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每天都在九皇叔心尖蹦迪》 第一章 她错了 沈国公府,西北角最偏僻的小院,门庭败落,杂草丛生。 一场暴雨后,腐木的气息和泥土腥气弥漫,让小院更显荒凉。 半掩的房门从外面被用力踹开。 两个体格健壮的老妈子走进来,冲进门直接按住床上的女子,她们一手按住女子的手臂,一人去扯她腕上的纱布。 纤细的手腕上分布数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有愈合的,还有正在浸血的。 刀子划开新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滴滴答答落在瓷白的碗盏中。 一个老妈子喃喃自语:“啧,看样子活不了几日了。” 门外传来一道男声,声音冷漠的没有丝毫温度:“那就给她用最好的药,不要让她死了,凝月还需要她的血入药。” 冷璨星缓缓睁开双目,漆黑的瞳孔一片灰寂,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素衣裹着她孱弱的身体。 她咳了两声,气若游丝地开口:“沈……沈子砚……其实……想要根治冷凝月的毒也不是没有办法。” 一身月白色长袍的男子走进来,凝眉看她,声音阴冷的可怕:“什么办法?” “你……走近些……我告诉你。” 沈子砚没有动,声音又沉了几分:“冷璨星,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我都快死了……还能做什么,我只是想求一个解脱罢了。” “你就这么想死?” “死了,不正好成全你和姐姐么。” 沈子砚眉心微动,缓缓走上前来,挥袖将两个下人赶出去。 他在简陋的床边落座,垂眸睨着床上的女子,漠然说道:“只要凝月体内的毒能解,我会保你一命,并给你一封休书,成全你和你的奸夫。” 冷璨星胸腔鼓动,似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嘲弄得笑出声:“如此……我就多谢了。” 沈子砚的脸色瞬间冷沉,淬火的眸子盯着她:“冷璨星,你真是这天底下最不知羞耻的女人!” 冷璨星已然竭力,不想与他做口舌之争,继续道:“其实……冷凝月根本没有中毒,而是蛊……冷凝月住进来这么久,是不是从没让你碰过她?那是因为她一旦和别的男人苟合,会立刻暴毙身亡。” 沈子砚愤然起身:“你好狠毒,竟然对凝月下蛊!” 她无力笑着:“别这么抬举我,我还没这种天分去给人下蛊,而且你的关注点应该放在‘别的男人’身上。” 沈子砚瞳孔一缩,看着她,似乎是没反应过来。 “这种蛊虫是一对,她身上的只是子蛊,而母蛊则种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子蛊会诱发疼痛,母蛊不会,每当毒发时,冷凝月只需与那人进行苟合便可……” 不待她说完,沈子砚就愤怒地掐住她的脖子:“胡说!你自己不知羞耻还敢污蔑凝月清白,想死是吗,好,成全你!” 冷璨星忍着窒息,发出粗哑的笑声:“哈哈哈,沈子砚,被心爱女人背叛的滋味如何?” “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跟你说吗?我就是想看你当冤大头还不自知的样子,真是蠢极了,还自诩什么深情之人,可笑至极。” “贱人,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脖间的力道收紧,冷璨星感觉身体每个感官作用都在逐渐消失,目光迷离涣散,一片模糊中,沈子砚狰狞的脸慢慢消失,最后落为黑幕。 冷璨星死了,死在最好的年华里。 回忆往昔,她有太多的遗憾和执念,以至于她的灵魂进入不了轮回。 她在自己的尸体旁守了三天,无人来替她收尸。 国公府早就乱作一团,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沈子砚强要了冷凝月,冷凝月当场暴毙。 到了第七日,她正在数着自己身上尸斑的时候,有个人带着大批铁骑冲进国公府。 是萧齐南,她的九皇叔。 他一身戎装,额前发丝凌乱,阴骘得双目赤红如血,手中的剑还染着血,裹着一身风霜和戾气。 她看到他为轻柔抱起自己的尸体,一身戾气转眼消散化成隐忍的悲痛。 他挺拔的背脊在无声地哽咽中慢慢弓起,脸埋在她的发颈间,声音颤抖地说道:“星儿,我来带你回家。” 那瞬间,那个傲气凌然意气风发的男人终于溃不成军,狼狈的难以自持。 冷璨星悠悠荡荡地飘在他身后,看着他将她带到王府,亲自为她擦洗,换上干净的衣服,葬到王府后花园的海棠树下。 少年时,她最爱在那棵树下睡觉,享受粉色的花雨落在身上的感觉。 又是海棠花雨落下的季节,男人一成不变的黑衣,他仰头任由飘零的残花落到脸上,空寂的瞳孔里不见一点色彩。 “星儿,你好狠的心。” “你骗我说过得很好,沈子砚对你很好,可事实……” “你宁愿让他们这么糟践自己,也不肯找我。” “早知如此,就算当初你恨我恼我,我也要阻止你嫁给他。” 他声音带了些哽咽,那是从未有过的凄惶和悲伤。 紧蹙的眉头,染上无尽苦楚。 他垂首,忽而一笑,目光瞬间阴骘:“不过你放心,星儿如此放不下沈子砚,我一定让他来陪你,不会让你走得太孤单。” 他伸手触摸墓碑,那是他亲手书写。 爱妻,冷璨星之墓。 他目光时而凄然,时而无奈,在转身之际顷刻被毁天灭地的暴戾所取代。 他要将欺她,辱她之人全都送去陪葬! 望着他决然的背影,冷璨星早已泣不成声。 原来,他在乎她,一如她在乎他。 她错了。 她真的知道错了。 她不该误以为九叔喜欢上了别人,赌气之下就随便找个人把自己嫁了,不该任性和师父断绝来往,不该在心如死灰之下把自己轻易置于绝境。 太不应该了…… 她无力看着萧齐南一人灭了沈子砚满门,将沈子砚一众人首级斩下,人头滚落在她的墓碑前,染脏了那片海棠落花。x 萧齐南单膝跪在墓前,脸上是泼墨般的血迹,漆黑的瞳也染着血红。 望着墓碑,他倏地笑了,笑容中带着如释重负的欣慰。 第二章 小丫头,放手 “星儿,你还有什么愿望,我都替你实现好不好?” “你师父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他们不会知道你死的惨状,我说你想通了,和沈子砚和离了,也终于同意嫁给我了。” “我现在来陪你可好?” 他笑得释然,眉目柔和。 “九叔,不要!!!”她惊恐地看着他,却无力阻止。 眼睁睁地看着他祭出手中的长剑,剑刃瞬间没入胸口。 他出手狠绝,带着必死的决心。 鲜血染湿了他的黑衣,他的星儿最不爱看到他受伤,所以他习惯一身黑衣来掩盖血色。 他的星儿也最不喜欢孤独,所以他便来陪她。 他的星儿,曾经是这世上最善良最闪亮的女孩,可惜,她的眼睛中再没有了亮光。 濒死之际,他好像回到药王谷初见时,那个璀璨女孩朝他走来时的景象。 他缓缓闭上双目。 顷刻间,满树海棠落尽,天地为之失色。 冷璨星在悲痛的嘶吼中,灵魂慢慢坠入黑暗。 …… 一片混沌中,意识慢慢苏醒,冷璨星感觉有人在用力摇晃她的胳膊,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师妹,该醒了,贵客已经临门了。” 她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透过树隙映入眼帘,她下意识地闭上眼,一滴眼泪被挤出来,顺着眼角滑落。 脑海中的画面还停留在萧齐南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萧齐南……” 她口中缓缓念着他的名字,眼泪不受控的一滴滴地流下来。 “师妹,你怎么哭了?做噩梦了?” 旁边的声音越发清晰。 冷璨星再一次睁开眼,目光缓缓移动,落到师姐蒋月影的脸上。 蒋月影正握着她的手,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冷璨星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扯动嘴角,难以置信地开口:“师姐?” “是我,星儿,你怎么了?” “我这是……” “行了,别装傻。”蒋月影嗔怪地看她:“让你去照看铃兰草,跑这偷懒睡大觉,师父知道又该罚你了。”彡彡訁凊 “我……” “醒了就赶快起来吧,京都的贵客来了,都在前厅招待,你也赶快来。” 蒋月影说完从草地上站起身,稍稍整理了仪容就往一个方向走去。 冷璨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的手指,握手的触感是如此清晰。 环视四周,是她熟悉的环境,是药王谷的鹤栖涧,她从小生活的地方。 她本是相府千金,因从小体弱多病,在母亲亡故之际,被她托人送到了药王谷,又因与生俱来的天分而做了药王欧阳春的关门弟子。 后来,因缘际会认识从京都来求医的萧齐南,那时候的她还小,见到萧齐南的第一面只觉得这个哥哥长得很好看,忍不住想要黏着他。 之后,她就像个狗皮膏药跟着他一起回了京都,住进王府,后来又被冷丞相接回相府,恢复相府嫡小姐的身份,外加她神医传人的身份,很快在京都声名鹊起。 鹊起的不只是医术,更是她对萧齐南大胆的爱慕。 她从未长在深闺中,也学不会千金小姐羞怯扭捏的姿态,表达爱意的方式从来是直接热烈如一团热火,很快,京都世人皆知她对萧齐南的喜欢,对此不少千金小姐对她的做派表示不屑。 她从未在乎别人的看法,只一门心思扑在萧齐南身上,刚开始萧齐南对她也很好,可慢慢地,他开始有意疏远她,说她不知羞。 再之后,萧齐南有了知心佳人…… 一阵风吹过,头顶的大榕树发出树叶摩挲的沙沙声,把她的意识吹得回笼。 她这是,又重新回到十三岁这年…… 方才月影师姐说京都来了贵客,药王谷极少有人能够踏足,而被称为贵客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寻常的皇亲贵胄根本入不了师父的眼。 所以来人是萧齐南无疑了。 萧齐南之所以被师父另眼相待,一是他在南朝百姓心中的好名声,二是他曾经对药王谷有恩。 多年前,夏国王室因觊觎师父医术,领兵攻入药王谷,当时,还是少年的萧齐南在两国边境的兵营历练,听闻这件事立刻带领几十名亲兵来御敌,最后大获全胜,萧齐南因此一战成名。 想到要再次见到他,冷璨星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上天还是眷顾她的,让她有机会再一次走近他。 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她绝对不会对他放手! 药王谷正堂。 平时充斥欢声笑语的院中此时落针可闻,空气中甚至还有几分沉肃。 堂屋里,正中间的八仙桌下,左右两把椅子上各坐一人,其余人分站两侧。 桌子上放置脉枕,一只好看的手搭在上面,修长的手指自然曲着,细看虎口和指腹都覆有薄茧,是常年拿兵器所致。 欧阳春探脉片刻便收回手,那只手也顺势收回,转而去端桌子上的茶杯,轻拂茶水上的茶末,他低头浅抿一口。 神情淡然,举止矜贵,眉眼处处透着拒人于千里的冷漠,好似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影响到他。 等他放下茶杯,欧阳春才张了张嘴,准备讨论他的病情,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堂外传来。 众人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眼前一闪而过,还未看清来人,就见那个鹅黄色卷着药香味的小女孩扑进一个人的怀抱。 “九叔,我真的不是在做梦,你还活着……” 众人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状似痴傻。 萧齐南刚要搁置在桌子上的茶杯一斜,茶水倾泻而出。 他蹙眉,看着拱在胸前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身体一僵,脸色逐渐地暗沉下来,却也没有伸手推开她。 只是说话的语气冷的没有丝毫温度:“小丫头,放手!” “我不,我再也不放手了,我再也不和你置气了,九叔,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泣诉着,在他怀里抽噎不止,瘦弱的身体抖成一团。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反复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当她看到那张熟悉冷峻的面孔后,情绪还是在瞬间崩溃了。 第三章 粘上九叔 她永远忘不了萧齐南在海棠树下自刎的那幕。 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她再也不要经历。 也不会让他经历。 萧齐南心里没由来一软,怀里的柔软仿佛把他内心缺失的全都填补上。 本来伸手要推开她的手,鬼使神差地移到她的后脑,轻轻拍了两下,语气也不似刚才冷硬:“小丫头,该松手了。” 抓着他腰间衣服的小手又紧了几分,她小幅度快速摇着头,带着鼻音的奶声沙沙糯糯:“我不要……我怕我一松手,你又不见了……” 这次,萧齐南淡然神色终于维持不住了,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将人从怀里带出去,可刚推出去,小女孩又扑上来,比刚才抱的还用力。 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小女孩冒犯,萧齐南本就不是什么好的性子,当即就要发作。 一旁的程烨还在震惊于为什么主子还没拍碎她的天灵盖,下一刻就觉得一记刀眼扫过来,伴随而来一道冷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弄走!” 话音里竟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 程烨这才回过神,伸手便上来抓小女孩的胳膊,他刚开始没敢用力,刚将小女孩扯出怀抱一点,女孩就再一次扑过去,黏得更紧。 正想用力,又遭到主子的一记冷眼:“轻点,别弄伤她。” 程烨:“……” 要不是了解自家主子不近女色的性格,都要认为主子曾经欺负过人家呢。 这难舍难分的画面,终于让欧阳春和一众药王谷的师兄姐弟反应过来。 欧阳春臊得老脸通红,起身就去扯女孩的胳膊:“星儿,你做什么?还不赶快给我起来!师父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转而一脸歉疚地看着萧齐南说道:“王爷见谅,我这个徒儿有失心疯,偶尔会出现这种情况,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怪罪她。”彡彡訁凊 大堂顿时乱作一团。 小姑娘死活抓着萧齐南不愿松手。 萧齐南双手僵着,像是拿不准该用几分力道推开小姑娘。 程烨面露狠色,一手握着剑柄,蠢蠢欲动地想要拔剑。 药王谷的师兄姐弟觉得丢人,全都拼了命地去阻止小师妹的行为。 拉扯半晌,还是大师兄无涯和月影一起把冷璨星拽起来。 冷璨星小脸一片水迹,漆黑的大眼睛蒙着一层水雾,委屈巴巴地看着萧齐南,嘴里一直念叨着九叔。 一场严肃地看诊,随着她的到来变成戏本子里痴男怨女的桥段。 众人瞧着女孩委屈巴巴,一脸‘你吃干抹净就不认账’的神色,心中各种猜测。 欧阳春一世英名,今日毁了一半。 冷璨星被师兄师姐架着往外走的时候,还不忘一步三回头,拿那双‘你别负了我’的眼神看萧齐南。 很快,大堂只剩欧阳春和萧齐南等人。 欧阳春还在想着如何挽尊,那边萧齐南就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欧阳大夫。”他调侃似的说了句:“你这徒弟,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语气倒听不出喜怒。 欧阳春老脸更红了,低着头,摆摆手:“让王爷见笑了,我这徒弟从小离家,可能是……想她父亲了。” “……” 程烨看到自家主子的眉头跳了两下,神色也暗沉不少,心里咯噔一声。 一向杀伐决断的主子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被人当众冒犯不说,十九岁的年纪还被人说老…… 也得亏是他们有求于药王谷,否则,谁都别想囫囵离开。 另一边。 冷璨星被无涯和月影拉到药炉房。 无涯表情一言难尽,龇牙指着师妹指指点点,最后一个字也没憋出来,气愤之下一跺脚走了。 月影没有走,看着冷璨星的眼神晃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欲言又止地开口:“师妹,你刚才太唐突了,那可是南朝的九王爷,你怎么敢往他身上扑?” 冷璨星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闻言,抬眼看她,水雾的大眼懵懵的,片刻后说了句:“师姐,我以后要嫁给他!” 稚嫩的小脸十分坚定。 蒋月影倒吸一口凉气,惊愕道:“你……你、你,冷璨星,你可是个未及笄的女孩子,怎么能随便把嫁人挂在嘴边?太不知羞了!” 冷璨星眨着大眼睛,十分无辜的模样:“师姐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从小就和人定了娃娃亲,成为人家未过门的妻子已经十几年了,我说句嫁人又怎么了?师姐,你这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将月影一时语噎,脸色微红的辩驳:“我那是父母之命,身不由己,且我和祁公子一向以礼相待,从无逾矩。” “哦,那很好啊,师姐能够找到祁公子那样坐怀不乱的良人,我真的很替师姐开心。” “……” 蒋月影再次无言,觉得一向顽劣的小师妹突然变得犀利起来,竟让她招架不住。 冷璨星就这样幽幽地看着她,漆黑的眼底情绪翻涌而过,忽然,她眼睛弯了弯,笑得露出两边酒窝:“师姐,你如此守礼,一定不要学我这样哦。” “……这是自然。” 冷璨星对蒋月影的敌意很明显,丝毫不带掩饰。 上一世就是因为蒋月影的掺和,她才和九叔有了龃龉,从而慢慢疏远。 这一世,她绝不允许感情路上有任何绊脚石! 她要回报九叔一份纯粹干净的感情。 萧齐南被安置到了客房。 程烨紧跟其后,刚关上房门,一盏茶就朝他砸过来。 程烨灵敏地躲开,望着主子暗沉的脸,一个字都不敢说,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方才明明也没打算计较,怎么关起门来发这么大的火,主子可从来不是委曲求全的人。 他忍不住吞咽了下,试探问道:“主子,要不,把那小丫头的手砍了?” 话音刚落,就察觉到一道锋利的目光射过来,带着刺骨的寒。 “你试试!”几乎是从嘴里挤出的三字。 “……” 那自个儿生什么闷气? 萧齐南砸完杯子,眉心重新舒展开,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喝起来,看起来怡然自得。 好像刚才砸杯子的举动,只是为了挽尊做给程烨看的。 第四章 交浅言深 程烨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也摸不准脾气,便借口说要去了解药王谷地形,匆匆离去。 萧齐南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眼里的寒霜尽数散去,目光虚虚地落在某一处。 就在小女孩扑上来的那刻,他仿佛回到了四年前。 他带着亲兵来药王谷御敌,虽然大获全胜,自己也遭到暗害身中剧毒,当时身边没有亲兵,只得独自藏在石窟中等待救援。 那时他才十五岁,看着自己慢慢恶化的伤口,满心无力,又庆幸自己要死也是死在了战场上。 濒死之际,他看到一个身穿鹅黄色衣服的小女孩朝他跑来。 她蹲在他身边,只看了一眼,就肯定地说道:“大哥哥,你中了蛇毒。”然后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手指:“你喝点我的血,师父说我的血可以解毒,你喝完就不会死了。” 他至今都记得女孩手指吮在口中的触感,还有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和她笑起来脸颊的酒窝。 她说她叫星儿。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还记得他。 只不过…… 她见到他的反应,会不会太过交浅言深了? 女孩子还是矜持些好,不容易被人说闲话。 彼时,欧阳春正在药炉房急躁地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瞥向一旁面壁的冷璨星。 无论他怎么问她和萧齐南的关系,冷璨星就只有一句话“觉得他很面善”来糊弄众人。 欧阳春心说,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他要是面善,天底下就没有面善的人了,只不过这话不敢明着告诉她,就怕吓到她。 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了,毕竟他亲手养大的徒弟从未离开自己身边,更别提认识药王谷以外的人。 欧阳春太了解冷璨星,平常说话嘴比脑子快,但是有心想要瞒一件事,无论给她糖还是巴掌,她也绝不吐露一个字。 “罢了,今天的事为师就当你是失心疯了。” 欧阳春叹了口气,指了指煎好的药:“你端上,和我一起去九王爷处,给他好好赔罪,他看在你是小孩子的份儿上,大约不会太过为难你。” 冷璨星立刻笑弯了眼,忙不迭地端起药盘,跟在欧阳春身后。 萧齐南站在案边正在研究地形图,听到敲门声,将羊皮卷快速一卷,说了声进。 门从外面打开,他抬眸扫了眼欧阳春身后红着脸的小姑娘,又向欧阳春微微颔首。 欧阳春自知理亏,极少地赔着笑:“九王爷,您的药煎好了。” “有劳欧阳大夫亲自跑一趟。” “应该的。” 欧阳春干笑两声,对自家徒弟使了个眼色,冷璨星立刻走上前,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将盘子放到案边。 她偷偷打量萧齐南一眼,他神色仍一如既往的冷清,不知是不是还在气头上,从进门那一眼,他就没正眼看过她。 唉,她的九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 她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开口:“九……” “欧阳大夫。”男子似乎不想听她说话,借着和欧阳春说话打断她:“我想单独和您谈谈。” 冷璨星:“……” 九叔这是不想搭理她的意思? 欧阳春又岂会看不出,立刻点点头,眼睛看着冷璨星往外一斜:“星儿,你先出去。” 冷璨星瘪着小嘴,幽怨地瞅着萧齐南,一步三回头,走到门边便再也走不动了,扶着门框,软软地说道:“药要趁热喝哦。” 萧齐南眸子微眯,不得不再次看向她。 冷璨星大胆地与他对视,也不知道哪来的硬气:“看你喝完我就走。” 还是管教人的口气。彡彡訁凊 萧齐南笑了,是被气笑了,放在桌子上的无意识地敲了敲,发出几声沉闷的响动,好似在形容他的心情。 那双含着笑,眼底却藏着不耐的目光落到小女孩身上,压迫感十足。 欧阳春绷着一张老脸,简直是无地自容,佯装气恼地对冷璨星斥道:“星儿不要放肆,九王爷的事是你该操心的吗?鹤栖涧的几只鸟你都操心不过来,还敢来管大人的事,去去去,一边玩儿去,没我的吩咐以后不准来打扰九王爷。” 冷璨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双黑瞳只放在萧齐南身上。 大有一副‘你不吃药我就不走’的架势。 她太了解九叔了,对自己身体一点都不负责,永远是一边治一边伤,喝药也不上心,有时忙于公务,药都快放凉了也不见喝一口。 这一世,她一定要用毕生医术和耐心,让九叔身体康健,一生无虞。 二人对视半天,萧齐南目光强势逼人,最终冷璨星率先扛不住,怂嗒嗒地说道:“喝药好吗?” 萧齐南对上女孩湿漉漉的眼睛,心里哂笑。 这小丫头,还真是……大胆得很。 罢了,跟她较什么真。 他伸出手,在女孩期待的目光中慢慢端起药碗,慢条斯理地喝完。 冷璨星眉眼瞬间染上笑意,快步折返回来,从袖口摸出几块陈皮糖塞到他手上:“吃糖就不苦了。” 说完,又利索地收拾好药碗,一蹦一跳地出了房间。 萧齐南看着手中的陈皮糖,眉头缓缓蹙起。 片刻,又无奈笑了。 这是把他当孩子哄? 冷璨星心情愉悦地回到药炉房,觉得身心轻盈又放松,她终于确信了她的九叔还活着,她还有对他好的机会。 冷璨星捧着玩傻笑了会儿,突然想起九叔吃药时皱眉头的样子,这么大的人,受伤的时候没皱过眉头,偏偏每次吃药时不情不愿。 跟个小孩一样。 冷璨星取来新鲜的陈皮,加了大量蜂蜜熬制成糖浆,想着等晾凉后做成陈皮糖给他送去。 又想起九叔来药王谷真正的目的,她有些坐不住,总觉得要为九叔做点什么,在等晾糖的功夫她匆匆来到鹤栖涧。 鹤栖涧,顾名思义,是几只大鸟栖息的地方。 欧阳春不准她叫大鸟,说她把那几头仙鹤叫的都没有身份了,等哪天他驾鹤西去之时,那几只大鸟记仇都不愿载他怎么办。 冷璨星就回他多虑了,他西去时白鹤替他收不了尸,身后事还得靠这些师兄姐弟。 第五章 来送糖 欧阳春每次都被气到失语,索性放养了那群鸟,也放养了她。 不过这些鹤被她养得颇通人性,指挥它们往东绝不往西,平时捞条鱼采个药,这群鸟也帮得上忙。 清脆的口哨声在山谷间回荡,一群红黑相间羽毛的鹮鹳从山谷上方飞来,盘旋在冷璨星的头顶。 冷璨星拿出收集的小鱼干撒过去,几只大鸟立刻争先抢后地在空中抢食,眨眼间,那些鱼干就落入大鸟腹中。 她抄了抄手,吹响几个口哨,那群鸟好似听懂了,也扑棱着翅膀回应她,转眼又朝谷外飞走。彡彡訁凊 其余时间,她就等着陈皮糖浆放凉凝固,细心的切成小块装进罐子里,等欧阳春休息以后,又蹑手蹑脚地去了萧齐南住的院子里。 屋内烛火亮着,窗格上影影绰绰地映着两个身影,却并没有声音传出来。 冷璨星在不远处等了会儿,见程烨迟迟没有从房间里出来,便耐不住走上前,抬手刚要敲响房门,就听一道冷沉警惕的声音传来:“谁?” 她还未来得及回答,寸长的暗器就从窗格中射出来,泛着冷光的尖刃正好擦着她的面门而过。 冷璨星屏住呼吸,当场僵住。 房门从里面打开,程烨看到来人后,面色更黑了,厉声道:“怎么是你!你偷偷摸摸地在这里做什么?” 冷璨星回过神,摸了摸鼻子,目光掠过程烨落到屋内人身上。 烛火旁,萧齐南闲适而坐,从容不迫地喝了口茶,轻轻抬眸,正好对上小姑娘清凌凌的大眼。 极短的对视后,他移开目光,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昭示着他的不耐。 “那个……” 冷璨星嗫喏着开口:“九……王爷,我可以进去吗?” 心里一直提醒自己,时机还不到,不能僭越喊他九叔。 程烨堵在门口,像一座大山拦住她的去路。 萧齐南眉头微蹙,注视她片刻,才对程烨吩咐道:“让她进来。” 冷璨星双眸一亮,弯腰灵活地从程烨胳膊下钻进来,乖巧地站在萧齐南面前,笑得双眼弯起。 “九……王爷,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不让我进来的。” 萧齐南轻嗤一声:“看来白日你师父告诫你的话全当了耳旁风,怎么,药王谷一点规矩都没有吗?” “我……”冷璨星看着他冷沉地脸,缩了缩脖子,将手中的罐子快速放到桌上:“我只是来给送糖果的。” 她小心打量他,背在身后的手不安地搅动。 九叔好凶啊。 记得上一世初见他时,他虽然冷清,但好歹对她有个笑脸,为什么重来一世反倒凶起来了? 萧齐南目光落到装糖的罐子上:“你大半夜来就是为了送这个?” 冷璨星忙不迭点头:“吃药太苦,九……王爷会喜欢甜点的。” “……” 萧齐南陡然升起一股烦躁,眉心的折痕又明显了几分,冷声说道:“谁说我喜欢了。” 冷璨星忙道:“……你会喜欢的,今日的陈皮糖我加了好多蜂蜜,特别甜。” “还不说实话吗?!”萧齐南冷声打断她。 突然没了耐心,身上的气息骤变,烛火也被带得晃动了两下。 他来药王谷真正的目的除了他和程烨知晓,欧阳春也知会了声,保不齐是那老东西口风不严给泄露了出去,倒不是怀疑小姑娘是细作,只是她行踪诡异,加上初见时…… 虽说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但他也不得不谨慎些。 见小女孩瞠目看他也不说话,萧齐南的好脾气也到头了,冷眼看向程烨:“帮帮她,让她说点什么。” 程烨反手将房门关上,冷脸将腰间的剑拔出来,慢慢逼近冷璨星。 “小丫头,谁指使你来的?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你的手就别想要了。” 冷璨星简直无语凝噎,她只是来送个糖,这都能被当成细作啊。 不过也不怪九叔多疑,她记得这次他来药王谷的目的,表面是打着看诊的旗号,其实是为了清除夏国在两国边界安插的恶势力。 冷璨星只在刚开始的时候怕得抖了抖,反应过来后就淡定地将程烨的长剑推回去。 “我说的就是实话啊,我来送糖的。” 她歪着小脑袋,说得一脸真诚,为了打消九叔的顾虑,打算直接坦白:“九叔……” “九叔?”萧齐南扫她一眼,凉凉说道:“僭越了,可以拉出去砍头的。” “啊?!”冷璨星顿时傻眼。 一旁程烨已经上手要过来拉她,她急忙挣脱程烨,急道:“九……王爷,我只是见到你太激动了,所以才口不择言。” 萧齐南冷嗤一声:“激动,我和你很熟吗?” 冷璨星漆黑的眸子渐渐暗淡下去。 确实,九叔现在不认识她,于他而言她只是个不知礼的陌生人。 重来一世,她怀着愧疚和赎罪,带着一腔热情接近他,却忽略了这一事实。 她想起前世大胆追爱,丝毫没有女儿家的矜持,他被她追得不耐烦后,说过她不知羞,也因此疏远过她,但她从未动摇过。 是了,九叔不喜欢人太热情,他就是这么别扭,又外冷心热的人。 她懊恼地咬了咬舌尖,乖乖地不再挣扎,只用一双大眼巴巴看他。 “九王爷,星儿初次见您,就觉得您倍感亲切,像是看到了久违的亲人,是以言行举止上可能会有不妥的地方让九王爷误会,但星儿亲近九王爷绝对没有别的目的,只是……” 她垂下头,咬着粉嫩的嘴唇,小声说道:“想到了我多年未见的父亲。” 矜持,矜持,不能随便说‘我想亲近你’这类的话,九叔不喜欢。 可,她偷偷打量他的神色。 九叔为什么看起来比刚才还生气? “咳咳……”程烨忍不住去看主子黑沉的脸,开始有些同情小姑娘了。 萧奇南按了按眉心,把隆起的疙瘩往下按压,顺带把胸腔的怒火也压下去。 所以,这丫头亲近自己不是因为认出来他,而是单纯地觉得自己像她父亲? 这个没心肝的小东西! 第六章 雷区反复横跳 还有,既是第一次见,就厚着脸皮往一个陌生男子怀里扑,她就一点男女大防都没有吗? 也不知欧阳春是怎么教养徒弟的? 程烨察言观色,见主子冷着一张脸,立刻抽出腰间长剑,厉声道:“臭丫头,还敢胡言乱语不说实话,看来得给你点苦头吃了!” 说着,就高举兵刃。 萧奇南放下眉心的手,抬手制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程烨见状又收回长剑,二人本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不至于真对一个小女孩用刑。 萧奇南再看向冷璨星时,黑瞳中阴沉一片,带着几分威胁之意:“本王长得有那么老?” 问出的话几乎是从喉间磨出来的,感觉很在意。 程烨:这是重点吗??? 冷璨星立刻摇头:“不老,就是在您身上看到了父爱的影子。” 萧奇南:“……” 父爱的影子,还是老的意思。 程烨看向主子更加阴冷的面色,依照行事:“臭丫头,你接近王爷究竟有什么目的?” 萧奇南似是没听到程烨的话,冷沉地目盯着她:“本王不及弱冠,妻妾都不曾有,更别提子嗣,身上怎么就有父亲的影子了?” 冷璨星咬着下唇,两根食指戳了戳:“就是一种感觉,亲切的感觉。” 程烨面露困惑,依旧本着主子之前的行事风格,继续问道:“所以,你是故意假借父爱之名接近王爷,还真是好计谋,谁派你来的?” 仍旧没人理他。 萧奇南看着冷璨星冷哼:“我与你初相见就让你感到亲切,那是不是随便一个男子都让你有这种不顾一切想要往上扑的亲切感?” 程烨:“……” 不是要审问细作么,怎么话题跑得这么偏? “没有,不是。”冷璨星两只小手快速摆动:“我只对你,只对王爷有亲切的感觉,我也不是什么细作,我是南朝冷丞相之女冷璨星。” 她咬了咬唇,小声说道:“我只是……想亲近王爷,并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是想对你好……” 想单纯地想对你好,想看到你笑,想让你不受这世间任何污浊的浸染,想让你美酒轻裘一生无忧,想让你所想皆所愿,所愿皆所得…… 程烨面色越发茫然:“王爷,这小丫头嘴里没一句实话,不如……” 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奇南一记冷眼止住了话音。 他讪讪收回长剑,终是一个人担下了所有。 哎,独角戏不好唱啊,王爷也不配合。 冷璨星将程烨自动忽略掉,满心满眼都是萧奇南,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真诚地望着他。 九叔,信我! 就算我撒了谎,那也是善意的谎言! 萧奇南与她对视着,黑沉的眼底似冰雪消融,一些难以名状的情绪涌现、翻涌。 良久,他才移开眼,晃动的烛光下他耳尖透出粉色血肉,也不知是不是程烨的错觉。 萧奇南眉眼渐渐舒展开,指尖轻松地敲了敲桌面,语气带着几分揶揄:“冷丞相教女无方啊,南朝的深闺千金可不会随便往陌生男子怀里扑。” 程烨:这是重点吗!! 冷璨星局促不安地绞着小手。 果然,九叔还是对自己冒失的举动耿耿于怀。 她小声说道:“以后不会了。” 萧奇南戏谑开口:“不会什么?” “不会往九……王爷怀里扑。” 萧奇南眉头又皱:“那别人呢?” 冷璨星赶紧说:“自然也不会。” “还有呢?” “还有什么?” 萧奇南垂眼看向桌子上的罐子糖。 冷璨星瞬间了然,举手保证:“我再也不会不经允许就进九……王爷的房间,也不会进别的男子房间。” 萧奇南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对她挥挥手,像是驱赶宠物:“行了,回去吧。” 冷璨星笑弯了眼,依着上辈子学的礼仪,别扭地对萧奇南福了福身:“王爷好好休息,小女子告退。” 说完,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间,仿若一只翩跹的蝶。 房间的氛围一下子变的怪异起来。 程烨摸了摸鼻尖,后背陡然掠起一股凉意,不知道这股冷意从何而来。 “王爷,如果没有别的事,属下就先……”告退。 他话没说完,就被萧奇南冷声打断:“你刚才说要砍谁的手?” 程烨:“……” 这不是您让我帮她说实话的吗? “你吓着她了。” 想起小姑娘惊恐的眼神,萧奇南就一阵不爽。 程烨:“……” 有吗?那丫头看起来也不怕他啊,还不要命地把他的剑推回去。 “以后没我的命令,不准再恐吓她。” 程烨简直有苦难言,但还是尽责提醒:“王爷,您不是说药王谷可能藏着细作,那小丫头言行诡异,嫌疑最大。” 萧奇南冷嗤一声,斜眼睨他:“那么蠢的丫头,她有当细作的脑子吗?你见哪个细作不是谨小慎微,怎么可能随便往……男子怀里扑?” 程烨沉默片刻:“也有可能是她想另辟蹊径,想用这种方式取得情报。” 萧奇南看着他,眼中的嫌弃快要让程烨无地自容,“程烨,就你这脑子,跟了我这么些年还没死,属实命大。” 程烨:上次捉拿贼寇,您还夸我干得好? 王爷的心思也太难琢磨了,尤其是遇到那个冒失的小丫头后。 药炉房,冷璨星正将调配好的药材放进炼丹炉内。 负责煎药的药童章云跑过来,将没送到的药盏放在桌子上,坐在下来打开桌子上的糖罐就往嘴里丢了颗松子糖。 冷璨星停下手中的活计,拧着浅色的眉头看向桌子:“王爷没喝药?” 章云心满意足地吃下一颗糖,开口道:“吃过了,月影师叔送的。” “啊!”冷璨星一下子警惕起来,迈着腿在房间里转圈,嘴里喃喃;“怎么还是让蒋月影钻了空子……” 这她哪能坐得住? 自从夜访萧奇南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 自己亲口说过不经允许绝不再踏入他房间的话不好食言,更让她心塞的事,之后她依礼求见他也没同意见她。 为了缓解相思之苦,只好买通章云让他做自己的跑腿和眼线。 第七章 没眼看 除了每日两顿的汤药,还有九叔的一举一动,只要落在章云眼里的都要事无巨细地告诉她。 可都这么严防死守了,月影师姐还是行动了。 章云又往嘴里丢了颗松子糖,看着她有些莫名其妙:“小师叔,你那么紧张做什么,王爷喝谁的药不是喝。” “你懂什么?!”冷璨星撅着小嘴,低声自语:“蒋月影送的那是药么,分明是情。” 她想到上辈子,她跟在蒋月影身后为九叔送药的情景。 那时候她小,不知情为何物。 就看着蒋月影一天三趟地往九叔眼前跑,还以为她尽职尽责恪守大夫职责。眼看着蒋月影虚弱地倒在九叔怀里,还以为她是太过劳累以至于身体受损。 为此她还心疼过蒋月影。 现在想想,哼,蒋月影分明早就对九叔心怀不轨! 最令她不满的是,同样是扑在九叔怀里,九叔对自己冷漠相待,对她却嘘寒问暖。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王爷此刻在哪?”冷璨星问。 章云回道:“听说出谷了。”后面又补了一句:“月影师叔陪着。” 冷璨星的小脸儿霎时比刚才还黑。 谷外的常乐镇。 茶楼中,萧奇南一身便装,程烨规矩地站在他的身后,桌子的另一边蒋月影端庄而坐。 细看,蒋月影虽然仪态优雅,但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气息略显急促,有失礼之处。 萧奇南抿了口茶水,捏着桌子上的糕点咬了一小口,皱眉。 蒋月影观察他的言行举止,有些紧张的问:“这是镇上最好糕点坊做出来的玫瑰酥,王爷还是不喜欢?” 说到‘还是’二字之时,她语气中多了几分惊恐。 萧奇南微微摇头:“配这雪山含翠的茶,入口有些涩,可惜了。” 他放下糕点,摩挲着指尖的碎屑,神色恹恹。 程烨眸光一转,看向蒋月影:“蒋大夫,我家王爷胃口不好,您知道镇上的蜜饯坊开在何处吗?” 蒋月影点点头,刚要开口,就听程烨继续说: “本该我亲自去采买,不过我对常乐镇人生地不熟,怕是买回来耽误了这壶茶香,不如蒋大夫……再替我跑一趟。” 说到‘再’一字,程烨语气有明显歉疚。 蒋月影的脸一寸寸僵住,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意,她艰难地点头:“好,自该为王爷效劳。” 程烨继续一本正经地说:“蜜饯最好是樱桃煎,最好是晾晒过半个月的樱桃,炒果子用的糖最好是桂花蜜,糖霜最好不要裹得太厚,最好是现做,否则我家王爷吃不惯。” 蒋月影嘴角抽了抽:“好。” 干果、桂花糕、玫瑰酥、樱桃煎,就不能一块说完吗? 蒋月影揉了揉酸软的腿,欲哭无泪,认命地下楼离开茶楼。 直到蒋月影的背影走远,萧奇南才再次端起茶水抿了口,拿起桌子上的玫瑰酥丢给程烨:“味道不错,尝尝。” 程烨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多谢王爷。” 他也没敢真吃,随手塞到口袋里,正色问道:“王爷怀疑这个细作是蒋大夫?” 萧奇南瞥了他一眼,眼中还是嫌弃:“亏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她接近我的目的性这么明显,不值得你怀疑吗?” 程烨被噎得神色讪然。 再明显还有那小丫头明显?同样是怀疑对象,王爷也太偏心了。 “恕属下多嘴,既然王爷怀疑她,为何还要表现得如此戒备?不应该将计就计引她上钩,这样戏耍她,不怕适得其反?” 萧奇南漫不经心地说:“人在被激怒的状态下才会做出露出马脚的事,激怒她,也是引她上钩的一种方法。” 程烨受教地点点头。 “再说……”萧奇南垂眸,嘴角弯了弯:“那小丫头不是不喜欢这位师姐么。” 程烨再惊。 所以,您改变策略的原因,只是想替那小丫头出气? 还真是…… 不等他心里的话吐槽完。 “来。”萧奇南一招手:“再跟我细说一下,那小丫头是如何为了我与她师姐发生争执的?” 程烨:不是都说过吗? 他干笑着,硬着头皮又讲了一遍:“我去的时候蒋大夫正准备拿着冷小姐煎好的药给您送来,冷小姐拦住她,说不用麻烦师姐,有章云给王爷送药,还提醒蒋大夫自己有未婚夫的身份,让她和未婚夫以外的男子保持距离。” “这是她的原话?” “大概是这意思。” 萧奇南略作思索:“把她的原话一字不差地告诉我……” 程烨:有这必要吗? 正说着,萧奇南的目光突然被大街上的一道鹅黄色身影吸引,她伸手制止程烨一板一眼地叙述,黑沉的目光紧盯下面的小人儿。 少时,又将目光移到小女孩身边的章云身上,眼中缠上阴郁之色。 “小丫头,嘴里说着爱慕我,现在却和小药童不清不楚,真是不知羞。” 程烨嘴角抽动,下意识地说:“她上次仿佛说的是看到王爷身上有她父亲的影子,并没有说爱慕……” 话没说完,就被萧奇南刀子般的眼神把话吞回肚子里。 “冷仲明你没见过!”萧奇南看他,声音发冷又发狠:“一脸狡诈之相,你拿本王跟那老东西比?” 还父亲的影子! 明明是那小丫头为了接近自己找的借口而已。 程烨忙顺着他点头:“属下失言,王爷卓尔不群,文武双全,那老东西自然比不得。” 哎,这差事越来越难办了。 冷仲明是当朝丞相,也就是冷璨星的生父。 不过萧奇南和冷仲明并不是什么益友,表面上虽然没有交恶,见面还能点头问好,但冷仲明早已卷入皇权内斗,是太子一党,为了巩固太子权势,也有试图打压过萧奇南的行为,只是不痛不痒,萧奇南从未放在眼里。 这也是程烨坚持怀疑冷璨星为细作的原因。 萧奇南目光随着冷璨星移动,直到她的背影看不到,他才站起身:“走了。” 程烨看向桌子泡的新茶:“蜜饯不吃了?” “本王的口腹之欲有那么重?” “那……蒋大夫?” “与我何干。” “……” 第八章 前世密林 不是您同意人跟出来的吗?说什么试探,现在一见那小丫头心思也跟着走了。 萧奇南和程烨不远不近地跟着二人,见小丫头停在一处点心铺前,萧奇南嘴角才掠起一抹浅笑,嘀咕了声:“小丫头,还算你有良心,知道讨……” 他没说完,眸子又瞬间眯起来。 只见小姑娘刚接过包装好的点心,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捏了块塞进嘴里,不仅如此,还顺道往章云手里塞了块,这才把点心重新包好放进口袋里。 程烨下意识地看向萧奇南。 就听萧奇南一字一顿,牙齿咬合下发出了低沉的四个字:“真!不!知!羞!” 程烨嘴角抽动不止。 非要送给您才叫知羞? 关键是您也不领情啊,这几天小姑娘送的东西可没断过,您收了吗? 送糖您说牙疼,送果子您说肠胃不适,送丹药您说是药三分毒,接连贴了您这么多天冷脸,人小姑娘也是有尊严的。 程烨只觉得来到药王谷后自家王爷的心思越来越难捉摸了,还心口不一。 二人继续跟着,看着冷璨星卖完糕点买干果,买完干果买炊饼,还能顺带给炊饼小贩把个脉,与镇上居民相处得十分融洽。 最后进入一家酒铺,出来时章云手中拎着一坛子酒,二人就径直往西去了。 萧奇南紧跟而上。 出常乐镇往西数公里是延绵山脉,未开采的矿山数不胜数,不过山路崎岖,道路险阻,凶猛异兽盘踞于此。 除此恶劣的山林条件外,传说某个山头还闹出过兽人攻击百姓的传闻,所以周围百姓并不常来,只敢在山脚处打打野味。 冷璨星行至一处山谷处,仰头看了下,头顶是高耸入云的崖顶,天光正盛。 章云跟在她身后,一脸幽怨地道:“小师叔,你来魂归谷做什么?怪瘆人的,听说前两天又死人了,全身皮肤溃烂,眼睛都快爆出来了,身上还有兽人咬的伤口,可吓人了。” “哪有什么兽人,分明是夏国掩人耳目的惑众之言。”她小声说道。 “小师叔,你说什么?” “我没说话呀。” 冷璨星没打算和他解释太多。 药王谷虽属南朝,但位于夏国和南朝边界处,周围群山环绕,山路曲崎,相邻却不容易跨越边界,所以这片地区的两国百姓并没有什么来往。 其实不然,通往两国边境的还有一条捷径,就隐藏在这山谷之中。 南朝的百姓被所谓兽人传说谁都不敢深入探山,所以没人发现,但夏国人则早早地发现了这条密道,并多次派细作潜入南朝。 冷璨星也是在上辈子无意得知的。 越深入,峡谷的出入口越窄,周围还覆盖大量植被,所以很难被人发现。 章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镰刀,将入口处的植被砍去拨到一旁,冷璨星则拿出口袋里的雄黄粉,沿路撒过去。 “小师叔,你这是做什么?” “有蛇啊,防止被蛇咬。” “你还怕蛇?祖师爷养得千足蜈蚣你都敢拿在手里玩儿。”章云撇撇嘴,明显不信。 “一条不怕,一窝蛇你怕不怕?还是见血封喉的毒蛇。” “一窝!!”章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哪来的一窝?”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章云彻底不敢动了,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一岁,胆子却比自己多一个的小女孩一言难尽。 他垮着一张欲哭无泪的脸,抖着嗓子:“小……小师叔,你究竟要干嘛?给我交个底行吗?” “不是给你说了嘛,找蛇胆呀。” “找一窝?” “嗯。” 章云失语片刻,又突然想起什么,“你少来,找蛇胆明明是你临时起意,你出谷明明是想来找九王爷!” “我就是来找他啊,顺便找蛇胆。”冷璨星说得一本正经,一边撒雄黄粉,一边回头看,小眉头皱成一团,自言自语说了句什么。 “你管这叫顺便?我怎么觉得你找王爷才是顺便。”