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妃如此多娇,让冷酷王爷也折腰》 第1章 尼姑庵,杀人夜 大周朝,仁启二十年,早春三月。 南方,紫微星异动。 夜雨。 京城郊外。 丛山峻岭间,被雨水打湿的乡野小道,散乱地丢弃着破烂的马车轴子、马鞍、缰绳、华盖,甚至是马的尸块和人的尸体。 离这片还没来得及被血染红,就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生杀之地,约二十余里地外,有一处名叫寂照庵的庵堂。 温凤岚披头散发地跪在青砖石上,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神情恍惚。 就在一个时辰前,她的母亲和弟弟惨死在马贼手下。 她拼了命地逃跑,来到这座庵堂。 原以为得救,却不料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可笑! 这平日里满嘴说着阿弥陀佛要普度众生的丘尼,下起手来竟如此狠毒。 “本住持再问你一遍,你究竟遁不遁入空门?” “空门?”她抬眼四望,“这哪里像空门?” “放肆!” 长鞭击来,她身上又多了一道血痕。 此时的她,早就没了活下去的斗志。 她双目一沉,“娘、弟弟,我来陪你们了。”说罢,嘴角开始淌血。 空慧瞪目,大叫一声,“不好,她要咬舌自尽。” 在她身旁的一众丘尼涌了上去,纷纷使出手段翘开她的嘴。 不知是谁给了她一闷棍,她脑袋昏沉,仰面栽倒在地。 “这女子性子挺刚烈,要不还是算了。” 一名丘尼放下手中长棍说道。 “不打都打了,怎么算?现在放她出去,岂不是告诉天下人,寂照庵是个逼良为娼的淫庵?” “咱们庵里好久没来这么好看的姑娘。咱再不补充点像这样新鲜好看的姑娘,客人就要流失光了。” 空慧双手抱胸,两只眼睛像豹子一样,嘴角微微咧起,“天底下就没有真正刚烈的女子,把她弄醒,给我继续折磨。看着她的脸,不要给我刮破了。” “得嘞。” “我去打盆凉水来。” 趁手下去打凉水的间隙,空慧俯下身子,抬起温凤岚的下颏,“本住持倒要看看你有多刚烈。” 一名老尼叉着腰说道:“实在不行,就让隆二捅了这小妮子的膜,看她还怎么守身如玉?” 空慧松开温凤岚的下颏,仍处在昏迷的她瞬间倒了下去。“这样不好,她长得这么好看,初夜定能卖不少钱。” “住持说的对,没必要便宜那糙男。” “水来咯!” “快,泼醒她。” 一盆冰凉的井水淋来。 温凤岚轻哼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她疑惑地打量四方,“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 空慧和一众丘尼一愣,不会把人打傻了吧?傻了更好,更好拿捏。 空慧冷声道:“本住持再问你一遍,遁不遁入空门?” 温凤岚眸子一紧,眼前一团光晕慢慢展开。 大量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 大周王朝,十七年前温庭仁娶了白氏,次年诞下一女,名曰温凤岚,第三年诞下一子,名曰温怀君。后温庭仁上京赶考,高中状元,从此踏入官场,一路左右逢源,升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职。温庭仁在京城站稳脚跟后,便将母子三人从中阳县接入京城。怎料走到京城郊外,途遇夜雨,遭逢马贼。母亲和弟弟惨死在马贼手下,她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来到这座丘尼庵。 “住持,别跟她废那么多话,直接剪了她的头发,点上戒疤,她不当丘尼也得当。” 一名面相凶狠地老尼说道。 闻言,空慧说道:“你们按住她。” 话音刚落,两名恶尼一左一右向温凤岚靠来。 温凤岚神色一紧,对着两名靠过来的恶尼腹部击去一掌。 两名恶尼肚子吃痛,身子向后倒飞出去,撞到墙上。 一众恶尼见状,忍不住瞪大双眼,这小妮子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折磨了她这么久,现在才来反抗?一开始干嘛去了? “大家一起上。” 空慧大手一挥,大家伙一起拥了上去。 她们团团围住温凤岚,不到片刻功夫,便全部栽倒在地,叫苦不迭。 “你、你不要过来!” 空慧一边向后退,一边扯着嗓子喊:“隆二,你还不进来?” 屋外的隆二坐在台阶上,听到屋内梆梆作响,嘴角咧起一抹蔑笑,这帮老尼,折磨一个小妮子都要搞这么久,越来越没用了。听到里头的空慧叫自己,将手中的旱烟一丢,啐了口痰,“最后还是要老子出马。” 他笑着解开腰带,将身上的外衣全部脱掉,仅留一条亵裤。 一脚踹开房门。 面前的景象,让他怔住了。 只见一众老尼倒在血泊中,或仰或趴,死状恐怖。 他暗道一声,“不妙。”掉头要跑,却感觉到头顶凉飕飕地吹来一阵冷风,抬头望去,一道人影从房梁上飘下来。 紧接着,他感到喉咙处一热,连忙伸手摸了摸,止不住的血从指缝间喷了出来。不久,他便掐着脖子跪了下去,突着死鱼般的眼珠子睁睁地看着空慧等人。 温凤岚将手里的手术刀收进空间里,又从空间上的药架拿出一盒抗生素,就着口腔里还温热的鲜血吞了几粒胶囊。 吃完药后,她拿了些纱布崩带,对着镜子给自己包扎起来。 几乎意识到自己穿越的同时,她便注意到一起穿越过来的,还有她在后世的实验室。实验室存在于她的意识里,只要她心念一动就可拿出里面的物品。 里头,中药、西药、中成药一应俱全,医疗器械、实验器材应有尽有。 包扎好后,她扫了一眼全场,仅仅靠着一柄小小的手术刀,她就结果了十二个尼姑和一个男人。 在二十一世纪,她是古武世家传承人,临床医学博士,手中的手术刀不知救过多少人。 今天竟用来杀人。 想想便觉得讽刺。 但更讽刺的不是穿越这件事吗? 她感到脑袋昏昏沉沉,摸了摸额头,“发烧了?” 空间里有耳温枪,她拿出来对着自己的耳朵按了一下检测键。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394°c的数字,嘀咕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感冒了要休息,三岁小孩也懂的道理。 只是她听到庵外嘈杂的马儿嘶叫声,怕是马贼又追来了。 “这里有个寺庙,进去搜,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接着便听到木门被踹开的声音。 温凤岚来不及多想,吃了一颗布洛芬,顶着发热的身子纵身跳进雨里。 第2章 手刃马贼,穷寇必追 她在山路上疾走,不时回过头去,隐隐发现马贼追来的身影,咬了咬牙。 原主的母亲和弟弟死得太惨了。 既然她魂穿过来,有机会,定要报了此仇。 离开了寂照庵那束手束脚的环境,在这密林里,杀死马贼的把握增加了些许。 也只是些许。 毕竟,她这副身子太虚弱了。现在还发着烧,淋着雨呢。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路上行走,忽听其中一名马贼喊道:“在这里。” “来得正好!”她掏出一支注射器,往那马贼掷去。 针头不偏不倚地扎到那马贼的脖子上,他吃痛一声,以为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将针管拔下来,里头过量的镇定剂便自动输了进去,接着他很快就因呼吸肌麻痹喘不上气,径直从马背上摔下,死了。 温凤岚二话不说,疾步到马儿旁边,跃了上去。她把了把缰绳,马儿便像是会听话一般,背着她朝前狂奔。 她从十岁便开始习马,骑术了得,曾经夺得过全国马术竞赛第一名。此刻她侧挂在马鞍上,向那伙马贼突去。 待靠近那伙马贼,她看得清楚,对方一共有六人,为首的一位独眼、单臂、身形魁梧。就是此人一刀洞穿了白氏的胸口,一刀砍落了温怀君的脑袋。 她眼中烧出熊熊怒火,咬了咬牙,嘴角边的肌肉突起,奋力将一个玻璃瓶子往那马贼头子掷去。 那马贼头子见伙伴的马匹回来,正想问什么情况,却见一个瓶子飞掷过来,以为是什么暗器,抽出长刀砍去,瓶子应声砍成两半,里面的液体溅了他一身。 他大叫数声,从马背上跌下,拿着刀胡乱地砍。接着,他跪倒地上,丢下手中的刀,颤抖地摸着自己的脸。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看不见,我为什么会看不见?” 他的声音引起手下的注意,五名马贼围了过来。 “大哥,大哥,你怎么样了?” “我看不见。” 马贼头子头一抬,只见他的脸上,一半的地方都烂了,仅余的那颗独眼眼珠也从眼眶里脱出来,粘在鼻梁上。 五名马贼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什么恶心恐怖的场面没见过。饶是如此,见到大哥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抽了口凉气。 这是中了什么暗器毒物,竟能把人连皮带肉都撕下来? “大家小心。” 一名马贼抽出刀,眼睛死盯着跑回来的马匹。 只见那马匹身上,斜挂着一位身穿紫蓝色衣裳的女子,不是他们紧追的女子又是谁。 温凤岚从马背上跳下,站了起来。 “情报上没说这女人会使毒,怎么会弄错?” “不知道,杀死她母亲和弟弟的时候,也不见她反抗。” 几人交谈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白氏和温怀君死前的惨状再次出现在她眼前,脑海里某根弦似乎断了。 她脚下一沉,身子像炮弹一般弹射出去,手中两瓶硫酸一丢。 那马贼知道瓶子液体的厉害,不敢硬接,往旁边一躲,瓶子从他们身后划过,撞到马鞍上。 咔嚓。 “不好!” 瓶子破了,硫酸溅了出来。 五人展开袍子去挡,袍子立刻被硫酸腐蚀出数个洞。残余的硫酸溅到皮肤上,像是被火烧一般。 有两人离温凤岚较近,两腿一软,直接倒了下去。脸贴到地面,大量的硫酸腐蚀下去,冒出一阵黑气。 “你们两个……怎么……” 三人见到两人脖子上扎着什么东西,立刻如临大敌。 “这小妮子还会别的暗器,小心。” 说着,两支镇定剂飞了过来。 被温凤岚选中的两人不敢怠慢,当即往边上一躲。 第三个人欺身到她面前,长刀猛劈。 若是放在平时,这招式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多破绽,闭着眼睛也能拿下。 但现在不同了,她现在负着伤,生着病,身子不够灵活。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猛击,勉强才躲了过去。 即便这样,她腹部依然被刀锋划开了一道口。 幸亏她也没有吃亏,在对方的颈内动脉处扎了一针,猛推了五十毫升的空气进去。 那人掐着脖子,青筋冒起,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 不多时,口中吐出血沫,全身的皮肤变成绛紫色,弓着身子像一只虾一样死去。 “二、二哥也死了。” 余下那两人再次看向温凤岚,眼中充满惊惧。 一路被他们追杀的柔弱女子,此刻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杀起人来,手段诡异莫测。不管是远程暗器袭击,还是近身武器格斗,武力都不在他们之下。 两人吞了吞口水,紧了紧手中的刀,互看了一眼,“一起上。” 两人身形暴起,抡起长刀向温凤岚砍来。 两把长刀舞出密不透风的刀花,在身前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密罩,无缝不入的雨水竟穿不过这密罩打在他们身上。 温凤岚步步紧退,手中掂着两个玻璃瓶子,脸上渗出笑意。 那两人瞧见,嘴角咧起一抹冷笑,连这密集的雨水都穿不过两人舞出的刀花,就凭那几滴液体就想近我们身。 当真觉得我们如此不堪一击吗? 两人怒意暴涨,脚下步履不断,像两卷狂风一般扫去。 温凤岚后背刚接触到一棵大树,便将手中的两个瓶子扔了出去。 瓶子一砸到刀花,便被绞得粉碎。 嗞嗞嗞—— 两人舞着刀,脸上笑意不减。他们眼看温凤岚没了退路,其中一人纵身跃起,改刀花为长劈。 “纳命来!” 他刚说完,便觉得手上的重量忽然一轻。 怎么回事? 刀脱手了吗? 他神色一紧,犹豫了片刻。就是这片刻要了他的命。 只见寒光一闪。 他的喉咙被切断,气管和动脉被切开。 呼呼的热气从肺管里冒出来,混杂着大动脉鲜红色的血液,喷出数丈远。 