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安再见》 1. 宋府日常 顾啾啾正在屋子里缝香囊,她借着阳光,一针一针绣得仔细,这是一朵红艳艳的玫瑰花儿,已经快绣好了,就剩绿色的叶儿了。有些累了,她下香囊,叹了口气。这每日的除了看看园里的花儿草儿,再就是绣绣花。 来了宋府七年,她都没有一个可以喝着茶聊天的人。宋府里规矩森严,丫鬟管家都是绷着一张脸,恭恭敬敬不含一丝感情地叫她夫人。她实在不想拉着其中一个面无表情的人谈天说地,那般严肃的气氛,她说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她站起身,打开窗户。外边丫鬟端着一壶茶走过去,她知道,那壶茶是给老夫人的。说是老夫人,其实比她大不了多少。是宋经年的亲生母亲,一个样貌颇为好看的女子,她经常这样称呼宋经年的母亲为女子,老夫人不适合他母亲令人惊艳的美貌,女子,一位大美人,才适合他母亲。 实在无聊,便侧过脸,一直看着。丫鬟掀开帘子,进了屋,顾啾啾认真看起来,正好看到一个美丽女子的侧脸。真好看啊,她想。等了一大会,那帘子还是和原来一样,没有再被掀起。撇撇嘴,“真可惜,看不到美人了。”说着走回了香囊处,拿起香囊对着日光,捡了绿色的线,串了针,不情愿地刺了下去。 “她走了?”女子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妩媚。去拿鸡汤,旁边的丫鬟赶紧递过去。“回奶奶,走了”丫鬟声音讨好,语气嘲讽。 女子却一下摔了刚拿到的鸡汤,厉声道,“奶奶,有我这么美的奶奶?来人,给我拔了她的舌头”丫鬟已经跪下磕头,“姑娘,姑娘,奴婢说错了,您就饶过奴婢吧”地上传来沉重的抨击声。 上边的美人却不开口说话,将手伸了出去,旁边的男子赶紧倒好鸡汤送去过。地上女子磕的咚咚直响,椅子上那人拿开盖子慢慢吹了一口鸡汤,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地上女子声音已经带了哭音,却是声音不停,有红色血迹晕开。喝完一杯鸡汤,女子品了品,嘴里细品“这鸡汤还不错”。又懒着声音,不看丫鬟,看到那血厌恶地扇了扇鼻子,骂道“行了,别磕了。” 丫鬟磕的已经意识不清,旁边男子踢了一脚,低声道,“姑娘让你别磕了”。又看了看血迹,“拿些脏布,擦了那些。”丫鬟这才回过神,低下头,“谢谢姑娘”。“真是晦气”,姑娘站起身,走到镜子旁边,整理起了发饰。 “姑娘真好看,怪不得那顾啾啾要一个劲地偷看你呢”刚才磕着头的丫鬟已经走到姑娘旁,看着镜子里的美人说着,完全不带一点哭声。“离我远点”,姑娘回头皱着眉头骂了一句,丫鬟额头顶个大红包,在镜子里看到,属实吓她一跳。 “真难看,煞风景”姑娘又补一句,将镜子转了个角度,坐在一旁认真试着首饰。旁边的丫鬟站在原地低着头,咬着嘴唇,眼泪落下流到嘴里,她抿抿嘴,一动不动。 拿了一片黄瓜片儿敷在脸上,翘着兰花指轻柔地拍着,看着镜子里越看越美的自己,姑娘不由得笑,“姑娘的脸更嫩更白了呢”丫鬟走近一步,惊讶地赞叹,“姑娘这脸蛋儿就像是晶莹剔透的露珠儿”说着又低下头,边说边看着姑娘。 “若我有姑娘这样光滑细嫩的脸儿,岂能还是个丫鬟。那些老爷们早把小剑我娶回家好生供着了。” 姑娘的脖子越来越抬高,这丫鬟说的她心里很是痛快。谁不喜欢自己漂漂亮亮美美的,尤其是别人都羡慕的时候,这羡慕属实让她心里快乐地无处可停。 “你去把那件粉纱拿过来”,不是小剑说,她真觉得今日自己美了许多。这般好看,不去外面转转见见几个妙龄男子,岂不是浪费了她的美貌? 粉纱?那件衣服,小剑去找那件轻粉纱衣,披在姑娘身上。“这就是为姑娘而生的,别的女子穿了,估计就像个撑不起衣服的小丑。只有姑娘的好身材,才能穿出那份惊艳。”这衣服,本来是宋经年带回来给他的可怜夫人顾啾啾的,放在库房里,让管事到了日子给顾啾啾送过去。 姑娘觉得这衣服很喜欢,就问管事要了这衣服。宋经年不在,府里的人都知道该巴结的是这位奶奶,而不是在府里话语权极少的顾啾啾。 顾啾啾出个门都得看看门小厮的脸色,这件衣服,质地柔软,看上去有一层轻轻的纱,又带着几分亮片。 怕是京城小姐们也没几个能有这样一件衣服。伺候了大户人家这么多年,穿的戴的哪个都是精心制作的好货,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货色。 这衣服,有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到,小剑立在一旁,微微撇着粉色轻纱,这衣服太漂亮了,非常衬人的身材,她移不开眼。 这奶奶,真是个绝色,这般姿容,京城里又有几人能与她相比,怕是只有那个京城第一美人季月儿能分去几分她的耀眼吧。 想起那个顾啾啾,娘亲如此貌美,娶的妻子应该是更貌美,难怪老爷并不喜欢那位夫人呢。 “宋一,把那辆挂着花瓣儿风铃的马车套好,我要去回春堂。小剑,愣着干什么,给我身上喷点花水”听到姑娘吩咐,小剑哦了一声赶紧拿出花水。 这些花水是专门用各种花瓣儿制作的,可以保持香气。 现下的姑娘们出门都爱洒上一些,味道好闻。“奶,姑娘今日要喷哪种花水。上次是茉莉水,丁香水,罗兰水,菊水,”小剑还没说完,有二十多种香水,不知道奶奶今日要喷哪种。 如果不问,直接喷了,姑娘遇上事不高兴了,回到府里是要以喷的花水不好闻来为难她的。 果然,“哪种都行,闻着都挺香的”姑娘挥了挥手,“快去看看马车套好没,时辰不早了,你快去催催。 干什么都磨磨唧唧的,牛郎去陪别人了本姑娘不是白去了?快快。”这丫鬟小厮每一个能干的,喷个花水还问她,那么多难道要她一个一个闻? 随便一个不就行了,重点是有花水的香味,不是菊花香还是草香啊。哎呦喂,看着真的心里憋得慌。那个套马的现在还没见人,她的马车一动,风铃就跟着响,多美多有气派啊。 一串叮铃铃声响来,赶紧去看外边,嘿,我的马车,帘子还是粉色的。宋一牵着马,气喘吁吁,“奶奶可准备好了?”。 马噗的一声,吹了宋一一脸,熏的宋一差点晕过去。再回头,奶奶已经进了马车。“屋子里要叫姑娘,外边要叫奶奶。”身边小剑低声说着,二人相视点头。 紧紧地握着缰绳,半分不敢松懈,一会就到了回春馆。 上了些年纪的女子手中的秀娟摇摆地让人眼花缭乱,“奶奶,到了”正说着,奶奶已经掀开帘子,踩着小剑的背下来。脖子高挺,像一只嘴巴长长的大鹅。 “在这等着”只看到奶奶刚毅的下颌线和形状精致的鼻孔,“是”周围两个下人说着。 这一路叮铃铃的马车是回春馆的熟客,奶奶刚走一步,“哎呦,宋夫人来了,快请快请”迎客的两个女子摸着奶奶的手半推半拉将奶奶拉进了馆里。 生怕这奶奶临时反悔转头似的,宋一和小剑看着被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左右搀扶着,价值不菲的粉纱起了些皱,奶奶有些手脚慌乱的跟着二人的脚步。 “为什么我这样看着姑娘,觉得姑娘有些可怜呢”看着姑娘的背影,小剑开口。 宋一看了许久,等姑娘的背影不见了,松了肩膀,毫无感情地说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倒是很符合她。” 怎么不符合她呢,这马一听铃声就不好好走路,不好控制。马车走的越快,铃声越响,这马更想乱弹马蹄子。宋一必须紧紧拽着缰绳,一路胳膊一直保持一个姿势,现下胳膊都是坚硬。 可是这奶奶为了好看好听,与别的马车,别的姑娘不一样,每次来回春馆都要坐这马车。一月二十钱的月银,为了这,当牛做马。可怜?他自己是挺可怜的。 不过这回春馆好看的姑娘,男子是真多啊。看着宋一盯着那些美貌动人的女子挪不开眼,小剑头有些低,她说姑娘美是真的,她长得一般,身形也不好看。这下,她更加有些不想抬头了。 “这奶奶,估计的等她很久了。”宋一看着妖娆的姑娘们,无聊开口。 丫鬟低着头,没说话。 “你怎么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奶奶都进去了,又没人看着,你怎么还这样,当下人当习惯了?” 丫鬟赶紧直起脖子,抬头盯着戏谑地看着着的宋一。停了挺腰杆“谁,谁当习惯了。我只是,脖子累罢了” 宋一撇撇嘴,看到丫鬟这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转头去看那些面上笑容可掬的姑娘们去了。 2. 纳平妻 顾啾啾手撑着脑袋,仰着脖子拉伸肌肉。送饭的婆子不耐烦的声音,“吃饭了”还没等她把手放下,就听到婆子拉着冷冷的调子,婆子的声音偏粗,人又五大三粗,看着蛮横。“放这了,吃完记得给老婆子送过去” 顾啾啾赶紧哎了一声。打开门,看到婆子胖胖的扭着的背影。 又是白米青菜,不过也不差。咬了一口,冷硬的白米差点咯掉她的牙。顾啾啾有些生气的放下筷子,扁着嘴自己独自生了会闷气。 肚子咕咕咕地叫,曲调高低婉转,活唱了出空城计。 罢了,拿起筷子,挑了块青菜儿,正要往嘴里送呢,菜上黑黑的一大块,这是什么? 往前一看,筷子被甩出去,顾啾啾趴在桌子上一声一声呕,这是只,蟑螂! 呕完,顾啾啾想起自己已经光吃白米青菜几个月了。偶尔吃点肉,现在都给她吃没洗的菜了! 她顾啾啾好歹是京城叫的上名字的姑娘,现在,怎么成了这样。 父亲,母亲,顾啾啾抹着脸,靠想自己少年时在自家府里吃香的喝辣的,度过了饿昏的一晚。 中途,听到动静,估计是宋经年他娘回来了,今日这是怎么了,动静这样大。 第二天,婆子给送饭,正把手扣在门上,门哐的一下开了,婆子心里一惊。这可怜的夫人,今日怎么变了性。以往扣个几声,门都不开,只能听到那被人嫌弃的夫人啊,轻地怯懦的声音。“婆婆你放门口吧” 她婆子也懒得和这没身份没地位的夫人周旋,每次来扣个门意思意思,直接放地上走了。 面前是一张哀怨的脸,婆子面上一惊。顾啾啾有些生气,“婆婆,这厨子好不地道,连菜都洗不干净”顾啾啾面上尽量愤恨,语气却硬不起来。 若是态度不强硬,以后吃的可就都是昨天些了。心里对自己这样说着,想起昨日的蟑螂,腹里至今都空空的,抛出去了,表情夸张“婆婆”,才婆婆开口,送饭的婆子就开口了。 婆子面上表情松了,眼尾看着她,眼皮也不抬。 “我说什么事呢,就菜啊。那菜是我送来的,不干净嘛,我也看到了。现下府里菜堆着一堆,吃不完,时间长了,自然有虫子,奇怪个什么劲!” 顾啾啾瞪大眼睛看着这婆子。婆子瞪的一下放下食盒。用娟子擦了擦手指,“你当你谁呢,一个败落人家的小姐,出了宋府,连虫子都吃不上。” 食盒盖子散开,顾啾啾看到仍然是干了的米饭。 婆子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突然嘴角擒起笑,“你以为你是谁,哪家的大小姐?”婆子扣了扣手指,朝着站着的顾啾啾吹了吹手指甲。 朝一旁唾唾沫,“凤凰落了泥坑,也不如鸡。更何况,你这个吃干饭的还不是凤凰!” 说着踢了饭盒一脚,骂道,“老婆子我天天给你送饭,憋屈死了。你爱吃吃,不吃饿死。铺盖儿一卷,那般干净!” 顾啾啾越听越生气,眼里憋着泪,盯着这老婆子。 还没等她自己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掐在了老婆子身上。 “你这死老婆子,骂的忒难听,铺盖一卷,干净!你个死婆子干净去!你以为我顾啾啾是个好惹的,掐不死你个龟孙。死老太婆,趴我头上作威作福了,也不看看你姑奶奶我,你惹不惹得起!你呸,我让你呸,呸!呸呸呸呸呸呸!” 顾啾啾看着柔弱,没想到力气很大,送饭的婆子哭着哑着声求饶,顾啾啾却在气头上不松手,老婆子的头上都是唾沫,张着大嘴。 虽然在气头上,要教训这个老婆子,但也不是为了真掐个出什么事。就是让这老婆子长个记性。 手早已经松了,但老婆子吓得不敢动,只哭。 “顾啾啾,你在干什么?”突然一声奇怪的声音,顾啾啾头也没回,这声音,她知道,她那见不着面的名义上的夫君宋经年嘛。 “顾啾啾,你松开”眼角撇到宋经年已经大步跨来。老婆子赶紧跑过去,哭着声,拉住宋经年的手,叫的好不凄惨。 “老爷,我不过就说了句夫人不要只想着过去,得多看看眼前,夫人就掐了老婆子的脖子,说要掐死我。”老婆子说着眼泪直流,呜呜的哭噎。 顾啾啾面上红润,眼神犀利地看了老婆子一眼,老婆子不自觉抖了抖。 这个顾啾啾,真不是个好惹的。看着那么软弱怯懦地只会看她老婆子颜色,现在却露了獠牙。 “顾啾啾,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宋经年冷声开口,责骂道。 “于婆是府里的老人了,你不能因为她话不合你心意就这样对她。你虽然是这府里的夫人,但是,你还是要清楚自己的地位!” 宋经年满眼的你怎么成这般的沉痛,顾啾啾撇过眼,不看他。 宋经年愣了愣,顾啾啾的头发有些松了,飘落几根,显得楚楚可怜。 他手指动了动,没抬起。“你到我房里来,我有事和你说。” “于婆,去账房领些银子,回家里好些休息,我替啾啾给您赔不是了。” 婆子一听有钱拿,笑得合不拢嘴,“夫人心情不好,打骂是应该的。” 宋经年的眸色又是一暗,转身有些僵硬。顾啾啾听到他怒气的声音,“还要经年请着夫人不成?” 顾啾啾泄了气,跟在宋经年后边。她娘说,女子出嫁从夫,夫君是女子的倚仗。 她应该和宋经年解释,不能任性。 宋经年今日穿的白衣,走得有些慢,衣裳的文理很好看,顾啾啾看得起兴。突然,到了宋经年屋子门口。 “经年,刚才”她正要开口解释,是那婆子给她吃不干净的菜,还出口侮辱她,她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宋经年已经打断她,“顾啾啾,我来是和你商量一件事”。 宋经年还会和她商量事?什么事。 宋经年认真看着面前的顾啾啾,顾啾啾的肤色很白,不用施粉黛来修饰,她的眼角微挑,他记得他见她时,她就是一个风流肆意的姑娘。 可是风流肆意,却又到毫无优雅,刚刚竟然欺负一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婆子。他心底叹口气,果真,人都是会看走眼的。 “我想纳一个女子,做平妻”想了想,他开口。 纳一个女子,做平妻?顾啾啾念出声来。陌生的看着宋经年。 “是”宋经年一字一句说。 “如果我不呢?”顾啾啾抬着头,眼里迷茫,身形有些僵硬。她再次开口,“如果我不呢?” 宋经年本想说那就罢了,却想起母亲说顾啾啾无视她,说宋经年配不上她顾啾啾。 顾啾啾的父亲在边疆决策失误,被包袭惨死,连尸体都没有找到。皇帝下令诛九族,她的母亲,顾府里的一家人,在听到消息后呑毒药而死。 而顾啾啾,那时已经嫁给了他,逃过这劫。宋经年未告诉顾啾啾实情,只告诉她她爹被降了官,带着一家人被贬去遥远的北疆了。 北疆离这十万八千里,顾啾啾是找不到的。呵,他为了不让她伤心,想尽办法,刻意不让她出府,以免知道实情。 可是她呢,说他配不上护国公的自己。真是可笑。 季聪儿聪明可爱,又甚是喜欢他。只想和他待在一起,她迫不及待想要和他长相厮守。 他虽喜欢季聪儿,但还远没到娶她为平妻。母亲说,她很喜欢季聪儿,让自己快娶季聪儿过门。为宋家开枝散叶。 季聪儿说,“聪儿虽为奴,可是呢,聪儿要做只做妻,不为妾。若是宋公子想娶聪儿做您的妾,那聪儿,是不愿的。聪儿只能割舍了这份情爱冤孽了。” 他想,那便割舍了吧。他并不非娶她不可,只是多个可人的女子在身边,何尝不好。 可是季聪儿下一句话让他犹豫了,“公子,我迟迟不见您的夫人,怕是,您与夫人关系不亲密吧。” “有哪个女子,希望丈夫三天两头的不在自己身边呢。喜欢的时候,日日巴不得见着。不喜欢一个人呐,恨不得一刻也不见。” 季聪儿细细的声音回荡在他脑海里。季聪儿,聪儿。好一个聪明的女子! 他回府里的时间不长,顾啾啾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一次。 宋经年心里不禁想大笑,冷笑。 顾啾啾,我待你万千真心,你却待我,心生厌恶吗? 越想越气愤,他便冷了声音,“这个妻,我是必定要纳的。你若不乐意,便自己离开宋府”说着一挥袖袍走了。 顾啾啾不知道她爹娘在哪,出了宋府,她一个弱女子,根本不能生存。顾啾啾只能答应做平妻。 他多一个妻子,她仍旧和过去一样,只是多了个相伴的姐妹,不好吗? 平妻?娘说过,世间男子妾侍众多,可娘希望啾啾,能和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果有一天,他弃你而去,那他就是不爱你了,你也不要心软后悔,女子一个人,也能活出绚烂!顾啾啾想着她娘曾经和她聊天时说的话。 3. 遇险而死 可是,不答应就要出宋府,所以,我该收拾包袱出宋府吗? 快到门口,院子里站着宋经年母亲身边的丫鬟。 她来干什么?虽然她之前挺想时不时见见这位貌美的母亲。可是现在她很烦,尤其宋经年前脚说了平妻的事,后脚他娘就来她屋里了。这里边肯定有关联。 走过丫鬟身边时,丫鬟低垂的头略微抬起,嗡嗡的声音“夫人,奶奶在屋里等您” 这个丫鬟,以前见了她可是会抬起脖子,鼻孔对她说话的,现下这是怎么了。 顾啾啾打足精神,提着一颗心,进了屋子。 “母亲”她垂下头,和刚才丫鬟一样。心想,我低着头,管你说什么,不听就是了,反正看不到。 面前有纸张的声音,“你看看这封和离书,没问题的话就拿着滚出宋府吧” 顾啾啾猛地抬头,面前绝美的容颜上一张挑眉正好笑地看着她。 她一把接过美貌夫人手中的纸,左边大大写着三个字,和离书。 一个字一个字看下去,顾啾啾心里清楚了,这是宋府非逼她7出府了。平妻?诓她的。 “我答应娶平妻,是不是就可以留在宋府了。”顾啾啾弱弱的开口,声音低懦。 宋经年的美貌母亲气质优雅地坐下,红唇妩媚,“和离书上写的不是清清楚楚,两年无所出。性子泼辣,不堪良人。” 顾啾啾不服气,两年无所出是事实,可是宋经年他根本不喜欢她,二人见个面都难,哪来的孩子? 可是这个不能说,说出来宋府里这些人只会更看低她。 性子泼辣,不堪良人。她何时性子泼辣了,在宋府里夹尾巴做人,进出府,吃饭睡觉穿衣,哪个不看府里管家婆子的脸色?她脸上带着套好,笑得温柔。 “母亲,性子泼辣?啾啾向来温柔贤惠,怎么会泼辣了?” 母亲将和离书放到她手上,她不接。母亲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用力掰开,她看到母亲白皙纤细的手指发红。 “顾啾啾,谁是你母亲,拿着和离书,滚吧” 这一刻,她终于清楚地明白,母亲当真不喜欢她,或者,恨透了她。 要不,一个娇柔的女子怎么会尽管自己的手指头已经红的血都快要流出来,还是固执地要把她的手指掰开,将和离书放在她手里呢? 母亲理了理头发,“宋府不要你的东西,把你的东西都带走,免得下人还要麻烦” 她手里握着和离书,呆在原地。 母亲已经起身走了,经过她身边时,母亲附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声音悦耳,她却听完一身冷意,“这是你们顾家欠我的” “这些年来,我一直夜不能寐,每次想起过去啊,就觉得我心里头啊,疼。疼得发慌!可是今儿个,我突然,觉得不疼了” 门外的丫鬟听见奶奶出来,抬起头,看到奶奶愈发美貌。奶奶说着那些话,舒了一口气,嘴角微笑。 “姑娘这是怎么了”丫鬟靠近奶奶,觉得奶奶心情很好的样子。那封和离书丫鬟是知道的,是奶奶亲手写了的。 “姑娘,这夫人虽然,不懂礼数了些,可是”姑娘的面色平常未改,丫鬟大着胆子说,“夫人一个弱女子,在府里也安分,奴婢觉得,把夫人留府里也挺好的。” 今日是没地位的夫人,明日后日可就难保不是她们自己了。 况且,都是女子,丫鬟她知道女子生存的不易,顾啾啾在这宋府,不过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罢了。 顾啾啾的吃食,和她们下人的没什么不同,宋府这样大,一个下人还是养的起的。 奶奶摇曳的身姿停住,丫鬟暗说自己不该开口的,果然,奶奶回过头,眉竖起,红唇伶俐。 “你个丫鬟还想管你奶奶我的事?给你两个好脸色就忘记自己是谁了吧?” 丫鬟赶紧低下头,“奶奶,您别生气。奴儿,奴儿说话不过口,还请奶奶罚我” 奶奶嘲讽的清脆的声音在丫鬟的头顶响起,“记着自己的身份,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再有下次,就别跟着我了。” 丫鬟低着头,慌张跪下,“谢谢奶奶” 奴儿外貌丑陋,身形偏矮,大户人家谁会正常价格愿意买她做丫鬟。奶奶买了她,她实在是捡了大便宜。 离开了奶奶,她只能去给人家低价干苦力,还不知道有没有人要。 奴儿抹抹眼泪,“行了,奶奶不喜欢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都是下人,还想管主子的事”耳边宋一叹了口气,轻声说。 