章云小声吐槽。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章云一脸蒙圈地看她,被这么一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他刚才想说什么呢? 歪着头想了半天,章云才恍然惊醒:“小师叔的意思是王爷在魂归谷?可这个地方人都不来,九王爷身份那么尊贵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他会来的!”冷璨星说的笃定。 章云继续蒙圈。 会来的意思是,还没来? 他深吸一口气:“小师叔,你这几天的行为实在胆大妄为,真不怪祖师爷三天两头的责罚你,你这样迟早会被关禁闭的。” “我警告你啊,别把今天出谷的事告诉老头,否则我……”她伸出小拳头晃了晃:“再也不认你这个小师侄了。” 章云哼了哼:“如果可以,我也不是很想认你这个小师叔。” “别说闲话了,赶紧开道。”冷璨星催促他。 章云认命地拿起镰刀勉强清理出一条能过人的小道。 穿过狭窄的甬道,头顶两侧的崖壁快要连在一起,天光被遮挡在高崖外,行至百米处,两侧崖壁彻底相连,成为密不可分的一体,天光彻底不见。 二人在黑暗的溶洞中艰难前行,微弱的火光只能照亮前行的一小段路,溶洞里石钟乳悬挂着石壁上,在光火下泛着荧光。 黑暗中传来腐烂的气息,越往里走,味道越浓,像是某种动物尸体发出来的。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洞穴中还是时不时传来的嘶嘶声,像是毒蛇吐着信子发出的声音。x 章云彻底不敢往前走了,颤颤的问:“小师叔,什么声啊?” 冷璨星也有些害怕,但还是强壮镇定地回道:“蛇。” “啊!我要回去!” “放心,咱们身上涂了药粉,蛇咬不到我们。” 话音刚落,就听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某种软骨爬行动物在地上游走划过朽木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令人恶寒的嘶鸣声。 章云循着声源将火折子递出去,还没做好准备,就看到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第九章 不知羞 那是一条比强壮男人大腿还粗的蟒蛇,看不出身长,只是直立起来的上半身比成人还高,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赤血的蛇瞳泛着幽光。 二人从未近距离看过这么大的蛇,此刻都吓得僵在原地。 那条蟒蛇似乎对二人身上的药粉免疫,又凑近了些,缓缓张开蛇口,露出尖锐的毒牙。 那一口,足以把一个成人吞进腹中。 还是冷璨星率先反应过来你,从口袋里快速掏出雄黄粉,朝蟒蛇的方向撒过去。 “还不快跑!” 冷璨星抓着章云的胳膊就往外扯。 章云尚在震惊中,四肢随着看到的画面石化住,被她这么用力一扯,整个人往后一倒,结结实实摔了个屁墩儿。彡彡訁凊 冷璨星又回过头拉他,架着他的胳膊往外跑。 蟒蛇被撒了一把雄黄粉,痛苦地扭动着蛇身,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摆动着蛇尾往外追,幸而来的一路上都被冷璨星撒了雄黄粉,阻碍了它的速度。 二人撒腿往外跑,快要见到天光的时候,冷璨星脚下一滑,踩到了一块光滑的岩石,狼狈地扑倒在地。 章云回头去拉她,却见到那条蛇已经逼近,脚步下意识的不敢往前。 最后颤抖着说了句:“小师叔,我现在就去找人帮忙!”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 冷璨星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泛起苦笑。 这个章云还真是跟上辈子一样贪生怕死。 本想这辈子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想到还是让她失望了。 她回过头,那条蟒蛇已经近在眼前,朝着她露出锋利的獠牙,猩红分叉的蛇信子吐出来,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 她手伸进口袋里,握着一把毒粉撒出去,趁着蟒蛇退缩之际,又踉跄着脚步往外跑。 脚崴了,根本跑不快,她听见身后有呼啸的风声传来。 一回头就看见蟒蛇的蛇尾朝她迎面扫过来,速度很快,远远地就能感受到蛇身上带来的腥气和冷风。 速度快到根本躲不开,她就在那站着,眼看那条蛇尾逼近将要扫在自己身上。 她吓得闭起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她觉得腰间一紧,后背抵上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腰间的手臂一紧,整个人被这道力道带地转了圈。 锵—— 冷璨星余光看到一道银光闪过,是鸣血剑出鞘的声音。 下一刻,她离开那个温热的怀抱,被一只大手用巧劲推了出去。 她站稳后,看着来人,嘴角慢慢弯起。 她的九叔,终于来了。 萧奇南祭出的长剑直刺蟒蛇的死穴,将蛇头钉在石壁上,危险在一瞬间解除。 他没有看她,目光紧盯着石壁上的鸣血剑,表情一言难尽。 随后向前走了两步,似是要取回自己的兵器,也不知怎么了,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冷璨星。 冷璨星还在冲他笑,笑得有点憨傻。 萧奇南本来冷着一张脸,见她跟傻了一样,眉头蹙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表情又变得十足嫌弃。 “小丫头,吓傻了?”他问。 冷璨星笑着摇头:“没有,看到王爷高兴。” ——几天不见,九叔怎么瘦了点? 萧奇南冷嗤:“差点葬身蛇腹,还高兴?” 冷璨星忙不迭点头:“嗯,高兴,看到您就高兴。” ——九叔挑食,定是小七做的药膳不合胃口,哎,这么挑食可不好。 萧奇南哑然片刻,侧脸避开她炙热的目光,没好气道:“看来还是不怕,早知道我就该晚点来。” 冷璨星听出他话里的嘲讽,脸上的笑这才收敛些,往后推了一步,恭敬得福了福身,把守礼写在脸上。 “王爷您来得正好呢,若不是您来得及时,小女子怕是不能囫囵站在这里了。”她话里充满感激,心思却全在石壁上插进去的鸣血剑上。 ——九叔爱干净,怕是忍受不了蛇血把他的剑弄脏,哎,真是一个矫情的九叔。 萧奇南哼了哼,随手整理了下衣袖,一副‘你知道就好’的表情。 冷璨星心里乐开了花,九叔这别扭又傲矜的样子真招人稀罕。 她撸了撸袖子,决定亲自动手将剑取下来。 萧奇南察觉到她的动作,扭头看过去,刚好看到她露出的半截皓腕,在晦暗的山洞中甚是灼目。 “你……” 冷璨星回头望去:“怎么了?” “……没什么。”萧奇南没好气地回过头,小声地念叨了句:“不知羞。” 他一个大男人还在这里站着呢,就如此随意挽袖露膊,一点都没有女子的羞耻心。 也不知欧阳春是怎么教导她的? 冷璨星没听到他的‘不知羞’,但明显感觉到他又生气了。 她一脸莫名,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便讨好地说道:“王爷,您稍等片刻,我去帮您把剑取下来。” 说罢,也不去研究他气闷下逐渐古怪的脸色,攀着光滑的石壁就去够鸣血剑。 萧奇南看着她滑稽的背影,想要说什么又随她去了,心中的郁结却疏散了些。 小丫头,胆子真大,那么大的蛇头对着她都不怕。 他就那样看着,看着她一腿蹬着凸出来的石壁,一只脚踮起,努力蹦跶着去抓他的剑,眼角慢慢染上笑意。 可真笨呢。 这么笨,还敢把他引到这里。 冷璨星说不怕是假的,那只死蛇近在眼前,和她大眼对小眼还能看到蛇瞳眼中的血光,这让她头皮一阵发麻。 可为了九叔,这点害怕还是能忍的。 她忍着脚踝的痛,用力一跳,终于够到了剑柄,用力拔了下。 剑没动,倒让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就挂在了剑柄上。 “啧,真笨!”背后传来男人嫌弃的声音,有几分调笑的意味。 “九……王爷……”冷璨星颤抖着声音:“我好像拔不出来。” “嗯,看到了。” “那我……” “自己想办法下来。” “哦。” 冷璨星低下头,看了眼脚下的高度,大概有她一个身位的高度,若是平时这个高度对她来说并不算难,可她脚崴了,跳下去必定会加重伤势。 第十章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她挣扎了片刻,心一横,打算跳下去。 就在这时,洞口的天光处跑来两个人影。 “王爷!” “小师叔!” 是程烨和重新返回的章云。 而冷璨星也恰好松开抓着的剑柄,她忍不住尖叫一声,怕的闭上眼。 程烨见状,几乎是下意识的,行动迅捷地飞跃过去,伸手就要接住她冷璨星下坠的身体。 可就在她快要碰触到冷璨星之际,一道强大的内力袭来,直接将程烨扑救的身影打飞。 程烨连冷璨星的袖子都没碰到,就被砸到墙上。 嘭—— “嘶——” 冷璨星被结结实实摔了一下,脚踝疼得厉害,压根没有察觉到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 她睁开眼,缓了缓,从地上爬起来。 最先看到的就是九叔,他正侧过身,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下袖口,颔首下的眉梢轻挑。 然后又看到不远处瞠目结舌的章云,正一脸震惊,仿佛被刚才那幕惊到了。 最后看到的是程烨,他正从她身后的石壁下爬起来,一脸郁色,脸色煞白,像是受了重伤。 “刚才,发生了什么?”冷璨星一脸懵地环视着三人。 没有听错的话,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墙上。 现在看来,砸过去的人正是程烨无疑了。 可他是怎么砸到墙上的? 萧奇南轻咳一声,没有给其他二人说话的机会,一脸不耐烦地问:“小丫头,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冷璨星尚未能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木讷的回:“找蛇胆,入药。” 萧奇南没再理她,看向程烨,微蹙的眉头隐着几分胁迫:“还不将剑取下,将蛇胆给她挖出来。” 最憋屈的还是程烨,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道掌风,不能叫屈,还得善后。 他按照主子的吩咐,取下鸣血剑,擦干净双手奉还萧奇南,然后快速挖出蟒蛇的蛇胆递给冷璨星。 整个过程,看的章云替他心酸又委屈。 处理好一切,萧奇南看向山洞的另一头,凝望了许久,才又看向冷璨星:“这条山洞通往哪里?” 冷璨星摇头,道:“不知道,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通往夏国的练蛊基地,九叔别客气,赶紧端了敌军的老巢。 “这么隐蔽的山洞,无意中发现的?”萧奇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没有追问,转身向山洞的另一头走去:“既如此,那便一起去探探路。” 程烨紧跟其后。 冷璨星崴了脚,一瘸一拐地跟在最后,章云在一旁陪同。 章云意识到自己独自逃跑的举动不耻,开口解释说:“小师叔,方才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我被吓坏了,又想到了我四十岁的老娘六十岁的奶奶无人照料,所以才……” “行了,你不用说,我知道了。”冷璨星冷着小脸打断他。 章云立刻笑开了:“那你是不怪我了?我就说小师叔仁心仁厚一定会体谅我的!” 冷璨星哼了哼:“……体谅。” 她又想到上辈子,章云轻易被人拿金银收买就把药王谷给出卖的事,当时他也是用家里人作为借口来求取原谅,可惜那时九叔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可今天,她想给他这个机会,想让他分是非、讲仁义、懂取舍,可惜,骨子里的劣根性还是把他的自私展示的淋漓尽致。 冷璨星冷着脸也不想与他多说。 章云厚着脸皮凑上来,没话找话说:“小师叔,你真神,王爷真过来了,要不是我在洞口遇到王爷,你怕是就被那蟒蛇吞了。” “你还说!” 章云立刻噤声,过了会,又殷勤地劝说她:“小师叔,我劝你还是不要把心思放在王爷身上了。” 冷璨星皱眉:“你管我。” “不是,我是觉得王爷应该挺……不待见你的。”章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你刚才没见,他为了不让程侍卫去救你,一掌就把程侍卫打飞了。” 这得有多讨厌她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冷璨星脚步一顿,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继续踉跄着往前。 你懂什么,九叔那是碍于男女授受不亲,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举动。 九叔啊九叔,你真是把男女大防刻在了骨子里。 老古板。 前方的萧奇南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望过来,目光定住章云:“你,上前开路。” 章云脸色一白,想到那条突然冒出来的蟒蛇,但此刻萧奇南的眼神比蟒蛇还要令人胆寒,他只得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接过程烨手中的火把。 程烨垫后,慢吞吞地跟在冷璨星身后。 冷璨星看出程烨受了伤,从口袋掏出一粒护心丸递给他:“可以缓解疼痛,修复内伤。” 程烨道谢后接过来,刚要塞进嘴里,萧奇南又望过来:“征战这么多年,连这点痛都受不了?” 程烨看着主子嫌恶的表情,又将那颗药还回去:“不用了冷大夫,我没受伤。” 冷璨星颇为无语。 九叔,还真是……不近人情呢。 这还没受伤,嗓子里的血憋着不吐出来,不难受吗? 四人继续前行,大约一盏茶的工夫,隐约看到远处有天光照进来,几人快步前行,终于来到山洞另一头。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不同于魂归谷入口的密林高崖,这里是一片青绿色山丘,极目望去,几座山川起伏有致,竟是别样的风景。 “这应该到了夏国边界。”程烨说道。 萧奇南扫了眼,并未多留,转身往回走:“回去吧。” 冷璨星:“这就……走了?” 萧奇南:“你想留下来喝冷风?可以,那我们走。” 冷璨星嘴角抽搐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喂!您别走啊,下了这个山丘,往东两里地的树林中就是夏国人养蛊基地,您再坚持一下啊!彡彡訁凊 我烈酒都给您带来了,只需放一把火就可解决边境困扰,为南朝百姓带来福音啊! 可是她不能明说。 九叔本就怀疑自己,若是说出来,以九叔多疑多思的性格,难免会怀疑自己给他下的套。 到时候,蒋月影就更能见缝插针了。 第十一章 怕丢了 萧奇南不肯往前去,冷璨星也没法子,这一世两人本就初相见没多久,格外引人深思可就麻烦了。 她将所有表情收敛下去,老老实实地跟在九叔身后往回走。 根据上一世的发展,这件事情不会就此结束。彡彡訁凊 九叔会在寄住药王谷时发现夏国边境秘密,从而铲除隐藏祸患,她只需要多加留心,防止方向脱离轨道即可。 几人沿着山洞往外走,兴许是因为雄黄的原故,这次倒没什么大蛇阻拦。 冷璨星崴了脚,走起路来几近踉跄,章云本想要半虚半掩地扶着她,却被人一把推开。 “王爷让你点着火把,你就在前边照路,要是这次再有蛇出来,第一个咬的就是你!” 她语气幽怨,话没说明白也能让旁人知晓意思。 萧奇南暗沉的目光落在章云身上,后者忽然感到肩头一重,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小师叔,你刚刚不都已经体谅我了吗……”说完,章云撇了撇嘴,不再多嘴多舌,点着火把小心探路。 他们来时,外面天光大亮,等着要回去时,魂归谷里已然飘起一片惨淡暗色。 冷璨星见此情景,心中一阵暗喜:她借着腿伤磨磨蹭蹭这么久,就是想要将时间拖延下去,九叔这般聪明,不信他发现不了夏国边境处的诡异。 天色渐晚,白天人头涌动的常乐镇不见得有几个人影在,沿街叫卖的摊贩早已离去,开店做生意的人家也不时关门闭户,大街上冷冷清清,只有风中摇曳的灯笼火光绰绰,将几人的身形拖得极长。 萧奇南回过身,看着比自己腰间高不了多少的小丫头,沉声询问:“你出来可有知会欧阳大夫?” 冷璨星睁着一双浑圆大眼睛,对他乖乖眯眼一笑。 “谷中弟子每月有几日可外出,不需得知会师父,他老人家自然心里有数的。” 她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留在常乐镇,好不容易把蒋月影个包袱甩开,回去了这女人必定又会像水蛇一般缠上她的九叔! 说罢,冷璨星忽然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客栈,瞬时将几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客栈顶上门匾写着福来客栈四个大字,店小二见有人站在门外,立刻喜笑颜开,甩着肩头帕子就要上前招呼客人。 “九……王爷,你看天色已晚,回谷的路又不好走。我腿肿的越发厉害,今日怕是不能回去了,咱们不如先去找个地方歇下可好?” 边说,冷璨星边呲牙咧嘴,眉头皱的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模样痛苦,不似作假。 章云面上生出怯意,小声劝说:“小师叔,祖师爷只让咱们外出,可没让咱们在外边过夜。这一晚上夜不归宿,他老人家该担心了。” 冷璨星暗中咬牙切齿,直骂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哎呀我都已经这样了,师父他肯定会体谅的……” “王爷,您说是吧?” 萧奇南暗自涌动着旁人看不明白的深意,低头瞥见小丫头的腿确实使不上劲,连站都有些费劲,更别说走回药王谷。 “本王做不了欧阳大夫的主。既然药王谷没有在外留宿的规矩,那今夜必须得回去。” “程烨,去准备马车。” 冷璨星大失所望,只得背地里干着急。 怎么办? 这要是走了,之后还怎么合情合理将人引到魂归谷那处去啊?竹筒里的蛇胆还是新鲜刚出炉的,日后怕是再没这么好的借口了。 突然被点到的程烨双手抱拳行礼,转身就要去寻马车。 他们带来的亲信就在谷外不远处安营扎寨,若不是多了两个拖油瓶,今夜定然会去营帐中夜宿。 只是那处全都是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又怎能将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带回去? 从常乐镇回药王谷,路上少说也得两个时辰,王爷为这小丫头还真是费心了。 这时,一直在观察几人动向的店小二打着哈哈,陪着笑脸上前来。 “几位客官今儿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我见几位都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了,不是小的我多嘴,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劝过各位一回。” 众人齐刷刷地向着他望过去,冷璨星大概能够猜到此人之后要说什么。 近日镇中不时有百姓失踪,其中上到八十岁老妇,下到八岁孩童都有,整座小镇上人心惶惶,怕是再晚一些,就连他们客栈都得关门打烊了。 “据说咱们在镇边来了土匪流寇,要不然就是那些擅长使用秘术的拍花子。一连三天都已经丢了好几个人了,要是再这么下去,怕是白日里都没人敢出来。几位客官不妨今夜先在此处住下,有什么事等着明儿再说?” 救星啊!! 冷璨星心中狂喜不止,只差给这位店小哥儿拍手叫好。 她壮着胆子扯了扯九叔衣衫下摆,望起来的小脸上,眼中有隐隐水光涌动。 “王爷,被师父责骂一顿也好过比人丢了强。” 起先还持反对意见的章云此刻也打着哆嗦,缩了缩脖子,福来客栈是常乐镇中最好的客栈,来都来了,有王爷在身侧,怎么也得享受享受才是。 “小师叔说的对,祖师爷再怎么,人也是通情达理的……” 萧奇南忽然冷哼一声,眼风瞬时扫过冷璨星,后者还是一派天真无辜的模样,旁侧的章云却已被吓得面色煞白。 “和本王在一起,你还怕自己丢了?” 冷璨星一怔,急急忙忙挥着小手解释:“星儿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世风日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来去那么长的路程,王爷若护送我们回去,可有受累。我只是担心着王爷的身子……” 众人皆沉默,许久后,萧奇南忽然松口,紧拧着的眉心也松弛不少。 店小二看出情形,忙热切邀请着他们往客栈中而去。 冷璨星见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趁着人迈过门槛时连忙将腰间香囊扯了下来,缓缓塞给萧奇南。 掌心里摊着的荷包上绣着精致花草,内里弥漫出阵阵浓郁药香,使人闻见顿时心旷神怡。 “王爷,这是星儿特意调制出来的香囊,香气特别能去除身上异味。” 冷璨星带着笑意,看了他两眼后又羞红着别过小脑袋。 第十二章 夜宿 九叔最是喜欢知书达理的端庄女子,自己在他面前可一定要自持妗贵才是。 萧奇南望着荷包,神色又阴冷下来:小丫头是在嫌弃他身上……臭? 程烨心口一紧,急忙背过身去让店小二为他们开几间上好客房。 一旁的章云紧闭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觉得小师叔热脸贴了冷屁股。 就依照王爷不待见她的这个劲头,要是再这么下去,人说不定还会将他们丢在镇上不管呢。 客栈剩下的房间不多,章云被打发去睡了下等房。 他临走时一步三回头,想要叮嘱冷璨星顾及着药王谷的面子,又怕她将自己头发给薅下来,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一溜烟跑了。 冷璨星独自睡在紧挨着萧奇南的隔壁房间,进屋后,她一阵洗洗刷刷闹出不小动静,最后连衣裳也没脱,直接裹着上了床榻,半边身子靠在墙边,支楞着耳朵听隔壁动静。 凭借着对九叔的了解,若他真不想做一件事,必定此事无可挽回。 别说是常乐镇上有土匪流寇,就算是恶鬼阎罗来了,他也照样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之所以会同意留宿客栈,想必晚间还会再出些幺蛾子…… 冷璨星抱着被褥,怎么也听不见隔壁的声响,盼着盼着,倒是把客栈的下人给盼来了。 来的不是先前带他们上楼的店小二,而是厨房里帮忙的厨娘,她手中的红木托盘上放置着清粥小菜,此时冒着热气端进来,惹得人肚里馋虫大动。 “姑娘,这是隔壁间客人特意让我送来的。热粥用文火熬了许久,炖的软烂糯乎,你赶紧吃了热热身子,好好躺着睡一觉。” 从他们进山到现在的确好几个时辰过去了,肚里的那点吃食早已消化干净。 冷璨星带着甜笑向厨娘一阵道谢,随即伸手接过托盘,将门给带上。 清粥小菜自然是不吃的,虽看不出个所以然,又闻不出个所以然,可上等的蒙汗药就是如此。 她知晓客栈里的人不会砸自个儿招牌,但九叔他们为了行事方便,她和章云还真就是拖油瓶。 粥饭放凉后,被冷璨星倒在了花盆底下,她则从腰间口袋里掏出一枚药丸塞入舌下,过了约摸一炷香功夫,窗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倒挂在门外廊檐下的程烨见屋中灯火已熄,靠边的床榻上有一抹小小身影蜷缩在其中。 他直起腰身,悄无声息的返还回房中。 “王爷,人已经睡下了。” 萧奇南的面色在时明时暗的灯火中,晦涩难以看清。 “让人盯紧她,不能让这小丫头出事。” 程烨抱拳回道:“是,王爷。小镇上的人多有受欧阳大夫恩惠,他们都认得冷小姐。” 话落,两人静默无声的待在房里等着时机来临。 冷璨星隔了片刻,缓缓闭上双眼,强行让自己快速睡去。 上一世自己生性骄纵做了不少错事,从来没能帮助过九叔,这一世老天爷怜惜她,让她重活一遭,自然得想着法子让九叔平安顺遂。 客栈外门早已紧闭,大堂里只有个店小二还在守着,人不住打着哈欠,时不时头点地,根本来不及注意其他动向。 待天过丑时,小二哥这才裹着被褥勉强睡了半个时辰。 在他起来之前,冷璨星顺着楼梯一路往下而去,然后小心推开柴房外后门,一脚踏入夜色中,紧随着西南处快走。 她不是那种会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的人,也是因为早知道镇上百姓失踪有定数,这两日并非丢人的日子。 更何况她身为药王弟子身上又怎能没有防身的本事?光是包里揣着的毒粉银针就够寻常人喝一壶了。 此时天边还没翻出鱼肚白,冷璨星没有过多思量,一路往魂归谷方向而去。 隔壁客房她看过,里面空空荡荡,床榻间一片冰凉。 与此同时,另一边,萧奇南带着程烨来到魂归谷里的灵蛇山下。 眼下云雾缭绕,万物皆是一派即将复苏的模样,顺着上次走过的路再次往里走去,先是过了天光处的暗洞,随后又一路向着夏国边境走。 程烨跟着萧奇南,倒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他知道主子为掩人耳目才不带着其他人,白日或许只是对这里稍加怀疑,可在听过小镇上最近的风向后就变了心思。 说起来,冷小姐还真是福星。 要不是她误打误撞来到这个地方,也不会让他们发现通往夏国边境的这条路,如此看来,自己为她挖的蛇胆真是没白挖! 萧奇南让他前行探路,开阔的青草地上,隔了百来米路后才是茂林蔓延。 两人站在出石洞的峭壁上,远远眺望夏国方向。 “王爷,咱们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萧奇南轻轻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等着面前雾气散开些后,他抬脚便走向右手边。 “眼睛白长了?看两边的林子长势应当是东边更宜人居住,先往东边走个一两里路看看。” 程烨看着眼前弥漫着的大雾,再一次对自家主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边境向来少人居住,走了一里路,几乎不见得有庄户人家在。 可只要细细观察,便能发现这里竟然有人活动的行迹,步伐凌乱,深浅不一,像是有大批人路过。 萧奇南回想初次看到这里的心境,总觉得当时那个小丫头想要说些什么。 这时,雾气中忽然有人声传来。 两人目光对视,迅速闪身避开,隐匿在林间。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程烨已将背后长剑缓缓拔出,岂料对方却停住脚步,接着便是衣料摩挲的声音。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萧奇南面色一片漆黑,程烨也是满头黑线。 “哎,这批人真比不得上一批来的,费了这么长功夫也没出个所以然。”一道略带抱怨的男声隔着林间飘出来。 紧接,又有另外一人附和,“那可不是,还得咱们兄弟日日夜夜在这守着,还好今儿就该人换班了。” “赶紧走吧,事情可出不得闪失。” 第十三章 活人炼蛊 说罢,在林间撒尿的两人很快离去,徒留下若有似无的膻味和某种异常的香气。 待到两人走远,萧奇南和程烨才满面郁色的现身。 程烨皱着眉头多嗅了两下,凝神道:“王爷,若是属下没有闻错的话,这两人身上的香气还掺杂着药味,像是那种专门用来炼制丹药的。” 萧奇南难得给了个赞赏的眼神,他自然也闻出异样,随即跟了上去。 外间天色越发明朗起来,天光大亮时林中的雾气也驱散不少。 那两人身上带着的某种异香正好能够引路,跟着他们七拐八拐绕出去许久,最终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处矿洞。 周围茂林丛生,雾气散去,枝丫上挂满不少露珠,若是不仔细寻来,只以为这里是个荒凉地。 洞口有许多人踩过的痕迹,大小不一的石头堆积在外面,正虚虚实实的遮掩着里面。 萧奇南和程烨半靠在树后,整个身影都隐匿在其后,发出来的声响几乎不可听闻,也没人察觉身后居然跟了人过来。 到这会儿他们才看清楚,原先那两人身上穿着一样的粗布短衣,束手束脚,打扮的极为精干,两人缓缓攀爬到矿洞口,打着哈欠往里走,不多时,洞里传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萧奇南面色微变,低语道:“看来常乐镇失踪的百姓多半在这里。” 程烨手握成拳,眉间已有隐隐怒火:“王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自然是救人。” 两个守矿洞的人不知连续驻守过几日,眼底青影浓重,困得直打哈欠,忍不住靠在洞口打盹儿,不住期待着尽快来人接班,正苦苦等候时,突然听见林间传来异响。 两人眉头一皱,赶忙寻声而去,谁料才出洞口没多久,身后一阵大力袭来,顿时眼前一黑,晕死在地。 程烨从半趴着的洞口处跳下,随意将两人踢到丛林边,人被杂草覆盖,转眼就不见了身形。 萧奇南龙行虎步从林中走出,瞧也没瞧那二人,径自迈进矿洞。 不同于外间的天色大亮,越往里走越感觉空气逼仄沉闷,十分压抑。 “啊!好疼啊……谁能来救救我们?” “我头疼的好厉害,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出来了。” “爹爹,咱们什么时候能够回家啊?我想娘了……” 孩童的嘤嘤哭泣声不住飘出,听着不免让人肝肠寸断。 萧奇南领着程烨赶到之际,看到的便是一幅人间地狱般的惨景。 正中央摆放的炼丹炉并没有炼制丹药,传出来的异香中竟是在饲养各种蛊虫,丹炉连接着好几条通道,进入暗室中,崖壁上满是铁钉锁链。 每一条堪比婴儿手臂粗的锁链下都系着一个人,他们面色阴沉发黑,个个被折磨的苦不堪言,这些人早已神志不清,嘴里不时说些胡话,连眼前来人了都无法分辨是真是假。 程烨暗自吃惊,微张着嘴,将心里那阵恶心压抑下去。 只见那些人上半身尚且完全,下半身却血肉模糊,嘴里缓缓嚼着东西,仔细一看,居然是自己身上挖下来的人肉! “王爷,这……” 萧奇南蹙起眉头,根据年纪身形分别,果真上到八十岁老人,下到八岁孩童应有尽有。 他快步上前抱住一孩童,伸手翻看其舌苔眼皮,舌苔发黑不止,眼球布满红血丝,从眼尾处一阵蔓延开始,全都是肉眼可见的黑色。 萧奇南哑声道:“活人炼蛊。” “看来是打算把他们炼制成刀枪不入的活死人。” 说罢,他拔出长剑快速斩断孩童身上的锁链,金石作响声阵阵不断,身后突然传来异响,听着慌忙的脚步声,应当是有人过来了。 程烨下意识护在萧奇南身前,还没走两步,立刻看见洞口随行赶来的换班人。 两个神色匆匆的夏国人一下子看出不对劲,随即将短刀掌握在手中,咬咬牙,提着心快步向里跑察看。 程烨同样警铃大作,听见无数细碎响声的同时立刻挽出无数剑花,以此挡住暗器。 萧奇南解救下最后一名活着的人质,用手护着他们全半趴在洞口边,眼神示意众人先不要出去。 等洞口的打斗声终于消停,他这才让人赶紧出去。 孩童早被吓得又哭起来,腿软的跟面条似的怎么也走不动。 萧奇南伸手去抱他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飞身探出,定睛一看,竟是一枚暗器直直朝着孩童而去。 眼看暗器近在咫尺,电光火石间,他只得以身挡住。彡彡訁凊 一枚比鹌鹑大不了多大的铁吉利瞬间扎进到肉中,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萧奇南忍痛搂抱起他,带着人快速出洞。 程烨见到主子受伤,当即满面愧色的跪倒在地:“属下无能!未能保护好王爷!” 萧奇南冷眼斜睨他,看见后面赶来的两名夏国人身首异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先带人离开这里,安全之后本王再定你的罪。” 身上的酥麻感铺天盖地般袭来,萧奇南眼神渐渐麻木漂浮,咬着牙摇了摇头,迫使自己头脑能够清明些。 他一定是中毒了,否则也不会产生幻觉,更不会看着那个原本该待在客栈中的小丫头出现在面前。 冷璨星慌慌张张朝他这边跑来,眼中浸满担忧,一张小脸白的跟纸似的。 “九叔!” 冷璨星见他半边衣衫淌着鲜血,眼眶瞬间就红了,眼泪更是顺势滑落而出。 萧奇南阴沉着脸,咬牙道:“本王真有那么老?” 冷璨星:“……” 九叔啊,这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您还惦记着这茬呢! 冷璨星满心满眼都在九叔身上,又是掉泪又是心疼,顾不上回答就想把孩童抱过去。 半大的孩子可是不轻,要是把九叔累出个好歹来,看我不把你屁股打开花。 “九……王爷,您中毒了,我要马上替您医治!” 说着,冷璨星伸手就要去撕扯萧奇南的衣裳,正欲动手,又在一抹死亡凝视下灰不溜秋的将手缩了回来。 第十四章 望闻问切 他们此番共救出八名活着的蛊人,年老力不可支的在出洞口的时候就死了,活着的都是身子相对健硕的。 矿洞不宜久留,萧奇南将冷璨星怀里抱着的孩童塞给程烨:“他力气大,让他来。” 冷璨星摸了摸鼻尖,眼睛毫不斜视的停留在他的肩头上。 程烨背上背着受伤的蛊人,怀里还抱着一孩子,现下负重前行,咬着牙不吭声。 待到几人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出去颇为远后,他们终于停住,稍稍休息片刻。 冷璨星翻着荷包里的药丸,正嘀嘀咕咕想要给人解毒,突然感到脊背正被某种硬物抵着,她顿时面色一白,缓缓高举双手,不敢再有所动作。 唉,她的九叔,防备心可真严,到现在为止都不肯相信自己呢…… 也怪她这个时候出现的太过蹊跷,有如此防备心是好的,她一时半会儿搞不定,蒋月影更搞不定。 萧奇南冷声冷气地质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冷璨星眨了眨大眼睛,状似无辜地小声解释道:“王爷,我噩梦醒来后没见着你们在,怕您有所闪失,喏,闻着香囊的香气就一路追过来了。”x 话落,背后传来一声冷笑:“怎么?你在梦里也不盼着本王好。” 冷璨星脸色一寸一寸僵住,张口想要解释,忽然感到背后束缚消失,抵着她的剑把被抽了回去,随着剑再次回于鞘中,萧奇南也在毒素的作用下体力不支,轻哼着靠在树边。 冷璨星把准备好的药丸赶紧塞到他手心里,又拿出药粉替他擦拭伤口。 正欲动作,手腕却被紧紧扼住,萧奇南黝黑的眸子正盯着她,面上好似正写着三个大字——不知羞! 冷璨星抽了抽嘴角,再管不了那么多,一边往他肩头上倒药粉,一边掏出绵白布。 “行医者自当慈悲为怀,王爷不必同我客气。”冷璨星欲言又止,末了补了句:“在我们医者眼中,人和人没太多区别的!” 为了不让九叔多想,她只能这么说了,谁让九叔敏感又多疑,若是知道她常年在常乐镇替人看病,肯定又要说她不知羞。 萧奇南咬牙,一字一句道:“没多大区别……” 不明深意的冷璨星头点如捣蒜:“正是正是。” 话说出口,她觉得不大对劲,四处怎么阴风阵阵的?旁侧的程烨看向她的眼神里怎么好像多了些……同情? 冷璨星反应过来,急忙改口:“王爷英明神武,英俊潇洒!自然不是一般男子能够比得了的!” 药粉在肩头摊开,丝丝凉意沁人心脾,萧奇南半仰头靠在树边,没再搭理小丫头说的话。 他们在边境处休息不过片刻,随即就要离开这里。 人虽是救出来了,可也就此打草惊蛇,惊住了那些夏国人,要是原路返回,势必会出幺蛾子。 冷璨星看了看两面夹击的山口,开口道:“我们从洞里出去,左边就是灵蛇山。” 灵蛇山正是他们师兄姐弟常去采药的山头,只因对外传言野兽众多,寻常人根本就不敢去,不过自己身上带的药粉多,也能够挡一挡,在那里躲着总好过半道上被人捉回去。 程烨看着萧奇南,在征求他的回答,后者目光眺望远方,扫视过周围几座山头后,点头应允。 他们几人倒是可以强撑着回去,中间也不怕有夏国人前来,可是这些人质不一样,身上的蛊毒随时都可能发作。 冷璨星为防止萧奇南多想,只敢搀扶一名妇人往外走,还时不时回头去查看他的身子。 众人一路前行,走了大概一炷香功夫,终于走出暗洞,随后便一路往左,快速进入灵蛇山。 冷璨星将妇人搀扶靠在地,然后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去看萧奇南,见他原先微白的面色终于红润,心这才落回到肚子。 其他几名蛊人同样背靠着休息,个个面色黯淡发黑,看哪里都提不起兴致。 冷璨星对众人休息的地上撒了一圈药粉,为的就是防止再有蟒蛇之类的动物袭来。 忙完这阵功夫,她又暗戳戳往萧奇南身旁凑了过去,眼里满是克制的担忧和关切。 见状,程烨不是抬头看天就是低头望地,心里忍不住吐槽—— 要说主子可真是好福气,走到哪里都被人姑娘家挂怀着,哪像他啊,生来就爹不疼娘不爱的,怎么就没人关心一下他之前又是背又是抱的?差点没累死在半道上! 萧奇南扫了身旁的小丫头一眼,眼神抽离回去,冷着声音敲打她:“药王谷没有教过男女有别?” 冷璨星讪讪笑了声:“治病行医讲究望闻问切,我这不是想要好好看看您刚才的毒解的如何了嘛。” 萧奇南哑然,皱着眉头别过脸去。 见他面色不对,冷璨星抿紧唇角,灰头土脸的靠坐在树旁。 ——九叔啊九叔,男女大防在你心中如此重要,真是让我有些难办哪。 冷璨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听见身旁人轻咳,又满面慌张的回过身去看他。 这一看,正好对上萧奇南那双漆黑泛着冷光的眼眸。 萧奇南揶揄道:“小丫头,你到底想做什么?” 冷璨星用手抱着树干,一寸一寸往下滑,小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嘴里没说出个所以然,心里却在一阵狂喊。 当然是要保护九叔你今生平安顺遂啊!!! “……我就是看看病人情况如何。” 冷璨星压抑着内心的感情,不敢太过声张,坐了片刻后跑去溪边打水,然后帮忙点燃火堆。 周围那群蛊人浑身哆嗦个不停,即便全都靠坐在一起仍是冷的直打颤。 他们的痛觉不甚灵敏,哪怕刀剑砍在身上都不怎么皱眉,反倒无事发生时又觉得疼,又觉得冷。 冷璨星不敢掉以轻心,始终防备着这群蛊人,她还没来得及细看,他们身上说不定沾着某些毒药,可不能让这些人太靠近九叔。 这时,久久没有动作的萧奇南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一大片阴影。 冷璨星也紧跟着站起身,眼巴巴地望着他,却见萧奇南竟往反方向走…… 第十五章 南国大营 萧奇南远去的方向并不是回药王谷,同样也不是返回常乐镇的小路,他往西北方向,目光不做任何停留,脚步也没有丝毫停顿。 冷璨星多看两眼方才心知肚明,大概猜出九叔定是要回到南国大营。 九叔本就是借着向师父问诊的名义才来到药王谷,眼下既然打探清楚夏国人意欲何为,自然要回去点兵打仗,一举端灭敌军老巢。 可九叔倒是起身走的潇洒利索,全然没有要将他们带走的意思啊,冷璨星慌了,紧赶着一路追随上去。 程烨有些讶然,忍着没开口说话,而是等主子发号施令。 大营岂是一介女流能去的地方?光是那些糙汉子身上的汗臭味儿就够呛鼻的了,小丫头若是跟着去,约莫全营上下的兄弟眼珠子都能瞪出来老远! 走在前方的萧奇南听见背后传来细微脚步声,立刻停下动作,他回过身,冷脸看向冷璨星:“小丫头,你不回药王谷,跟着我们做什么?” 冷璨星小手绞巴绞巴衣摆,漆黑的大眼睛眨起点点泪光,好不委屈,“王爷当真要把星儿丢在这里吗?” “现在已经打草惊蛇,夏国人肯定知道常乐镇的这条路了,要是让我一个人回去,路上指不定会出什么危险呢,王爷不妨就带着我,好不好?” 正所谓脸皮不厚吃不到肉,如果就这么稀里糊涂回了药王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跟九叔再有交集。 不行! 她坚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萧奇南锋利的眉眼略有松动,上下将她打量几眼,冷哼一声后转身继续往前行。 九叔这是……默许了?! 她就知道她的九叔最是心软良善。 冷璨星乐得喜笑颜开,左手挽着一名妇人,右手牵着一名孩童,领着他们追随上大部队。 因为这次带回来的人不多,他们又始终深陷在一种意识沉浮的状况内,路上倒没出什么幺蛾子,十分顺利的回到了大营外。 驻扎在距离药王谷好几里外的南国大营,各处都能看见士兵操练,士兵整装待发,只等着萧奇南回来领兵打仗。 几人站在山坡上,远远便望见下面人头攒动的士兵。 冷璨星瞧着新奇无比,有种终于同九叔打成一片的畅快感! 萧奇南快步走在前,眼神示意程烨先行两步,程烨意会其含义,点了点头很快便闪身进入大营。 待冷璨星一行人赶到,原本还在校场上操练的士兵竟一眨眼消失不见,整座大营安静的针落可闻。 程烨老实地站在主帐篷外,虽没有开口说话,但看向冷璨星的目光中却别有深意。 瞧瞧,就为了不让兄弟们多看两眼冷大夫,主子硬生生让他把大家赶到帐中,得亏大伙儿一听是有中蛊的病患前来,否则天塌下来这群人都得出来看好戏。 冷璨星敏锐察觉到程烨眼神不对劲,她摸了摸鼻尖,在进入帐篷里时对他灿然一笑。 谁知这边才领着妇女孩童走进帐篷,后脚就听帐外传来一阵呵斥声。 “矿洞的事,本王还没与你算账。” “既然平日疏于操练,现在该怎么做,自己心里有数吧?” “……是,王爷。” 闻言,冷璨星缩了缩脖子,搂着同样有几分惊恐的孩童不住安抚着:“别怕别怕,王爷乃天下头一号大善人!” “你们全都是王爷救回来的,等以后恢复好了,可一定要惦记着王爷的恩情,多为他烧香祈福,祈祷他一生无虞哦。” 孩童眼神茫然懵懂,看着不大听明白似的又点了点头,紧紧靠坐在冷璨星身侧,哪里都不敢去。 一顶密不透风的帐篷里,软榻上,地上一共坐有七八个人,他们自从矿洞跋山涉水回来,路上就已精疲力尽,眼下皆是眼前发黑,止不住打瞌睡。 冷璨星单是看着这些人的面色,就知道其身上中的蛊毒有多深重,要是不细心调理,只怕在离了一日又一日的蛊虫滋养下,很快会浑身阵痛不已。 哄着孩童睡下,冷璨星轻手轻脚将人放在软榻上盖好被褥,忽听帐篷外传来阵阵哄笑声,忍不住好奇想去看看情况。 又思及自己一个小女子突然出现在大营,定然会惹得其他人侧目相看,于是冷璨星快速将头发束起,伸手往脸上抹了两把灰,硬是将满身灵气掩盖下去。 她轻手轻脚走到帐篷边,掀出一条小口子向外看去,便见程烨抱着一颗比水缸还粗的树桩咬牙狂奔。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程烨浑身上下就跟从水里捞起来那般,脑门子上还冒着热气,脸色涨得跟猪肝红似的,围靠在两侧的大营士兵皆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真可怜。 冷璨星微微叹息,不禁有些同情他。 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九叔,惹着他就算不死也得浑身褪层皮,这下子该长记性了吧! 诶奇怪,怎么不见九叔呢? 冷璨星左看右看,始终不见萧奇南身影,目光最终停留在大营的主帐篷上,一眼望去,离他们所在的帐篷就只有几步之遥,想要避开众人眼线过去,不是难事。 就在冷璨星即将迈开步子行动时,忽然看见几名身材矮胖的士兵正东张西望,然后像是确定不了方位那般,看完又互相商议了许久才暗自点点头,看样子是要往这边来的意思。 冷璨星闪身折返回帐中,靠坐在软榻那儿等着这群人前来,倘若没有九叔吩咐,谅谁也没胆子敢往这边来,既如此,那就只管等着好了。 很快,帐篷外果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士兵们深一脚浅一脚,好像抬着什么极沉重的物件,临到账门边,还不住互相使唤。 “哎哟都好长时间没有开过荤了,今日还要特别给这些人做一锅,闻着香气没?差点没把我馋死过去!” “行了行了,少说话吧。王爷吩咐的事情咱们只管照办就行,你去瞧瞧程侍卫的下场,听说他得跑到天黑才作数啊!真是要了命了!” 第十六章 救死扶伤 回来的路上他们紧赶慢赶,到大营里也不过才半个下午,要是让人一阵跑到天黑,就算身上不扛着什么物件也得累个半死,更何况程烨身上的树桩少说也有二百来斤。 想到这里,冷璨星不免又对他同情几分,同时,半眯着眼睛向外出看去。 几名身上系着围裙的伙夫把灶房里的大锅全端了过来,他们不是忙着盛饭就是忙着分菜,帐篷里瞬间飘满菜香。 人质们纷纷被这香气勾得醒了过来,眼里冒着绿光,不停咽唾沫盯着大锅菜,肚子咕噜叫的声音清晰可闻。 伙夫们哈哈一笑,伸手招呼着众人过来,又将碗筷递了过来。 “你们都是王爷的贵客,可千万别客气,来了咱们这里就跟自己家似的,赶紧吃吧。等吃饱喝足,王爷还会派人送你们回去呢!从这里到常乐镇兴许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晚上就能让你们和家人团聚了!” 冷璨星满怀心思地接过饭菜,自己没顾上吃,反倒伸手喂一旁的孩童。x 伙夫们分配好饭菜,很快就离开帐篷,按照他们的话来说,九叔特别派了一队精兵队伍准备护送大家回去。 想来,他们定是明日就要打仗了,到时候整座大营都会迁移,又哪里还有功夫顾得了这些人? 