他堵着喉咙的洞,惶恐地看着手中断截的长刀,刀身被硫酸蚀成废铁,再也没了先前的锋利。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用断掉的刀身抵在胸前,支撑着自己惭惭软下去的身体。 “三哥?!” 剩下最后一名马贼,愤怒地丢掉已经化成废铁的宝刀。 他是看明白了,合他们兄弟七人之力,也不是温凤岚的对手。 逃! 念头一动,他掉转身形,跃上马身,飞也似地骑着马跑了。 温凤岚眸底的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跃上马背,追了上去。 就剩最后一名马贼了,原主一家的血不能白流。她看着跑得越来越远的马贼,从空间里拿出一支兴奋剂,打进马的体内。那马呼哧呼哧地喷着热气,突然长啸一声,后蹄猛然发力,溅起一路黄泥碎石。那马载着她拉近了马贼的距离,马贼疑惑地回过头,只见一支没有见过的物什向他扎来,他反应不及,腰部中针,大叫一声,从马背上翻滚而下。 温凤岚控制着缰绳,勒紧马头。那马却不听话,带着她横冲直撞,冲向一条小径,再斜刺里撞出密林。忽然,眼前出现一辆马车。 第3章 不想王爷死的话,尽管上来 “小心!” 她大喊。 来不及闪躲,胯下的马一下撞向那马车,将整个车厢撞烂。她顺着惯性飞了起来,恍惚间抓到什么东西,立马抱住滚下山崖。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男子的脸。 清冷的脸庞,隆鼻薄唇,右眉梢处有疤痕。 眉间拧成一个川字。 长发如瀑,眉目如画。 她探了探男子的鼻息,没气,又摸了摸他的脉搏,没有搏动。 她看了一眼悬崖边,尽管不是很陡,但从这么高的地方滚下来,正常人都会摔死吧。 哪能都像她这么幸运? “可惜。” 她强撑着爬起来。无论如何,男子因她而死,不该让他就这样暴尸荒野,得找个地方将他埋了。 温凤岚想抱起他,指尖传来他尚未凉透的体温。不知怎地,她突然咬了咬牙,眉宇间现出一股决绝之色,“尽人事,听天命吧。既然我没摔死,说不定你也能救回来。” 她找了块平整的地,将男子放了下去,给他做胸外按压。 一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十五分钟过去,男子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终于三十分钟过去,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温凤岚大汗淋漓,发着烧的她连续做了这么久的胸外按压,撑不下去了。她无力地倒在男子的胸膛下,喘着粗气,就在她打算放弃的时候,一阵悸动从男子的胸口传来。 砰砰、砰砰、砰砰—— “有心跳了!” 她连忙起身,检查了男子手腕和脖子上的大动脉搏动。 虽然不是特别有力,但也算是有效搏动。 她展开笑脸,从空间里掏出输液管、针头、生理盐水、葡萄糖、抗生素、激素等一应物品。在男子手臂处扎入针头,连接输液管,将药水做成吊瓶挂起来。 看着药液一点一点输进男子的体内,男子肤色逐渐好转,她这才放下心来。 做完这一切,她肚子开始咕咕地叫。她拿了一瓶葡萄糖,快速地补充了能量,然后打量四下的环境。 她听到流水的声响,估计不远处有河流,便动身前往。 果然,走出二十丈多远的距离,便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而过,看到河里有鱼,她立马捡来一根树枝,用手术刀削尖,对着那鱼插了过去。 不消半刻功夫,她便插了十来条鲫鱼。 这时,太阳从黎明线升起,她用草绳将鱼串成串,背对着太阳回到原来那块地方。 男子醒转,看到一道人影背着阳光向自己走来,待人影走到近前,他才看清是撞烂他的马车,将他拉下悬崖的女子。 他立马强撑着身子后退,温凤岚注意到他的动作,凝眉道:“你腿断了?” 刚刚怎么没有发现? 她立马走上前去,一把扯下男子的裈袴,露出他白皙的双腿。 男子一下羞红了脸,拉扯着仅余的亵裤,保护住重点部位,“你这个女子,撞烂我的马车,还要凌辱我。” 温凤岚捏了捏他的小腿,又弹了弹他的足底,自顾自地说道:“你这腿不是刚断的,应该断了有好些年月,神经被切断,营养不了肌肉,所以小腿以下看起来有点萎缩。” 既然不是自己弄断的,她就没什么心理负担。 她放下男子纤细的双腿,将裈袴往男子脸上一丢,说道:“自己穿上。” 男子拿着自己的裈袴,发现手臂上扎着什么奇怪的东西,一头连着一个透明的器皿,一下惊道:“你给我打的什么东西?” 说着扯下针头。 温凤岚瞧见玻璃瓶里的药水只剩一点,也不阻他,背着他拿出医用酒精,点起了篝火,又用手术刀给鱼刮鳞去腮,开膛破肚。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烤鱼做好了。 她随手拿起一条,丢到男子面前,自己则挑了一条最大的,吃了起来。 男子吞了吞口水,没有伸手去捡。 “怕我下毒?” 温凤岚嚼着嘴里的鱼肉,瞥了他一眼。“我要是想杀你,用得着救你?” “你什么时候救我?如何救我?” “你拔的针头,你摔掉的玻璃瓶子,正是用来救你的东西。” “胡说八道!我也算是半个医家弟子,从未见过这种施救方式。” “你未见过的东西多了,都要否定?” 温凤岚突然看着他,清冷的眸子仿佛有摄人心魄的力量,男子一下看愣神了。 “我不是否定,我是谨慎。” “那你继续谨慎,我先填饱肚子。”温凤岚从篝火上又拿下一条鱼,“顺便提醒你一下,世上的毒,吃入体内,短则一两息发作,长则十年八年才发作。你慢慢等着。” 男子当然不会为了验证这鱼有没有毒,等个十年八年。他捡起一块玻璃碎片,闻了闻,接着又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有点甜,是什么东西? 温凤岚看到他那傻样,忍不住觉得好笑。这男子也太谨慎了,连舔个葡萄糖都要这么多小动作。 大概确定温凤岚输进自己体内的东西没有什么毒性后,男子这才捡起烤鱼吃了起来。 温凤岚瞧着他吃鱼那模样,不管口腔怎么动,双唇除了咬鱼那一刹那,始终闭着。这是什么大户人家,贵族子弟吃法?忍不住道:“你是什么人?” 男子放下手中的烤鱼,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温凤岚第一感觉便是马贼有同党,她叼起一条鱼,抱起男子撒腿就跑。 她回头向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什么马贼还会挂旌旗?上面还写着一个“宁”字。 她怀中的男子兴奋道:“是本王的监卫军。” “你是?” 话刚出口,嘴里叼着的烤鱼掉下来,甩了男子一脸。 “好说,我便是宁王。” “宁王?!” 她低头看了男子一眼,想不到自己误打误撞抱了个王爷。 监卫军很快便将两人团团围住,一名校尉走了出来,提枪怒喝道:“大胆!敢挟持王爷,还不举手投降!” “举手?你确定?” “废话少说。” “这可是你说的。”说着,她松开宁王,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宁王一下跌落在地,疼得呲牙咧嘴。那校尉见状,怒喝一声,提枪猛刺。只见枪花点点,向着温凤岚包裹而去。 温凤岚见对方一出手就是杀招,心想这人好生无赖,她已经按吩咐放下宁王,还要取她性命。当即俯身捡起宁王,挡在身前。 那校尉见她拿宁王做挡箭牌,想抽回长枪,却发现去势已老,收不回来。只好擦着宁王的肩头,刺了过去。 温凤岚见计得逞,右脚猛踢杆身,长枪顿时挣脱了校尉的手,飞了出去。 她左手像拎小鸡一样将宁王拎起,挡在胸前,右手拿着一把手术刀,护在身后。紧张得如同一只护食的豹子。“不想你们王爷死的话,尽管上来。” 第4章 修补尸体,重新上路 “有话好好说。” 那校尉紧张道。 “屁!老娘想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想要了老娘的命。” 温凤岚极冷的眸子盯着校尉,“所有人,后退三尺。” 宁王被她勒得脖子有点疼,命令道:“后退三尺。” 闻言,一众庭卫向后退去。 宁王转过头来说道:“绑架亲王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温凤岚瞪了他一眼,眸子里似有吃人的火焰,“我没有绑架你。”说着她又勒紧了宁王,将手术刀尖抵住他的喉咙,“好吧,这看起来有点像绑架,但真不是绑架。我这样做无非是让你的手下能好好跟我说话罢了。” “本王答应你,他们会和你好好说话的。” 宁王看着她,眼神无比肯定。 温凤岚凑到他耳边低语道:“你的手下若敢轻举妄动,我死也会拉你堑背。” 说着,她松开了宁王的脖子。 这是威胁? 敢对亲王威胁? 宁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个柔弱女子,面对数以百众的庭卫,还敢大言不惭。 这样的心理素质,真的挺像一个杀手。 但不知为何,宁王打心底里相信,面前的女子不是会害他的人。 难道一切真的是误会? 他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冲撞本王的马车?” 温凤岚思索片刻,眼底流露出无尽的忧伤之色,道:“我是丞相温庭仁的女儿。我跟我母亲和弟弟一直生活在老家,前天才被接回京城,昨天走到京郊地面的时候,遇到一伙马贼。我娘她,还有我弟弟,都惨死在马贼的刀下。我一个人逃了出来,胯下的马受惊,才不小心冲撞了你的马车,将你带下悬崖。 “我没有绑架你。” 众人咀嚼着她的话,那校尉首先站出来质疑,“你一个人逃了出来?怎么可能?” 其他地位低下的庭卫也交头接耳。 “马贼猖狂,她一个女子不被凌辱倒好,还能逃出来?” “我看这话多半是假的。” “也不尽然,马贼总有分心的时候。” 众人说的话,交杂融合传进温凤岚的耳朵里。 她懒得理会,最重要的是宁王怎么想。 宁王紧了紧眉头,问道:“你说你是温丞相的女儿?” “没错。” 宁王看着她的眼睛,心想对方若想撒谎,随便编一个名字糊弄即可,没必要说一个赫赫有名的名字。 他转头对那校尉问道:“附近可有马贼?” 校尉思忖片刻,答道:“大周承平日久,大伙的马贼已经很少见了,更不要说是京城郊外。”说完,他又觉得话不能说太满,补充道:“两三个人的团伙说不定有。” “有没有你们去看了便知。” 马贼的尸首估计还在原处。 温凤岚说道:“悬崖不远处有一具,再往东走五里地还有五具。你们去找找,应该还在。” 众人心下起疑,这姑娘怎么把马贼形容得像个死人一样。 校尉赶紧问道:“姑娘可是要我们去找马贼的尸体?” “当然,不然让你们找什么?”温凤岚急着洗清自己的嫌疑,“你们不快点,说不定给野狗叨去了。没了证据,我一张嘴也解释不过来。” “那马贼是怎么死的?” “被我杀的。” “你??”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温凤岚见到众人的表情,回想自己哪里没有解释清楚。“我知道这事有点难理解,不过,确实是我杀的。你们去看看便知道了。” 宁王点点头,“牛校尉,你带上十名庭卫,将这位姑娘说的马贼尸体带回来。” 众人等了小半个时辰,牛校尉等人终于回来。 几人刚停下马蹄,便从马背上扔下六具尸体。 六具尸体,有三具外表完好,有三具脸上都有非常严重的灼伤。 校尉从马背上跳下,说道:“禀王爷,马贼的尸体已经带到。这姑娘应该是个用毒高手,六名马贼身上都没有致命外伤。” 众人不由得向温凤岚投去钦佩的目光。 宁王想起自己手臂扎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心下了然,“看来,本王真的误会了你。” 温凤岚咬了咬牙,没说话。 良久,她又说道:“宁王殿下,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帮忙。” “请说!” 当知道她以一人之力杀死六名马贼后,宁王被眼前这位杀伐果断,足智有谋的女子吸引了。 “将我母亲和弟弟的尸体带回来。” “当然可以。” 时间又过去一个时辰,校尉带着白氏和温怀君的尸体回到这里。 当他将白氏和温怀君的尸体交到温凤岚手中的时候,他好心提醒道:“你娘和弟弟尸身碎烂,你要有心理准备。” 温凤岚咬了咬牙,脑海里再次出现白氏和温怀君将死之时的画面,她极力克制情绪,尽管如此,当她双手揭开白布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众人撇过头去,不忍看这一画面。 