宋一手把奴儿扶起来,奴儿踉跄了几步,“快站起来,奶奶走了”宋一好心开口。 “你可怜夫人做甚,奶奶说让夫人把自己的物什全带走,夫人身上能没有几个贵重的金银?”奴儿拍着身上的泥土,宋一好笑地看着她。 因为经常弯腰低头,奴儿的背有些驼,宋一心下几分怜惜。语气柔和了些,“再不济还有老爷呢,我看着老爷对夫人不像无情之人。” 奴儿这个人,卑微爱嘲讽人却又敏感,宋一知道,她这是觉得自己有一天也成了夫人这样被奶奶扫地出门呢。 不过,宋一抬头看了看天,一个主子,一个下人。哭,哀求,管用吗? 君若无情我便休,宋经年,别以为我离了你顾啾啾就是个废人。 将和离书摔在桌子上,这个金钗子,那个银钗子,金首饰银首饰,出嫁时爹娘给的,都装在一起,踹在袖子里。 临走时,回头看了桌上的和离书,顾啾啾还是回头,签了字。宋经年,就此一别吧。好歹宋府不需要她的嫁妆,允许顾啾啾带走,那顾啾啾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到了宋府门口,两个小厮看着这夫人,“夫人,你得有老爷的允许才能出府。老爷没告小的您要出府啊” 两个小厮盯着顾啾啾,舒展身体,挡着大门。 顾啾啾下意识想回去,突然一想,她被宋经年休了欸。什么老爷的,这两个小厮整得和宋府的老爷似的,说话太过于难听,以往顾啾啾也就忍了。 现在,她得出了这口恶气。她双手叉腰,“你们让不让?一个看门的怎么叫的这么欢?我是夫人,你们是下人,我告诉你们,今天回来我就让老爷把你们打发了。” 反正看这情形这两小厮也不知道她被宋府扫地出门了。嘴上厉害一点,讨个嘴上痛快她求之不得! 两个小厮互相看看,这大门都迈不出去的夫人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虽然这夫人在宋府里着实说不上话,可她毕竟是夫人,如果真的让老爷把他们打发了。心下慌张,两人相视一眼立马放行,“夫人,您慢走。” “夫人,在老爷面前多说说小人的好话。” 顾啾啾头也不回,欺软怕硬,宋府里为什么这么多这样的人。 还是顾府里好,五叔都可疼她,经常给她带好吃的零嘴儿。 掩下心里酸楚,一路向城门而去。官兵看了她的文碟,上边还是宋经年的夫人。 “顾啾啾”看文碟的人说出顾啾啾的名字,抬眼看了顾啾啾一眼。 那一眼,意味深长。还没等顾啾啾开口问,官兵挥了挥手,“放行” 出了城门,顾啾啾问前边的上了年纪的穿着简朴的夫人,这种人看上去比较好打听一些。 顾啾啾拍了拍夫人,“您可知道北境怎么走” 夫人回过头,满脸横肉,面上黝黑褪着皮。看了拍他的姑娘,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顾啾啾。 “北境,从这直走,看到那座山没,到了那再问人”说完又眼角猥琐地看了顾啾啾几眼。 顾啾啾浑身冷汗,“谢谢谢谢谢谢”说着赶紧往前走,离开这人。 这人到底男的女的,说话粗声粗气,神态也像个男人。 路上顾啾啾还问了几个老实的妇人和小孩,都说往山那儿去。心下舒一口气,看来这路是对的。 晚上一路走到山那,天已经黑了。顾啾啾怪自己没买上些干粮,现在饿得要死。摸摸自己的肚子,想着明天出了山,看有没有卖包子的小摊。 正出着大气,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刀背相磨锃锃的声音。 “姑娘,手里不少好宝贝吧,孝敬了爷如何”声音粗重混浊,又有几分油腻。 顾啾啾心下不好,这肯定是山贼。手里不自觉握住金银钗子的袋子。 “呦呵,小姑娘害怕了”轻佻难听的声音。 “哥几个,好久没开荤了”顾啾啾感觉到那个油腻恶心的男人在向她靠近。 怪她大意,在宋府待久了,竟然忘记外边是如此的险恶。 这些是山贼,还妄想劫色。她想想就恶心,宋经年,她突然觉得宋经年还是个好人。 因为,他给她吃给她穿,宋经年声音还好听,虽然要纳平妻,可是个正人君子。 这些人粗鲁浑身臭味,顾啾啾抓紧手里的钗子,要是他们过来,她就用钗子戳他们,戳眼睛。 她顾啾啾的父亲曾是当朝太傅,母亲是京城第一名门周家嫡女,她顾啾啾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人,怎么会让这些小人鬼魅侮辱了。 如果斗不过,那就用着钗子戳死自己。抓紧钗子,顾啾啾脸上一抹决绝。 “大哥,我们虽为山贼,但只劫财不劫色,大哥你忘了吗”一个好听的带着几分柔软的声音,顾啾啾不得不看向说话的那个人。 这人说话端庄儒雅,不快不慢,和宋经年这些公子们有几分相似。这人也是山贼? “什么劫色劫财,尧弟我们是山贼,这些人天天吃香喝辣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他们,我们能被逼成为山贼?”那个大哥骂道。听那个大哥开口,顾啾啾心下更害怕几分。 “可是”那个顾啾啾感觉像公子的人又要开口,大哥打断,“不是这些黑了心的狗官,尧兄你会走投无路成了山贼?” “磨蹭什么,再磨蹭这娘们都跑了。” 顾啾啾握紧抓到的钗子,戳向来人,却没戳到。来人是那个大哥,握住顾啾啾的手。 “小姑娘,太小看山贼大哥了吧”这人一说话一呼气,满嘴的恶臭。顾啾啾能看到他胖圆的脸上一大堆黑乎乎的胡子。 顾啾啾用力甩开,这大哥没注意顾啾啾竟然还反抗,向旁边摇了几步。 顾啾啾连忙拿着钗子戳向这大哥的身上,心脏部位。 被戳到的山贼恼羞成怒,一巴掌甩在顾啾啾脸上,抬脚重重踹了一脚恶狠狠骂着,“臭娘们” 脸上火辣辣的疼,肚子好像被踢端一根肋骨。顾啾啾捂着肚子艰难站起。 “尧弟别让她跑了,她身上有金银,快,抢过来”山贼男一边说,一边按住想要起身的顾啾啾,顾啾啾觉得自己毫无反抗之力。 手里的金银钗子袋子快被山贼男抢走,她的手指间流着血,死死握着。 顾啾啾转头看向旁边面前山贼喊的尧弟,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人。尧弟远远地在一旁,并没有参与到抢她的金银钗子。 她投去祈求恳求的一眼,不知道在夜晚里,顾啾啾看到他眼里毫无波动的眸子,看着她。 手上松了,山贼乐呵地打开袋子,那是爹娘在她出嫁时留给她的金银钗子首饰。 顾啾啾前身去抢,旁边的尧弟终于动了动身,脚步踏出去。 看到这个戳了他的女人又要来抢手里的宝贝,长胡子山贼眼疾手快用尽全力朝着顾啾啾的心窝一脚踹了过去。 顾啾啾向纸片一样被踹出去老远。在山贼踹她那一脚时,她好像听到了一声慌张的,不要。 顾啾啾茫然地看着头顶,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似乎在流失,她的眼前,只有黑暗的夜空,和几颗零星的星星。 小的时候,爹请了算命师傅,师傅说她不可一人走路,不可奔波,否则会短命。 爹娘寻寻觅觅给她寻了宋经年,四四方方的院子困住了她,也救了她。 年少的鲜花怒马,歌舞青春。如在空隙中流走,有什么是真的?只有黑暗的夜空月亮是真的。 顾啾啾不可控制地闭上了眼。 4. 庆安十年 “小姐,小姐”有人在耳边轻轻叫着,声音像一只脆生生的啼鸟儿。 是谁?这般叫着我。 “小姐”这声音大了,有些急。声音远了些。 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匆忙。 这是在哪? 顾啾啾突然睁开了眼。入目是斜打起来的帘子。天色渐暗,身边轻声的脚步声。 “小姐,你可醒了”刚才那个黄鹂鸟般的,近了。 她下意识觉着以往听着这声音,自己是会烦的。可是现在听着,莫名的轻松。 伸了伸懒腰。顾啾啾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臂衣服。 旁边输着两个发髻的姑娘好奇地看着小姐这奇怪的姿势。 这,是黄鹂鸟?这屋子,摆设,透露着一股熟悉。是她小时候的屋子! “黄鹂?”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年纪很小的丫头,顾啾啾开口。 黄鹂走近,“哎呀小姐,你吓死我了,说好的装病,老爷夫人都走了,你怎么还不醒啊。吓得黄鹂呀,心里头一直倒腾” 顾啾啾眨眨眼,鲜活的黄鹂儿,老爷夫人? 她心里不明,知道这是在十五年前。还是问到,“现下是多少年?” 黄鹂歪过头,嘟着嘴巴,掰了掰手指。顾啾啾眼皮跳来跳去,她记得,后来黄鹂已经不这样了,黄鹂思索也只会静静地,手脚端庄。哪会像以前一样撅着嘴一下一下地数着手指。 这明明,是她小时候。 还没想完。“小姐,现在是庆安十年”黄鹂眨着大眼睛,郑重说到。 庆安十年?她明明记得已经是庆安二十三年了。 顾啾啾光着脚跑出屋,看屋外的风景。树木花草,绿叶繁盛。 明明不是她那日离宋府时的草木凋零,秋风萧瑟。 顾啾啾用力捏了捏自己的大腿,黄鹂哎呀一声赶紧拉住她。 小姐这是怎么了,刚掉进水里,现在又掐自己。存心糟践自己吗? “小姐,你怎么掐自己呀,疼不疼” “小姐你应该休息”说着赶紧扶着顾啾啾回屋,放了一个海绵垫子,扶她坐了下去。 顾啾啾坐在那,先是呆呆的,愣愣的,看着面前自己色彩缤纷的装饰好的屋子。 然后,她的脑海里突然泵出许多十五年前的场景。 现在,是庆安十年,而这时,她正十二岁。 她,回到了过去,还是,那些后来的日子只是一场大梦? 黄鹂看小姐痴痴傻傻的,心下想小姐落水后昏睡了一天,是不是睡多了头脑太闷了。 想了想,眨着大眼睛,有了。 “小姐,要不我们去找李小姐玩,她们家今日大摆宴客,给李焕言过生辰呢”李家今日有歌舞宴会,有漂亮的伶人,还有很好看的乐师吹奏呢。 小姐前几日说过要去看的,却因为落水昏迷去不成。黄鹂心里正为此事而遗憾,那伶人可是长安城里最美的。 顾啾啾抬起头,宴会? 那个遥远的庆安二十三年里,在宋府的那些年,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闷在屋子里。 抬头是白云蓝天,眼里都是宋府的一处又一处的屋子。 她已经许久没有看看外边是什么样了。 顾啾啾点点头,黄鹂口中的李小姐是李春言,李春言的父亲是长安的大官,李焕言的生辰,必是隆重又热闹。 “小姐,我给你梳洗一下,你的头发乱糟糟的。”黄鹂拿起梳子,握着顾啾啾的长头发开始梳。 顾啾啾看着面前铜镜里的自己,稚嫩的脸儿,没有长开,脸上两侧还留着婴儿肥。 所以,那是一场梦?一场跨越了十三年的梦? 嘶,头皮被拽起,疼得顾啾啾忘了在想什么。 “黄鹂”顾啾啾大叫一声,她感觉头皮都扯飞了。 黄鹂赶紧放下梳子,刚才净想着那些好看得像仙女的伶人了,没注意到小姐这处头发打了结。生生扯了开来。 “小姐,我轻点”黄鹂颤巍巍开口。感觉抛去脑海中的仙女跳舞,认真梳着小姐的头发。 反正是晚上,给小姐简单打了个发髻,盘起来。 顾啾啾把一根金黄的簪子递过来,黄鹂自然接过。插进头发中,簪子琉璃般的点缀,在夜色中透着神秘的色彩。 如果问爹娘,爹娘肯定不让她出去,顾啾啾虽然很想去看看爹娘。 但是如果去了,李府里的晚宴就看不到了。 所以,顾啾啾爬了墙。 远处是来往的下人,边走边聊着走近。 顾啾啾闭住气,和黄鹂两个人躲在一棵树后。 声音远了。 顾啾啾深呼一口气,指着墙,做着口型,“黄鹂,走” 黄鹂嘴撇成八字。光想着仙女,这墙这么高,怎么出去啊? 顾啾啾瞅着树,突然伸手一扒拉,手里多了根绳子。 她没记错,这树下,确实有绳子。以前她出府爬墙,靠的就是这绳子。 黄鹂眼睛睁大,兴奋极了。 忘了小姐还有这招了。 顾啾啾看着这绳子,她确实记得有这绳子,也确实找到这绳子了。 可是看着这墙,再看看这绳子,她挠了挠头。 这,好像,没啥用? 单纯的黄鹂也慢慢意识到,这,绳子好像不知道怎么用。 将绳子踹在腰间。走到墙那儿,弓下上身,看着黄鹂,拍了拍背。 黄鹂往前走几步,小姐手撑着腿,“踩我上去。跳下去” 黄鹂有些犹豫,踩着小姐她也上不去,上去了,也下不来啊。 顾啾啾有些急,这纯粹浪费时间嘛,晚宴的精彩部分都快看不到了。 “快,黄鹂”她催促。 黄鹂咬咬牙,一股劲踩上小姐的背。 听见小姐闷哼一声,踩在小姐身上的她不敢动了,哆嗦着,“小姐?” 顾啾啾快吐血了,艰难开口,“黄鹂,你快上去。” 黄鹂嗯了一声,一蹬,上了墙。趴着,看着小姐。不敢动了。 “小姐”有些带着哭音。 顾啾啾呼一口气,脚擦着墙,三两下上了墙。 这种爬墙,她一个人没少干。 一个跳,跳下了墙。 做了个手势,黄鹂可不敢。她跳下去就得断腿了。 黄鹂还在墙体瑟瑟发抖,墙下的顾啾啾一个劲地手舞足蹈,后来无奈做了个张开双臂的姿势。 远远的,有声音,有人来了。 “你擦着墙下来,掉下来我接着你”顾啾啾焦急开口。 黄鹂再不下来,她可就一个人跑了。 黄鹂还是痛苦面具,就是不敢动。 声音更近了,“你再不下来我自己走了啊”顾啾啾做了个转身的动作。 黄鹂吸吸鼻子,双手抱着墙,抖着探下腿伸回去,又伸出来,伸回去。 “李府今天肯定很热闹”有人的声音。 顾啾啾转头就要走,黄鹂一看,伸出腿没有半分犹豫,擦着墙,吊在了墙上。 手还在墙上。 顾啾啾恨铁不成钢,脑里骂了黄鹂无数遍。过去抱住挂在墙中的黄鹂的腿。 黄鹂终于松了手,落了地。 二人赶快往李府赶。 “黄鹂,你是不是近些日子背着我偷吃好东西了,啊?”顾啾啾一边拉着黄鹂的手走,一边说。 黄鹂走的慢,小姐走的快。 黄鹂嘴角坏笑,在小姐你睡着的时候我娘给我吃了一只鸡,油酥的,火候到劲,可好吃了。 “没有,小姐。黄鹂倒是盼着能吃些稀罕的好吃的”黄鹂无辜开口。脆脆的,像个黄鹂鸟儿。 顾啾啾脚下生风,拉着黄鹂也不慢。 到了一处院门敞开,院中亮光满溢,听得到悠扬的歌声和热闹的人声。 顾啾啾停了脚,睁大眼睛,眼里晶莹剔透,满是惊艳,“这儿就是李府了。” 二人向门口走去。 “顾小姐。我家小姐等你一天了,还以为你不来了”门口两位小厮看到顾啾啾和黄鹂,笑着开口。 小姐问了几遍顾小姐来没来,还以为不来了,这不,来了。 “宋小姐,孟小姐,奚小姐,林小姐,安小姐,可都在呢。快进去吧”小厮生的俊秀,声音也好听,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看着生龙活虎,盘着简单发髻,眼里纯净无畏的顾啾啾,指了指里边。 顾啾啾眼儿亮晶晶,“多谢”一溜烟牵着黄鹂的手跑进了李府。 水榭雕镂,芙蓉帐暖,说的就这这般。 无数昏黄红色的灯笼挂着,每个亭子里都坐满了人。 正中央,一群衣着飘逸的仙女们正在挥舞着衣袖,轻纱飞动,好似不在人间。 顾啾啾心里震撼,看呆了眼。 好美,她心里赞叹。 一名女子半蒙着脸,却又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精致的鼻子,和丰润的红唇。 女子半倚着站在中间,手抱琵琶,侧脸弹奏,所有人的眼随着她的转身转身,随着她的回眸而回眸。 眉间的朱砂画的梅花,红艳醉人。 突然,一声婉转的笛声响起。 其他舞女慢慢退了下去,只剩抱琵琶的娇柔仙女。 仙女随着笛声而舞动,笛声带来阵阵清风,化为轻柔的风,与仙女一起舞蹈。 顾啾啾看得痴迷,世上竟然有这般仙女。 此起彼伏的高声,“好”“好”热烈的掌声。 顾啾啾混在里边,卖力地鼓着掌,也大喊着,“好” “好” 旁边看得入了迷的黄鹂侧过眼看了一眼她家小姐。 “小姐”黄鹂瘪着嘴。拉着她家小姐往一旁站了站。 高声喊的都是些三四十岁的官员商贾,和小姐一个年纪的公子们都只是默默地看着,小姐学这些上了年纪的男子们一样大喊干什么。 顾啾啾觉得好久没看到这么热闹的了,看得起劲,心里开心。鼓着掌,嘴里还欢呼着。 稚嫩的声音,与粗声粗气的声音不同,引得亭子上的人侧目看去。 一看,这不是顾大人家的小女儿。 李焕春和其他小姐们坐在一个亭子里,看着眼前的仙女跳着醉人的舞,看到一个咧着嘴,蹦跳着鼓掌,激动得很的小姑娘。 亭子里的姑娘们都看过去,“那不是顾啾啾嘛” 5. 惊才艳绝 听说前几日落了水,今个一天没见,还以为不来了呢。 安玉水撩了撩头发,这顾啾啾,她不甚喜欢。 偏偏是顾长河的女儿!少不了与她的周旋,给她几分面子。 李焕春探了探头,向笑着的顾啾啾摆了摆手。被琵琶女吸引了注意力的顾啾啾,并没看见。 “看个舞儿,不知行为端庄,我还以为是焕春你们府上哪个丫鬟呢”安玉水小声嘀咕了一句。 李焕春也不知道为何,和顾啾啾处的很好。今日她听焕春提了好几次啾啾。搞得坐在焕春旁的她心里很是不舒服。 一旁的奚月儿,掩着秀帕吃了一叠酥糕,小心翼翼咬开。 衣襟被人拉住,奚月儿尴尬地放下酥糕。向陪在旁边的丫鬟投去歉意的一眼。 母亲说,她有些胖,让丫鬟监视着不让她多吃。 看了那块酥糕一眼,咽了咽口水。在奚府里不容易吃到这样的好吃酥糕,又咽了咽口水。 身边一袭黄衣儿,带着几分湿意。奚月儿盯着顾啾啾衣裳上的泥土,好奇这衣服经历了怎样的历程。 一转眼,带着几分褶皱,青蓝色花衣裳泥土更多,奚月儿眼儿一瓢。 得了,她就猜,是顾啾啾和她的侍女。两人这一番,必定是翻墙了。 “啾啾,我以为你不来了”李焕春拉着顾啾啾坐下。 李焕春见顾啾啾没看到她的招呼,起身过去,把顾啾啾引了过来。 李玉水坐在凳子上扭了扭屁股,凳子咯吱咯吱地响。 奚月儿往旁边靠了靠,瞪了李玉水一眼。这李玉水,挤她干甚! 故意侧着脸看着一旁,挂起微笑着看着一旁风景,不想看到顾啾啾和李焕春那副亲近的,李玉水没有察觉。 屁股下的凳子一下有一下咯吱咯吱地响。引得丫鬟盯着李玉水的屁股,来回扭动地很有规律。 奚月儿趁机赶紧优雅地尝了一口酥糕,等丫鬟反应过来,她已经吃了一口放下。 “啾啾,你听”李焕春开心说着。 呜呜咽咽的曲笛声,中央那个手提长笛的,是位少年。 少年束着高高的马尾,玉树兰芝。唇角微扬,与风同奏。 舞女随着笛声舞动,柔弱万般,裙纱摇曳,似朦胧梦中。 少年侧过身,顾啾啾看到他长眉媚眼,以及,那轻轻扬起的唇角。 这个少年,是谁?她为何觉得有几分熟悉。 宾客都认真听着欣赏着这曼妙的舞姿与悠扬的曲调。 美人才子,又有几人能见得到今日这般美,这般令人震撼的场景。 少年立于风中,细脖玉润,一身白衣。玉笛挂着黄色的穂,轻轻飘荡。 舞女一身红衣,水袖细腰。 二人如画中人,鲜活起来的画中人。 笛声戛然而止,爆发出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尧柔公子真不愧是长安第一美男”李焕春激动开口,顾啾啾听得她声音里的浓浓赞叹。 尧柔?这名字有些耳熟,尧柔,尧柔,念了两遍,奚尧柔这三个字闯入她的脑海。 “原来他就是尧柔公子。”顾啾啾震惊开口。 尧柔尧柔,焕春经常在她耳边提,她说怎么这么耳熟。 顾啾啾的声音有些大,李焕春的耳朵微不可查地红了。 “眼光不错哦”顾啾啾挑了挑眉,看着端庄站着又有几分踌躇的李焕春,打趣到。 想着赶紧转过眼看退下去的尧柔公子,正看到奚尧柔将笛子递给身边的随从,向一处亭子走去。 顾啾啾看得仔细,这尧柔公子的腿可真长,走起来衣裳都要飞起似的。他的腿好细,腰更细。 边看顾啾啾边点点头,话不自觉出了口。 惹得一旁的李焕春娇声,“啾啾你别看了”。 顾啾啾这才回头,和李焕春一起坐在桌前。 看着旁边空着的座位,李焕春本来坐那的。顾啾啾一来,二人就坐到其他两个挨着的凳子上去了。 安玉水心里生气,焕春怎么就和顾啾啾这么好。 心下不快,侧过头去看对面亭子。那头是男子的席位。 奚尧柔坐在位上,整了整衣摆。侧过头,刚才有个小姑娘,一直盯着他。 这一眼,正好与看过来的安玉水对上。 奚尧柔弯起好看的唇,对安玉水点了点头。 安玉水脸瞬间通红,低下头转过眼。回过神又懊恼自己的失态,她刚才,是要干什么来着? 奚尧柔转过视线,扫了一眼对面亭子里的少女们,便收回了视线。 少年下颌线清晰,脖颈修长,敛去神情,剩几分孤傲。 “尧柔兄,一笛惊人呐”林谈伯说着拿起奚尧柔面前的茶壶,倒了满满的一杯茶。 “尧柔兄,请” 奚尧柔淡笑,接起满了的茶,茶漏出倒在手上一些,玉指染了水珠,拿到嘴边,笑吟吟喝了下去。 林伯言放下茶壶,李焕言拿起身前的壶,给自己和林伯言,宋经年都倒了一杯。 “奚柔兄一曲,惊艳众人。不知奚柔兄,这曲可曾取意?” 看着面前的茶杯,奚尧柔面上谦逊,“月前师父就耳提命面,说今日是焕言兄的生辰,必定要我精心谱曲一番” 说着拱起手,“不知焕言兄觉得如何自己” 李焕言的手微微一动,片刻后。拿起茶壶给奚尧柔面前的茶杯里倒了茶。 “尧柔兄的曲,甚好。”美妙绝伦。 本是不乐意今日风头都被奚尧柔抢去,他自个的生辰,旁人却只会注意到芝兰玉树的奚尧柔,少年,心里总是多了几分比较。 可,今日来李府的,又哪个不是舞女才人,风流才子? 偏偏奚尧柔最是貌美最是风情,一个下等的伶人罢了,怎配得到那么多人的艳羡? 奚尧柔是个懂得的,看着奚尧柔在他们这些真正的公子旁的随意从容,他就不舒服。 现在奚尧柔低了脖颈,软了声音。李焕言心里终于舒服几分。 想起妹妹拉住他不让他走,非让把奚尧柔留下几刻,李焕言脸色冷了几分。 