孩子在矿洞里饿极了,吃起饭来狼吞虎咽,连一粒米都舍不得落下,用手扒拉着小脸就往嘴里塞。 冷璨星替他擦拭嘴角,心里弥漫出异样情绪,人质身上的蛊毒需得时刻紧盯着,一旦发作,必定会伤及旁人。 可她是要跟着九叔一块儿走的,又怎会跟他们一起回常乐镇? 冷璨星没什么心思吃饭,哄着孩童睡下后便一股脑爬起来,悄悄往主帐篷跑去。 恰逢程烨正抱着木桩停到她面前,只见程烨累的汗如雨下,大喘粗气。 “程侍卫,王爷他……” 冷璨星正想向他打听打听九叔的意思,却见他如同见了鬼似的撒丫子跑远了,徒留冷璨星尬在原地。 她长的有这么吓人吗? 狂奔出去半里地的程烨累得面目狰狞,气喘如牛,就是连头也不敢回一下,往常做事不力,主子最多也就罚他扎马步罢了,哪像今日这般往死里折腾他啊。 要说这事和冷大夫没关系,他可是第一个不相信,都怪自个儿这双眼犯欠,非得看人家干啥? 走到主帐篷外,冷璨星犹犹豫豫向内望去,只见其中密不透风,连一丝影子都瞧不见,她收敛心神,冲着里面小声喊:“王爷,星儿有事求见。” 她早就注意过,主帐篷起码有半个时辰都不见着里面有人进出,此刻应该也是没人在的。 等了半晌,帐篷里终于有回音传来:“进来。” 清冷的声音一如往常,好似又因身在军营多添了几分威严…… 帐篷内陈设简单,除了案桌、几口箱子和屏风之外就不再有其他任何东西了。 萧奇南端坐在案桌旁,手里捧着一卷兵书看的仔细,期间连头都没有要抬起来的意思。 冷璨星吞咽唾沫,小声开口:“听说王爷要派人把我们送回常乐镇?星儿猜不准此事真假,所以特来问询一番。” 萧奇南语气不悦:“本王从不说假话,你竟不信?” 冷璨星:“……” 糟糕!九叔生气了! 她哪敢不信九叔的话嘛,九叔说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就算天塌下来,那不还有九叔顶着呢么! 面上却十分无辜,冷璨星连忙摆手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现在并非回去的好时机。” 萧奇南手中顿住,把翻看到一半的兵书放回到桌上,看向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压迫感,“本王派人送你们回去,难道还要看时机不成?” “是不是日后本王做事都得向冷大夫你请教?” 一听这个称谓,冷璨星小脸迅速垮下来,结结巴巴的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快出来了,嗫嚅道:“星儿自然不敢有这样的想法,而是觉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王爷,最近本就是多事之秋,那群夏国人发现蛊人不在,肯定会追查出来的,到时候若真是打起来,必定会有所伤亡。星儿作为大夫,本就该救死扶伤,大营中的军医一个两个不嫌少,像我这样还是药王关门弟子的人又是没有的。” 冷璨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微微气喘,仰着头,期待着萧奇南回话。 九叔啊九叔,快快把我留在大营当军医吧!就当是为诸位战士谋福也行啊! 萧奇南眉头微蹙,注视她片刻,压迫的眼神才有了松动的意思。 见事情有转变的机会,冷璨星双眼放光,继续乘胜追击,趁热打铁道:“王爷,若是让师父知道我夜宿而不回谷中,他老人家日后一定会找我麻烦……到时候罚我打扫丹炉房,肯定要累得去掉半条命。” “可若是师父知道我成为军医,帮助众多将士脱离生命危险,相信他老人家不但不会追责,反倒还会以我为荣呢!” 冷璨星说的满面红光,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中弥漫出来的祈求希冀,实在是无法令人忽视。 萧奇南轻嗤一声,嘴角慢慢勾起,脸色也缓和几分,可到底没有满面春风的模样。 “原来你是想借我大营立功。” 小丫头年纪不大,心思倒不少,之前还真有些小瞧了她。 冷璨星硬着头皮不知如何作答,苍天可见!这一切可全是为了九叔您啊! “不过,你说的也在理,营中的确缺少军医。” 一听此话,冷璨星瞬间眼露精光,忙不迭地点头附和:“正是正是,王爷就让星儿为大家做点实事吧。” 闻言,萧奇南忽然气息骤变,周身冷如寒霜,“本王看你是想拿自己那套望闻问切的功夫,在大营中多盯几名男子吧!” 这下,冷璨星瞬间僵住,无措的小脸上尽显无奈为难。 “九叔!不是……王爷,星儿一番赤子之心天地可鉴!为此,我敢拿我师父的人格做担保!” “我绝对是为了救死扶伤才想留下当军医的,而不是其他!” 九叔,信我信我!!! 第十七章 大获全胜 萧奇南沉思片刻,探究的眼神在冷璨星身上扫来扫去,终于答应下来。 “既如此,本王就再信你一次。” “若是你敢在大营中胡作非为,本王定会把你的所作所为告知给欧阳大夫。” 冷璨星如临大赦,脸上连忙堆起笑意,半歪着小脑袋,用弯弯的眉眼看向他:“是是!我一定会当好军医的,还望王爷放心!” 话毕,萧奇南也不再多说话,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出去。 冷璨星深谙见好就收之道,犹如一阵风似的很快离开帐中,离去时还能听见她轻快的脚步声和嘴里哼出来不成调的小曲儿。 战争远比想象中来得更快,晚上萧奇南突然宣布要带人夜袭敌营,一举端灭夏国大巢。 冷璨星正在伙房中借锅灶替蛊人们熬制汤药,听见消息急忙冲了出去,只见原先操练的大军全都整装以待。 他们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只等着今时今日来临,眼下皆是满面士气,恨不得立刻前往夏国边境。 程烨面带虚脱站在场上,正在低声吩咐手下人兵分三路依次离开大营,他用眼角余光瞥见冷璨星正往自己这边凑来,急忙转回身,搂着身旁两名兄弟往反方向溜了。 冷大夫哎,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若是再被主子看见,免不了又莫名被折腾的死去活来啊! 保命重要! 冷璨星张了张口,就算有再多的话也不好再问,只得踌躇地站在大营外,眼神东张西望。 突然远处有嘶鸣的马叫声响起,身披大氅的萧奇南从帐中走出,脸上还戴着一个铁制兽头面具,看上去冷面无情,颇为瘆人。 冷璨星倒是不害怕,拔腿便冲着萧奇南的方向跑去,还没走到马儿前,就见马儿突然扬起前蹄,鼻腔发出一阵又一阵粗气。 “王爷,这么快就要打仗了?” 他们刚从夏国回来没多久,连歇都没来得及歇,就这般着急忙慌的行军多折腾人哪。 萧奇南居高临下地暼她一眼,轻声呵斥道:“还不回你的帐篷去!” 说罢,他立刻打马扬鞭,带领大军西行,扬起来的灰尘漫天飞舞,很快就模糊了视线。 冷璨星满心忧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双手紧握成拳,咬牙不情不愿的回了帐篷。 九叔去前线打仗,自然不可能带着她去,他一定是关心自己的安危,否则也不会落于人后刻意等自己去问过一回话才走。 如此想着,冷璨星心中舒坦不少,更加坚定要当好军医,为战后做准备。 刚一回到帐篷,外面忽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随着帘子被掀开,两名穿着不合体军装的瘦弱少年郎出现在她眼前。 二人面面相觑,低声开口:“冷大夫,我们是王爷派来的帮手,之前就一直在药房中帮忙,冷大夫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千万别客气。” 来的两人名叫大双小双,眼下不过十二三岁,不管是年纪身量都不到行军打仗的时候。 见状,冷璨星便明白这样的孩子上战场只有当炮灰的份儿,看来九叔还是心软嘛,知道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她点了点头,叮嘱二人小心动作,把旁边架子上的药草用来研磨成粉。 她忙着调制药丸,一边动作,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你们怎么会跟着来这里?这个年纪不应该在家吗?” 大双稍微能言善辩,用手捣着药粉,语气中带着感激地回应:“我们兄弟是一路逃难到常乐镇来的,在路上又冷又饿,差点就死了。刚好遇上行军,王爷瞧我们可怜,仔细打听过家世背景就让我俩跟着一起参军入伍。” 二人虽年纪小,手脚却麻利得很,不多时就将药粉全部捣碎,然后又帮着熬汤、喂蛊人。 从矿洞带回来的那群蛊人到晚上情况果真恶劣起来,离了蛊虫滋养,一阵上吐下泻,把众人忙活坏了。 冷璨星急中生智,强行用几味带毒素的药草制成药汤,给他们通通灌下没多久,蛊人们总算疼痛减弱,扭着身体逐渐睡去。 大双和小双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吓得连连后退,脸色苍白如纸。 “冷……冷大夫,往常大营要是有谁得了病都会被单独送出去治疗,若是让王爷知道这些人发起病来如此可怕,怕是不会让他们久留……” 大双吞了吞唾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冷璨星心知肚明,但作为医者,她不会轻易舍弃任何一条生命,只是蛊毒远比想象中更加凶猛,恐怕要回药王谷才会有所转机。x 再说九叔这次带来的将士全是南朝精兵锐士,只要一上战场,皆能以一敌十,他们可出不了半分差错。 “你们放心,我一定能够治好蛊毒。”冷璨星抿唇,眸色坚定无畏。 既然已经自告奋勇当了军医,现下若是做不出个所以然,别说会被九叔看不起,就是她自己也会觉得面上无光。 就这样临阵脱逃,日后还怎么和蒋月影比? 除了他们几人外,大营剩下的只有一些伤患,又将他们的身体察看过一回,众人方才歇下。 冷璨星浑身疲惫地靠着软榻,脑海中始终没有半分睡意,她透过缝隙望向外边月色,心底泛起担忧。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铺天盖地的铁蹄声将帐中人惊醒,冷璨星本就睡得浅,猛然睁大双眼,掀开被褥就奋力往外跑。 天色泛出鱼肚白,距离大军进发已过去好几个时辰,无数将士纷纷回到大营,看上去并未有何伤亡。 冷璨星按捺不住,拦住一名将士,张口急切问道:“王爷呢?” 那将士身背长枪,指着主帐篷回她:“王爷带着我们打了胜仗,这次还抓了不少人质,他刚回了帐篷,现在估计正歇着呢!” 闻言,冷璨星拔腿就往帐篷跑,还没走近,瞬间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腐臭气息。 她眼神一变,当下便猜出气味因何而来,晶亮的眸子沉下几分,欢喜的内心又添忧虑。 彼时,帐篷后方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看样子他们肯定没救了,还不如随便找个坑埋了。” “都病成这个鬼样子了,谁说不是呢。” 第十八章 任凭王爷发落 冷璨星面色微变,忍住心中好奇,正要掀开帐篷一角,却见程烨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抬手擦拭面上血迹,一晃眼,突然看见来人,避嫌似的往后退开三两步,客气疏离的道:“冷大夫。” “……” 冷璨星扯了扯嘴角,仍好心提醒:“伙房熬有药汤,正是给你们准备的,赶紧趁热去喝吧。” 说完,她转身就想往里走,岂料这次程烨竟然闪身挡在身前,拦住她的去路。 “王爷方才吩咐过准备休息,谁都不得入内,冷大夫还是请回吧。” 若非主子明确吩咐过这一番话,他也不敢上前拦这小丫头,得罪了她,背地里少不了小鞋穿。 唉,好难。 程烨轻叹一声,只觉差事难办。 冷璨星不死心,非要当面确保人是否安好,皱眉追问:“打仗时,九叔他……我是说王爷,他没受伤吧?” 程烨得意抱臂,眼中尽显敬佩之色:“王爷可是出了名的杀神,只有他伤着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动他分毫的地步。” 冷璨星眉宇微松,躬身眯眼,就着被风吹起的帐篷一角,看见她的九叔正侧身安睡,这才放心下来。 她点点头,转身想返回伙房,忽见大营边侧处有士兵赶着一群头上蒙麻布袋的人往山后走去。 晚风吹来,刻意被掩盖住的腐臭气息再次扑到鼻间,冷璨星惊讶问程烨:“他们要把那些人带去哪里?” 程烨摸了摸鼻子,漫不经心的说:“那些都是抓回来的人质,他们身上有蛊毒在,发作起来伤人,肯定不能和我们的人待在一起。”x 大营三面背风,山后处是深不见底的断崖,那地方怎么看都不像安置人的好去处啊,难道…… 冷璨星急了,再次追问程烨:“该不会要把他们全杀了吧?这些人中了毒不假,但还不至于没得救,这般草菅人命的话,我们和那些夏国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程烨惊讶于她的反应之大,本想在小丫头面前插科打混,没想到一下子就漏了馅儿。 他支支吾吾开口,语气低哑:“他们是前期培养的蛊人,蛊毒马上就要炼制成功,王爷原本也想救他们一命,可这些人在路上几次发病,还打伤了我们不少兄弟,这也是没办法。” 若是救不回来,蛊人们定然会成为祸患,到时把更多的士兵搭进去,可就得不偿失了。 程烨本想拦着冷璨星,不让她一路跟过去,可谁知这小丫头竟动作灵巧的从他身侧窜了过去,小跑闯进帐中。 “……”完了。 程烨无奈抚额,一时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冷璨星心中憋着口气,直至进到帐中才发现九叔不知何时坐起,手握狼毫小笔正在写信。 突然被打断,萧奇南满脸不悦地抬眸,一言不发,只压着眉眼看她。 哪怕冷璨星有再多的话,此刻也都尽数堵在喉咙,不知从何说起。 萧奇南冷沉着脸,轻轻放下笔:“谁让你进来的?” 冷璨星手足无措,酝酿一番才小声问:“王爷,您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带回来的蛊人?” ——九叔好凶,脸好黑,好可怕! 萧奇南冷声道:“当然是以绝后患。” 果然,小丫头会揪住此事来询问于他,虽是笨了些,心却善得一塌糊涂。 冷璨星壮着胆子,声音大了些:“王爷!您能不能放他们一马,给一条活路?” “星儿方才先大致查看一番,发现其中虽然有不少是夏朝百姓,可他们也都是娘生爹养的,被抓去当蛊人已经够倒霉了,这再要莫名其妙丢了性命,家人指不定多伤心呢。” 作为医者,她不能对此事视而不理,倘若眼睁睁看着活人死在眼皮底下,那她还算什么神医传人?枉费学这么多年医术了。 萧奇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冷凝的面色没有褪去半分寒霜,他越是不说话,冷璨星就越是胆颤心惊。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之际,冷璨星抿紧唇角,高举一手:“王爷,我真的有办法医治他们!” “只要再给一点时间,加之手旁药材充足,星儿定然能够为他们驱散蛊毒,绝不会让大家毒发身亡!” 从昨日开始她就一直在研究蛊毒,渐渐也有了头绪,只是大营条件艰苦,所要调配的药材无法满足,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冷璨星连珠炮似的说完这些话,漆黑的大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直勾勾盯着萧奇南,祈求之意不言而喻。 短暂的对视后,萧奇南移开目光,冷哼一声:“你可知他们身中的蛊毒究竟有多严重,怕是连你师父欧阳春都无法保证药到病除,单凭你一个小丫头?” 冷璨星忽然咬紧牙关,重重点头:“要是王爷肯收回成命,我就一定有办法治好他们!” “若是医不好呢?” 冷璨星语气笃定,“若当真医治不好,是打是罚,星儿任凭王爷发落。” 见她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萧奇南闭目挥手,颇为敷衍的要赶人出去:“小丫头,你最好将今日说的话记在心上,如若不能成事,本王第一个罚你。” 冷璨星笑弯了眼,忙感激的福了福身:“多谢王爷成全,那……王爷您好生休息哦,星儿告退。” 说完,如同来时的模样,极为欢快地跑出帐篷。 守在帐外的程烨看见冷璨星面露喜色,心下了然,立即抬手对山头上的兄弟示意,心中却吐槽:要不怎么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呢,换作他,就算是说破天,恐怕主子也听不进半个字,还得是冷大夫出马哪,一字千金。 那边,众人好不容易将蛊人赶到山上,如今又要忙不迭将人送回来,累是累了些,可大家心里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才过晌午,原本沉肃的军队再次起身动发,这次就连伙房的师父们都将大锅扛在身上,看样子是打算彻底离开了。 冷璨星茫然看着众人远去,转眼间,大营仅剩下几十人,其中还包含带回来的人质。 第十九章 免不了责罚 萧奇南吩咐大军先班师回朝,他则需要在药王谷稍稍逗留几日,暂时不会返回京中。 他派人牵来马车,专门供冷璨星等老弱妇孺所坐,说是山路艰险,免得她们到时候路途没走完就开始叫苦连天。 冷璨星背地里笑意盈盈,她的九叔分明刀子嘴豆腐心,看不得弱者吃苦头呢。 随行二十余蛊人不得带回药王谷里,在即将进入谷中关口,将他们暂时留在南朝边境的矿洞中。 冷璨星放心不下,特地猫着身子往里走,脚踩软泥地,发现里面愈加干燥,不会令人阴寒难受,方才舒心。 萧奇南和程烨抱臂站在洞口,看她眉目舒展走出来,便催促她赶紧上马车。 他们得赶在天黑前回药王谷,天一黑,还不知道夜里会出什么岔子。 冷璨星爬上马车,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师父收藏的古书籍上有讲关于蛊毒的医治方法,谷中药物充足,根据古法再加以创新,相信很快就能做出解药,到时也可以让他们服下早日康复,回家团聚。” 看小丫头一副笃定模样,萧奇南淡淡道:“最好如此。” 冷璨星明白,她从未在九叔面前展露过医术,为了和她的约定,九叔都已经耽搁回京的时日了,若是真做不出个所以然,丢脸的可是她自个儿。 马车行到药王谷中,关于三人回来的消息瞬时不胫而走,所有人急忙放下手中事物赶来大堂。 原本该身处房中的章云正耷拉着脸,不情不愿的洒扫庭院,他暼见冷璨星一蹦一跳出现在院外,瞬间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章云快步上前,把冷璨星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不悦地撇嘴道:“小师叔,你可算是回来了,那天清早在福来客栈没找着你,都给我吓死了。左右寻不到你人,我只好先回谷中,祖师爷说我贪玩,怎么也不把你劝住,如今除了让我忙活药炉房的事之外,还要打扫院子呢。” 章云手握扫帚,又气又委屈,手指尖都握到一阵发白,显然背地里极不服气。 冷璨星拍拍他的肩头,面上笑得灿烂,心里却直翻白眼:“正所谓能者多劳嘛,谷中离了我不打紧,要是离了你,那可万万不行。” 啧啧,还左右寻不到,怕是吃喝玩乐的早把她这个小师叔忘在九霄云外了吧! 这番话说的字字恳切,差点儿把章云噎死,他撅得嘴上都能挂个油瓶,转头瞥见萧奇南和程烨一前一后走来,吓得闪身往旁边立正站好。 欧阳春从后院迈步而来,眼见自家徒弟活蹦乱跳,张口就想要训斥,恍然抬头看见萧奇南二人,又只好将满肚子的话强压下去。 谷中贵客临门,可不能再当着王爷的面丢老脸,万一不小心得罪这尊大佛,怕是谁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他轻叹一口气,略微询问一两句,在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看向冷璨星的目光才多了些许赞叹。 “我这徒弟虽然生性贪玩,但天性温厚纯良,最是见不得有人饱受病痛折磨,在外能够利用所学做些实事,也算不辱师门。” 冷璨星得意挑眉,又冲欧阳春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眨眼灿笑:“我就知道和王爷在一起,师父肯定不会责怪星儿!” “……” 欧阳春一时语塞,赶紧眼神示意蒋月影先将冷璨星带下去。 怎么自打王爷来到谷中,这丫头越来越反常,三天两头就要闹腾些事出来,莫名消失两日,差点把他个老头子急得嘴角长泡。 萧奇南二人再次入住在药王谷中的客房,冷璨星则被蒋月影领回药炉房面壁思过。 蒋月影端起作为大师姐的架子,对冷璨星恨铁不成钢道:“师妹,我之前就说过让你和王爷保持距离,你怎地还敢与人在外夜宿?” “你虽还没及笄,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但谷中人多,要是传扬出去,你今后还怎么嫁人?” 冷璨星沉浸在和萧奇南的约定中,眸光闪动,对蒋月影说的话充耳不闻,只嘴边噙着笑意看火柴噼啪作响。 见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蒋月影气得一跺脚,拂袖而去。 待她走远,冷璨星眼中才显露出深意,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神色冷然。 什么注意礼节,不过是因为自己接触到九叔,拿她发脾气罢了。 蒋月影这般见缝插针之人,逮着杆子就会往上爬,日后还需小心防备才是。 收回思绪,冷璨星准备把章云唤来让他再次充当眼线,岂料才走到门口,抬眸便见师父带着章云过来,冷璨星立即折返回去,面靠墙壁,看上去倒真像是在安心悔过。 章云早就被狠狠责罚过一顿,如今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再被祖师爷训斥。 欧阳春负手在房中踱步,哀声叹气不止,总觉得自家徒弟近来脑子有问题,可小丫头嘴巴就跟上了锁似的,只说偶然撞见有伤患,想要治病救人就跟着萧奇南走了,多的再没考虑到。 见她不肯开口,欧阳春只好说起另一桩事:“听说你答应王爷调配蛊毒解药?” 冷璨星点点头,诚恳地看着师父回答:“徒儿记得师父的古医书上有解药记载,便大着胆子想尝试一回,如果不救这些人,怕是再没命回去。” 欧阳春阴沉面色,知道她心善,而今又有九王爷撑腰,若是再过多责罚,怕是面上也不好交代。 于是一挥衣袖,临走时留下一句:“那你这几日哪都别去了,好生研究解药吧,让章云跟着你打下手,研究不出来谁都别想出门,算是为师罚你二人夜不归谷。” 闻言,两人当即乖巧应下。 直到欧阳春走远,两人才松一口气,章云早已吓得汗如雨下,跌坐在椅子旁。 他手拍胸口,十分庆幸道:“幸好幸好!祖师爷没动家法,不然可就惨了……不对啊,明明月影师叔也跟着出去了,怎么她就不受罚呢?” 蒋月影? 一听此名,冷璨星瞬间警铃大作。 第二十章 甜里藏刀 萧奇南住的客房距离药炉房相距甚远,此前有章云这个药童帮着打听,才算事事落于耳中。 眼下他跟自己一起受罚禁足,不就没人盯着蒋月影了? 不行! 冷璨星在药炉房急得团团转,走来走去的模样令章云瞅得眼睛直晕乎,手里捧着的松子糖罐子倒是没忘记停下,一颗接一颗吃个没完,末了,他无奈的吆喝道:“停停!小师叔,瞧你这着急上火的样子,该不会还在担心王爷吧?” 闻言,冷璨星没好气地回怼:“废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能不担心吗?” 章云摇摇头,撇嘴腹诽:出去一趟还不死心啊,这不摆明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吗? “要我说月影师叔不像那种人,她好歹是大家闺秀出身,守礼节,明面上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像小师叔你……” 章云话说一半,看到冷璨星要杀人的眼神,才觉不妙,闭嘴转身不敢言一气呵成。 冷璨星嘴角抽动,“……” 你小子懂什么!正因蒋月影是大家闺秀,她那副做派最会让九叔动心,前世也因这女人的假面具,害得她与九叔离心,如今若是不多防备,迟早重蹈覆辙。 彼时,安静片刻又默默往灶堂添了两把柴火的章云,小心翼翼看了看冷璨星脸色,挑眉出主意:“小师叔,你不是总说什么一物降一物么,大不了曲线救国呗。” 对啊! 冷璨星眸子一亮,瞬间想起蒋月影有婚约在身,并非什么自由人,比起自己的大胆做派,她要顾及得更多。 渐渐的,冷璨星脑海中涌现出另一道高大身影…… 翌日,整整翻了一夜医书的冷璨星和章云眼下青影浓重,全身力气耗尽,只想倒头睡去。 章云要不是因为她威逼利诱,早就偷跑出去了,此时哈欠连天,打起退堂鼓。 他神色恹恹,低声劝道:“小师叔,要不然你去给王爷低头服个软吧,再这么无头苍蝇似的下去恐怕到老都研究不出解药。” 冷璨星颇有节奏感的头点地,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还不忘强打精神回话:“你要想歇就歇着去,不过得先在王爷房外替我摸摸情况。” “我可以拒绝吗?” “当然不行!我熬的松子糖你可没少吃吧,敢不听我的话……小云云,小心我把你背地做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全都捅给师父听哦。”冷璨星声音软糯,笑的那叫一个甜滋滋。 “……” 闻言,章云后背冷汗直冒,连连摆手,保命似的讨好道:“不不!咱俩谁跟谁啊,哪能劳烦小师叔呢是不是?小师叔的事就是我的事,我马上就去!” 话毕,章云脚底抹油般冲出药炉房,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冷璨星噗嗤笑出声,九叔现在拿不下,还拿不下你小子么! 除了正常的吃饭睡觉时间,其余时候冷璨星和章云都得禁足于药炉房,如此一来,客房那边再无人照看。 章云趁这功夫一趟一趟往客房打探消息,回来不是说蒋月影又给王爷送早饭,就是新熬药汤给王爷滋补身子。 蒋月影成天到晚没个消停,冷璨星眉头蹙的越来越紧,到晚上,她终于按捺不住一路小跑奔向客房。 还没到那里,远远就见萧奇南和程烨坐在亭下对弈,正要长舒口气,却见蒋月影刚巧从偏门长廊处手端果盘而来。 看样子打扮的十分娇俏,一袭粉色衣裙映衬面色如三月桃花,走起路来弱柳扶风,惹人怜爱极了。 冷璨星目光一暗,快步上前,张开双臂将蒋月影拦住。 面上笑意尽显,笑出两边酒窝,状似无害,活脱脱一副单纯小白兔模样,然后咧嘴一笑,露出贝齿,伸手便想将蒋月影手中的果盘夺来。 “师姐,女子需得知羞,光天化日的你这般给王爷送果盘,若是被其他同门看见,指不定会说什么闲话呢。” “我……” “所以呀,这种小事还是交给星儿来办吧,我没和人订娃娃亲,年纪又小,她们肯定不会把话头引到我身上的。” “……” 蒋月影微怔,侧着身子就想避开,又被这番话说的一时语噎,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向来顽劣管不住口舌的小师妹怎么说话越发犀利不饶人,竟拿自己上次教训她的话反驳回来? 她只得端着笑,客气回道:“王爷乃谷中贵客,我们作为主人于情于理都该好生招待,送些果盘不算什么的。” “倒是听说小师妹你近日被师父责罚,你不在药炉房研制解药,在这里做什么?莫说王爷看见了不高兴,怕是连师父你都无法交待吧?” 冷璨星硬端着果盘不肯撒手,心中怒意翻涌,面上倒还是一派乖巧懵懂的模样。 “师姐,我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好,你说你都这么大年岁了,为何偏生非要跟我个小丫头计较呢?” “庭院里就只有我们几个人,王爷把我当小女孩对待,定然不会多想,倒是你一个大龄女子,传出去肯定难听死啦!” “冷璨星你!” 蒋月影脸色难看,被怼的哑口无言,正想着如何回怼时忽然感到手中大力袭来,果盘竟被冷璨星一把抢走。 她还没来得及张口叫住冷璨星,就见人朝亭下而去,反倒把她远远甩在身后,直接不管不顾了。 冷、璨、星! 蒋月影抿紧唇角,憋着口窝囊气,正要提气追上去,豁然听章云在门庭焦急唤她:“月影师叔,药田出事了,你赶紧过去看一看吧!” 这些药草好不容易即将养成,若在此时出问题,真就白费功夫了。 蒋月影神经绷紧,权衡之下只得咬牙无奈离去。 亭下对弈的二人早已将远处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萧奇南掠起一抹浅笑,看着小丫头欢快跑来,又微不可察的将笑意收敛。 冷璨星将果盘稳稳放于方桌之上,局促站在原地,不时望着棋盘。 死了。 死棋啊。 程烨太惨了。 虽然敢和九叔对弈值得称赞,但就那三脚猫功夫咱就别丢人现眼了。 第二十一章 花扑棱蛾子 恰逢救星到场,早已如坐针毡的程烨赶紧求饶认输,他一把将白子放回到棋碗,哭丧着脸求饶:“王爷,求您高抬贵手放了属下吧,回回跟您下棋回回输,死法还各不相同,属下也要面子的啊,要不您换个厉害的陪您?” 萧奇南嫌弃地收回手,冷嗤道:“废物,跟本王学了三年棋,半点长进都没有。” 冷璨星老实巴交的站在一旁,望着棋盘的眼神充满渴望,小手忍不住想指点江山。 这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落在萧奇南眼里,令其忍俊不禁,遂斜眸睨她,漫不经心道:“你这个小丫头也会下棋?” 冷璨星乖巧点头:“师父平日最喜欢下棋,时常让弟子陪同在身侧,我也算跟他学了些皮毛。既然王爷今日雅兴,不妨让星儿陪你,如何?” 不等萧奇南发话,程烨瞬时起身让出位子,得救般的后退两大步。 长进了,不错。 冷璨星对他点点头,提起裙摆准备落座,谁料,院外突然传来铿锵有力的一声咳嗽。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冷璨星整个人僵在那里,脸色也跟着一寸一寸僵硬起来。 原本这时辰该歇息的师父竟破天荒醒来,此时人正往庭院走来,眼神更是钉在她身上。 冷璨星勉强笑了笑,心中暗道可惜,随后只能强装镇定,伸手指着果盘示意欧阳春,“师父,师姐有事去药田了,星儿是特地帮她为王爷送果盘的。” 欧阳春对自家徒弟向来没辙,平时让她往东,这丫头定要往西,好在九王爷在此,稍稍收敛两分,他这个当师父的老脸才算堪堪保住。 清咳两声,欧阳春目光越过冷璨星,看向萧奇南,“老夫散步于此,巧遇王爷闲情雅致在下棋,要说我这药王谷哪里都好,就是养出来的徒儿棋艺没一个精进的,不如老夫前来切磋一二,王爷意下如何?” 欧阳春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萧奇南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颔首道:“有欧阳大夫作对手,定会趣味横生,请。” 见状,冷璨星无奈撇嘴,小身板还没动呢,就被欧阳春一下子挤了出去,他一边布开棋盘,一边压着怒火呵斥:“星儿,你那药炉房离了人锅底都要烧穿了,还不速去看看1” 冷璨星惊了,小手捂着嘴,“不对啊师父……咱炼药炉的锅乃精刚打造,没那么容易烧穿吧!” “……” 欧阳春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怒火压下去,自打萧奇南来药王谷,他这老脸是一天比一天薄,恨不得将小丫头丢出去,咬牙道:“是不是好的,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冷璨星根本不想离开,不过既然师父在此,谅她蒋月影也没那个胆量来一出回马枪,细细算来,今日和九叔也说过一回话呢。 值了。 带着小小的满足,冷璨星百般不舍的冲萧奇南福了福身,声音软糯:“那,星儿就先告退了哦。” 说完,她哀婉凄凄的一步三回头,脸上仿佛写了四个大字:恋恋不舍。 连抱剑立于一旁的程烨都臊得慌,他低头瞥了眼不苟言笑的欧阳春,心想这师父和徒弟怎的相差如此之大?谷中男弟子尚可,倒是女弟子一个比一个作风大胆。 萧奇南落下黑子,目光不经意暼向庭院外,小丫头清瘦落寞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单,眼看前脚刚迈过门槛,后脚便如同后院着了火似的一路小跑。 落针可闻的亭下,掠过一声低笑。 欧阳春和程烨闻声纷纷抬头看向萧奇南,两人面上呆愣惊愕,一个茫然不知原因,一个深晓原由而震惊。 萧奇南很快收敛神色,刻意避开欧阳春的眼神,一记凌厉的眼刀射向程烨,程烨如临大敌立即灰不溜秋低下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程烨:“……”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看来药王谷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主子这般心绪沉稳的人来此竟也变得古怪异常,这日子没法过了。 另一边,回到药炉房的冷璨星用撬棍打开大锅,只见里面煮的汤药快要见底,浓郁药香瞬间扑涌而来,她搅和着底下剩的精华,期盼能早日炼制成药丸,也好拿去给蛊人服下。 而被使唤做事的章云很快也一路小跑回来,撅着嘴,满心满眼的不悦,刚凑到桌旁坐下就要抓罐子里的糖吃。 冷璨星见状,蹙眉问:“事情不是办的顺利吗?你怎么这副样子?” 章云囫囵吞下一颗糖,捶胸顿足回应:“哎哟我心里苦啊,得多吃点糖才能缓过劲,小师叔,你什么时候把给王爷熬的陈皮糖也给我吃两颗呗。” 冷璨星白了他一眼,想到这小子今日算是办了件有力的事,便不再怼他,只追问事情后续如何。 章云叹气道:“药田本就没什么事,我是情急之下随便说了个借口给月影师叔,她过去看见药草好端端的,非让我说个所以然。” “我一时着急,没办法只能张口编瞎话了,月影师叔差点没揪着我的耳朵骂,还说我学医不精,一辈子只有当药童的命,可把我委屈死了。” 冷璨星憋笑,顺手把柜里的糖罐塞给他,又问:“那她人现在去哪里了?” 章云看到陈皮糖,略感宽慰,手指着另一处说:“喏,往厨房那边去了,好像今日要亲自下厨,我回来的时候正巧看见厨娘在外面晒太阳呢。” 冷璨星心中咯噔一下,脸色霎时冷沉几分。 好个蒋月影,真是一计一计层出不穷,果盘没送到,这么快竟又要亲自洗手做羹汤给九叔送去了。 如此花样百出,难不成是花扑棱蛾子变的么! “不行!不能再由着她往九叔身上贴了。”冷璨星忽然一拍桌板,倒把章云吓一跳, 他拍拍胸脯压惊,无可奈何的问:“月影师叔可没被禁足,那你打算怎么办啊小师叔?” 冷璨星沉肃的小脸上愤慨之色尽显,后槽牙磨的咔咔作响,而心里正盘算着另一件事…… 第二十二章 又怒了 接连两日,只要得空,冷璨星定会亲自到客房,瞅准时机和萧奇南多说两句话。 所说的无非是关于蛊毒解药研制的事,现在只有说起这些才可以名正言顺,不会引来九叔过多厌烦。 自从那日师父散步撞见她遛弯儿,便对药炉房的境况更加上心,她和章云怎么也得留个人在那里才行。彡彡訁凊 今日惠风和畅,万里无云,冷璨星捧着新熬好的甘草糖往客房走去,一脸雀跃地想要将东西献给九叔。 岂料还没走到门边,远远便看见大师兄无涯抱臂靠站在门框,似乎正等着她过来,抬眸看到人,眼睛也跟着亮了。 无涯大步走上前伸手拦住冷璨星,防止她再抱九王爷大腿,无奈劝道:“我说小师妹,你能不能消停消停啊?这一天到晚眼巴巴地往这边跑,师父他老人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冷璨星将糖罐子牢牢抱在怀里,舔着笑脸抬头,水汪汪的大眼睛波光涟漪,怎么瞧怎么乖巧纯良。 “大师兄,听说你最近培育药草很辛苦呀,我特地用药材做了香囊,你晚上挂在床头必然能够安神!” “我不用……” “已经派人给你送回房啦,你不去看一看?好歹是星儿的心意呢。” “……” 无涯愣了愣,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招架不住道:“唉,你说你,一天到晚的尽叫我们难办……” 冷璨星眨了眨大眼睛,表情十分无辜,“星儿可不敢折腾大师兄,是真的有事要找王爷商议这才过来的,大师兄,你就让我进去吧。” 距离成功只差一步,若是再折返回去,那她这罐甘草糖不就白做了? 当然不行! 一听这话,无涯当即脸色严肃起来,摇头,不肯放人进去:“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应当自持妗贵,说句真心话,我觉得王爷可能不太想见到你。” 冷璨星表情顿住,眼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水汽蔓延,无涯急忙将她拉到一旁,劝诫道:“别哭啊!不是我这个做师兄的狠心,是人家只默许你月影师姐去送饭,你又何必上赶着去呢?” 闻言,冷璨星缓缓抬头,眼神麻木漂浮,整个人好似定在远处不知如何动作,只是手紧紧抱着糖罐,沉默片刻,才将东西塞给无涯。 她看着客房小院外紧闭的大门,终是带着满心失落缓缓离开,走时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任谁看着都会心碎。 无涯张了张嘴,安慰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随后趁着四下无人推开大门将东西递进去。 程烨在门边等候多时,早已将冷璨星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整个过程收于眼底,他掂量着糖罐,不由得微微叹气,突然觉得自家主子‘红颜祸水’,这才来几天,那些慕名而来的女弟子都快挤破头了,其中以冷璨星跑的最勤。 房中,萧奇南正翻看古籍,听见屋外传来细碎响声,眨眼间神态更为正经沉肃,好似满心注意力全在书上。 程烨双手捧着糖罐放于桌上,老老实实说道:“王爷,这是冷大夫派人送来的甘草糖,您要不要尝尝?” 萧奇南蹙眉,不悦道:“本王何时喜欢吃糖了?多嘴。” “那属下拿去丢掉?” 话落,房间里的气氛仿若瞬间沁上一层冰霜,连周身也跟着控制不住的打着寒颤。 “你、敢!”萧奇南从牙缝挤出的两个字犹为深重。 程烨见势不对,趁着萧奇南刚将茶杯举起,还没来得及往这边砸过来时动作熟练的闪身逃出书房,“王爷,属下告退!” 程烨苦着脸:这年头下属不好当啊,主子也不心疼。 药炉房。 煮药材的大锅莫名裂了一条缝隙,明明是精刚打造的东西却硬生生被烈火烧出个毛病来。 眼见锅中药材已经熬到见底,快要炼制出丹药,偏生闹出这么一桩事,冷璨星和章云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两人忙不迭拿出新锅换上,又赶紧收拾药材,加大干柴调制火力,生怕有一分一毫的耽搁。 之前猛然烧起来的大火将两人面色熏到发黑,躲避不及之际连额前的刘海都被烧去一小片。 冷璨星打来清水擦拭面颊,只觉屋漏偏逢连夜雨,前脚才在客房那边吃了鳖,后脚回来药炉房又出了这样的事,真是半分不得消停。 章云累的汗如雨下,半瘫在墙边幽怨地瞪着冷璨星:“小师叔,前一个时辰可该由你看着火候,你为了看王爷,连这边的事都顾不上了,害我白白烧掉头发。” 他瞥眼吹了吹被火灼烧到发卷的刘海,闻着那股子烧焦的气味,很是不爽。 冷璨星没好气的怼道:“别忘了昨晚是谁贪睡害我多守两个时辰!谁知道先前是不是因为你贪玩跑出去回来晚才导致锅烧裂缝的啊?” 章云垂头翻了个白眼,莫名有些心虚,不再把话往下接去,而是背转过身懒懒地大喘气。 冷璨星早看出这小子不靠谱,此后每隔一炷香功夫就要亲自看看丹炉,守到日落黄昏,眼珠子都要望掉的时候第一批丹药总算可以出炉。 但天不随人愿,还没等她高兴过劲头,矿洞那边却传来一个噩耗。 给蛊人每日服用的药材都是由他们亲自熬制再送过去的,谷中其他药炉房另有安排,眼下就只有她和章云专门负责此事。 两日未见的萧奇南满身锐气登门,冷璨星一见他立刻笑弯了眼,刚想欢欣雀跃问他是不是来看自己时,才发现他暗沉的面色难看至极。 章云和程烨老实站在一边,被萧奇南的气势吓得大气不敢喘,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冷璨星笑容僵在脸上,手足无措地仰着脑袋看他:“九……王爷。” 萧奇南面含韫色,眼里冒着漆黑冷光,居高临下地冲她质问道:“你可还记得同本王的约定?” 冷璨星连忙点头,只要是九叔说过的话,她连一个字都不敢忘,更别提那日毛遂自荐换来的开恩。 “星儿自不敢忘。” 第二十三章 演戏谁不会? 药炉房接连几日送去的汤药非但没起到压制蛊毒的作用,甚至还害得盅人有病发趋势。 今早萧奇南带人过去矿洞查看,忽然发现竟莫名死去好几名百姓,发毒征兆如此艰险,若是再不加以控制,日后必定会累及旁人。 冷璨星面露惊愕,小脸唰一下白如纸,不可置信喃喃:“这……这怎么可能呢……” 她都是按照古法,特别经过师父点头许可才开始熬汤药的,哪怕是章云所熬也都经由自己看过,轻易不会出错。 萧奇南面色阴沉的快要滴下水来,蹙着眉头,声音冰冷:“本王最多再给你七日,倘若再无法医治好,便要斩草除根。” 冷璨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解释的话到嘴边又生生压下,她清楚九叔的脾气,做错事情就要躺平任罚,多说一个字都是徒劳。 旁边的章云和程烨皆被萧奇南强势逼人的气场吓到快要屏住呼吸,纷纷盯着脚边三尺见方的地砖,连头也不敢多抬一下。 冷璨星只得乖乖认错,整个人瞧着怂哒哒的,语气也跟着软下来,“王爷息怒,星儿知错了,接下来一定会好生炼制解药,绝不容许此类事情再发生。” 末了,她抬头想看看九叔脸色有没有和缓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白色身影翩然而至。 冷璨星心中陡然一沉,本就烦躁的心神更加燥热难安。 只见蒋月影端着晒好的干药材款款而来,恰逢听见冷璨星方才说的话,不免对她多看两眼,随后眼神越过冷璨星直勾勾盯着萧奇南,将药草放至桌上,对他福了福身道:“还望王爷莫与我这小师妹一般见识。” “她年纪尚小又生性顽劣,平日里被众师兄师姐宠坏了,对炼制丹药这些也不甚精通,慢是慢了点,但王爷若能多给些时日,相信师妹总会研制出解药的。” 如此识规矩的大家闺秀形象跃于众人眼前,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蒋月影是善良侠义,特意来为师妹出头呢。彡彡訁凊 冷璨星可不吃这一套,这女人分明是故意挑拨! 回想起上辈子便吃了沉不住气的亏才被蒋月影见缝插针,冷璨星虽怒意升起,但仍忍了下来,她暗中掐了一下自己大腿根,顿时泪水决堤漫出,湿漉漉的大眼晴里十分疑惑的问蒋月影:“师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以往你最不喜欢来药炉房,说什么烟火气重,熏到身上都带着股味儿,向来都是打发其他人送东西,怎得今日自己过来了?” “我……” 一番话瞬间让蒋月影下不来台,她目光游离躲闪,忽见萧奇南蕴含深意的眸子看向自己,心里一阵惊慌。 转头又见旁边几道充满疑问的视线直射过来,蒋月影噎了噎,片刻才缓过来,讪笑道:“师妹还是这般咄咄逼人哪,自然是因矿洞之事传到谷中人尽皆知,怕你经受不住打击,所以我才特地前来慰问你的呀。” 蒋月影正得意自己一番言辞滴水不露,却被一道冷声打断,“蒋大夫真是有心,可知本王方才正在责问她。” 蒋月影抿紧唇角,手脚僵了僵,这要是顺着王爷的话说下去,可不就表明自己想忤逆他的意思? 她就算脖子上再长两颗头,也不敢得罪啊! 冷璨星泪水还挂在小脸上,内心却乐开了花,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蒋月影就受着吧。 哼,还好意思说是来慰问,虚伪至极!分明是想来横插一脚,趁机火上浇油让她与九叔离心,这脸皮堪比城墙拐角那般厚。 眼看萧奇南脸色越来越沉,蒋月影额头泛起密汗,站在冷璨星身侧突然做出大师姐的派头,对她和章云厉声指责:“王爷教训的对!就知道你二人惯会贪玩坏事,今日竟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往后若是再不上心,看你们怎么向王爷交代!” 章云怯生生的不敢回话,冷璨星则低垂脑袋,似在想些什么。 矿洞里的蛊人本就中毒颇深,在研制解药期间出现病发趋势十分常见,可突然死人,事情急转直下也就变了质,提升到了另一个不该有的高度。 萧奇南冷眼看向门外,目光再不停留,嗤道:“何须向本王交代,对得起自己医德便好。” 说完,一甩衣袖大步离开药炉房,程烨紧随其后。 蒋月影望着远去的身影,脸上跟吃了臭苍蝇一样难看,随后攥紧双手,气得一跺脚也跟着走了。 之前站满人的药炉房转眼间又空荡下来,冷璨星紧咬下唇,忧心忡忡坐回到桌旁。 章云一天被吓了几个来回,后背的衣裳干了湿湿了干,抬手哆哆嗦嗦就要倒茶水喝,他猛然喝了一杯,又难得的为冷璨星倒一杯,劝诫着:“小师叔,你瞧瞧人家月影师叔在王爷面前那副样子,我要是男人肯定也喜欢她这样的,你要不早点放弃得了。” 冷璨星举起茶杯的手蓦地落下,杯子在桌间发出砰响声,吓得章云又一哆嗦,“我我……我不过就是有口无心而已,小师叔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就像月影师叔说的别和我一般见识,呵呵。” 冷璨星低声呢喃:“还一口一个月影师叔呢,小心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章云正拍着胸口缓劲,根本没留意她说的话,茫茫然又问:“小师叔,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说!让你给我准备纸笔,我要写信。”冷璨星陡然拔高音量,一脚踢向章云坐的凳子。 