当众人沉浸在哀伤的时候,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温凤岚竟然开始缝补起白氏和温怀君的尸体。 “她还是个仵作?” “那是什么器械,你们见过吗?” “手上拿着的像个夹子,你们看,针是弯的。”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 温凤岚将母亲破开的胸口缝补好了,将弟弟掉下的头颅接了回去。 她摸了摸这两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将白布一盖,站起身来。 “现在误会解除,我也要带着我娘和弟弟重新上路。咱,后会有期吧。” 她凤眼一瞧,看向宁王,“能向你借两匹马吗?” 宁王被她的眼神慑住,恍惚间以为自己跌进了湖泊,被冰凉的湖水包围,他回过神来道:“牛校尉,挑两匹快马给温姑娘。” “快马就不用了。” 马越快,性子越烈。 她只想安全地将母亲和弟弟接回丞相府去,“给我两匹老实一点的。”她目光扫视全场,指着其中两匹上了年纪的老马道,“就那两匹吧。” 接过牛校尉递来的缰绳,将母亲和弟弟的尸体绑到马背上。 她谢过宁王,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温凤岚离去的背影,众人突然听到一阵呻吟声。 牛校尉怒道:“谁在叫唤?” “回校尉大人,”一名庭卫指着其中一具马贼尸体说道,“那单臂马贼好像没死。” “没死?!” 他立马上前,查看了马贼的鼻息,确实没死。 第5章 掌掴冷氏 他当即解下水囊,给那名马贼头子喂了点水。 马贼头子脸部被硫酸腐蚀得厉害,连食道也穿了孔。喂进去的水不少流进气管里,将他呛得连咳数声。 “我是御林军士兵林通,不管你是什么人,送我回去,重重有赏。” 那马贼一开口,便惊得在场的人张大嘴巴。 御林军是皇上的亲卫军。 除了皇上本人,谁也不能调动。 皇上的亲卫军成了马贼,说出去谁信? 宁王目光一沉,冷声道:“大胆!敢冒充御林军,不怕本王将你乱棍打死。” “你是?!”马贼头子侧着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凑去。 “在你眼前的便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宁王殿下是也。”牛校尉道。 “原来是宁王殿下,”马贼头子强撑着站起来,伸手往腰间摸去,掏出一面黑铁令牌,往前递去,感觉到有人拿了后才说道,“这是御林军的令牌,求宁王殿下带我回去。”说罢,他将额头贴到地面,重重地磕了几下。 宁王接过牛校尉递来的令牌,看了两眼,“你们为何要化身马贼,杀温丞相一家?” “温丞相一家?”马贼头子怔了怔,如果他的脸没被硫酸腐蚀,此刻旁人一定可以看出写满了震惊,“属下只接到命令,杀死路过京郊的一家三口。属下不知道所杀之人是谁。” 马贼说完,发现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他的脖子喷出,整个人绵软无力地栽倒在地。 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生的希望,又破灭了。 宁王对一众手下说道:“今日之事,如有外泄,杀无赦!” “是。” “将这些人的尸体就地火化。” 宁王摸了摸手里的令牌,看着温凤岚消失的方向。 脑子里无数问题涌起。 父皇为什么要杀三个手无寸铁的草民? 难道温丞相得罪了父皇,父皇要杀他的家人泄愤? 他摇了摇头,这个理由十分牵强。 父皇卧病多年,是温丞相一直操持国政,将国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父皇断然不会为了这样的理由,便杀了自己臣子的家人。 他将令牌收入袖中,看着下属将马贼的尸体点燃,烧得干干净净,这才放心离去。 …… 温凤岚骑着马,带着母亲和弟弟的尸体一路向京城而去。 走了一天一夜终于看到高耸的城墙。 她跟着入城的商队进了城,路在嘴边,更何况是丞相府这几乎当地老百姓都知道的地方,不废多少功夫,她便找到。 看着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白幡,她心头一凛,府上的人这么快便知道她母亲和弟弟遇袭的消息? 想来这里离郊外不远,当时逃掉的下人估计已经赶回来,将消息告诉府中的人。 只是生未见人,死未见尸。 这么快就挂起白幡,布置好灵堂。 有点太着急吧。 温府的管家看到台阶下站着一位样貌清冷的女子,牵着两匹马,其中一匹上还趴着两个人。 他眉头微皱,四姨娘刚死,是来吊唁的吗?马匹上为何还驮着两个人,喝醉了吗? 若是喝醉,定不能放人进去,大闹灵堂可不好。 他一番思忖后,走下台阶,问温凤岚道:“这位姑娘,可是来吊唁?” 温凤岚心想果然是知道了,于是神情悲伤地说道:“是。” “那请进,”管家见她拉起缰绳,阻道,“这两位朋友醉了酒,可安排在客房歇息片刻。” 温凤岚闻言,赶紧解释道:“这两位不是客人,是……是……”她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艰难地说道:“是我娘和弟弟,是你们的大夫人和大公子,他们被马贼杀死了。” 管家顿时睁大双眼,后退了两步,他颤抖着手指着马匹上的两人,“死、死人?!” 老爷差人去乡下接大夫人一家,他是知道的。按照脚程,想来应该快到了。想不到人没接到,却迎来两具尸体。 温凤岚低下头去,豆大的泪滴在眼眶里打转。 管家连忙进去叫人,很快,温府上下但凡听到消息的全都出来了。 温庭仁如鹰隼一般的目光上下打量温凤岚,随后将目光落到马匹上驮着的两人。 他连忙吩咐下人将两人抬下,白氏的脸刚映入他的眼帘,他脑袋突然嗡了一声,欲要倒地。 幸亏一旁的人使劲抓住他。 “老爷、老爷,你可别吓我。” 冷氏拉着他的手,挤出两滴眼泪。 家里办丧事的时候,她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如今温庭仁只是倒个地,她叫得对方像得了不治之症一样。 “小婉啊!怎么会?怎么会?” 温庭仁不断锤着胸,挣扎着要去抱起白氏。 冷氏连忙拉住他,“老爷,人不知怎么死的,有没有病都不知道,小心传给你。” 温凤岚怒目一瞪,“我娘和弟弟是被马贼杀死的,有什么病?说话能不能放干净点。我爹要抱抱我娘,关你什么事?” 冷氏被她这么一骂,没抓住温庭仁,温庭仁便冲到白氏面前,稳稳地捧起白氏的脸,放在自己胸口。 温凤岚见温庭仁这般模样,想起他十多年来,从未回家乡看过母亲一眼,也从未写过一封信,如今死了却这般深情,冷笑道:“你十多年来从未回家看过母亲,现在一眼就能认出来,倒是不容易。” 冷氏闻言,叉着腰指着她鼻子骂道:“姑娘家家,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你娘平时是不是没有教你?” 温凤岚听到冷氏出言侮辱自己的母亲,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带着凌人的盛气一巴掌甩在冷氏脸上。 顿时,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连蹲在地上维持着深情人设的温庭仁也哑了。 “你你你敢打我?!” 冷氏捂着脸,不敢相信一个尚未进门的小辈竟敢当众甩她巴掌。她朱唇紧闭,脖子气成桶状,上面飘浮着数根青筋,她想开口说话。 却被温凤岚喝道:“你没有资格说我娘。” “我怎么没有资格?” “一、我娘是正妻,你是妾室。二、死者为大,我娘现在躺在那里,你有脸就走到她的面前,重复你刚刚的话。” 丞相府前的动静引起周围百姓的围观,冷氏自知理亏,怕将事情闹大,催促着下人驱散百姓。 温庭仁抱起白氏,吃力道:“别都站在这里,进去说话。” 第6章 不合时宜,妆给我卸了 温凤岚跟着众人步入丞相府,来到大堂,这才发现原来灵堂不是为母亲而布置。 灵堂之上放着一具棺木,里头躺着一位面目清秀的女人,下腹高高隆起,这是……怀孕了? 她小声向一旁的下人询问情况,下人告诉她是府里的四姨娘,昨天夜里临产,产婆接生了一个晚上,肚里的小孩硬是生不出来,活活将她憋死。今天早上才断的气。因为肚子里带着胎儿,怕给府上招来不祥,所以温庭仁命人紧急布置了灵堂,打算草草做一场法事,下葬了事。 听完,她眉头微蹙,微微颔首。原来是难产死的。在古代,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难产而死,是一件平常的事。 “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她轻轻叹了口气。 看了一眼尸体,还没出现尸斑。 转头又问那下人道:“接生婆可有说为什么生不下小孩?” 下人想了片刻,摇摇头。 “不应该,”接不下来小孩,总要给主家一个解释,她继续问道,“可有说是头太大卡住了?还是脚先出来?” 下人答道:“好像是有说什么,但小的听也听不懂。” 家里一下多了两个死人,全府上下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老夫人杵着拐杖,道:“去棺材铺子再买两副现成的棺材来,将白氏和温怀君敛了,待会一起下葬。” 听到这话,温凤岚一脸严肃,她娘可是正妻,嫁给温庭仁后,一天福都没享过,好不容易等到丈夫当上丞相,准备接到京城,却不料在半道上被马贼杀死。 空有正妻名分,却无正妻之实。 她身为女儿,定要给母亲讨个公道。 想着,她迎上老夫人的目光。 但见那老夫人一头银发高束,脸上沟壑纵横,皮肤紧紧包着骨头,青筋凸起。 全然没有大户人家,养尊处忧的模样。 温凤岚搜了搜原主的记忆,对老夫人没什么映像。应该说,对整个家都没有映像。 温庭仁在她一岁的时候就上京赶考,其间从来没有回过家一趟。这样一个无情之人,想必也有一个同样无情的母亲。 她睨了老夫人一眼,说道:“我娘是温府明媒正娶的正妻,生前带着我和我弟弟一直过活,半点对不起你们温家的事都没做。如今死了,怎么可以草葬了事?” “那你想怎样?” 老夫人将拐杖往地上一杵,脸上的褶子抖了抖。 “停灵三日,告知亲朋来奔丧,三日后出殡,择一风水宝地下葬。头七去墓地给我娘和弟弟烧纸,当然,六畜是少不了的。最后还要在温府的祠堂给我娘和弟弟上牌位,每逢清明重阳生日忌辰都要烧香。” 温凤岚一口气说完,脑子里还在回想古人去世时哪些环节漏掉。 谁知老夫人听完,忍不住嗤笑一声,“你娘是乡野村妇,当得了这般大礼?” 旁人也在搭腔,刚刚冷氏在众人面前丢了脸,这回说什么也要捡回来。 她拿起帕子,抿嘴一笑,道:“告知亲朋来奔丧?呵呵,你娘有什么亲戚?用得着停灵三日,我看即便停够七天,也不会有多少人来奔丧。何苦浪费这时间,到时也是丢自己的脸。” 说完,她拉了拉一旁一位姑娘的袖子。 那姑娘有着一双丹凤眼,琼鼻小嘴,煞是好看。 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盘着双平髻,缺了一支好看的簪子。 她立刻会意,配合着说道:“我娘说的没错。人既已死,还是早日入土为安好。” 温凤岚瞧了她一眼,她当即微微直起胸膛,抻了抻漂亮修长的脖颈。 温凤岚走上前去,伸手要往她的脸抓去。 冷氏见状,立马叫嚷着拦在温凤岚面前,“你又想动手打人?” 温从碧后退两步,躲到父亲身后,“妹妹只是有话说话,如果哪句说得不在理的,姐姐觉得膈应了耳朵,直说便是。为何一出手就要打人?就算是乡下村妇,也不能蛮不讲理吧?” “谁说我要打人?” 温凤岚道。 “你不打人,伸手干什么?” 冷氏说着,左脸颊上微微发烫。 温凤岚没有立刻答话,而是伸手扯下冷氏手中的帕子,“家里办着丧事,姨娘用颜色这么鲜艳的帕子不好吧。让外人瞧见了,还以为姨娘对死去的姐妹不上心呢。” “我没有。” 被温凤岚这么一提,冷氏也觉得用红色的手帕不太合适。 她支吾道:“妹妹死得急,今早才布置的灵堂,我一时考虑不周罢了。你不要借题发挥。” “对啊,手帕这东西随身带,一不注意便拿出来用了,我相信姐姐不是存心给别人找不快的。” 说话的是杨氏,出身书香世家。一直以来和冷氏不对付,她看不惯冷家的暴发户形象,冷氏也看不惯她家的小知识分子做派。 两人难得一致枪口对外,因为她们都从温凤岚身上感到威胁。 “借题发挥?” 温凤岚笑了笑,“不小心用了红手帕,我算你们说得过去。那涂脂抹粉算怎么回事?” 她话音刚落,在场不少人身子微微颤了颤。 紧接着,她往冷氏的红手帕上啐了口唾沫,二话不说绕到温庭仁身后,左手抠着温从碧的脖子,右手拿着手帕往对方的脸上抹去。