向是有什么东西都会想着她,优先考虑她。 是以,竺青一直很懂事也很听他的话。 母亲和哥哥都是自己最重要的亲人,她从小就善用换位思考,对很多事情都很包容。以至于,保镖的出现让她觉得很难以置信,最后还是沉默着接受了。 她很清楚保镖的出现,归根究底的导火索是水弄溪。 有关于父亲的一切像是禁忌,但凡涉及到他的话题,竺淮必不能容忍,甚至极度恶嫌。 理解归理解,但忍耐总是有限的,竺青有必要和竺淮提议一下。 经济独立之后,她和竺淮都搬了出去,只是偶尔在休息日会回家,有时候沈竺砚也会过来凑热闹。 于是在今天,像往常的休息日一样,竺青趁着竺淮在家休息的时间和他商量:“哥,能不能别让周一跟着我了。” 周一是保镖的名字。 沙发上坐着的竺淮抬起头,把目光从投影仪上移开,看向竺青:“业务能力不行?那再换一个。” 竺青见他没理解自己的意思,明白是自己没说清楚,再次重申:“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觉得没必要再让周一继续跟着我,可以辞退了。” 聘请周一已经有一个多月时间,这期间她没再见过水弄溪一次,已经没有必要再让保镖跟着自己。 更何况她又不是什么需要重点保护的对象。周一在自己身边,仅仅是为了不让水弄溪和自己接触,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 可惜她的话没有得到竺淮的回应。 投影仪上正在放的电影是国外的一部喜剧片,现在正放到搞笑的部分。以前她和程栀子去影院看过,程栀子笑点很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竺淮一向不苟言笑,看上去挺严肃的一个人,其实笑点低,也很喜欢看一些喜剧电影。虽然不会笑地太过放肆,但是面部表情会柔和很多。 可是他没有笑,反而异常沉默,唇线绷得很直。 竺青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了,偏又不死心,非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她喊:“哥。” 竺淮的视线重新转到投影仪上,言简意赅:“不行。” 他的声线本就偏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说出这两个字,更显得一丝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竺青不泄气,双手放到膝盖上,温声开口:“哥,我在和你商量。” “我说了,”竺淮连头都没转,视线依旧放在电影上,语气加重:“不行。” 两个人的性子都比较沉稳,没有吵过架,像今天这样僵持不下是头一回。竺青敛了眸子,坐姿端正,一反常态地执拗起来,反问:“为什么不行?” 竺淮并不回答,然后开始沉默,客厅里只剩下电影里主角们的声音。 打破沉默的是门铃声,竺青知道是沈竺砚来了。 她本来就担心搞不定这件事,所以提前和沈竺砚说好,让他在这个时候过来。 时间点卡得刚刚好,在她和竺淮僵持不下的时候。 竺淮去开门,什么也没说,连招呼也没打,重新回了客厅。 “什么表情啊,不欢迎?”沈竺砚来到这里跟自己家一样,早就习惯了竺淮的态度,自顾自地换好鞋,朝竺青眨眨眼。 他像是没发觉这兄妹俩之间的气氛紧张,去厨房冰箱里拿了瓶冰可乐,坐到竺淮身边才开拉环,看了眼电影情节,开始活跃气氛:“这个你才看啊,我都三刷了。” 没人理他。 沈竺砚摸了摸鼻子,连着喝了大半罐可乐,又继续说:“你怎么不笑,在家还这样,这电影多搞笑啊。” 他侧着身子看了眼沙发那头的竺青,和她互动:“是吧,青青。” 竺青点头,很配合:“是的。” 电影情节又到了搞笑的部分,已经看了三遍的沈竺砚还是笑出了声,边笑边把喝完的易拉罐捏地嘎吱响,还要用手肘碰碰旁边的竺淮:“你怎么哈哈哈,不笑啊哈哈哈。” 竺淮终于忍无可忍,从他手里夺过易拉罐扔进垃圾桶,随手指了个房间,看着还在喋喋不休的沈竺砚,命令道:“进去。” 沈竺砚登时不说话了,乖乖地在沙发上坐好。 竺青顺着竺淮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是卫生间。 她默默地移开目光,继续端坐着。 这下又多了个沉默的人,竺青有些思绪不宁,电影也进入了尾声。 