章云招惹不得,连忙叫苦连天地往偏房准备东西,时不时小声嘟囔:“哪个男人会喜欢你这样的小丫头,炸炸呼呼的一点都不温柔嘛。” 很快,章云捧来一堆物什,笔墨纸砚样样俱全,颇为狗腿的又为她一样一样摆放整齐,然后退到一边替她研磨墨汁。 冷璨星瞥了一眼:还算上道。 见冷璨星执笔准备写字,章云好奇的探头睁大眼打量。 铺好的信纸上缓缓落下六字:祁大哥,展信佳。 第二十四章 死亡人数增加 冷璨星曾在京都见过蒋月影的未婚夫祁有容,同此人有过数面之缘,加之她父亲乃当朝相爷,与京都权贵往来密切,写信探望自不算什么冒失事。 她洋洋洒洒写满一篇书信,提及多年未回京都,十分想念京中盛况,又提到药王谷外近日多有感染病患,不知京都是否也是如此。彡彡訁凊 “望祁大哥见着我爹爹时,叮嘱他老人家多照顾身体,我这个当女儿的不能在身旁尽孝,实属无奈。前些日子我给家中写去书信,未有人回应,有劳祁大哥得空去相府看看,若再有空能来药王谷探望师姐,那便再好不过,星儿定当面谢过。” 冷璨星这封信写得极为认真,斟酌许久一字一句都经得起推敲,余下的,就期望祁有容是否能看出她的言外之意,不要让自己白费心思啊。 章云看了两眼便知晓她用意,不由得竖起大拇指,一阵夸赞:“小师叔,你这脑瓜子真好使,这招祸水东引妙啊!到时候月影师叔就无暇分身了对吧,高明,高明!” 冷璨星闻言勾嘴笑笑,看章云的眼里满是戏谑,只觉得这家伙机灵有余,聪明欠缺几分。 她把信纸墨迹晾干,塞进信封递给章云,叮嘱道:“我得看着丹药不能分神,你待会趁四下无人将信绑到信鸽腿上,它们自会飞到该去的地方。” 章云点点头,然后开始讨价还价:“小师叔,你看我为你办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不是?” 冷璨星翻了个白眼,“有话直说。” “你给王爷熬的陈皮糖馋的我口水直流,下次熬糖给我也分一两罐呗。” 冷璨星:“就这?” 章云:“就这。” 冷璨星鼓着脸颊,快狠准的抄起旁边扫帚就要将人打出去,没好气道:“臭小子,给你点颜色就敢开染坊,就知道吃,还废话这么多!回来记得再去客房打探情况,不然我饶不了你!” 章云麻溜儿将信塞到袖子里,一溜烟往外跑,不时撇嘴摇头。 没过多久,药炉房外传来匆匆脚步声,冷璨星拿着秤杆称药材,以为是章云回来连头都没抬一下,张口就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无人应答,冷璨星皱眉抬头,顿时一股呛鼻气味扑面而来,烟尘快速飘散到空中,差点把人呛死。 冷璨星眼前一片昏黄,视线大半被模糊住,依稀间看见几位师兄正往药炉房里撒药粉。 几人边动作间边往外退,谁也不敢往前靠的太近,好似这里有什么吓人邪祟。 冷璨星急忙捂住口鼻,瓮声瓮气质问:“师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莫名其妙洒这么多药粉干嘛,快别洒了!” 药炉下火正烧的旺,若是粉尘扑得近了,届时一爆炸,说不定整间屋子都得化为灰烬,她可经不得这么折腾。 烟尘渐渐散去,几人手上动作方才停止,这时,冷璨星看见每人脸蒙白纱,瞧她就跟瞧瘟疫似的。 无涯皱紧眉头,嗫嚅道:“我说小师妹,你不会还不知道矿洞那边的事吧?我们几人也是受师父吩咐,不得不前来,不然谁会好端端的撒药粉防止病疫啊。” 冷璨星警铃大作,快速抓住他话语中的关键点,急忙追问:“大师兄,矿洞那边怎么了?难道那些蛊人病情又恶化了?” 距离九叔前来质问才过没多久,她正愁绪万千思衬着如何调制解药好治病,若是真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的脸也算丢尽了。 无涯叹气,同情的目光看向她,不忍心的说:“每日负责给蛊人送药汤的弟子发现今日又死了不少人,近两日死的人实在太多,想到他们每日喝完的药残渣皆是被送回来,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说完,师兄们转身就想走,一刻也不想停在药炉房外,走前无涯还特别叮嘱冷璨星,“小师妹,章云那小子究竟去哪了?你们这几日没事先别外出,依我看,那些人身上的蛊毒有些怪异骇人,到时候别把你们给惹上了。” 冷璨星拧眉思量,心绪逐渐波澜起伏。 噩耗接二连三传来,此前与九叔的约定还言犹在耳,难不成这回真要在他面前丢人了? 她抓紧衣衫下摆,手指用力绞着,正在快速思考对策之际,偷溜出去的章云被两名师兄押了回来。 章云叫苦连天,刚被扔到药炉房门口便可怜巴巴望向冷璨星,又眨眨眼冲她暗示信已送出。 见状,冷璨星略显宽慰,明面上当着两名师兄敲打他,“大师兄说的对,他们都是为了我们好,老实呆着便好,还不快谢谢师兄送你回来?” 章云脸皱的跟苦瓜似的,碍于冷璨星压迫性的眼神,只得不情不愿的道谢:“多谢二位师叔照顾,让你们费神了。” 二人见他们态度诚恳,又一再表明不会离开,才放心离开。 待人走远,冷璨星急忙抓住章云询问:“你去客房看过了吗?有没有瞧见王爷?蒋月影在不在?” 章云郁气未消,竟壮着胆子双手环抱于胸前仰脸往房梁看,就是不想同她说话, 冷璨星咬牙,瞪他一眼,遂将藏好的小半罐陈皮糖塞给过去,“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还被你拿捏上了是吧?行了你,有话快说,少和我在这里唧唧歪歪的。” 章云忙不迭抓了颗糖出来,一股脑塞进嘴里,瞬间喜笑颜开,囫囵道:“见着王爷了,他正带着程侍卫在庭院外边散步呢。” “那王爷看见你没有?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章云沾沾自喜,扬了扬下巴,“我这么个大活人,王爷自然看到了,嘿别说,我还真和他说上话了!哦对,王爷也提到小师叔你了。” 冷璨星瞳孔放大,方才的斗气仿佛瞬间烟消云散,忙问:“王爷他说我什么?” “王爷说,祖师爷收徒门槛怎的这般低,竟有做事如此糊涂的徒弟……”章云说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敢再往下讲,生怕冷璨星当场了结他。 第二十五章 夜探矿洞遇惊险 矿洞蛊人相继死去的事刺痛着每个人的神经,其中以萧奇南最甚。 冷璨星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托腮,丝毫提不起兴致,只懒懒望着跳动的烛火,唉声叹气。 就知道九叔会大发雷霆,她好不容易劝说他将蛊人留住,此举不仅耽搁他与随同大军回京都,如今还平白生出事端。 冷璨星越想越觉得愧疚懊恼,埋着脑袋瓜一言不发。 不管如何,即便眼前已成死局,她也得想法子破掉! 一边,章云吃到心满意足终于停下手,试探说道:“其实也不怪王爷这么说你,毕竟人命关天,换谁不气啊。” 冷璨星连白眼都懒得给他一个,仍旧不言不语,章云见状,又拐着弯说:“当时我去的时候月影师叔正好也在,她说新研制出了什么药汤倒是可以用来一试,反正说的天花乱坠,瞧瞧还真像那么回事。” 闻言,冷璨星脑中紧绷着的神经赫然断裂,她深呼吸一口气,起身将头发高高束起,又取下长衫披风。 章云傻眼了,茫然跟着站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小师叔,你这是打算去哪啊?” 冷璨星不打算同他说太多,紧了紧披风,目光掠过外间,想趁着同门都去吃晚饭时偷溜出去。 谷中和蒋月影关系甚好的弟子不在少数,难保有人充当眼线紧盯药炉房,万事需得小心为上。 临出门,冷璨星才同章云说了一句:“我走后你就把门合上,等我回来敲门你再来开,记住,别和任何人说起我的行踪,若有人套话,你自个儿多长个心眼!” 章云本就贪生怕死,哪里做得出隐瞒之事?也怪自己之前嘴快说这么多,倒真惹得冷璨星不管不顾了。 章云跑上前半扒拉着门框不让冷璨星走,劝说道:“小师叔,其实我刚刚说的话夸张了一点,王爷才不会当旁人的面说你,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眼看天马上就要黑了,你这时候又要往哪里去啊?万一感染风寒就不妙了,再说你也知道我这张嘴的,我经不起别人套话的啊!” 冷璨星心意已定,一掌推开章云,待半截身子探出门外,才道:“那你就把嘴给我闭严实,装死得了!”随后将装丹药的小包袱塞进怀里,一路小跑往外冲。 药王谷独有的药香冷风刮着面颊,冷璨星对客房方向深深看了两眼后便往谷外而去。 九叔自不会说太难听的话,章云那张嘴也是不能信的,可若是此事一日日恶化下去,别说她没脸,就是师父那里也得跟着丢人。 更何况,谷中仰慕九叔的女弟子不在少数,绝对不能输在起跑线! 如此想着,冷璨星一路走出药王谷,径自来到关押蛊人的矿洞。 这里比起上次的矿洞稍稍狭窄几分,但到底又离边境远些,不用太担心有外人发现,正好也让送药的弟子方便行事。 一到矿洞口,里面一阵浓郁药气扑面而来,冷璨星微微蹙眉,立即吹燃火折子,踩着脚下软泥,一步一步向里走去。 她让同门每隔一日就往矿洞送药,每日送的药汤正好够喝两日,汤都是按照分量熬好,喝时再加热就行,后又为方便他们,冷璨星特意将药汤精华制作成药丸,形态虽有变化,但本质毫无改变,这般好的药材又怎会压制不住蛊毒呢? 矿洞里的人听见外面脚步声,纷纷裹紧褥子蜷缩成一团,当看见来人是冷璨星时才长舒口气,一脸感激。 冷璨星冲众人打了个招呼,定睛一看,赫然发现矿洞中果然少了许多人,就连此前被她抱在怀里的孩童都已不见踪影。 矿洞分为几处小洞,内里专门根据病人病情严重程度划分出来,冷璨星猫着小身板往另一处洞里走去,发现里面居然也没几个人。 蛊人已吃过饭睡下,突然见她带着满身药香气而来,只以为是今晚突然加药,纷纷睁着双麻木浑浊的双眼望过来。 冷璨星掀开旁边柴火堆上架着的小药锅,伸手拢了拢药气往鼻尖扑来,她紧皱眉头仔细闻过,暂时并未发现任何异样,随后又把随身携带的小包袱摊开,掏出瓷瓶中的药丸一一分给众人道:“这是我新研制出来的解药,比药汤效果应当更好,你们赶紧吃吃看。” 能够行动自如的蛊人听话的将药丸往嘴里塞去,冷璨星则搀扶着一个神情憔悴面色暗淡的妇人,伸手也将药丸给她含于舌下。 矿洞烛火绰绰,众人所有表情动作皆被冷璨星收于眼底,她看到怀里的妇人因痛苦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弛,面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 其他人也有同样感觉,忍不住对她夸赞:“冷大夫,今天这个药没那么涩口,吃着也让人心里舒坦,我感觉身上的力气都回来了。” “是啊,有这么好的大夫愿意伸出援助之手,我看大家不用担心了,肯定都能回家过年!” 话虽如此,可冷璨星却还不能松懈,小脸严肃认真的思索着:她这个药里并未过多添加其他药材,原本就该吃过舒爽不已,自己的药确实如此,那他们之前吃的又是什么药…… 带着一丝疑惑,冷璨星安抚众人先睡去,转身又走向矿洞另一方欲返回谷中,岂料大半夜如她一般不睡觉的另有人在,来时的路此刻竟被堵的密不透风。 无数堆积起来的巨石将矿洞口堵住,严丝合缝间不断有难闻的浓烟滚滚袭来,冷璨星察觉不对,厉声对外面喊道:“谁?是谁在背地做这些下三烂的事情?” 无人应答? 奇怪。 冷璨星转了转大眼睛,继续激将,“呵!怪不得不敢站出来,原来是鼠辈啊!真以为姑奶奶会怕了你不成?”彡彡訁凊 终于,一阵嗤笑声音响起,冷璨星动了动耳朵仔细分辨,听着外边似乎站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人操着略带口音的话回她:“臭丫头,逞口舌之争对你没好处,你三番两次坏我们好事,今日就算叫破喉咙也休想有人来救你!” 第二十六章 没脑子 冷璨星抿唇,怎么也没想到夏国人竟会再次潜入到矿洞外,偏生和自己撞了个正着。 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只见来时的路和退路都被人堵住,这些人特意将她堵在矿洞一处,分明想将她熏死。 冷璨星定了定心神,看着眼前被浓烟熏到发黑的巨石,只得忍着疼痛先上前试试推阻。 而对方显然观察她多时,早已有备而来,不仅石头堵的严丝合缝,浓烟也一股一股扑涌而来,很快将狭小的矿洞熏到满是烟尘。 “等你死了自会有人前来替你收尸!看你们药王谷的人今后还敢不敢多管闲事,被你个臭丫头坏了好事,晦气!” 夏国人恶声恶语对着她一阵嘲讽,将四下明火扑灭方才转身,大笑离去。 大半夜的关口,寻常人哪里会往矿洞来?今日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别想救出臭丫头! 冷璨星来时刻意避开众人眼线,生怕有人给师父告状,此时也就只有章云知道她偷溜出药王谷,可那家伙根本不知道她来了矿洞啊。 怎么办? 呛人的浓烟很快扑到鼻息间,冷璨星边用手帕捂住口鼻,边捶打后方堵着的大石块,呼救:“救命哪,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烟尘呛的泪水扑涌而出,冷璨星只感觉眼睛又胀又涩,鼻尖也止不住酸痛起来,她心里弥漫出无尽委屈,怎么也不甘心就此死去。 九叔……她的九叔…… 这辈子还没好好报答九叔,还没护他一生康健无虞,还没和他再续前缘…… 矿洞里的温度急速攀升,冷璨星被浓烟熏的四肢无力,渐渐瘫坐在角落,蜷缩着身体一阵咳嗽。 她迫使自己不要吸入太多浓烟,坚持着,想要博得一丝生机。 就在她快要昏死那刻,一股带着强烈生冷气息的新鲜空气霎时闯入狭小闭塞的矿洞。 冷璨星仿若即将溺死之人再次浮于水面上,急忙扶着胸口大口喘气,豆大的泪水紧跟着滑落,视线模糊中,她看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奔来。 是九叔! 她的九叔来了! 萧奇南目光紧锁角落处,见小丫头蜷缩在那里活像个鹌鹑似的,心中不免对她充满怜惜,他施展轻功一把将人捞在怀里,快速转身离去。 冷璨星小脸靠着他温暖而坚实的胸膛,之前独自面对困境时的恐惧和委屈全部化作泪水宣泄而出。 “呜呜呜九叔……你终于来救星儿了,星儿好怕……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九叔……九叔……” 毛茸茸的小脑袋抵在胸口,萧奇南手脚略微僵硬,转头对上程烨满脸惊讶,手上忽然一松。 “哎哟!” 冷璨星跌坐在软泥地上,莫名傻眼,反应过来后可怜兮兮的揉了揉自己的屁股。 九叔还真是不会怜香惜玉呢。 暗中偷笑一下,冷璨星微微扬着脑袋,漆黑的眼里水光溢散,波光涟滟间,似乎能将所有人的影子都给反射进去。 萧奇南被她如此赤裸裸的目光看的不自在,只得紧抿唇角偏移视线,不咸不淡地询问:“小丫头,你为何夜半来此?” 冷璨星放软声音,话里还带着些哭腔回道:“……回王爷的话,我是因为觉得蛊人死去事出有古怪,所以想过来看一趟。谁知道运气这么不好,在回去的路上偏巧遇见夏国人,他们放火想把我熏死,幸亏王爷您来了!不然星儿今日怕是真会命丧于此。” 边说,冷璨星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衫上的灰烬,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对萧奇南行礼道谢,“王爷大恩大德,星儿永世铭记于心!不如……” 话未说完,萧奇南便挥了挥手打断她后面的话,“不必。”末了,似是撇清关系般又补了一句:“顺道而已。” 冷璨星不甘心的噘噘嘴,才不相信只是凑巧,以身相许的报答也不是不可以哦! 九叔,你跑不了。 站在旁边的程烨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全当自己是空气,不由得欲言又止,往角落地方退去,这堵住矿洞的巨石分明是他费力砸开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的就无人在意他呢? 萧奇南见冷璨星周身有些狼狈,表情又委委屈屈的,不免心里一软,原还想训斥两句的话最终仍是没说,只温声问她:“那你可有看出所以然?” 冷璨星眸色一亮,扬起小脸快速答道:“有!我怀疑谷中出了细作!” “蛊人所喝药汤皆由我亲自熬制,药方也是经由我师父看过没问题后才用的,即便效果平平也不至于将人医死过去啊,而且晚上我特地过来亲自给他们喂药,发现他们吃过之后肉眼可见的情况好转,我想,中间定是有人将解药调包了,要不然就是往里面加了毒药,否则绝不可能死这么多人的!” 她自小在药王谷长大,蒙眼把药材放在鼻尖一闻便能闻出是什么,制作解药不会出错。 出乎意料,萧奇南听后面上一派气定神闲,看向冷璨星的目光中反倒多出深意,他眼前似是蒙着雾气,随即眼神又尖锐起来。 冷璨星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头看向程烨试图得解一二,却发现那家伙居然回避她的目光,那表情,倒像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被戳破。 她蹙起眉头,狐疑的转头回来。 却见萧奇南漆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精光,快得几乎捕捉不到,但冷璨星看到了。 萧奇南再度看向冷璨星的时候带了几分无奈,轻启薄唇:“没脑子。” “……” 冷璨星被这短短几个字钉在原地,原本就生得大的眼睛此刻瞪得更大了,微张小嘴,模样十分可爱。 她眨着大眼晴,思绪飞转,终于明白九叔的言外之意。 看来九叔早已知道背后有人搞鬼,要不然也不会大半夜亲自前来。 就知道,她的九叔最是嘴硬心软之人,这辈子也和她如此心有灵犀,如今也算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关系更进一步指日可待! 第二十七章 亿点伤害 明明被人训斥,冷璨星却丝毫不感到委屈,小脸堆满笑意,吐了吐舌头,闭上一只眼睛一手掩嘴,悄咪咪道:“王爷放心,星儿一定对此事守口如瓶,绝对不会将今夜之事宣扬出去哦。” 矿洞中烟气还在弥散,好在这里距离蛊人所在地方相距较远,那些人也在药力作用下缓缓睡去,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 冷璨星提着裙摆乖巧跟在萧奇南身后往矿洞外走去,虽然方才经历过生死大劫,心里却一点不害怕,反倒跟吃了蜜那般甜滋滋的。 程烨垫后紧紧跟着,火把余光照着冷璨星微微翘起的嘴角,他不由得嘴角抽了抽,无语凝噎。 明明是三个人的世界,他却不能有姓名。 可悲,可叹哪。 走出矿洞口,堆积在外的火光早已熄灭,裹挟着往里去的浓烟也就势散去,萧奇南脚下一顿,忽被身后撞上来的触感愣了愣。 冷璨星没料到他会停下脚步,只顾闷头走的她一脑袋撞在萧奇南的后腰,登时疼得呲牙咧嘴,忙抬头赔笑:“呃,让王爷见笑了。” 萧奇南微压眉宇,自是不会与一个小丫头计较,他再次叮嘱着:“治愈蛊人之事不得对外声张,若是让本王知道你将此事宣扬出去,后果自负。” 闻言,冷璨星正了正神色,点点头,“嗯嗯!”又怕萧奇南不相信她似的,高举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星儿对天发誓,今日这件事天知地知,王爷知我知,若有第三个人知晓,任凭王爷处置,星儿绝无二话。” 程烨:“……” 好么,合着在人家面前自己连个人都算不上了。 程烨站在暗处,火把往前递去,受到亿点伤害的他一张脸本就落寞了些,眼下更是满头黑线。 而萧奇南见冷璨星如此乖顺,严肃着小脸指天发誓这一副诚恳的模样不免引人发笑,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声音也跟着软了些,“本王早就怀疑此事有古怪,只是并未声张,倘若打草惊蛇,必然无法轻易捉住背后真凶。” 正揉着脑瓜子的冷璨星听言,立刻点头如捣蒜,“星儿明白。” 待进入药王谷,三人随即分开,冷璨星颇为闺秀的福了福身子,做了个尚可标准的行礼姿态,然后半歪了歪脑袋,甜甜笑道:“那,祝王爷今夜好梦,星儿就先告退了。” 说完,冷璨星一路蹦蹦跳跳的往药炉房而去,仿若一只翩跹的蝶。 萧奇南若有所思般注视着小丫头的背影,不由勾起一抹浅笑。 这番神色惊呆了程烨,他似是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眼睛,然后求证似的望向自家主子。 面色平淡如常,没毛病。 他刚刚是眼花了吗? 为何好像看见主子他……笑了?还是有点宠溺的那种? 荒诞的想法一闪而过,程烨狠狠甩头,一定是在矿洞那会儿吸入不少浓烟,以至于头昏脑涨,眼神也不好使了。 一定是! 另一边,冷璨星装成没事人似的回到药炉房,她对门边敲响三长一短的信号,略微等过片刻,章云才来开门。 他今日忙着查看火势,又分装包扎明日的药材,等冷璨星回来,人都已经困得快站不住了。 见着人,章云忍不住垮着一张脸对她抱怨道:“小师叔,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等了你好久了,人家月影师叔还特地过来找你,结果白跑一趟。” 冷璨星正端着茶壶倒水喝,一听蒋月影来过,眉头瞬间皱成川纹,追问:“她来做什么?” 章云回道:“哦,说什么培育的铃兰草又出问题,那时候正好是你在看管,想向你打听打听是不是哪里出了纰漏。她一进来就东盯西瞧,非要见着你人才肯罢休,还说事关紧要,要是培育不出铃兰草,大家的心血都白费了。” 冷璨星嗤笑一声,早已猜出蒋月影别有目的,这番言辞不过是搪塞章云的借口罢了,也就只能骗骗这小子。 冷璨星端茶坐在炉旁烤火,一连喝下好几口水才缓过劲来,将杯子放回到原处,才开口:“看来师姐最近想找我们麻烦啊……铃兰草的培育并非我一人在管,她之前最讨厌来药炉房,如今倒一连来好几次,你以后多个心眼,别什么话都跟她说。” 女人间的战争通常没有硝烟,夹在其中迟早变成炮灰,还不如顺着她们的意两边逢迎。 于是章云想也没想,直接应承下来:“好嘞!我保证做个锯嘴葫芦,不对她说药炉房的事。不过小师叔,你做的那大补丸能不能给我尝一尝?我为了熬丹药人都累瘦好几斤呢。” 冷璨星无语,挥手打发他:“就你一天事多,跟在我身边吃香喝辣也没少亏待你啊,这大补丸吃多了你也不怕喷鼻血。” 章云舔着脸凑上前,一阵讨好,“怎么会?我成天跑来跑去,要是不好好补身体迟早有一天会亏损,只有养好身体才能继续帮小师叔你办事嘛。” “嗯……我看看放在哪了?” 冷璨星忙着制丹药,想到今后还有使唤章云的地方,便默许他往旁边药架上找去。 看他上窜下跳找大补丸,冷璨星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张口又问:“你确定那封信已经送出去了?” 章云头也不回的应道:“你就放心吧,我挑选的都是谷中最好的信鸽,不说日行千里,从咱们这到京都不成问题,说不定信明日就送到了。” 冷璨星点点头,只盼祁有容能早日来药王谷,只要这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在,就算蒋月影有再多勾搭九叔的心思,到时也无法施展。 翌日,药王谷一派朝气蓬勃。 冷璨星和章云看着药炉房外多出的几个师兄弟,无奈对视一眼,师父下令关禁闭就罢了,怎么这些人也这般认真啊? 叹息间,蒋月影又带领女弟子过来,她使了一个眼色,女弟子便一股脑将手中晒好的药材干草塞给二人,吩咐人在天黑前必须全部研磨成粉。 蒋月影笑的温婉,盯着冷璨星吩咐道:“小师妹,我们要学习新医术,这些只好交给你们来办了,你和章云多抽些空,天黑前应该就能全部研磨成粉,这点事情不觉得为难吧?” 第二十八章 好敷衍,谁懂? 冷璨星哪里会吃闷亏?旋即无辜地看向蒋月影,语气十分真挚,“我们当然也想帮大师姐你做事啦,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喏,你看那些解药还没做好呢。” “再者我和章云年纪尚幼,精力有限,大师姐一定会谅解的,对吧?” 话音刚落,冷璨星眼神示意章云,章云迅速反应过来,迅速将怀里抱着的干草塞回去,笑嘻嘻的:“真不是我们不帮,是实在没什么空,劳烦各位师叔还是把东西拿回去吧。” 二人杵在药炉房门边,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蒋月影微抿唇角,干笑两声,不情不愿道:“也对,王爷的事情才是头等大事,要是做不出解药,到时候可有得罪受了。” 她笑得幸灾乐祸,仿佛眼前已经看到二人受罚的场景,随后领着一旁跟着偷笑的女弟子如风般离去,几人边笑边朝冷璨星这边张望,嘴里闲话不停。 “听说死了不少蛊人,师父怎会容许他们俩来完成如此重要的事?” “你竟不知?这是小师妹自个儿当着王爷的面求来的,身为女子行径这般大胆,师父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啧,若是交给月影师姐来做,说不定早已解决,何必让咱们也跟着丢脸呢。” 很快,药炉房外又恢复宁静,章云小心翼翼打量冷璨星脸色,犹豫道:“小师叔,我觉得她们说的也不无道理,要不,你去祖师爷面前认个错?” 冷璨星转头赏了章云脑门两个爆栗,令他疼的呲牙咧嘴,差点当场泪奔。 他手忙脚乱的捂住额头,十分委屈的瞪过去:“小师叔你丢不起那个人,不去就不去么,为何对我动手动脚啊?疼死了。” 冷璨星懒得管他,只以手扇风往他面前扑了扑,“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气?” 章云怔愣一瞬,当即也忘了追根究底,偏过头仔细嗅了嗅,一时疑惑,一时摇头。 “兴许是师叔她们身上扑来的香气吧,我鼻子可没你鼻子好使,祖师爷之前不都夸你的鼻子比狗还……” “闭嘴!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把你当哑巴。” 冷璨星鼓了鼓脸颊,气乎乎作势对章云挥拳头,吓得他如过街老鼠般嗷的一声冲到灶炉旁。 药炉房的气味冷璨星太过熟悉,每一种成分的构成她都知晓,是以,当有另一种香气出现时想不捕捉到都难。 她拧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沉吟道:“这股香气好像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冷璨星摸着下巴,脑海中浮现那处矿洞,不待她继续深思,门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唤,“小师妹,师父吩咐我们来送被褥。” 师父果然还是师父,刀子嘴豆腐心。 为蛊人一事能早日了结,欧阳春命二人暂住于药炉房中。 冷璨星和章云一人一间房,每隔两个时辰便轮流换班照看火势,几乎将整颗心都放在药炉上,半点不敢掉以轻心。 只是章云没办法再去打听萧奇南近况,一想到蒋月影虎视眈眈,冷璨星愁得眉毛都快烧着了。 好在来送饭的师兄弟同她交好,每每看她满是期冀的眼神,拗不过便与她说起一二。 这天,无涯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递来,见冷璨星像家养的狸花猫似的跟在自己身旁打转个没完,不由叹息摇头。 “我说小师妹啊,你能不能多关心关心自己,少将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师父他老人家为你擅作主张的事情可没少生气。” 如今谁都能看出小师妹将满腹心思全放在九王爷身上,说不定人家背地认为师父教徒无方,连带着其他同门也跟着面上无光。 冷璨星将饭菜往旁边一推,再没心思吃下,她用手托着腮帮子,楚楚可怜地看向无涯,硬是从眼角挤出几滴薄泪。 “大师兄,你看我都要憋出毛病了,就心疼心疼我嘛,跟我讲讲谷里有什么新鲜事发生?比如月影师姐是不是总往王爷那边跑?再比如,月影师姐是不是总对王爷无事献殷勤?今日送的水果还是糕点哪?” 无涯:“……” 他抽了抽嘴角,无奈道:“你说的这些我不清楚,不过听说你大师姐的未婚夫马上要到药王谷了。” 上道啊。 冷璨星心中窃喜,转头对章云使了使眼色,章云挑眉,骄傲的模样挡都挡不住。 看来祁有容果真对蒋月影挺上心,她在书信中稍稍提到病疾肆虐,他竟然这么快坐不住直接从京都赶往药王谷了。 冷璨星对无涯点点头,面上一派艳羡,“大师姐真是好命哦,有祁大哥日夜惦记着她。” 无涯哪里想听女儿家家的心思,忙催促她赶紧将饭菜吃完,冷璨星慌忙扒着碗,又听他讲起萧奇南近来只偶尔外出散步,鲜少与人往来。 待二人吃完,无涯收回碗筷,嘱咐冷璨星好生做丹药,走到门边时他顿住脚步。 瞥了瞥四下无人,无涯对冷璨星提醒道:“谷中又要来贵客,师父他老人家兴许一高兴就会将你们放了,你这两天老实点。” 冷璨星扬起小脸,笑得分外灿烂,乖巧一边点头一边挥舞小手送人远去。 …… 祁有容到药王谷时,身骑一匹白马翩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他长得清秀俊郎,眉眼温和,十分有些读书人的风范。 见外客来临,加之又是冷丞相交好的京都公子,欧阳春遂提前将冷璨星放出,让她也跟着一起凑热闹。 众人一听此人乃蒋月影未婚夫,皆是一窝蜂往大堂而去,见状,冷璨星瞅准时机便往反方向跑去。 她才不乐意见什么祁有容呢,这人外表温和,实则暗藏野心,上辈子关于他的记忆虽然久远模糊,但却牢牢记得终归不像表面看见那般。 而九叔不喜与旁人过多往来,来药王谷更是借治病养生的由头,只要他不开口见客,寻常人根本不敢过去,想来此刻应当还在客房才是。彡彡訁凊 冷璨星久未出现在这里,如今看见客房外的一切乃至一砖一瓦都格外开心,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提着裙摆脚步轻快。 刚到门口,恰巧见程烨在院中舞剑,剑花挽的那叫一个夺人眼球。 冷璨星目光越过他,四处寻找萧奇南的身影,未见其人,不由得歪着脑袋一边踮脚张望,一边漫不经心的称赞:“哇,程侍卫的剑法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程烨:“……”好敷衍,谁懂? 第二十九章 避嫌 “话说,九叔去哪里了?” 程烨:这才是重点吧。 程烨嘴角抽搐,然后利落的将剑收回剑鞘,面上尚且还能维持平静,客气道:“王爷忽觉身体疲倦,方才睡下,冷大夫你有什么事吗?” 冷璨星微怔,失落地捧高怀里抱着的糖罐,“薄荷草糖用来清肺最好,既然王爷刚睡下,那我也不便多打扰,劳烦程侍卫代为我转交吧。” 那夜若非九叔出来救她,她可能早就被浓烟熏死了,用一罐糖聊表谢意,他没道理不收下。 程烨也猜到是因为矿洞的事,于是伸手接过谢道:“冷大夫有心了,等王爷醒来我自会交代此事。” 见小丫头仍杵在原地不动分毫,二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功夫,终是程烨率先抵挡不住,眉角一跳,问了一句,“冷大夫还有事?” “……”有啊,想见九叔,可是你不让。 冷璨星扬的后脖子都酸了,目光紧紧盯着程烨,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家伙古怪。 她欢天喜地跑来客房不就是为了见九叔一面么,他这番话说的好像自己脸皮厚多厚一样。 冷璨星收回目光,转了转脖子活动一下方才觉得好些,眼角余光瞥着程烨好笑的表情,她忽然玩心大起,一根根掰着手指絮絮叨叨:“哎呀,不知程侍卫可否告知一二,王爷最近进食如何?睡眠如何?有没有按时喝汤药?喝完汤药又有没有吃我做的糖?” “谷中时日乏味沉闷,王爷是否觉得无趣?是否想去常乐镇走一走?听说王爷喜食糕点,喜欢吃哪一家的呢?” 程烨:“……” 冷璨星每问一句,程烨额上的汗就滴落一行,在连珠炮的攻势下程烨彻底傻眼了。 他忍不住后退几步,内心哀嚎一声:小人物太难了,差事不好做啊。 眼见冷璨星小嘴又要张开,程烨赶忙伸手打住,“停!”扯出一抹干笑,他道:“抱歉冷大夫,关于王爷的私事请恕在下无可奉告。” 说完,程烨正了正神色,再度站回到原处堵在冷璨星面前,不肯通融。 冷璨星撇嘴轻嗤一声,不情不愿的转身离开客房,走几步转头想多看两眼,却见程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指向门边提醒:“冷大夫,门在那里。” 饶是冷璨星脸皮再厚,此时也觉得十分尴尬,扯了个假笑没好气道:“看见了看见了,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待人走远,房间才传出开门声响。 萧奇南身着云纹长衫,背脊挺拔如青松,眼神正望着门外。 一见主子,程烨立即上前将糖罐拿给他看:“王爷,冷大夫说薄荷糖可以润肺生津,这是她专门为您做的。” 萧奇南瞥了一眼糖,还没吃便觉口舌回甘,点头道:“放桌上吧。” “是。” 程烨抱着糖罐,刚进去就见主子桌案边端端正正摆放好几个瓷罐,模样形状同自己手上这个如出一辙。彡彡訁凊 程烨:“……” 这不挺喜欢的么。 若非亲眼所见,他还以为主子早将这些糖丢了呢,合着整日搁在眼前端详,都不让别人看哪。 另一边,冷璨星边走边猜测九叔这般对自己避嫌,连面都不得见,定是有他的用意,毕竟药王谷有奸细,不得不防,不使着连环技又怎能将人引出? 如此想着,冷璨星心里渐渐放松下来,刚抬眸,就见章云一脸喜色朝她奔来,手中还晃荡着荷包,张口就对她喊道:“小师叔,月影师叔的那个未婚夫忒厚道了!但凡今天在场的弟子都得了他的小银鱼。” 章云兴高采烈的将荷包摊开,露出里面银灿灿的鱼儿给冷璨星看,东西不少,掂在手里还挺沉。 冷璨星对这些玩意儿司空见惯,当下并未觉得有何稀奇,挥手就想先回药炉房,“就这点东西瞧把你给稀奇的,又不是没见过银子,何况都是些碎银做的鱼儿,也只能用来打发你这种小屁孩了。” 章云却不以为意,只顾将荷包束紧揣回怀里,笑的眼睛只剩条缝:“我还想劝你过去问个好,顺便也得一袋银鱼呢,既然小师叔这么不为钱财所动,那今年能不能给我这个师侄封个压岁钱?” 明明比他还小一岁,还非说他是个小屁孩。 冷璨星嘴边勾起冷笑,沉声敲打他:“只要你帮我跑腿,定然少不了好处,这几天你就帮我盯着那边,有异样来通报。到年底别说银鱼,就是金元宝都不成问题,别忘了你小师叔我是谁!” 堂堂京都相府千金,这个名头拿出去不比祁有容来得强? 章云脑瓜子活络,谁轻谁重当下分个明白,连忙堆着笑上前讨好她。 不多时,章云一溜烟跑出药炉房,手里端着冷璨星准备好的药材,借故去找蒋月影。 送药是假,打听动静为真。 夜幕降临时章云终于回来,带去的药材自然不见踪影,只是腰上系着的荷包竟又多出两个。 冷璨星愣了愣,而章云则有些心虚,挠挠后脑勺解释:“小师叔,人家祁公子实在太热情了,特地又给大家送了不少糕点,我还给你拿回来一份呢!” 他掀开药筐献宝似的将包好的糕点放到桌上,催促冷璨星赶紧吃,“听说是京都颇有名气的糕点斋所做,这做糕点的师父还是从宫里出来的御厨呢,我八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这不,特意拿回来孝敬小师叔您,嘿嘿。” 冷璨星忙着看管药材,肚子不争气的咕咕直叫,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板着小脸坐到桌边,伸手拆开外层油纸,忽觉一股奇异香味扑鼻而来。 香气微淡,不似糕点所带,更像油纸上附着的。 冷璨星眉头紧锁,身体前倾,仔细闻着油纸,然后冷声询问:“糕点是谁递给你的?” 章云看她这副模样,还以为是舍不得吃,倒茶间不经意回答:“哦,月影师叔说你喜欢吃莲蓉馅的,所以特意留给你了。” 这女人会如此好心肠? 她可不信。 第三十章 计从心上来 联想个中蹊跷之处,冷璨星有了一个大胆猜测。 再无心思吃什么糕点,只专注盯着油纸包。 上辈子蒋月影就没少做搬弄是非的勾当,她犯傻将其当做自己的好师姐,从未对她多加设防。 原本以为蒋月影最多只是对九叔有意,怎么也绕不开男欢女爱这么个圈子,没想到她背后包藏的祸心竟大得很啊! 章云见她打开纸包又不吃,自顾自发呆,便凑到桌前用手托着糕点小心放在盘中,连掉下来的渣子都接住塞进嘴里吃掉。 若不是祁公子交代要将糕点送给小师叔,他早跑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吃光了。 章云咽了咽口水,好言相劝:“小师叔,即便你与月影师叔不对付,但糕点没招你惹你啊,你赶紧趁新鲜吃吧,再放两天该潮了……” 冷璨星回过神,捏起糕点味如嚼蜡的吃完一块,脸上突然绽放笑颜,睁大双眼看着章云:“你说的对,大师姐对咱们这么好,总不可能一直受她恩惠没什么回报吧,我听说她近日在喝汤药是吗?” 冷璨星一吃,章云忙不迭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吃相狼吞虎咽,含糊道:“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每到这个时节月影师叔都免不了犯点小病,我记得是什么……疱疹来着。” 闻言,冷璨星立刻计从心来,九叔在药王谷待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抓住细作的狐狸尾巴吗?倘若她能帮着将此事办成,那日后在九叔心里的分量也能更重些。 想到这里,冷璨星将满盘糕点推到章云面前,双手托腮,扑闪着大眼睛,笑得无邪:“小云云,你知道我因为王爷没少和你月影师叔拌嘴,你能不能打听打听她喝什么汤药,我亲手熬了给她当回礼,如何?” 章云听得瞠目结舌,眼珠子差点掉在桌上,脸都僵硬了,用手使劲揉揉才恢复表情:“人家送我们糕点,你给她送汤药……小师叔,我真怕你被打……”彡彡訁凊 “就你啰嗦,找打是吧!” 说着,冷璨星表情恶狠狠的挥拳吓唬,章云眼下也拿不出什么东西当回礼,思衬着她能转变想法,日后自己也不用夹在中间再受气,于是连连点头应下。 翌日清晨,刚把新一炉丹药炼好,冷璨星便催促章云速去打听,章云趴在门边探头探脑,找准时机脚底抹油跑出。 这前脚刚一走,冷璨星后脚就将昨晚暗中留下的油纸用布包住放在怀里,再将门虚掩住,顺着小路前往客房。 程烨正坐在门边堪比挡门神,听见远处窸窸窣窣一瞥是冷璨星,无语的扭过脸想把她当空气。 又来? 年轻就是好啊,小丫头精力无限似的。 不过,主子上次暗示的还不够明显吗?莫要太亲近,以免打草惊蛇,她怎的不听? 程烨抱剑挡住一侧脸,装作没看见冷璨星,岂料她根本没有过来的意思,而是奋力趴在树后,然后抡胳膊几圈后大力一扔,东西瞬间砸在程烨腰上。 “嘶……” 该说不说这小丫头力气还挺大,他的腰子啊。 程烨捡起滚落在地的东西,布包里裹着石头油纸,他掂量着份量,转头看见冷璨星冲自己呲牙咧嘴的反复比划,又伸手指向门里。 无声说道:“快、去、告、诉、九、叔。” “……” 没眼看的程烨抹了一把脸,转身进入院里。 而萧奇南此时听见声响,目光掠过窗边,顺着往门外看去,一抹绣着蝴蝶的鹅黄色裙角刚好飞过,旋即消失不见。 他眉心一动,再抬眸却只有程烨过来的身影,萧奇南垂眸看向宣纸,才发现方才执笔的手顿住,落下的墨迹正慢慢晕开一小滩墨渍。 “王爷,属下有事禀告。” “进来。” “是,王爷。” 程烨恭敬的将东西呈上,瞥见主子字迹苍劲有力,刚想夸奖一番,却见字旁墨渍,可惜了,废了。 “王爷,这是冷大夫送来的。”程烨补了一句。 “多嘴。”萧奇南嫌弃的白了他一眼。 程烨:“……”心里苦,还不能说。 看过信,萧奇南眉眼舒展,悠然自得的倒茶啜饮,眼底愈加清明。 程烨琢磨不透自家主子为何脸色阴晴不定,本着以往亲身经验赶紧行礼退出房间,片刻不敢多留。 药炉房。 章云气喘吁吁的赶回来,喘着粗气从怀里取出一纸张,啪一下拍在桌上。 得意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一把拿过茶壶沏茶一饮而下,才开口:“咳咳,这方子乃是我求其他师叔好不容易得来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人家才肯给我!” “小师叔,自我吃了你的大补丸浑身充满力量,那,今后再要我跑腿怎么也得多犒劳犒劳是不是?” 冷璨星顾不上搭理他,抓过方子仔细查看,发现除了几味药材对症下药外,其他皆是加以辅佐的补药,看来蒋月影喝的汤药也挺杂。 很好,正好给了她下手的机会。 “大补丸你尽管吃,不过那是我熬来调理身体的,女子吃为佳,你若是补到喷鼻血可别怪我没提醒。” 提醒后,她转身走到耸入房梁的药柜旁,爬上梯子,一味一味搜寻起药材来,前后忙了一柱香功夫才将东西集齐。 章云扒拉着罐底,一颗颗往嘴里送,莫名其妙地瞅着冷璨星,不解的问:“我说小师叔,你真打算送汤药啊?我觉得送补丸都比汤药好,至少吃起来甜滋滋的。” 冷璨星忙着分拣药材称重,根本不想同他废话,全倒进药罐正要熬煮时又听章云哀嚎一声,两行刺目的鼻血顺流直下。 冷璨星扑哧笑出声来,幸灾乐祸道:“不听师叔言,吃亏在眼前,看你小子今后还听不听话?” “听听!小师叔救我!!” 章云手忙脚乱的捂着鼻子,鲜血喷涌而出,他吓得随手抓住药方揉成一团堵住鼻孔,仰天朝梁上望去,模样十分狼狈。 冷璨星原想阻止,但见药方已被鲜血泡软发烂,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正想着如果事发,要从哪里找纰漏,章云这股东风来的当真及时。 第三十一章 回礼你就受着吧 一个时辰后,汤药直熬到三碗水变成一碗水冷璨星方才盛出,仔细装在木盒里。 她拍了拍衣衫沾染的草木灰让章云跟自己一起去,章云逃不过,垂头丧气地爬起来,嘴里小声嘟囔大补丸白吃不说,自己还白流那么多血。 冷璨星则心情大好,临出门前特地涂了涂有滋润功效的口脂,衬得气色更加红润水灵。 章云气不过,阴阳怪气道:“小师叔,你是去见月影师叔又不是去见王爷,干嘛打扮的如此娇俏?” 冷璨星也不恼,反而提高音调,声音欢快:“难道本师叔今日娇俏,昨日就不娇俏了?” 章云:“……”当他没说。 二人来到蒋月影所住的翠微苑,隔在院墙门外探头探脑,很快便被同院居住的同门发现。 两个提着竹篮赶去药田的师姐不由对二人打趣:“哟,今儿吹的什么风竟把你们给吹来了?” “可不是么,听说小师妹最近十分忙碌,立志要在王爷面前长脸,替咱们药王谷争光呢!” 二人讽然笑了笑,冷璨星撅起小嘴,不气反嗔怪道:“师姐们就别笑话我啦,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嘛。月影师姐上次留糕点给我,星儿投桃报李便想来看她一回,不知师姐她现在还在不在院里?” 二人边往外走,边回身指着院里让她进去,道:“你月影师姐的未婚夫一来,这些琐事都分给我们去做了,她正在屋外闲着呢,你赶紧去瞧瞧吧。” “多谢二位师姐!” 说完,冷璨星扯着章云胳膊跑进去,刚好撞见蒋月影将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开来,懒散的坐在亭边晒太阳,好不悠闲。 冷璨星笑盈盈冲她挥挥手,嘴里甜甜的喊着:“大师姐!” 蒋月影闻声看过来,神情一僵,抿了抿嘴角,颇不自然地回以一笑。 这丫头今日对她分外亲热,与之前态度大相径庭,很是古怪…… 冷璨星蹦跶到她面前,自顾自在一旁坐下,伸手一把将蒋月影的胳膊搂住,扯来扯去好一顿撒娇,“还是大师姐心疼星儿,不然也不会特意给我留莲蓉馅的糕点,那是我最喜欢的口味呢。” 蒋月影被她来回晃的有些头晕,面色略微不悦,抬眸再一见眼前的章云,心下便什么都明白了。 糕点的确从京都带来,不过是恰好有莲蓉馅的糕点,她也就借此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罢了。 不动声色的轻轻推开冷璨星,蒋月影一手按压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低声求饶道:“好了小师妹,你乖一点少在这里折腾,我头晕的很,再这么晃荡下去待会儿该起不来了。” 冷璨星双眸一亮,赶紧朝章云做了个上抬的姿势,示意他将提来的食盒打开呈上这一碗漆黑的汤药。 蒋月影眉头蹙起,不知冷璨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汤药刺鼻难闻,令她忍不住往后退,一边退一边用手掩鼻,嫌弃道:“小师妹,你这汤药该不会是要给我喝吧?” 冷璨星接过碗,小心翼翼的吹吹热气,眼底一派真挚地看向她,认真说道:“正所谓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大师姐也。大师姐你年年总爱得疱疹,想必备受此病痛折磨,星儿便寻来良方,取数十味上好药材为你熬制汤药文火慢炖煨了一个多时辰,相信一定疗效显著。” “来,星儿喂你哦!”冷璨星‘啊’了一声后张开嘴巴,将碗硬凑到蒋月影嘴边。 蒋月影只闻气味就倒胃口,根本不想喝,于是推脱之际将碗不着痕迹地推开,笑着婉拒,“难为小师妹费这么大功夫,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方才喝过,今日就不必再喝了吧。” 闻言,冷璨星眼眶一热,瞬间盛满泪水,只需眨一眨眼便可泪流满面。 她压着声音,失落地低下头,小声啜泣:“星儿自知平日顽劣,多亏大师姐包容,时常忍让,星儿才不至于犯下许多过错。若是大师姐连我熬的药都不肯喝,岂非仍心怀芥蒂不想再认我这个小师妹吗?” 冷璨星拽着袖口擦了擦泪珠,可怜兮兮的模样连章云都看不下去了,他劝着蒋月影道:“月影师叔,小师叔为了给你熬汤药连饭都没吃两口,硬生生守了一个多时辰,她满心欢喜的送过来,你要是不喝,她多伤心啊。” 蒋月影:“……这,小师妹还真是有心了。” 她一时进退两难,神色挣扎,却依然不肯喝下去。 见状,冷璨星转了转眼珠子,索性一摆手,“看来大师姐还是不信任星儿,汤药都快凉了也不肯喝,既如此……那我就先喝一口给大师姐看看!” 