“画个猴子屁股,涂个大红唇,怎么?怕外人不知道你们房的人很开兴?姨娘说灵堂布置得紧,你倒是有时间给自己脸上擦粉。” 温凤岚一边说着,手上一刻不停。 很快,她便把温从碧脸上的妆扮抹花。 温从碧一直以大小姐自居,在温府,从来只有她对人不客气,没有人敢对她不客气。 此刻她脸上红一块,黑一块,像个花猫一样,失极了态。 若不是冷氏扶着,说不定早就昏厥下去。 “粗鄙!” 她咬着牙,作势要呕。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粗鄙的人。 将口水涂到别人脸上。 这这这。 “怎么?” 温凤岚眸子一瞪,“姐姐我教训错你了吗?家里办着丧事,你倒好,给自己置了个喜庆妆造。是想让外人知道温府不和吗?是想让外人知道父亲治家不严吗?是想让外人知道祖母厚此薄彼吗?” “我没有。” “嘴巴长在你身上,你想怎么说便怎么说。” 温凤岚甫一转身,对着老夫人说道:“但看一个人,不应该看她说什么话,应该看她做什么事。家里刚死了人,妹妹不加思索便往脸上描金画红,说不过去吧。” 第7章 丁氏明明死了,怎么会有胎动 老夫人阴鸷着脸,漆黑的瞳仁漫着冷冷寒意。 她看着温凤岚,想象不出这个十多年未见的丫头,出落得这般婷婷玉立。 这般得理不饶人。 除了儿子,她对府上的所有人都没什么感情,所有人都是她的工具。 尤其是这些姨娘们。 冷氏出身江南富贾之家,温家需要她的钱,好打点官场,培养人脉。杨氏来自岭南书香之家,祖上虽没做过大官,但根正苗红,温家需要她装点门面。 至于那躺在棺材里的丁氏,只是长得好看,儿子喜欢罢了。 死了就死了。 只是可惜了肚子里的孩子,不知是男是女。 她看了眼温从碧,说道:“……你姐说的没错,你失礼在先,罚你一个月不准出家门。”她本来想说温凤岚的名字,一下想不起来,便改口说你姐。 温从碧擦了擦嘴,想尽力抹去温凤岚留在她脸上的味道,满肚子怒气,听到老夫人不为自己做主,只好压了下来,说道:“是。” 老夫人走到白氏和温怀君跟前,此刻两人被放置在丁氏的棺材旁边,惨白的脸,了无生机的模样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 她俯下身子,温庭仁连忙上前扶住,“娘,小心你的身子。” “无妨。”说着伸手摸了摸温怀君脖子上的缝合线,她不喜欢白氏,连带着不喜欢白氏生的儿子,想着温庭仁当上大官后,纳个小妾,总能生个男的,到时再把小妾扶正,嫡子不就有了吗?哪想纳的小妾,生的都是女儿,好不容易又怀了一个,竟然生不出来,死了。 眼下看着温怀君,心中突然生起一股恻隐之情。 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他带到身边,也不至于让温家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男丁。 “哎,”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停灵三日,告诉亲朋好友来奔丧吧。” 冷氏闻言,不服道:“以什么身份给别人发丧帖?” “当然是以丞相府的大夫人。”温凤岚接道。 “大夫人?” 冷氏冷哼了一声,“老爷在京城当了十来年的官,可从未对外说过自己的大夫人还在世的。” “这正好告诉别人,父亲是有夫人的。” 这话听得冷氏很不爽。 她早就知道温庭仁在老家中阳县是有个名媒正娶的妻子。 当初之所以会选择嫁入温家,是因为温庭仁答应她,有一天会将她扶正。 她也深信凭自己的本事,再加上娘家的照拂,会坐上正妻之位。 本来白氏要进相府,她还想着要怎么阻拦。眼下白氏已死,正妻之位还不是自己的? 犯不着跟个死人较劲,这般想着,她便不再怼温凤岚,而是问道:“那妹妹又怎么办?大姐要停灵三日,难道她就要立刻下葬吗?这样外人看来,我们温府会不会厚此薄彼?” 外人可不管丞相府里死的是谁。 他们只看到区别对待。 老夫人合了合眼,像是在思考问题,尔后说道:“也停灵三日,三日后一起下葬吧。” 话音刚落,一众下人忍不住交头接耳。 无非说丁氏是个小妾,配不上这般规格的对待。 躺在那里,属实是沾了运气。 这些话传到温凤岚的耳朵里,立刻将她点了。 她立马揪住一位说话最大声的婢女,怒吼:“你是不是很羡慕?你要是羡慕,我现在杀了你,我保证温府也用同样的规格给你风光大葬。还给你爹你妈发抚恤金。” 那婢女被她震慑住,半晌说不出话,支吾道:“不、不、不羡慕。” 杨氏身边的一位女孩见到温凤岚抓着自己的婢女,站出来说道:“抱琴只是说些真话罢了,大姐无需这样。”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刺耳? 真话就能直接说? 丁氏难产而死,难道她愿意沾这份所谓的荣耀? 她看了一眼那女孩,十岁出头模样,尚未及笄,圆圆的脸蛋一掐能掐出水来,两颗荔枝核般的眼仁透着狡黠和精明。 那女孩被她看得慌,想到自己脸上也施了些粉黛,怕像温从碧一样被抹花了脸,便退到杨氏身后,探出头来,“我也只是说些真话,大姐无需这般看我。” 温凤岚笑了笑,“你跟个老鼠似的长了一口龅牙,平时喜欢生啃萝卜吗?” 女孩气炸了,一下从杨氏身后跳出来,“你怎么说话?” “急了?”温凤岚双手抱胸道,“我只是说了些真话,有什么好急的?” “你编排我当然不行。” 女孩名叫温喜儿,杨氏所生。 最忌讳的便是别人说自己的长相。 也不知杨氏生她的时候,哪个姿势出了差错。同样是温庭仁的女儿,姐姐陆从碧长得如花似玉,人见人怜。她则长得一言难尽。圆圆的脸,搭配一口不太得体的牙齿。 她也纳闷,从父亲和母亲那里往上追溯了十八代,都没有长龅牙的先辈,她这特征是哪里传来的。 无奈,为了在将来能觅到个好夫君。 她只得努力提升内在,学习女工、琴棋书画、三从四德。杨氏也尽心尽力培养她。眼下看到温凤岚出口侮辱自己的女儿,也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同是一父所养,你说喜儿长得像老鼠,难道说庭仁也是老鼠吗?你也是老鼠吗?我们全家都是鼠辈吗?” 顿时,全场哗然。 杨氏觉察到周围人给的压力,吞了吞口水,放下指着温凤岚的右手,嗫嚅道:“我是顺着她的话讲,不是说老爷和娘是老鼠。” 老夫人重重地杵了杵拐杖,厚实的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温凤岚嗤笑一声,“顺着我的话讲?我可没说我爹和祖母是老鼠,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们全家都没有龅牙,就你女儿一个有,是不是我爹的种都不好说。” “你……” 这是污蔑。 杨氏怒极,气红了脸,一下扯住温庭仁的袖角,流着泪嚷道:“老爷,你要给我做主。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她污蔑我,我不活了。” “要死赶紧死,”温凤岚冷道,“让棺材铺再添一副棺材。” “我我我……”杨氏见温庭仁半晌不说话,觉得自己下不来台,便干脆直接甩开他的袖子,一下扑到丁氏的身上,“妹妹啊,你带我走吧,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 她哭着说着趴在丁氏的肚子上,突然整个人立了起来,梨花带雨双唇打颤,“有、有、有胎动。” 第8章 新生儿复苏,争分夺秒 大伙都觉得她疯了。 下不来台就说疯话。 好歹也是来自书香世家,一个早上就把脸丢尽了。 下人们把头低下,不敢看向她。 “真的,我真的听到有胎动。” 杨氏说完,发现自己的语气也不太肯定。 不会出现幻听吧。 她当即擦了擦眼泪,重新趴到丁氏的肚皮上。 什么也没感觉到。 难道真是自己的错觉? “有啊,有啊,真的有胎动。孩子踢我耳朵了。” 杨氏兴奋地大叫起来,“快叫接生婆。” 温喜儿来到她身旁,拍着她肩膀道:“接生婆走了。” “再叫回来啊。” 绝对不会感觉错的。 她做过母亲,那种感觉,孩子踢自己肚子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实。 温凤岚见她一副笃定的模样,也走了过来,蹲下身子,将手贴到丁氏的肚皮上。 良久,没有半点反应。 杨氏在一旁说道:“我真的感觉到了小孩在踢。” 所谓胎动,就是胎儿在子宫内的各种活动。有时可以在体表感觉到,有时不可以。 孕妇一死,脐带断流,胎儿基本活不过五分钟。这丁氏死了都个把时辰了。 怎么可能还有胎动? 温凤岚看了一眼杨氏,发现杨氏脸上有一种母亲的决绝,当即背着众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手携式胎心监护仪,将探头贴到丁氏的肚皮上。 接着,一种奇妙的,让人振奋的,众人从未听过的声音在大堂里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众人张开了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虽从未听过这声音,但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这声音每日每夜从每个人的胸腔里发出,却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这么真切地感觉到。 老夫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杵着拐杖摇摇晃晃,激动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怎么我好像听到心跳声?” 温庭仁胡子也激动地抖动起来,“怎么回事?” 温凤岚没有回答大家的疑惑,她眉头紧蹙,将目光放到胎心监护仪上的一个数字上。 胎心率56次/分。 正常的胎心率在110次/分到160次/分之间。 胎儿在缺氧的时候,心率会先变快,再变慢。 当心率变慢的时候,说明胎儿体内环境已经失代偿,快不行了。 情况紧急,要就地手术。 温凤岚眸子一闪,对众人道:“孩子没死,有救,我要剖腹取胎。” 她话音刚落,所有人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一把精致的小刀出现在她手里。 她扒开丁氏的衣服,刀尖向下。一旁的冷氏大喊,上前按住她的手,“人都死了,你还要侮辱她的尸体。这要停灵三日,家属瞧见,岂不向我们问罪?” 温从碧带着花脸,上前帮忙,她抠着温凤岚的手指,想把手术刀抠下来。“你是大夫,还是仵作?以为开膛破肚很简单?况且从来没听过,人死了,肚子里的孩子能活的。” 温凤岚心下着急胎儿的情况,大臂一甩,将两母女甩开。 刀尖刚好划到温从碧的手腕,一股鲜红色的温血溅了出来,惊得她花容失色,“你要杀我?!” 温凤岚看了她一眼,道:“不想死就压住刀口的近心端,否则失血过多死了,别怪我。” 温从碧不明白近心端是哪个位置,眼见手腕处的血滋滋地冒出来,慌了,按住伤口跑了出去。 府里有大夫,就在后院,来不及让下人去叫,她自顾自地跑去。冷氏心疼女儿,也跟了出去。 没了阻拦,温凤岚直接切开丁氏的肚皮,皮肤、皮下脂肪、筋膜、肌肉,终于看到发紫的子宫。将子宫剖开,一股恶臭袭来。 众人忍不住掩鼻。 不少人更扶着椅子柱子干呕。 温凤岚喝道:“胆小的自动离开,不然晕了我还要抢救。” 听到这话,下人们都纷纷离开灵堂,只剩温庭仁、老夫人、杨氏、温喜儿还在坚持。 老夫人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她倒是想走,可是下人们走得急,没有人给她使唤。 身为温家主母,也不好临阵退缩。 只好强打着精神,忍着胃里翻涌的难受劲,看着温凤岚一步步取出胎儿。 羊水被胎儿的粪便污染,有些几乎凝结成块。温凤岚见此,手中动作不敢放慢,当即屏气,伸手往羊水中捞去,很快便摸到一个软绵绵的大肉球。 她两手往上一提,一个绛紫的,毫无生机的胎儿便被她从羊水里捞了出来。 还不小,目测有十斤重。 巨大儿,难怪丁氏生不出来。 众人看到这一幕,心头一沉。 冒着大不韪,剖开丁氏的肚子,就为了拿一个死婴出来? 温庭仁思忖着要给府里做一场法事消灾,却见温凤岚手上的动作不断。 先是剪断了脐带,接着拿出一个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小球囊吸出胎儿口鼻中的污秽物,接着拍了拍胎儿的背。 “孩子已经死了,你还在干什么?” 他极不耐烦。 温凤岚没有理他,从袖子里掏出听诊器,贴到孩子的心脏处。 她念道:“六秒钟跳了三下,乘十,一分钟心跳三十次。比刚刚又慢了。” 她当即掏出喉镜,给孩子做了气管插管,吸出一大团胎粪后,一头连接上复苏囊。 “拿着,”她突然对一旁的杨氏说道。 “啊?!” 杨氏一脸懵。 “像我这样拿着,我让你按的时候,你便像我这样将这个球囊压扁,将里面的空气压进孩子的肺里。” 她示范了一次,杨氏紧张地点了点头。 将复苏囊交给杨氏后,温凤岚两只手掌轻轻地环抱住孩子,两个拇指叠在胸骨下段做起了胸外按压。 “一、二、三,压球囊。” “是。” 杨氏听到这话,手忙脚乱地压住球囊。 “注意不要太大力。 “一、二、三,压球囊。” 新生儿复苏,每三次胸外按压,配合一次复苏囊给氧。氧气在空间里才有,现在只能用空气代替。 其间温凤岚给孩子打了一次肾上腺素。 约摸过了十来分钟,孩子的心率终于上到100次/分。 除了四肢肢端肤色还是黑的,皮肤颜色慢慢转为红润。 见此,她长舒一口次。 总算将孩子从鬼门关那里拽回来一点,接下来,窒息之后的缺血缺氧性脑病是个关键。 得上呼吸机。 她回头对温庭仁说道:“我需要一个房间,不让人打扰。” 温庭仁怔了怔,看着她手中的婴儿四肢乱抓,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是抢救回来了吗?他疑惑道:“孩子活过来了吗?为什么不哭?” “喉咙插着管怎么出声?” “喉咙为什么要插管?” “你再磨叽,孩子就死给你看。” 温庭仁被她这么一吓,赶紧让下人腾出原来丁氏住的房间。 进了房间,温凤岚将所有人赶了出去,从空间里掏出复苏台,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了上去。接着又给孩子接上呼吸机,做了静脉留置,接入输液泵输液。 忙完这一切,约摸两个时辰过去。 她这才想起,母亲和弟弟的尸体还留在灵堂,也不知温府的人趁她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对他们无礼。 这般想着,门外突然传来说话的声响。 第9章 气走仵作 “还没出来?” “还没,进去都差不多两个时辰了。” “也不知在里面鼓捣什么,能鼓捣这么久?大小姐的手都止了血了。” “什么大小姐?里面那位才是大小姐。” “她?她倒想得美。” 突然,门开了。 站在门口嚼舌头的两个丫鬟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地挺了挺,回过神来的她们觉得有点失态,当即暗地里咬了咬牙,迎向温凤岚的目光。 心里仿佛在说,咱说你坏话便说你坏话,怎么地? 温凤岚看了两人一眼,将门关上,说道:“我出去之后,不能让任何人进去打扰小少爷,包括你们。” 两个丫鬟看了看她,异口同声道了声,“是。”脸上却泛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温凤岚来到灵堂,堂上已经多了三具棺材,母亲和弟弟都入了敛。她看到一位仵作正给丁氏缝合腹部的伤口,那仵作四十来岁模样,留着山羊胡子,常年浸淫的工作环境让他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此刻一边缝一边感叹:“这切口太漂亮了,一点多余的地方都没有。这至少得有三十年的功力吧。” 他啧啧称奇。 一旁的管家忍不住对他说道:“老范,有这么厉害吗?不就给死人开个肚子?又不是活人。” 范仵作听到这话,顿时没了好脸色,将手上的针线往管家脸上一怼。 管家被他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这是……” “按你的意思,给死人开刀缝合是很容易的事情,既然如此,何必老远从衙门叫我来,你来就行呗。” 他最讨厌别人不尊重自己的工作,是以听到管家的冷言冷语,一刻都不想忍,直接怼了回去。 管家当即赔笑道:“我就开开玩笑,还是你来,你来。” 范仵作“哼”了一声,重新干起活。 谁知他刚干到一半,耳旁一个清冷的声音悠悠传来:“你这样缝伤口可能会崩开。” 今天哪来这么多人质疑他的专业,他当即火冒三丈,抬头怒目向那声音看去。 “老子干了二十多年,一直是这样缝合皮肤的,你是谁?说崩开就崩开?”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丝线断裂的声音传来。 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实他也知道,人刚死,皮肤肌肉张力变大,一般的缝线很容易崩开。 所以都会缝多几针。 奈何他今天工作还没做完,就被人怼了两次,脾气自然上来。 恰好这时线崩了。 外人看来,只会道他技术不行。 管家在他耳旁说道:“这位就是你口中说的至少有三十年功力的人。” 范仵作愤怒地扭过头去,这么尴尬的时候还开什么玩笑,他怒道:“我不瞎,这小姐看起来年纪很大吗?” 管家撇了撇嘴,“年纪自然不大,今年好像才十六。” “那便是了,一个十六岁的丫头怎么可能会有三十年的功力?” 范仵作捂着胸口骂完,随即脸色一变,“开什么玩笑?” 他突然站了起来,向温凤岚求证道:“这刀口当真是你开的?” “是。” 温凤岚平静地回道。 “这这这……不可能,就算是我师父,也不可能把刀口开得这么漂亮,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 别人喝咖啡的时间,她用来训练。 科学的知识,加上刻意练习,就这么做到了呗。 范仵作见她不说话,将手上的工具递了过去,有没有本事,一试便知。 温从碧止住了血,伤口处没那么痛了。听说丁氏肚子里的孩子被取了出来,嚷着要过来看看。 她刚一迈进门槛,便看见范仵作向温凤岚递刀子,以为是温凤岚得罪了对方,随即笑道:“大姐好大的脾气,气得人家仵作连吃饭的家伙都不要了。我说你怎么去到哪得罪到哪?四姨娘的肚子还没合上,你想让她这么下葬?安的什么心?” 管家走到她跟前想要说话。 她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我可是听说了,衙门的仵作一般都不私下接活,想必是温管家花了好大的价钱才请来的吧。”转而又对范仵作说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你拿了钱,就得把活干完。就算我这个大姐说话不好听,你也没有做到一半就撒手不管的道理。” 听到这话,管家和范仵作的脸都黑了。 范仵作直接摞挑子,他来这里,纯粹是出于私心帮助温管家这个朋友,分文未取。 如今被人这般羞辱,如何能忍? 他当即拾起工具箱子,对温管家耳语几句,走了。 温管家拦也拦不住。 老夫人、温庭仁、冷氏回到灵堂,见丁氏的肚皮还没缝好,脸色均为之一沉。温庭仁对管家道:“不是说请衙门的仵作来吗?人呢?” 温管家低头道:“人刚刚走了。” “走了?”温庭仁怒目道,“活还没干活,怎么就走了?你请的是什么人?” 温管家有苦难言。 温从碧见此,轻哼一声,两手轻轻交叉在胸前,不忘将刚包扎好的伤势展露在众人面前。见父亲看到自己手腕上的止血布条,眉宇间现出一丝担心之色,内心一悦,随即说道:“那就要问大姐了,为什么要把仵作气走?” 温庭仁听到这话,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温凤岚,“你为何要把人气走?” “我没有。” “你还说没有?若是没有,从碧为什么会这样说?” “那我哪知道。” “你是说她冤枉你?” 温庭仁吸了口气,让自己语气平静下来,“是,从碧手上被你划了一刀,可尽管这样,为父也不相信她会无端端冤枉你。她不是那样的人,她知道你当时着急孩子的情况,一下没了轻重才会伤到她。她断然不会为了这事说谎。” 说到伤口,冷氏眼眶湿了,忍不住擦了擦眼泪,“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说完,发现没有人接话,尴尬了片刻,很快顺着自己的话茬接下去,“柳大夫在给二姑娘处理伤口的时候,问二姑娘是不是跟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不然怎么割得这么深。可见大姑娘下手真是没轻没重,即便心里着急孩子,也不该将二姑娘手腕上的筋脉都割断了呀。诶!罢了!都是一家人,这点事不会放在心上的。” 温庭仁闻言,眸子里似要迸出怒火,“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说够了没有?” 自从踏入这个家的门槛,就没有人给温凤岚一个好脸色。 她越过众人怀疑的目光,绣手一指,“问管家不就知道了。” 第10章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什么 温管家支楞了一下,这麻烦事怎么摊到自己身上? 他低着头,不觉皱了皱眉,思忖着怎么回话。 温从碧走到他跟前,缓着语气,轻声说道:“尽可大胆放心地说,我爹在,没人敢乱来。” 温管家抬头,嘴角一笑,脸上堆起褶子,“可是二小姐让我直说的。” 温从碧见他一脸苦相,心头鄙夷,这管家平日在下人面前做威做福,到关键时刻却扭扭捏捏,不像话。 “让你说便说。” “那我可说了,”温管家吞了吞口水,像是下了大决心一般,“是二小姐把仵作气走的。” “听到没有?” 温从碧翘起双手,挺起胸膛,还有两年,她便及笄,可以婚配。傲人的身姿是她将来择偶的有利武器。此刻她就像斗胜的母鸡,双目含威看着温凤岚,“管家的话已说得十分明白,你还不向大家伙道歉。” 温凤岚脑袋一嗡,这庶妹耳朵是失聪了吧。 “你要不要仔细听听管家说什么?” 她很是无语。 温从碧怒目而瞪,转身拉着温庭仁的手,“父亲,管家都指认了,大姐还在狡辩。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不能留在温府。” 温庭仁脸上的阴沉之色,随着温从碧不断地摇晃他的手臂,而逐渐加深。 “管家说的是你气走仵作。” 他语气生冷道。 温从碧一下怔住了,“怎么可能?” 她急着向温管家求证,“管家,你刚刚不是说是大姐气走仵作的吗?怎么父亲听成是我了?你再给大家说说,快给大家说说。” 温管家脸色比温庭仁还难看,他明明说的是二小姐气走仵作,可偏偏她就听成大小姐。许是她一心想让温凤岚难堪,根本没把他的话放进耳朵里。 才闹出这样的乌龙。 “二小姐,我刚刚说的是你将仵作气走的。” 温管家又说了一遍。 这一遍,比刚刚那一遍更加难开口。 此话一出,全场静得可怕。 老夫人重重地杵了杵拐杖,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静默,叹了口气。 冷氏则将脸撇向一边,很显然,她觉得丢不起这人。 温从碧松开父亲的衣袖,摇头后退两步,差点撞到椅子,将自己摔倒。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看向众人。她努力回想温管家说的话,心里嘀咕道:“难道我真的听错了?” 她扶着额头,猛然紧了紧身子,说道:“不对,我进来的时候,明明看到那仵作将手里的工具递给大姐,许是大姐气恼了对方,对方才这样做的。” 伴身工具非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离手。 她相信定是温凤岚惹恼了对方,对方才会做出不同寻常的举动。 温管家吸了口气,道:“大小姐是和范仵作有一点不愉快,但不至于拂袖而去。刚刚范仵作将工具递给大小姐,是想让大小姐示范一下怎么缝合尸体。反而是二小姐,一进来就说范仵作是为了钱才接的活,他其实看在我的面子上,分文未取,被二小姐这么一说,心里头不痛快,才走的。” “是这样?!” 温从碧惊得张大嘴巴。 一拂袖,不小心将桌子上的茶壳摔倒,陶瓷片碎了一地,溅出来的茶水将丁氏的肚皮打湿。 温凤岚见状,说道:“妹妹不想让四姨娘的肚皮缝上就直说,刚赶走仵作,现在又往她肚皮上泼水。” “我没有。” 温从碧吓得直摇头。 她眼见祖母和父亲的脸上越来越难看,生怕两人误会自己,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从碧不是存心想气走仵作的。” “你是不是存心,谁知道?” 温凤岚继续说道,“尸体泡了水便胀发,更难缝了。妹妹泼的茶水真是恰到好处。” 温从碧抬头看着她,双目含泪,嘴角因为激动不断抽搐,又由于不断抽搐,流了不少唾液。 “同是一家人,姐姐说话何必阴阳怪气?大伙都是自己长了眼睛的,刚刚妹妹是因为不小心才将茶水泼到四姨娘肚皮上,到你嘴里,就成妹妹成心的了。” “你做错事,反倒怪起我来?” “妹妹不敢,只是据理直说罢了。” “据谁的理?据你的理?你的理有理吗?你就会强词夺理!” “好了!”老夫人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温从碧,将手中的拐杖轻轻一点,“人是被你气走的,你去请回来。” 温从碧哭着站了起来,转身欲要往外走,温管家拦住说道:“范仵作脾气犟,怕是请不回来。” 温从碧听到这话,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一个大家闺秀,去衙门请一个仵作回来,本就是一件极不得体的差事。 说出去也难听。 这仵作还脾气犟,不知会怎么刁难她。 她哭道:“我去到自会承认错误,好言相劝。实在不行,我就跪在衙门门口,给他磕头。想他当仵作的,算是半个大夫,不会这般铁石心肠吧。只是……” 她抽泣两下,将眼角的泪轻轻擦掉,继续说道:“只是这样一来,必有损丞相府颜面。父亲和祖母看在我为四姨娘的份上,不要怪罪则个。” 冷氏上前拉住她的手,回头哑着声音道:“娘、老爷,二姑娘一个女孩家,独自去衙门请个贱役,着实不像话。而且那贱役因为一两句话就拂袖而去,必是性格乖张之人,到时会怎样刁难二姑娘还不知道呢。” 温庭仁听到这话,脸上的怒容消散了些。 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说话,不断却被温凤岚插道:“仵作是帮人敛尸,行大好善事的一个职业。到你们两母女嘴里就一口一个贱役,怎地?你们都不会死?死了也不打算埋了是吧?就你们这态度,去到人家会给好脸色给你们看吗?不给好脸色,就是刁难你们?” 她越说越激动,两手环抱在胸前,凤目含怒,威不可慑,“让你们去请个人,像要你们的命一般。你们就这么高贵,弯不下腰?可知人家天天对着你们点头哈腰是啥滋味?” 第11章 仵作也配称士? “够了!” 温庭仁怒拍桌子,吓得在场的人颤了颤身子。 “我去!” 温庭仁将衣摆一甩,迈开步子。 “我是丞相,亲自去请那仵作够给面子了吧。” 温凤岚嗤笑道:“当然,父亲身为当朝丞相,位极人臣,百官之首,亲自去府衙请一个仵作,是那仵作三世修来的福气。凭着这福气,就算心里憋屈,也不应该说出来。他就该咬碎牙齿往里吞,灰头灰脸地回来丞相府,把四姨娘的肚皮重新缝上去。得罪谁不好,得罪我们的丞相大人。” “你!” 温庭仁停住脚步,怒而看着她。 “你这般说,为父不该亲自去请他?那怎么办?真的要让你妹妹去丢脸?” “你怎么就这么笃定妹妹去会丢脸?她好好说话,怎么丢脸?不是应该给丞相府长脸吗?身为丞相大人的庶女礼贤下士,传开出去当是一个佳话。” 温庭仁嘴角微勾,神态尽显不屑,“一个仵作也配称士?” 士是什么? 是读书人。 是天子门生,是肉食者,是劳心者,是高门大户,是管理百姓的人。 岂是什么人也能配称士? 温凤岚闻言,神色一沉,目光中闪现出一丝坚决,“古人言,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我认为的士不是一个阶层,而是拥有刚强勇毅这种品质的人。只要一个人,能对自己负责,对自己从事的工作负责,不盲从,有独立见解,能在错误中学习,能在学习中感到乐趣。那他就是士。” 温庭仁呆立,温凤岚的话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士还能这么解释? 古人言,哪个古人曾经这么言过? 他熟读典籍,若典籍上有,他不可能没读过。 况且,这般振聋发聩又大逆不道的话,若典籍上有,必定在读书人中传遍开来,怎么会没听过? “哼,”他鼻子喷出两道热气,唇边的胡子随之抖了抖,“哪里来的歪门邪说?根本就是你随口胡说!士就是读书人,就是入朝为官者。你将一个仵作抬到跟当官的一个地位,安得什么居心?” 温凤岚觉得好笑,若是她随口胡说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求之不得。 可惜她不能。 这话是儒家宗圣曾子说的,她可不敢拿来自居。 “反正你这种人,满脑子就是想着怎么爬上高位,奴役百姓。不会明白这种高尚的思想。再送你一句话,什么才叫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才叫读书人。” 温凤岚睨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投向远方,“你充其量叫‘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别玷污读书人了。” 温庭仁身子晃了晃,冷氏赶紧上前扶住他,转头对温凤岚厉声道:“你爹可是读了三十多年的圣贤书,才做到今天这个位置。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鬼道理,一个仵作也敢拿来跟你爹相提并论。这话放在家里说便好,传到外面去,人家以为我们丞相府的丫头都是失心疯,说话不过脑子。” 温从碧噙着泪,见话题被温凤岚岔到天边去,心里甚是高兴。 这样一来,说不定自己就不用去衙门请人了。 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见父亲被温凤岚气得半晌说不出话,走上前去跟冷氏一左一右扶着温庭仁,“妹妹不像姐姐,能说出这么多道理。我只知道,父亲在我心里什么人也比不了。” 她这话将温庭仁说得心头一暖,频频点头。 大女儿的话貌似有大道理。 但二女儿才能说到他心坎里。 毕竟还是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姑娘,知根知底。 他冷目向温凤岚瞧去,语气重新变得坚硬,“就算你说得再好,我也不会让从碧去请那仵作。” “爹——”温从碧的眼泪一下止不住,夺眶而出。 终究是感性战胜了理性。 她将头埋进温庭仁怀里,眼角的余光向温凤岚扫去,嘴角微微咧起。 她擦去了胭脂粉黛,素面朝天,脸上因为青春的关系,有点点浅浅的痘印。 此刻看着温凤岚,像是在说,你话说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终究我才是父亲的心肝宝贝。 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夫人突然开口:“你们都不去请,那丁氏的肚皮谁缝?” 冷氏咬了咬牙,小声道:“实在不行,做几件宽大的寿服将伤口裹住,看不出来的。” 老夫人不置可否。 温管家插嘴道:“其实,范仵作走的时候有交代,有他人也能缝伤口。” “谁??” 老夫人眼睛一亮。 “正是大小姐。” 温管家说完,将头一低。 不敢看众人的眼目光。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让丁氏的肚皮敞开着。 这算某种程度上的死无全尸。 若有阴曹地府,丁氏下去后,会不会被其他人嘲笑。 好歹也是丞相府的姨娘,生前也是指使人干活,自己歇着的主。 死后竟无人敛尸? 说出去也凄凉。 温凤岚早就暗地里拿出了缝合伤口的工具,即便温从碧不去请仵作回来,她也会将丁氏的肚皮缝合回去,只是她看不惯温从碧和温庭仁对待手艺人的态度。 好像手艺人就不会读书一样。 岂不知,一门手艺要精绝通顶,也要付出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才能练成。 无论如何,也理应得到尊重。 温管家又补充道:“范仵作说了,能将切口开得这么漂亮的,至少有三十年的功力,连他师父都比不了。” 众人闻言,无不吃惊。 温庭仁忽然皱起眉头,脸上写满疑惑,“你什么时候学会医术的?” 给丁氏剖腹取胎的时候,情况危急,没来得及问。 如今情况缓和,他想起来了,虽然他自上京赶考,高中状元,踏入官场后,就没再回过中阳县的老家,但平时有跟白氏书信往来。白氏的信上事无巨细都有交待,却偏偏没说过温凤岚学医的事。 她是怎么习得这一身医术的? “什么时候学会?” 面对父亲的质疑,温凤岚一点不怵。 一个十多年都不回家的人,随便就能糊弄过去。 她选择最简单直接的回应,“跟师父学的。我师父复姓希波,喜欢云游四海,在我三岁的时候来到中阳县,见我和弟弟、母亲相依为命,怜我有娘生,没爹教,便将一身的医术传给了我。他教我,将来有一天见到生父的时候,一定要亲自问问他,从京城到中阳县区区三百多里,为什么走了那么多年还没走到?” 第12章 想一出是一出 温庭仁的脸色瞬间变黑,看着温凤岚咄咄的目光逐渐垂下头去。 他不是没想过回家,将白氏三口人接过来。 可他刚刚在京城立足,正需要用力扎根的时候。 将白氏三口人接来,除了给他添烦加乱,能有什么益处? 再加上,他当时一心追求冷氏,更不可能在这种节骨眼将两个女人安置在同一屋檐下。 后院一旦失火,官途也容易终止。 时间一长,一来二去,将接白氏来京的日程便一推再推。直到他当上丞相,直到温凤岚都十六岁了。 “我对你们母子有亏欠,以后会好好补偿你的。” 温庭仁叹了口气道,“你既然学了医术,先给四姨娘的肚皮缝上去吧。” “我会的,”温凤岚道,“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她开口求我。” 她手一指,温从碧愣了愣。 “为什么?” 温从碧重新抓起温庭仁的手臂,似乎只有这双手臂,才能在温凤岚面前给她带来安全感。 “你划破我的手腕,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那是你活该,”温凤岚语气坚决,“剖腹取胎,救人性命,一刻都不能耽误。你倒好,直接上手抢我的工具,若不是我速度快,若不是孩子命大,你早就在判官的生死薄上欠下一笔命债。将来死了后,到了阴曹地府的公堂上,要以酷刑销账。不是下油锅里烫一烫,就是上刀山上走一走。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还要找我算账?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感恩的心?” “我、我……” “我什么我?你把仵作气走,又放不下姿态去请。我省了你的麻烦,给自己添麻烦,你开口求我,不应当?” 温从碧咬了咬牙,双目含泪,鼻子微微发红。 “大姐高抬贵手,帮帮我吧。”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温从碧抬起头,目光扫了一下全场,除了冷氏之外,父亲和祖母都没有正眼看她,她突然感到自己在家中的分量是那样的无足轻重,不甘地咬了咬后槽牙,一字一顿道:“妹妹错了,请大姐帮帮我。” “跪下。” “什么?”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温凤岚竟然要自己跪下?她何德何能? 冷氏听到温凤岚要自己的女儿下跪,当即不愿意了,“碧儿从小到大就只跪祖母和爹娘,从未跪过其他人。大姑娘这要求太过分了,就不怕折寿?” “不怕。” 温凤岚都死过一回了,有什么好怕的。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个家,她是有地位的。 尽管没有人疼爱她,但嫡女长姐的位置在那摆着。 不是一干庶子庶女、下人奴婢可以挑战的。 温从碧拉了拉父亲的衣袖,颤着声音喊了声,“爹——” 温庭仁软下心来,嘴角动了动,想说话,迎向温凤岚的目光,突然身子一颤,想起刚刚对她说的话,自己于她有亏欠,会好好补偿的。 如今她也只是让从碧跪下来,说几句软话。这样的要求都不能满足,不是自打嘴巴么? 他拍了拍温从碧的手背,小声说道:“给你大姐跪下来说几句软话,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从碧右眼角一颗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下来,顺着她的脸颊被温庭仁的手悄悄抹去。 父亲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有什么好矜持的。 软绵绵地,有气无力地,跪了下去,“大姐在上,受妹妹一拜。” 要做就做绝了。 