一个乐师,还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勾引他的妹妹。 “对面亭子里,是焕春吧”宋经年探着头,左看右看。 李焕言一把拽过他,板着脸“别拿你的眼珠子那般看我妹妹” 宋经年后缩脸,哎呀一声,看着李焕言。 “谁说我看焕春了,亭子里有许多姑娘”宋经年不再刻意探头,转过身,站在亭前。 “安小姐,奚小姐,还有个顾小姐” 宋经年一个一个看着对面亭子里的姑娘们。 安玉水一直偷瞄着亭子这头,见宋经年起了身,连忙端正着做好,顺了顺两头的小辫子,换上练了许久的完美笑容。 奚月儿看她一变,直觉不对,也赶紧打起精神,直着肩膀。看到是对面亭子的少年,瞟了瞟眼睛。 松下肩膀。浅呼一口气,还以为是父亲和那些大人们来了。 李焕言和林伯言也起身,看向对面亭子。 其余宾客正在看变戏法,他们这些少年扫了几眼,觉得不太有趣。 “欸”李焕言叫了一声,看看对面亭子,又看看面前宋经年。 “哟,那个穿粉衣的吧,哪家小姐来着。怎么含情脉脉瞧着宋兄?” 顾啾啾气定神闲地看着宋经年,她就差叉腰了。 不是李焕春说他是宋公子,她还真忘了年轻些的宋经年长这样。 “小姐”黄鹂拉了拉小姐的衣角。小姐一直看着对面是为何,对面公子都已经转头了。 虽然对面都是好看的男子,但小姐,你也不能这样赤裸裸地瞧着看。 转过头的宋经年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惹得林伯言好奇,“经年,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宋经年心里大悸,对面一直盯着他的姑娘,是那个顾家小姐吧,那个和他订了娃娃亲的顾家小姐! 真是大意,他记得今日来了专门看了一圈,顾啾啾她没来啊。原来是他看岔了。 赶紧坐在凳子上,背对着对面亭子。 看着结结实实的后背后黑乎乎的头发,顾啾啾转了眼。 哼,她又想起那个梦了,梦里宋经年说要纳平妻把她赶了出去。 现在看到年幼的宋经年,顾啾啾气不打一出来。 黄鹂靠近几分顾啾啾。心里叹气,欸,小姐又在为宋公子暗自垂泪了。 宋公子不喜欢小姐又如何,小姐可是和他定了娃娃亲的。小姐何必伤神,这宋公子啊,小姐是嫁定了。 宴会开始结束,宾客陆续起身离府。 李焕言送宋经年等一道出府,恰好安玉水等到了府门口。 “李公子,宋公子,林公子”安玉水扶了扶娇弱的身子,娇柔开口。声音细腻好听。 和李焕春告了别,李焕春倾过身,在顾啾啾耳边说着悄悄话,“啾啾,明日记得来我府门外等我,我们一起耍去”。 顾啾啾点头应下。一旁听到的黄鹂心里乐起,明天出来玩!小姐肯定带着她。 瞅着前边几位少爷公子的油墨长发,挺直的背脊,咋那么不顺眼呢,尤其是那个蓝衫的,宋经年吧。 顾啾啾走的飞快。 突然黄鹂拉住了她。 府门口,正站着一位少年。顾啾啾认真看去。 少年白衣轻薄,身形瘦长。肩窄腰细,这人怎么这样瘦?顾啾啾又走近几步,看这人看得更清楚。 少年站在府门口,一动不动。只是盯着走近的顾啾啾。 小姐这是干什么,都快贴到奚尧柔的身上了。黄鹂一把拉住顾啾啾。 “小姐,尧柔公子和他的师父,是老爷请到咱们府上的” 6. 此间少年 奚尧柔静静看着顾啾啾。 听黄鹂说完,顾啾啾侧过头,认真看了奚尧柔一眼。 刚才奏乐一曲,惊艳众人的,就是面前这个少年,远远看着,是一位落入凡尘的白衣仙人。 近看了,却是瘦骨嶙峋的少年。 “尧柔公子在等人?”顾啾啾随口问了句,头上的簪子一闪一闪,衬得说话的顾啾啾带着几分灵动。 奚尧柔垂了头,“奚某正是在等人” “等谁?”顾啾啾问到,眼里眸光四溢。 奚尧柔身形未动,“等我师父” 顾啾啾觉得无话可说了,抬脚走了。 顾啾啾和黄鹂走后,奚尧柔直起身,看着细瘦清浅,坠子随着走路一闪一闪的顾啾啾,暗了暗神色。 奚尧柔是前些日子来到府里的,奚尧柔和他的师父雅阁大人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乐师。 父亲爱才,请了雅阁大人和奚尧柔,在府里常住,谈乐论道。 顾府很大,父亲请来的各位幕僚,技艺之人,若不是父亲差人专门让她们去见,她是见不到的。 所以顾啾啾在府里没有见过奚尧柔,今日才见到。 “小姐,我们从正门进还是翻墙呢?”快到府门时,黄鹂停住问。 黄鹂当然是希望从正门进的,爬一回墙她都快要吓死了。 一想到爬墙她就觉得手抖腿抖,她根本爬不上去。 爬墙确实为难黄鹂了,而且带着黄鹂爬墙属实费劲。 “从正门进吧,父亲母亲知道了挨顿骂呗”再说李府亭子里那么多人,肯定有人看到她了。 反正宴会也去了,仙女也看到了,父亲母亲能奈我何?顾啾啾想着大摇大摆进了府里。 “小姐这是又偷偷出去玩了,看来明日得禀告老爷,咱们府里的墙,得再修修了”看到小姐神气地从远处走来,小厮捏了嗓子。 尖声尖气,纯粹是在她身上讨乐子!顾啾啾睁大眼睛,自以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说话的孟风。 这一眼,看在孟风眼里,圆圆的脸,嘴角圆鼓鼓的,怪可爱! 孟风叹了口气,“墙上都能窜耗子了,可不得修修” 说完看顾啾啾一眼,“小姐你说是不是” “是”顾啾啾撑着眼皮,做了个鬼脸。转过头,“黄鹂,孟风说你是耗子” 本来就听着话不对的黄鹂,听小姐说了这话,怒气冲冲过去掐着孟风的腰。 孟风咬牙切齿,面上笑又笑不起来,“姑奶奶,我错了” 现在府门口没人,黄鹂松了又赶紧掐住另一处。 孟风无奈,只能仰着脖子,大喊,“小姐救我” 顾啾啾掏了掏耳朵,“怎么好像有耗子在叫”说着自己点点头,看着孟风。 “孟风你说得对,咱们府里有耗子” 孟风心里叫苦不迭,他犯什么嘴瘾嘛,黄鹂心眼儿实,说白了就是傻,虽然掐不伤,可是很疼的。 “黄鹂,走了”知道黄鹂没下多大劲,有些困了。 黄鹂哎了一声,松了手。 走了一步又转过头,孟风和黄鹂脸对脸,黄鹂仰着头,孟风比她大一个头。 觉得气势弱,黄鹂蹭的踮脚,还是气势不够。 夸张地伸着食指,大扯着嘴巴,“孟风是耗子”然后一溜烟跑了。 “小姐等等我” 一旁的孟风看着急匆匆追顾啾啾的黄鹂,弯了眼儿。 黄鹂打了水,将帕子浸湿,“小姐,净面了” 在屋子里转圈圈的顾啾啾走到铜镜前,拆了发髻。 “黄鹂鸟儿,小姐我昨天做了好久的梦,从来没有那样真,到现在还记得梦里的些画面呢” 黄鹂一听,“小姐,什么梦,说来听听”她最喜欢听这些了。 顾啾啾放下钗子,响起清脆的声音。 “感觉那梦不好”嫁给了宋经年,又被宋经年一家扫地出门,在途中被强盗抢劫踹了几脚踹死。 她说出来黄鹂不得笑掉大牙,说她顾啾啾这是日思夜想的想要嫁给宋经年。 还等小姐说呢,小姐就不开口了。黄鹂眼巴巴看着小姐,小姐一骨碌站起,“梦太乱了,记不清了” 小姐说着就净面去了,黄鹂侧过头看小姐擦着干净的脸。 “小姐,你昏迷的时候,老爷带着雅阁大人和奚尧柔来看你了”黄鹂随口说着。 昏迷?“我什么时候昏迷了?” “小姐你昨个不是睡了一天一夜,黄鹂就称你昏迷了。” 顾啾啾有点迷惑,为何她不记得这事。 黄鹂轻笑一声,“小姐你忘了你为了能出府以跳河威逼老爷和夫人。” 黄鹂笑得狡黠,“老爷和夫人不吃你这一招很久了,就是不松口。哪知道小姐你还真跳了河” 黄鹂不说了,也不笑了。小姐跳河当时,她害怕得要命。小姐这个缺心眼的,哪能说跳河就跳河,假戏还真做上了。 顾啾啾想起来了,她约好了和李焕春她们一起出去玩,但爹娘就是不松口。 她也心里郁闷,总不能每次出去都翻墙吧。况她好歹是爹娘的宝贝女儿,为了出个府都要跳河了,爹娘还不答应。 心下一横,就真跳了河。 现在想想,真觉得汗颜呐。 顾啾啾咳了咳,掩饰面上的尴尬。 “听说雅阁大人的曲有神效,能解忧助乐。还有传闻说雅阁大人的曲,能起死回生呢”黄鹂一股脑儿说着,把她听来的都说出来。 顾啾啾撇撇眼,看奚尧柔的话,雅阁大人既然是他师父,肯定曲艺高超。但起死回生?也有人信? 想到梦中那个和她一样的顾啾啾,她直觉摇摇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后死的那般窝囊,那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都为梦中的顾啾啾觉得活的太没意思。 顾啾啾磕上眼,“黄鹂,明日我们我们一起去城外,记得备好衣服和银子说着打了个哈欠,拽了拽被子睡着了。 等小姐睡了,黄鹂轻声吹灭蜡烛,小心翼翼关上门。 “死丫头,干什么去了,又和小姐出去疯了?”刚进门,娘对她一顿骂。 娘转身拿出一只黄灿灿的鸡腿,“专门给你留的”黄鹂激动得接过,上口咬着。 黄鹂她娘,也就是顾府的下人,看着黄鹂的豪放举止,面上嫌弃,“鹂儿,女子行为举止要端庄,你看看你,狼吞虎咽的,成何体统” 黄鹂嘴里被鸡肉塞满,听她娘边说,边点头,口齿不清,“娘,我晓得,我晓得” 黄鹂她娘柳叶叹了口气,她求老爷给鹂儿谋了个给小姐当丫鬟的差事,想着鹂儿跟着大户人家的小姐,没准能嫁个本钱充足的人家。 可是没想到小姐爱蹦哒,夫人老爷又宠爱小姐,小姐不论性子怎样,将来是要嫁给宋家的,宋家家大业大,小姐怎会苦了。 可鹂儿这样,正经点的人家想娶知书达礼贤惠的姑娘家,哪家能瞧上她的鹂儿? 嫁个庄稼汉倒是可以,可是她希望她的鹂儿将来能轻松一点,而不是跟着庄稼汉下地干活。 黄鹂不知道她娘的想法,吃完了鸡腿,舔了舔嘴,用袖子一擦。 柳叶的眼睛微的一缩,又见鹂儿面上懊恼,拿出手绢擦着衣裳上的油渍。 黄鹂骂自己随意,鸡腿太好吃,吃完想都没想就拿着袖子擦嘴了。得回去好好洗了。 “娘,这鸡腿真好吃。我要回去了” 柳叶叫住黄鹂,“把衣服脱了送过来我给你洗” 黄鹂看看自己的油渍袖口,还有一股鸡肉味,讪笑,“娘,不用,我自己洗。” 甩了甩手绢,看着她娘“以后得记着用这个” 鹂儿虽然没成为大家闺秀,但,她的鹂儿,是个好孩子。 柳叶擦了擦眼角,鹂儿是她的心间宝,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 黄鹂换了衣,拿起换下的衣裳,闻着有股鸡腿味儿,去往河边。 恋恋不舍地深吸几口肉味儿,将衣裳放入河里,拿着木棒轻轻敲打。 远处,有一个身影,看动作,也是在洗衣裳。 她是明天要出去沾了油,只能今晚洗,还有人会在晚上这时候洗衣裳? 黄鹂胆儿大,府里的人又都认识。她是想好不容易有个人一起洗衣裳,打了几下衣裳,压低声音 “喂,谁呢,也在那洗衣裳。” “我是黄鹂” 黄鹂只能根据身影看那头洗衣裳的动作未停,却也不开口。 没意思,不说话。 黄鹂一下一下打着衣裳。朝着袖口重重翻来覆去捣了几下。 凑近鼻子,没有味了。站起身,扔下衣裳。 她倒要看看洗衣的是人是鬼。 蹑手蹑脚地靠近,准备吓这不说话的人一跳。 “姑娘,是奚某” 轻飘飘吐出一句,在夜晚,似鬼魅般。 黄鹂毫无准备,惊得后退一步,反应过来摸着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跳个不停。再走近,看见他的面貌。 “尧柔公子啊”黄鹂吐一口气,尧柔公子还怪像鬼的。 尧柔公子这么晚还洗衣裳,要看一眼,奚尧柔将衣裳放进木盆里,“黄鹂姑娘,奚某洗完了”已经转身走过。 盯着面前的河水,河水颜色似乎有点发红,黄鹂又转过头,看着远去的奚尧柔。 抱着衣服,黄鹂面上带着疑惑,走回了自己屋。 将衣裳晾好,瞥了一眼上身,暗道不好,伤口裂开了。 拉开柜门,找到一个小白瓶,揪开盖子,褪去衣肩。 衣裳慢慢褪去,一道贯穿胸肩的长道血痕,蜿蜒可怕。 奚尧柔面上冷汗,白皙的手指颤抖着在伤口上洒药粉。每洒一下,面皮抽一下。 伸长了胳膊,还是够不到身后的鞭痕,奚尧柔只能作罢,穿起衣裳。 他今日作曲时错了一个拍子,一般人不会注意到,雅阁听出了。 在路上空寂处,拿鞭子狠狠抽了他三下。 奚尧柔心中冷笑,估计是在李府里不顺心,拿着他出气。 侧躺在床上,忍着背上疼痛,雅阁是下了死手,李大人是多没给雅阁面子,让雅阁没处撒气,往死里抽他。 看着天上的星星,回忆了一番今日李府的事,奚尧柔闭了闭眼。 月亮清泠,高高挂起。窗前侧身躺着的少年,赤着后背,后背上狰狞的鞭痕刚结痂,血迹晕染到少年干净雪白的背上。 少年眉间紧蹙,额角挂着汗珠,轻轻地,脆弱地呼吸。 夜,静了。只剩碧蓝无边的天。 细骨少年,何时,你的眉间就舒展了呢? 天下万般少年百态,为何今日,恰巧见了你这个少年呢? 少年少女们可知,一曲离肠,命运的□□已经开始重新翻转。 7. 少时 给小姐整理好衣服,“小姐,我们要怎么出去”翻墙还是正大光明走正门,黄鹂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家小姐。 小姐,走大门吧,翻墙可得让黄鹂心跳加快,费劲。看着墙黄鹂就害怕。 黄鹂的心思在脸上写的清清楚楚,头上将额间碎发拢了拢。 顾啾啾一扬脖子“咱们今日,走正门” 黄鹂就差拍手了。 今日府门口值班的,不是孟风,是另一个小厮邹九。 看到顾啾啾和黄鹂来了,半闭着眼,一丝不苟,不带脑子直接念,“小姐,可曾经过老爷夫人的同意了?若是没有老爷夫人的准许,小姐您是不能出府的” 顾啾啾心里一口气上不来,邹九可不好糊弄,每次都是这句话,和老夫子背书一样,气儿都不带闯的! 拉了拉黄鹂,给黄鹂使了个眼色。 黄鹂儿呀,能不能出府不爬墙可就靠你了。 黄鹂立马会意,“小姐落了水你可知道?小姐要是再落了水,我就和老爷说是你气小姐的” 说着转头看了小姐一眼,挤了挤眼睛,“是吧?小姐” 顾啾啾仰着脸,拍了拍胸脯,“那是,不让我出去,邹九是吧,就着了” 邹九纹丝不动,就那么一瞬,嘿,得了。 手已经伸出来,“小姐您请,记得早点回来” 顾啾啾眨眨眼,和一同疑惑的黄鹂走出府门。 “就这样?” 回头看邹九,邹九还在职业性面瘫,看到小姐回头,又挂上职业性微笑。 一瞬之间,变脸之快。 “我怎么以前没发现邹九会变戏法里的变脸呢?”顾啾啾疑惑开口。 邹九职业性面瘫,前方又来了个人。 近了,是乐师奚尧柔。 奚尧柔向邹九点了点头,邹九煮冷水一般的声音“奚公子”,微低头。 老爷夫人昨天说以后小姐出府要是有人跟着,象征性拦一拦就是,如果小姐退缩了呆在府里更好,执意要出让小姐出去就是。 奚尧柔奚公子,乐圣雅阁大人的弟子,暂住顾府。 奚尧柔出了顾府。 他靠吹笛讨生计,顾府里吃喝很好,但是没有银钱。等雅阁与他离开顾府的时候,顾长河应该会给雅阁一些银子。但雅阁不会给他。 他今日,是去赚些银子,供日后生计。 顾啾啾和她的丫鬟穿的一样,后面看着,看不出她是个小姐。 顾啾啾似乎对外边小贩小摊充满了好奇,每到一处都得待上一阵,挑选一些,手总是不空的。 她们走的路,和他现在走的,是一条路。 盯着顾啾啾头上摇曳的珠钗,珠钗混着银,在阳光下晃眼。 奚尧柔看见顾啾啾拿十文钱,买了两个劣质的铜片花。那个铜片花,有姐姐买过,一文两个。 “欸,那个风车儿好看,上边还画着画”顾啾啾欣喜地叫着,取过离她最近的风车呼呼吹着。 “风车几文钱”黄鹂问风车摊前的小贩。 小贩伸了一个手指,“一文钱” 黄鹂赶紧摘下顾啾啾手里的风车还给老板,“小姐,我们走吧,李小姐还等着你呢” 这么个随便画着一只猪的纸风车要一文钱,老板你家莫不是卖的鸡腿风车。 黄鹂赶紧拉着顾啾啾走。 顾啾啾也知道一文钱太贵,两人一起向李府去。 梦里她无银子无势力,在宋府里还得看下人的脸色。她唯一的细软就是爹娘塞给她的金银钗子。舍不得变卖,就算变卖也得拿出去变卖,可她连府门都出不了。 等等,在想什么,那只个梦。 摇摇头,不让自己陷入那个奇怪又清晰的梦里。 “黄鹂鸟儿,等我们回去自己做纸鸢,看,那些纸鸢好好看啊”五颜六色的,有大有小的,看着让人开心的纸鸢。 “不行不行,这个纸鸢太好看了,我想买这个,黄鹂”黄鹂付银子给了小贩。 拿着这个纸鸢,突然又看到另一个大红的上边还有些琉璃彩带的纸鸢。以前没见过这种,顾啾啾眼睛都睁大了。 “这个几文” “这个贵些,三文。”三文,顾啾啾拽了一旁的黄鹂。 黄鹂掏了银子,“我们和焕春一起放纸鸢去”黄鹂抱着另一个纸鸢,点点头。 “走走走”顾啾啾开心的大喊。 那个梦里,她连纸鸢都没有放过了。 “忙趁东风放纸鸢”顾啾啾边跑,边吟诵。 奚尧柔在身后,转了弯。他是要去青楼吟笛。那儿的姐姐们舞,加上他的伴曲,舞曲相衬,美妙至极。 看客多是风流才子,一曲一两银子。 顾啾啾和黄鹂嘻嘻笑笑,头上的珠钗像活了一般,二人小心地拿着纸鸢,与路人错过,怕弄坏了。 奚尧柔转身,快步远去。 “黄鹂,有糖葫芦,咱们要上三个,我,你,和焕春,我们一人一个”黄鹂买了糖葫芦。 这糖葫芦,酸酸甜甜,外边裹着一层薄糖,看着就留口水。 “小姐,要吃糖人吗”盯着拉着长丝儿的麦芽糖,绕呀绕的,把黄鹂的胃,馋的走不动。 顾啾啾扫了一眼,她不爱吃那个糖人,一看就觉得不太好吃。 “你要吃就吃吧,我不喜欢吃”跑到一处翡翠处,青白的,碧绿的,还有红玛瑙的,什么色的都有,顾啾啾眼儿转个不停。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也太漂亮了吧。 面前这女娃眼珠子转个不停,皮肤白皙细腻,带的钗子可价值不菲。这可得好好敲一笔。 “喜欢就戴戴,我这的镯子,那可是上等的货色。” 临了,慢悠悠高深莫测的接着一句,“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呵,这小贩,以为她年纪小就不懂这些?这些好看是好看,但也就是个摆饰,往手上一戴,就立马暗沉。过个几日,半分光亮都没有。 黄鹂买了糖人,转头两人一起去找焕春了。 到了李府,两人探头探脑的,躲在一旁,等焕春出来。 黄鹂拿出糖葫芦,顺着圆舔着糖皮,吸溜吸溜,小声说,“小姐,这层糖,冰冰凉凉,甜甜的,真好吃” 顾啾啾举起糖葫芦,一口咬了一颗,在嘴里嚼着。 又甜又酸的,顾啾啾不禁眼儿亮晶晶的,吃完一颗又咬另一颗。 咽了一口糖水的黄鹂拉拉她家小姐,“李小姐出来了” 顾啾啾嚼着糖葫芦儿看去,李焕言与李焕春出了府。 焕春看到顾啾啾,加快了脚步。李焕言一身青衣蓝袍,看到顾啾啾,挑挑眉,双手抱胸。 就知道妹妹是和顾啾啾出去疯。 小女儿家,没个男人保护,那怎么行? 顾啾啾放下糖葫芦,焕春眼尖,“啾啾,可有我的?” 黄鹂赶紧将另一根糖葫芦递给焕春。 焕春笑着接过,面上开心。啾啾真好! 顾啾啾意味不明地看着一步一步向她们靠近的李焕言,他不会是要跟着她们吧? 救命,李焕言虽然十三岁,但总端着一股老成的少年模样,让她有种被人监视的错觉。 在李焕言嘴里,这个不能那吃那个不能吃,这个不能玩那个不能玩。 听得人很烦的。 胳膊肘戳戳焕春,努努嘴,“焕春,你哥不会和我们一起去吧?” 焕春面上不好意思,“我哥不让我一个人出府,非得跟着我才行” 说着她都脸红,谁家哥哥和李焕言一样,天天屁股后边跟着她似的。她都收拾好要出府了,他哥进了门,非要和她一起出去,否则就不让她出去。 李焕言生的好看,又生的高,顾啾啾现在都得仰视他。 今日还穿的花枝招展,一路得有多少姑娘们看他?移动的活靶子,让她们怎么放开手随意玩。 “焕春她哥,你和我们一起?”顾啾啾明知故问,问的一脸无辜。 李焕言不置可否点头,“是啊” 焕春她哥,这叫的怎么那般别扭。 “你们叫我李焕言”少年嘴咧着,眼睛飞到天上去,好不高傲。 “或者叫我李公子,都成” 还李公子,想得美。 “李焕言,你回去吧”顾啾啾挥了挥手,赶人的样子。 小手挥挥,李焕言觉得自己的尊严像被践踏,面色一改“为何要我回去” “你看我们三个”顾啾啾微微一笑,黄鹂侧在身旁,焕春正一脸尴尬地不敢抬头看他。 “你们三个姑娘,就不准我一起去?”李焕言换上和煦,颇有耐心的样子。 “啾啾”焕春拽着顾啾啾的胳膊,小声说。 带他也不是不可以,“那可说好了,李焕言,如果被父母问起,就说是你要带着我们一起玩的”把责任都推给他,以后就能多出去玩了。 李焕言咬牙切齿,这一招够损。 可是妹妹和顾啾啾在一起,一看那样子就是很想出去,罢了罢了。 本来就是保护妹妹的。 于是四个人一起向前走。 风姿绰约的青衣蓝袍少年,蓝冠束起。面上带着几分不羁与无邪,风流肆意。 左边那个姑娘,梳着复杂繁美的发髻,耳边留着精美的耳际,细细的刘海卷在眉前,姑娘端着手臂,优雅典雅,小小的迈着布子,像一朵莲花盛开。 右边那个,正伸手将额前掉出的碎发一股脑拢到耳后,举止随意,又透着几分从容美丽。小腿迈步,极快。与旁的男子在一道。 另一个扎着两个垂髻的姑娘,嘴角痴笑,手上转着,嘴里啃着糖葫芦,却也隐隐透着几分姿态美好。 多年以后,有一位男子,收到这样一幅画,他痴痴良久,然后,鬓角白发的他,无声落泪。 “啾啾,我们是要去放纸鸢吗?”顾啾啾和黄鹂手里一人拿着一个纸鸢。 摇了摇纸鸢,顾啾啾笑得开怀“是” 就是这,放纸鸢的地方很多,哪儿最好呢? 她看到李焕言,人高马大的,他肯定知道。 “李焕言,你可知道哪儿放纸鸢最好?”将纸鸢展起,得意的给李焕言看。 “这个纸鸢好看吧,大红的哟” 顾啾啾得意的劲,让李焕言心里轻蔑,大红的,我还见过大绿的呢,见识短的丫头片子。 认真想了想,指了斜侧。 “那处有一座山,山顶有一处平原,在那儿放,风筝飞得最高,还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 于是四个人向着山峰而去。 8. 一曲 “尧柔公子今日弹的什么曲”穿碧绿薄纱的姑娘挑起薄帘,细挑的粉红眉眼上,净是风情。 尧柔公子吹得一手好笛,不轻易吹奏。这弹琴,倒是能听得到。 孤傲的白衣少年轻笑指尖微动,“一曲流水” 姑娘拿轻纱扇子遮住自己的脸儿,妖娆着斜椅在椅子上,“今日我们姐妹可又有福了。” 周围都是仙女似的美人儿,花艳的衣服,花儿似的脸,一个年纪小点鹅蛋脸儿的妹妹咯咯地笑,声音却带着几分撩人“好月儿姐姐,还不快来舞伴曲?” 斜椅在椅前的姑娘这才将纱扇轻轻放下,台下时不时瞟上边众美人的风流才子们不禁吸了口气。 季月儿今日眉间画了一朵鲜艳滴血的梅花,眼下轻轻点了一朱砂泪痣。 嘴角轻轻挑起,脸两侧敷了散开的金黄熨帖。 “那月儿可就献丑了” 流水长音一声奏起,季月儿柔软的身姿,长缦纱裙,眼侧挑人,看一眼,让人魂都勾了去。 奚尧柔拨动琴弦,眼微垂,白衣于季月儿身后,身形优美,时间长了。 众人皆多看几眼奚尧柔。 眉眼微垂,沉浸淡然,多看几眼,竟是比妖娆妩媚的娇柔美人还要美上几分。 奚尧柔直起身,抬起头,面上无一丝情,慢慢嘴角勾起,与琴音融合,臂膀宽阔,又柔和,实乃画中画。 台下人在打赏,有人大着胆子,扔到琴前一贯钱,奚尧柔看了一眼,手下曲动人悦耳。 见奚尧柔面色不改,又有其他的男子大着胆子扔了银票上去。 “尧柔公子,再多弹一曲,给你十两银子” “对对,尧柔公子” 季月儿掩着嘴,退到奚尧柔身旁,“十两银子买你尧柔公子一曲呢” 奚尧柔面色不改,尾音结束,起身微弯上身。 看这样,众人嘴里遗憾,“尧柔公子每日只弹一曲的,都起身了,琴弹完了” 又开始与身旁的姑娘们嬉皮逗乐,奚尧柔转身,去问妈妈要一两银子。 季月儿浅笑,眉眼皆是风情,柔声开口,像无骨似的靠在美人榻上。 “妈妈说以后你的琴钱,直接问我要就是” 果然奚尧柔停下,语气同样柔和,“烦请月儿姑娘” 季月儿手挑起一两银子,放在她的手里,季月儿的手修长通透,紫色豆蔻夺人眼目,衬得那双手更是晶莹剔透。 伸出手,“尧柔公子” 奚尧柔伸出手。 将一两银子放在奚尧柔手里,季月儿握住他的手不松开,磋磨了两下,奚尧柔握住银子伸回手。 “哟,没想到尧柔公子的手儿,真嫩真滑呀。”盯着奚尧柔的脸,眼里眸光潋滟,“想必公子的脸呀,脖颈呀,背呀”说着掩着嘴低头害羞。深情看奚尧柔一眼,娓娓动听,“都是这般滑腻” 奚尧柔微笑,“月儿姑娘雪肌动人,又有哪个姑娘能极得上呢?尧柔更是粗糙了” 月儿笑得更勾人,“尧柔你何必和我见外,论这脸蛋,肤体,这长安城里,你尧柔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声音轻轻勾人,“奚某还有事,告辞” 季月儿轻轻打着芭蕉扇,长安城里,人们眼拙,都说她季月儿是长安第一美人。 可是美人又哪分男女,分明这奚尧柔,长着一副最美的脸,就连那吹弹可怕的身姿,也是无人能及的。 下边实在太吵,转身上了小间,清净。 打开窗子,季月儿看到白衣少年像这边走来。 走到窗下时,抬眼看了一眼。 季月儿给了他一个真心的微笑。 奚尧柔也微微一动,垂眸继续前去。 她觉得有些无趣。看着奚尧柔的背影发呆,清瘦的背影,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等看不到了,才关了窗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芭蕉扇。 山上。 “李焕言,你是不是存心的,这山爬的我们都要累死了,那还有力气放纸鸢”爬了一大段山,顾啾啾实在累的受不了了。 李焕言说的那山,以为能直接走平原地带过去。 哪知道李焕言带她们走到了山底下,抬头指指长长的山路,“走上去” 早知道这样,肯定不来这放纸鸢。 李焕言痛心疾首,“只有这条路,山上风很大,是放纸鸢最好的地方” “小姐,我也有点后悔了,什么时候是个头”黄鹂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 “焕春,哥背着你上去”李焕言拍了拍脊背,他哪想到她们这些姑娘们体力这么不好。 虽然他也有点累吧。 “好想喝口水”顾啾啾咽了咽喉咙,一把扔了手里的糖葫芦,拿着碍事。 早知道应该多喝点水的。 一样李焕言要背焕春,顾啾啾突然眼亮了起来。 走到李焕言身边,“哎呦,李焕言,都是你说的这山我们才来的,我,焕春,黄鹂,我们现在都很累” 李焕言点点头,“所以呢?” 顾啾啾狡黠一笑,声音变得娇柔,“焕言哥哥,你看这样好不好” 直觉不对的李焕言退后一步,“你呐,一段一段的背我们好不好”顾啾啾轻缓的声音,凑得太劲,还得闻到她口中的薄荷气息。 李焕言大笑一声,斩钉截铁“不” 顾啾啾也不装了,刚才她都觉得自己难受,转头看黄鹂,黄鹂眼巴巴看着小姐。 “可怜的黄鹂”黄鹂也觉得自己可怜,叫了声“小姐” “黄鹂你背我吧,小姐我走不动了,脚疼”黄鹂面上成了苦瓜脸。 小姐,黄鹂自个脚也疼呢。 从来没走过这么长的路的,还有石头,咯的脚疼。 “要不我们就在这儿放纸鸢吧”看着蔚蓝的天,顾啾啾轻松说着。 “半山腰放纸鸢,顾小姐你可真是奇才”李焕言阴阳怪气,一把抢过顾啾啾手里的大红纸鸢,往前走去。 “焕春,你累吗”顾啾啾叹气说着,挂在黄鹂身上。 锤了锤腰,“累啊,可是这儿挺危险的” 四人继续向山顶去。 终于到了山顶,三个姑娘红润的脸蛋还没散去,又染上了愤怒。 “李焕言,你存心的,我就说,你还狡辩”顾啾啾在李焕言面前,破口大骂,毫无半点小姐样子。 哼,梦中她好像没和人大吵过,原来不拘着小姐的那份端庄,很爽啊。 明明有平路,李焕言偏要带她们走山路,累死累活好不容易上来了,旁边一条平坦的连石头都没有的路在他们面前,赤裸裸地在嘲讽她们! 被李焕言骗了! 被拆穿的李焕言拿着纸鸢扭头而走,他不是也和这三个姑娘一起走山路了嘛,急什么急? “小姐,小姐”黄鹂在一旁喊着。 “哥,你做的不对。”焕春说了一句,就不理李焕言了,三个姑娘在一起,坐在另一堆石头上,放着黄鹂手中普通的纸鸢。 李焕言一个人放着顾啾啾口中的大红纸鸢,不就和她们开个玩笑嘛,怎么这么不禁开。 和宋经年,林伯言,比这大的玩笑多了。 我一个人放,正好,小气鬼。 尤其顾啾啾,撅个脸,讨人厌的很。 李焕言一个人放着纸鸢,今日是东风,手里的纸鸢一直往焕春那头跑。 耳边三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笑声。 “焕春,黄鹂,纸鸢飞得好远!” “小姐,咱们头上也有一个纸鸢,红色的!” 顾啾啾瞄了一眼,哼,这不就是她的大红纸鸢嘛。 “焕春,黄鹂,你们放这个纸鸢。”焕春接过绳子,继续绕着长绳。 纸鸢摇摇摆摆,越来越远。 “李焕言,把我的红纸鸢给我”后脑勺朝着她的李焕言屁股扭了扭,转过头,将绳子递给她。 顾啾啾接过,就近坐在李焕言身边,得意的一笑,“你可看好了,我的纸鸢,一定是飞得又高又远的!” 顾啾啾随着风向身形晃动,眼睛转的极快,果然,不到一会,就远远地在高处成了一个小点,看不到了。 脸上笑意越来越大,李焕言在侧面瞧着她,看到她笑成月牙的眼儿,手里握着纸鸢线。 哪有小姐笑成这样的,李焕言想。 身边的李焕言不说话,顾啾啾转过头,脸上笑意不散,话里却是自豪“你能把纸鸢放的这么远?” 本来心情好点了,李焕言悠悠瞅了一眼纸鸢,回头摇头“肯定放不得这么远” 听到这一句,顾啾啾转头,哼,承认就好。 “可是能比这远”李焕言幽幽开口。 顾啾啾那大笑的嘴笑着笑着突然就僵住了,反应过来,眼儿一横,“李焕言你离我远点” 声儿大,风声紧,听着更大。李焕言吓一跳,将衣服拉得紧了些,不忘开口,“顾啾啾,以后肯定没人愿意娶你” 凶巴巴的,他以前瞧着,还以为顾大人家的小姐温文尔雅,哪知道,是这样。 突然想起,宋经年和顾啾啾有婚约,心里不禁想,经年你可惨喽。 顾啾啾不理他了,看着纸鸢像个傻子一样笑。 不行不行,他得告诉宋经年,顾家小姐这副样子,免得日后经年兄后悔。 顾啾啾早忘了还有李焕言在身边,她总觉得,好久没放纸鸢了。 纸鸢飞得这么远,就全当,她自己也飞了这么远吧。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9. 瓜 突然,纸鸢蹭的一下断了线。 “我的线断了”顾啾啾大喊,旁的李焕言瞪着眼睛看着线从顾啾啾手边飞快地飞走,然后哈哈大笑。 焕春和黄鹂手里握着线赶过来,红纸鸢已经飞得很远很远是一个点了。 “纸鸢线不好,断了吧,啾啾,我们一起放这个”焕春和黄鹂坐在顾啾啾身边。 看不到红纸鸢了,顾啾啾才转头看这个普通的纸鸢。 纸鸢线断的好,断的秒。顾啾啾盯着一个纸鸢傻笑不理他,遭报应了吧。 李焕言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顾啾啾戳了戳焕春,故意用不小的声音。 “焕春,你哥好像得了啥奇怪的病,有些疯疯癫癫的” 焕春知道他哥唯恐天下不乱和爱捣乱的性子,知道他是在笑啾啾的纸鸢断线了。 怎么有这样一个幼稚的哥哥,焕春心里苦叹。 李焕言欸一声,看着苍穹大地,伸开双臂,风呼呼得吹,头发将他的脸都卷起来,看不清脸。 听到他激动颤抖的声音,“纸鸢的归宿,是苍天,是大地,就是不在手中” 三个姑娘都转回头,还以为李焕言这阵势是要吟诵一首千古好词,谁知道是这么无用的一句话。 “焕春,别让你哥嚎了,这东风吹得,喝一肚子风,回去窜稀怎么办”顾啾啾的声音,借着风声呼呼传入李焕言的耳中。 如愿以偿地,李焕言闭了嘴。面色尴尬地坐在了顾啾啾的身旁。 瞧着纸鸢左右飞舞,像个仙子飘逸,顾啾啾忘了刚才的红纸鸢,笑得畅快。 “真的会,窜稀?”后边两字说的低,顾啾啾还是听到了。 “啊?”突然听到,没反应过来的顾啾啾问。 李焕言面色有些红,眼睛不住地眨着,“我” “李焕言,你不会是得了啥抽搐吧,眼睛眨巴眨巴的” 李焕言眼睛不眨了,面色也不红了。露着洁白的牙,笑得虚伪,“爷好得很” 把眼睛凑到顾啾啾的面前,你好好看看,谁的眼睛眨巴。 再抬眼,顾啾啾早转身看纸鸢去了,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四个人坐在一起放纸鸢,李焕言双手抱胸,目不斜视,熟悉他的人知道,这是少爷病又犯了。 三个姑娘才不管他少爷不少爷,忙着看纸鸢,一个正眼神都没给他。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收了纸鸢,“焕春,纸鸢你拿着吧” 焕春点点头,好。在府里也能放这个纸鸢。 李焕言接过纸鸢,拿在手上。 四个人一同走着平原地回了长安城里。 长安城中,夜晚更是繁华如斯,有不少人来人往。 “那个烤汤圆儿看上去挺不错的,我们去看看” 顾啾啾买了四个汤圆儿,一人一个,看姑娘们吃的香,李焕言张口咬开。 还挺好吃。 “顾啾啾,顾大人还允许你吃这些小摊零嘴?”在顾啾啾买了面食和辣椒做的辣饼子后,李焕言闻了一口辣辣的长饼,不禁开口。 顾啾啾嘴巴鼓得满满的,她的丫鬟黄鹂也是,果然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丫鬟。 妹妹小口吃着,他心里慰藉。这才是大小姐该有的样子。 “我爹娘没看到不就行了”呼着嘴,扇着风,顾啾啾抽空回答。说完哈哈的呼气。 顾啾啾这样子,嘴有点肿,实在好笑。 李焕言心情甚好。 “吃这些有什么好吃的,走,我带你们去吃瓜田李下”大臂一挥,跟着小爷我,你们可算有福气喽。 李焕言带着三个姑娘到了一处小摊,要了四份瓜田李下。 上了桌,原来所谓的瓜田李下,就是削了皮的木瓜里装满了捣碎了的李子。 “你们快尝尝”李焕言拿起勺子挖了一口,顾啾啾也尝了一口。 入口的香甜,然后是酸,味道久不散去,还真挺好吃的。 “这李子,是专门从南方运过来的,一般人都吃不到”李焕言放下勺子,看顾啾啾吃也不认真,眼珠子四周转。 “顾啾啾,不好吃吗”漫不经心的。 顾啾啾没说话,已经起身,她坐下就看到了奚尧柔。 “尧柔公子,你也在这”奚尧柔面前正放着一壶茶。 奚尧柔抬起眼,“顾小姐” 顾啾啾回头,焕春她们正看着她这头,“尧柔公子,焕春她们也在那,要不要过去一起吃瓜田李下?”顾啾啾的眼睛极亮。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李焕春,李焕言,还有一个姑娘。 “好”尧奚柔客气地笑着,顾啾啾看了一眼他手中拿的草药。 “尧柔公子,坐”顾啾啾指了指自己刚坐的位,奚尧柔仍然是客气的微笑。 轻轻坐着。旁边是李焕春和李焕言。 面前正放着还没吃的瓜田李下,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在尧柔公子身旁,李焕春觉得自己有些不能呼吸。 “尧柔公子,你尝尝这个,李焕言说叫瓜田李下。”奚尧柔面色柔和,并不动作。 以为他嫌弃吃过的,“我还没吃呢,木瓜上边放着暗红色的果子酱,应该挺好吃的,快尝尝”顾啾啾催促。 看着旁边坐了奚尧柔,顾啾啾站在他身后,苦口婆心让奚尧柔尝尝瓜田李下,李焕言面色有些严肃。 “尧柔,瓜田李下你之前也没尝过吧”拿起勺子挖了一口,吃了。李焕言随意说着。 “我还要了一份,尧柔你尝尝”奚尧柔这才动了手,动作轻柔地挖了一点点果肉,小小张嘴放进嘴里。 顾啾啾睁大眼,站在后边她看得清楚。 尧柔公子只挖了木瓜,没挖到李子酱。 这怎么能吃到瓜田李下? 奚尧柔放下勺子,声音几分柔懦“确实挺好吃的” 顾啾啾拿起放下的勺子,大大转了一个圈,刚看着李焕言说完的奚尧柔回过头,就看见顾啾啾挖了一大块果肉,往她嘴里送。 奚尧柔的嘴微微张开,他实在有些惊讶,那勺子,他刚用过。 这么一大块吃着才有味道,这个尧柔公子挖一点点,能唱出个木头味。 “啾啾,勺子奚尧柔他用过!”李焕言惊讶,面上丰富,声音还带着几分震惊,不可思议。 用过怎么了,尧柔公子嘴皮一碰,根本没进嘴。 不过嘴皮一碰也是碰了?她刚也没想那么多,她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问题。 在那个梦里,她好像吃的并不好。吃的都是冷硬饭菜,哪会嫌弃这些。 哎呦,顾啾啾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她怎么又想起那个梦了。 一直默默挖瓜田李下的黄鹂刷的站起,“小姐你怎么了”怎么还拍自己额头了。 顾啾啾掩饰,“我忘了尧柔公子用过了” 那是个梦,她现在是顾府小姐,怎么会到了天天清水白菜的境地? “瓜田李下,您慢用”小二上了一份瓜田李下,这儿五个人,犹豫着放到了李焕言前边。 李焕言端到奚尧柔的面前,“尧柔,尝尝吧” 等五人吃完瓜田李下,时间也不早了,顾啾啾和焕春告别,焕春把顾啾啾拉到一旁,李焕言呵一声,“你们两个小姑娘还有悄悄话要讲?” 李焕春睼他一眼,匆匆看了奚尧柔一眼赶紧低下头,趴在顾啾啾耳边。 “啾啾,以后你出来能不能把奚尧柔也,也带上?”眼睛飞快地看了一眼奚尧柔,奚尧柔正看着前方灯火,未看到李焕春这一眼。 多个人,一起玩,挺好的。 “当然”顾啾啾知道李焕春喜欢尧柔公子,但是她一直以为是欣赏的那种喜欢。 尧柔公子笛艺高超,人又长得像仙人一样好看,哪个姑娘不喜欢他。 李焕春的脸上红扑扑的,“今日爬了那么久的路,回去早点睡,焕春” 李焕春点点头,走到李焕言那头,黄鹂走过来。 李焕春挥挥手,喊着,“啾啾,明日见”说完赶紧捂嘴,看向旁边的李焕言。 “顾啾啾,明日不见”李焕言大喊着,嘴角坏笑。 明日焕春可不和你出府玩,得呆在府里学诗书棋画。 知李焕言的意思,况今日她也想回去睡个好觉,过些日子再一道出府玩吧。 “焕春,过些日子我们去踏秋”两人离得有些距离,顾啾啾放开声音喊着。 李焕言已经带着李焕春走了一段路,李焕春听到,转身,手拢起,笑得明媚“好,啾啾” 奚尧柔在一旁,顾啾啾在前边走着,黄鹂和他在后边。 顾啾啾瞄瞄左右没人,侧了头,“尧柔公子,你觉得瓜田李下好吃吗”顾啾啾闲不住嘴,她不喜欢寂静。 奚尧柔不假思索,“挺好吃的” “瓜田李下,原来就是木瓜里乘了果酱,我吃着没什么不一样,也就李焕言,为了这个李下,说好吃”顾啾啾颠着头,脑袋一晃一晃的,步子却走得不慢。 “小姐,我觉得还真挺好吃的,酸酸甜甜的,刚开始甜,后来酸,后来一整个酸酸甜甜呢”黄鹂不禁细匝了一下嘴。 怪不得不便宜呢,瓜田李下她觉得很好吃的。 顾啾啾停住了,思考了一阵,黄鹂和奚尧柔都停下来。 “尧柔公子,难不成我吃的那个瓜田李下是不熟的?吃着一股涩涩的”顾啾啾面上沉痛,“我还以为就这般,不驳李焕言的面子,都不好意思说” “涩涩的,瓜不熟不就是涩涩的吗,小姐你应该重新吃一个的”黄鹂认真开口。 她说她家小姐吃了一口怎么就不吃了呢。 下次,一定要吃个纯熟的瓜田李下。 10. 一路 “好可惜,好可惜”顾啾啾一路垂头丧脑,为了没有吃到好吃的瓜田李下。 “我吃的那个也是涩涩的”奚尧柔突然开口。 摇摇头,“也不好吃” 垂着脑袋面色痛惜的顾啾啾一听抬起了头,眼睛亮亮的,一巴掌拍在尧柔公子的身上。 奚尧柔个子高,她只能拍到他的腋下。 奚尧柔不可抑制地微地一痛,龇了一下嘴。马上恢复平静。 “还有一个人陪着我,不错不错”为只有她一个吃的涩涩木瓜的顾啾啾不再垂头丧气了,蹦蹦跳跳一路到了顾府。 刚到了顾府门口,曾九糟心的干抹布的声音,“小姐,老爷让您回来了去老爷房里” 顾啾啾在曾九身边转圈圈,眯着眼,手指戳曾九的胳膊,“说,是不是你告状了啊” 曾九胳膊痒,躲不来小姐,硬生生挨了小姐几个手指,“曾九没有,老爷自己知道小姐你出去玩了”边躲曾九边开口。 顾啾啾仰着头,带着黄鹂,火速去找她父亲了。 “爹”“娘”顾啾啾敲了敲门。 “进来”顾长河喝了一口茶,“又出去野了?”顾长河戳着小女儿的头,“疯丫头,这像什么样子” 顾啾啾跑到她娘那头,揉着脑袋,委屈巴巴,“娘,爹打我” “娘给啾啾揉揉,你爹也是,下手没个轻重,是这儿吗”娘给她轻轻揉着,给了爹一个埋怨的颜色。 顾长河一口茶差点没咽下去,放了杯子,大声道,“我轻得很” “爹,你别生气嘛,我开玩笑的。” “娘,不疼” 爹娘面色缓和,娘知道你爹下手很轻,可是我家啾啾说疼那就是疼。 顾长河缓了语气,“啾啾,你今年十二岁,过两年就十四了。也该嫁人了” 嫁人,顾啾啾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发慌。 “爹,娘,我不嫁人,我要一直陪着你们”顾夫人拉过顾啾啾的手,“说啥傻话呢,爹娘也想陪你到老,可是还是要有个知暖知热的人陪啾啾到老才行” 顾长河吸了一口气,“这话可不能让宋公子听到,你们的婚约就在两年后,啾啾你也学点女红,嫁过去得有个脸面” 顾啾啾瞪大眼,哦豁,婚约,她怎么忘了这茬了。 “爹”顾啾啾又要开口,顾长河直接打断她,“宋公子无论相貌品性都是上好的,要不是咱们家前些年早订了这门婚事,现在哪能轮到咱们家呢” 况,宋经年的八字正好与啾啾的相合,想起啾啾出生时大师说的话,顾长河心里闪过几分担忧。 望宋家能够护啾啾一世才好。 “啾啾,你爹说得对,你呀,也别一直想着玩,留在府里跟娘学些针线活,免得以后去了宋府,让人家笑话你” 顾夫人说着,宠溺地戳了戳啾啾的额头。 啾啾嘟起嘴,玩着头发,不说话。 顾夫人心里苦涩,若可以,她和丈夫又何尝不想一直陪着啾啾,这个她们唯一的女儿。 可是现下局势动荡,朝廷里风云暗涌,已经有几股势力开始似有若无地针对长河了。 顾长河是先帝的得意门生,也是先帝的器重之才,后来做了现在这位君王的老师太傅,现在皇帝却是越来越不重要长河了,一些决策几乎不会过问长河。 西境地带,匪患猖獗。朝里准备派一位官员去,隐隐地,指向了啾啾她爹。 顾夫人心里长叹,这可不是好兆头。 难道正如多年前大师说的“异首他乡”? “娘,你怎么了”娘的手握着她的,很凉。 顾夫人回过神,爱惜地看着啾啾,“没什么,穿的薄了吧” 啾啾把衣袖往下拉了拉,让衣服包住娘的手“娘,你要穿多一些” “厨娘做了你爱吃的辣子鸡丁,快去尝尝,热得糊了就不好吃了” 一听有肉吃,顾啾啾立马抽出手,已经出了门,“爹,娘,啾啾走了” 这急躁的丫头,顾夫人看着跑的飞快的啾啾,嘴上不自觉挂起一抹温柔的微笑。 “小姐,你等等黄鹂呀”黄鹂在后边喊。 顾啾啾跑出门,就喊,“黄鹂,去厨房吃辣子鸡丁” 在老爷夫人院里黄鹂拘着小碎步往前走,出了院,就只剩小姐的衣摆了。 “小姐,你等等黄鹂呀” 黄鹂飞快地跑着,可算来到了厨房。 小姐端出了辣子鸡丁,正在发呆。 