冷璨星十分干脆的小喝一口汤药,又将碗递到蒋月影面前,楚楚可怜地开口:“看,星儿都喝了,大师姐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章云和蒋月影被她吓一跳,没想到这丫头真敢喝,无奈之下,蒋月影只好慢吞吞接过碗,低头细汤药气味,暗自琢磨,判断确是自己平时喝的方子,药材分毫不差,这才放下心来。 “小师妹,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般苦口的汤药你还当水喝,我房里尚有一些没吃的糕点,你们自己寻来吃吧。” 冷璨星灿然一笑,点了点头:“就知道大师姐疼我!” 可冷璨星只说不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僵持不下,最后蒋月影只得将汤药一饮而尽,她苦得紧紧锁眉,见冷璨星递来陈皮糖讨好自己,面色缓和几分。 空药碗被收回食盒中,连带蒋月影给的糕点一并带回,冷璨星心情大好的往回走去,临走的时候还说下次再来探望她。 章云提着糕点时不时往嘴里塞,正吃得尽兴,猛然瞥见一点白衣从林间掠过,当下噎得脸色通红,弯腰直咳嗽。 冷璨星听见动静,嫌弃地撇嘴:“叫你贪吃,被噎住的滋味不好受吧?” 她笑的恣意,笑声宛如清脆的铃铛般悦耳,全然没留意背后—— “多年未见,星儿妹妹别来无恙。” 第三十二章 王爷信我 久未听过的声音忽然飘到耳旁,瞬时唤醒冷璨星远去的记忆。 她心头猛然一颤,方才明白来者是谁,连忙整理好表情带着惊喜快速转身,兴高采烈地大喊:“祁大哥,你居然一下子就把我认出来了!” 祁有容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含笑看她,不由觉得冷璨星年岁渐长,模样也越发水灵娇俏。 他声音温和道:“我来药王谷都两天了始终不见你人,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今天在这里相遇。” 祁有容样貌生的英挺,眉眼深邃,带着些异域风情,与寻常南朝人有所不同。 他是夏国送来南朝求和的质子,多年来一直被养在皇宫中,为人倒是本分顺从,从来没有闹出过幺蛾子。 兴许是从小在南朝长大的缘故,对这里风土人情很是熟识,若非样貌有些许差异,也不会让人记起他是夏国人。 两国多年来表面相安无事,加上他又是蒋月影的未婚夫,朝中沈太医的未来女婿,在京都应是过得如鱼得水。 祁有容身后随从手中提着新鲜采摘的花草,此时过来,大抵是为去探望蒋月影。 “一收到你的书信,我即刻就去相王府走了一趟,相爷身体安康并无异样,只是你之前寄回去的书信怕是在路上不小心弄丢了,他们并未收到。” 冷璨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声嘟囔:“前些日子下暴雨,可能信真的没有送出去……星儿多谢祁大哥记着我的喜好,京都的莲蓉馅糕点就是比长乐镇卖的好吃!” 她抬眸一笑,笑弯了眼,又装模作样的俯身将手比在胸前对祁有容行礼道谢,祁有容被她逗乐,直说冷璨星越发古灵精怪。 冷璨星指了指翠微苑大门,对祁有容挑眉揶揄:“祁大哥要好好陪大师姐才是,你没来的时候她成天魂不守舍的,俨然快变成一颗望夫石了。兴许你这一来,她活了心思,许就与你回京都成亲了呢,到时我们也就能跟着吃喜糖咯!” 这番话原本也没什么,可偏偏冷璨星从祁有容眼中看出一抹异色,他很快收敛下去,笑着拱手道:“自然,少了谁的喜糖也少不了你的。” 两人多年未见,开始的那点生疏渐渐消逝,冷璨星借口要回药炉房看火候,同他挥手道别,拽着章云离开。 待走出院外拐角,确定四下无人,再不会有人看着自己时,冷璨星微喘一口气,整个身心放松下来。 章云察觉出她的异样,像是看见什么稀奇事般眼睛发亮地笑她:“不是应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吗?小师叔你怎么还提着口气?就跟祖师爷抽你课业那么紧张啊!” 冷璨星白了他一眼,暗自道:“他可不是什么老乡……” 章云没听清楚,还想追问,就见冷璨星掏出糕点一把塞进他嘴里,她自己正要吃时却突然从怀中掏出手帕快速擦拭嘴角。 章云噎得嗓子眼发干,勉强嚼着,幸灾乐祸道:“刚刚我还想拦着你不让你喝药汤的,谁知道你动作那么快,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在和月影师叔抢着喝。” 冷璨星将嘴巴擦得发红发肿,听他在旁边马后炮,也没说多说什么。 她不做做样子,蒋月影怎会相信? 再说要是不喝那口汤药,又如何把该有的东西带进汤碗里? 蒋月影出身医学世家,又在谷中学医多年,眼光老练毒辣,想要糊弄她并非易事。 必要时刻,不得不铤而走险。 两人回到药炉房,边走边说起晚上要做的事情,还没进院里便见房门大开。 冷璨星心念一动,提着裙摆三步两步跨过门槛,进门一见萧奇南端坐在桌旁,程烨则是抱剑站在身后。 多日不见,冷璨星激动的小脸泛红,眸光精亮,下意识亲昵喊道:“九叔!呃……王爷,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星儿有失远迎。” 章云一见这二人瞬间吓得小腿发软,才行过礼就抱着食盒往墙边缩了缩,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冷璨星可不管他,直接冷喝一声,“贵客上门,你赶紧去煮壶热茶,要用最好的香妃翠竹招待,记得再把甜果子也准备几盘。” 章云巴不得她把自己使唤走,连忙点头如捣蒜,像一阵风似的转眼消失不见。 等他一走,冷璨星用手撑着桌边,堆满笑意一屁股坐下,浑圆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心里甜呐。 “王爷,今早我起身看见喜鹊在枝头喳喳叫,眼前还有黑猫跑过,一准猜到今天必然是个好日子。星儿眼巴巴盼望着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呢,没想到这么快王爷您就来了,果然这一整天没白盼。” 没羞没臊的话脱口而出,饶是冷璨星活了两辈子也不免脸颊红扑扑的,但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萧奇南,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萧奇南神色微僵,耳尖却慢慢变红,他轻咳一声快速挪开视线,面上恢复一片清冷。 “不知羞!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闻言,冷璨星脸色骤变,急忙摆手,慌乱的解释:“星儿只对王爷这样,从未对其他男子说过这种话,王爷信我……” 唉,一见九叔就沉不住气啊,倒忘记九叔不喜欢人太热情,冷璨星懊恼的咬了咬舌尖,乖乖垂下头,一言不发。 这副气焰熄灭耷拉着脑袋的模样令萧奇南哑然失笑,偏巧身边的程烨发出一道不合时宜的憋笑声,萧奇南眼带警告的目光射过去,吓得程烨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连忙正了正神色,腰背挺直站好。 多亏章云捧着两盘果子回来,才将一室静谧气氛打破。 茶水点心上齐,萧奇南却霍然起身,丢下话:“本王不过是来看你是否将事情放在心上。” 冷璨星唰一下抬起头,一双大眼巴巴看他,回道:“最多再过半日便会知晓。” 药炉房暖意融融,冷璨星警觉地往门外看去,见章云早已一溜烟又跑回小厨房,心中稍显安定。 第三十三章 迷雾林 她正经了些,一五一十说道:“她身上的香气是夏国人特有的熏香,和咱们之前在矿洞里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我绝不可能闻错。”说着,冷璨星目光灼灼地看向萧奇南,带了几分央求小声询问:“王爷待会可否过去一趟?您在的话我会更有底气……” 笔直站着不敢有丝毫松懈的程烨闻言,瞅了瞅自家主子,笃定下结论:不可能的,王爷向来不屑掺和。 萧奇南眉眼舒展开,稍稍挑眉,丢下一句“再说”便挥袖离开。 程烨:说好的立场呢??? 冷璨星依依不舍地半趴门框,叹息一声,九叔啊,您要不喝口茶水吃个果子再走?别再渴着饿着哎。 这边,萧奇南前脚刚走,章云听见风声后脚跑回药炉房,见桌上果子没动,抓起就往嘴里塞,直吃到嘴边汁水四溢,一边用帕子擦嘴,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小师叔,王爷该不会是来找你麻烦的吧?毕竟之前死了那么多人,说起来也挺过意不去的……” 冷璨星蹲坐在炉火旁,心里正盘算着另外一件事,此刻心不在焉地回他:“王爷才不会找我麻烦,有得吃还堵不住你那张嘴?” “对了,你回来的时候撞见其他人没有,我记得今天该有人去迷雾林了。” 药王谷中的迷雾林乃一片珍稀之地,密密麻麻生长着各种天然药草,十分难得。 之所以如此,则是因为迷雾林一到特殊时节,土壤植物会散发出莫名难测的香气,极其容易使人产生幻觉,更有甚者还会感到不适,浑身发痒难忍。 章云也想起这回事,掰着手指头将各院里轮回算过一遍,随即提高音量:“巧了,今天该翠微苑的人去!” “难怪咱们方才过去的时候看见两个师叔去药田,合着是为去迷雾林做准备啊,如此说起来,月影师叔今日怕是也要去。” 蒋月影在谷中样样都想拔得头筹,除非病得下不来床,否则轻易不肯懈怠半分。 加上迷雾林的珍稀药材在其他地方采摘不到,好不容易轮到他们去,她自然不会错过机会。 冷璨星猛然起身,着急到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满面担忧:“月影师姐身体刚好没多久,若是在迷雾林吸入过多雾气到时候就更不舒服了!” 章云一愣神,喝下茶水,开口宽慰着:“应该没事的,月影师叔不是冒失的人,现在大家去迷雾林都会提前做准备,她那点疱疹最多就是再养一下身体,没有大碍。” 话刚说完,冷璨星却一再摇头,灭了灶膛里的火,示意章云跟自己去看看:“还是去看看,正巧咱们这里缺些药材,要是他们从迷雾林带了好东西出来,赶巧岂不是美滋滋!” 章云看她一副没出息的贪婪模样,撇了撇嘴,思量着她盘算的主意,确实稳赚不赔,于是重重一锤手,连忙将嘴擦干净就要往外走。 “说的对,是该去一趟!” “嗯嗯。” 走在后面的冷璨星不禁偷笑,该说不说这小子也太好忽悠了啊。 迷雾林位于药王谷西侧,顺着竹屋往后走去,翻过半山坡,再走半个时辰的路便能到达。 每每去迷雾林,大家虽是三两结伴,但一到里面立刻四散而行,所要找的药材太多,每人身上都有任务,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冷璨星和章云坐在竹屋外的空地上,不时东张西望,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浑身舒爽不已。 不多时,冷璨星突然犯起困,打了个哈欠,掏出手帕搭在脸上,仰头就要小睡,她叫了章云一声,叮嘱道:“如果月影师姐出来了,记得叫醒我。” 昨晚章云偷懒,提前一个时辰回屋睡觉,此时自知理亏,面上窘迫,自然不敢多说什么,遂拍着胸脯承诺道:“小师叔你睡吧,我在这里好生守着,保证连一只蜜蜂都不敢近你身。” 冷璨星一挑眉,嘴里也对他不走心的夸赞起来:“哇,不愧是小云云,本师叔没有看错你。” 二人一拍即合,冷璨星困倦地扭过头半靠在长椅间小睡,她呼吸平稳沉静,没过多久看上去真如睡着了似的。 可像章云这种野惯了的性子,怎么可能安然守在旁边?她无非就是借个由头将人合理使唤走罢了。 细微脚步声传到耳边,冷璨星眯着眼没有做出反应,见她这个样子,章云方才轻手轻脚往反方向走去。 待他走远,冷璨星猛地翻身坐起,转头刚好看见两个师姐一前一后从迷雾林出来。 二人衣裙上沾染泥土,面色颓败,梳好的发髻上插着些枯枝落叶,想来应当是不小心摔了跟头,不得已只好早些出来吧。 “哎哟。”二人叫疼,顺着半坡走下,忽见冷璨星欢快跑过来满是关切的要来搀扶:“二位师姐这是怎么了?” 她们疼得险些快要直不起腰,一见她,顿时气恼的将迷雾林情况说了个遍。 “林子突然起风将雾气一下子刮过来,我们没有看清楚,谁知脚下石头布满青苔,差点没摔死。” “小师妹你在这里多久了?看见其他人出来没有?天色将晚,若是再不出来,浑身衣裳都得打湿。” 冷璨星小脸煞白,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认真道:“应该有其他人出来过,话说,月影师姐今日也跟着去了?” 其中一位师姐回道:“哎,希望她能早些出来吧,湿气一重疱疹便会复发,浑身发痒皮都会被挠破!” 没有轮到院里,寻常人轻易去不得迷雾林,冷璨星为下这盘棋谋划许久,早就算好日子天气。 此时一听,自然义不容辞地想进迷雾林看看,她目光坚毅的看向后山,咬牙道:“既如此,那星儿就去寻月影师姐,我一定会在日落前将她带回来的!” 她年纪尚幼,身子骨又单薄,二人目露迟疑正犹豫着要不要让她去,就见她宛如翩跹的小蝴蝶似的已然越过山坡。 “小师妹心地真是善良,难怪师父偏爱于她。” “谁说不是呢,算了算了,我腰疼得厉害,咱们先回去贴药吧。” 第三十四章 八百个心眼子 冷璨星顺着竹屋后方一路跋山涉水,可才进入迷雾林就失了方向。 层层叠叠的山峦到处雾气弥漫,一到天色渐晚,深处越发阴凉不止,她站在山坡上看了一会,最终决定随溪流而去。 蒋月影身上的疱疹自小就有,虽没见过她发病的样子,但听其他人说痒到快要将皮肤抓破,疼得厉害。 她不敢在蒋月影原有的药汤中添加药材,只能临时下功夫在嘴巴涂上含生地药粉的膏脂,以此瞒过蒋月影。 生地、给蛊人解毒的药材连翘,以及蒋月影身上那股用曼陀罗汁液做出的熏香,三者只要恰当结合起来,势必会让她浑身起痒难忍。 究竟是不是蒋月影去了矿洞,稍后便能见分晓…… 林中凹地的浅水滩,冷璨星隔着老远看见有人坐在溪边,用水打湿帕子往身上快速擦拭,她连忙探出头,一眼认出正是蒋月影。 “大师姐!”冷璨星扯着嗓子颇为兴奋地大喊一声,脚下步子不停,急忙朝她跑过去。 而蒋月影被突然的喊声吓了一跳,急忙将半扯开的衣裳拢起,神情不自在地转身,迅速系上腰带。 冷璨星看得真切,一眼发现她脖颈起了大片红斑,也不知是自己挠的还是药效这么快起作用了。 蒋月影被冷璨星看得浑身不自在,神情局促地问:“小师妹……今天不该你们院里来迷雾林,你怎的突然过来了?” 冷璨星眼中一暗,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声音略带哭腔:“大师姐,你在我面前还遮掩做什么,我刚刚都看见你身上的伤了……你该不会是被什么毒物给咬了吧?” 说着,她伸手就想撩开蒋月影披散在胸前的长发,嘴里还继续关切道:“大师姐我带了药!你让我看一下,我也好给你对症下药呀!” 蒋月影根本来不及回答冷璨星,一见她扑上来,慌忙伸手环在胸前,略带怪罪的说:“小师妹,你小小年纪怎么眼神就不好使了,我哪里被毒物咬了?” 第三十五章 哑口无言 一片沉寂,几乎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竹屋旁的三人目光惊愕,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萧奇南,他沉脸移开视线,程烨也连忙转身。 只有章云看得目瞪口呆,嘴里还喃喃道:“月影师叔,你手臂上……”话还没说完,程烨出剑将他目光挡住:“非礼勿视!” 章云结结巴巴,想解释也说不清楚,“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月影师叔手臂上的东西有古怪啊!” 冷璨星嘴巴张大的快要塞下一枚鸡蛋,她眉头紧蹙,小脸皱成了苦瓜脸,看着前面僵直的蒋月影,缓缓伸手戳了戳她后背。 她怯生生地道:“大师姐……喏,这条衣袖拿回去缝缝还能穿。” “……” 摊开的手心上是整条衣袖,要不是她力道使的巧,怕是都撕不出这么完整,也就只有这样才能让蒋月影无处可躲。 看着截断的衣袖,蒋月影眉眼阴沉,心里翻起滔天怒火,面上却只能强压住,一口银牙都快被她咬碎了,直接无话可说。 冷璨星见她不搭理自己,而是拔腿向下走,急急忙忙又劝道:“大师姐你慢点,若是不小心摔了可就糟了。” 正在气头上的蒋月影哪里会听她说这些话,径自抓住枝干顺着山坡就要回去,岂料今日这条路就跟泼了油似的粘滑不已。 等她下到竹屋旁,裙子上早已沾满污泥,浑身狼狈不堪,原先瞧见萧奇南的热切瞬间灰飞烟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反观冷璨星今日一身劲装,束手束脚带着些难得的英气,背着药筐模样娇俏可人,同蒋月影形成鲜明反差,更是让她气愤不已。 谷中虽男女弟子都有,但也从来没有光明正大搀扶搂抱的道理,萧奇南三人没动作,反而让倍感丢脸的蒋月影心中庆幸。 她一瘸一拐的提着裙摆走到萧奇南身后,羞涩地对他行礼:“月影让王爷见笑了。” 萧奇南目光清冷,好似全然没有看见一般冷声吩咐程烨,“还不速将外衫脱下来给蒋大夫穿上?” 突然被点名的程烨:??? 人家蒋大夫可是有未婚夫的啊,他才不想讨人嫌。 迟疑片刻,程烨局促不安道:“王爷……并非属下不帮忙,而是祁公子正在药王谷中,属下此番怕是不妥。”x 萧奇南挑了挑眉,呵斥:“怎么,本王说的话不管用了?!” 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程烨心领神会萧奇南的意思,并无脱外衫的动作,而是挠着后脑勺无所适从。 冷璨星见状便跳出来打圆场,摊开衣袖为蒋月影遮住,“大师姐有祁大哥,的确不方便穿其他男子的衣裳,想来大师姐也是不愿意的,不如先将就挡一挡。” 满怀殷切看着萧奇南的蒋月影大感失望,她鼻头一酸,看见冷璨星扯出的衣袖,又气又恼,无奈萧奇南在眼前只好忍下。 蒋月影脸色黑如锅底,苦笑回绝:“小师妹,不用了。” 她一直将手缩在衣衫里,这时忽然抬手,露出的整条手臂上布满红斑,十分骇人。 章云嘴比脑子反应的快,最先张嘴叫道:“月影师叔,你这是中毒了啊!” 蒋月影惊诧间回过神,忙又要缩回手臂,她不悦地看向章云,低声呵斥:“你别胡说,我没有。” 冷璨星一见时机已然成熟,微不可察的冲萧奇南眨了眨一只眼睛,随后抓住蒋月影胳膊,作势要看出个所以然。 瞅了两眼,冷璨星瞬间面色大变,倒吸一口凉气,陡然提高音量,“大师姐!你是不是去过矿洞?!” 蒋月影被她抓住挣脱不得,听到这话脸色白了白,当即否认:“小师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好端端地去矿洞做什么……” 冷璨星哪里肯放过她,再次追问:“你的疱疹药方里有生地,而我的解毒方子里有连翘,这两样东西混合在一起便会令人浑身发痒起红斑。近日只有我取过连翘,况且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二者相克,连翘偏偏又是紧缺药材,除了给蛊人用,我再没给谁用过了!” 蒋月影面露惶恐之色,张嘴就想否定两味药根本不会产生药效,除非……她面色骤变,原本到嘴边的话再次被咽下去。 这时,萧奇南眸中锋芒闪过,目光直视蒋月影,凉凉道:“蒋大夫,小丫头说的话是否属实?” 蒋月影一时间无言以对,偏生身上药效发作,自心底升起强烈痒意痒得她抓心挠肺,表情也愈加烦躁不安。 “王爷,我怎么会去矿洞呢?洞里关押着蛊人,谁没事会去那里啊……” 冷璨星趁机再度质问:“大师姐,亏我之前那般信任你,结果你竟背着我们干这种事!你知道矿洞里死了多少人吗?我就说怎会莫名其妙死亡人数增加,原来是大师姐你早看我不顺眼出此阴招,刻意让我无法向王爷交待……” 边说,冷璨星边挤出豆大泪花,看起来委屈极了。 “你若是看我不顺眼,打我骂我出气也不是不可以,干嘛去糟践别人的性命?大师姐,你这么做对得起师父的教导吗?简直枉为医者!” 敷衍的擦了擦泪水,冷璨星垂头之际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近日的确只有自己取过连翘,且这东西对一般人不会有坏处,可一旦加上生地与曼陀罗汁液,瞬间便会令皮肤患者痛苦难忍。 要不是她闻到夏国特有的熏香,长了个心眼子特地回去查阅古籍,也不会发现它们相辅相成,更不会让蒋月影有口难言。 毕竟曼陀罗花只有夏国才会种植,此花被当地人誉为圣花,自小焚香沐浴都用此花为原材料,香气早已熏进身体里去了。 蒋月影被怼得哑口无言,当她对上萧奇南幽暗的目光时心中一阵惧怕,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很快,蒋月影紧张的额头布满密汗,一再摇头,颤声解释:“王爷……我没有……” 萧奇南甩袖转身,不愿搭理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冷璨星直想大呼过瘾,咳了咳,小脸严肃道:“究竟有没有,咱们不妨当师父的面对质,谁也不委屈谁!” 说罢,她将药筐丢给章云,铆足劲儿缠住蒋月影,怎么都不肯让她逃掉。 第三十六章 诬告同门 蒋月影被冷璨星纠缠到无法脱身,越发觉得她刁蛮难驯,非要在九王爷面前与自己为难。 她用手挡住冷璨星,不想和一个小丫头在光天化日下拉拉扯扯,十分无奈道:“小师妹,你就这么不相信大师姐?咱们多年来的同门情谊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值一提吗?” 眼见蒋月影支开话题准备倒打一耙,冷璨星也委委屈屈回答:“大师姐,正因我们是同门,我才不希望你一时糊涂做错事啊。” 就在二人争执不休时萧奇南沉声开口:“此事该由欧阳大夫来定夺。” 冷傲的目光扫过二人,对谁都没有偏倚半分,冷璨星心里却有数,明白萧奇南是在拉偏架。 九叔呀,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蒋月影无言以对,更不敢当面忤逆萧奇南,她咬牙,万般委屈的只好任由冷璨星拽着胳膊往前走。 众人顺着木屋外往药王谷大堂走,冷璨星使唤章云赶紧跑去通知欧阳春,说有要事要禀告他老人家。 蒋月影到底是大家闺秀,颇为注重身份仪态,见和冷璨星拉扯不过来便索性放弃将手缩回到长衫内,可这股子痒意丝毫没有消减,一路上不受控制的扭动身体,模样要多怪异有多怪异,不是中毒了才怪。 冷璨星将她所有表情落于眼底,只等着去见师父就能真相大白,岂料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祁有容不知何时闻讯赶来,三步并作两步挡在几人面前。 一见蒋月影这番模样,祁有容似是十分意外,直接脱下外衫不由分说地上前将她护住。 冷璨星见势退到旁边,浑然不知世事地瞪着大眼晴,不悦的嘟嘴:“祁大哥,大师姐在迷雾林身体不适,星儿正要带她去见师父呢。” 闻言,祁有容暼到不言语的萧奇南,竟忽视冷璨星走到他面前问好:“九王爷,多日未见,在下有礼了。” 萧奇南冷傲如霜,眼神轻飘飘越过他,用扇子指着冷璨星:“小丫头在跟你说话。” “你不应她,却偏生来问候本王,何礼之有?” 祁有容僵住,面色有些尴尬,只好又转而对冷璨星笑了笑,温声道:“星儿妹妹有礼。” 冷璨星正沉浸在九叔为自己说话的欣喜中,原本对祁有容的那点假意客气此时荡然无存,随即敷衍地摆了摆手。 “我人微言轻,祁大哥看不到我是应该的,是星儿僭越了。”说罢,她犹如一条胀鼓鼓的河豚般双手环抱于胸前,大步流星往前走。 萧奇南欲言又止,快步跟上,同程烨将他二人丢在身后。 祁有容微皱眉宇,只当冷璨星耍小孩子脾气便没再多想,将外衫递给蒋月影后似是疏离的隔开距离。 蒋月影冲祁有容轻轻点头,望着远去的众人,神情复杂难以言说,她不得已披上外衫挺直背脊,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傲然。 另一边。 章云一路敲锣打鼓般将欧阳春请到大堂,等祖师爷坐上高座,即刻一溜烟儿跑回到冷璨星身边。 他半侧身体低声耳语:“小师叔,我已经把方才的事情简单给祖师爷说过了,他说要是情况属实,定然不会包庇。” 冷璨星重重点头,奖赏似的在他肩头拍了两下:“等此事水落石出,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大补丸想吃多少有多少,管够。” 章云眉开眼笑,很快隐于人群中,见到过来的同门弟子,一旦有人问起,他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快,几乎整个药王谷中人皆知今日发生何事,俱是惊诧无比,私下议论不断。 “不会吧……瞧着大师姐也不像那种背地里出阴招的人啊。” “你不看看咱们谷上有多少人对王爷虎视眈眈,这种事情哪能说得准呢。” “也是,除了小师妹,可不就是大师姐去客房最殷勤吗?她还是有未婚夫婿的人呢。” 这些话众人也只敢私下讲,全然不敢放到明面上提起,一是欧阳春见不得谁嚼舌根子损害同门友谊,二是几人都不好得罪,摊上谁都是事。 萧奇南与欧阳春并坐于高位之上,祁有容端坐下首,唯有冷璨星和蒋月影并肩站在堂下,二人似有说不完的委屈,恨不得离对方八丈远。 贵客在场,闹出这么一桩丑闻,欧阳春老脸发烫,哑着声音责问:“你们二人谁先说?” 冷璨星心念一动,张嘴就要开口,谁知蒋月影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膝磕在冷硬地面上,响声震耳可闻。 她眼含泪水,啜泣道:“还望师父为我做主,还我一个公道!” “小师妹今日当着王爷的面诬告同门,我平白无故被她如此冤枉,今后传出去还如何做人?若师父不能替我洗刷冤屈,徒儿再没脸活在世上,还不如从断肠崖上跳下去直接死了来的清白!” 蒋月影声嘶力竭,语气中饱含委屈伤心,话刚说完,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滑落而下,泪珠砸在地上,清晰可见,当真是我见犹怜。 冷璨星微怔,唯恐落于人后占了下风,当即委屈地撅起小嘴,啪一下跪在地上,颤着声音:“师父,星儿是为了死去的百姓才会这么着急,若有冒犯,想必大师姐身为医者也能理解。” “再者,凡事讲究一个证据,大师姐若是拿不出证据便说我诬告,岂不是在颠倒黑白?又如何能够服众?” 原先丢出去的话题再次被冷璨星抛给蒋月影,蒋月影只一心抹泪不肯看她,欧阳春眼见两个哭哭啼啼的女弟子,十分头大。 他余光瞥了一眼萧奇南和祁有容,好在二人以大局为重,一切交由他这个师父来处置,没再多说什么,否则,还不如让他这把老骨头提前驾白鹤西去呢。 收回思绪,欧阳春清了清嗓子,板着脸:“事情为师已了解过,事关重大,定然不能轻易盖过!” “据药房册子记载,近日只有星儿取过小叶连翘,这种罕见药材与生地加在一起,的确会使疱疹加重变成红斑。” 一听这话,蒋月影神情变了变,她怔愣一瞬,待明白过来其中内情,顿时扭头一记眼刀剜向冷璨星! 第三十七章 大失所望 冷璨星依旧规规矩矩跪在地上,见蒋月影充满敌意的眼神,小手不安的绞着衣摆,目光躲闪似是不敢看她,内心早已明白所为何事。 曼陀罗花乃一味剧毒,寻常人根本难以见到,此物原是夏国特产,药王谷也不会轻易种植。 她之前闻到蒋月影身上的气味只是怀疑,也有些摸不着准头,无奈之下便想出这个法子诱她进圈套。 连翘和生地再加上曼陀罗汁液的确会使人浑身起痒难耐,可天底下或许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小叶连翘和生地也有同样作用。 冷璨星坚信自己的鼻子不会错,赌的就是蒋月影会不会自证,不过她这嘴就跟上了锁似的,慌乱间竟仍是没讲出来。 好在一计不成必有另一计,看她这下怎么解释小叶连翘的事。 听欧阳春直言后,萧奇南眸中暗藏惊艳,冷沉的眼神渐渐和缓,似乎还带上了几分笑意。 小丫头长脑子了,知道做二手准备,不错…… 倒是程烨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不由感慨冷大夫看似天真娇憨,实则精明得很,暗自点头佩服,只差当场鼓掌为冷璨星喝彩。 欧阳春抚了抚胡须,又问:“月影,你小师妹情急说出质问你的话也情有可原因,毕竟这两味药材用在疱疹患者身上效果更加明显,她为蛊人做的解药为师看过,药方没错,药效也不应当出错,你现在可有话说?” 蒋月影暗道不好,赶紧擦干泪水昂首挺胸直起身,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身为医者,医德自然为首要,而我作为大师姐也能理解小师妹的心急做法。” “可是师父,小师妹未经佐证便这般诬陷我,她难道真敢咬定我身上起的红斑是因为这两味药而来吗?” 冷璨星冷笑不已,这女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好啊,那本小姐今日让你死个明白! 她正要辩驳之际,突见蒋月影扯开外衫露出半条臂膀,莹润雪白的肌肤上不见分毫红斑。 “师父!徒儿今日去迷雾林中身体湿热,皮肤娇嫩敏感这才起了红斑,但那些斑点绝不是因药材而起,现在早已褪去!” 怎么会?! 冷璨星瞠目结舌,万万没到红斑居然没了,根据两味药材的药效来定,少说也得持续两个时辰才对。 她咬唇迅速思索着,迫切想寻出个中答案,就在这时候,祁有容霍然起身对欧阳春双手抱拳。 “欧阳大夫,晚辈冒昧,敢问您平日便是如此教养谷中弟子吗?今日平白让月影受此委屈,若是星儿妹妹不能说出一二,在下也不会善罢甘休。” 蒋月影将外衫拢起,任由祁有容搀扶自己起来,她垂着泪,对冷璨星冷声冷语:“小师妹日后莫要再莽撞,换作得罪其他人怕是早被人记在心里了!” “我能理解你心情为何焦虑,可你……可你也不该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呀?枉我那么疼爱你……”彡彡訁凊 好一出倒打一耙。 冷璨星默然,忍不住抬眸看向萧奇南,只见他目露凉意,她在心里轻叹一声,终是不甘。 欧阳春一看蒋月影皮肤便知事情结果,他对冷璨星的行为勃然大怒,猛然一拍桌,连热茶都瞬间倾泻溢出,杯盏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冷璨星吓得伸手捂住耳朵,低垂着脑袋,半晌无言。 “星儿,你可知错?!” 高堂上的声音满含威严,冷璨星咬紧下唇,小声解释:“师父,星儿也是一时心急,月影师姐长了嘴又不肯说明真相,若是她……” 欧阳春眸火四溅,看她仍冥顽不灵要和自己犟嘴,气得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你你你!为师要将你逐出师门,看你还敢不敢胆大包天伤害同门!” 此话一出,众人皆震惊无比,冷璨星含泪望向欧阳春,带着哭腔求情:“师父!星儿错了,星儿今后做事一定多留个心眼……” 十三岁的小丫头本就身材小,而今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哭哭啼啼的样子越显可怜无助,仿若一只失了方向寻不到主人的猫儿。 逐出师门这样的事在药王谷少之又少,如果真被赶出去,不仅多年努力白费,之后也别想再踏足医道。 蒋月影心里虽愤愤不平,却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否则即便她占理,日后在谷中也会被其他同门话里话外编排。 另外…… 她不自觉看向萧奇南,发觉对方神情暗淡,似乎也不大喜欢这个小师妹,不禁得意了些。 冷璨星嘤嘤哭泣,这泪水没流两滴声音倒是快嘶哑了,她在等着蒋月影开口,好在这女人很快便按捺不住。 蒋月影上前盈盈一步,对堂上二人俯身行礼,声音分外柔和:“师父,王爷。” “小师妹今日所做之事确实唐突,但罪过再大也不至于赶出师门,何不妨就将她留下来,也好让她悉心研习医术,言于律己,再不犯错。” 她这幅体贴知礼的模样即刻让怒火中烧的欧阳春倍感春风佛面般舒爽,似乎就连萧奇南看她的眼神都带了一丝赞许。 蒋月影越发傲然,亭亭玉立宛如水仙花,清雅自持,她不再看冷璨星,而是为自己的好名声博得几分努力。 欧阳春再次长叹,恨铁不成钢地颤着手指冷璨星:“你大师姐不计前嫌站出来替你说话,你脸皮是否觉得羞愧?” 冷璨星撇撇嘴,起身后非常识趣地对蒋月影俯身道谢:“多谢大师姐替星儿说话,是我小师妹做的不对,还望大师姐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放在心上……” 蒋月影还没回应,眼见事情即将化大为小,没想到祁有容再次出声:“月影虽然大度,但欧阳大夫理当略作惩戒,为记住教训,星儿妹妹也该当面还月影一个清白才是。” 话里话外看似公允,其心却瞒不过冷璨星,她讽笑祁有容依然和上辈子没什么两样,马后炮一个。 欧阳春点头认同,“这是自然!从今日起罚星儿去断肠崖面壁思过,没有为师的许可不得擅自离开!” 第三十八章 思过 此话一出,满室静谧,蒋月影微微瞪大双眼,似是不可置信地看向欧阳春。 断肠崖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常年气温低下不说,山洞口对准的地方便是一处瀑布,在洞中闭门思过必然会整日不得安宁。 看来师父这次真的动气了,如此想着,她心里舒服不少,之前的那点不平瞬间被抛于脑后。x 而一听这话,原本咄咄逼人的祁有容方才心满意足的点头,拱手对着欧阳春敬重道:“还是欧阳大夫明辨是非,在下佩服。” 欧阳春涨红如同猪肝色的老脸随着事情消停,也开始逐渐恢复本来神情。 他冲着冷璨星冷哼一声,重重甩袖,即刻就要扬长而去,走到她身旁时咬着后槽牙训斥:“没事多跟你大师姐学学什么叫做品性高洁!” “如若今后再被为师知晓你颠倒黑白,定然不再念及师徒情谊,别说将你赶出药王谷,就是废了你的医术也不无可能!” 声若洪钟的训诫使得冷璨星分外委屈,小脸皱成一团,泪珠挂在眼睫上险些垂落,她低声哽咽:“请师父和大师姐放心,星儿不会再做这种错事了……胆敢再犯,任凭师父处置。” 见她神情不似作假,欧阳春无奈摇头对堂上众人直说自己教徒无方也要回房反思,不再多陪。 说罢,他唉声叹气地拂袖而去,临走前命人一定要将冷璨星亲自送到断肠崖,谁也不得包庇她,另外,又特别叮嘱蒋月影晚间来自己院里一趟,他作为师父有话要说。 话未讲明,众人摸不清个中意思,只猜测约莫是要为冷璨星代为补偿,作为师父的确是良苦用心了。 冷璨星站在场上,踌躇半晌,忽见萧奇南起身准备从自己身边走过,连忙抬眸含泪看他。 这般模样仿佛犯了什么弥天大罪迫切想要得到他的谅解,满怀希冀地上前小心勾住他袖角,“九……王爷……” 萧奇南面色冷沉,眼底仿若冰封后澄澈的湖面布满凉意,他扯回袖角,连看也没再多看冷璨星,转身离去。 冷璨星面露委屈,抬手就着袖子擦拭眼角,再次嘤嘤嘤哭泣起来。 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被人训斥,哭是情理之中的事,不哭那才叫反常。 蒋月影看出萧奇南对冷璨星的态度如何,当下心里更觉舒适,嘴边噙着一抹浅淡笑意走到冷璨星跟前。 “小师妹,我念及在同门情谊上才没有为难你,之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想明白了?” “再者,别说今日有祁公子站出来替我出头,就是这种诬告同门的事情传到京都被我爹爹知晓,想必他老人家也会来讨要公道的!” 不等冷璨星回答,蒋月影挺直背脊,带着祁有容傲然离去。 冷璨星静静听着一个接一个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大堂只剩下自己才悄悄抬起头。 这莹润白皙的小脸不见有半分泪痕,眼神干净明亮,哪里像是刚哭过的人? 冷璨星拍了拍衣袖,嚎叫半天的嗓子哑里干涩发苦,她快步上前端起没人喝过的茶水仰头连喝几大口才觉得舒服了些,随后利落的抬袖擦干嘴巴,嘲讽一笑。 好戏还在后面呢,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这时,一直缩在院外门角边的章云得知风向有变,见四下再无旁人,急忙跑过来,火急火燎的样子活像自个儿家里着了火似的,张口就追问:“小师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祖师爷为何要罚你去断肠崖思过啊?” 冷璨星被他一说,立即回想起之前的变故,按道理来讲,蒋月影不可能这么快作出反应,中间唯一出现过的人就是祁有容,难道是他察觉出了端倪? 她心里分析着,面上却没露出半点蛛丝马迹,只是对着章云垂头丧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兴许真是冤枉她了吧……” 章云脸一垮,充满同情地看着她,小声劝慰:“唉,这事还真是奇了怪,不过既然祖师爷都发怒了,小师叔你还是受着吧,免得到时候真被逐出师门,得不偿失啊。” 冷璨星乖乖的点了点头,余光暼见无涯一行人从前厅穿门而入,便知他们是来带自己去断肠崖的,于是赶紧放下茶盏凑到章云眼前,“小云云,晚上你到断肠崖来一趟,这里人多嘴杂事情来不及说了,你到时候务必过来!” “另外,往常师父过年给我的红包我都换成了小金鱼,比祁有容的银鱼值钱多了,你回去摸摸枕头,师叔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章云听得异常兴奋,被她感动到无话可说,满含热泪看着冷璨星被人带走,又趁机对她重重点头,示意她一切放心。 前往断肠崖的山路艰险崎岖,冷璨星低垂着脑袋,路上一句话也不肯说,可偏偏其他师兄平日对她百般疼爱,此时十分恨铁不成钢。 无涯率先走在前面,边走边叹气:“我说小师妹,你以往捉猫逗狗也就算了,怎么今日还敢诬告同门?幸亏你月影师姐大度,不与你多计较,否则师父真把你赶出师门,看你怎么办!” 冷璨星翻了个白眼,很快换上一副思过的表情,心里无不在叹息师兄们平日被蒙蔽的好惨,若是让他们知晓蒋月影的真实身份,怕是一个二个都要义愤填膺,别说什么同门情谊,估计拔刀相向都是轻的。 断肠崖芳草凄凄,一条如锦带似的瀑布从山崖处垂落而下,正对着的石崖壁开凿出许多小洞,每一处洞口足够一人坐稳。 眼见已走到断肠崖,背行囊的师兄把包袱塞给冷璨星,叮嘱她静心思过,等欧阳春开口后他们便会再来接她。 冷璨星紧紧将包袱抱于怀中,看着师兄们原路返回,扯着嗓子可怜兮兮道:“师兄,你们要时常来看我呀!星儿一个人在这里怕的很!” 众人无奈的挥手示意,很快消失在崖边。 待看不到一行人的身影,冷璨星瞅着石洞不屑冷哼,变成山间小鹿般一拽着包袱蹦蹦跳跳,偶然来到一处所在。 第三十九章 计谋得逞 断肠崖荒凉僻静,往常用来给炼制丹药到接近发疯的弟子静心,后慢慢荒废下来,近几年在没人被罚到这里。 冷璨星寻着记忆看向不远处隐匿在林间的竹屋,惊喜跑去。 她记得前世曾经有离开谷中的师兄告知她竹屋位置,为的就是防止向来娇纵天真的小师妹去吃断肠崖石洞的苦。 即便被罚,那也得被罚的舒服点,什么该死的石洞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硬到屁股墩儿都要坐成八瓣了。 师兄为她准备的包袱里有干粮,不必操心挨饿,更何况她先留有后招,才不会在这里吃苦。 冷璨星前些日子炼制丹药身体有些亏空,这会子将竹屋打扫干净直接翻身上榻,听着林间静谧树叶声响很快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竹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喊叫声:“小师叔,你在哪里啊?” 章云背着包袱怀抱食盒小心翼翼探路,风一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怎么听怎么诡异…… 冷璨星翻身爬起,三两步冲到门边掀开草棚子,对他扬声喊:“我在这呢,你赶紧过来!” 章云看她从隐匿位置探出脑袋,才察觉远处竟有一座被稍加掩饰的竹屋,他猛然松口气,急忙跑了过去。 这地方章云是第一次过来,若非听冷璨星说什么断肠崖后别有洞天,他都不敢相信还有间屋子。 把从房里收拾的褥子丢给她,又把食盒推到她怀里,章云贴心道:“褥子拿来给你,免得晚上着凉,食盒里的饭菜是刚从厨房打的,我怕小师叔你吃不上热菜饭,特地趁着天色好送来。” 冷璨星抿嘴一笑,看出章云狗腿子般的殷勤神色里皆是满足,想来是放在枕头下的小金鱼起了作用。 “不错不错,还是小云云最疼师叔,饭菜倒是送对了,不过这褥子还得麻烦你待会给我背回去哦。” 闻言,刚坐下的章云不解反问:“这地方这么阴森寒凉,难道你真打算硬扛?要是得了风寒什么可有得受了。” 冷璨星闻到饭菜香,急忙往嘴里扒拉两口,勉强填满肚子,方才解释:“我才不会糟践自己身体呢,师父让我来面壁思过,现在已经差不多了,我可不想真在这里待几天几夜。” 外面天色已然昏暗下去,她这一下午睡得饱饱的,如今吃好饭菜也该跟着回去了。 章云瞠目结舌,惊诧道:“可是小师叔,祖师爷说了,没他的允许谁也不能把你带回去,你这才来多久……” “月影师叔今天受了这么大的气,最后还是得祖师爷给你擦屁股,再让她知道你拔腿就回去了,人家指不定怎么生气。” 他知道冷璨星脑瓜子灵光,不是那种认死理儿的人,但这未免太说不过去,合着就来竹屋美美睡了一觉,连药炉房该做的活都省了。 好家伙,这哪里是受罚,简直就是享福来了么! 冷璨星扬眉,提着当枕头的小包袱背在身上,仰头就要往外走,她身体轻盈,步子也跟带了风似的,随着脚尖轻点,很快走出几丈远,她冲目瞪口呆的章云做了个鬼脸:“师父他老人家疼我,自然不会让我在这里待太久,只不过明面上得做给蒋月影看罢了。” “话说,师父今日叫蒋月影去房里究竟所谓何事?该不会真要给她补偿吧?” 冷璨星怕的就是这件事,经她一提起,章云马上反应过来,拍着大腿站起身:“小师叔你还真猜对了!听他们说,祖师爷似是念及月影师叔受了委屈,又碍与祁公子在谷中,说是要把什么解毒术教给她,好像是独门绝学,轻易不会外传的。” 什么?! 冷璨星蹙眉,敢情还是让蒋月影这女人捡了便宜。 望着她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章云以为她心里气不过,背着被褥,提着食盒后脚跟来。 “我说你也别羡慕,毕竟人家月影师叔今天哭了好几场,她可没在谷里受这么大的气,一下子莫名担了好几条人命,换谁谁不气是不是?” “再说了,祁公子过不了多久便会离开药王谷,到时这件事情要是被捅到京都,就是蒋太医那边祖师爷也不好解释的。” 蒋月影出身名门世家,父亲蒋青山乃朝中赫赫有名的太医,所教授弟子无一不是在太医院当值,如果得罪了他,确实也够麻烦。 冷璨星不悦的撇嘴:“行啦!师父他老人家的恩情我记下来了,此事是我欠妥,早知如此就该多留个心眼才是。” 章云这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满头雾水,怎么也猜不透今日之事为何突然变了风向,他不禁狐疑,“我们明明看见月影师叔胳膊上有红斑的,依我看,那个红斑不像是什么体热生成……” “当时就连王爷和程侍卫也看在眼里,他们肯定跟咱们想的一样,否则也不会去了,小师叔你觉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两人一边走,一边分析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临要出断肠崖,冷璨星恍然间想起什么,她咬紧下唇,正色道:“所谓养云千日,用云一时!师叔有难,你帮不帮?” 章云:“……”他可以拒绝吗? 被她正经的神情唬的一愣一愣,章云挠了挠后脑瓜,目光躲闪:“小师叔,你这……你这阵仗也太吓人了,该不会是想让我去帮你杀人放火吧?”x 冷璨星笑嘻嘻的,闻言摇了摇头,否认道:“你小子胡说什么呢!我怎么舍得让你去干这种事,只不过是想让你借着本职去做点宣扬正义的事情罢了。” 章云听得迷迷糊糊,疑虑丛生,好在冷璨星没再继续讨论,很快就将他甩在了身后,他暗自叹息一声,急忙追去。 待到即将再次步入药王谷,冷璨星从袖里拿出一枚药丸含于舌下,片刻功夫过去,红润的小脸苍白如纸。 章云见状,即刻心领神会,扯着嗓子就跟嚎丧似的,边跑边叫唤:“快来人哪,小师叔病倒了!” 第四十章 九叔记挂我了 章云前脚刚嚎叫几声,后脚便有谷中弟子闻询赶来,眼见见冷璨星半趴在墙边,身体发虚的渐渐往下滑落,急忙上前要搭把手。 冷璨星半眯着眸子,倒吸一口凉气,暼见来了这么多人,气若游丝的劝:“各位师兄师姐还是莫要管我了,师父他老人家都没开口,星儿又怎敢连累你们……”正说着,她猛然咳嗽几声,声音震天响地,看这架势差点没将肺给咳出来。彡彡訁凊 一位同门师姐顾不得许多直接挽住她的臂膀就要把她搀扶住:“小师妹,你肯定是去断肠崖受了风寒才会病成这样,师父就算再心狠,也不可能不管你啊,治病要紧,其余的事情之后再说!” 旁的师姐也随之附和:“正是!咱们都看见你病成这样,就算师父日后追问起来,大家也可以给你作证。” 冷璨星感激涕零,不停道谢,弱柳扶风地任由众人将自己扶回到药炉房。 章云紧跟在最后面,等冷璨星安然无恙的躺上床,立刻将门替她合拢过来,吆喝着一群人赶紧出去。 就小师叔那颗丹药,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再待片刻不被人看出来才怪。 屋里,冷璨星翘着二郎腿半躺在榻上,心里美滋滋跟吃了蜜似的,听见章云在外边替她打圆场,一阵求爷爷告奶奶,总算让他们能去师父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正美着,冷璨星伸手摸向枕头下把荷包里的金元宝数出来,摸出几只放在床边,打算待会赏赐给章云。 这小子的办事速度完全取决于他得到的好处,要是利益够诱惑,就算是天上的星星都能摘下来。 章云好不容易将其余人全送走,进门就见冷璨星对自己挥了挥手,他忙得上气不接下气,正想歇歇突然瞥见床边有金光闪过,瞬间眼睛亮了起来。 