老娘提前给你上坟。 她一咬牙,干脆直接将头磕下去。 砰砰咂了两个响头。 头抬起来,额头中间泛起一片红。 此刻的她,眼睛是红的,鼻子是红的,额头也红了。 就算未施粉黛,也如卿卿佳人。 她抬起头,拨去挡在面前的几缕黑发,眼泪珠子恰好在眶里打转。 温凤岚见怜,啧啧称奇。 这庶妹不简单啊,磕头都能磕出这楚楚可怜的模样。 怎么弄得好像有欺负她了一样? 算逑,欺负便欺负了。 管其他人做何感想。 自己爽快了再说。 温从碧双手撑地,想站起来。 温凤岚凤眼一瞪,冷道:“我叫你起来了吗?” “你?!” 温从碧身子起了一半,僵了僵,两手撑着地板,气得发抖。 过分。 属实过分。 她抬头怒目,眸底散发着寒意。 一扫刚刚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求人办事,不应该等事情办完,才能结束求人这个状态吗?”温凤岚懒理对方要吃人的目光,径自从她身前掠过去,走到丁氏旁边,蹲下,拿起持针器忙活起来。 她缝得很仔细,每一针下去,皮肤间隔的距离完全一样。 温管家在旁看着,尽管他是门外汉,也瞧得出范仵作跟她比起来,水平还有些差距。 范仵作就像完成一件工艺品。 而她,则像完成一件艺术品。 她动作不疾不徐,在跪着的温从碧眼里看来,却像故意放慢了似的。 “好了。” 剪断线根,温凤岚长舒了一口气。 冷氏急忙上前提起温从碧,搀扶着她起来,生怕温凤岚嘴快,又让女儿跪了下去。 温从碧敲了敲跪麻的腿,抬头看到温凤岚投过来的目光,打了几个冷颤,这活见鬼的眼神,怎么盯得她有点发寒? 温凤岚说道:“妹妹起来得好,去你厢房里拿点胭脂水粉来吧。” 听到这话,温从碧脸颊微微发烫,想起被扇的那巴掌,心头仍不能释怀。 她气道:“你不是说不能涂脂抹粉吗?现在又要来干什么?神也是你,鬼也是你,你就算是长姐也不能想怎样就怎样。” 温庭仁见温从碧跪了甚久,刚起来又被温凤岚刁难,心下不悦,忍不住帮腔,“你妹妹说的是,你不能想一出是一出,说了不要涂脂抹粉,现在又要反悔。你这样……” 他说着,不小心迎向温凤岚的目光。 瞬间觉得身体冰凉。 “怎样?” “……你这样怎么当得起大姐?让下面的妹妹们服气?” 温凤岚站了起来,坐到椅子上,拿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两口。 跟这群人舌战了这么久,有点口渴。 她眼皮子一抬,灵动的双目像豹子一样看着温庭仁和温从碧,语气淡淡道:“你们不问我为什么要拿胭脂水粉,一开口便是骂我,看来在你们心里,我就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温庭仁表情突然一滞,他光顾着心疼从碧,确实没认真想过温凤岚为何要胭脂水粉,难道他真的错怪她了? 温从碧见父亲表情发生微妙的变化,咬了咬牙,质问道:“要胭脂水粉不就为了化妆嘛?” “确实是为了化妆。”温凤岚说着,话锋突然一转,“不过不是为了给活人化,是给四姨娘和我母亲、弟弟上妆。” 第13章 谁是鬼孩 “我娘她们入敛了这么久,脸色还是惨白惨白的。你们身为家人,身为至亲,却不知道维护她们的体面。我让你们拿点胭脂水粉来,想为她们做点事,你们却骂我想一出是一出,还骂我不配当这大姐。” 她激动地扭过头去,看着老夫人,将茶杯重重地敲在桌子上。 咔嚓一声。 茶杯龟裂。 茶水顺着她手指的缝隙流了出来。 “我就想问问祖母,我做的对不对?他们凭什么这样腹诽我?难道我就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吗?” 老夫人眯着眼,混浊的目光死死地压在温庭仁身上。 她在想,当初极力不让温庭仁将白氏三人接来,不知道有没有错。 她命人拿来一块素帕,亲自上手将温凤岚手上的茶水擦去,边擦边说道:“你父亲心疼碧儿,一下说重话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那按祖母的意思,父亲就只心疼妹妹,没有心疼我了。” 老夫人擦着手的动作凝滞,眼皮一抬,额头隆起三条苍老的皱纹,漆黑的眼珠子盯着温凤岚。 后者却在这黑色的瞳仁里看到一点点发白。 老夫人眼睛有问题? 温凤岚内心暗道一声,表情依然波澜不惊。 “大姑娘长得真俊,”老夫人笑笑,继续替她擦手,“你父亲不疼你,我疼你。” 她为她掸去手上的茶叶,说道:“碧儿,还不去拿胭脂水粉来,给你娘和姨娘、弟弟上妆。” 温从碧闻言,回道:“是。” 不久便拿着一些上好的口脂、黛粉、胭脂回来。 她想过拿一些次品糊弄,相信温凤岚这种乡下来的土包子,必定识不出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差的。 不过,又怕出幺蛾子。 她将东西往温凤岚面前的桌子一放,退到一边,她可不想给死人上妆,晦气。 温凤岚拿起她递过来的东西,走到丁氏旁边,俯身化起妆来。 温从碧见状,轻嗤了一声,乡下土包子也会化妆?说不定连黛粉描在哪里都不知道。学人家装模作样。待会画完,看我怎么取笑你。 她这般想着,脸上的表情控制不住,痴痴傻笑。 冷氏看见她这模样,忍不住推了推她,她回过神来。冷氏问道:“想什么呢?” 她笑道:“待会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就听温凤岚小声说道:“好了。” 这么快? 果然是不会。 妇人家妆扮长则一个时辰,短则也要一两盏茶的功夫。 她才化了多久? 给死人化妆也不能这么敷衍吧。 看我怎么收拾你! “大……” 话没说完,站在温凤岚旁边的婢女突然赞叹道:“大小姐手艺太好了,把四姨娘化得真好看。” “就是,这眉毛怎么跟我们平时画的有点不同,感觉四姨娘现在整个人……” 那婢女努着嘴,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形容。 这时她旁边的同伴接道:“感觉整个人有点异国情调。” “啊,对,我就想说这个。” 两人一唱一和,引来所有人围上去。 老夫人眯着眼瞧,眼角的皱纹被挤得又深又长,随后她眼前一亮,频频点头。“确实好看。” 温庭仁站在丁氏旁边,几次想伸手去触碰她的脸,心头一万只小鹿在乱撞,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那是在一家下雨的酒馆。 温从碧拉着冷氏,拨开众人,向躺在棺材里的丁氏看去,忍不住暗自吸气。 只见丁氏的脸上施了一层恰到好处的妆粉,增一分则太白,减一分则过黑。 双唇全部点红。 两条黛眉如弯月一样,静静地趴在额头上,柔和了丁氏脸部线条。 这妆容不似大周朝平日里妇女画法。 看起来,不就有点异国情调。 温从碧皱着眉,看向温凤岚,不想她素面朝天,还有这本事。 温凤岚化完丁氏,又给母亲和弟弟化了妆。 她根据每个人不同的脸部特点,选用不同的眉毛画法,惊得在场的人连连称奇,惹得温从碧咬碎了牙齿,明明是我提供的胭脂水粉,怎么全成她的功劳了? 终于,将三人的大体都处理完了。 温凤岚将剩下的胭脂水粉还给一脸嫌弃的温从碧。 这时,忽听温管家传报,“九华寺的释能大师来了。” 温庭仁闻言,正了正衣冠,立马道:“快传大师。” 丁氏死后被剖腹取子,事情实在太过诡异。 温庭仁怕给家里带来灾祸,便让下人去九华寺请来高僧做一场法事,压压这邪气。 温凤岚听到有化外之人前来,神色微微一沉,她对和尚或者道士没有偏见,只是因为刚穿越来的时候,在尼姑庵里差点破了身,所以对这些满口阿弥陀佛的人破除了滤镜。 不像之前那么尊敬了。 她向门外看去,只见温管家在前领路,三名身材肥胖的和尚跟在身后。 走在正中间的那名和尚,想必就是温庭仁口中的释能大师。 只见他长得肥头大耳,满脸横肉,走起路来呼呼生风。 他一脚踩在门槛上,跨了进来。 温庭仁见状,立马迎了上去。 “释能大师,终于把你盼来了。” 释能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温丞相节哀。” 老夫人杵着拐杖走上跟前,“释能大师来了便好,温府最近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你来了,我们就有救了。” 站在释能左手边的和尚说道:“老夫人言重,温丞相福缘深厚,自有佛祖保平安。” 老夫人闻言,开心地点点头。 杨氏和温喜儿一直在房间歇息,听到九华寺的和尚来了,不敢怠慢,当即来到灵堂。 释能扫视一眼全场,很快就被站在棺材旁边的温凤岚吸引。 他缓步走了过去,“想必这位就是温府的大小姐,阿弥陀佛,大小姐节哀。” “大师有心。”温凤岚淡淡地回道。 “听说是大小姐给四姨娘剖腹取子,不知可不可让贫僧看一眼那孩子?” “孩子尚在治疗,不便让外人看。” 释能目露疑色,启齿道:“实不相瞒,贫僧略懂一些医术,这孩子在母亲死后个把时辰才出来,怕是……鬼孩。” “鬼孩?!” 众人听到这话,震惊不已。 老夫人急着问道:“释能大师,这鬼孩是什么东西?会不会给温府带来灾难?” 释能沉声道:“若是鬼孩,会吞人气,食人精,长此下去,会家无宁日。” “这么严重?” 老夫人急道:“快带大师去看看。” 温凤岚看向释能,释能回以她温和的眼神,只是这眼神让她觉得有点瘆得慌。 “既然大师想看,那便随我来吧。” 她带着大伙出了灵堂,不多时便来到厢房外。 她甫一来到,便看到两位负责看门的丫鬟四处张望,眼神闪躲。两个丫鬟看到老爷等人前来,当即吓得跪在地上,不断揉搓着手。 温庭仁皱眉问道:“什么事?” “回老爷,小公子不见了。” “什么?!” 全场哗然。 唯有温凤岚神色平静,她看了一眼两个丫鬟手上的红疹,心下了然。 第14章 不知轻重 “你们怎么看得人?” 温庭仁怒目而道。 虽然释能大师说小公子极有可能是鬼孩,但毕竟是他的骨肉。 不见了,自然要担心。 温管家立马推开了门,在房间里搜了一圈。其实房间就那么大,眼睛扫一遍就完事了。他为了以示重视,翻箱倒柜起来,良久擦了擦额头的汗,出来禀告道:“回老爷,确实不见小公子的身影。” “快说,小公子被你们藏到哪儿去了?” 温管家提拎起一个婢女,怒道。 那婢女不断地抓着手,眼泪汪汪,“奴婢真的不知道。我和抱书进去的时候,小公子已经不在里面了。” 抱书跪在地上,将两只手藏在袖子里,不敢露出来,脸庞挂着清泪,哭泣着附和着抱棋,“抱棋说的没错,我们两人在门外守了些时辰,想着进去看看小公子什么情况,要不要喂奶什么的,推门进去一看,什么都没看到。我们心下着急,正想着要禀告老爷,没想到老爷就带着人来了。” 温凤岚闻言,凤目一瞪,“我不是不让你们进去吗?你们敢不听我的话?” “我、我……” 抱棋自知理亏,眼珠子一转,现在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吗?不是应该追究为什么小公子不在房间?她脸色一沉,突然挣开温管家的手,指着温凤岚道:“自你走后,我们两人寸步不离房门。小公子为何会无故失踪?定是你搞的鬼。” 说着,她给了跪在地上的抱书一个眼色。后者看了一眼冷氏,立刻会意,挺直身子说道:“没错,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大小姐应该比我们俩更清楚吧。” 她们两人入府已久,深得府中上下所有人的喜爱。 众人听着两人的话,陷入为难。 一方是府中的大小姐,不过刚来,根基不稳。 另一方是在丞相府里长大的丫头,大家平日里见着喊着,颇有感情。 选择相信谁? 每个人心里都有答案。 只是不敢说出来。 这时冷氏施施然走出人群,扶起抱棋和抱书,“我相信你们两个不会撒谎。” 闻言,温凤岚不屑道:“二姨娘的意思是,我撒谎了?” 冷氏转身,迎上温凤岚的目光,“大姑娘也没有撒谎。” 众人眉头一皱,什么意思,都没撒谎,那孩子哪去了。 温凤岚剖腹取子的时候,冷氏没有在场,从下人的口中得知丁氏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的后,便如鲠在喉。 于她而言,那孩子能不留,则不留。 她将头一低,小声说道:“方才释能大师也说了,那孩子怕不是鬼孩。鬼孩自然来无影,去无踪。在大家眼皮底下走了也不稀奇。” 她话音虽小,却清清楚楚地落到众人的耳朵里。 实在是这“鬼孩”二字,太过刺耳。 想不听清楚都不行。 抱棋和抱书闻言,不约而同地点头。 “二姨娘说得有道理,我们在外面站了这么久,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按理来说,这刚出生的孩子肚子浅,很容易饿,怎么没有听到哭奶的声音?” “我想起来了,大小姐出门的时候,两手空空,恁大个十斤孩子不可能藏在身上。” 