黄鹂取了一双箸,小姐拿过快速拨了一截鸡丁在白瓷盘子里,“黄鹂,这是你的,你在这吃,小姐我去别处吃” 说着端着大盘里,走了出去。 黄鹂撇撇嘴,拿过箸,闻了问鸡丁,真香呐。 大口吃着辣子鸡丁,辣的黄鹂眼泪也留了下来,跟着小姐,真好! 顾啾啾端着盘,一路到了奚尧柔的住处。 黄鹂那天晚上说,奚尧柔住在府里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侧厢房里。 侧厢房很多,顾啾啾站着,抱紧盘子,现在西厢房里应该只有尧柔公子和他师父吧。 一间一间屋子看过去,都是锁的,走到中间,屋子里声音,门没有上锁。 是他师父还是尧柔公子呢?顾啾啾踮起脚,透过门窗,看向里边。 门咯吱一声开了,顾啾啾手里的辣子鸡丁差点被扔出去。 顾啾啾一进到院里,奚尧柔就知道有人来了,这个人听起来不是雅阁。 然后,这个人在他门前停了下来,会是谁呢? 奚府的人,连顾府都进的来? 他整好情绪打开门,却是愣了几秒。 顾啾啾抱着盘子,七歪八扭地落了地。 “顾小姐有事?”奚尧柔开口,不带感情。 顾府小姐,几面之缘,竟然在门前偷窥他,果然大户人家,也就是门楣高点罢了。 想起自己干什么来的顾啾啾把盘往前一伸,“这个辣子鸡丁可好吃了,瓜田李下我们都没吃到,一起吃这个” 顾啾啾打开,一股辣味飘满了屋子。奚尧柔瞟了一眼还未来得及关上的门。 一双箸放在他面前,“一起吃,这个辣子鸡丁特别特别香,特别特别好吃”顾啾啾夹了一筷子鸡丁,塞到嘴里。 红艳艳的小辣椒铺在鸡丁上边,看得奚尧柔刺眼。 他身上鞭伤未好,别说吃,闻着都觉得背上阵阵疼了。 他真想把这个傻的冒气的顾啾啾扔出去,如果可能的话。 刚熬的草药咕噜咕噜地响,奚尧柔起身,拿着帕子,将药汁倒进碗里。 “这是什么药汁?”身后顾啾啾咬着箸,睁着大眼睛问。 奚尧柔嘴角微勾,“顾小姐,奚某近来身体不好,熬了些小补的” 盖上药碗,“不知顾小姐知不知道,药呢,是忌讳辛辣的” 奚尧柔笑得虚伪,顾啾啾嘴里的鸡丁还没咽下去。 “不知顾小姐能否,去别处吃这个美食呢?” 顾啾啾恍然大悟,拔起腿,抱着盆跑了出去。 吭一声,门被关上。 奚尧柔面无表情,揭开盖子,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滴不剩喝完。 拿出金疮药,起身,上好门闩。 从门缝中不经意看到,顾啾啾撅着个屁股,背对着他,手不停动作。 奚尧柔觉得眼前一黑,闭上门坐回去,等顾小姐出了这院他再上药吧。 奚尧柔站起,砰地一下开了门。 正吃着辣子鸡丁的顾啾啾听到声音回头,又转过头,继续吃着她的鸡丁。 怪不得撅着个屁股,盛辣子鸡丁的盆在地上放着,可不得蹲着吃。 这个厢房里,除了他没有别人,雅阁在隔壁屋,但雅阁很少在顾府,整日流连在长安城里的勋贵之家。 在顾府厢房里经常只有他一个人的奚尧柔,正仔细盯着这个院里多出来的顾家小姐。 他在大户人家呆过,哪家小姐不是坐有坐相,端的是举止有度,顾长河好歹也是皇帝太傅,他的女儿未免太粗俗。 顾啾啾边吃边哈着嘴巴,来这一路,辣子鸡丁就凉了些,要是端着回到厨房吃,肯定凉了,不好吃。 本来是想和尧柔公子一起吃,可尧柔公子熬着药不能吃,也不能闻,刚做出来的辣子鸡丁最好吃于是顾啾啾直接把盆放在地上,举箸吃了起来。 她为什么有一种好久没吃过这么辣的辣子鸡丁的感觉? 终于等面前的顾啾啾停下动作,站了起来。 顾小姐,慢走。 “尧柔公子,你有没有多余的手帕”吃的太过起兴,忘了没摸一摸有没有带手帕,现在嘴边都是油腻和辣椒,顾啾啾的嘴辣得有些肿了,有些尴尬地看着奚尧柔。 奚尧柔盯着她,有几分的沉默。 “奚某没有手帕,倒是有垫药罐的粗布,顾小姐,可要用?”奚尧柔淡漠,手帕他自然是有的,只是,不想给这个满嘴红肿的顾小姐罢了。 没想到顾啾啾点头,呼了呼嘴巴,“要,要,谢谢尧柔公子” 奚尧柔面上不可察觉地微微抽搐,僵硬地习惯一笑,“顾小姐请等” 身后顾啾啾呼呼的扇着嘴边,将扔在一旁的垫了药罐的粗布随手拾起,顾啾啾接过。 将里边干净的那头翻了出来,用力地在嘴边擦着。 擦的很有节奏感的顾啾啾手停住,似乎想到什么,奚尧柔望去疑惑的一眼。 顾啾啾睁着大眼睛,声音带着几分惊恐“尧柔公子,这粗布,可还要我还?” 11. 吓 一嘴的辣椒,尧柔公子要她还的话,这得洗多久才行啊,早知道,不问他借了,她屋里一堆手帕。 奚尧柔轻笑一声,他还以为这个顾小姐要嫌弃这个垫药罐的粗布磨了她的嘴呢。 “不用还,粗布而已,奚某多的是”顾啾啾放心擦着嘴,顺便看着这个一身白衣,俊朗可人的尧柔公子。 看上去和她差不多的年纪。 “尧柔公子,你今年岁方几何?” 奚尧柔的眸子微地一变,顾家小姐,一个见几面的男子就要问年岁,心里不禁轻蔑。 “总角”奚尧柔不愿与顾家小姐多说。 顾啾啾眼儿尖,看到放着的白瓷药瓶,上边写着金疮药。 “尧柔公子,你受伤了?”顾啾啾闲不住,她觉得奚尧柔这儿还挺有意思的。 金疮药是外敷药,尧柔公子受伤了? 多管闲事,“破了点皮”奚尧柔说着将金疮药拉开抽屉扔了进去。 尧柔公子笛艺高超,他的屋里却没有笛子,只有一张陈旧的老琴,用上好的绸缎盖着。 顾啾啾看了几眼,转了眼睛。 “你今晚吃的什么?”坐在柔软的垫子上,垫子很软,很舒服,顾啾啾随意开口。 看顾啾啾的架势,奚尧柔藏在袖子里的手用力一握,“燕窝羹”顾府下人会一天三顿给他送饭,今晚是燕窝羹和葱花饼。 听到燕窝羹,顾啾啾不禁问“好吃吗” 奚尧柔只能答,“府上的饭菜甚是可口” 顾啾啾眨眨眼睛,她记得燕窝羹不好吃,很清淡。 顾啾啾坐在松软的垫子上,好奇地四下打量着奚尧柔的房间。 “顾小姐,奚某要上药了”奚尧柔压着声音,顾长河的小女儿,顾家小姐,做样子他也得做几分。 顾啾啾看着他,“上吧” 饶是一贯善于假颜令色的奚尧柔面上也挂不住笑了。 孤男寡女,他要上药得脱了衣,上吧? 顾啾啾坐在松软的椅子上,回去自个也做这么个垫子,做的屁股一点都不疼。 然后,奚尧柔对着顾啾啾,脱了上衣,露出细腻光滑还闪着光泽的肌肤来。 奚尧柔垂着头,将金疮药洒在鞭痕上。 “尧柔公子,你这伤痕怎么来的?”顾啾啾数了数,尧柔公子的肚腹上,有六道蜿蜒的刚刚结了痂的粗痕。 白皙细腻的肌肤,显得有几分可怕。 听她声音里有几分害怕,奚尧柔弯了弯嘴角。 还以为这顾家小姐的胆儿有多大呢? “我这人有个习惯,闲着无聊的时候,就爱拿着鞭子抽自己” 尧柔公子轻快无常的声音,坐着的顾啾啾噌地从凳子边滑了下去,幸亏拽着桌子沿。 奚尧柔垂着头,仍是把一切看入眼中,心里轻呵不断。 “只怪奚某没有多长几双手,不能给后背上药”手探了探后背,尧柔公子感慨无奈的站在一边。 正侧过身,好巧不巧,十几道新的旧的粗的鞭痕交叉错落,展现在刚抓着桌沿爬起来的顾啾啾面前。 顾啾啾深吸一口气,咚一声,直接坐到了地上。 奚尧柔听到咚一声立马回头看,他咬紧嘴唇,走到顾啾啾面前,俯身看着顾啾啾。 “顾小姐,你怎么了” 顾啾啾看着近在眼前的鞭痕,和头顶这个带着几分关系的黑压压的尧柔公子。 尧柔公子关心她,她竟然害怕尧柔公子身上的伤。 恐怖是恐怖,可是尧柔公子自己也疼吧? 可他是无聊自己抽自己,要是等会无聊抽起自己来,她该不该跑? 顾啾啾乱七八糟地想着,奚尧柔咬着嘴唇,克制自己不笑出来。 还以为顾家小姐多么不一样,摔了两次凳子,现在坐在地上,都站不起来。 顾啾啾回过神,发现自己还在地上坐着,尧柔公子正关心地看着她。 扶着桌脚,顾啾啾站了起来。 奚尧柔看她站起来了,正要穿衣,反正该吓的也吓完了。 “尧柔公子,需不需要我给你后背上药?”顾啾啾开口,奚尧柔拿起白衣的手微地一顿。 只是一瞬,又拿起,往身上套,声音散散碎碎“谢顾小姐的好意,奚某皮糙肉厚,不上药也无妨” 见了顾小姐被他吓得狼狈的样子,奚尧柔觉得这顾小姐实在是个草包,在她面前不再拘着。 尧柔公子顺着衣领,准备系上带子。 “你后背不上药怎么行呢,旧的伤痕都留疤痕了”顾啾啾在他身侧,仰着头。 尧柔公子的身前只有几道新伤,背后却新旧交错,蜿蜒恐怖。 可见他的后背伤了从来没有上过药。 可是现在她正好在啊,帮尧柔公子上个药,轻轻松松搞定。 奚尧柔面上无甚情绪,“疤痕而已,没什么” 顾啾啾啧一声,这么好看的男子,一背的恐怖,哪个女子都会心碎伤心的好吧? 动作的手被人按住,看向顾家小姐。 “尧柔公子,你不知,美的事物人人都喜欢,你那背,光洁靓丽,那些伤疤,实在是碍眼得很”顾啾啾苦口婆心,一口气说完。 奚尧柔正要说话,“尧柔公子,你不懂,你以后娶个妻,然后你妻一看你这千疮百孔的后背,怕不是要回家冷落你个好几年嘞”一看奚尧柔的嘴要动了,顾啾啾赶紧一股脑儿说,尧柔公子,我真的是为你好啊。 虽然,她也是看着那个后背怜惜这么美的后背被破坏了美感。 面前这个顾家小姐,手按住他的,一直按着。眼睛里还坚定地透露着“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听我的”这样的意味。 奚尧柔只能抽手,“劳烦顾小姐了” 顾啾啾侧着头抿嘴一笑,费了好大功夫终于听她的了。 奚尧柔将金疮药递给顾啾啾,坐在了床上。 顾啾啾坐在床沿边,奚尧柔好会享受,这床下铺的又是什么,这么柔软。 “嘶”奚尧柔疼得喊了一声。 正大大方方撒药的顾啾啾赶紧停下,“尧柔公子,怎么了?” 奚尧柔咬咬牙关,“没事,顾小姐可以稍微轻一点” 好好好,顾啾啾放缓动作,奚尧柔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 顾啾啾又赶紧拿起金疮药,紧张地问,“尧柔公子,疼?” 顾家小姐根本是看穿了他刚故意吓她,专门伺机报复吧。 好深的计谋。 “顾小姐,可否动作快些?”他压着声音,尽量柔软。 不要在一处使劲撒药好吗?金疮药很贵的,关键很疼好吗?顾家小姐! 顾啾啾这才赶紧移到另一处伤痕处,慢些撒着药。 奚尧柔咬牙切齿,没让自己一时冲动把这个顾家小姐扔出屋去。 他是真没想过,雅阁打他的时候,他不觉得疼。可现在,顾小姐美名其曰给他上药,鞭伤犹如刀割般的疼。 顾啾啾认为,撒药洒的时间久些,伤痕就会好些。尧柔公子的伤痕快好,一点疤痕都没有,快点快点还尧柔公子白皙光滑的后背。顾啾啾一边撒药心里一边念。 “小姐,你干什么去了?”黄鹂吃完辣炒鸡丁,回到庭院,等了好一大会,都没见小姐你的身影。 顾啾啾自己到了一杯茶,咕噜咕噜喝着,黄鹂赶紧又给加满一杯。 “我去找尧柔公子了”找奚尧柔干什么?黄鹂心想。 “黄鹂,尧柔公子他”顾啾啾突然住嘴,差一点就说出尧柔公子会自己抽自己了。 她岂不是成了大嘴巴,谁也不希望自己的癖好被人知道吧,虽然尧柔公子这癖好,有点奇葩。 “嗯?小姐,尧柔公子他怎么了?”正等着小姐开口的黄鹂见小姐话说了半截,不禁开口。 “没事没事”差点就说漏嘴了。 黄鹂撇撇嘴,小姐肯定有话要说来着。 小姐不什么也和她说了,心下有些矫情得难受。 害她矫情的小姐现在正一杯一杯喝着茶,全然不知黄鹂幽怨的小眼神。 “欸,黄鹂,你知道宋经年喜欢什么吗”顾啾啾思索着开口。 她喜欢宋经年不错,爹娘很喜欢宋府,总说她嫁到宋府,就能享福。 那个梦里,宋经年不喜欢她,还不让她出府,可怜的她,就被困在宋府里,临了,还因为见识少,稀里糊涂地,不行,她要嫁到宋府里,当一家主母! 知道宋经年喜欢什么,投其所好不就行了?不过她现在一想到宋经年那张脸,心里就气得不行。 都怪那个梦,忘掉忘掉。 黄鹂想了想,她还真不知道宋公子喜欢什么。 只能摇摇头,“小姐,黄鹂不知道” 意料之中的事。 况且,宋经年他娘喜欢什么也很重要未来婆媳关系搞好,还愁小日子过得不滋润? 可是,她也没见过宋经年他母亲,也没听说宋夫人有什爱好,宋经年的母亲,也不是宋夫人,而是宋老爷的二房还是三房妾来着。 顾啾啾理着宋府的人物关系,好久了,才堪堪理出个头绪。 宋夫人只生了个女儿,这个女儿出生时体弱多病,宋夫人与这个女儿一同去了乡下老家。 宋老爷有一个三四个妾室,宋经年是长子,被过给了宋夫人名下,但是如果她嫁过去,应该是和宋经年的亲生母亲一起生活。 宋夫人在乡下,至今也没回来,只惦记着自己的女儿,宋经年又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所以,顾啾啾的婆媳之路上,宋夫人就被排除了。 那就是宋经年的亲生母亲了,宋老爷的三夫人,以后得多留意留意。 果然人生不容易啊,她顾啾啾现在就要殚精竭虑,只为以后能过得好了。 12. 见过 今日,瓢泼大雨。 顾啾啾撑着脑袋,眼儿不落的瞧着下个没完的天。 “梅雨时节雨纷纷”小姐终于吐出这么一句。 “哎”黄鹂撇着小嘴,站在她家小姐身边,这无聊的日子。 眼看着顾啾啾眼快闭上,快睡着了。 “小姐”黄鹂突然叫一声。把打盹的顾啾啾惊得坐起来,茫然看向四周。 “小姐,今日无事,我们一起唱小曲吧”其实是黄鹂自己觉得这静静的天气正好歌一曲,想嚎几嗓子。 “小曲?我不会呀”平日里听别人唱过,她自个,是想都没想想过也来唱几曲。 “黄鹂会呀,小姐你听黄鹂唱几回,小姐你就会唱了”迫不及待要放喉咙了。 黄鹂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就爱唱曲。 “唱吧”顾啾啾坐好,听这黄鹂的小曲。 “正月里来,桃花香,三月里来,桂花香,四月五月呐,小姐香呐” 顾啾啾听得入神,又奇怪,正月里哪有桃花,三月桂花也未开,又听到后边的,恍然大悟,这黄鹂,是在埋汰她呢。 “你这黄鹂,嘴甜了”笑着打了黄鹂的肩一下,黄鹂眼尖,早知道小姐要来这么一下,闪了去。 “正月哪有桃花?三月哪有桂花香,你这黄鹂鸟儿,说谎也不先在脑子里转几圈”黄鹂学坏了,竟然学会吹她家小姐的马屁了。 “小姐”黄鹂摇摇头。 “有的,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一年四季,花儿都不谢,树木呀,青的翠绿。”黄鹂煞有其事地说着。 “那岂不是人间仙境?”反正,她是不相信。 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 “小姐,你傻哦,有的花春天开,有的花,开在夏天,有的花呢,开在秋天,也有的花,开在冬天”黄鹂边说边转着圈儿。 说着戳了戳顾啾啾的脑袋。 “小姐你呀,只要在这些花开的时候去了,春天去这儿,夏天去那儿,秋天去那儿冬天去那儿” 黄鹂说着一笑,“难道就不是一年四季都见着开着的花儿了?” 说得很有道理,就是实际不太可行。“我们一直都在长安城里,哪有机会去四处都有花儿的地方?”顾啾啾说着,眼睛却望向有些灰蒙蒙的天。 “小姐这简单啊”黄鹂看着她家小姐。 顾啾啾瞟了黄鹂一眼,“哪简单” “小姐你以后嫁个待小姐极好的男子,小姐要桃不能是梨,小姐要看杏花不能是月季的男子,他带小姐去小姐想去的地方,过乐意的生活,就好了呀”黄鹂说的郑重其事。 顾啾啾看着她那认真的表情,心里也突然有了几分期待。 “黄鹂以后就要嫁这样的男子”她希望黄鹂能开心。 “我?黄鹂不嫁人,黄鹂没有喜欢的男子,也没想过要与别人共度余生”黄鹂可没有喜欢的人,这样想想就觉得怪怪的。 “小姐,你喜欢宋公子吗”小姐是有婚约的,刚才她只是半开玩笑半说的。 顾啾啾手撑住脑袋,看着外边的天,雨渐渐停了,天色渐渐蓝了。透着几分水气。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带我看四季的花,该有多好啊” 小姐没有回答黄鹂的问题,只是良久带着感慨说着。 屋外,奚尧柔站在屋檐下,屋檐的雨水顺势滴在他的身上,滴答滴答,他提脚,离去。 第二日,顾啾啾将衣摆拢起,蹲在地上用柳条打着水坑。 正起劲,眼角看到几个人正往府门口走。 定睛细看,一个大瘦高个白衣的白胡子老头,后边跟着面无表情的奚尧柔,父亲母亲后边跟着小厮正一道往府外走。 顾啾啾扔了柳条,拔腿跑过去。 “爹娘” 爹和娘听到她的声音,站着等她过来。 “来,一起送雅阁大人和尧柔公子出府”顾夫人牵着顾啾啾的手,雅阁看着顾啾啾,白胡子抖动,慈祥一笑。 “多谢顾大人这几日的款待,雅阁和小奚叨扰了”到了府门口,雅阁与顾大人告别。 顾啾啾盯着奚尧柔,顾夫人牵着她的手,她没有开口。 雅阁转头,奚尧柔也转头,顾啾啾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 爹和娘也看着他们的背影,“尧柔公子”她还是喊了一声。 刚转过身的奚尧柔有几分停顿,顾啾啾笑了笑,她也不知道她为何在看到尧柔公子转身那刻叫了出来。 “再见”顾啾啾笑着开口。顾夫人爱惜的摸着女儿的手。 奚尧柔终究还是走了,一句话也没有和顾啾啾说。 “希望雅阁能守口如瓶”顾长河叹了口气看着雅阁的背影说到。 顾夫人更加爱惜地看着顾啾啾,“啾啾,这是又去玩泥巴了?嗯?”蹲下身拍着顾啾啾沾了泥土的裙摆,“七岁的顽童都没有你调皮” 被说的顾啾啾两手垂下站在原地,朝娘吐了吐舌头。 “娘,尧柔公子怎么走了?”尧柔公子也真是的,好歹走了,也提前说一声。告个别,要不是她今日正好看到,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嘞。 “客人何时想走就何时走呗,傻啾啾”顾夫人说着站起身,“走,去娘屋里,给你换身新衣裳” 顾啾啾跳着和她娘进了府门。 顾长河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眼里怜惜。 “老爷?”孟风试探着开口,自从夫人带着小姐回了府门,老爷已经在这沾了一个多时辰了。 这一个时辰里,老爷就站在府门外,盯着他头上的顾府牌匾发呆。 老爷这样,孟风他很心慌的好吗。 被这么叫了一声,老爷好像回了神。 大步流星回了府。 孟风挠了挠头,跑出去站在老爷的那个位置看了看牌匾,没问题啊,挺干净的。那老爷是在看什么呢? 雅阁给了他几两银子,便不见了踪影。 奚尧柔拿着银子,想了一刻便抬脚往花楼走去。 “尧柔公子来了”花楼的姐妹们高兴的叫着,楼上的打扮的花枝招展披着纱巾的姑娘们打着扇子扭着细腰匆匆跑下楼。 “尧柔公子,今日是要住多久?” “尧柔,我想听那首很好听前边是流水声那个曲” “尧柔公子……” 奚尧柔背着包袱,站在中间,楼上一个胖胖的脸上有一个大黑痣的嚒嚒,涂着鲜艳的大红唇,一扭一扭地从楼梯上下来。 围在奚尧柔身边的女子立马散了开,闭上嘴,不再言语。 “这次打算在楼里待多久”嚒嚒瞧了一眼奚尧柔的包袱,抬着眼,开口。 奚尧柔面上换了柔和,“一年”雅阁辗转于富贵人之家,奚尧柔知道自己对雅阁无甚益处,今日雅阁给了他银子,说的是有贵人相邀,便扔下了他。 花楼于他,是个好去处。 嚒嚒瞅了奚尧柔一眼,虽说这奚尧柔弹的一手好曲,人又异常好看,给花楼里引来不少客人。可她花嚒嚒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从她手上赚银子,可不容易。 花嚒嚒瞅着台上,翻着白眼。 有些姐妹儿心急,手不住地绞着秀娟。花楼里除了好看的姐姐妹妹,什么都没有,尧柔公子的曲,可把她们的无聊治了。 知花嚒嚒是个扣的,一钱银子都恨不得攥在手里,若嚒嚒给的钱太少,尧柔公子不乐意,可怎么办。 姐妹们眉目间传话,挤眉弄眼,这个碰碰那个,那个碰碰这个,就是不敢开口。一个个心里急的,站在尧柔公子身后。 “一曲一两,一日一曲,一月三十两,”花嚒嚒终于开口。 奚尧柔以前也在花楼里呆过,不过是偶尔有时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曲十两。 可是现在,看他这瘦弱背着包袱的可怜样,吃的住的都成问题吧。 一曲一两,包月,也是便宜他了。 奚尧柔笑笑,呵,花嚒嚒心里嘲弄。 这奚尧柔,做人还是会做的,看那脸上的冰碴子,现在不就化了么。 “好,不过一月我只弹二十天”姐妹们往尧柔公子身边走。 一月十天,花楼都有得赚!花嚒嚒心里乐开花,嘴上却冷冷的冷哼,不情愿道“行吧,一月二十天,月银二十两”面上咬牙切齿,似乎这个多被尧柔公子占了便宜。 “好些的姑娘们住的屋子没了,就剩”花嚒嚒还没说完。 “有啊,昵姐儿旁边那厢房还空着哩,一直”一个面容圆圆,眼睛大大的姑娘说着,被身旁浅紫色的姑娘拉了拉衣袖,住了嘴。 花嚒嚒面色不虞地看了一眼这多嘴的小妮子。 “就剩柴房了”不正眼看奚尧柔,飘着眼睛。 说着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说话的姑娘,看了一眼面容平常的奚尧柔一眼,打着扇子,扭着屁股。 “柴火,带尧柔公子去空柴房,顺便呢,帮着尧柔公子收拾好房间”花嚒嚒拉着嗓子看着远处瘦小的小厮喊着。 很快小厮跑了下来,“尧柔公子,请” 那些姐们们赤裸裸盯着尧柔公子,直到看不到他了,才回过头。 花嚒嚒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她们。 让奚尧柔住姑娘们的厢房?