他跑到床边,讨好的凑上去:“小师叔,我小云云管用吧?师叔他们都已经答应我要去祖师爷那里替你求情了,保证让你不再去断肠崖。” 闻言,冷璨星摊开掌心里的金元宝在他眼前左画一个圈右画一个圈,然后小手骤然缩紧,差点将章云勾弄得眼珠子掉下来。 “这些金元宝乃是用上好黄金打造而成,里边还是实心的,你如果想要就把师叔交代给你的事好生办妥当,到时候再多的金元宝也能给你。” 章云回想起冷璨星在竹屋外说的事情,既然是本职,想来应当也不会太难,便答应:“只要是小师叔交代的事情,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也一定办妥当。” 冷璨星对他十分满意,用手挡住嘴,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随即又把手里的金元宝塞了过去。 听着听着,章云蹙起眉头,为难的打起退堂鼓:“这……小师叔,这怕是不太好吧……人家可不是吃素的,逮着肯定不会让我有好日子过,如此冒险的事情,我胆子小,恐怕做不成啊……” 冷璨星小脸一板,作势要抢他手心攥着的金元宝,岂料章云伸手护在胸口,一把塞入怀里,咬牙应下。 “行吧行吧,反正他们是客人,咱们是主,周遭肯定没我熟悉,就算有情况我也能够圆过去,小师叔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冷璨星眼睛弯了弯,笃定他不会让到手的金元宝又飞出去,不过就是需要稍加鞭策罢了。 之前去欧阳春那里求情的师姐师弟想来还没到,冷璨星眼下哪里都去不得,只好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直到药炉房外传来动静,守在门边候客的章云惊愕道:“程侍卫,你怎么过来了?” 九叔! 冷璨星睡得清浅,听见声响,瞬间想起萧奇南,连鞋都顾不得穿好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程烨手里拎着从常乐镇买来的糕点,什么樱桃煎,云片糕,杏仁酥等等好十几种,他脸色微红,仔细看去额头上还有细细的密汗沁出,像是刚跋山涉水才回来。 章云接过糕点,主动倒茶水给他喝,这时看见冷璨星出来,多嘴一句:“王爷没来,就只有程侍卫来了,小师叔你还看什么呢?” 冷璨星见外面院子冷冷清清,来人只程烨杵在门边。 九叔没来啊…… 冷璨星满脸失望,坐在桌旁仰头便问:“九叔……我是说王爷,他人呢?” 程烨心生疑惑,瞧这小丫头面色红润,精神抖擞,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哪里像病了? 主子可倒好,一听见风声就吩咐他去买各种吃食,来回十几里山路,腿都快跑断了。 程烨接过茶水,回道:“咳咳,王爷喝过药汤正在休息,特命我来送些糕点。呃……准确说来,其实是王爷不喜欢吃糕点,所以才让我送来的。” 正忙着沏茶的章云手中一抖,嘴角抽搐,哪有人送礼这么说的,看来程侍卫也不见得多聪明嘛。 冷璨星扑哧笑出声来,险些被茶水呛着,她丝毫没觉得生气,反而顺着话语接下去:“不管如何,星儿都多谢王爷记挂。” 九叔到底喜不喜欢吃糕点她比谁都清楚,真是天塌下来都有他那张嘴顶着,铁嘴。 程烨连喝好几杯茶水,耳朵一动,听见远处又有脚步声传来,立即起身告辞。 他并没从正门出去,而是从药炉房侧门离开,临走前还补了一句:“哦对……王爷让冷大夫你多保重身体,事情尚未办完,不许掉以轻心。” 冷璨星点了点头,眼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不见丝毫感染风寒的迹象,“嗯嗯,我知道了,烦请程侍卫也代我向王爷问好哦,快走吧,那边来人了。” 程烨颔首后脚尖点地,翻身越过墙头眨眼便消失不见,见状,冷璨星也快步返回房里,裹着被褥侧过身体,长一声短一声地抽泣着。 “呜呜呜呜,都是我做错了事情老天惩罚,只要师父和大师姐能原谅我,继续病下去我也无话可说……” “咳咳!章云,你快扶我起来,我要回断肠崖……” 第四十一章 两世差异 欧阳春被一众弟子簇拥走进药炉房,老脸十分难看。 他这个徒弟平时被宠坏了,今时犯下弥天大祸,本想让她在断肠崖多面壁思过几日,没想到小丫头竟然被折磨到生了病。 眼下天色昏暗,距离她被送去断肠崖也不过就只有几个时辰,还真是谁人都疼爱,自己不扬言来,前来求情的弟子立刻就要跪下。 万般无奈,他捋了捋胡须进屋,听见冷璨星在睡梦里仍低声啜泣,一颗心霎时软的一塌糊涂,哪里还想着罚她。 章云扯了扯被褥,极有眼力见的对冷璨星唤道:“小师叔,你就别伤心难过了,祖师爷心疼你,亲自过来看你了。” 闻言,被褥里的小丫头止住哭泣,抽抽噎噎着要爬起来,也是病的太厉害,险些要从床榻上栽下来。 其实冷璨星早就知道屋里来了人,只是做戏做全套,特地反应慢了些,此时忙起身下地要向欧阳春行礼。 师姐们搀扶着她,生怕人来个倒栽葱,到时再把脑子给摔坏了可怎么是好。 冷璨星垂眸,怎么也不敢抬头,旁人虽看不明白,但落在师父眼里,必然是什么都瞒不住。 欧阳春将她上下仔细打量一回,重重冷哼道:“为师以前让你勤加锻炼,你就知道捉猫逗狗,罚你去面壁,竟然偏生还病了。” “你啊你,要不是念在你年纪尚幼,你月影师姐没有过多追究,今日别说他们来求情,就算王爷开口也不可能让你这么舒服。” 冷璨星听的迷迷糊糊,突然扬起小脸,眼里放出光芒,激动的问:“什么?王爷还替我向师父您求情了?!” 众人:“……” 小师妹莫不是烧坏了脑子吧,如今谁人不知九王爷不待见她,若真想求情,今日早就开口说话了,何必眼睁睁看她受这样的苦。 欧阳春以手抚额,被冷璨星气到一口气上不来,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往后就要在药炉房面壁思过,近日多做些杂活就算悔过了。” “等身体养好好便亲自去向你月影师姐赔礼道歉,现在还来得及,如果等他们回到京都,就算你心里愧疚也轻易见不到她了。” 说罢,欧阳春一阵长吁短叹,看似无可奈何地离开药炉房,转眼已经走远了去。 师姐师兄们也对冷璨星格外关心,让她千万以身体为主,蒋月影那里还可以耽搁些时日。 冷璨星大概能猜出欧阳春话中意思,上辈子蒋月影便会随同九叔等人回到京都,当时貌似是她家中来信,也不知两世是否情况一致,毕竟这下还多了个祁有容。 她眨了眨大眼睛,颇为无辜的问众人:“师兄师姐,师父方才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呀?难道月影师姐要被我给气走了?” 冷璨星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听着就让人心生不忍,她小手紧紧抓住被褥,脸上浮起的潮红显得更加可怜。 知情的师姐赶紧安慰她:“跟你没关系,你别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好像听说她是要过回京都举办及笄礼。毕竟你月影师姐和祁公子定亲多年,按理说过了年纪就要成亲,若非为了此事,祁公子怕是早回了京都。” 闻言,冷璨星古波无澜的心里荡漾起层层涟漪,这两辈子果然不一样,之后的事情发展必然也会有所不同。 有祁有容在身边,蒋月影怕是再没那么容易接近九叔,但她依稀记得上辈子她二人的婚事变故颇多,并没在及笄礼后就顺利成亲。 正所谓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这次她必须也得跟着回京都! 众人看她神情呆愣麻木,纷纷起身告辞,叮嘱章云好生照顾冷璨星。 随着众人离去,屋中空气清新畅快起来,冷璨星在脑海里将所有事情串联起,预感在回京都路上定然会出事。 章云捧着糖往嘴里塞了一颗又一颗,吆喝着要去厨房打饭,目光瞥到她还在发呆,劝道:“小师叔,月影师叔他们肯定没这么早回京都,就算要回也一定会等到王爷伤好后离开谷中一起回。” “我可听说近日外边不太平,要是有王爷随同,路上定然会安全不少,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才不会错过呢!” 冷璨星冷哼一声,心事重重,她可巴不得蒋月影他们现在就走,怕就怕在到时候又缠着九叔。 见她半天都没回过神,章云摇摇头往厨房去了,看在金元宝的份儿上硬是把冷璨星照顾得妥妥贴贴,直到晚间,他又打起了退堂鼓。 蜡烛立在桌上烛火隐隐绰绰,冷璨星强压眉眼,重重一拍桌,怒道:“不就是个祁有容嘛,他有什么可怕的!你别忘了自己是跟着我混的,别丢了我的脸!” 章云吞吞吐吐半天,最后忽见冷璨星拿出一眼熟的荷包,立刻惊叫:“小师叔!你怎么能够偷拿人家东西呢?” 冷璨星冷冷一笑,威胁他:“这怎么能够叫做偷拿?本来也是我平日赏给你的,更何况里面还有一些我丢失的耳坠子。” “小云云,偷拿别人东西可是大罪,要是被师父发现了,肯定会将你赶出谷中,你只要把答应师叔的事情做好,不仅不会受罚,而且还有赏呢!” 章云一见事情败露,先前气鼓鼓神情瞬间衰败下来,转而变得惨白,他无奈的撅着嘴:“行吧!多的我也不求了,只求要是被人抓住,你能出来保我!” 冷璨星拍拍他的肩头又是一番叮嘱,章云不情不愿地踩着月色,直朝祁有容房里而去。 炉子里的火光烧得正旺,冷璨星双手托腮,迫切想要回忆起有关祁有容的一举一动。 今日在迷雾林,她就已将蒋月影仔细看过,装草药的背篓里也并无解药,她不可能这么快解了毒,除非…… “一个夏国质子,一个疑似夏国细作,且二人身有婚约多年,古怪,真是古怪……” 冷璨星暗自嘀咕,少顷,院里雾气四起,前去办事的章云满身露水的跑了回来,浑身上下湿成一片。 第四十二章 狭路相逢 章云从头发湿到鞋尖没有一处不是湿的,他双手环抱胸前,打着哆嗦回来,一进门直接往灶堂旁钻去。 炉灶上熬着姜汤,冷璨星连忙给他倒了一碗,让他去去身上寒气后方才追问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柴火燃烧的昏黄光芒照在章云脸上,他咬着牙关,愤懑不平地从怀里掏出布包,哆哆嗦嗦递给冷璨星。 “小师叔……我按照你说的拿了些干艾草过去,说是最近鼠虫四起让他们拿来熏香。谁知道人家根本就不稀罕,还懒得搭理我来着,我话没说完就开始敷衍,最后硬是溜达到后院里才发现了端倪!” 冷璨星一边听章云讲话,一边小心将布包打开,只见其中堆叠放着几块没燃烧完的布料,看着料子颜色的确是祁有容今日身上穿着的外衫。 她冷哼一声,捏起块布料放在鼻尖细细闻了闻,静下心来竟从上头闻到一丝冷香。 看来祁有容多年未见蒋月影,却是连对方身上有什么毛病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不然也无法这么快做出应对。 之前还真是自己小看了他,仔细回想起,此人上辈子虽也是不显山不露水,可到后面露出真面目,才明白他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章云捧着姜汤碗,娓娓道来:“祁公子的随从让我自己拿艾草去熏香,连搭把手的功夫都不肯!不过好在他不管我,也正好给我创造了机会。” “我顺着他们后院一路摸过去,看到角落处有一丝没燃尽的火光,拿木棍从里边勾弄了两下,这才将布片找出来!” 他仰头将姜汤喝了个干净,瞪大双眼,试探问:“小师叔,你难道真怀疑是月影师叔背后搞鬼?” 冷璨星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今天蒋月影身上的红斑你也见着了,说是体热引起的,谁信啊?她也就骗骗门外汉罢了,难道还能骗到咱们头上?” 彼时,章云越发肯定自己看得没错,只可惜错失证据,实在没办法在祖师爷面前证明。 冷璨星把布片上的冷香闻了又闻,最终确定出是有几味解毒药材混杂成的药膏,难怪蒋月影身上的红斑这么快就褪了,合着祁有容还是头号大功臣。 她咬咬牙,翻身上床榻一夜辗转未眠,待到天亮才勉强合了眼。 鸡叫三声,冷璨星丝毫没含糊,立刻起身前往药炉房,把自己平时积攒下来的名贵药材熬成药汤,打算待会儿亲自去一趟客房。 为了能够诱出陷害蛊人的细作,九叔近来面上格外疏远她,要不是程烨白日送来糕点,她都快怀疑九叔真把自己忘了! 思及此,冷璨星微微叹气,把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后,揪着章云捧着几只糖罐子随同自己一起过去。 清晨的药王谷里雾气弥漫,早起的弟子已经开始各处操练起来,冷璨星避开旁人视线,行过片刻终于来到客房外。 章云困得快要头点地,打着哈欠,仰头突然看见远处竹林外走来两个人。 他眯着眼睛辨别出对方,急忙扯着嗓子喊冷璨星:“小师叔,月影师叔和她的小药童过来了!” 蒋月影身穿一袭素衣,缓步行走在林间,整个人活脱脱的仙女下凡,模样看上去格外清雅高贵。 她身后跟着的药童手上抱有药箱,箱子是金丝楠木做的,看着有几分眼熟。 冷璨星眉头一皱,正想要多看两眼,蒋月影忽然也瞧见了她,原先平和的神情出现丝丝异样,一撇嘴倒也迎了上来。 冷璨星忍下心中疑惑,仰头露出笑容,绽开的嘴角处还有两只深陷的酒窝夺人眼球。 她殷勤道:“星儿给大师姐问好了,不知道大师姐今日起得这么早,往客房这边来是有什么事吗?” 蒋月影比她高出小半个头,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冷璨星,神情略微凌傲,舒展的眉头里还有几丝得意。 她一扯嘴角,笑了笑:“师父他老人家特别教了我解毒术,我学以致用,今日便过来给王爷看看身体。说起来这一切还得多亏了小师妹你,要不是你先前闹出的那一桩事,师父也不会把独门秘术传给我,真是多谢你了!” 冷璨星早有听到风声,面上并没有露出对方想看到的神情,不但不气急败坏,反而颇为赞同地点点:“这么说起来,师姐的确要谢我!” 蒋月影嘴角抽搐,忍不住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 年纪小就是蠢,连好歹话都听不出来! 蒋月影不再理会她,挺直背脊,带着药童就往里走,冷璨星自然不甘示弱,用眼神示意章云跟上。 戏都已经做到这份儿上了,要是不做到自己都当了真,背地里的细作又如何会相信? 院中,程烨身着单衣正在舞剑,挽起来的剑花带出阵阵冷光,煞是好看。 他一见门边来了这么多人,急忙收剑回鞘,视线忍不住向后山望去。 还是主子猜得准,大清早的必定会有人来访,平日不来也就算了,这一来就是三五成群。 院里四下空空荡荡,并未见着萧奇南身影,冷璨星眨巴着眼睛,满怀期冀问:“王爷现在可醒来了?我给他熬了汤药,还准备了些松子糖,良药苦口,喝过汤药正好用糖甜甜嘴!” 话音落地,旁侧的蒋月影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笑道:“小师妹,你不会以为王爷都跟你一样是小孩子,现在还得吃糖吧!” “前两日我们过来替王爷看身体时,瞥见你先前送他的糖罐子好好放在桌边,王爷连吃都没吃,小师妹你日后还是别送得好!” 说罢,她也没顾冷璨星表情如何,而是转头同自家药童相视而笑。 程烨仿佛有闻到本应在战场上才有的硝烟气味,恨不得将自己贴在墙上当个没事人。 这么难办的情况,主子非得让自己来应对,也真不怕他被人记恨…… 冷璨星撅着的小嘴上可以挂个油瓶,她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失望,而后看见程烨刻意回避视线,瞬间心领神会。 “王爷竟然这么糟践人家的心意,日后……日后我再不来看他了!” 她委屈地狠狠一跺脚,将汤碗重重放在石桌上,用袖子擦拭面颊,逃也似的飞快离开院里。 x 第四十三章 非要去 场上变故发生得太快,冷璨星眨眼跑得无影无踪,章云呆愣地抱着几只糖罐子,茫然不知如何动作。 他一见冷璨星都跑了,急忙恶声恶气地把糖罐子塞给程烨,不悦道:“哼!这是小师叔花了不少功夫才熬出来的糖,就连我都没能吃到一口,可便宜你了!” 说罢,这小子嘴里不断叫着冷璨星名字,同样跟风的快步跑过门槛,活像背后有鬼在追似的。x 程烨被塞了个满怀,扭头看见蒋月影正在抿嘴微笑,心中暗自将她神情记下,方才苦笑着招呼人进去。 “让蒋大夫见笑了,王爷如今身体痊愈,眼下正在后山练功,你可来的不巧。不过王爷特地吩咐过,要是蒋大夫您来一定得好生招待,屋里还有新带回来的糕点,你要不去尝尝?” 闻言,蒋月影面上笑容僵住,哪里还有在这里坐着干等人的道理。 她摇头叹息道:“那还真是不凑巧,正好师父教了我解毒术,我还打算斗胆来为王爷看看身子呢。” “既是如此也不多打扰了,在下先行告退!” 待会儿日头一上去,必然有不少师兄师妹们练功回来,要是让他们看见自己从王爷房里走出,背地里指不定怎么嚼舌头根子呢。 蒋月影心中虽是有些遗憾可惜,但转念想到冷璨星还被气跑了,瞬间心头敞亮许多。 她觉得自己今日在小师妹面前占了上风,走起路来就连脚步都变得轻盈了些。 待到蒋月影走后,程烨急忙将放在桌上的汤药和糖罐子一起带回房中,小心放在炉子上煨好。 架子上所放的糖罐子的确一个不少,不过可不像蒋月影说的什么不喜欢吃,而是太过喜欢,喜欢到都舍不得吃了! 难怪冷大夫不待见她,就这么个多嘴多舌的女子,先前还真以为她是什么大家闺秀呢,合着就是一把温柔刀,啧啧! 冷璨星守在分岔路口,等着章云和自己一道回去,两人趴在墙头处,看见蒋月影同样满怀失望离去,嘴角全都不禁上扬翘起。 冷璨星拍拍手上沾着的灰,甩着步子,跟打了胜仗的大公鸡似的,一路扬长而去。 章云追到她身边,不理解地询问:“小师叔,你瞧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你不也没见到王爷吗?怎么还这么高兴?” 冷璨星故作神秘,微勾唇角笑道:“我和蒋月影才不一样呢!她没见到那是九叔不想见她,我没见到则是因为……” 话到嘴边,她突然打了个囫囵,又咽了下去。 章云眼中满怀好奇,茫然追问:“则是因为什么呀?你总该不会认为王爷真对你上心了吧?” 冷璨星瞪了他一眼,深知不应该同章云说这么多,他这颗墙头草随时都有往外倒的迹象,说多就是在埋下隐患。 “你要这么认为,师叔我也没办法,毕竟我天生丽质,魅力无边!”冷璨星一扬秀发,哼着小调心情格外好。 章云嘴角扯了扯,不免在心里暗道她自作多情。 就小师叔要真能把王爷拿下,他章云愿意在手掌心里煎条鱼给她吃! …… 萧奇南从后山练功回来,一眼看见放在炉子上的汤药,汤汁颜色浓重,用青花大瓷碗盛着,准是药炉房那边送来的。 程烨听见响动声,猜测主子回来了,连忙跑来候着,见状道:“王爷!这是冷大夫送来的汤药,另外还有几罐糖被属下放在架子上了。” 他眉头松弛,点点头,眼中似乎有隐含的笑意。 “还算她有点本事。” 程烨:要是没本事能让您这么记挂?他这辈子就没见过比冷璨星更有能耐的人! 不日,药王谷大堂中,萧奇南端坐在八仙桌一侧,清瘦的手腕搭在药枕上,与之相对而坐的是欧阳春。 片刻,对方忽然至胸腔里发出一声爽朗笑声,将手掌抽回,惯性地摸向胡须道:“王爷身体已然痊愈,如此这般,老夫就放心了!” 萧奇南同样拱手,浅笑道:“近日有劳欧阳大夫费心。” 欧阳春哪能承受得了他的谢意,连忙回道:“是王爷赏脸,让我药王谷中蓬荜生辉,不知王爷打算何时动身回京都?” 萧奇南喝过两口清茶,淡淡开口:“后日便要动身,朝中事情繁琐,本王还需回去向皇上复命。” 余下的话欧阳春不好再问,客气地祝他一路顺风,假以时日再来药王谷中游玩。 蒋月影等候多时,见他们二人正事说完,便开口提及近日要回京都,“不知我等可否和王爷同行?此去山水迢迢,路上有人作伴,必定兴致盎然!” 离开药王谷,要经过凤凰城和落水城两座城池才可抵达京都,路上少说也得花去半月功夫,他们正想多加一层保障。 同样的情况欧阳春也有想到,南朝九王爷虽是不好相处,但蒋月影和祁有容都不是寒门出身,这点忙对方理当要帮。 他畅然一笑道:“不怕王爷笑话,月影早两年便该举行及笄礼,奈何她潜心学医,此事便择日而办。” “眼下为师瞧着她也变成大姑娘了,事情再不能推辞,索性让她早早回京都去,正好也回去探望多年未见的家人!” 欧阳春一开口,萧奇南自然顺着应承下来,他眸光一转,悠然道:“本王在朝中曾和蒋太医有过数面之缘,蒋大夫何需客气。” 闻言,蒋月影面上现出笑意,福身对萧奇南谢过,正要起身,猛然听见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 冷璨星察觉动静,裹挟着药炉房中的烟尘气,连奔带跑一路赶来,待稍稍平缓呼吸,又才迈着小步跨过门槛。 她怯生生的像只猫儿似的,满面愧疚地迎上前去,张口喊道:“星儿给王爷,师父,大师姐,祁大哥行礼了!” 欧阳春尚且还在气头上,看她不在药炉房中照管事宜,突然跑到这里来,吹胡子瞪眼呵斥道:“星儿!你不在药炉房里呆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冷璨星皱着小脸,面带真诚仰头说道:“师父,星儿想要同王爷他们一起前往京都,好向师姐家人赔礼谢罪,以此表明诚意!” “还望师父能够成全弟子,圆了弟子这个心愿!” 第四十四章 动身出发 仔细算起来,冷璨星也有多年未回过京都,此番想跟着回去乃合情合理。 欧阳春蹙着眉头,颇为感慨道:“你能有这番觉悟为师很是欣慰,只是究竟要不要你跟着同去,还得看王爷和你大师姐说了算。” 话题一下子丢给其他人,萧奇南镇定自若,目光无视冷璨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蒋月影看出他面上神情淡然,眸光一转,适时开口劝阻:“小师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跟着去京都就没这个必要了吧?一路上山水迢迢又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是途中身子不适,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她才不愿意冷璨星跟屁虫一般同去,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丫头平日没少给自己使绊子,路上准保又要出事。 更何况谁人都知道冷璨星对王爷心仪已久,带着她岂不就是带个定时炸药。 蒋月影的心思冷璨星心知肚明,她对了对动着手指,委委屈屈地看着她,撒娇道:“大师姐,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唉……先前是我做的不对,这次我理当去京都向蒋伯父赔罪,大师姐你就让我去吧,不去我日夜都睡不安生呢!” 蒋月影突然被扣上这么个高帽子,面上一僵,故作端庄大方的说:“哪里……我怎么还会同你置气呢。只是你年纪小路上经不得折腾,大师姐也是担心你的身体,其他的意思从来就没有过。” 闻言,冷璨星伸手握拳捶着自己胸膛,仰头笑着回她:“我就知道大师姐最疼星儿了!不过你不用担心那么多,我身体好的不得了,倒是大师姐你应该好生休息,免得疱疹又复发了。” 蒋月影:“……” 一旁,久久未开口的萧奇南沉声道:“小丫头既然想去就让她去吧,依本王看,她也的确该去蒋府登门道歉。” 冷璨星心中大喜,忙弯腰向萧奇南行礼谢过:“王爷说的对,小女理当如此!” 二人一唱一和事情很快被盖过去,蒋月影就算有再多的话说,此刻也噎在胸口无法言语。 她略微恼怒,见欧阳春又在叮嘱冷璨星去京都的事宜时,终究心有不甘地按耐下去。 药炉房里,冷璨星把自己平时所做的丹药挑有些金贵的塞在包袱中,想着有备无患。 章云坐在灶堂旁烧火,看她兴高采烈收拾东西一副即将动身的模样,大感委屈失望,“小师叔,你就这么走了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之前还说让我跟着你混,说什么天天吃香喝辣的。现在看来,跟着你混完全是三天饿九顿的程度!你还要收拾跑路,眨眼就不认我这个师侄了!”x 冷璨星笑嘻嘻回嘴:“你真想跟着我去?我这一去还不知道何时回来呢,说不定你在外边会不习惯啊。” 结合上一辈子的经验,她对章云始终心存芥蒂,无法做到以真心相交托,有好处他还能够使唤得动,一旦离开药王谷就难说了。 章云自小便被收留在药王谷,他是因家贫才来此学医,多年过去只混得一个药童名头,丢出去连行医都无资格。 他眼前一亮,听出话里有转机,上赶着凑过去,腆着脸:“小师叔,你就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吧!你看人家月影师叔好歹有个祁公子,王爷又有个程侍卫。” “就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到时想喝口水都没人能使唤得动!带上我,至少我还能跑前跑后!任凭你使唤呀!” 据说京都异常繁华,是个富贵迷人眼的好地方,他从来只听过却没去过,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想凑着去看看热闹。 冷璨星将包袱打结,没有很快搭理他,而是在心里回想前世离开药王谷后,她又去了哪里…… 她依稀记得去过许多地方,后来又回到相府,想起那个让她记忆深刻却多年没回过的家,冷璨星忽然改变主意,眼眸幽深地盯着章云。 “别说小师叔是过河拆桥不认人,既然你想跟着去那就去吧!只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路上少给我出幺蛾子,否则……” 她故作凶悍的舞了舞拳头,章云当即喜出望外地摆手答应:“小师叔,你就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吧,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喝粥我绝不吃肉!” 说罢,他像是撒欢的牛犊似的赶忙涌进自己房里,嘴里哼着小曲,欢快地收拾起行李。 不日,药王谷口,欧阳春带领一干弟子欢送众人。 程烨带人收拾马车,把随身行李装进车上,蒋月影先行同众人道别过便和祁有容上了马车。 冷璨星挎着个小包袱,任由众位师姐上前一一和她拥抱道别,众人打心底舍不得她离开,一再叮嘱她今后千万要回来。 “小师妹,你说你这一走咱们药王谷该多冷清啊,往后再听不见你叽叽喳喳的声音了!” “可不是么,你是我们打小看着长大的,说回京都就要回了,我打心眼里百般不舍。” “你去了京都可别把我们大家忘了,一定要记着时常写信回来,要是有什么好吃的再捎带一些,听说京都的吃食甩出其他地方几条街呢!” 冷璨星仰头笑弯了眼,同样十分不舍,她吐了吐舌头调侃:“各位师姐若是觉得冷清,不妨帮我照看好那几只大鸟!等星儿回来,一定少不了给你们带好吃的!” 欧阳春对她分外不舍,要不是因为人多,怕是早已老泪纵横,他苦口婆心叮嘱:“路上别多生事端,以免惹得大家不快。还有,小姑娘家家的多注意礼节,为师仍有些担心你会僭越……” 说罢,他对着萧奇南所坐的素色马车撸撸嘴,冷璨星撒娇的摇晃着欧阳春胳膊:“哎呀师父!星儿做事情有分寸,您老人家就放心吧。” 九叔才不会觉得她没规矩,彼时这般不理不睬无非是装出来的,若是不将戏演全套,别人又怎会相信? 欧阳春叹息着,一扬手道:“去吧徒儿!” 冷璨星一步三回头,眼中渐渐微热,鼻头也酸涩起来。 她恍然间回想起上辈子离开药王谷的情景,师父是同样不舍,而她也就此步入万丈深渊,好在这辈子将全然不同! 第四十五章 少去掺和 马车在一阵颠簸中离开药王谷,随着步入大道,速度也越发加快。 整辆马车里就只有冷璨星和章云二人同坐,其他人各自两两分队,谁也没有打搅谁。 冷璨星透过被风吹起的布帘,有些讶然这么快就到常乐镇了,章云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剧烈的颠簸抖的屁股快要摔成八瓣,惊恐叫喊:“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冷璨星掀开布帘,瞧他这幅茫然不知所踪的模样,嫌弃道:“我们要在常乐镇买些吃食,你吃不吃?” 章云恍然回过神,屁颠儿屁颠儿跟她下了马车,他还得跟着小师叔去京都享福呢,又怎么可能饿着肚子去。 程烨从客栈里包了些干粮回来,他买的东西不少,果子糕点各有好几种,早有些拿不住的架势。 章云会察言观色,连忙上前要为他搭把手,冷璨星坐在客栈门边透气,看着萧奇南并没下马车的意思,就想过去问候两声。 九叔心如止水,可比他们这些坐不住的人来得强。 这时,蒋月影和祁有容也从客栈走出,二人一前一后连话也没说一句。 冷璨星讶然于蒋月影冷傲的神情,总觉得他们二人间的关系不大对劲。 往常在药王谷时,她对每个人都和颜悦色,上下博得一片好名声,从未对谁发怒红过脸,也自然不会对人使脸色。 但在面对祁有容这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夫时似乎并无太多热络,甚至对他的存在十分习以为常,总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才看过一眼。 “路上口渴,我再去打壶上好的龙井茶来。”蒋月影眯着眼看外边太阳,对祁有容从随口说道。 祁有容点头,看她闪身进入茶楼并未多言,他们先前才从那边出来,此时又特地折返回去,蒋月影竟连抱怨的话都没说一句。 冷璨星心里疑惑不断,觉得他二人不像即将成亲的未婚夫妻,倒有点像是等级分明的上下级关系……彡彡訁凊 九叔对待程烨虽偶尔嫌弃但绝对信任,她和章云则是嬉笑怒骂,怎么也不会像她对待祁有容这么疏离客气,这段关系越看越奇怪。 冷璨星看得入神,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咳,萧奇南不知何时步下马车,靠站在她身侧的柱子旁冷淡的望着她。 蒋月影先他一步回到马车里,冷璨星见四周并无人看着他们,蹦跶着凑到萧奇南跟前,低声狐疑:“王爷,你觉不觉得大师姐和祁大哥的相处怪怪的?咱们之间互相照顾还要嘘寒问暖几句,但是大师姐对祁大哥却过分客气冷淡,简直不对劲!” 她伸手摸着下巴,大胆猜测,试图想在萧奇南身上得到认同感。 岂料他幽深的双眼突然微眯几分,语气变得格外生冷:“本王警告你少掺和别人的感情事。临出发前,欧阳大夫让我对你多加管束,难道你这么快就想挨骂了?” 冷璨星小脸皱成一团,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她委屈嗫嚅着:“我也就是和王爷私下说说嘛,换作别人我才不讲呢!” “话说,王爷你真不觉得他们俩不对劲吗?大师姐要吃要喝却连一句关心祁大哥的话都没说,我们好歹还吃了东西,可是祁大哥他……” 在几乎快要吃人的目光下,冷璨星说出来的话被噎住,再不敢继续说。 萧奇南眼眸幽深似寒潭,声音冷漠的没有丝毫温度:“你观察的这般仔细,看来还是改不了盯着男子看的毛病。” 冷璨星:“……” 这话说的,冷璨星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解释不清楚,她明明是正当怀疑嘛,是个人都能看得清楚的呀。 九叔怎的冤枉她?! 冷璨星还想要解释,恰逢蒋月影带有茶水糕点回来,同人客气点头间,九叔也不见了踪影,她索性不再多说,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上马车。 谁知刚掀开布帘,一眼看见端坐在马车里的萧奇南,顿时心中打起退堂鼓,缩着手就要往后退。 她刚挨了九叔训斥,才不想上赶着让对方厌恶自己,凡事都得细水长流,实在不能操之过急。 萧奇南看出她的动机,冷哼一声,反问:“难道本王就这么可怕,比不过你的祁大哥平易近人?” 如此阴阳怪气的话语让冷璨星动作一怔,她倒是想和九叔同坐一辆马车,可车里这么低的气压还不得将自己冻死。 “九……王爷,是我没有看清楚,误上了你的马车,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冷璨星往后退去,抬头看见马车的围布花色没错,顶上挂着的木牌却变了。 她皱着眉头,却见程烨驾驶着旁边一辆马车扬长而去,自己正想喊叫,跑回来的车夫扬着鞭子又催促她赶紧坐好。 既然如此,那就不是自己上赶着往前凑了! 冷璨星含羞带怯地坐回到马车里,心中猜不定究竟是九叔坐错了车,还是自己坐错了。 萧奇南闭目养神,不时能察觉到有炙热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唇角微张:“不知羞。” 冷璨星惊诧万分,连忙背过身不敢再看他,不愧是九叔,闭着眼睛都能察觉端倪,她再也不敢这么赤裸裸地望着了。 三辆马车依次排开,疾驰在前往凤凰城的路上,他们紧赶慢赶,不打算在路上驿站耽搁功夫,想趁着时候早些返回京都。 章云缩在马车角落里,到晚间才醒过来,他嗓子眼里干涩发苦,肚皮还一阵微胀。 他揉揉双眼,见车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连忙掀开布帘往外望去,见外面驾驶马车的人是程烨,茫茫然询问:“程侍卫,我小师叔呢?” 程烨的话语夹带着风声,回道:“冷大夫好端端的,倒是你小子下午究竟吃了什么东西一睡就睡到了现在!你一个人四仰八叉将马车占完了,冷大夫不好放开手脚,只好去了其他马车里!” 章云听得迷迷糊糊,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他回想着在常乐镇吃的东西,其他吃食都平平无奇,似乎只另外喝了程烨递过来的茶水。 纵使心中疑惑再多,章云看他驾着马车气势恢宏的模样,最终还是将话忍了下去。 第四十六章 客气又疏离 马车行到凤凰城只用了短短一夜功夫,冷璨星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去,醒来后发觉身上盖有一条被褥。 她缓慢爬起身,把被褥扯到鼻尖细细闻过,发觉上面有一股草木清新香气。 冷璨星莞尔一笑,反手把被褥叠好,这时外面传来章云的唤声,他打着哈欠:“小师叔,我们已经到凤凰城了,你赶紧下来吃点热食,晚些又该赶路了!” 马车停在一间客栈门外,冷璨星扶着门框下来,立刻看见城中百姓人头攒动,各处叫卖吆喝声不断,一片兴盛昌隆的模样。 她睡了整整一路,此刻精神良好,裹紧外衫闻着晨间清新的空气,抬脚往来福客栈而去。 众人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他们也是前脚刚进客栈,眼下正坐着喝茶。 萧奇南坐在主位,左右两边各坐的蒋月影和程烨,冷璨星同章云走进去,拉出旁边一条空凳直接坐下。 他们两人在药王谷里时就是弟子和药童的随行关系,别说是同坐一条板凳,就是同在一口锅里吃饭都不成问题。 众人对此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倒是他们几人就坐满四方,去后院回来的祁有容见状,竟是转身就想去另一桌与其他人用饭。 蒋月影正端着茶水,小口小口啜饮,反应过来后快速起身想让座,冷璨星眸光对上萧奇南,后者姿态优雅地端起茶盏,看上去并没有太多注意。 冷璨星对准章云示意,他很快警醒,连忙朝祁有容招手道:“祁公子!你怎么不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饭菜马上就要上桌了!” 说罢,众人全都抬起头来看向祁有容,他神情讪讪,风轻云淡地一笑:“你们大家先吃吧,我正好有些路上的事情想跟车夫说说,不必等我,我就在这桌吃!” 祁有容抬手示意蒋月影转身坐下,自己也就此落座,似乎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冷璨星早看出来他和蒋月影不对劲,奈何九叔不让她多管别人的闲事,必要时刻只能章云出手。 看来此行带着这家伙没错,偶尔还能充当代言人呢! 冷璨星嗑着瓜子有意无意地看向蒋月影,笑眯眯的问:“大师姐,咱们现在都已经不在谷里了,周围有没有师兄师姐盯着,你怎么还这么不好意思呀!” “你瞧瞧人家祁公子没等你开口,都特别去另外一桌吃饭了,不是说好等你及笄礼过后,你们俩就成亲吗?你现在还这么含蓄,以后可怎么办哟!” 她年纪小,身上又没有婚约,离及笄还有好几年,众人全当她是个小孩子,说出这些话自然不会觉得面上害臊。 相反,蒋月影却是在众目睽睽下羞得满面通红,她手指用力握着茶盏,脸上红得能够滴下血珠。 “小师妹,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日后再别说这样的话了,他不好意思过来吃饭,咱们也好不强求的……” 闻言,冷璨星笑着没再说话,而是趁着端茶盏的功夫,有意无意地对萧奇南挑眉。 九叔啊九叔,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早说过他们两人有问题吧。 萧奇南被她得意逗趣的眼神怔愣一瞬,险些没被茶水呛着,好在饭菜及时上桌,原本就饿了多时的众人不再顾忌,纷纷埋头吃饭。 凤凰城和常乐镇中并无太多差距,他们简单做过随行物资补给,很快就又上路了。 下一个目的地落水城和此处大相为同,在马车行过几日后还需要坐船三五日,如此方才能够抵达京都。 从凤凰城上马车起,萧奇南再没和冷璨星同坐一辆车,对待她态度也比以往生疏冷漠不少,不管她如何嘘寒问暖,对方始终冷漠以待。 此情此景落在旁人眼中,不免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份,章云看见更是暗自叹气。 几日陆路终于走完,在落水城码头上,冷璨星趴在栏杆处,分外忧愁地看向坐在大树下休息的萧奇南。 要不是她知道内情,都会被九叔的外表给骗过去,这么不近人情,蒋月影背地里肯定高兴死了! 正想着,曹操突然到来,蒋月影同样靠站在栏杆旁,远处江面上波光浩然,他们要等的船只还得过一炷香功夫才来。 她嘴边挂着浅笑,有意无意地说着:“小师妹这么小的年纪,难不成是在为情所困?依师姐看来,京都合适的世家公子多得很,你又何必庸人自扰。” 冷璨星叹息道:“公子倒是多,可是谁让我是个死心眼呢……师妹我就瞧着王爷最好。” “我可不像大师姐这么看得开,能够见一个喜欢一个!要是能够有大师姐你这样的觉悟,那该有多好呀!难怪师父都不担心你呢!” 小丫头连珠炮似的话语将蒋月影噎住,她深呼吸一口气,平复面上怒火。 小师妹近日对她的怨气越来越气,说出来的话语犀利不饶人,不是说好回京都是向她家里人赔礼道歉吗?怎么活像自己欠了她八百两银子似的! 蒋月影越想越气不过,转身不再和冷璨星交谈,静坐在码头边,目光悠然地看着江面。 冷璨星不敢冒然上前打扰萧奇南,眼神时不时地向他飘去,每每要目光对视时,急忙又抽离回来,不是抬头看天就是低头望地。 她的这些小表情萧奇南早已收于眼底,程烨也看得真真切,差点没扑哧一声笑出来。 章云暗自摇头叹息,也不知道王爷究竟给小师叔灌的什么迷魂汤,一路看来真是越病越重,简直没法治了! 船只行到岸边,众人按照顺序依次登船,他们所预定的全是天字号客房,每人都能分得一间。 冷璨星顺着木牌找到自己的客房,看见里边四四方方的格局,以及收拾干净妥贴的床铺,心中瞬间敞亮。 从屋子窗户看去能够完全见着江面,她心情大好,路上的烦闷被一扫而空,转身收拾好补了个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船上的伙计突然走上来,扯着嗓子询问:“客官!今天有上好的黄姑鱼,你们要不要来一份?” “都是新鲜抓上来的鱼,分量不多,也就只有十好几条,你们若是想吃就赶紧开口,待会儿怕是没有了!” 闻言,冷璨星扑到窗户外招呼伙计:“小二哥,给我这边来一份!记得少放蒜片!我家公子不喜欢吃这个!” 第四十七章 上辈子的福气 眼下其他人尚且都在午睡,鲜少有人听见伙计的吆喝声,黄姑鱼在这个时节极受欢迎,没过多久便被一抢而空。 冷璨星付过银两,看着托盘里用砂锅装好的麻辣黄姑鱼只觉得香气扑鼻,她用帕子盖住保温,端好往萧奇南房里而去。 几人的房间都是并排的,又是同等级的客房,大小格局都毫无差别。 冷璨星顺着木牌,终于走到萧奇南门外,她轻声扣向门板,里面随即有脚步声传来。 程烨低头看见是冷璨星,露出笑意,客气道:“冷大夫,你怎么没有午睡?” 冷璨星端着托盘,努了努下巴示意让自己往里去,笑道:“厨房里做了黄姑鱼,条数不多,正好被我看见就要了一条来。” “江面上寒气重,多吃点麻辣鲜香的东西能够去寒气,王爷现在还在睡吗?我这趟过来可是有打扰?” 程烨一摸后脑勺,挡在门边没有要让她进去的意思,他顺着往门外走来,同时伸手将门合拢过来。 冷璨星茫然瞪大双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道:“程侍卫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王爷这么嫌弃我,连我给他送的吃食也不要了?” 程烨面上收敛笑容,神情板正,义正言辞回答:“冷大夫,王爷还在午睡,不便有人打扰。王爷他吩咐过,如果是你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就回房休息吧,不要花过多心思在他身上!” 冷璨星愕然,端着托盘的手也在发抖,砂锅碗可不轻,重得她手腕都快酸痛了。 惊诧间,她忽然瞥见程烨右边眼睛快速眨动一下,冷璨星瞬间反应过来,委屈又愤懑地大声道:“王爷……王爷他也太欺负人了吧?” “往常我做的糖他不爱吃就算了,可是这条黄姑鱼是船上厨子做的,又不是我亲手做的,难道连这个他也嫌弃……” 说罢,冷璨星气得眼中泪光闪烁,狠狠一跺脚,她吆喝着手腕发痛,不由分说地将托盘塞到程烨怀里,转身气鼓鼓地大步走。 果真还没走两步,立刻就在前方船板处看见蒋月影正靠着在吹风,她显然已到此处多时,发丝都被吹得凌乱,向后飞扬而去。 蒋月影意味深长地笑着,面上还是那副大家闺秀的端庄贤淑模样,她无奈轻声道:“小师妹,你让我这个做师姐的该说你什么是好?师父一再叮嘱要让我好生照看你,你怎么就这么不听我话呢。” “我劝你没事还是别去打扰王爷,整个京都城里的小姐就没谁像你这样的,等你到后,见着她们就会明白什么叫做端庄有礼。” 冷璨星撅起的小嘴上都能挂个油瓶,她同样烦闷地靠在栏杆旁吹风,十分不解地委屈求教道:“大师姐,你说王爷为什么不理我呀?” “祁大哥对你这么好,恨不得将心掏给你,怎么到了我这里,王爷却是爱搭不理的,明明我也没做错什么呀……” 蒋月影看她面上委屈,皱着小脸可怜巴巴的,内心虽是暗喜,面上也还是那副师姐的开导模样。 她抿嘴一笑,神情中有些止不住的傲然得意:“兴许王爷对你毫无兴趣,所以才会如此吧。” “我们师姐妹一场,感情深厚我才会如此劝你,要是换做旁人,我绝不可能说这样话!你自己记在心里吧,以后别犯傻了!” 冷璨星半低着头,没有说话,待到蒋月影以为她听进去,方才又回了自己屋里。 见她走远,冷璨星整理面上神情,暗自翻了个白眼。 一条大尾巴狼还在自己面前说教,谁不知道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要挑拨离间勾搭九叔,白日做梦呢! 船上的日子平淡且乏味,几人上船前早做好准备,丝毫不觉得头昏脑胀,也并没有任何晕船征兆。 萧奇南在屋里就有听到外间的动静,他目光深沉地看向炉灶上煨着的黄姑鱼,嘴角泛起淡淡笑意。 程烨替他递来热茶,特别清口,随即说起刚刚的情形:“那个蒋大夫怎么时时刻刻都冷不丁的出现,要不是手下猛然看见她,还真就会露馅。” “话说……船上做的黄姑鱼不应该鲜香麻辣,放有许多蒜片吗,怎么冷大夫送来的这条一点蒜片都没有……王爷,冷大夫她不会是记着您的口味了吧?” 萧奇南一记眼刀飞过去,程烨急忙闭嘴不再多说。 “话多。” 他用筷子夹起一块鲜嫩鱼肉,入口细细品尝,的确鲜香扑鼻,肉质细嫩。 程烨嘴角抽了抽,她这个双面人不好当啊,面上要为主子挡风挡雨,私下还要替他挡住冷大夫的猛烈攻势。 最为要紧的是两头不讨好,唉。 从那条光姑鱼开始,但凡船上厨房中有做什么新鲜吃食,冷璨星必然让他们先问过自己。 她对吃的大为讲究,同时也明白九叔最喜欢吃什么,最忌讳吃什么,荤腥肉类中不加蒜片,过分重口的菜肴也不吃。 渐渐地,厨房那边也摸准她的喜好,往往将饭菜送来总是要说一句:“冷姑娘,你对你们家公子可真好!谁要是能够娶到你回去做媳妇,简直就是上辈子的福气呀!” 冷璨星面带羞涩,嘴角露出甜甜笑意,笑得脸上两只小酒窝都现了出来。 她一面给他们赏钱,一面俏皮回道:“我年纪还小,此时只想一心侍奉公子,别的可什么都不想,小二哥日后莫要再打趣我!” 闻言,众人哈哈大笑,收了赏钱,说了些吉利话,快速退去。 碍于船上还有蒋月影和祁有容等人在,不管冷璨星送什么东西都得绕着弯送,有时也特别派章云去跑腿。 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过去,船只即将靠岸京都水陆码头边,消停沉寂多时的船客们也逐渐骚动起来。 夜间,冷璨星睡得正沉,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尖叫:“啊!有贼人!他偷了我的银子!” 她被惊得心脏狂跳不止,急忙翻身从床榻上爬起,与此同时,其余几间客房里纷纷有人醒来。 冷璨星快速披上外衫,推开窗户缝隙打量外面动静。 船上就只有这么大个地方,贼人一旦被逮住,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行为来,她必须得先行自保! 这时,门边忽然被人拍响,冷璨星警惕喊道:“谁?!” 第四十八章 自作多情 话音刚落,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撞开,冷璨星大惊失色,抓起桌上的茶壶就要砸过去。 船上各处未点燃灯火,四下昏暗不已,模糊间一个熟悉高大的人影迎面袭来。 茶壶刚甩出去就被对方稳稳接住,倾泻的茶水溅了满地,冷璨星忙想往后躲闪,一股清新冷冽的气息瞬间扑到鼻尖。 “冷!璨!星!”