本以为还要这样僵持下去,结果竺淮说话了,语气很淡:“没有为什么。抛妻弃子的畜生不值得成为话题。” 竺青平静地陈述事实:“可是我不需要保镖。于我而言,父亲也只是陌生人,这些年没联系过,以后也不会有往来。” “父亲?”竺淮像是听到了笑话,嗤笑一声,“他在离婚的时候,想的都是怎么争夺儿子的抚养权,旁的只字未提!” “哥。”竺青站了起来,她不在乎水弄溪曾经做过的事情,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也完全不在意:“你和妈妈才是我重要的人,他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也不在乎。” 沈竺砚赶紧打圆场,看着竺淮略带薄怒的容颜,从茶几上拿了个苹果塞在他手里:“和气生财,别这么激动。” “你也说了,他不值得成为我们的话题。所以我是在说保镖这件事。” 竺青觉得现在和竺淮似乎是两个频道的人,她还是商量的口气,温声道:“我明白哥哥是为了我好,只是这个保镖我真的不需要,也对我的生活造成了困扰。” “就是啊,周一那么大块头的保镖,站在那多唬人。而且老哥,过去这么久,没有必要了。”沈竺砚连连点头,加入话题。 竺淮把手里的苹果放回茶几,也不理他,直接伸手向后指。 “” 沈竺砚立刻噤声。 布偶猫听见动静,从卧室里扭着猫步出来跳到沙发上,用脑袋蹭了蹭竺淮的手背,被他轻轻拂开。 他静静地看着竺青,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我是为了你好。” “……” 竺青不懂,为什么哥哥这么执拗,还要用这句话来捆束自己。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叛逆过,也没有忤逆过哥哥的一切决定。就好像一只,只能听指令的提线木偶。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竺淮的时候眼眶里有泪光,“我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好。” 她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语气生硬起来:“我是个成年人,凡事有分寸,会趋利避害,照顾得好自己,很多事情也可以自己解决,完全不用再依靠哥哥画的保护圈。” 竺淮皱起眉,目光犀利,猛地站起来,声音含着怒气:“竺青!” 他发火的次数屈指可数。 竺青一怔,轻声开口:“我不可能永远躲在你的羽翼下,遇到问题我该想着自己怎么解决,而不是理所应当的等着你来帮我。” 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离开家之前,下定决心:“哥,我不想安于现状。我会从医院辞职,换一份工作。” 第15章 15 那是她第一次和竺淮争吵,也是第一次夺门而出。 不少人都以为她是休假,就连同一科室的小姨都以为她至今为止还在家休息,前一阵子还问她什么时候回医院复职。 她没有告诉过母亲这件事的起因,竺淮更不会把这件事拿出来,堂而皇之的让母亲烦忧。 他们兄妹二人太清楚父亲对于母亲而言,是永远扎根在心底的刺。 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消磨了这么多年,也不算一句两句话能理得清,说出来反而让母亲徒增烦恼。 好在,母亲没有追根究底,她也没有说明原因。 事到如今,竺青总觉得自己的证明方式掺杂了别的东西。不排除躲避的成分,但不可忽略的是,也开启了生活的新篇章。 现在竺淮和沈竺砚找上门来了。 不管他们来的目的是说服自己离开这里也好,还是要对她现在的生活评头论足也好,但是不开门就解决不了一星半点。 她想清楚,打开了门。 门口的两人,一个面无表情抱着猫,一个一脸无奈,单肩背着猫包。 对上了竺淮那道漠然的目光,竺青主动开口:“哥。” 身后的沈竺砚倒是答应的干脆:“诶。” 竺淮:“” 竺青把卡在喉咙的“竺砚哥”咽了下去,垂眸,看见了竺淮怀里那只穿着裙子的猫。 这是她养的布偶猫,橘子。 离开梵沂前,她把橘子寄养在沈竺砚那里,只是没想到竺淮跟他一块来,还亲自抱着它。 橘子看见主人,两眼水汪汪地盯着她,刚“喵呜”一声,就被竺淮面无表情地拍了下脑袋,示意安静。 