这些姑娘不得天天往他屋里跑?就算是唠唠嗑,传出去,她的花楼生意能好? 奚尧柔是人中美男子,若是她年轻些,也必是和这些豆蔻年华的似水姑娘们一样,望着美少年,望眼欲穿。 想着,嚒嚒重重指了指几个姑娘,一脸生气,一放手,被气得走了。 实际上,做样子罢了。 若是她年轻又貌美,尧柔公子,怎么会逃出她的眼? 想什么呢你?花嚒嚒,你现在,是要赚银子,奚尧柔,就是你的银子。什么尧柔公子,一个卖唱的罢了。 花嚒嚒一边想,一边扭着腰走了。 花楼 小厮拿着鸡掸子略过窗边的灰尘,眼角不住地撇着奚尧柔。 奚尧柔放下包袱,屋角放着一个秃了皮的扫帚,他拿起,扫着布满尘土的地。 小厮捂住嘴,放下掸子,“尧柔公子,小的还要去伺候厨房,就先走了”让他和奚尧柔收拾这许久没住的屋子,可不得累一天? 低头扫地的奚尧柔站起身,略微轻柔的声音,“麻烦小二哥了,快去吧” “好嘞,公子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嘴上总得客气客气。 奚尧柔一笑,“多谢” 小二走后,屋里只剩奚尧柔一个人。 将窗户打开,拿着屋里陈旧的木盆,去井边打些水来,降降呛鼻的尘土味。 手里拿着盆,刚出门口,奚尧柔却呆在原地。 他现下衣裳沾了土,手上也沾了黑灰,粗糙的手指拿着又大又破掉了皮的木盆,心里不免有几分嘲弄自己。 衣裳公子,破砖漏瓦,看着白色的长衫,他自嘲一笑。 井边,丫鬟正在打水,伺候的主子爱喝水,这一上午,就得打一木桶水。费劲地转着轱辘,瘦小的身体蜷缩着紧紧抱住木桩,只要一个松懈,这转上的木桶可就要掉下去。 全身屏息一下一下转着轱辘,肩膀紧绷,天生力气不如其他男子。 突然,轱辘出现了一双有些脏的手,丫鬟握紧轱辘抬头看了一眼。 “我来帮你提桶吧”面前有些灰扑扑的男子一撩衣摆,握住轱辘,三两下,水桶就上了来。 丫鬟痴痴得看着这个男子,桶咔的放在地上。 奚尧柔看她一眼,将木桶放下去,提了起来。 看着面前这个男子很快又提起了木桶,丫鬟喃喃道,“尧柔公子?” 这般好看的男子,她可知道,是尧柔公子。 只是没想到今日能这般近距离看到似仙人的尧柔公子。 只远远的,看见过坐在好看的姑娘里弹琴的尧柔公子。 奚尧柔看她一眼,这姑娘,应该是哪位姐儿贴身伺候的,现在,盯着他,出神。 指了指木桶,他有些好笑,“你家姑娘不会等的急了吗?” 丫鬟这才回过神,提着木桶道了谢赶紧走了。 奚尧柔一个人提着木桶,走在回柴屋的路上,他突然想到,离开顾府时,裙子都皱的一团的顾啾啾,在他转过头时,对他说,尧柔公子,再见。 尧柔公子,呵,他心里冷笑,提着木桶,更走快了几分。 数日前,顾长河找到雅阁,他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心里却不禁嘲讽。 顾长河不知从哪找了个算命先生,言他家女儿短命,刚落水半日未醒,生命迹象正常。心下慌张,听言雅阁有曲可令人魂归故里,便托雅阁奏一曲,于是便带了雅阁和他去了顾府。 雅阁言已将《离肠》教与自己,雅阁自己已封低多年,且《离肠》由年轻的自己,效果更好。 于是他便给睡梦中的顾小姐奏了一曲《离肠》。 他给顾小姐奏笛时,轻纱轻盖,只看了一眼,床帐里的顾小姐睡得香甜。 雅阁确实教过他一首《离肠》,他生来对音律敏感,一首曲,两遍便会。 但《离肠》,因太过悲鸣,始终没得到雅阁的认可。 “肠肠断鸣,远去的人,才会回来。”雅阁那时对他说,说他奏笛无情感,所以学不会《离肠》。 肠肠断鸣,到底是个什么法。 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回魂返生,却不知道顾长河竟然相信了这。只因女儿落水半日未醒,便招了雅阁去府。 那日看着床帐里迷糊的看不清的小姑娘,他心里想,顾小姐不过是想睡个饱觉罢了,却惹了顾大人顾夫人着急。 他心下有些酸涩,拿起笛子,闭上眼。小时万千事在眼中遍遍闪过,一首《离肠》倾泻而出。 顾小姐早已醒来,如平常一般,故昨日,雅阁与他,出了顾府。 出府前,顾大人拉着雅阁的手,告诉雅阁与他,吴将给顾小姐吹过笛的事说出去。 雅阁与他应下,父母不希望女儿有什么不好的传言,微小的可能也要遏制在摇篮里。他懂。 顾啾啾,你可真幸福啊,有这样好的父母。 眼前浮现起那个总是叽叽喳喳的少女,头上钗子总是闪耀,转过头来,却端着一盆辣子鸡丁,问他,“尧柔公子,吃吗?” 到了柴房,将木桶放下,锤了锤胳膊,笑自己在顾府过了几日,连提水都胳膊酸。 舀了水洒在地上,屋里多了几分湿气,顾家小姐,不知你会不会一直快乐下去。 “尧柔公子,这是嚒嚒让给你的衣服”小二拿着一堆花红柳绿的衣裳,看了屋里一眼,看到奚尧柔正擦着桌子,地上湿气,带着几分水意。 踩了脚,将衣裳放在桌子上,“嚒嚒说穿的好看些,客人才喜欢,来的勤” 奚尧柔不置可否,小二环视了一圈,“尧柔公子,这被子你不晒晒吗?估计潮的很,盖上被子都是臭的”看着那团堆着的脏被子,小二开口。 奚尧柔看过去,这会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嘴角笑了笑,“还没有顾得上晾被子,小哥这样说,倒是提醒了我” 现在是晾被子最好的时候,等会太阳就会落下去。再晾就迟了。 正准备去拿被子,小二见此景,快着步子先一步一把抱了被子。奚尧柔跟在身后。 “尧柔公子,我帮你晾”小二转过头,和身后跟着的奚尧柔说着。声音稚嫩,脸上笑得像个孩子。 “尧柔公子,你弹琴很好听,我给人倒茶的时候听着,觉得我倒的不是茶,是潺潺流水”小二和奚尧柔摊开被子。 奚尧柔笑了笑,“多谢你的喜欢” 阳光洒在二人的身上,奚尧柔的面上仿佛被镀了金光。 “尧柔公子,你真好看”小二年龄小,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拿了一根木桩,正准备敲一敲满是灰尘被子的奚尧柔,被正午浓烈的阳光,刺得眯了一只眼,听到这话,不禁也愣了一下。 他习惯性地笑起,抬手遮了遮太阳,“谢谢” 看尧柔公子和他说话了,小二心里不禁开心。 以前只能远远地看着尧柔公子,只是觉得尧柔公子看上去像个仙人,像个贵公子,不是他们这些粗布跑堂的能接近的。 现下近距离看到尧柔公子,尧柔公子还谢了他。 心里开心极了,“尧柔公子,我叫周香”说着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尧柔公子以后叫我周香就成” 花嚒嚒让他送衣服时说了,尧柔公子可是要在花楼里给嚒嚒干一年的活,那他们肯定少不了要多次见到的。 “好” “周兄弟,你离远点,我将这被子上的灰土打去,这般才干净”奚尧柔拿了木桩,像周香说到。 周香赶紧跑到奚尧柔身边,“尧柔公子,我帮你打,我力气很大,一会就打干净了”他经常晾被子,打的很熟练,保证把尧柔公子的这个被子打的干干净净。 尧柔公子这般瘦弱,这种粗活,怎么能让尧柔公子自己动手呢? 说着已经夺过去奚尧柔手里的木桩,奚尧柔只好笑着道谢。 “多谢周兄弟”周香已经开始打被子,一股浓浓的潮臭味飞来,站在身边道谢的奚尧柔赶紧闭上嘴侧过身。 周香赶紧停了,他拿过木桩直接打了起来,尧柔公子还站在身旁未来得及走远呢。他这个不过脑子的。 “尧柔公子,你快躲远些,污了你的衣”奚尧柔在他挺后便走远了,“麻烦周兄了,屋里还未收拾妥,我收拾去” 指了指屋里,屋里还是一团糟。 “好好”周香朝着奚尧柔头点的重,笑得灿烂。 “尧柔公子,叫我周香呗”说着继续打起了被子。 咚咚咚,木桩打在被子上,响的亮,又轻。 奚尧柔不禁看向外边脸上嘴咧的大,一下接着一下打着那个轻薄破被子的周香兄弟。 周香兄弟每打一下,都抡起了力气,可是被子太轻,似乎打的有些憋屈。 周香兄弟似乎更加攒齐力气,试图让木桩打在被子上的声音更响些。 看着外边薄薄的随风飘的被子,再看看一脸兴奋,用不完力气,一下接着一下打被子的周香兄弟。 咚的一声,奚尧柔不禁替被子心疼了一下,干不干净他不知道,这被子,估计里边絮都碎片了。 奚尧柔一边整理着屋里,一边听着屋外接连不断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咚咚咚声。心里不禁感慨:周兄弟,这力气,这蛮劲,不从军,浪费! 扫屋子的时候,周香从屋外探着头,“尧柔公子,这个点,该吃饭了。被子我打完了,先走了,嘿嘿” 奚尧柔放下笤帚,站起身,“多谢周香兄弟了,以后若有用的到尧柔的地方,尽管说”奚尧柔微微颔首。 周香赶紧摆摆手,笑得不停,“尧柔公子你太客气了,小事一桩” “不说了不说了,再迟吃不到热乎的馒头了。” “尧柔公子我走了”说着周香抬起腿快速跑了起来。 周香三句话连贯,快递,奚尧柔根本插不进去话。他只能看着周香的衣角,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花楼再遇 闲了,顾啾啾带着黄鹂,去找李焕春。 刚到李府门口,李焕春和李焕言相伴出来,李焕春脸上似乎有些不开心。 看到顾啾啾,立马笑了起来,看了看顾啾啾身后,有些失望。 笑着问,“啾啾,来找我?” 顾啾啾点点头,李焕言挤进二人中间。 “顾啾啾你可好福气,走,今日带你们去个好地方”李焕言说着,盯着顾啾啾笑。 顾啾啾狐疑地看他一眼,李焕言这表情咋这么欠揍呢。 “你还有好地方,诓谁呢?”白了李焕言一眼,“焕春,去哪玩?” 焕春看她一眼,面露尴尬,忸怩着说不出话。 “问那么多干什么,去了你就知道了”拉过面前的焕春,李焕言那张明晃晃的脸又出现在顾啾啾的面前。 掂了掂手里的银袋子,李焕言面上豪气,眺看了顾啾啾一眼,“来你十个顾啾啾,都管够” 顾啾啾白他一眼,李焕言这副眼睛往天上的臭拽样,和只大公鸡炫耀自己五彩的鸡尾巴没啥两样。 几人齐刷刷跟着李焕言。 前边,有两个打扮的颇为好看亮眼的公子哥站在路边,望着她们。 顾啾啾认真一看,那不就是宋经年和林伯言嘛。 一看到宋经年,她才想起,她爹娘这几日总说,让她多去宋府走动走动,和宋经年混个熟脸。 老天助我也! 拉拉黄鹂的衣袖,“黄鹂,我今天打扮得好看吗”小声问着黄鹂。 黄鹂撇了一眼她家小姐,深蓝色的长衫,头上只简单树叶簪子。哎,小姐回回出门只为简单和快,而且黄鹂她自己也不会收拾倒腾小姐。 小姐这,哪有打扮二字? 咽了咽口水,还是昧着良心,“好看” 顾啾啾一听,乐了,面上更欢喜。整了整有些歪的衣衫,步子也放慢了。手放在腰间,娴雅地看着宋经年垂着头,走了过去。 没人不喜欢温柔的姑娘,就像她,喜欢温柔的少年。 大步流星走得欢快的李焕言看到身侧没人了,探着头回头看了一下。 差点没惊死他。 原本一直和他一起走的顾啾啾此时正弱柳扶风,小步小步走着,手还端庄的在腰前握着。 他真要吐血了,刚才那个他走一步走两步,手垂在两侧甩的慷锵有力的女子是谁? “焕言”见李焕言带着焕春和另一个姑娘来了。林伯言叫着李焕言,多看了这三个姑娘一眼。 宋经年早看到了顾啾啾,心里直说倒霉,但面上还是不显,也不知道爹为啥给他订了这门婚事。 心里叹气,不着痕迹地离这顾啾啾远了点。 “走吧”见三人已经见到,人都到了,是时候该去那个地方了。 林伯言笑着看顾啾啾,察觉到他视线的顾啾啾面容更垂低一些,看上去有几分羞涩。 “这是,顾小姐吧?”林伯言笑着开口,打量着顾啾啾。 听到这话的李焕言直接回了句,“对,顾啾啾” 直爽娴熟的话语,让林伯言和宋经年俱是一愣。 眼角撇到顾啾啾那副奇奇怪怪的样子,嘴里不满,“快点走了,迟了人可多了” 林伯言嗤笑,“焕言你急什么?那地方不是越到晚上越热闹?”林伯言声中带了几分打趣,顾啾啾眨了眨眼睛,她好像知道那地方是什么地方了。 李焕春揪了揪她的衣角,面上红润,“啾啾,咱们要去的,是花楼” 顾啾啾嘴嘟起,睁大眼睛,挺直腰后,又赶紧垂头作羞涩状。 还真是花楼。 “今男子女子均可进花楼,不是奇事。听说花楼里男子女子皆绝色,倒不知是何等的美人”宋经年轻轻地,开口。 林伯言推了宋经年一把,这宋经年,又在装什么。 “花楼我们去了多少次,美人何等你还不知道?”装什么高深嘛。 宋经年看林伯言一眼,林伯言不明表里直视他。 匹夫!没头脑的家伙!他这明明是想借此讽这三个姑娘,尤其顾啾啾,林伯言他凑什么热闹。 而且,这话说的他们去花楼很多次似的。 “我们也就去过几次,难不成伯言你自个背着我们去了?”一边的李焕言细想了想去花楼的次数,开口。 林伯言脸红,看着宋经年和李焕言,憋出一句,“花楼那地方去一次就算多了” 伯言这话说的,怎么这么不对劲。 “我们去花楼是去看尧柔,为什么你俩这话说的我们像是去”李焕言想了想,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哎呀,“这不是怕其他人误会了嘛”林伯言的脸上更红些,说着瞅瞅三位姑娘。 李焕春和顾啾啾都垂着脸,大户人家举止端庄的小姐,那个黄鹂,倒是直着一张脸,似乎听得津津有味。 顾啾啾偷偷看宋经年,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什么?宋经年经常去花楼,她得好好看看花楼里的姑娘是什么样的,以便知道宋经年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为了将来的幸福生活,顾啾啾,加油! 李焕言看着顾啾啾那副小女儿般的看一会宋经年又垂下头,又看又垂头,不禁摸了摸头,难道,这顾啾啾喜欢宋经年? 然后,他重重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经年和顾啾啾有婚约的吗,他竟然忘了。 “焕言,你砸自己头干什么?”宋经年轻飘飘地开口。 “对,难不成,你没带银子?”林伯言问。 怎么可能,将银袋子在众人面前亮了一番。 “看到没,再来十个顾啾啾都够”故意说着瞟了垂头的小女儿家顾啾啾。 顾啾啾,我说的这么大声,你没听到? 顾啾啾垂着头,走得稳重典雅。 “哎哟,到了”林伯言开阔的声音,顾啾啾抬起头,直起身。 松开交握的双手,看着面前三个青衣白衫的少年,身骨直挺,大家风范。门口的姑娘们哎呦了一声,拿着扇子遮住脸笑得香甜。 “公子小姐们,快快请”顾啾啾看到,有个特别白特别好看的姑娘冲她抛了个媚眼。 顾啾啾差点跌倒在地。 还有这么香艳的女子? 一群衣着鲜艳的女子唱着跳着,顾啾啾恨不得再长两只眼睛,美丽的根本看不过来。 “焕春,黄鹂,这些姑娘好漂亮啊” “是啊,小姐,我看着都心动呢”黄鹂看着一处一处的姑娘们,不禁道。 “少爷小姐们,接下来是月儿姑娘的《长袖舞》,望各位喜欢”一个声音粗点的穿着玫红色衣的胖妇人高声说着。将众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顾啾啾看过去,一声琴音恰响起。 一个婉约秀丽的侧影,她却没细看。侧影身后,一个红衣少年垂目弹琴,只看得到他极细的肩胛骨。 “尧柔公子?”她脱口而出。 李焕春低低道,“是他” 小二引他们坐下,笑着添了茶,顺嘴说着,“尧柔公子的曲,可是百年一遇的好听” 看了看四周,李焕言点点头,“确实,尧柔的笛声惊人,琴却也是拿手” “是呐,这不知有多少女子是专为看尧柔而来”林伯言喝了一口茶,叹道。 宋经年看了一眼奚尧柔就不看了,大红已,太亮人,像个姑娘家似的白,有什么好看的。 扫了一眼李焕春和这顾啾啾,正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奚尧柔,眼里估计还冒着粉红泡泡。 顾啾啾正看得认真,突然肩膀处被人戳了戳。 没顾得上回头,又被人戳了戳。 耳边黄鹂捂了手,“小姐,宋公子还在呢,注意行为”说完,又站好,看向四周。 顾啾啾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不再看奚尧柔,赶紧吸了肚子,挺直腰背,颔首低眉。 趁机偷瞄了宋经年一眼。见他正随意看着四处。心下感谢,幸亏啊,没看她。 奚尧柔早看到李焕言他们了,自然也看到了顾啾啾。 看到顾啾啾和李焕春,他心里也不免一讶。没想到李焕言他们会带她们来花楼。 弹完曲,起身。 “尧柔,你今日多弹一曲,我多舞一曲,如何?”季月儿侧站在奚尧柔身侧,在旁人看来,是靠在奚尧柔身上,二人举止亲昵。 “今日这衣裳,我很喜欢”季月儿看着自己的嫩粉轻纱。确实,这件衣裳衬得她很美。 奚尧柔起身,语气客气“不了”说着,下了台,向李焕言他们走去。 弹琴时与他们交换了几个眼神,弹完,自然还是要见一番。 他与李焕言宋经年林伯言已经相识一段时间了,就是在这花楼里,四人相识。 一次他弹曲,三人正好来了花楼,他弹完后,三人找了小二将他找来。见三人衣着,便知是富贵人家公子。 后来随雅阁去了李府给李焕言庆生辰,三人见他便将他安排在和他们一席。 一来二去,不熟,却也点头之交。 “尧柔近日可好?”李焕言开口,垂眉的顾啾啾不禁多看了李焕言一眼,疏离,却又带着几分公子贵气。 奚尧柔带着笑,“挺好的,谢李公子关心” “尧柔兄一曲,令人耳目一新”林伯言说着,顾啾啾只看得到他端正的下巴。 “那位姑娘就是上次焕言你家府上的舞女吧?”宋经年看着窝在短榻长椅上看着他们这头的季月儿。 闻言,其他人都看过去,细看了几分季月儿,季月儿见他们看过来,微笑着回应。 唇红眼媚,天下尤物。顾啾啾心里想。 她多看了季月儿几眼,见季月儿看了奚尧柔一眼,撇开了目光。 李焕言发怒 “尧柔公子,你在这处?”自打奚尧柔坐下,顾啾啾的眼睛就没离开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现下,奚尧柔离她隔了两个坐,歪着脑袋,看着奚尧柔。 奚尧柔一直与李焕言相视的眼这才转过,看着顾啾啾,“是” “尧柔兄之前就是花楼的琴师”宋经年开口,看了顾啾啾和奚尧柔二人一眼。 顾啾啾瞅着他,李焕春轻轻起身,“尧柔公子,在此处过得可好?”声音柔柔的,甚是好听。面上带了关切。 奚尧柔嘴角轻轻勾起,带了笑意,“牢李小姐记得,在此一切都好” 李焕春袖子里的手握了握,含笑点头。 奚尧柔面白,又很细腻的皮肤,现下花楼里七色的灯笼打在他的脸上,红衣衬得甚是好看。顾啾啾看得入了迷。 台下是热闹的花楼里,台上的李焕言,宋经年,林伯言都带着几分冷意,这冷意中带了贵公子的矜持,看着台下长袖善舞的女子男子们。 奚尧柔看着他们,转了头,正和顾啾啾打了个照面。 突然好看的正面转向她,顾啾啾笑嘻嘻地露出白牙,笑着看他。 奚尧柔心下一跳,匆匆撇开头,看向另一边,视线里看到李焕春挺秀的鼻子,嘴角微微含笑,看着台下。 季月儿躺在软榻上,眉目不错地看着这几人。 李焕言转了头,剩余两人也转过。 “顾啾啾,你看看你,面上连个亮堂的饰物都没有,你应该好好看看,现下长安城里流行什么饰品”李焕言盯着顾啾啾,看着她光溜溜的发髻。 顾啾啾真听他的话,摸了摸发髻,“哎,还真是,不过人家姑娘好看,戴什么都好看”她不爱戴饰品,总觉得戴上头上重重地,被什么东西束缚了似的。 “女子呢,有花枝招展的好看,也有清丽脱俗的好看。”林伯言笑着说着。 “哦,还有寡淡的好看”见林伯言看向他,宋经年稀里糊涂接了一句。 李焕言看着顾啾啾冷笑,“也有顾啾啾这般一般的女子” 听得认真的顾啾啾,颇认同林伯言的话,女子,美得各有千秋。 李焕言这话一出,她立马瞪向他,“李焕言,你是不是非得显摆你长了一张嘴?” 什么人嘛,她长得一般就一般呗,李焕言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好听呢。 “哼”李焕言面无波澜,歪过头,坚硬的侧面给了顾啾啾一个不善的嘲讽。 这她能忍?李焕言这厮不讲厚道,别怪她! 蹭的一下站起,“要我说,这世上,有面庞含春的男子”她偷偷撇了一眼奚尧柔。 又上下看着李焕言,“也有像李兄你这般”说着面露难色,歪着头沉思了几秒,“连我这一般女子都瞧不上的男子” 旁边的林伯言噗嗤一声笑出来。 还以为这顾啾啾这阵势,是要憋出什么话呢,竟然是损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顾家小姐,还挺好玩。 呵,李焕言轻呵一声。 顾啾啾瞄他一眼,又瞄了台下漂亮的姑娘们,“台下的哪个男子不比李焕言你好看啊” 本云淡风轻的李焕言,闻言,看着台下那些衣裳不整拉着姑娘们的男子,一些酒囊饭袋,他比不上? 李焕言气得把头伸在顾啾啾面前,指着顾啾啾,“顾啾啾你睁大眼睛认真看看,小爷我哪比不上下边那些丑人了” 顾啾啾擦了擦脸,往后退了退,李焕言的声音有些大,面上似乎有些生气了。 身边有人站在她身侧,握住她的肩膀,“他们自然不能和李兄比”声音柔和,顾啾啾看过去,是奚尧柔。 林伯言意识到一向自大高调自满的李焕言生气了,赶紧拉住李焕言。 “顾小姐就是说说而已,你怎么还认真上了” 李焕言怒气地看着顾啾啾,似乎不愿意就此作罢。 