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她顿时反应过来,双手举起,面带愧疚,怯生生地喊道:“九叔……” 章云举着一盏灯笼横冲直撞而来,他边跑边扯着嗓子叫:“小师叔,你没事吧?!” 不大的房间瞬间涌进光亮,萧奇南一袭玄色长袍全被浸湿,衣摆处还有许多泡开的茶叶粘在上面。 冷璨星连忙要拿手帕去擦拭,抬手却又被萧奇南扼住手腕,一把推开:“你给我住手。”x 章云呆站在门边,满心同情地看着冷璨星,忍不住对她摇头叹息。 唉,得罪了王爷可不就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王爷这么不待见小师叔,今晚就算不死也会脱层皮哟! 冷璨星手足无措地看着萧奇南,她哪知道九叔会到自己房里来,这可是想破头皮都不敢想的好事…… 三人略显沉寂,船头处却乱成了一锅粥,船上众多伙计都在忙着抓贼人,不知道有多少船客受到惊扰,纷纷大喊丢了银子。 萧奇南嫌弃地盯着衣衫,用眼神将冷璨星钉在原处,不准她出去。 章云同样傻乎乎地坐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吵闹声,一阵心惊肉跳。 这时,门边不远处突然传来对话声。 “公子……我不是有意睡得那么沉,没有察觉到情况是我的不对……” 怯懦愧疚,满含卑微恭敬的声音落在耳里,冷璨星一下听出说话的人是蒋月影。 她这个大师姐在药王谷中可是头一号人物,私下不知道有多少师兄师弟心仪于她,可从来没见过蒋月影对谁有过低头。 屋里静悄悄的,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三人各自支楞着耳朵听外边的声响。 章云显然也听出蒋月影的语气有问题,瞪大双眼,满头雾水地向冷璨星看来。 他皱着眉头,完全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出自蒋月影的口中,他们在药王谷中和她朝夕相处,怎么也是知根知底的。 冷璨星对上章云的目光,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萧奇南神情自然,并没有像他们二人这般意外。 他眼神中有着旁人看不清的深意,似乎对此有异样了解…… 很快,祁有容略显不悦地开口:“出门在外小心行事,往后记得打起精神来。” “是。”蒋月影的语气竟十分恭敬。 二人说话的语气生冷毫无感觉,比明面上冷璨星所察觉的异样更加明显。 就算作为弟子和欧阳春讲话,大家偶尔也是带笑带闹的,哪里像他们这样等级异常分明。 两人在走廊处匆匆说完话很快离去,脚步声被吵闹声掩盖,直到许久都没听到再讲话时,章云终于憋不住了。 他呲牙咧嘴,活像见了鬼似的惊讶无比:“月影师叔和祁公子说话怎么这么怪呢……他们俩不是订婚好多年了吗,这感觉像是刚认识似的。” 冷璨星明白他的意思,不经意间也想透露给萧奇南,便有意无意的应承:“我也觉得奇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人是主子和属下呢,哪里看得出来是未婚夫妻。” 说罢,冷璨星的目光不时掠到萧奇南上,想看看他面上究竟有何神情。 自己在路上针对此事就已说过两三次,九叔不但不信她,反而还勒令她少掺和别人的感情事。 这下就连章云这么个不通晓男女情欲的生瓜蛋都看出来了,九叔总不能再说自己多管闲事了吧? 萧奇南面色在昏黄的灯火下失明时暗,他始终没有开口言语,直到前去打听动静的程烨回来。 程烨带着满身风霜,进门双手抱拳,向萧奇南回道:“王爷,那个贼人跳江了。” “他偷了不少船客的银子,险些被抓住时慌不择路,一下子跳进江中,船老大现在正派人跳江搜索,一时半会儿应当是抓不住的!” 明日船就会靠近码头,大家在江上行有数日,浑身早已疲惫不堪,恨不得快速再次睡去。 没有丢失银两的船客看过会热闹,再次回里房里,被偷过银子的人则是不依不饶,揪着船老大非要讨个说法。 从大局考虑,船老大那边很快将他们安抚住,整条船上又渐渐安静下来。 “抓不住?”萧奇南轻启薄唇反问,语气生冷又饱含不屑。 程烨又道:“伙计说天刚翻鱼肚白时船就会靠岸,距离眼下还有两个时辰,王爷您不妨先回屋休息?” 谁知道那个人竟然敢跳江,多半是个惯偷,早已熟悉水路,丢的那些银子怕是别想找回来了! 冷璨星见萧奇南坐在屋里不走,心中渐渐泛起疑惑,关切地劝道:“王爷,您先回屋歇着吧,贼人不会再回来了,我们没事!” 话毕,萧奇南讥诮地看着她,霍然起身,重重一拂袖子,语气冰冷的能将人冻住:“自作多情。” 他转身大步离开房里,程烨急忙跟上,冷璨星嘴角抽搐,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有这么说,九叔才会和她对着干,不然这般僵持下去,他明天哪来的功精力见皇上? 章云看她再次吃瘪,故作老态地摇了摇头:“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对对对,这句诗是谁写的呢?” “要我说写诗的这个人,简直就是小师叔你素未谋面的高山流水知音呀!” 冷璨星本来就是故意而为之,心中并未为有什么异样,此时见章云这家伙都开始打趣自己,抓起枕头向他身上卖力砸去。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样和我说话了?小心一到京都我就找个牙婆把你发卖了!” “反正你在这里无亲无故,到时候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省得留你在我眼前成天看着心烦!” 章云忙求饶似的把枕头扔回去,逃也似的离开房里,岂料刚出门就撞到人,对方坚硬有力的胸肌差点没将他鼻尖碰掉。 章云疼的呲牙咧嘴,抬头看见是程烨,莫名其妙讪讪道:“程侍卫,你大半夜不睡看星星呢?” 第四十九章 到王府 程烨不悦地揉了揉胸膛,对章云狠狠瞪了一眼,见这小子跟见了鬼似的跑开,嘴里嘟嘟囔囔:“江面上起这么大雾,鬼才看星星呢!” 他打了个哈欠,双手将剑环抱于胸前,靠站在走廊墙壁处,听着船下江水翻涌传来的波涛声闭目养神起来。 次日,还没到往常该起床的时候,船上就已一片热闹非凡。 所有船客都眼巴巴的盼着这日到来,早起做好准备,各自收拾包袱,纷纷想赶早下船上码头。 冷璨星后半夜睡得极为安稳,一觉睡到大天亮,见外面天色翻起鱼肚白,连忙起身打水洗脸。 船只靠岸的时候早,他们今日不必在船上用饭,冷璨星挎着小包袱走到门边,看见章云也跟着走了过来。 这家伙初次到京都,怕是激动的半夜都没睡好,眼皮子底下有浓重青影,像是熬了整整一宿那般。x 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冷璨星嫌弃叹息道:“不就是来个京都嘛,你至于高兴成这样?” 章云连打好几个哈欠,浑身疲乏无力,撅着嘴回她:“不是啊小师叔,我是昨天半夜老听见外边有人跑来跑去,一直没怎么睡好。” 冷璨星丝毫不相信,拢起被江风吹拂的发丝,看着不远处云雾下若隐若现的水陆码头,不以为意道:“我怎么就没听见呢?就你耳朵尖!” 章云委屈的嘟囔:“那是因为你门外有人守着嘛……我哪里像你这么好命。” 风一阵一阵吹不过来,将章云所说的话也吹散了,冷璨星没听见他后面说的什么,领着他去前方与众人汇合。 其他人夜间似乎都睡得挺好,船一靠近码头,无数人流瞬间涌上。 冷璨星紧跟在萧奇南身后,遇到人群推搡还忍不住伸手揪着他的衣角,萧奇南并未太在意,任由她如此,直到脚下踩着地面,方才避开。 蒋府派来的马车早已在岸边等候多时,下人们一见蒋月影,纷纷老泪纵横凑上前。 与此同时,九王府前来接应的马车也已到大树下,两波人马互相打过招呼,纷纷各自上马车。 章云伸长脖子看了半天也没看见相府的马车来,他察觉出不对,跟在冷璨星身旁狐疑试探问:“小师叔,你不是相府千金吗?怎么你们家的人不来接你呀!” “这么大的身份名头说出去,家里人早应该敲锣打鼓来了!你瞧瞧人家月影师叔家里的仆人多及时,一点都不让她等的!” 冷璨星闻听此言,心里生出淡淡愁绪,她已经多年没回过相府,要是情况允许,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可惜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意? 她转过头对着章云,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家的下人和我心意相通,现在肯定去找京都最好的牙婆来相你了!到时候就跟相牲口一样,看看你的胳膊腿,再看看你的牙,最后好要个好价钱!” 章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被她这些话唬住,他撇了撇嘴将包袱牢牢抱在怀里,片刻不敢离开冷璨星。 京都自己是头次来,要是离了小师叔,还怎么吃香喝辣? 蒋月影坐在马车里,掀开布帘对冷璨星挥手喊道:“小师妹,你家中若是无人前来接应,不妨先和我回蒋府如何?” 冷璨星客气笑笑,面上态度极为端正,扬着小脸委婉拒绝她:“不用了大师姐,王爷说好要亲自将我送回去!我就跟着沾他的光,不打搅你和祁大哥了!” 蒋月影怕是真想着自己要去蒋府赔礼谢罪,青天白日做这么大的梦,也不赶紧打盆凉水醒醒神! 闻言,蒋月影抬头向萧奇南看去,见对方没有反驳的意思,方才知晓自己在热脸贴冷屁股。 她面色一寸一寸僵住,尴尬地缩回手,吩咐车夫驾车离去。 冷璨星这趟回来本就没有通知家中人,他们不来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实则就算相府的人知道她已到达京都,她也不愿意这么早就回去。 只是这些话不好与外人说起,她宁愿插科打混岔开去,也不愿意和别人解释太多。 九王府的马车华丽宽敞,众人靠坐在其中还稍显多余,冷璨星已经多年没有回过京都,看见章云探头探脑时不时发出惊叹,自己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因着有萧奇南在,章云略显拘谨,只是暗搓搓地示意冷璨星看那些高楼酒馆。 离药王谷最近的一处城镇就是常乐镇,小镇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能从头走到尾,哪里比得了京都繁华。 章云看得瞠目结舌,只觉得今日开了大眼界,他万分感慨道:“突然觉得常乐镇好小呀,和京都比起来,简直就像大饼上的一粒芝麻!” 众人纷纷被他的话语逗住,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冷璨星看见萧奇南嘴角松动,笑得也就更加真挚动人。 九王府坐落在长安大街上,此处全是京都达官显贵深居之处,一到大街寻常巷弄里的吵闹吆喝声全然消失不见,莫名让人感觉端庄严肃。 王府里的人早听说主子今日要回来,管家在带领各路下人纷纷站在门边久候多时。 漆金牌匾上写有九王府三个大字,门外雕梁画栋,两边各有威猛石狮镇宅,王府高出平地三五步台阶,足以见得主人身份如何显贵。 马车刚停到门边,他们还没来得及下去,立刻便有声震寰宇的问候声响起:“恭迎王爷回府!” 管家迈着步子带领众人上前,萧奇南率先走下马车,神情镇定自若地看着他们,微微点头以作回应。 他龙行虎步向王府深处走去,程烨紧跟在他身旁,他们着急换过身衣裳就要进宫面见皇上。 大军早已在多日前班师回朝,而他这个带领众将士的主帅却在外流连忘返多日,催促的书信从京都不知道寄了多少封出去,眼下皇上已等的有些着急了。 冷璨星领着章云下马车,立刻便看见管家笑盈盈地问候道:“想必您就是冷大夫吧?我是王府的管家,您往后叫我春伯就好。” 忽然见着前世里接触过的老熟人,冷璨星鼻头酸涩,忍不住对春伯重重点头:“接下来有劳您照顾了。” 春伯客气地连连摆手:“冷大夫哪里的话,您可是王爷初次带回府上的女客,我们岂敢怠慢!” 第五十章 锦瑟锦如 听过春伯的话,冷璨星抿嘴一笑,心里就跟吃了蜜似那般甜滋滋的。 她和章云随同他进门,马车则由下人牵进后院,稍后便会送到房里。 九王府的下人进门前都有专门的嬷嬷好生教养过,个个十分懂规矩,他们对冷璨星虽是好奇,但也没有明目张胆的向她望来。 前世冷璨星不知道曾经出没过九王府多少次,以至于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分外熟悉,此时故地重游,她眼眶渐渐发红,心里无不感慨自己终于回来了。 章云跟着冷璨星身旁怯生生地打量王府格局陈设,顿时被府上泼天的富贵给吓住,瞠目结舌到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春伯走在前面,一面走一面向他们客气介绍道:“王爷不经常回府上,难得见他回来一次,大家伙心里都高兴着,尤其他今日带有冷大夫您回来!” 他伺候萧奇南多年,早已把王府当做自己家来看待,眼下见主子这株铁树终于要开花,心中也是万分动容。 九王府的客房分左右两进院子,冷璨星表明章云是自己的随行药童,两人不宜分开居住太远。 章云这人小心思多如乱麻,自己既然带他来到京都,势必就要对他负责到底,决不能容忍闹出乱子。 春伯闻听此言,把他们分别安置在菡萏院和翠玉轩中,两处只隔一条长廊,来往很是方便。 菡萏院门边站着两个扎有双丫髻,看年纪八九岁的水灵小丫头,二人浑圆黑亮的眼睛跟着冷璨星不断移动,面上的好奇几乎都要溢满出来。 “春伯,这儿呢!” “春伯,您可算是来了,这位就是冷大夫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喊道,对准冷璨星上看下看,纷纷抿着笑,对视一眼,忍不住羞怯起来。 再见锦瑟,锦如姐妹二人,冷璨星鼻头的酸涩异常浓重,嗓子里都带有几分哽咽。 她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两俏生生的小丫头用手扒拉着门框,看冷璨星哪里都觉得新奇,觉得他好看的就像庙会上的女菩萨。 春伯指着二人对冷璨星介绍道:“王爷早写信派人送回来说要带个女神医回府,这俩小丫头整天盼星星盼月亮,就想跟着冷大夫你沾沾光呢。” 前世冷璨星没少受她们照顾,对姐妹俩的脾气很了解,她们也就此成了自己在京都为数不多的朋友,明面虽是主仆,私下却如同手帕交般往来。 冷璨星从包袱里掏出自己带的两盒膏脂,塞给她们笑道:“这是我从药王谷里带出来的,等立秋后用来擦脸,保证你们皮肤滑又嫩到像剥了壳的鸡蛋!” 锦瑟,锦如百般羞涩地接过,用手摩挲着十分中意,她们忙让开路,示意春伯带着人往里。 “冷大夫心眼真好,一来就给咱们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今后我一定要好生服侍她。” “这盒脂膏应该不便宜吧,听人说能去药王谷中看病的人都是像咱们王爷这样的大人物……冷大夫太让人感动了。” 两丫头隔着老远嘟嘟囔囔,对于初见的冷璨星有种莫名亲切,不是忙着洒扫庭院,就是询问她今日可想吃什么糕点。 她们到冬月才满九岁,爹娘皆是府上的奴仆,萧奇南对于下人格外宽厚,他们在外边有置办些产业,日子比其他府里的下人好过不少。 整座王府里的下人都面带轻快笑意,并未死气沉沉,外出采买的奴仆听说冷璨星来了,纷纷借着油头往菡萏院路过,伸长脖子都想透过门缝看两眼。 冷璨星坐在院里,用火炙烤自己的行医工具,这些东西十天半个月不用就会硌手,得常用常新。 锦瑟,锦如从厨房取来几盘糕点,见冷璨星正摆弄银针,顿时脚走不动路,眼珠子都快粘在她手上了。 她们凑上前,刚想问个明白,忽听院外传来一声呵斥:“还不去干活,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 两姐妹被吓得打了个寒颤,忙小脸紧绷,赶忙老老实实站在旁侧,冷璨星闻声抬头向院外看去。 萧奇南身着一身蟒袍,气宇轩昂地站在门边,他清冷的目光越过庭院落在冷璨星身上,也不知究竟看见了什么景,竟对她不加掩饰的多看了几眼。x 冷璨星知道他此时要进宫复命,忙抬腿走到门外,福身笑问:“王爷!” 程烨将一干看好戏的下人全给轰走,回身摇头无奈道:“他们平日就是欠管教,见着冷大夫跟见了稀奇似的,都想往这院里来做事。” 萧奇南唇角一勾:“正值时节,乡下庄子上需要人手,你让春伯安排下。” 闻言,程烨眼睛猛然瞪大,嘴里啧啧两声,抱拳领命离去。 冷璨星同样在心中叹息下人们的命运,九王府的置办产业中,乡下庄子离京都最远,已经到了其他郡县的附近。 他们现在赶着去庄子帮忙,估摸着有年关才会回来。 她的九叔,果真治家有方! 萧奇南双手负于身后,目光眺望远方,望着天边飘然的云朵,随口说了句:“本王要进宫,你不要在府上多生事端。” 冷璨星撅着嘴,忙点头解释:“王爷,我才不是那种会胡作非为的人呢,你怎么就这么不相信星儿?” 萧奇南冷哼一声,目光上下扫过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进宫的马车早已准备妥当,马蹄声疾驰不断,直到没影众人方才收回视线。 锦瑟眼神流转,天真感慨道:“还没见王爷和哪家姑娘说过这么多话呢,平时有事只让程大哥传达,连嘴皮子都懒得动的!” 冷璨星没什么动容,只面带懊丧道:“王爷也没说我半句好,只盼我不要惹事呢。” 锦瑟又道:“王爷要是真嫌麻烦,保准不会带人回来,我从小在这府上长大,就没见他带过什么姑娘回府,冷大夫你可是头一个。” 这个话冷璨星心里相信,京都谁人都知九叔不尽女色,就他那冷傲如霜的模样不知道伤有多少大家小姐的心。 偏偏如此,他却依旧是京都芳华少女的春闺梦里人,想要与九王府和亲的人都能从京都城门排到药王谷了。 “哎呀不对,说起来,府上曾有来过一个外姓女子!”锦瑟掰着手指头,突然开口解释。 第五十一章 青阳县主 好家伙,一听这话,冷璨星登时蹙眉问锦瑟:“……王爷他还带过谁回来哪?” 锦瑟见她陡然间提高音量,暗怪自己多嘴多舌,实在不该说这些。 随即避开冷璨星目光,小声道:“说是什么外姓,其实和王爷也有些关系……不知冷大夫你可听说过青阳县主?” 恍然间听到这个名号,冷璨星浅色的眉头微微拧起,青阳县主乃萧奇南皇姑母安乐公主之女,为人刁蛮任性,连她鼎盛时都得逊色三分。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青阳县主啊……那她和王爷得以表兄妹相称,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家小姐呢。” 冷璨星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再次落回到肚子里,据她所知青阳县主根本不心仪九叔,之所以时常往王府来,全是因着要借个名头。 她堂堂一个县主,每每出府身后总是跟着成群结队的下人,哪里还有半分自由可言? 锦瑟暗自赞叹冷璨星竟这么快就不当回事了,难怪她是主子带回来的人,就是比旁人心性沉稳。 火上炙烤的银针全部被擦拭放回到布袋里,冷璨星半仰躺在软榻上,抬头看见菡萏院照映出来的四方天地,忽然觉得心情极好。 锦瑟锦如两姐妹尽心服侍她,不是问她要什么吃喝,就是问她可想四处走走? 冷璨星身心疲惫略微去除后,免不了想将九王府好好逛逛,她对于这地方感情深厚,看哪里都觉得亲切可加。彡彡訁凊 几人一前一后,顺着九曲长廊绕出菡萏院,才走到池塘边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女子泼辣爽利的声音。 “不是说九哥哥府上来客人了吗?听说还是个沉鱼落雁的小美人!她人在哪里?你们赶紧带我去看看呀!” 还未见其人便闻其声,冷璨星撇着小嘴,想着该来的迟早会来,不过就是一个青阳县主,她又有什么可怕? 锦瑟拉着冷璨星臂膀,有心想要带她躲躲,却见对方淡然地摇了摇头:“县主只是小孩子脾气,比之其他姑娘多了些爽快耿直而已,你们不必害怕。” 锦瑟为难地看了一眼妹妹锦如,两人纷纷皱起小脸,脸都瘪成了苦瓜状。 青阳县主好不好相与,他们九王府的人最是心知肚明,主子不时常回来,自然对这个常来串门的小表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作为下人,大家伙都是盼着青阳县主千万不要来,她一来总是少不了鸡飞狗跳,这下估计又要找冷大夫麻烦了! 冷璨星靠坐在栏杆处,把瓷盘里盛放的鱼食丢向池塘,无数金红交杂的锦鲤纷纷往她身旁涌来,个个张大顶嘴想要吃食。 青阳县主身着淡粉色长裙,走起路来带有风似的,脚下步子迈的极快,东张西望间活像是在搜寻盗贼。 她早已是九王府的常客,根本不需要有人在前带路,听说冷璨星来了翠鸟池,立刻紧赶着追过来。 眼下顺着丫鬟芳桃手所指的方向,瞬间看见有位娇俏的女子坐在栏杆处浅笑喂鱼,嘴里还不时发出银铃般的咯咯笑声,竟连旁边来了人都无从察觉。 青阳县主暗自一跺脚,手将丝帕搅得紧紧的,不悦道:“听说是从什么深山里带回来的乡野丫头,难怪这么没规矩,连本县主来了也不起身行礼!” 芳桃见主子不高兴,同样剜着眼怒道:“她是客人,县主您是主人,您合该过去教教她规矩,不然以后她在九王府里还不得翻天?” 芳桃是自小跟在青阳县主身旁的丫鬟,身份地位比其他下人高出不少,自然明白当下说什么话才会讨得主子欢心。 青阳县主咬紧牙关,果真将她说的话有听进心里去,迈着碎步一路风驰电掣走到冷璨星面前。 此时,冷璨星正半扬着手在继续喂鱼,忽然看见青阳县主已走到自己跟前,还没等旁边人介绍,睁着双大眼睛懵懂无辜道:“你就是王爷那个天仙似的妹妹吧?” 说罢,她立刻起身,面上堆满笑容朝向青阳县主微微福身行礼,她是县主,自己是相府千金,两人年纪相仿,彼此间行个礼无伤大雅。 原本怒气凶凶,想要给冷璨星一个下马威的青阳县主忽然被她的话给震住。 她有些不太自在地伸手摸向面颊,向来难以露出笑容的脸上竟出现一丝羞涩窘迫:“算你有几分眼力劲儿,看得出来本县主长得好看!” 冷璨星面上不动声色,只落落大方地回看她,心里却是笑开了花。 陈青阳还是同上辈子一样的外强中干,不管她表面上如何凶悍泼辣,只要反其道而行之,每次对她动用温柔刀,她立刻就像男子般举手投降了。 “话说,他们都还没介绍本县主,你究竟是如何认出来的?既然你早听说我来了府上,为何不出门见人?竟然还有心情躲在这里喂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主子呢!” 青阳县主一拂袖子,将整盘鱼池全端起来,直接挥手倒在池塘中,先前争抢不断的鱼很快吃到肚皮翻在水面上,一个二个真被吃撑了。 闻听此言,冷璨星依旧笑意盈盈地回道:“我早听说王爷的妹妹里有个容貌最为出挑的,虽然我从来没见过县主,但光从皮相也能认得出来。” “我自小在深山中长大,若是有什么冒失县主的地方,还望你大人不计小人,就此饶恕我罢!” 青阳县主看她彬彬有礼,说话温和大方,忽然端正姿态,抿紧唇角摆出自己作为主子的架势道:“看你的样子也是饱读过诗书的人,难怪九哥哥会带你回来,听说你还是学医的?” 萧奇南突然带有外姓女子回府,长安大街上其他显赫人家的眼线怕是早有察觉,也不怪风声这么快传到青阳县主耳朵里。 只要他们想打听,天底下就没有探听不到的事情,更何况自己对外也是有身份名头的人,光是欧阳春弟子这么个名号压出去就够旁人高看她一眼。 冷璨星点头应下:“我的确是学医的,只是才疏学浅,不敢拿出来贻笑大方,所以并未提及。” 青阳县主见她有意说下去,嫌弃道:“这也不会,那也不会,那你……会不会推牌九?” 第五十二章 顺毛哄她 翠鸟池旁的凉亭下,一张被支起的四方桌子上摆满竹牌,冷璨星和青阳县主对坐,两人身旁各坐着一名会打牌的丫鬟。彡彡訁凊 她们俩人是场上的主客,丫鬟们不过就是陪衬,只管低头摸牌,顺便应和主子出牌。 青阳县主一连打出好几圈都是赢家,面上不禁沾沾自喜,撇着嘴道:“看来你打牌也只是个门外汉的程度嘛,还以为药王弟子样样都行,什么都能学个精通呢!现在看来真是不过如此!” 她今日手气好的不得了,摸什么都能胡牌,心情好到就跟吃了蜜似的,随手就将赢来的银子丢给旁侧下人。 冷璨星在药王谷里时没少看师兄师弟打牌,偶尔缺一角自己也会充当人手,她不是不会打牌,相反是打的极好。 只是眼下初次和青阳县主见面,这人又是个必须得顺毛哄的,输她一点牌钱不在话下,至于她手头究竟有哪些牌面,自己早已推算出来。 “我打牌是个生手,比不得县主你,不过咱们以后得常来常往,县主你得好好教教我如何推牌九!” 冷璨星笑着又递出去一张牌,青阳县主边说边打,突然欢喜惊叫道:“我又胡了!你放心吧,就你这技术,说出去人家都不敢相信和我一桌打过牌,我一定会将你带出师的!” 她今日赢了个盆满钵满,高兴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冷璨星正愁无人和自己讲起近日京都八卦事,顺着话头询问了些。 青阳县主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但凡瞅着空隙总要往外钻,她在自个府上不能如此快活顺畅,恨不得常驻九王府才是。 “京都里的人个个都憋屈得慌!要我说那些大家小姐还比不得你好相处,一个二个端着礼仪姿态,说句话吞吞吐吐的,都快急死人了!” “本来我今天不应该往九哥哥这里来的,前些日子礼部尚书家的小姐递了拜帖过来,说想邀请我去参加什么百花宴?” “你是不知道就她们那些宴会有多无聊!一个二个在那里干坐着赏花都能赏半个下午,屁股都得坐成八瓣!” 四周都是女子,她说起话来不遮不掩,全然没有担心过大家会将这些话传出去。 哪怕是传到其他人耳朵里又如何?她身上流有一半皇家血液,那些小姐就算名声再大也比不过自己。 冷璨星深知青阳县主嘴上是个没把门的,只要投其所好她什么都能往外讲,奈何其他大家小姐私下嫌弃她刁蛮跋扈,很少有人与她交心。 “我久居在深山里,对于这些人情往来的事情不太精通,也是因为大师姐是蒋府千金,师父才特别让我跟着来京都长长见识。” 冷璨星天真活泼,说话并不加以掩饰,也不像其他人一样故作姿态,青阳县主没一会儿就将她看顺眼了,甚至还觉得二人脾气相投。 她听明冷璨星的来意,知晓她是药王谷派出的随行大夫,原先对她的那些排挤猜疑烟消云散大半。 “蒋府千金……你大师姐该不会是蒋月影吧?她怎么也回京都了,上一次听见她的名字还是好多年前,她可是被许配给了那个什么质子。” 话毕,青阳县主面上的嫌弃几乎快要溢满出来,她作为夏国县主,自然看不起敌国来的质子,更何况还是一个被困在深宫多年,毫无实权的皇子。 冷璨星点头如捣蒜,茫茫然像是不知世事般回道:“原来县主也知道我大师姐呀,那想必你对京都里的其他人也十分了解了?” “早先在药王谷的时候,大师姐就时常提起京都,说我和该跟着嬷嬷学些规矩,她还说那些高门大户出来的世家小姐各个极为有礼数,十分端庄娴雅!” 闻言,青阳县主摸着牌的手一顿,突然出口成章道:“她瞎胡说!我爹说了,女子也可以不爱明珠爱宝刀,要是人人都一个样,那还有什么趣味趣?!” 安乐公主当年所招选的夫婿是一介武夫,他在教养女儿方面乃是舞刀弄枪,打心底里希望青阳县主能够巾帼不让须眉。 如此清流同京都的其他小姐大不相同,好在她身边地位高贵,众人明面上也不敢说她半句不是。 “不过……这京都小姐里边确实有几个出挑的,比如我先前提到的那个礼部尚书家的,大理寺卿家的,另外就是相府里的那个庶女也不错。” “不过她生来就是个庶女,身份地位比不得其他人,就算名冠京都又能如何?照样不是正儿八经的相府千金,顶多也就嫁个差不多的人家,反正别想着攀高枝了!” 冷璨星握牌的手略微一怔,心里暗道她那个庶姐趁着自己不在京都的日子没少搞动作,竟然这么快就声名在外了。 待到日落西沉,青阳县主方才舒展筋骨,她打着哈欠困倦道:“打一下午牌也够累人的,嘴皮都要给我说干了!真不知道九哥哥什么时候回来,话说,他究竟什么时候进宫的?” 九王府的下人急忙回道:“回县主的话,王爷日上三竿就已赶去皇宫,若是无要紧事的话,想必很快就会回来了。” 冷璨星端起茶水送到嘴边,看着荷包袋里空空如也,心中并无半点可惜,至少她从青阳县主嘴里套了不少话,其中还有许多关于相府的事。 青阳县主闻听此言,蹙眉凝神道:“他如果没事早该回来了,眼下还没回来,怕是在皇宫里真有什么事给耽搁了。” “皇上早就催着九哥哥回京都,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今日前去面见圣颜,多半没那么容易脱身了哟!” 冷璨星心中一咯噔,恍然察觉天色渐沉,眼下的确时候不早了…… 青阳县主今日心情极好,张口吩咐厨房多做几道菜,她要留下来用膳。 随即她像是想起什么事儿似的,眼神警惕地盯着冷璨星:“我看你的谈吐可不像什么乡野丫头……神医应当也不会轻易收弟子,你到底是哪门哪户的?” 第五十三章 臣子本分 青阳县主微眯的眼里满是怀疑,她又追问:“我看你落落大方的模样不似第一次来京都,你家中亲人在何处?京都还有亲友吗?” 冷璨星深呼吸一口气,打算如实回应,毕竟这件事情瞒也瞒不住,众人迟早会知道自己是相府的人。 奈何厨房那边正巧派人过来询问青阳县主,提及她想吃的桂花酿今日没了,是否可以另外再换一道甜点,话题瞬间被岔开,青阳县主也没紧接着再问,她甩了甩丝帕百无聊赖地看着池塘:“这日子一天天的真是乏味,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点乐子……” 她生来尊贵非凡,平日没什么烦恼可言且尚未及笄,自然也不用操心嫁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有安乐公主这么个娘亲替她操持,不管嫁到哪门哪户日后都是过去当主母的,哪里用得了看别人眼色? “对了,你这次跟九哥哥来京都打算住多长日子?他不时常回王府,我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他几次,你若是闲的无聊也可以来公主府找我!” 只要将话匣子打开,青阳县主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冷璨星深知她脾气喜好,不过半个下午就已将其拿下。 冷璨星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直放光,连连点头:“刚来京都就能结识县主你这个朋友实乃星儿的福气,来日我必定亲自去公主府拜访。” 青阳县主满意地点点头,甩手示意她不必客气:“九哥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难得遇上你脾气直爽,换做京都的其他小姐我都不乐意搭理她们!” 桌上茶点渐渐见底,冷璨星端着茶水在心里估摸时辰,厨房饭菜做好时,萧奇南终于回到王府。 他日上三竿就赶去皇宫,此时天色昏暗方才回来,马车停在大门口立刻便有守门小厮通报:“王爷回来了!” 闻言,青阳县主站起身冲冷璨星使了个眼色:“走,咱们看看九哥哥去!说起来我和他都有好几个月没见过面了,不知他如今胖了还是瘦了。” 冷璨星跟在她身后巴不得瞬间奔到前厅,恰逢萧奇南满身风霜冷着脸一路而来。 他似乎心情不大好,面色阴冷到让下人见着就心里发怵,程烨同样紧闭双唇,神色相当凌厉。 她若是记得没错,当朝皇上对九叔心存忌惮,本次大军班师回朝多日九叔却迟迟未曾归来,只怕皇上趁着今日没少找他麻烦。 冷璨星默默叹息一声,忽听青阳县主扯着嗓子亲热喊着:“哎呀九哥哥!你总算回来了!” 萧奇南游走的思绪被抽离回来,抬眸便看见冷璨星水灵灵的身影立于厅堂。 听说她今日推牌九输了不少银子,面上却无半分颓丧,看来还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 眨眼间,青阳县主奔到萧奇南身边,上来就挽住他的臂膀好一阵撒娇:“九哥哥,我听说药王谷是个好地方,你在那里待了这么久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萧奇南对表妹的亲热烦不胜烦,微不可察的侧身避开她,扭头看向冷璨星:“冷大夫正是药王谷的人,你若想吃药,找她开两帖便是。” 青阳县主:“……” 而冷不丁被点到名字的冷璨星眨了眨眼——九叔还真看得起她哦。 青阳县主握起拳头朝萧奇南身上砸去:“九哥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嘛,好端端的我才不吃药呢!” 兄妹二人简单絮过家常,春伯上前提醒饭菜已做好,岂料萧奇南却转身要回书房,只叮嘱让她们先行用饭。 他大步流星迈向后院,脚步未做停留,冷璨星望着人远去的方向不由得有些看痴了。 九叔今日定然是在面见皇上时出了什么岔子,否则脸色不会如此难看…… 青阳县主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摸着下巴高深莫测问:“你也看出九哥哥不大对劲吧?” 冷璨星不想在她面前表现的过于机灵,故作茫然道:“王爷好像是有心事……” 青阳县主突然仰天长叹,“唉,肯定是皇上找他麻烦了,皇上早已派人催促他多次回京都,九哥哥非但不听,甚至连封回信都没有。我母亲说皇上最讨厌别人忤逆自己,估计少不了敲打九哥哥,大抵会劝他尽好臣子本分不要以下犯上吧。” 冷璨星心底生出些担忧,不免为萧奇南在朝堂的时局而揪心。 当朝皇上与九叔同父异母,当年之所以能够在先皇薨逝后继承大统,实则是因占尽长子便宜,若说他在百姓间的威望名声,怕是远远不如九叔…… 整顿饭冷璨星吃得味如嚼蜡,青阳县主倒是胃口大开,不时夸赞厨子的手巧,提及日后一定要多来九王府给口味换换鲜才好。 饭后,冷璨星盛出厨房熬好的姜梨汤,让锦瑟锦如作陪同去后院书房。 九叔对外宣称她是他从药王谷带回来的随行大夫,眼下正好借着名头对他嘘寒问暖。 后院芳草萋萋,烛火摇曳,越往里走越让人觉得安静至极,王府下人皆知王爷喜静,哪怕天塌下来,他们也绝不敢往书房来。 锦瑟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示意冷璨星注意脚下,压低声音:“说起来,除了逢年时节大洒扫外,其余时候我们还真没往这边来。” 锦如端着梨汤,边点头边小声附和:“嗯嗯,平日基本是程侍卫收拾的,突然大半夜到书房,我还觉得心里怪别扭的呢。” 冷璨星莞尔一笑,眼看书房就在不远处,抬手端过姜梨汤,甜甜笑道:“你们在外面等我吧,我去去就回!” 两姐妹生怕惊扰萧奇南,此刻猛然长出一口气,哪里还想再往里走。 冷璨星迈着小碎步跨过门槛,才到门边陡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骚动,树叶沙沙响声瞬间在耳畔响起。 程烨嘴里叼着片叶子从树顶一跃跳下,见来人乃是冷璨星,连忙正色将伸出的长剑收回,讪讪道:“冷大夫,我正打算去请你,没想到你自己倒先来了。” 第五十四章 是他 冷璨星早已习惯这家伙神出鬼没,手中只是略微一抖,神情快速恢复,仰头好奇看他:“是九叔找我有什么事吗?” 程烨摸了摸鼻尖,低声道:“还是等王爷亲自与你说吧,我就不多参言了,他正在书房,冷大夫你往里请。” 程烨虽不肯明言,但冷璨星也能就此猜出三两分,九叔找她无外乎只有治病这一件事。 前世她在京都打响小神医的名号,借此得到过不少贵人相助,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那么好运? 叩叩叩—— 冷璨星轻轻敲门,萧奇南闻声清冷回道:“进来。” 门被推开,萧奇南坐在斜方靠着的书桌旁,一边喝茶一边低头翻阅,抬头见来人是冷璨星,淡淡道:“你来的正好,本王有事找你。” 冷璨星将姜梨汤小心放在桌上,往前推了几分,笑着督促:“王爷先喝汤,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说。” 萧奇南看她一副不喝不罢休的模样,知道必须得如这丫头的愿才行,他浅浅喝过两口方才放下汤碗。x 他凝视冷璨星,对她上下打量几眼,“欧阳大夫说你在学医方面很有天赋,假以时日必定成为他的后继之人。” 冷璨星吐了吐舌头,暗道没想到师父在九叔面前竟然是这么夸她的……谷中那么多师兄师姐排在前面,从没有谁得过他的夸赞,还真把她说的天上有地下无了。 她扬脸一笑,露出两边酒窝,大方回答:“师父他老人家疼爱我所以才这么说,不过……说的也不算有误。” 萧奇南冷哼一声:“你还真不客气,那如果本王想让你替人治病,你有几成把握?” 冷璨星微微一怔,忽然想起前世似乎也有这么一出事,她不敢直接应下,保守说道:“普通小病信手拈来,若是旧疾便会费些功夫。” 萧奇南微微颔首,目光飘向别处,又道:“明日我将人带回王府,至于是否对得起你神医弟子的名头还得看你的本事了。” 冷璨星平静的心里掀起千层浪,却丝毫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未知而担忧,反倒因为萧奇南全心全意相信自己而欢喜雀跃。 她猛然点头,活像捡了金元宝似的,语气瞬间欢快:“请王爷放心,我一定拿出毕生所学来医治病人!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萧奇南嗤笑,挥手将空着的白瓷碗推回去,冷璨星心领神会,捧着碗道:“那,星儿就不多打扰王爷休息了,先行告退。” 守在院墙上的程烨见冷璨星乐呵呵的出来,直以为看错了。 他揉揉双眼,不禁惊诧,今日在宫中皇上对主子明夸暗贬,以至于回来的路上主子心情始终不见好,他陪伴在侧更是连大气不敢喘一声,怎么偏偏冷大夫非但没受影响,反而还这般欢喜? 难道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 冷璨星走出书房院落,远远瞧见锦瑟锦如靠站在栏杆旁等待,她随手将空碗递回去,语气轻快的说:“回吧,明日要起大早,到时候你们俩也有得忙了。”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询问:“冷姑娘,难道是王爷吩咐我们菡萏院做什么事情吗?春伯吩咐我们只照顾好姑娘你就是,没听说过还有其他要做的事呢,究竟要做什么,我们是否需要提前准备?” 冷璨星摆摆手快步往院里走去,敷衍的回:“明日我要露一手,专门给人看病,你们俩帮我打下手如何?” “若是跟我学得好了,来日你们出师还能说自己是药王的徒孙!这名头传出去简直就是响当当嘛!” 药王欧阳春的名声响彻京都,城中不知道有多少达官显贵想要寻他看身体,但鲜少有人能够如意。 一听冷璨星这么说,锦瑟锦如脸上露出明媚笑容,亲亲热热凑到她跟前,当真希望自己能够学两手。 次日,菡萏院的人起了个大早,住在翠云轩里的章云也被冷璨星提前叫来。 他在九王府过了两天富贵日子,面色被养得红润有光泽,看哪里都觉得兴致大好。 几人忙着将行医器具消毒摆放,寻常会用到的药材也被特别放好,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章云伸长脖子向门外望去,始终不见有人前来通报,不禁摇头叹息:“小师叔,咱们都眼巴巴盼了半个上午了,病人究竟什么时候来啊?” “后厨的人还说今日采买,正好带我出去逛逛京都呢,唉……不会两头空空吧。” 冷璨星瞪了他一眼,一掌将章云按回到椅子上:“还逛什么京都城啊,只要抱好你小师叔我这条大腿,日后京都的高门大户我都带你去转个遍!” 章云撇嘴,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就你?别开玩笑了,咱们都已经回来两天了也没见相府的人来接你,我看他们该不会将小师叔给忘了吧?” 冷璨星一愣,咬牙道:“你爹娘才把你给忘了呢!少说两句话会憋死啊,闭嘴吧你。” 两人时常互怼,菡萏院里的人已是见怪不怪,久等多时后,趴在门边打听动静的锦如终于挥手喊道:“府上来客人了!” “听说是王爷亲自去前厅迎接的,想来就是今日要来看病的贵客,冷姑娘,你赶紧过来呀!” 冷璨星连忙起身,让章云提着药箱跟自己往前厅去,路上恰好遇到前来传唤的春伯,便是张口询问他:“春伯,你可认识王爷的客人?” 春伯脚下步子飞快,慈眉善目回道:“老奴认得,贵客正是当朝四皇子。” 无数烟火瞬间在冷璨星脑海中绽放开去,她惊得下巴微张,抿紧的唇角不由得松弛,眼底也逐渐弥漫出笑意。 前厅,萧奇南端坐在高位,目光向左看去,低头正说着什么话。 冷璨星还没走近,远远便见坐在他左手侧的白弱少年。 如今时节还未到深秋,少年身上却已披起大氅,白皙柔嫩的肌肤上不见半分血色,说不到两句话便要微喘几声。 她目光定住,暗自感慨:萧瑞沣,好久不见。 第五十五章 故人相见 前厅的人这时也有注意到冷璨星,萧奇南抬头向她望来,与此同时,萧瑞沣也缓缓转身,带着几分好奇的看她。 冷璨星提起裙摆快步上前,颇为淑女的对萧奇南行礼:“王爷。” 萧奇南微微点头,算是应下,而后转着对萧瑞沣介绍:“这小丫头便是欧阳大夫的亲传弟子。” 萧瑞沣见眼前这个模样娇俏的小姑娘竟是大名鼎鼎的药王徒弟,顿时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他柔和一笑,眼神干净到仿佛冰封后的澄净湖水,声音清润似玉珠滚落:“早已听皇叔讲过冷大夫,却没曾想竟是年纪如此小的有志者。” 冷璨星落落大方,丝毫不觉拘谨,相反对他格外熟络,“四皇子殿下客气,能为你看病是我的福气。” 上一辈子,她对萧瑞沣的印象很不错,只因此人乃九叔为数不多的信任者之一,许是爱屋及乌,这辈子再见到他便打心底觉得和善。 今日与萧瑞沣前来九王府的人不多,只有左右一男一女随从守在身旁像左右护法似的,很快动作起来。 冷璨星见萧奇南点头,也让章云将随行所带的药箱打开,九叔既然信得过她,她也应当多些信心,这病只能治好而不能推脱。 萧瑞沣身子虚弱,受不得寒凉,前庭角落四周更有专门为他点起的炭盆,他稍稍一动作便咳嗽不止,实在让人怜惜。 冷璨星端坐在萧瑞沣身侧,拿出手枕示意他先把脉。 萧瑞沣温和应下,如竹节般瘦削的手掌骨节异常分明,白弱的手背上更有条条血管凸出。 屋中人都知道萧瑞沣这病来历已久,宫里那么多知名太医都没能将他身体看好,今日也不过就是死马当活马医,虽说神医欧阳春声名在外,但他这徒弟未免太过年轻,又如何能够服众? 只因冷璨星是萧奇南介绍的人,跟随萧瑞沣而来的随从并无话可说,他们目光紧紧盯住冷璨星,不敢有片刻放松。 冷璨星凝神蹙眉,白皙的手指在萧瑞沣手腕上来回摩挲,她找到具体位置最终静下心去,不多时,面色越发凝重。 萧奇南坐在高堂上,将冷璨星的所有表情尽收于眼底,他沉声敛气,没有开口说话,目光也没有挪动。 少时,冷璨星终于将手缩回,萧瑞沣接过随从递里来的茶水,似乎早已习惯行医者的神色,并未对今日抱太多希望。 他甚至连问都不想问一句,道过一声谢后,只低头喝茶,继而手捧暖炉,再次面带安详看向众人。 冷璨星深呼吸一口气,眼睛里泛着亮光说道:“若是我没看错的话,四皇子体内亏空应该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娘胎亏损,气血不足,多年来未能找到病根所在,所以才会久治不愈。” 但凡关乎到皇家中人的事情都是秘闻,寻常太医哪怕有心猜测也不敢提及。 冷璨星忽然说出口,萧瑞沣不由得转头向她看来,萧奇南也眉目微动,似乎是默认下了。 片刻,萧瑞沣浅笑客气回道:“冷大夫不愧是神医弟子,母妃当年怀孕时受奸人所害,我的确是患有天疾。” 闻言,冷璨星悬着的心垂下,她之所以敢如此挑明,全然是因为前世留存的记忆和先前的验证。 上一世,萧瑞沣后来经由九叔介绍来到药王谷求医,她当时陪伴在师父身侧,侥幸看出些眉目,方能断定他两世所患的病疾毫无差别。 冷璨星心领神会,把准备好的银针铺开,解释道:“此等病症只需要加以调理,日后必定能够痊愈。只不过在此之前需要我用药王谷中的银针术为殿下去除病灶,待会若是皮肉生疼,还望殿下能够忍耐几分。” 金刚打造的银针泛着寒光,针尖反射出来的冷意让人看着直打哆嗦,冷璨星面不改色,一一取出,全然没有惧怕之色。 萧瑞沣讶然她一个小小女子医术如此精湛,想着便对萧奇南投去钦佩的目光。 萧奇南侧身端坐,脸上晦涩难懂,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冷璨星,眼神中全是旁人看不明白的深意。 其他人尚且不知,但程烨服侍在萧奇南身边多年,瞬间感受到主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四皇子可是他亲自带回来的,难不成连这点飞醋也要吃? 他暗自叹气,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前方,只见冷璨星倚在萧瑞沣后脖颈处布满银针,她手上功夫极巧,不过三两下便已完成,萧瑞沣眉目安详,似乎并未察觉到痛苦。 反倒程烨眼神微眯,看哪里都觉得模糊混沌,瞧着有种打盹儿的迹象。 “殿下,你一到冬季寒冷难耐,一到夏季又觉酷暑难忍,感官比寻常人灵敏数百倍,因此受不得极端天气侵扰,比之气候变化,殿下你的身体应当会更快作出反应,每每到阴寒天气时,是不是还未下雨就已感到双腿酸痛?” 冷璨星声音轻柔无力,落在耳畔犹如缠绵细雨,萧瑞沣眼皮子渐渐沉重,脑海中不假思索,下意识答:“没错,我的确有这些毛病……冷大夫,你我二人不过初次相见,难道仅凭把脉就能对一个人的身体这般了解?” 冷璨星微怔,明白说的有些多了,哪怕是师父欧阳春在此,怕是也不能从一夕之间察觉出端倪,这一切只因前世接触,可惜这样的话无法同任何人说起。 不过冷璨星反应灵敏,稍稍沉思,三言两语将话题岔开:“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早在殿下不注意的时候我已观察过多时,所以才会如此准确。” “殿下,你先闭上眼睛睡一觉,等银针术施好后,你会感到全身通体舒畅,整个人焕然一新了。” 前厅无人说话,哪怕冷璨星刻意压低声音,此时也是落针可闻,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奈何正在施针,无法回头。 