竺青:“” 沈竺砚看不下去了。 这气氛太尴尬,他们家就没有个头矮的,三个人站在这跟竹竿似的,一个比一个高,还都杵在这里。 挺无语的。 沈竺砚迈步向前走了一步,轻咳一声,脸上带着点心虚,低声对竺青说:“我养的还不错吧,橘子是不是胖了很多?” “麻烦你了,竺砚哥。” “不麻烦。” 沈竺砚又咳了一声,稍稍往后看,就见竺淮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他赶紧收回目光,摆手道:“自家人客气什么。” 这兄妹俩之间氛围古怪,关系也降到冰点。沈竺砚今天是来当和事佬的:“大老远来一趟,请我们进去坐会儿?” 竺淮还站在原地,没什么情绪:“你抱着猫进去,我有话跟她说。” 这话意思就是不愿意进去了。 沈竺砚无话可说,这人真是别扭的要死。 从梵沂到昌照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橘子都是他来照顾,也没见竺淮有什么反应。 进电梯后,竺淮直接转变态度,扯了个“放它出来透透气”的破烂理由,一个劲抱着也不见松手。 这么久以来担心竺青在外面过得不好,却从来不主动过问一句,反而让他去打探近况。 今天特地带上橘子过来,生怕竺青不给他台阶下似的。 沈竺砚在心里吐槽完,抱着猫进了家门。 竺青从鞋柜里给沈竺砚拿拖鞋,站在门口也没请竺淮进去,两人就这么杵着。 抱着橘子坐在沙发上,沈竺砚时刻注意门口的动静,生怕两人再次闹个不愉快。 就听竺淮开了口,语气带着嘲讽:“真把这当自己家了?” “” 不是,哥,你这姿态能不能低一点。 沈竺砚哽住,在心里吐槽他要是执意这样,天被聊死了不说,竺青也不会和他回梵沂。 竺青垂着眸子:“没有,这只是租的房子。” “” 竺淮表情不太好看,他没空和她搞咬文嚼字那一套。 他扯了扯唇角,俊朗的面容顿时露出不屑来,似是嘲笑她的轻狂:“这就是你为了跟我唱反调,向我证明的,不想安于现状的成果?” 竺青一怔,想到上回和竺淮的争执。 自己的确是说不想安于现状,想跳出他画的保护圈。话是自己说的没错,过去这么久了他还记得这么清楚。 她不想搞得太难看,索性不讲话。 竺淮认真地打量着她,仍是那副说教的姿态,语气很淡:“一通电话都不知道往家里打,说走就走,你胆子倒是大。” 竺青默了两秒,认错态度很好:“我不该这么任性的。” 看她低眉垂眼的模样,竺淮语气软和了点,目光落在玩手机的沈竺砚身上:“买了猫就好好养,给他能养得好?” “您真是够冒昧的。” 当事人听不下去了,手机往沙发上一丢,扬声道:“诶我说,你说两句得了,别端着架子,进来说话行不行?” 竺淮面无表情地看过去,竺青顺势朝后让了一步,趁热打铁:“哥,进来说话?” 不太情愿踏足此地的模样,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嫌弃,但竺淮没拒绝:“嗯。” 没看见竺青有别的动作,他提醒:“拖鞋。” 好在鞋柜里有不少待客用的拖鞋,是她住进来之前徐月华买的,她住进来之后徐月华让她留着用。 竺青赶紧从鞋柜找了一双给他,又去厨房给他们倒水喝。 沙发上的橘子一直在叫唤,虽说它换了环境不会产生应激反应,但还是在陌生的地方有些害怕,依偎在沈竺砚旁边。 竺青把它抱到怀里,耐心地给它顺毛,随口问:“你们开车来的?” 沈竺砚摸了摸鼻子:“嗯。” 没敢说是她保镖开的车,人现在还在车里等着。 毕竟他可是很清楚,竺青跑来昌照,还有极小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保镖的出现。 她认为竺淮雇了个保镖保护她完全是多此一举,自己还没有娇贵到这种地步,对他这种过度保护产生抗拒。 现如今她到这儿独居,那位代号叫周一的保镖,已经成了竺淮的司机。 沈竺砚瞥了眼玄关的竺淮,凑到竺青跟前,声音很小:“它这么肥,都是你哥的功劳。” 他实在是藏不住这件事了,把竺淮的警告扔在一边,悄声和竺青告密:“你想想他那个臭脾气,还有那个臭脸,养什么宠物乐意亲近他?在梵沂的时候,你没发现橘子很粘他吗?” 竺青一愣。 印象里,她哥对宠物根本不感兴趣,觉得麻烦碰都不愿意碰。 “你每次把橘子带回家,他都会偷偷喂它吃猫粮,还会陪它玩。” 沈竺砚一直注意着竺淮的动作,生怕他听见,继续揭短:“他是不是一直没联系你?