林伯言踢了踢宋经年一脚,这宋经年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李焕言和顾啾啾吵起来呢。 顾啾啾不是他的未婚妻么?不知道帮一把? 被他踢了一脚的宋经年,以为林伯言无意碰到了他,坐在椅子上,瞧着几人。 榆木脑袋!林伯言心里骂道。 “我睁着眼睛呢,李焕言只许你说我难看就不准我说你丑?再说你本来就”顾啾啾还没说完,就被李焕言重重掐住了肩膀。 “你是不是不说话会死?”肩膀重重一痛,李焕言正使劲握着她的肩膀。 “哥”李焕春见李焕言动上手了,焦急开口。 “今日花楼是我带你来的,你不知感谢,说我丑?嗯?”李焕言嗞着牙,恶狠狠地开口。 手上又重了几分,顾啾啾无力抵抗,痛得她根本开不来了口。 黄鹂,要是黄鹂她在就好了,一定能把李焕言的手拿开。可是她让黄鹂去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去了。 “李兄,玩笑而已,何必认真,快放开顾小姐吧”视线中多了一个人,红衣亮眼,侧身而战,看得清极细的肩胛骨, 是奚尧柔。 李焕言的胳膊处被奚尧柔握着,奚尧柔边说边用了力气,慢慢李焕言觉得胳膊上痛了起来。 没想到,奚尧柔,那般柔弱,竟然握的他疼了。 李焕言手痛得松开来。 “哥”李焕春赶紧走上前去,心疼地看着顾啾啾。 “啾啾,疼吗”顾啾啾稍微活动了下肩膀,面上难受。 “哥,你怎么能这么对啾啾呢”语间带了斥骂。 李焕言没看她,还是盯着顾啾啾,“顾啾啾,我最讨厌别人将我与别人相论” 话语僵硬,面上怒气还没下去。 “不论男女” 说着转头,怒气冲冲走了。 林伯言和宋经年赶紧跟上去,“焕言焕言” 林伯言走前,“顾啾啾,你别在意,焕言他就这怪癖,人挺好的”说着一溜烟追李焕言去了。 “啾啾”焕春心疼愧疚地看着她。 “我替我哥向你道歉” 顾啾啾摇摇头,没事。 “没事”就是李焕言生气起来有点吓人。 “我哥他有时候就是这样较真,啾啾你别放在心上” 顾啾啾坐在椅子上,摇了摇胳膊,心情有点失落,话低了许多“也许是我说的过了吧” “尧柔公子,你穿这身红衣裳真好看”顾啾啾已经看着奚尧柔,又是满脸笑意。 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李焕春,及时住了嘴,没再说。 “嗯,你今日也挺好看的”奚尧柔笑着看她一眼,看了看她今日的粉衣裳。 哦?听奚尧柔这样说,顾啾啾睁大眼睛,掀了掀自己的衣摆,笑得更绚烂。 看着她笑得无暇,奚尧柔心里放心下去。 本以为顾啾啾会因为刚才的事心情不好,没想到她根本没受到影响。 也是,顾家的小姐,李焕言如果真的对她做了什么,顾长河也不会放过他的。 为自己刚才的担忧与焦急感到多余。心里又嗤笑自己,她可不缺你的好心与担忧。 “尧柔公子,你以后就在花楼里吗”顾啾啾眨着眼睛问着。 本不爱多与旁人多说的他,此时却耐着性子,“是,以后我就在花楼里了”如果你有时间,就多来花楼看看。 后一句话,他藏在嘴里,没有说出口。 看着顾啾啾耷拉着的左肩,眼里黯了黯,“疼得话,回去在肩膀上上个药” 顾啾啾顺着他的目光,看他一眼,“知道了” 旁边的李焕春看着二人,握紧了双手。 “那些姑娘跳舞真好看啊”三人不再说话,看着远处迷人眼的妖娆舞姿,顾啾啾不禁出口。 奚尧柔慢慢侧过头,看着顾啾啾,又转过头,看着台下,嘴角却温柔勾起。 李焕春重重握了握自己的手,强迫嘴角僵硬地微笑。 “小姐小姐,我发现了一种很好吃的软糖”黄鹂小跑着,兴奋地手舞着绿色的糖。 顾啾啾眼睛睁大大大的,黄鹂跑过来抓了一把放在桌上,把剩下的放在顾啾啾的面前,奚尧柔见她也挑了颗绿色的放在嘴里吃着。 “花楼里有许多外边吃不到的零嘴儿,这个挺好吃的”他笑着开口,将手里的绿色软糖咬了一口。 “对对,可好吃了”黄鹂忙不迭说着。 她可是知道花楼这些地方有别处没有的稀罕玩意,好不容易来了,怎么能不带些回去。 “小姐,宋公子他们呢?”宋公子李公子他们都不在了,这儿只有小姐和焕春小姐。 李焕春赶紧开口,“我哥他们提前回去了”说着看了顾啾啾一眼。 顾啾啾专心吃着软糖,没说话。 “焕言,你怎么回事,对顾家小姐动手,她告诉顾大人,你爹不得揍你?” 路上,三人走着,见李焕言气消了,没那么脾气大了,林伯言说着。 顾长河好歹也是近天子的,虽然目前没有以前被天子器重了,可是也不是哪个人能惹得起的。 李焕言今日,直接对他家女儿上手,女儿家哭唧唧的回去告诉他爹,免不了要生些是非。 刚一股气上头冲动的李焕言,现在冷静下来,也是心里觉得不对。 但他还是不想示弱,推了推宋经年。 “经年,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嘛,你也不知道拉住我”有些理亏的说。 宋经年看看这俩人,站在原地不走了。 林伯言心道不好,李焕言这个心黑的,自己不痛快了,也不准别人痛快。 果然,宋经年看他二人一眼,面上板起。 “你不说我还忘了还在肚子里就被人定了亲呢”说完一股气往前走了。 李焕言面上终于笑了,林伯言摇摇头,双手揣在袖子里。 “焕言,就此别过”他可不想当李焕言的幸灾乐祸对象。 “哎”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去,留李焕言一个人看着他俩,哼了一声。 挨揍?他倒不怕,就是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似乎吓到了顾啾啾那女子。 谁让她说他不如那群衣冠不整,脑里只有酒色的衣冠败类的。 想起来,李焕言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他要不要回花楼里,看看顾啾啾有没有哭啥的。 想起那些话,他最终还是作罢,直接回府了。 路上,路过一家首饰铺,他顿了顿,进去买了一个精致的珍珠钗子。 拿这个向她道歉吧,等下次再见把这个给她。 现在回花楼,也不知道她们走没走。而且,也太没面子了。 明明是她先说的话不好听的。不过自己冲动了一上头就什么也不顾了,以后这个脾气得改。 顾啾啾戴这个肯定好看,她肯定喜欢的,送她这个,就算我不说,她也肯定知道我的歉意。 想着,面色微柔,握好钗子,回李府去了。 少年辞暮 两年后。 嘈杂的街上,人们退到两边。 “退退退,李家军回京了,无关人等,退” 前边的士兵大声呵斥着,站在两边的百姓们赶紧退在两边。 这个李大人,两年前奉帝令去了边疆,仅仅一年时间,竟然平息了战乱。领兵回城。 高头大马上走在最前的,是威风凛凛,一身冷意的李大人,与他错半个马的,是一个面容俊秀,刚毅的少年英雄。 长长的队伍走过长安城,往宫门而去。 顾啾啾站在人群里,旁边是黄鹂和李焕春。 “啾啾,啾啾,我爹和我哥”李焕春高兴得拽着顾啾啾的衣裳。 她们在人群中,让人忽略。 人群中的顾啾啾,看着李焕春指着的男子,李焕言,两年时间,她还真没一眼认出来。 两年前,本拟订好的顾长河指挥,李长为大将军,前往边疆,平息定乱。 临出发前几日,顾长河上奏请辞,言身体不好,帝没有人选,指挥这一位便由李长为兼顾。 有传闻,李长为家公子李焕言曾对顾家小姐顾啾啾无礼相待,顾长河心生恨意,故意为难李长为。 哪知李长为不愿巴结做小,直接带了公子李焕言去了边疆。 顾府里。 “啾啾,又去瞎跑了?还被我抓个正着”在府门口站了很久顾长河故意板起脸,用手指着女儿。 “爹”爹肯定是故意在门口等着我,一旁的黄鹂把脑袋垂得低低的。 “都快要嫁人了,整日跑什么,学点女工不好么?”顾大人一边走一边说,停不下来。 顾啾啾点点头,是。 “在外边不要吃路边摊,不干净,吃了净拉肚子,你爹我”察觉说漏嘴的顾大人及时住嘴,一转头,女儿早没影了。 “顾啾啾”顾大人气急败坏叫了一声。 “黄鹂要一辈子跟着小姐,小姐去哪黄鹂就去哪”坐着转着胳膊的小姐,小姐每天总要转转胳膊,高抬起腿,她也跟着小姐做。 可是小姐说,这样能练出坚硬的体魄。 看着小姐不停地转着身体,黄鹂站起来,加入到小姐。 二人一起转着,黄鹂看着小姐,吃力的,看着好笑。 顾啾啾看着黄鹂,也是别扭的不行,二人相互看着,不禁大笑。 那次李焕言就碰了她的胳膊一下,回到府里一看,竟然起了大黑青,好几天都下不去。 她就开始,强健体魄。 黄鹂跟着顾啾啾,仗着自己经常“身强体壮”,以为自己真的身强体壮。 今日,二人逛了街,吃了两串糖葫芦,糖葫芦还没塞到嘴里呢。 就听到一群赖痞子的声音。 “哈哈哈,把你的钱都交出来”一群人不怀好意地难听的声音。 顾啾啾看过去。 角落里,一群穿着华丽的人围着,嘴巴动着。 她又走进几步,看到角落里一个衣裳脏的少年被逼在角落里。 少年脸有些脏,身体贴在墙上,一脸讨好的无意识地笑。 “把他衣裳扒了怎样”一个小眼睛长马脸的男子对身边的一脸横肉的男子说。 横肉男歪着嘴笑,点点头,饶有兴趣地逼近墙角的单薄少年。 “小姐”见小姐往那边去,黄鹂叫了一声,赶紧跟上。 “你,你们要干什么”墙角的少年虚着声音,假装镇定,他有点不知道刚还玩得好好的人,现在为什么要把围住。 啪的一巴掌,一脸横肉的男子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 “想干什么你管的着么?来”看看周围的人,给了一个示意。 一群人上前。 突然,那个横肉男的□□被人一脚踹了,没有防备跌在了地上。 坐在地上捂着□□,“谁,敢踹你爷爷” 脸上又被重重甩了一巴掌。 “爷爷?”顾啾啾重复了一句。 啪的,左右上手,不断给了这男子二十多个巴掌。 站在后边的黄鹂,看着她家小姐倾身左右上手打着一个一脸肥肉的恶心男子。周围还站着几个瘦的高的男。 睁大眼,这,她一时呆在原地。 跌坐在地上的男子□□疼得没力气反抗,生生挨了顾啾啾无数巴掌。 顾啾啾觉得,每日强身健体很有效果嘛,看这男的,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刚才说要脱人衣服,可耻,可恨,站起一脚死死往这男子脸上踹了一脚。 肥胖男嘴角咵地吐了血。 顾啾啾没看他,侧过头,阴测测地盯着她左边这个男,她可看得听得分明,就是这男子提议要脱小少年的衣裳。 呵,她嘴角勾起。 一胳膊肘抵在这男子胸间,男子没防备,噗地一声吐出血来,看着自己胸前的血,男子惊恐地大喊着,“血血” 呵,顾啾啾哼笑,“是你说想扒光自己在长安城里走一圈?” 说着抬脚一脚把还在惊恐地看着自己血的男子踹倒在地。 其他男子想上前,黄鹂嗖嗖跑过去。 不对劲,小姐这还要被群殴。 “你们谁敢动我家小姐” “你们碰我家小姐一根指头,我告诉你,明天的太阳你们都别想靠近”黄鹂大着胆子,鼓足干劲,大着声音喊,护在小姐身前。 “给我一起上,死娘们”捂住□□的丑男指着其他几个呆着的男,怒气喊着。 “几个老爷们,怕两个娘们,给我往死里打” 男子们左看看右看看,将袖子抽起,抬起脚,黄鹂眼快,挡在了小姐身前。 不许你们碰我家小姐。 黄鹂硬生生挨了一脚,顾啾啾眼冒火星,心疼得不得了。 一把掀开黄鹂,抬脚将对方这个抬脚踹他的男子一脚踢了出去。 “什么玩意,一个比一个丑,搁这自不量力恶心姑奶奶”叉着腰,满脸怒气。 “来,你,你,你?”指着面前这几个男子,再指指自己。 “来,你试试?”她满脸挑衅,看着这些男子,像是在看死人。 几个男子看看顾啾啾,捂脸的捂脸,捂□□的捂□□,狗窜似的跑了。 “长安城里竟然还有这些败类”她唾了口,明日就报官,让衙门好好管教管教。 回过头,那个矮小的少年正贴着墙。 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少年笑着看他眼里单纯干净。 哎,她心下叹一口气。他还不知道那些人是多么恶心龌龊吧。 “那些人不是好人,以后别跟他们一起玩,知道吗”她放柔了语气。 少年手抓着衣服,有些结巴“他,他们来找我的” 嗯?“你家人呢”将他拉出墙角。 “我,我父母都没有,在叔叔家”少年一字一句地答着。 “他们要是找你,你告诉你叔叔,让你叔叔拿着大粗棒子往死里打他们,晓得吗”将少年的衣裳捋直。 他摇摇头,“叔叔老了” 怪不得这些男的这样肆无忌惮,敢情是这样,欺负无依靠的人家。 小少年是真可爱,“你想不想给那些人间当下人,就给看看门,打打杂的。每天饭够”府上有和他大小的少年。 来了顾府,那些下流货色,又怎么会再来欺负他。 听到饭够,小少年的眼睛亮亮的。 “愿意”他不住地点点头。 “小姐”黄鹂不禁拉住她家小姐。 小姐现在是越来越爱打抱不平,她觉得挺好的。她自己也是个下人,自然知道无权无势的人,活得是怎样的惨不忍睹。 可是,她还是希望她家小姐平平安安,不要惹是生非的呀。可是,小姐是顾大人的女儿,不要说长安城,整个天下,小姐都惹得起。还能不惹一身骚。 刚走的那些恶痞子,一堆烂泥。谁沾上,都要倒八辈子霉。 摸摸小少年的脑袋,“我家是顾府,走,去和你叔叔说,你以后给顾府当小厮了”这般美好的未经污染的少年,她可希望能护住他。 “好”小少年拉着她的手,顾啾啾笑着,任由他。 走到街口,一个长衫男子正站在那,静静看着她。 头上褐色绳束起长发,面容干净,长衫覆身,极细的肩胛骨。 是奚尧柔。 牵着小少年的手走到他面前,“你什么时候来得?”不会看到她恶狠狠地凶神恶煞那一面吧。 不禁看了黄鹂一眼,她大快淋漓地惩治恶人,恨不得把这些狗心的东西送入阎王殿,哪顾得看看周围,有没有路过。比如,眼前这个奚尧柔。 黄鹂怎么没看到奚尧柔恰好站在街角呢。 现在只能祈祷,幸亏不是宋经年,要不然,还不得吓得宋经年一晚上为自己的未婚妻如此粗鲁一鼓作气扇了二十多下人的脸,而吓得睡不着。 “在你扔了糖葫芦的时候”将手中捡起的咬了半颗的糖葫芦串拿起给顾啾啾看了看,顾啾啾想抹脸。 这是她走近那两男的,听到说要欺负小少年的时候,气愤的顺手一把扔了的糖葫芦。 那岂不是,一切,所有,他都看见了? “我怕你吃亏,就看着”奚尧柔又来这么一句,她残存的一点点自己幻想,破灭。 呵呵,她只能僵硬地回笑两声。 “你是要带这少年去你府上”他看着少年。 少年对他一笑,灿烂至极,孩童般的纯洁。 “嗯,他父母都没了,只有一个叔叔,我是要带他去和他的叔叔说了,再去我府上”说着,小少年看着她,她又笑着摸着他的头。 奚尧柔不再言语,一路跟着她。 到了一处破旧草屋前,真的是破的不能再破了。她不知道这地方还能住人,她们府上的马厩也比这地方像个住人的。 小少年拉着她走得快了起来,直接进了屋。 开了门就是一张大床,上面躺着一个老人。 “叔”小少年喊着,佝偻的老人慢慢回过头。 “叔,这位姐姐让我去人家府上当小厮了”小少年拽着叔的手,欢快地说着,他很高兴。 咳咳咳,小少年的叔不住地咳,然后慢慢地挪动身体。 知他是要向自己道谢,赶紧上前去,“叔,我会照顾好小娃娃的”笑着开口。 又赶紧招呼黄鹂,“把钱袋子都给少年他叔留下” 黄鹂哎了一声,赶紧掏出钱袋子,塞在老人手里。 老人剧烈地咳嗽,推手,不要。 “您收下吧,小娃娃他去了顾府,可就得一个月才能回来看您几次了”这钱,快收下吧。 老人骷髅的手不再推辞,指指小少年。 “他叫辞暮。他爹娘给取的。他今年十三岁了”老人在辞暮手里写着辞暮二字,顾啾啾记了下来。 十三岁?看不出来,只比黄鹂小一岁。 辞了老人,带着辞暮,往顾府里去。 辞暮没有衣裳,只有身上这身和另一个用老人的旧衣做的补丁衣裳。 顾府里小厮有专门的衣裳,不用带。 留在奚府 “这月十五,花楼有大宴会,届时我会弹一曲非常好听的曲,你来吗” 路上,四人相走。 顾啾啾感觉点头,“当然去” 奚尧柔面上一松,笑得更加好看。 “你笑起来真好看”本呦顾啾啾牵着,不知何时已经被奚尧柔牵着的辞暮出口。 哈哈,听辞暮这么说,顾啾啾不禁笑出来。 “他是花楼里有名的尧柔公子,十五大宴尧柔要露一手,辞暮你要不要去”说着摸了摸辞暮的头。 奚尧柔已经拉着辞暮往前走,她的手落了空。 “到时候,你和啾啾一起来”笑着开口,辞暮赶紧点点头。 “尧柔公子,你这话是不让黄鹂去了?”黄鹂撅着小嘴。 “啾啾和你不是一起的吗”奚尧柔笑得和煦,放慢了脚步,等身后人。 “你去那儿干什么?”在那条街遇到的,没事谁会去。 “那儿的糖葫芦好吃,我去买几根”他不会说,顾啾啾最喜欢在那家买糖葫芦,他无缘无故,在街上走着,就去了那家。 没想到,正看到她皱着眉伸着头,趴在几个地痞旁边。 想着不禁摇摇头,她揍那些下流货色时,害怕她吃亏,一颗心都为她提着。 脚都迈出去了,又害怕被她发现自己也在这,怕自己的小心思暴露。 所以就在一边看着,如果那些人胆敢对她动一下手,他就让他们当场见血。 然后,看着看着,她好好的。他看久了,脚也迈不开,被转身的她一眼看到。 看到她的那瞬,他想,本来就是来找她的,不是吗。 嗯?“尧柔你也觉得那家的糖葫芦好吃是吧”拍了拍尧柔的肩膀。 同道中人。 “那家的山楂洗得干净,裹得糖也多。比其他家的好吃多了,吃了还不拉肚子。以前吃过其他家的,肯定是没洗干净,直接裹了糖,吃了拉了一天肚子”摸摸肚子,那难受的劲仿佛又上来了。 啾啾说话,总爱一大串的说,有时候,更像她一个人自言自语。 但他喜欢,她一说话,他就觉得,自己活了起来。 看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心下有些疼。“肚子疼的时候躺床上,不要多动”知道这是常识,他还是说着。 “尧柔公子你不说,我们家小姐也知道。你不知道呐,小姐她肚子吃多了撑的,躺在床上一天不下来。” 黄鹂笑看她一眼。 “然后我们老爷请了医生大夫,以为小姐得了什么病”老爷和夫人急得呐,在府里乱转,嫌这大夫来得过慢。 “大夫一来,一诊,就说,我们家小姐呐,就是吃多了,多动动消食了就成”黄鹂已经笑开。 顾啾啾也笑起,和黄鹂打闹起来。 “你就记得小姐我的嗅事”黄鹂笑着跑开。 “尧柔,黄鹂她比我还好笑”他转头,看着她,笑得像花儿一样的脸。 “我教黄鹂原地转圈,哪知她,一直转了两个圈,直接把自己转到了地上,跌的惨不忍睹的,还是我把她拉起来的” 小姐,黄鹂脸红着。 “哼,那也没小姐甩胳膊把胳膊甩脱臼好笑” 一边的辞暮好奇地看着这三人,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吧,辞暮心想。 “将你的胳膊伸出来,我看看,哪脱臼了”不要伤到了。 “没,我自己轻轻一扭,就自动复位了”说着转了转胳膊,你瞧,好得很。 知自己大惊小怪了。面上不禁有些红。 快到顾府,将辞暮送到顾啾啾身边。 “就到这吧,你们回府吧” 好,拉着辞暮,向奚尧柔挥手。 “拜拜,十五见”笑得欢愉。 站在原地,看着顾啾啾回了顾府,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他才迈起脚。 向奚府而去。 “公子”奚府的小厮看到他家公子,眼睛都亮了起来。 “公子快进来,老爷看到您肯定很高兴”赶紧跟紧少爷,别让他转头连府也不进。 “我找我爹”这好,不用绷紧身体了,“少爷跟我来,老爷这个点在书房里” 偷瞄少爷一眼,少爷的脸上,看上去,冰冰凉凉的。 “公子,自从你出了府,老爷就没睡过一天好觉,您快回府吧”少爷你狠心呐,离了府,就再也没回来过。 呵,如果想他的话,他就在花楼,离奚府两条街的路,从没见过有谁找过他。 “老爷,公子回来了”小声说着,老爷肯定高兴。 门开了。 奚尧柔走了进去。 正中间坐着一个冷峻的男子,面庞紧绷着,正画着一副山水画。 他站在那,等前面这人画完。 提墨,下人收墨,递过白娟。 用白娟认真擦干净手,扔在一旁。 他才抬头。 看着面前这个与他有三成像的男子,“回来了。” “回来了就别去花楼那种地方,我奚家的男子去卖艺挣银子,说出去不得被整个长安城的人笑话” 他的一举一动,面前这男人都知道。并不奇怪。 “我来,是取回我娘的遗物”话还没有说完,脸上被长卷轴砸住。 刚描摹完墨迹还没有干的长画,就这样,从他的脸上掉下,重重砸在地上。 看到晕染了的墨水。 “你娘?你的娘好好活着,要什么遗物”前面这人摔了墨水,大声喊。 视线里,脸颊上,有冰凉的东西滑过。 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缓了好大一口气。 “我奶娘,雅阁说她有一枝笛,放在奚府,烦您将它交于我,物归原主” 忍下转头就走的冲动。 面前这人讥笑,“雅阁?那个带你去各府上乞讨的骗子神棍?呵,我哪知道有什么笛” 果然他都知道,乞讨?心里还是痛了,苦笑,“是奶娘与雅阁说的,当时我也在”常乐说起笛子时,他也在场,确有其事。 说起这个笛子,常乐一脸凝重,似乎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笛子。 看着这个满脸认真又倔强的儿子,他长得很像他母亲,不过他的母亲,是天下最温柔的女子,他,只长了一张类似的脸,却是蛇蝎般的心肠。 “琴可以给你,但有一个条件”常乐确实有枝笛子,在奚府里,一把很奇怪的笛子,无人能吹出声音。 