程烨看见萧奇南面色微沉,茶盏再次放回到桌上,不由得收敛声息,生怕一秒变炮灰。 第五十六章 莫名其妙又冷落 萧瑞沣一觉直睡到当日黄昏,迷蒙双眼醒来时身上盖有厚被褥,众人也还在前厅候着。 他眉眼惺忪,没曾想自己竟然当众睡了这么久,外间天色昏暗,一日已经悄然溜走,挣扎着要起身,动作间,眼神露出惊诧:“我……我怎么这时才醒来?” 冷璨星半撑着下巴坐在圈椅上打瞌睡,见他醒来,连忙起身笑道:“银针术威力非凡,去除病人身上毒素后,自然会让人身子疲倦。殿下这时候过来还算天色早的,有些病人一觉要睡两三天才行呢!” 随从将萧瑞沣小心扶起,冷璨星又仔细替他查看各处穴道,极认真地为他开出调理药方,心无旁骛到完全无所察觉周围情况。 他们在萧瑞沣昏睡时已用过饭,本着对病人负责的原则,冷璨星不敢掉以轻心,匆匆扒拉过两口就守在他身侧观察情况。 她作为大夫如此,其他人更是不好意思离去,萧奇南坐过半晌突然一声不吭离开,先前才回来。 冷璨星看他面色不佳,疑惑地看了两眼,可惜四下都有人在也不好多开口询问。 倒是萧瑞沣通体舒畅,浑身异常轻松,浅灰色的眼眸里难得露出亮光,柔声道:“竟然真好多了,多谢冷大夫。” 冷璨星微抬下巴,小脸流露出几分傲娇得意:“这是行医之人的本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若真是要谢就谢过王爷吧。要不是王爷将我带来京都,我也不可能有幸结识殿下你,说起来这一切都是王爷的功劳。” 她将所有用具全部擦洗放回药箱,章云在旁边搭把手收拾,门外边候着多时的锦瑟锦如也将热水,药汤送来。 萧瑞沣听言,立刻对萧奇南拱手谢道:“还是皇叔慧眼识英雄,一下子看准了冷大夫这么个小神医。” “……” 萧奇南嘴角抽搐,淡然回道:“无事。” 短短二字生硬冰冷,像是从牙缝里泄出来的,毫无感情掺杂。 冷璨星心中揣摩出不对,本想等客人离去再借着萧瑞沣病情同萧奇南多说两句,岂料对方竟就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临到晚间快要用饭时,萧奇南起身前去书房,勒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饭菜是经由程烨送进屋里的,他像关禁闭那般无事不出门,一连两三日如此。 另一边,菡萏院。 冷璨星托腮坐在大树下,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萧奇南…… 她自认当日表现良好,看病时没出现任何差错,人家四皇子殿下还特别派人送来礼物以表谢意呢,东西都堆得如同小山那般高了。 本以为会借着此事同九叔拉近关系,此时看来,分明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嘛。 “唉……”冷璨星轻声长叹,叹息声渐渐被风吹远。 锦瑟锦如姐妹二人刚去库房领过份例用具,怀中正抱着几卷绸布棉花回来,刚迈过门槛,隔着老远就见冷璨星愁眉不展,连忙同她说起在门外所看到的事情。 “听说有人上午递了拜帖过来,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请王爷前去,好像还带了不少礼品。” “在京都中能够请得动咱们主子的无外乎是那几家人,换做别人王爷根本就不领情,刚刚我还瞅着他好像要出去呢。” 冷璨星心中荡起千层涟漪,她一日不见萧奇南心里就亏得慌,尤其眼下莫名被他冷落多日,起身本想前去看看,突然又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再次跌坐回圈椅里:“王爷刚回京都,想必少不了应酬交际,我还是不想去打扰他为好。” 这样的事情先前也有发生过,理当习以为常才是,这般想着,冷璨星心里轻快不少。 经过几日相处,锦瑟锦如多少能揣摩出冷璨星的心思,她们本就有着七窍玲珑心,对此并未感到惊讶。 毕竟冷璨星是王爷初次带回府上的外姓女子,青阳县主虽是姓陈,但人家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表妹,同冷大夫大不相同。 二人原本还想对冷璨星安抚几句,见她似乎并未放在心上,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 冷璨星起身向院里走去,不多时就从房中收拾出个小包袱挎在身上,临出门前,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恍然发觉身量又高不少。 依稀记得当年离开京都的年纪才三五岁,少小离家多年,也不知爹爹究竟是疼爱还是刻意冷落。 菡萏院平时没什么活计要做,锦瑟等人闲来无事就去别处帮忙,冷璨星趁着四下无人,特意去翠云轩叫出章云。 因着最近自己没有离开王府,章云也没能有出去的机会,他脑子好使,心眼又灵活,眼下已和众人打成一片。 冷璨星看着脸颊圆了一圈的章云,不由嗤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药王谷吃饭没油水呢,你看你都胖成这样了。” 章云双手托腮,似乎也有感觉出肉多不少,羞红着脸笑嘻嘻的:“小师叔,你就别打趣我了!原本一直以为自己胃口不佳,所以才长不胖,现在看来我妥妥的就是该待在京都嘛!” “厨房里的人一听说我是药王谷来的,简直快要把我捧到天上去了,每每有什么好吃的都得给我留两块,你说我能不胖嘛?” 冷璨星走在前面,章云跟在后面,绕过几道拱门后,章云忽然察觉出不对,疑惑问道:“小师叔,你背着个包袱这是要往哪儿去?” “还有……咱们怎么越走越偏僻?我记得这条路不是往大门出去的啊!” 眼前出现的矮墙头比人高不了多少,冷璨星定睛一看,紧了紧包袱,脚向后蹬去,猛然起身一跃,瞬间翻到墙头上坐住。 她得意地甩了甩头发,对章云喊:“你不是想跟我去见世面嘛,我今日就带你去瞧瞧!” 章云生怕来人撞破,脸皱成一团,不禁埋怨:“见世面也不用翻墙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是贼呢。” “话说,小师叔,你怎么不敢走大门?难不成……你没有告诉王爷你要回相府?!” 第五十七章 再回相府 冷璨星低头向墙下望去,矮墙所对的地方是王府后巷,此处安静又寂寥,保证无人察觉行踪。 她对章云挥挥手,压声说:“大人物都是不走寻常路的,我都把你从药王谷带出来了,你该不会连这点胆子都没有吧?”x 说罢,她嫌弃的直撇嘴,用手撑着墙头就要跳下去,不悦道:“看你胆子这么小就别想着出去见世面了,还是在王府里好生呆着吧!” 章云本就是跟在她身后混的,一时心电急转,明白冷璨星离开王府他又能抱着谁的大腿? 于是咬咬牙,手忙脚乱地攀上墙头,吭哧喘着气儿:“我就知道小师叔不会轻易消停,还以为相府的人会八抬大轿来接咱们呢,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去的……” 冷璨星不再和他多说,跳下站定,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顺着记忆中的道路往相府而去。 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是回家探亲的好日子,只是府上那些人见着她还不知道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想到这里,她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 章云脚底抹油似的跟上来,缩在冷璨星身边,看哪里都觉得稀奇,二人走了许久,直到在一处巍峨大门外停下脚步。 大街被洒扫的极为干净,相府门前还有三两下人正在用棕毛洗刷青砖石,他们俯下身子,一寸一寸清洁到位,压根没注意到门外来人。 冷璨星抬头看着顶上深黑色的牌匾,心中没来由一滞—— 她终于又回来了。 相府不似王府坐落在长安大街上,四下刻意避开人群,此时正逢赶集的好时候,往来也有百姓从大门前走过。 二人站在路边,见半天无人注意到他们,章云疑惑地嘟囔:“小师叔,你不是正儿八经的相府千金吗?为何这些人都没把咱们当回事啊?” 冷璨星白了他一眼,声音无奈:“说你笨你还真是笨,我都离开京都这么多年了,他们能认出我来才怪。” “再者,你瞧瞧我们家的门楣岂是寻常人家能够比的?怕是下人早已如流水换过多批,他们哪里见过我这个主子。” 这谈话声引来旁人注意,守门小厮看过来,不免厌烦地挥了挥袖子,想将其驱散:“没事别站在我们相府门前多看,这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 章云咬紧牙关看向冷璨星,都已经到自家门前了还要受气? 天下可没这样的道理! 冷璨星冷着脸丝毫没退让,气定神闲迈过台阶,微抬下巴,傲然看着门里:“快去告诉管家,小姐回来了!” 洗刷地面的下人停住动作,小厮们同样目瞪口呆地看过来,指着眼前这个小丫头一阵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你该不会是做梦还没清醒过来吧?我们家小姐好好待在府上呢!” “一看她就是胡言乱语,想骗吃骗喝的,咱们不用多理会。” “就是就是,赶紧把她赶出去,省得待会惊扰到薛姨娘,到时再被她看见,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冷璨星尚且还能淡定,章云却是羞愤得面色通红,薅起袖子指着他们大声骂道:“还不赶紧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清楚谁是真正的小姐!” “我小师叔乃相府千金,是神医欧阳春的亲传弟子,冷璨星!” 声嘶力竭,饱含底气的一番话彻底将众人震在远处,冷璨星目光欣慰地瞅着章云,只觉这小子当个传话筒挺不错,气势比她都要足。 一听名字,下人们面色大变,整个京都姓冷的人家少之又少,但凡落着这个姓的也都是相爷亲戚。 守门小厮怯生生想要多看两眼冷璨星,却见她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向里走去。 门里听见动静的人早已腿脚飞快的前去传达给自家主子了,冷璨星一路往母亲旧时所住的院落走去,路上所见的下人皆是生面孔。 他们从未见过冷璨星,见她一路气势恢宏,下意识让出路,纷纷退至一旁。 这时,一阵年迈苍老的声音饱含激动的响起:“小姐!是小姐吗?哎哟我的小姐啊您可算是回来了!” 冷璨星闻声鼻头一酸,忙回头循声望去,身穿福字花纹长衫的管家发须皆白,清瘦的身形略微佝偻,此时已是热泪盈眶,浑身颤抖不止。 她和管家对视一眼,后者用袖子擦拭泪珠,上前就要给她磕头行礼,冷璨星伸手扶住他:“福伯,您不必客气!” 福伯老泪纵横,反手握住冷璨星臂膀,将她上上下下仔细看过一回,越看越感慨:“当年欧阳神医将小姐带走时,您才三五岁,还得人抱在怀里呢!”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姐都长成大姑娘了!模样瞧着真有几分夫人当年的神韵,老奴高兴,老奴为夫人高兴啊!” 重活一世,寻常感情早已不能撼动冷璨星半分,但再回相府见到之前服侍娘亲的那些忠仆时,她恍然才觉自己也还是有娘的人。 周遭下人猜出冷璨星是府上唯一的嫡出小姐后,纷纷面带好奇地看着她,怎么也想不到人竟今日突然回来了。 先前在九王府养了几天,冷璨星瞧上去越发滋润可人,小小年纪难掩国色天香姿色,不由令人有些看呆。 “福伯,我这趟突然回来还未来得及给家中写信,爹爹他如今身在何处?我想见见他。” 冷璨星搀扶福伯往凉亭里坐去,手上动作轻柔,面上一派和气。 当年她爹不过是一介进京赶考的书生,人在京都毫无半分可依仗,要不是偶然结识出身商贾之家的小姐,哪里会飞黄腾达的如此快。 偌大的相府里怕是有大半物件都是她娘亲的陪嫁,可怜东西早已被各房瓜分,而真正的主子却香消玉陨多年。 福伯满心注意力都在冷璨星身上,他哽咽回道:“老爷今日和朝中同僚有事外出了,怕是得到晚间才回来。” “小姐,您回京都多久了?回来也应当派人来传个话,咱们相府的小姐哪能自个亲自走回来,得八抬大轿抬你回来才是啊!” 第五十八章 刁难 冷璨星本就是故意隐瞒萧奇南回的相府,自然也不会讲九王府的事情说出来。 她甜甜一笑,搪塞道:“我是和同在药王谷学医的大师姐一起回来的,路上几经周折,原本以为会耽误些时日,没成想今日就到了。” “码头离这边也不远,人家想送我都没让送,索性我自己带着人回来,不用特别劳烦大家跑一趟的。” 福伯万分怜惜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无尽的疼爱,直夸赞冷璨星是个懂事的孩子。彡彡訁凊 “唉,要是夫人在世看见小姐如今这般模样,肯定高兴的不得了!” 他话一说出口自觉失言,连忙闭嘴不再说,抬手吩咐旁侧下人去厨房端来茶水点心。 “你们一个二个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认认主子!这位便是咱们相府的嫡出小姐,是夫人的亲生女儿!” 下人们哪里见过冷璨星,但看她心中有定数,面上并未露出半分怯色,的确像是当家主母生出来的孩子。 他们一个二个急忙排开向冷璨星行礼,心中也明白福伯所说的一番话究竟是何意思。 夫人故去多年,按道理老爷早该另外续弦,亦或是将下面的姨娘抬位。 但多年来,哪怕府上的姨娘明争暗斗,却依旧没有人能得到夫人这个名头。 至于她们所生的孩子也全是庶出,就算夫人在世时,也没有哪个数出小姐能够被抱到她身下教养,自然府上只有一位嫡出小姐。 冷璨星面不改色地小口喝茶,目光看向府院,只感觉一切和她当年走时并未有太多变化。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娇俏地问福伯:“我娘以前所住的倚翠阁现在可是每天都有派人打扫?既然今日我回来了,往后我也就该住在那里。” 闻言,福伯面色一寸一寸僵住,神情显出为难,下人们同样目光躲闪,全都不敢说话。 这时,远处穿花长廊外突然有脚步声传来,步伐杂乱无章,听上去似乎还有不少人。 “哟!我说一大清早的怎么喜鹊就在枝头喳喳叫了!合着是咱们府上有好事发生呀!” 未见其人,便闻其事,熟悉清脆的话语声传入耳里,冷璨星眉头微蹙,眼底里浮现出浓浓的厌恶。 上辈子她学不来什么弯弯绕绕,在与人相处间吃了不少亏,今时今日自然学会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很快就将厌恶按耐下去,面色恢复如常。 一打扮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带着大批奴仆蜂拥而至,她头上戴满金钗,手腕上束有好几只镯子,走起路来叮当作响,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冷璨星自然认出她是薛姨娘,只是自己突然回府,亲爹又不在府上,身旁并无能撑腰的人,怕是少不了要受她拿捏。 想到这里,冷璨星忽然起身,目光茫然地对着薛姨娘仔细看过,后者被她看得无所适从,用帕子捂住嘴轻笑不止。 “瞧瞧咱们家二小姐离开相府多年,不认得人是应当的事情!只是这么大的姑娘家早该学规矩了,怎么见着夫人也不问声好呀?” 冷璨星暗自冷哼,天真地扬起小脸,嘴里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道:“夫人?我娘离世后,我爹就没再续弦,姨娘倒是多,可夫人却从未听说过。” “福伯,我瞧这位大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该不会是我爹的朝中同僚送来讨他欢心的吧?” 话音落地,薛姨娘面色青紫,手中的帕子都快被绞烂了,她是没有当上什么夫人,可相府中谁不把她当夫人看待? 福伯上前一步,快速解释说道:“小姐,这位是住在芳华苑的薛姨娘。” 冷璨星明白自己年纪小,身在药王谷中比不得京都那么多规矩,趁着现在刚回来,还能借着法子顶撞她两句。 她恍然大悟似的,连忙捂住嘴,故作惊讶回道:“原来你是薛姨娘呀!这么久没见我一下子真没认出来,还记得当年姨娘你打扮的朴素淡雅,今日穿金戴银还真是多了些富贵气啊!” 薛姨娘神情讪讪,嘴角抽搐不止,本以为无人管教的小丫头极容易拿捏,怎么自己才说一两句话就被她顶撞成这个样子了…… “姨娘刚刚也说我离开家多年,星儿一时半会没认出来是你,姨娘应当不会怪罪我吧?” 小丫头眼中流露出天真无邪,说话时嘴边带着笑,脸颊上的酒窝格外显目,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薛姨娘咬咬牙,无奈应下:“那是那是,我怎么会和二小姐计较呢,二小姐刚回来对府上都不熟悉,大家今后一定要多照顾些。” “咱们相府里的下人是京都出了名有规矩,今后谁都不准怠慢二小姐!要是有什么地方照顾不周的,你也尽管对姨娘说,姨娘保证将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下人们高声应和,全都把薛姨娘当成了主子,看来如今的相府的确也是她在执掌中馈。 冷璨星明白薛姨娘这番话的意思,看得上去是在对自己故作关心,尽长辈职责,实则却在告诉众人她和客人没什么两样。 冷璨星忽然伸了个懒腰,目光眺望远方,扬声道:“没想到薛姨娘一个连书都没念几天的人竟然如此会管家,想来爹爹平日里定会省去不少烦忧。” “我娘虽然已去世多年,但我这个做女儿的依旧要替她感谢你,多谢姨娘照顾爹爹和这一大摊子事儿!” “还请薛姨娘放心,今后星儿也一定会学着娘亲当年那样,保证让姨娘早日享清福!” 下人们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冷璨星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能言善辩,丝毫没有落却下风。 薛姨娘目光暗沉,隐隐中有危机感袭来,冷璨星不在时,京都谁人不把她女儿当成相府头一号尊贵的小姐? 眼下她突然回来了,光是一个嫡出的身份就能将她们压死过去,今后必然又会影响到凝月的亲事…… 福伯神情激动,从冷璨星所说的话语中察觉她已长大,原先还担忧她回到相府后会受些委屈,此时所有念头一并打消,再无所顾虑。 章云早已了解冷璨星,只是没想到她战斗力如此之强,使得好一手四两拨千斤的功夫。 冷璨星笑眯眯地看着薛姨娘,忽然对她摊开手掌。 “既然眼下是姨娘管家,那还请姨娘将倚翠阁的钥匙交给我,我娘的院子也应当由我这个女儿去住了!” 第五十九章 下马威 薛姨娘僵住,神情错愕地盯着冷璨星,怎么也没料到这丫头才回相府就想起倚翠阁的事来了。 她讪笑:“星儿,你离家多年,不知府上多添了人口,如今四下住的满满当当,合情合理也不应该让院子空着啊……” 闻言,冷璨星当场变脸,一张小脸宛如黑云压境,紧咬牙关憋着气回看她:“姨娘的意思是我不能住我娘的院子了?” “她就我这一个女儿,生前住的院子不该给我住,那又该给谁住?难不成……姨娘!现在到底是谁住在倚翠阁的?!” 冷璨星满眼怒火,说话不依不饶,丝毫不肯退让半步,拔腿就要冲去倚翠阁。 薛姨娘一咬后槽牙,忙用眼色示意身旁婆子上前拦住,嘴里故作关切喊:“你们还不护着二小姐,快别让她摔着跟头了!” 冲上来的几个婆子体格健壮,刚想伸手拉扯,谁知冷璨星竟平白无故哎哟哎哟的嚎叫起来。 她用手护住臂膀,愤愤不平地瞪着众人:“你们……你们胆敢如此欺负我?就算我娘不在了,可我爹爹还活得好好的哪!” “这般不将我放在眼里,难道连爹爹的面子也不给了?” 冷璨星反应敏捷,还没等薛姨娘回神就给人扣了一顶帽子,福伯万般疼惜地看着冷璨星,将她护在身后怒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咱们府上的嫡出小姐!” “谁今后敢欺负二小姐,就先从我这把老骨头身上踩过去!对二小姐不敬,那就是对老爷夫人不敬!” 冷璨星半缩在福伯身旁,小嘴撇的好不委屈,眼底还有盈盈水光闪过,她不似先前那样气势凌人,反倒像只乖巧的猫儿。 薛姨娘连吃几憋,胸口堵着闷气,但也不想闹出大事,省得待会相爷回来谁都别想好过,用手抚着胸口,力不从心的喊:“罢了罢了,既然星儿想住倚翠阁,那便住去吧。只是院子还需得洒扫,一时半会儿怕是收拾不出来,先去给二小姐准备些吃食,好生伺候着。” 薛姨娘语气轻柔,仔细听来话语中还有些无奈的意味,冷璨星十分受用,勉强才点了点头:“昂,就先这样办吧。” 上一辈子,她刚回到相府时性子刁蛮任性,风风火火的做派明里暗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今日也是因薛姨娘刻意刁难,故而才想表现乖张些,好让她明白自己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x 冷璨星和福伯等人往花厅走去,再没理会其他人。 薛姨娘眉眼暗淡注视着冷璨星远去的身影,心中的不安渐渐放大,手也不自觉收拢,直到指甲镶嵌进肉里,传来刺痛才猛然惊醒。 贴身丫鬟眉头紧皱,凑到她身旁低声道:“姨娘,奴婢瞧着二小姐人小鬼大,心里多的是主意,怕是不怎么好对付啊。” 薛姨娘深呼吸一口气,冷哼一声:“秦家那边早没人了,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谁和相府往来,我倒要看她一个小丫头今后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花厅。 各色京都时兴的糕点摆了满桌,冷璨星浅尝辄止,并没什么胃口吃,倒是章云看得眼睛都快瞪直了,每样都想尝两口。 冷璨星忙着同福伯说话,絮絮话语间了解到冷见山又娶有两房姨娘,二人全是朝中同僚送的如花美眷。 福伯感慨:“老爷的官是越做越大了,兴许还是想要生个男丁出来继承家业,不过这么多年来他也没能如愿。” 这些话,福伯只敢在冷璨星面前提起,平日若是被旁人听见传到老爷耳朵里,怕是要在府上掀起滔天巨浪。 冷璨星神情讥讽,侧眸看向外面庭院深深,风轻云淡回道:“没那个命就莫要强求,省得折腾自己也累着别人。” “话说,那两房姨娘共有几个孩子呀?” 福伯一五一十同她说起相府情况,二房薛姨娘只有冷凝月一个女儿,此女比冷璨星年纪大些,便是青阳县主口中说的那位。 薛姨娘前两年怀有身孕,大夫看过说是男胎,她欢天喜地,整日呆在屋中足不出户想要保胎,谁知还没足月突然小产,据说生下来的孩子没有完整形体,而后便再没怀过孕。 “葡萄胎……”冷璨星喃喃自语,心中不由得断定薛姨娘为怀男丁,背地里没少下功夫。 吃的药多了必然会伤及根本,也算她福大命大,这样都能捡回一条命来。 福伯又说起三房四房的孟姨娘和耿姨娘,二人是前后脚跟着进府的,才进门就显了怀,定是借着肚子才能嫁到相府。 闻言,冷璨星把那个多年未见的亲爹狠狠鄙视了一番,得亏她们都没生出儿子,不然今后府上的姑娘们再没活路了。 “孟姨娘生了三小姐四小姐,耿姨娘有个五小姐,加上大小姐和您,咱们府上刚好五朵金花。” 冷璨星抿嘴一笑,算是明白她离家多年,亲爹也没闲着,明面上只生了三个妹妹,私底下没出生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不是说我爹平日政事繁忙吗?我看他老人家倒是心情好,一点没耽误开枝散叶啊!” 福伯也跟着笑,劝冷璨星多吃些糕点,生怕她在府上住的不习惯,吃的不习惯。 离家多年的二小姐突然回到相府,此事很快跟长了翅膀似的不胫而走。 冷璨星端坐在八仙桌一侧,吃得什么好吃的糕点就随手给章云塞两块,举止大方豪迈,全然不像京都小姐作派。 不多时,借着由头往花厅来看她的人很快挤成一片,大家你推我攘,随着一道尖锐喝声响起,忙作鸟兽散去。 “有什么稀奇可看的?还不赶紧忙自己的去!” 声音清脆响亮,仔细听来还有些难以抑制的跋扈嚣张。 冷璨星支起耳朵,毫不在意地向着门边望去,可当看见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时,心中瞬间血气高涨。 门外,冷凝月被众人簇拥着走到花厅边,正隔着数步之遥和她两两对望。 第六十章 分外眼红 回相府前,冷璨星想过千百次见到冷凝月时的场景,可不管是怎样的会面,她终是无法抑制恨意。 前世,她被这女人柔弱知礼的外表蒙蔽,最终在她的步步为营下走入设好的深渊。 冷璨星藏在袖里的手紧握成拳,眼神幽暗,半天都未说出话。 章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突然瞥见一柔弱美人站在门外,顿时忍不住多看两眼,“小师叔,瞧她的打扮应当也是府上的小姐吧?长得还怪好看的……” 冷璨星冰冷一笑:“小云云,越好看的花草毒性越强,这个道理用在人身上也是成立的。” 章云愕然,看出她极不喜欢冷凝月,缩着脖子不敢再说话,只埋头吃糕点。 眨眼间,冷凝月已然带着丫鬟迈步进入花厅,她面上带着好奇的笑意,看向冷璨星的目光中满是和善。 冷璨星没抬头看她,照样吃吃喝喝,不时同福伯,章云说两句,完全把眼前人当做空气对待。 冷凝月也不恼,端庄大方地站住,任由丫鬟为自己取来凳子,方才落座。 “二妹妹,你我姐妹二人多年未见,你怕是不认得我了吧?” 绵软的声音响起,冷凝月翘首望向她,说话时的模样神情与薛姨娘毫无出处。 光是看见她的神情,冷璨星就止不住的恶心,当年她娘秦氏看在薛姨娘为人老实可怜,心善从路过牙婆手上将她买回。 本想留在府上做一名粗使丫鬟,谁知道她包藏祸心,竟然胆大妄为到敢爬上主子的床。 等秦氏发现时,薛姨娘已怀有身孕,念在孩子无辜,最终还是没有痛下杀手,反倒让她好生安胎。 再后来,冷见山替薛姨娘摆脱奴籍,买通身份,让她名正言顺的成了府上姨娘,自那之后,薛姨娘慢慢挺直腰杆,逐渐阴奉阳违,私下没少让秦氏心中窝火。 想起当年娘亲年纪轻轻撒手人寰,多是因为乌烟瘴气的后宅而闹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如此。 冷璨星慢半拍的回过神,睁大眼睛分外疑惑地盯着冷凝月看,她故作思索:“你是……你是大姐姐吧?” “我记得你小时候生的皮肤暗黄,经常被人说是乡下丫头,怎么现在肤白胜雪,漂亮了这么多呀!” 冷璨星声音欢快,话语中满是孩童的稚嫩感,让人平白窝火,想发泄又无从而去。 “你!” 冷凝月脸色僵硬,渐渐显出窘态,她强行顺着气,端住身上仪态干笑:“幼年的事情还记得这么好,也真是难为你了……” 冷璨星只当以为她在夸赞自己,乐得满脸笑意:“大姐姐说话客气了,毕竟那时府上只有我俩,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时常被人拿来做对比,星儿怎么可能忘嘛!” 说罢,她咯咯笑出声,冷凝月的脸色却越发难看。 秦氏和薛姨娘的出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是高下立见。 没谁会刻意讨好一个姨娘,府上众人自然对冷璨星夸赞万分,相比较下来的冷凝月反倒存在感极低。 能够将蜡黄的皮肤养成这副模样,背地里还真是下了不少力气,冷璨星仔细看去,实在对她们母女二人佩服至极。 冷凝月长出一口气,忽然又笑道:“不知道二妹妹这次归家打算住多长日子?下人们已经开始洒扫望月轩了,等着晚间你就能搬过去住。” “望月轩是爹前两年派人修的,旁侧还有亭台水榭,平日可不许人过去,眼下用来给二妹妹住最好。” 冷璨星暗中翻了个白眼,终于明白倚翠阁如今是谁在住着了,合着她们母女二人一个比一个嘴巧,还占便宜没够了。 福伯看不下去,想要为冷璨星说两句,谁知冷璨星快人一步抢先问道:“谁说我要去望月轩住了?爹还不知道我回来,看来府上说话作数的另有人在,这又是谁给安排的?” 冷凝月被她一连串的问题噎住,微张小口说不出话来,神情略微局促,迟疑道:“这……这是大家的一番好意,二妹妹别多想了才是。” 冷璨星笑得眉眼弯弯,脸上一派天真纯良:“星儿先谢过各位好意,不过我早说过要住倚翠阁,怎么大姐姐你们还不知道吗?” “望月轩再好也比不过我娘住过的地方好,我的这番心思的爹肯定能够理解,至于住哪里就不需要大家再操心了。” 冷凝月心口发闷,忙喝两口茶顺气,她斜着眼看过冷璨星,恍然发觉她和小时候大不相同。 年幼时天不怕地不怕,活脱脱的混世魔王,后来被送去药王谷后杳无音讯,还以为在那种荒野偏僻处学不出什么礼数来,现在一看竟然说话绵里藏针。 两人坐定,谁也没再开口说话,好在花厅外面又拥来一群人打破沉寂,三位年纪七八岁的姑娘纷纷跨过门槛。 一看冷璨星便知几人是她的便宜妹妹,她目光在众人身上游移过,最终飘向别处,没有再多看。 屋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冷凝月拿出自己作为大姐的风范,对着她们笑盈盈说道:“这是你们那从未见过面的星儿姐姐,赶紧叫一声二姐姐吧!” 三人闻听此言,却是你看我,我看你,站在场上没动也没开口。 冷凝月皱眉催促:“怎么,我这个当大姐的还使唤不动你们了?连向二姐姐问声好都这么难为?” 其中一人揉着衣角,小声嘟囔:“大姐……我们从来没见过二姐,爹也没给说起过,她离开家这么多年,到底是不是真二姐,大家也不知道呀……” 话音落地,冷璨星突然扑哧一笑,瞬间将场上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这辈子相府的人口和前世没什么差别,冷见山同样给府上添有三个脑子不转弯的丫头,成天由着她们鸡飞狗跳别提多热闹了。 她用手托着腮帮,眨着眼看她们:“我不是真的,难道还是面团捏的?”x “既然不想问好那就罢了,我向来不喜欢为难人,几位妹妹如此对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谁让我一个人流落在外,从来没体会过什么姐妹情呢。” 说着,冷璨星语气哀声,莫名长叹。 第六十一章 去他的姐妹情深 仨小妹被冷璨星说得哑口无言,顿时不知所措,她们互相使了使眼色,谁也没有先开口。x 倒是冷凝月跳出来打圆场,恨铁不成地叹气:“孟姨娘和耿姨娘平日是如何教导你们的?自家姐妹回来也不向前问声好,小心让爹知道教训你们。” 年纪稍大一点的冷春华撇嘴,小声嘟囔:“天上突然掉下个二姐姐见都没见过,哪能这么轻易叫出口……” “你!你还不赶紧闭嘴!”冷凝月气急败坏,扬声呵斥她。 冷璨星对什么虚假的姐妹情谊全不在乎,拍手擦拭沾染的糕点屑,用清茶润口,等着冷见山回来。 冷凝月还在对仨姐妹好生劝解,明面听着是教导,实则却有种拿冷璨星当外人的意思,“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们怎能对二姐姐如此无礼?府里可给请了教书先生,礼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星儿妹妹虽多年不曾回来,但我们乃骨血至亲,哪怕打断骨头都连着筋呢。你们要是不对二姐姐客气,那可就是没将我这个大姐放在眼里,往后还想要我给你们衣裳首饰吗?” 算算年纪,冷凝月眼下快要及笄,薛姨娘自然会为她的婚事多操持,是以,在梳妆打扮方面也会比另几人更加得体大方。 她头上戴着时兴金步摇,腕上手指上一样没缺东西,每样都是顶好的货色,别说是个庶出小姐,就是抬出去说嫡出小姐也不过分。 冷春华、冷夏桑、冷秋实三人皆是一股脑贴着冷凝月,看冷璨星的目光中满是漠然疏离,她们四个在不远处上演姐妹情深,越发衬托出冷璨星孤傲清冷。 “大姐,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一时半会有些接受不了而已。” “就是么,有什么事情还是等爹回来说最好,以前也没见爹提起过二姐姐……大家生份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大姐你就别生气了,要是气坏了自个儿身子多不划算哪!” 原本是想图个清闲才来花厅吃茶,谁知一溜烟拥来这么多人,吵得人头都快大了。 冷璨星放下茶杯,打着哈欠舒展筋骨,看向外面昏暗,悠悠开口:“也不知爹爹何时回来,倚翠阁那边可打扫好了?” 冷凝月面上一僵,暗自咬牙,明白冷璨星是准备不依不饶了。 这时,冷春华忍不住脱口而出:“倚翠阁不是大姐姐住着的吗?怎么你也要住?!” 冷璨星笑容放大几倍,露出两边酒窝,古灵精怪地用手指在她额头上轻点一下:“你就是春华吧?三妹妹这话说的可不对哦,怎么叫我也要住?倚翠阁是娘亲留给我的,我不在相府这么多年,大姐姐怕是住够了,如今也该换我住了吧!” 冷春华茫茫然发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觉眼前情形云山雾罩,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一旁。 冷凝月目光窘迫,硬是没有再提起倚翠阁,相府谁人不知夫人生前住的院子是府上最好的地方,一砖一瓦颇为讲究,梁上所用的金丝楠木等都是从江南特运过来的,若不是因着她近几年在京都声名鹊起,又哪能轮得到住倚翠阁? 好不容易凭借才情换来的恩宠,冷凝月绝不甘心这么轻易让出去,她小坐片刻,突然借故起身离去。 见状,冷春华等人也都齐刷刷离开花厅,各自回院里去了。 冷璨星百无聊赖地观花赏景,知道她们因自己的回来心上担忧,约莫赶着去找自己亲娘想对策了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才没在怕的! 福伯对于府上乌烟瘴气的情形早已见怪不怪,不止几位小姐面和心不和,姨娘们私下也是暗流涌动,背地没少作妖。 他舍不得让冷璨星也同这些人一样,便轻言细语询问起她今后可有打算,“小姐回来,老奴心中高兴,不知道您在药王谷住这么多年,可有什么收获没有?” “幸亏当初夫人娘家和药王谷有些渊源,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顺利送小姐去学医,凡事还是自己身上有本事的好,您这般有出息,夫人想来也会高兴的。” 冷璨星自然明白福伯都是为自己打算的,前世她刚回到相府时也受他照顾颇多,要不然决不会那么快站住脚跟。 她一回来,其他人的地位必然会受到波及,就连冷凝月都坐不住了,底下几个妹子更是如此,从头到尾相府的嫡出小姐只有她一人,其他阿猫阿狗甭想来沾光。 嫡出的名头用在说亲上大有好处,京都各个高门世家全都看重身份,没有这块敲门砖便不能攀什么高枝。 冷璨星浅笑两声,温声回道:“我多年来在药王谷潜心学医,眼下也算小有成就。之后若是顺利的话,打算在京都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医馆,并不想要久困于深宅大院。” 她是出去学过本事的,又是重活过一辈子的人,自然不会把什么礼教规矩完全放在心上。 冷凝月这种才女说出去再好听,也不过是要倚靠他人过活,哪里比得了她这个神医? 更何况背靠大树好乘凉,有神医弟子的名头在,日后在京都便是更加如鱼得水,不过…… 冷璨星忽然想起些前世曾发生过的事情,明朗的心情瞬间添上层阴翳。 她紧握拳头,明白这些事情必须得先行知会过冷见山,而她那个性子寡淡,满心只有权势的爹必然会拿自己做人情。 福伯听后大感欣慰,对冷璨星一再夸赞鼓舞:“小姐能有这样的想法老奴也放心了,夫人在世时常说女儿当自强,女儿家一点不比男子弱。” 他对于秦氏当年过早撒手人寰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眼下自然也不希望冷璨星步她的后尘。 主仆二人谈过一回知心话,没过多久,冷见山竟然突然回来了。 他面孔方正,神情不露自威,身着一袭玄色长袍,走起路来龙行虎步,转眼跨过门槛,大步来到冷璨星跟前。 “星儿!” 冷璨星生硬扬起笑意,撒娇似的喊了一声:“爹爹,星儿好想您!” 第六十二章 父慈女孝 冷璨星对冷见山的感情聊胜于无,此时只是不得已做出样子来。 当年冷见山借着娘亲秦氏家族的根基一步一步飞黄腾达,转眼站稳脚跟便有些狂妄自傲,明明许诺秦氏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后却从来没有了却过生儿子的心思,私下多次阴奉阳违。 他们父女二人分别多年,她在药王谷中若无要事绝不会给相府写信,之所以会写信出来也是因为欧阳春对她多加叮嘱,想要为她留有后路,免得亲情隔绝,日后回京都无所依靠。 平常信里所写的内容寡淡至极,无非是问声好,提及对方身子是否安康,顺便捎带些物品罢了。 冷见山年过四旬,耳边鬓角已有发白迹象,他看着冷璨星活灵活现站在自己跟前,恍然间似是见到秦氏一般。 当下便神情略微不自在,目光更是刻意想要躲闪开,于是坐在八仙桌对角一侧,唤仆人先取来茶水润口。 冷璨星最明白冷见山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和秦氏长得像,难免会从她身上见到娘亲的影子。 倒不只是心上愧疚,怕是有些心生胆怯,实在不敢面对罢了。 冷见山啜饮茶水,连喝好几杯茶,方才关切地看她:“你回来怎么不派人来府上通知一声?爹也好早点让家里人去接你。这趟你是和谁一起回来的?欧阳大夫可有有来京都?” 但凡能在欧阳谷学医的弟子全都出生名门贵家,冷见山对此心知肚明,避免不了想要询问冷璨星一番。 冷璨星笑意盈盈,乖巧作答:“本就是临时起意回来的,便不想多写什么信,想着正好能够给爹您一个惊喜呢!” “师父没来京都,他老人家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不大喜欢往人多的地方来,女儿这次是跟着蒋月影一起回来的,她马上要及笄了,得提前回来安排着。” 提起蒋月影,冷见山立马想到不苟言笑的蒋大医,此人在朝中和他多不对付,他忽地冷哼一声,显然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冷璨星猜不准他心里又在想些什么,遂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短暂讲过,趁机又提起倚翠阁的事。 她抱着冷见山的胳膊一阵撒娇,声音甜滋滋的:“爹,星儿想住倚翠阁,那是娘亲在世时给我留下的院子,如今回来也该我住了吧?” 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哪怕冷见山也不好回绝,毕竟整座相府有大半都是由秦氏嫁妆换来的,哪里好说半个不字。 他畅然大笑,似乎十分享受冷璨星的撒娇,用手轻拍她的肩头:“此事你薛姨娘自然会安排好的,倚翠阁该给你住。” “对了,孟姨娘和耿姨娘,还有你那三个素未谋面的妹妹,你都见了没有?你好不容易回来,今晚也是时候该聚聚了!” 冷璨星借故撇嘴,面带哀伤神色,两只小手不断摩挲衣角,嗫嚅道:“没见过两位姨娘,倒是见了三位妹妹,我感觉她们好像不太喜欢我……见着面也没问声好,全把我当外人了。” 冷见山一想起她多年来始终在外,孤苦伶仃一人在药王谷中也不知道日子过得如何。 原先心里对秦氏的愧疚渐渐转化到冷璨星身上,目露柔情,怜惜地抚向她的长发:“你这孩子说的是哪里话。你妹妹们年纪小,怕生是常有的事,不过咱们都是一家人,等熟悉起来就好了。” “别怕,相府有你的一份,爹爹在身后替你撑腰,没谁敢欺负你!” 冷璨星大为感动似地重重点头,嘘寒问暖的给他递来茶水糕点,不时说起自己如何想念京都,如何想念亲人。 这副和善贴心的模样让冷见山相当受用,先前他还担心岁月会让自己和女儿出现隔阂,此时这点担心也化为乌有了。 晚饭间,众人全围着八仙桌团团坐下,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不需要她们自我介绍,冷璨星也能认出谁是谁。 孟姨娘长相妩媚,说话含羞带怯,眼波婉转的好似含了秋水,她是坊中歌妓出身,在拿捏男人方面很有些技巧。 冷春华和冷秋实是她所生的双胞女儿,虽没生出儿子,但彼时的京都对双生视为吉兆,她在府上的日子还算好过。 耿姨娘相比较起薛姨娘和孟姨娘来说显得格外温婉如水,她出生寒门小户,父亲是个多年缠绵于病榻的穷酸秀才,当初正是因为家中上有病弱老爹,下有面黄肌瘦的幼弟,不得已她才委身于冷见山做姨娘,被人用一顶轿子从后门抬入草草了事。 也因家中有当秀才的爹,耿姨娘身上多少有沾染些文气,她看不惯也不屑搞妖蛾子,在相府上日子自然也会相对窘迫些。 冷夏桑是年纪最小的幼妹,看上去虽然怯生生的,时常跟在几个姐姐屁股后面打转,但冷璨星记得她心里很有主意,极会为自己谋划。 冷见山草草介绍过一番,众人全都向冷璨星问好,对她多年在药王谷的生活大为好奇,免不了要嘘寒问暖。 冷璨星笑容丝毫没有退去,也并未感到任何厌烦,耐下性子同他们详细说起,说到好笑的地方还把大家逗得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她需要相府这块门楣作为依仗,哪怕大家都是面和心离的,但相府千金这个名头之后会为她铺路,会让她走得更远,一直到九叔身旁。 冷见山见女儿被养的活泼聪颖,对自己也大为贴心,心中对冷璨星的喜欢程度直线上升,至于什么倚翠阁便是轻言两语划给了她。 他今日高兴,多喝了两杯热酒,面色发红发烫,中气十足说道:“今晚就让星儿住过去,倚翠阁到底是怜意生前住过的院子,也该让她这个做女儿去住。” 薛姨娘深呼吸一口气,见他今晚心情好便想将此事岔过去,岂料话还没说出口,冷见山就不再看她,硬是将话头堵了回去。 冷璨星笑得恬静有礼,亲自给冷见山斟上一杯热茶,关切道:“爹爹,您喝酒上脸,理当多调理身子,今日女儿回来了,之后必然会在您老人家面前孝顺您,保证让您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第六十三章 地位不保 冷璨星亲自敬冷见山一杯酒,又特地让章云从药箱中取来丹药为他温润肠胃。 冷见山大为受用,唏嘘感慨若秦氏还在世,必然也会为她骄傲。 父女二人陷入过往回忆中,引得场上其他人心怀叵测,不由得纷纷相看。 这顿饭众人吃的各怀心思,好不容易曲终人散,冷见山还对冷璨星叮嘱:“你此次回来,爹一得到消息就亲自请了些叔伯改日到府上相聚。” “他们全是见过你小时候的,一听说你回来个个都想来登门拜访,这么多年来你又一直在外,京都好些人家都还不知道我们家还有个二小姐。” 话说到正题上,冷璨星自然没有推诿拒绝的道理,她明白冷见山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可自己也必须光明正大恢复相府千金的身份为来日做准备。 冷璨星福了福身,对他甜甜一笑:“女儿一切都听爹的安排。” 冷见山点点头,嘱咐她早点回去歇息,明日多的是事情要忙。 外间月明星稀,倚翠阁已被人洒扫出来,冷璨星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章云前去,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眼前处。 她深知自己迈出去的每一步都落在别人眼中,亦是有落在他们心里荡出不小的涟漪。 冷凝月的日常用品全派人取去望月轩,此时屋中已被洒扫干净,院内四角各有艾草熏香,闻着气味便让人心旷神怡。 一到倚翠阁,往年服侍在秦氏身旁的丫鬟婆子等人皆闻讯而来。 自从主子去世,他们便被打发到偏僻处做粗使活,如今饱受岁月折磨,神情憔悴不堪。众人站在院子里,就着月光不时打量冷璨星,看她生的聪明灵秀,又是大名鼎鼎的神医弟子,不免喜极而泣。 冷璨星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眼眶也逐渐泛红,看来她不在相府的日子这些人吃尽了苦头。 “你们都是尽心服侍过我娘亲的人,如今我回来了,日后各位便全都留在倚翠阁里吧。有我在相府就不会让你们再受到欺负,咱们也该活出个人样来,不能平白被人踩在脚底下!” 众人听得鼻头酸涩,纷纷跪地磕头谢恩,连早已心如磐石的福伯也暗抬袖子擦拭眼泪。 他们盼了这么多年的小主子总算回来了! 冷璨星思及明日必定会发生不少事,简单叙旧后,稍作收拾便躺在了床榻上。 章云作为药童,自然也和她同住倚翠阁,只是当下时候尚早,这小子在药王谷哪里会早睡,便是同外间仆人打成一片,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另一边,望月轩。 冷凝月憋着股气独坐在锦凳上,目光呆滞望着外间池塘水波盈盈。 望月轩虽是前两年特意修建出来的好别院,可此处若说精美,比起倚翠阁却总是差上三分。 谁人不知道倚翠阁是整座相府里最好的住处,就连她娘亲薛姨娘也眼巴巴地盼着能够去那里住过一回,可不知为何,冷见山似乎对倚翠阁有些忌惮,轻易不肯前去,为着些恩宠,最后成功入住的只有冷凝月一人。 她才住了两年不到,如今因冷璨星突然回来说搬就搬,心里自然不大好受。 丫鬟小厮忙来忙去,按照往常的陈设将所有物品一一摆放到架子上,他们刻意放缓手脚,生怕惹大小姐不悦。 冷凝月不时蹙眉叹息,一方手怕已被揉搓成团,她心上烦闷的不得了,正想开口唤丫鬟,谁知望月轩外竟然来人了。x 仨姐妹各自带着丫鬟迈步而来,即将过水上长廊时,却又吩咐丫鬟不得跟来,自己缓缓走到冷凝月身侧,到底是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她们同样心里憋着股气,此时便想来望月轩坐一坐。 冷春华性格直率鲁莽,张口就道:“大姐姐,我们猜着你心里一定不舒服,所以特别过来看看你,陪着说句话也好让你稍稍得些安慰。” 冷秋实接过她的话茬,附和着:“就是,说起来还是咱们姐妹几个亲热些,我们还是偏向大姐姐你的。二姐姐一回来就得让你搬院子,你都住了这么久,这不就是折腾人吗?我们都替你心里感到不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