自从你来昌照,他每次都是套我话问你的近况,知道你好好的,又装作不在意。” - 竺淮进家门看了一圈,这套房面积不小,位置也不错,向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总体来说,还行。 他收回目光,径直去厨房看了一圈,瞥见第一层置物架上的那颗洋葱,蓦地想起来竺青第一次学做菜的时候。 那时候竺青十岁,在此之前她从未进过厨房,在他的指导下,随便挑了颗洗干净的洋葱。 第一次上手切,竺青握着菜刀怕切到手,眼睛恨不得贴到洋葱上去。 不出所料地,泪洒当场。 想到这,竺淮嘴角上扬,兀自摇头。 母亲从小就教他,一定要独立,很多事情亲力亲为,最值得依靠的是自己,万事不求人,不要依附别人。 正因如此,他早早地学会做饭,照顾妹妹,认真读书。 他当然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这样教导他,然后又重复着如此步骤教竺青,因为在她和水弄溪离婚的前一天,她还是个连饭都不会煮的女人。 过度依赖自己的丈夫,被甜言蜜语哄了很多年,幻梦破碎,幡然醒悟。 竺青同样是被母亲教导成,做个独立并且只依附自己的大人,第一步就是教她学煮饭,在她八岁的时候。 也因为这个,竺淮和母亲争了个脸红。 他觉得有自己一个这样就够了,从小被自己捧着长大的妹妹不用这样。 他是她最亲的家人,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也是支撑。自己的妹妹就该肆意洒脱一点,不必瞻前顾后,闯祸也没问题,有他来兜底。 想做什么不必束手束脚畏畏缩缩,尽管大胆地向前走。 这种观念早已根深蒂固扎在他脑海里,习惯了一味地付出,一股脑地用自己所认为的好去对待她,忽略了她需不需要。 甚至在她得知孤身一人来到昌照的时候,竺淮虽然担忧心急,却依然无动于衷,并不打算立刻把她带回来,想看看她能坚持多久。 总归是恋家的小孩,清醒了自然会后悔,摔疼了,涨了教训就会回家。 可是过了这么久,竺青不仅没有向他服软,还在这里有模有样的开启了新生活,用行动证明,她早就不需要他的保护了。 思及此,竺淮拿起那颗洋葱在手里掂了掂,在空荡荡的厨房里无声地叹口气。 其实,他还挺欣慰的。 - 调节好情绪,看了眼正在窃窃私语的两人,竺淮昂首阔步走近,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问竺青:“你来这边,母亲知道了么。” 竺青没抬头:“她知道了。” 竺淮顿时把目光落在沈竺砚身上。 沈竺砚如芒在背,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赶紧道:“斓姨有次和我聊天,我说我在昌照,她就问我在这里干什么,我当时说话没过脑子,我说来见朋友,顺便来看青青。” 然后,他抵挡不住斓姨的温柔询问,随便说了几句。但他也太缺心眼,只是告诉她,竺青来这里工作,旁的没有多说。 事后,他是想告诉竺青,结果转眼给忘了个干净,回到家总觉得忘了什么事情,仔细想又想不起来,于是就搁置了。 竺淮收回目光,知道沈竺砚不会说不该说的话,看了眼腕表:“什么时候想回去了打个电话。” 他看向沈竺砚,站起身往外走,理所当然地说:“让沈竺砚来接你。” 沈竺砚看他往外走,觉得不可思议,盯着桌上的茶水:“这就走了?”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在这里坐着不知道有没有三分钟,茶也不喝就走了? 竺淮也没废话:“晚上有台手术,我主刀。” 他换好鞋先一步开门出去,竺青立刻站起来跟着往外走:“我送你。” 竺淮看了她一眼,直接拒绝:“外面天快黑了。” 天黑不乘电梯。 这件事他一直都记得。 心下一暖,竺青有些鼻酸,没敢看他:“到梵沂给我发个消息。” 竺淮:“嗯。” 沈竺砚一脸无奈,故意问:“橙子不带走啊,我又养不好。” 橙子? 不是橘子吗? 竺淮脚步一顿,没纠结这个问题,冷嘲道:“轮得到你养?” “” 说得也是。 沈竺砚和竺淮打嘴仗一向赢不了,瘫在沙发上没有动作,吊儿郎当的,“你自己回去吧,我有俩朋友在这,晚上一起吃” “随你。” 打断他的话,竺淮已经关上门走了。 “” 沈竺砚早就习惯了和竺淮的相处模式,抱起改了新名字的橙子,感叹一声:“让它在这陪你。等会儿宠物店那边会把它用的东西送过来,地址是这个没错吧?” 