自常乐带着小柔出了府,她的东西,一直原封不动地在府里放着。 手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头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留在府里?远离的快忘记的噩梦又一幕幕在他面前。不,不,他不愿意。 “你和顾长河的女儿走得很近嘛”奚等望看着手中染上的黑墨,淡淡开口。 抬起眼,笑里藏刀“喜欢顾家女儿?” 一股冷意席卷全身,他觉得自己落于一片灰败的大雪中,他的面前什么也没有,只有全身的冷意。 快要死了吗?这般熟悉的场景。 “留在奚府,笛子我会给你”阴凉的声音,把他从溺雪里拉回现实。 “你,要对顾府怎么样?”他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顾啾啾。 走到门口的奚等望,停下,对顾府怎么样?自然是,血债血偿。 “你无须知道” 临走,“好好待在奚府里,不要想着出去”嘴角勾起一笑,现在,就算不说,小柔都不敢出府了吧。 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抱紧身上的衣裳,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冷呢。 他为什么,又要回到这个恶魔的奚府呢? 雅阁拜托他,取回常乐的笛子。常乐失踪后,雅阁带他进了长安城,虽然动不动就用鞭子狠狠地打他,但也是雅阁,给他饭吃,带他生存。 为了偿还雅阁这两年的恩情,他答应了。 本以为,取回笛子,便还了雅阁的恩情,从此,他再也不欠谁。他不想欠谁恩情。所以,他忍着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来到了奚府。 他还残存着一丝希望,来了奚府,他的名义上的父亲,会突然仁慈一点,放他再走。 原来,奚府的人,都还和以前一样,没变啊。 他来了,就,走不了了。 尧柔公子,尧柔,尧柔,已经死了。 “十五那天我会弹一曲很好听的曲,你要来啊” “啾啾,辞暮,你们一起来” 原来,他真的不配。 不配拥有快乐,不配拥有喜欢这个难以奢望的词。他只是,一个困在四方屋里的肮脏烂泥。 雅阁打开他时,说你们奚家,一个个心肠歹毒,肮脏下贱,这打,也是便宜了我。 “尧柔公子,尧柔公子,你还真当自己是公子了?奚尧柔,你们奚家,注定要下地狱,公子?奚大人?我呸”雅阁唾在他身上。 每次毒打他过了一天后,雅阁会心怀愧疚地向他道歉,“昨日喝多了,你又弹错一曲,我也是急,这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听出来怎么办”雅阁讨好地说着。 雅阁很清醒,只是,恨透了奚家罢了。 那些鞭痕,是他该受的,鞭痕打在他身上,他不痛,还想笑。他觉得自己,会痛,是活的。 尧柔公子,常乐幼时便亲自教他吹笛奏琴。来了长安城,他的曲艺精湛,面容好看,被人成一声尧柔公子。 实际,每当人这样叫时,心底总是厌恶得很。他知道,那些人面上叫着尧柔公子,心里,却想的是,他也配称得上公子二字吧。 可是,有那么一个姑娘,最开始,追着他,叫他尧柔公子。他心下习惯地厌恶,后来,他总想,听那个姑娘,叫一声,尧柔公子。 后来,他与她相熟,她叫他,尧柔。 啾啾啊,生平,我只这样,称呼过一个姑娘。 啾啾,啾啾。每心里默念这二字,我的心间,便剧烈而又快越地跳动,而后,归于平静,我却也,活了过来。 不辞而别 略擦了薄粉,穿了一身新亮的粉衣。 “黄鹂,我这身打扮合适吗”有些局促地看着黄鹂。 黄鹂认真扫了扫,点头。 “合适的,小姐,你怎么还紧张了?” 听黄鹂这么一说才觉得心里确实有些紧张。奚尧柔好不容易邀请一回。 “行了行了,走吧”这丫头,都在打趣她了。 “小姐,虽然老爷话说的不好听,可是我也觉得,你和宋公子,太不亲近了”岂止这样,小姐见奚尧柔,都比见宋公子见得多。 宋公子,才是与小姐有婚约的,小姐却对宋公子,不上心。 “宋公子整日忙,再说宋府我们也进不去呀”面上揭过,宋经年,让她和他相顾两无言? 然后宋经年忍着倦意与不喜,她也忍着无聊,谁专门找罪受啊。 “快快,迟了没好位置了”说着走得快了,落在后边的黄鹂赶紧跟上。 二人一路小跑,喘着气,来到花楼。 进去之后,并没有看到奚尧柔,“咦,尧柔还没出来吗”说着坐在一旁的桌前。 “今日,是十五。由月儿姑娘,为大伙跳一曲惊动长安的绝舞。只有今日可见到哦,大伙敞开了吃,敞开了玩。”尖声音的夫人开口,大红嘴一张一合。 仍然是舞,长袖长衣,而后边弹曲的,是一个身穿紫色衣的与尧柔体型相近的少年。 这是预热吗?接下来是尧柔? 曲散,舞散。尧柔还是没出现。 “小姐,尧柔公子不是说会弹曲吗”黄鹂不禁开口,舞都散了,怎么都没见奚尧柔的人呢。 拉住面前正要走过的小二,“小二哥,尧柔公子今日不弹曲?”说好的,却不见他人,出了何事? 小二摇摇头,面露难色。 “花楼再无尧柔公子了”面上痛惜,摇头欲走。 “等等”一把拉住,“你这话,什么意思?”再无尧柔? 见她拉着一直问,“尧柔公子,离开花楼了,能有什么意思”这少女穿的花枝招展的,怎么这么大力气,把他的衣服都崩在了身上。 “他离开了花楼?何时?”她有点震惊,明明不是说今日让来看他奏曲的吗? 这女子喋喋不休,不依不饶,面上还有些愤怒。 真奇怪,“前几日就离开了啊,不想在花楼里了,就走了呗”这有什么一直问的。 察觉到这女子手松了,小二弯着头,一骨碌跑了。 “小姐”黄鹂叫了声她家小姐,小姐怎么面上痴痴呆呆的,“小姐”又叫了声,顾啾啾才回了神。 刚才听小二说了,她的大脑突然就空白了。 “我们去问花楼的老板娘,奚尧柔他去了哪” 老板娘正在屋里喝茶,原来就是刚才的大红嘴妇人。 “老板娘可知奚尧柔去了何处?”他要是走,总会和这老板说一声吧。 老板娘看她一眼,眼里闪过几分她看不清的神色,撇着眼,那一眼,冷淡至极。 “我哪知道他去哪了?前脚还在楼里奏曲呢,后脚就没了人影”老板娘明显不想多说,半嗑着眼睛,不拿正眼瞧她。 “所以老板娘不知道他去哪了吗”她还是问。 呵,老板娘这才又看她一眼,“我哪知道,花楼里,除了姑娘,谁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只是个干一日给一日工钱的,又不是他爹他娘。要走要留还要经我允许?” 老板娘已经侧过身,明显不愿搭理她们二人。 奚尧柔,他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连告个别都不曾与她? 转着身,走出门。 在门口时,老板娘突然叫住她。 “等一下”原本冰冷不太待见她的老板娘突然摇着轻纱走过来。 花楼里的姑娘,都穿着轻纱。老板娘,竟然也是这样。 “姑娘可是顾家小姐”她的大红唇太过亮眼,吸引了顾啾啾的注意,一眨不眨盯着她变幻的嘴角。 “是,老板娘认识我?”这本就是一句客套,长安城里,认识她顾啾啾的,可不少。 不知是不是错觉,老板娘似乎眼里闪过一种恨意。 再看时,已经云淡风轻。 “长安城里有些头脸的人物,谁不认得呢”她说话轻飘飘地,眼却不看她。 压下心中郁闷,转头,与黄鹂一起离去。 留下的老板娘,盯着顾啾啾的背影,极其认真。 一脸沮丧的回到顾府。 顾府里却热闹非凡。 父亲正和一个锦华衣服的人寒暄拍肩,看着父亲旁边那人,她突然,眼睛瞪大。 “黄鹂,那人,是宋大人吧?”有些不确定地问黄鹂。 以前跟着父亲去过几次宋府,见过几次宋经年和他父母,时间久远了,她还是能认得出的。 黄鹂点点头,“我瞧着确实是宋大人” “黄鹂,你说他们是偶尔来叙旧的,还是”心中有些忐忑。 还没说完,黄鹂说出她家小姐所想“我瞧着,也许是来谈论你和宋公子婚事的”认真说着。 “嘿嘿”顾啾啾勉强一笑,“确实,像”说着拉着黄鹂赶紧跑回屋里去。 身怕被父亲和宋大人发现她的身影。 坐在屋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不停地伸起又放下。 “小姐,宋公子挺好的,你们本来就有婚约,你这是怎么了呀”黄鹂看着她家小姐心神不定的样子,不禁问道。 将手一摊,坐到黄鹂身边。 “我也不知道啊,一想到要成亲,就,”歪过头,“哪哪都不对劲”心里一股慌意,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就好像,觉得,很黑暗,很难受。 不过她可不敢和黄鹂这样说,她一个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得最快活的日子,哪能从她口中说出黑暗难受这些话呢? 黄鹂不得又以为她脑子有问题。 脑子里一大团乱麻,不想了,烦死了。 一屁股躺在床上,“我嫁给宋经年,会幸福吗”不禁开口,望着床顶,自言自语。 “我们小姐不幸福,谁幸福。到时候还有黄鹂呢”坐在床侧,笑着看她家小姐。 小姐其实是个美人,只是太爱玩了,不像那些端正娴淑静的小姐,但这样的小姐,才是她的小姐。 她家小姐,爱使唤她做这个做那个,出去玩总带着她,小姐吃什么就给她也吃什么。 能一直陪着小姐,是她的幸运。 想着想着,温柔地看向因为成婚而焦虑的小姐,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小姐也有些慌了呢。 看向小姐,正想嘲笑她一番。 小姐已经,呼呼大睡过去了。 顾啾啾本来想着这成婚可怎么办,又想宋经年那张脸,想以后一转头就是宋经年,心里不禁烦躁,想着想着,突然,一个回头,那人是奚尧柔。 她嘴角弯起,这个才对嘛。 黄鹂看着她家睡得熟的小姐嘴角突然笑起。 哈哈,心里不禁笑,原来小姐的焦急不安都是假的,喏,梦里都笑了。 笑得香甜的顾啾啾,全然不知黄鹂这样想,要是知道黄鹂这般想,她恨不得咬紧牙,绷起脸,让黄鹂好好看看,她,根本没笑。 笑,也不是因为,宋经年。 果不其然,黄鹂再次叫醒了她。 “小姐,老爷让您去他的屋里”迷糊着看着黄鹂。 “应,应该是关于小姐的婚事” 顾啾啾自然地翻了个白眼,黄鹂吃惊地张大了嘴。 蹭的从床上坐起,出了门。 黄鹂,你扰了我的美梦。哼,果然,梦都是反的。 “啾啾,你和经年的婚事订好了,下个月末”进了屋,父亲直接开口。 顾母拉过她,“这些日子,你就呆在府里好好准备嫁人,不要出去乱跑了”顾母慈爱地看着她。 这也太快了吧。 但还是点点头,“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得了拒绝。 宋经年,宋经年,念着这个名字,回了自己房间。 为什么总有哪,觉得不对呢?又找不出具体是哪不对劲。 “小姐”看着小姐失魂落魄地进来,黄鹂赶紧上前。 “等我嫁到宋府,应该也能回府里来吧”她问黄鹂,心神不定。 小姐这是怎么了?“肯定能回的呀,小姐第二日还要回门的,日子久了,就和宋公子一起回来。” 嫁过去了,肯定不能随时回来了,小姐自己不知道吗? 木然地点点头,心里空落落的。 打开窗,屋外新鲜空气透进来。站在那,看着屋外,顾府。 突然之间,她意识到,原来,顾府,奚尧柔,这曾经熟悉又经常忽略习以为常的东西,是都要离她远去的。 那些青春肆意的日子,那些偶然相近的相见的人,是要永远地,成为过去了吗? 心里悲哀慢慢泛起,即使轻轻舒了一口气,还是抵不住这股难以言说的哀伤肆虐。 黄鹂静静地陪在小姐的身边,小姐将头伸出窗外,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绿草如茵的绿藤萝。 绿藤萝长得很高很高,早伸出了墙外。 小姐看得,如此痴迷,她不懂小姐为何如此心情低落,但她一直陪着小姐。 是因为要嫁人了吗?黄鹂会一直陪在小姐身边的。 “奚尧柔,为何连声告别都没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在一旁无聊地想睡觉的黄鹂,突然听到小姐喃喃的这样一句。 不禁诧异地看了小姐一眼。 看着窗外的绿藤萝,思绪放空,只是有些木然地站在窗前。 离长安 红光十里,吹打热闹。 “黄鹂,快到了吗”坐在轿子中,眼前只有红盖头摇曳,时间有些久了,不知是何时了。 “小姐,快到了”黄鹂靠近轿子,小声说着。 这场景,正适合睡觉啊。 但是,又不能睡。和宋经年,会成为和母亲与父亲那般吗? “新娘子到”听得大喊一声。 “小姐”黄鹂扶着她出来,眼前只有一片红,手边又多了一双有力的手,握着她的臂膀,很有力气。 莫名,觉得很有安全感。 这人,为何蒙着面,身形,还看上去有些苗条。 宋家怎么安排了这么一个人来。 瞥着另一头扶着小姐的嚒嚒,黄鹂几分奇怪地看着。 那个嚒嚒,挽着高的婆子发髻,面罩挡住了她的脸,只能看到走得很稳。 “接下来这段路,由婆子一个人带小姐走”婆子说着,身未动,这是和黄鹂说。 “宋府习俗,还请姑娘留步”跟下身后的下人上前拦在黄鹂面前。 这些人虎视眈眈的,不就带小姐一个人先进宋府吗。大婚成亲搞得很严肃似的。 “小姐,黄鹂随后就到”笑着和小姐说了,握了握小姐的手,看了一圈这些人,最后定在一动不动的嚒嚒身上。 面前只有红色,黄鹂松开了她的手,现在,只有右手旁那个嚒嚒牵着她的胳膊。 嚒嚒带着她,一直走,一直走。 熟悉又奇怪的感觉,她的脚下却未停顿一刻。 突然,听得一阵风声,右手边这人紧紧抓住她的手,天旋地转之间,跟着身边嚒嚒转着身,手松开又握紧。 迷糊的,停了,站在原地。 有人急促地掀了她的红色盖头,猝不及防间,面纱盖住半张脸的人出现在面前。 白色的面纱,遮住鼻子和嘴,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 “奚”脱口而出。 那双眼的人看她一眼,松开她。伸手将身上的红色衣裳脱了,扔在地上。 露出里边黑色的衣。 转身,从身后的树里掏出一个包裹。 有些惊慌的眨眨眼。 打开包袱,从最上面拿出一件暗黄色衣,递给她。姿态轻柔好看。 “先换了这衣服,路上再与你解释”那双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说着看了看身后,“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到时候你我都走不了了” 拿过衣裳,换了。 真奇怪,他说话,她不觉得他有什么危险。 可能是她太过利落,面前这人看她在他说完后就一把接过衣裳,学他将红衣扔在一旁。 “走?”眼里有跃跃欲试。 这人黑衣,细腰,长得,分明是个男子。 “抓紧我”说着带着她,飞快地跑了起来。 只感觉一阵清风,眼前的景物不断后退。 真是天助我也!可不是我不嫁的,是有人劫了我,宋经年,你我注定无缘! 谁要成婚,嫁个男子,以后守着他望着他,出个府门,还要经过府里的同意,这不是禁锢自由么? 哈哈哈,越想越开心,忍不住笑出声来。 旁边这男子,听她的笑声,差点一个踉跄跪在地上。 “天黑了,不用跑了吧”跑不行了。 男子停下,松开她的手。 “我不是劫匪”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尾音却好听,有些熟悉。 不是劫匪?明明就是,要不劫她做甚?还没探出这个人的底,决定先静观其变,等他不注意,偷偷甩了他跑走。 别人怕劫匪,她也怕,不过这人身形树立,紧紧露出个眼睛,也知是个好看的,这一路,也没对她做甚。 况,就算是劫匪,她顾啾啾,也不是吃素的。 早把这人上上下下看遍了,目测没她力气大。 “不管你信不信,我此番,是救你。你不能再回长安城里了”这人垂着眸,声音尖细,似乎声带受了什么损伤。 “救我?”她有什么好救的?今日不是她与宋经年的大婚之日? 这人抬眼,又低下。 似乎不愿多开口“不管你信不信,回到长安城,你必是死路一条” 等等,眼前怎么回事?诓我吧? 我顾啾啾是好糊弄的? 现在她被劫走的消息应该爹娘知道了吧?爹娘会担心她的。 “所以你是为了救我?”他这样说,不就是说为了她好? 这人好像知她心里所想,“你放心,我已给顾大人去了信,他们现在应该很放心你”他停下脚步,“先在这歇歇吧” 等他松懈,睡着了,她便直接跑了,到了外边,给爹娘去一封信,告知爹娘她很平安,过段时间再回去。 至于这个人说的,他给爹娘去了信,她可不相信他说的。 这人好像很疲惫,闭上眼,眉头紧皱着。 认真看着,只要他一熟睡,她便赶紧溜。 这人也是粗心,手脚都没捆她,跑起来,岂不是易如反掌? 黑夜里,看着面前不远处这人微低的后脑勺,随时准备跑路。 突然,他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一双手,僵直地伸到空中,一动不动。 这是什么怪物,不由得大抽气。 脚下却像被人定住一样,动也不敢动。 然后,那双手,突然,软了下去。 偷偷地抚摸抚摸心脏,这个怪人,要吓死她。 等了一会,没有动静了。应该是睡着了。 再见了,嘴角弯弯。转头,快速在黑夜中向前半蹲着跑去。 黑夜中,一直走,一直走。 其实心里还是怕那个人的,尤其睡着还伸出手,不是个正常人。赶紧远离他,免得明日被他追上。 等玩个几个月,再回去。在这个时间段里,宋经年最好娶了别家小姐才好。 要是,再能偶然遇到奚尧柔就好了。 黑夜中,不停的思考,不停的走。她怕只要一停下来,就会害怕,就会退缩,而不敢往前走。 等天光亮起,终于一股股坐在草丛里,撑不住闭眼睡了过去。 慢慢睁开眼,一个激灵坐起。 “顾啾啾,顾啾啾”慌张地大喊着,突然停下声,他的声音是那么难听。 “啾啾”低声喊着,眼里泪水模糊。 带着她,跑了一路。他的身体早已虚弱不堪,才在昨晚,控制不住地睡了过去。 不行,眼睛突然定住。 她肯定是回顾府去了,不行,她会死的。 不能,不能让她回去,不能让他们伤害她。 突然,遮着面罩的男子像疯了一般,飞快地跑了起来。 只睡了一个时辰,她就醒了。 也许是内心里还是不安,怕昨日那个人,或者是怕再和宋经年成亲,即使很疲惫,还是睁开眼,看着旁边的高的绿草,和湛蓝的天空。 看了一会,站了起来。 目之所及,却空无一人。 空阔的大草原里,除了绿色,和她,什么都没有。 这,是哪儿? 转头看向来时路,她好像,是从这条路跑过来的。 无人,只有景。 这景,都只由一人享。 背着手,慢慢踱步着向前走。唯山川绿草与我,与碧绿,与湛蓝,何乐而不为? 不禁眯起眼,享受这一番静谧美妙。 没闭紧的眼里,陆续闯进许多的人,带着草帽,弯着腰站起。 赶紧睁开眼,好尴尬啊。一群大叔大娘正在田里劳作,弯着腰,怪不得她没看见。 即使见到她,大娘们仍旧忙着手里的活计,太阳底下,只有忽上忽下的人们,和手里的家伙。 “你好,我想问一下,这是哪个地方呢?”走到一个正歇脚的人旁。不知道出没出长安城。 带着草帽的大娘看她一通,拿着衣襟扇着凉风。 说了个她听不懂的词。 只能笑笑,看来,是出了长安城了。 “大娘,能不能在你家住几天?我迷路了”从头上取下珍珠发饰。 “这个给您”逃跑时,嫌钗子碍事,早摘下来放口袋了。几个珍珠发钗倒是一直在头上。 大娘盯着她的头看了许久,只能微笑着。 大娘看她一眼,张开了大手,大声不知道喊着什么,听着不像好话。 那些劳作的人们放下了家伙,四面向她走来。 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形,正要开口询问。 头上被大娘的粗胳膊抡了一胳膊,疼得龇牙。旁边又跑来几个人,有男有女。 她被人按着头,只能看到他们破了的草鞋,指尖都是黑泥,粗细不一的脚趾像在使着劲。 头上被几双手狠狠拽着撕扯着,四周都被人堵着,一圈的脚趾。 她使劲掀开,这些脚好像定在原地似的,一动不动。 嘶,有人狠狠扯了她的头皮,等再站起来,乱糟糟的头发垂在两侧。 又回到原地耕作的人们,看着手里的珍珠,黑黝黝的脸上都是满足。 有些茫然地看着远处的人,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欣喜地看着手里的珍珠,放在眼光下,眯着眼看。 现下终于知道了害怕,缩了缩身,警惕着田里的人,离远了,跑了起来。 黄鹂以前讲,长安城里好,其他外边的人,个个都坏的很。 那时只想,人不都一样,何来外边的人不一样呢? 还笑话她,跟着小姐,就看不起小地方的人了。 现在才真正知道,非亲非故,扯头发痛得要死是什么感受,明明她头上的珍珠,她却连反抗都不能。 真是倒霉,刚跑出来就遇到这些人,往前走吧,前边应该有其他村子。 不能回头,只有前边一条路,再未知,也只能往前走了。 顾啾啾不知道,要不是她穿着粗糙的褐色衣,头上有比这衣服珍贵的珍珠,怕是衣裳都要被这些人扒了去。 没有一点外出经验的顾啾啾,在这条路上,注定不会如她想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