沈竺砚把手机上填的信息给竺青看,确认没错后点了确定。 这会儿功夫,橘子适应了新环境,趴在主人怀里撒着娇。它娇气得很,又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化身高贵小公主,完全不搭理沈竺砚,不管他怎么喊都不搭理。 竺青被逗笑了,揉了揉猫脑袋。 沈竺砚看着她脸上明晃晃的笑意,问:“在这住的惯吗?” “嗯,”竺青抱着橘子在给它顺毛,脸上的笑意没有收:“都挺好的。” 等到宠物店把橘子的生活用品送上门,沈竺砚帮着竺青收拾好东西才离开誉府。 沈竺砚动身去了“满堂花醉”。 街上的人不少,来买花的倒是一个都没有,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意惨淡。 透过玻璃,他看见宋樾还是像往常一样拿着本书看,桌子旁边趴着个正在写作业的小男孩,应该就是景橙时的外甥了。 他推开店门,小男孩抬起头来正好和他对上视线,脆生生道:“哥哥,你来买花吗?” 还没开口,就见这小孩一板一眼做起了生意:“有喜欢的吗,价格都在上面,不可以还价哦。” 沈竺砚扫了一圈,没看见景橙时的人,看见了他的字。 宋樾在擦镜片,对这一切置若罔闻,还是和平时一样无动于衷,以为店里来了客人。 沈竺砚被贺未羊逗笑了,扬了扬下巴:“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做生意的,你舅舅呢?” 听他这口气,贺未羊不再推销,乖乖答道:“舅舅去给我买橡皮擦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宋樾抬头,停下手里的动作,眯着眼睛看他手里拎的袋子,随口问:“你那是什么。” “零食。” 这店里全都是景橙时的字,沈竺砚有点纳闷,至于用便签纸写上花名贴着? 看着不像花店,感觉像卖硬笔字帖的。他在店里转了一圈,得出一个结论:“你把店盘给景橙时了?” “没。”宋樾戴上眼镜,整个世界都清晰了,也看清那袋子里是猫粮,没想到他买了这么多:“买这么多干什么?” “满堂花醉”就在街上,出店门左转步行五分钟就有一家宠物店,想买猫粮很方便。 沈竺砚“啧”了一声,凉凉道:“怕你这店哪天倒闭了,连买猫粮的钱都拿不出来。” “杞人忧天。”宋樾毫不客气地回敬他。 贺未羊听见有吃的,作业都不写了跑过去要给沈竺砚拎袋子。 一眼就看见了最上面的罐头,他甚至没注意到罐头上印的英文有“cat”,装模作样地看着沈竺砚,语气是遮掩不住的高兴:“来都来了,带什么罐头呀,多不好意思。” 沈竺砚蹲在地上和他平视,存了心的想逗逗他:“你想吃?” 贺未羊是个诚实的小孩:“嗯!” “那你‘喵喵’叫两声给哥哥听听。” 好奇怪的要求。 贺未羊皱起眉头,不懂就问:“为什么?” “因为——” 沈竺砚语气欠欠的:“这是猫罐头。” “” 安静两秒,宋樾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然后默默地换了个方向坐着。 风铃一阵摇晃,贺未羊憋着气,看着进来的男人,两眼放光大声控诉:“舅舅,这个叔叔骗我!” 沈竺砚:“……?” 他才多大就被喊叔叔。 “你喊我叫哥哥,”沈竺砚立刻开启讨好模式,“我这就去给你买罐头,怎么样?” “还能骗得了你?” 道路两旁的路灯亮起,气温也降了下来。景橙时带着一身凉意推开门,就见贺未羊手里拿着罐头,跑到他身边告状:“这是猫罐头,他让我‘喵喵’叫两声就给我吃。” 景橙时挑了挑眉,把兜里的橡皮给贺未羊。 这两块橡皮比他的手都要大,也是他特意买的,贺未羊这小孩三天两头丢橡皮。 贺未羊先是“哇”了一下,一脸崇拜:“谢谢舅舅,你真的太好啦,这样我能用好久。” “写作业去。”景橙时不跟他废话,瞟了眼桌上的手提袋:“养猫了?” 囤货似地买了一堆。 沈竺砚解释:“我表妹的猫。正好宋樾不是养了只三花,顺便给他带点。” 景橙时没多问,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这么一大袋东西,若有所思:“昌照的猫粮比梵沂便宜?” “” 沈竺砚翻了个白眼,没跟他一般见识,“咱待会儿去喝酒呗?” 宋樾看过去,推了一下眼镜,提醒道:“你是想景橙时被他姐剥一层皮?” 景橙时似笑非笑地看了沈竺砚一眼。 忘了还有个孩子在,现在的景橙时就是“宝舅”一枚,专心在这里带娃。 沈竺砚摸了摸鼻子,拖了个椅子坐下,见景橙时低头摆弄着手机,嘴角就没下去过,不由得问:“跟谁聊天呢,笑得这么恶心?” “” 景橙时瞬间收敛笑意,耷拉着眼皮看着他,一脸凶相,表情很是不耐烦,跟刚刚完全判若两人。 “你是不是恋爱了?”要不然能无缘无故对着手机笑吗,沈竺砚眯起眼睛,盯着他:“老实交代。” 宋樾默默地点点头,沈竺砚敏锐地捕捉到了,正要八卦,就听景橙时语气淡淡道:“还没到这一步。” 哟。 “行啊你,还‘没到这一步’,是男人就主动点,还是说你在筹备表白计划?” 沈竺砚此刻心情很激动,比自己追到女神还激动,一手握拳放在他面前,开始采访:“那请问作为追求者的景先生,和心上人进展情况如何,到哪一步了?” 这样子还挺像那么回事,景橙时配合地弯下腰,长腿交叠,微微抬高下巴,并拢两指,将他的拳头往下轻轻一压。 “我们,刚认识。” 第16章 16 次日,竺青买完菜已经九点多了。 转动钥匙打开家门的那一刻,空荡荡的客厅出现一声猫叫,竺青低头,橙子正蹲在玄关前,漂亮的蓝眸盯着她。 见她看过来,橙子立刻“喵呜”一声,像是在迎接她回家,又像是等了很久,只是为了这一刻。 有了橙子在,家里倒是显得没那么冷清了,多出了些生活气息。 竺青摸摸它的脑袋,把菜放进厨房。 不知道景橙时带着贺未羊什么时候来,两人自昨天发完消息也没再联系过,她点进微信,点开聊天记录。 最后消息对话框结尾的还是景橙时。 想到上回程栀子问她,有没有景橙时的照片。鬼使神差的,她点进景橙时的朋友圈,一无所获。 他设置了权限—— 朋友仅展示最近一个月的朋友圈。 竺青不算是个富有好奇心的人,退出之后将手机熄屏。听见客厅的猫叫,她探出头去看,就见橙子在扒拉电视机柜。 沈竺砚买的那些猫粮够它吃一个多月的。 “橙子。”竺青喊它。 听见主人的声音,橙子赶紧跑到主人面前撒娇:“喵呜。” 时间不早了,竺青拆了根猫条给它吃,又把平板里的小游戏找出来给它玩,进厨房煮饭。 - 景橙时看了眼时间,催促还在洗漱的贺未羊:“快点。” “舅舅,你饿了吗?” 贺未羊还在慢吞吞地洗脸,有点纳闷:“可是现在还没到十点,这么早去竺老师家也吃不了午饭。” “怎么着,我们空着手去,还得等到饭点去吃霸、王、餐?” 啪—— 毛巾掉到盥洗池里。 怎么听起来这么严重,贺未羊一脸惊恐,想到以前去爷爷奶奶家都会带礼品去,他意识到空着手去老师家做客好像不太合适。 景橙时抱着胳膊倚在门口,似乎没看见他变幻的表情,气定神闲地说:“没事,我听你的。” “不行不行!” 贺未羊火速洗好脸抹好自己的宝宝霜。 舅甥两人收拾好去了趟水果店,景橙时不会挑,直接挑贵的买了几样,付完钱带着贺未羊回誉府。 两人进了小区往十二栋走,贺未羊一路上没闲着,一直在说话。这会儿都考虑到他俩谁洗碗了:“舅舅,那吃完饭谁洗碗?” “肯定不能让竺老师洗碗了,”他压低声音,有点羞赧:“我们不能只蹭饭的。” 太阳挺晒,景橙时穿了一身黑,感觉到热,把外套拉链稍稍往下拉了点,回答他:“你洗。” “啊?” 贺未羊以为自己听错了,有点震惊的同时,话说的理所当然:“我还小,够不到水龙头。” 景橙时拉着他进了电梯,哼笑一声,毫不留情:“踩着凳子就够得到。” “可我不会洗碗呀,舅舅一定会洗碗吧?” “我当然会。” “那——” “不会就要学。” 这小心思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景橙时低头看他,勾唇:“正好,今天你就可以学。” 贺未羊:“” - 客厅放着家庭伦理剧,厨房里正炖着半个小时前腌制好的排骨。 竺青在厨房里听着电视的动静,香菇洗到一半,她听到敲门声,擦干净手去开门。 一开门便和景橙时对上目光,他先开口:“早。” 贺未羊情绪很激动:“早上好,竺老师!” 门外的一大一小同时给竺青打了声招呼。 她这样子似乎是从厨房出来,身上还戴着围裙,和平时看起来有些出入。头发半扎起来,穿着一件浅色半高领羊绒衫,袖子往上捋了一小截,露出瓷白的小臂。 没有和平时一样穿裙子,黑色铅笔裤衬得腿修长且笔直。 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又利落。 竺青看了眼他们手里拎着的袋子,请他们进门:“早。” 注意到她的目光,贺未羊赶紧举起手里的袋子,又指了指景橙时手里的:“这是我们给老师买的水果。” “不用这么客气的。”竺青笑着摇摇头,赶紧招呼他们进来坐。 贺未羊捂着嘴巴,遮住门牙,嘿嘿笑了两声:“要这么客气的,来老师家做客当然要买东西啦。” 听到动静,橙子从沙发探出脑袋叫了一声,不知发生了什么。 “喵呜。” 贺未羊换好鞋听见猫叫,语气激动:“哇,小猫咪!” 是毛茸茸的漂亮小猫咪! 上次来还没看见呢,他先是看了眼景橙时,然后把目光放在竺青身上,询问:“我可以摸摸它吗?” 竺青点头:“可以。它不咬人,爪子早上刚剪过。” 征得同意,贺未羊一溜烟跑到沙发上去吸猫。 玄关处,剩下两个大人面面相觑。 就在竺青组织语言的时候,景橙时很自然地拎着两个袋子往客厅走:“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水果,随便买了点。” “又让你破费了。” 竺青跟在他身后,从他手里接过袋子顺手放在了置物架上:“吃饭还得等会儿,你们先看电视。要是饿的话,茶几上有零食和水果,可以先垫垫肚子。” “我对家庭伦理剧没什么兴趣。” 景橙时跟着她进了厨房,注意到台上的食材,都已经处理好放在盘子里就等下锅了。 数了一下,贺未羊昨天提到的都有。 他看向电饭煲,连饭都煮好了。 貌似没有他可以帮忙的。 “炒菜很快的。”注意到他还在这里,竺青以为他是来看做菜进度的:“觉得无聊的话,你可以玩会儿平板。” 哄小孩似的。 景橙时没应声,他看见水槽里的香菇。 这不就有活干了。 说实话,他讨厌香菇的味道,单纯的觉得味道奇怪,不太喜欢吃。 油烟机的声音不小,竺青听见水声,立刻回头。 景橙时正一脸认真地洗着香菇,露出半截结实的小臂,洗菜的手很生,看起来并不娴熟。动作下意识会停顿,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东西,估计是没怎么进过厨房。 他个子很高,半张脸缩在工装外套的衣领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眉眼生得本就漂亮,哪怕遮住了半张脸也是好看的。 纤长浓密的眼睫从侧面看更清晰,极缓慢地眨着,眼底的锋利褪尽,显得温顺又平静。 水槽相对他来说矮了不少,半个身子都弯着,看起来有点儿滑稽。 竺青收回视线。 不得不说,他这认真的样子还挺有魅力的。 将洗好的香菇装进盘子,景橙时端着到竺青旁边:“是不是还得切个花?” “对。” 景橙时没做过菜,厨房也很少进,这会有点跃跃欲试,端着盘子放到切菜板上:“那我试试。” 竺青有点不太放心,跟上去给他挑了把水果刀:“切个十字也可以。” 盯着看了会儿,确定他没问题后进了客厅。 客厅里,橙子在玩平板,贺未羊在旁边看它玩,时不时摸摸猫脑袋。 气氛还挺融洽。 “未羊,饿了吗?” 竺青把电视遥控器给贺未羊,从果盘里拿了个香蕉递给他:“想看什么自己换台,饿的话就吃点东西,不要和老师客气。” 贺未羊狂点头:“谢谢老师。” 惦记着厨房那边的情况,她转身回了厨房。 看到她过来,景橙时面色如常,给竺青看自己切的花:“这样行吗?” “行的。”竺青补充:“还挺好看的。” 得到肯定,景橙时扬起唇角,拍了个照片发给沈竺砚。 三秒钟后,收到了沈竺砚的消息轰炸。 【你在厨房?】 【从没下过厨的景大少一朝出现在厨房为哪般?】 【你和人家真的刚认识?】 【进展不是挺快的吗?】 【你都找到爱情了,我肯定也快了。】 “” 看完消息,景橙时有点头疼。 昨天他和沈竺砚说自己和这姑娘刚认识,没什么进展。 沈竺砚比他本人还着急,出着乱七八糟的主意,让他勇敢追击自己的爱情。知道他今天来吃饭,十分羡慕嫉妒恨,一直嚷嚷着:“你俩这不就是双向奔赴吗?!”之类的话。 景橙时瞧着竺青的背影,这么一看,还真有种女朋友给自己做饭吃的错觉。 他回复:【你快不了。】 沈竺砚秒回:【?】 景橙时勾唇,快速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发过去:【这属于我个人魅力。】 没等到回复,估计是沈竺砚懒得理他。他把手机揣回兜里,倚在门口看了眼客厅的动静。 阳台面积不小,放着个摇篮椅,里面摆放着一堆玩偶,贺未羊抱着布偶猫,搬了个小凳子跑到阳台边撸猫边晒太阳。 静静地看了会儿,门铃响了。 不等竺青有动作,景橙时已经走出去了:“我去开。” 徐月华站在门外,看着面前这个高高帅帅的大男孩,迟疑一瞬,拎着生抽后退一步,看了眼门牌号。 是701没错。 “你是小竺的男朋友吧?” 徐月华乐呵呵地开口,声音爽朗,音量不减分毫:“小伙子长得真俊,以前怎么没见你来,也没听小竺提过。” 声音越说越小,她想到竺青是八月初才来的昌照,一个姑娘家自己找房子住在这里,温温柔柔的,话也不多。 又看了眼景橙时的长相,个子高长得也帅,气质上不像那种内敛的人,眼角眉梢带着盛气,年纪不大,看起来很像花花公子。 徐月华脑补自己听书软件里,也不是没听过那种名为“追妻火葬场”类型的霸总言情小说。 浪子终有回头日,男主角在灯红酒绿的情场玩够了,想到了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女主角,大彻大悟后追逐她的身影。 哪怕女主角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要追到真爱,与她携手共进退。 徐月华想到这里,再次把目光落在景橙时的脸上,听见油烟机的声音,微微侧目。 这场面看着也不太像小说里那回事,而且在她看来,竺青看着不像眼光差的。 她问:“你也是梵沂的吧?” 景橙时点头。 徐月华面色一凝,先前那个猜想再次涌上心头,她压低声音大胆猜测:“你们之前吵架了?怎么能让她一个人来昌照呢?” 景橙时怔住。 他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目前也不过是知道竺青以前是医生,家住梵沂,现在是贺未羊的班主任。 仅此而已。 徐月华看他这副模样,以为自己猜对了。 果然还是小年轻,年轻又气盛,考虑的不周全。 于是语重心长地教育他:“这几个月我也是看着小竺过来的,她性格好,人也实诚,你能找到这么好的女朋友你就偷着乐吧。” 徐月华知道竺青是从梵沂来的,光是看她那模样,就不大像是来这种小城讨生活的。具体原因她作为房东也没过问,总归是人家的私事,问得多了倒是逾矩了。 她本就对竺青印象好,打心底喜欢她,也盼着她好,平时对她也多加照顾。 今天是头一回看见竺青身边的人,就想提醒两句:“我就住在楼上。小竺看着心事重重的,话又不多,自己一个人在这挺孤单的。你也把心匀点,放到她身上,没事多来看看她,小姑娘一个人还是挺不容易的。” 竺青听见动静过来,喊了声:“徐姨。” “在做饭?”徐月华点到为止,看了眼围着围裙的竺青,不太满意地瞪了景橙时一眼:“小伙子也搭把手,哪能一点事儿都不干?快,帮忙去。” 这已经是第二个误会他们关系的人了,景橙时也没解释,点头笑了一声回了厨房。 竺青有点羞赧,脸也有点热:“您进来坐。” “我正好出来买生抽,想着喊上你一道去我那吃饭。”徐月华拍了拍手里的生抽,调侃她:“没想到男朋友来了。” “不是的,”竺青赶紧摇头,解释:“他是”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想说是‘前男友’对吧?徐姨都懂,都明白。” 谁还没年轻过呢。 徐月华笑眯眯地拉着她:“他今晚留这吗?” 貌似解释不清了,竺青在心里叹口气,温声道:“吃过饭就走。” “这么着急?”徐月华一阵唏嘘,不想耽误他们相处时间,索性拍拍她的手,也不多说废话,直接转身往楼上走:“晚上来我家吃饭,炖了猪骨汤。” 竺青口头应下来,站在门口拍了拍微红的面颊。 另一边。 景橙时背靠流理台,回忆着刚才徐月华说的话,冷不丁对上贺未羊惊恐的眼神,他皱起眉:“躲这干嘛?” 刚刚他回厨房,贺未羊就已经蹲在这了,不忘抱着那只布偶猫,瑟缩在置物架旁边好一会儿。 贺未羊立刻“嘘”了一声,用气音说:“我听见徐主任的声音了。” 景橙时挑了挑眉,歪头朝外看:“刚刚敲门的那个?” “对的,就是她。”贺未羊心有余悸。 每天早上早读的时候,徐主任都会出现在班门口,吓人咧。 听见关门声,他才抱着猫出去,重新回到阳台晒太阳。 竺青慢吞吞地进了厨房,看了眼靠在流理台边上,正盯着油烟机的景橙时,镇定的从他身边端起香菇倒进锅里继续炖。 两人都沉默着没有提刚刚在门口被误会的事。 油烟机还在响,燃气灶燃着火,锅里的香菇排骨炖着,能闻到些香味。 景橙时嗅了嗅,短暂地屏住了呼吸。他是真的不爱吃和香菇有关的食物,也不爱闻这个味道。 客厅里时不时传来贺未羊的笑声,电视机里播放的不知名动画片,厨房里的竺青正在做别的菜,神色温柔娴静。 身处这个环境下还挺温馨,真给景橙时一种婚后生活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