两人的话引起大伙的骚动。 老夫人想起刚刚释行大师说的,鬼孩会吞人气,食人精,弄得家无宁日,脸色便越来越难看。她好不容易才将儿子培养成状元郎,一步步登上高位。眼看家族后代就要飞黄腾达,怎么能让一个冤种断了全家的未来?这孩子,说什么都不能留。 她刚想开口说话,被一声“阿弥陀佛”打断。 “大师,”她改口道,“接下来怎么办?” “鬼孩不除,家无宁日。” 言下之意,还是要找到孩子的下落。 可……这上哪去找? 温凤岚看着众人焦急的模样,眼前出现一片虚幻的景象。 那是她神识里的空间,孩子早就被她放入空间里,接受治疗。 她叮嘱抱棋和抱书两个丫鬟不能进入房间,就是不让别人轻易找到孩子的下落,以免惹来麻烦。 没想到这麻烦还自己找上门来。 眼见众人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污蔑成“鬼孩”,她不由惊怒。 走到抱棋和抱书面前,冷声道:“你们两人没有我的命令擅自进入我的房间,此乃以下犯上,我要叫你们知道我的话不听是什么下场。我要把你们关进柴房去。” “都什么时候了?”老夫人重重地杵了杵拐杖。 院子里没有铺砖,在她身前的泥地上,已经被她杵了好十几个小坑。 想来她心情是有多烦闷。 这刚来的嫡孙还不识趣,抓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 不就是想给自己立威吗? “你们去找孩子,我把她们关进柴房,不耽误你们的功夫。” 说着,温凤岚左手拎起抱棋,右手拎起抱书,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径直走了。 冷氏瞧她这般目中无人的模样,跺了跺脚骂道:“老爷,你看她,大师都说了,鬼孩找不到,家无宁日。她还揪着两个丫鬟没有她的命令擅闯房间,这不是……这不是……” “不知轻重。” 温从碧在一旁补充道。 “对,不知轻重,不知缓急,不知好歹。” 女儿的提醒让她思如泉涌。“才进门一天,就端起大小姐的范,以后还得了。怕不是将我们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我是无所谓,反正我只是姨娘,我是心疼老爷你,老爷你可是一家之主。” 温庭仁被她说得脑壳疼,用力地拂了拂袖,袖摆刚好打到她的嘴上,她立刻捂着嘴巴,眼神里道不尽的委屈。 温庭仁语气缓和道:“我晚点自会处置她,先把孩子找到再说。” 随后变吩咐所有人搜寻。 另一边。 温凤岚提着两个丫鬟来到柴房,一把扔到柴垛上,头也不回地将右腿笔直地向后抬起,脚尖碰到木门,轻轻一搭,便将两扇门严丝合缝地关上。 这是什么姿势? 抱棋和抱书相视一看。 “你不要过来啊。” 两人惊叫道。 一边喊着,一边疯狂地抓自己的双手。 “痒吗?这就是你们不听我的命令,擅自开门的下场。” 温凤岚倚在门后,面无表情地说道。 第15章 和聪明人打交道 “你什么意思?” 抱棋抓着手问道。 抱书突然瞪大眼睛,怒道:“你在门上擦了东西?” 闻言,温凤岚走到抱书面前,俯身,清秀的脸庞压了过去。 不知为何,抱书觉得有一种被猎物盯上的感觉,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颤。 “你比她聪明,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温凤岚重新挺直身子,目光变得凌厉,“说,你们为什么要进我的房间?想清楚了再回答,不然,小心你们出不了这个柴房。” 抱棋和抱书互看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看到惊慌和失措。 “你们不说我也大概猜得出来,”温凤岚话锋一转,“是二姨娘让你们进去的吧?偷孩子?” 两人跪着,突然磕起头来。 “大小姐饶过我们吧,我们不敢在背后说二姨娘的坏话。” “那就是了。” 温凤岚伸出两手,抬起两人的下颏,“长得挺标致的,如果长了皮疹,抓破了,可不好看。” 说罢,她松开手,“看看你们两人的手掌处的红疹,是不是往上漫延了?” 两人闻言,连忙撸起袖子。 果然,刚开始只在手掌处才有的红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漫延到上臂了。 随之而来的,是钻心的奇痒。 “大小姐,我们以后不敢了。” “我这有解药。”温凤岚从袖袋中掏出一个瓷瓶,拿到两人面前晃了晃,“只要你们配合我,这解药便给你们。” 两人咬着牙,没有接话。 “有点骨气,那就继续抓吧,抓破皮,应该能止痒。” 说着,将瓷瓶放回袖袋。 抱书见状,急了,跪着走到温凤岚面前。 抱棋在她身后,伸手想抓住她,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抱书哭道:“我配合,只要大小姐给我止痒的膏药。” “我就说你比她聪明,”温凤岚笑着将瓷瓶丢给她,只见她一把捡起,哆哆嗦嗦地挖出里面的黄色膏药,涂到自己手上。 顿时,一抹清凉传遍全身。 仿佛置身于夏夜清澈的湖水里。 让人舒坦。 抱棋见状,顾不得那么多了,走上前去,一把抢过瓷瓶,却发现只剩壁上一点点。“不给我留一点,枉我们是姐妹。”她哭着伸出小指,从那壁上好不容易抠出一些,涂抹到手上。神情顿时一松,真的有效。只是很快,奇痒难耐的感觉再次袭来。 不够。 “我也配合,求大小姐给我药。” 温凤岚看了眼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便将目光移到抱书身上。 “你跟我出去。” 说着便将门打开,将抱书一人放了出来。 门后,抱棋疯狂地敲门,哭泣声不绝于耳。 温凤岚附耳到抱书上,抱书听完,震惊地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灵堂,此时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大部分下人都在寻找“鬼孩”的下落。 灵堂内,只留了少数几个打下手的,配合九华寺来的三个和尚准备着今晚打斋做法需要用到的物什。 下人们看到温凤岚带着抱书前来,脸上掩不住的鄙夷,他们心疼抱书,惹到了这么个喜欢咋咋呼呼的主子。 全府的人都心系着“鬼孩”在哪里,她倒好,将抱书和抱棋扣押起来动刑。 真是的。 怎么说呢? 不干人事。 温凤岚对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下人说道:“叫我爹和祖母过来,我有事跟他们说。” 下人们虽看不起她,但不敢逆她的话。 悻悻然放下手里的活,走出灵堂去唤温庭仁和老夫人过来。 不多时,几人来到。 温庭仁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他看到温凤岚,语气生硬道:“我们都在忙着,叫我们来做甚?” 冷氏和杨氏扶着老夫人,走在后面。冷氏轻声对老夫人说道:“小心点,这有台阶。”说完,抬头看向温凤岚,目露狠光,像是要吃人一般,“娘走一趟不容易,你最好有事,不然看……老爷怎么收拾你?” 她本来想说看我怎么收拾你,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才改成这样。 温凤岚没有理她,回头看了一眼抱书,抱书正低着头,揉着手不知所措。 众人进了灵堂。 这时,温凤岚说道:“抱书,你是不是有话要跟大伙说?” 冷氏闻言,不自觉紧了紧握着老夫人的手,老夫人被她这么一抓,脸上的皱纹又加深了几道。 抱书支支吾吾的说道:“小公子在……在二姨娘的房间里。” 抱书忽地跪了下去,两行清泪不由分说地夺眶而出,“二姨娘说小公子还没出生就害死四姨娘,是个不祥之子,让我和抱棋进大小姐的房间将他抱出来,交给她,她来弄死。” “你胡说!” 冷氏一下松开老夫人的手,上前想要掐住抱书。 温凤岚立马挡在她前面。 她原本是打算让抱书和抱棋两人将孩子偷出来,送到府外人家抚养,并没有想杀人的意思。 如今孩子不见,她也着急。 想找机会问清楚抱书和抱棋两人怎么回事,怎么不按计划行事。 没想到却在这时候被她俩人背刺。 还污蔑她想杀人。 她颤着牙,指着跪在地上的抱书,气得发抖,“我什么时候说想害死孩子,我只是让你们偷出来,送到府外去抚养罢了。”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冷氏一见情况不妙,目光扫过全场道:“释能大师都说了,那个孩子是鬼孩,我让下人送到外面去养怎么了?” “我娘不过是为大家着想,这坏人她当了,好日子大家一起过。何况,我娘也没有想着杀人,不过是把孩子送到府外去养罢了。” 温从碧站在冷氏身边。 她习惯称冷氏为娘,不料这称呼在温凤岚听来,却格外刺耳。 “妹妹是不是忘了这府里的娘只有祖母和我母亲,其他女人也配?” 温凤岚的话像一把尖刀一样插在温从碧心里,还不由得她拔出来。 她咬了咬牙,“姐姐教训得是。” 冷氏转过身,拉起温庭仁的手,“老爷,我原本是打算将妹妹的孩子偷出来,送到外面抚养。可抱书和抱棋这两个丫鬟根本没按我说的办,没有将孩子送来。要是孩子在我房间,我还让大伙满屋子搜?我又不缺心眼。” 温庭仁不说话,阴沉着脸,一家之主的威严压在每个人身上,他不表态,没有人敢轻易说话。 温凤岚却不管,“大伙去二姨娘的房间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16章 谁敢动孩子,我跟谁拼命 冷氏嗤笑一声,“大姑娘是认定我偷了孩子,行,那就去我房间看看。我不知道抱书跟你怎么说的,不让你看看,是不会死心的。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找不到,你要给我道歉。” “没问题。” 温凤岚回道。 “跪下来,让我打一巴掌。” 冷氏说着,挑衅式地看着对方。 她原以为温凤岚会犹豫,会挣扎,会思索一番再做回答。 没想到对方依旧风轻云淡般地回了句,“没问题。” “一言为定。” 温凤岚这模样让她觉得讨厌,她咬着牙,暗暗攒紧了拳头,似乎是为不久的那一巴掌蓄力。 冷氏住在梧桐院,下人不久前把院里所有的厢房都搜了,没有找到孩子的身影。如今温凤岚带着一大帮人再来搜,大伙也不抱什么希望。倒是不少看热闹的下人,很期待二姨娘和大小姐接下来会有什么冲突。 毕竟当下人的日子太无聊了。 不是干活,就是干活。 一点娱乐都没有。 抱书指着冷氏的厢房说道:“孩子就在里面。” 她声音极少,因为她觉得谎言揭穿的那一刻,她会跟着大小姐一起倒霉。 她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小姐要她说这样的谎话。 待会从房间里什么都抱不出来,二姨娘会放过她吗? 冷氏见抱书说话的神情,便知道对方在撒谎。温府的下人,差不多都由她调教过来的。什么人在什么时候表演,她门儿清。 此刻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温凤岚,目光灼灼,她已经准备好一巴掌甩过去。 叫你打我。 叫你割破我女儿的手腕。 叫你让我女儿向你下跪。 叫你第一天来就目中无人。 她深吸了口气,注视着温凤岚推开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良久,她对着里屋,大声喊道:“找不到就快点出来,一大家子在外面等着你,知不知好歹?” 房间内身影走动,她当即背地里甩了甩右手,终于要出来了吗?看老娘怎么扇你。 “小公子?” “怎、怎么可能?” “不会吧,真的是二姨娘……” 众人看到温凤岚走了出来,手里分明抱着一个大胖孩子。 抱书看到面前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 小公子怎么会在二姨娘的房间? 她蓦然看向冷氏,嘴巴张大,几次开合,终究吐不出半个字。 冷氏也懵了,一刻钟前她还在房间里收拾过东西,当时可什么也没有啊。 怎么温凤岚一进去,就抱出个活人出来? 她意识到不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爷,我真的没有偷孩子。”说完,她又觉得不妥,流着眼泪补充道,“我是想过偷孩子,可、可、可还没干啊。我也不知道孩子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间。对,这孩子一定是鬼孩。不然不会神出鬼没。大家说是不是?” “鬼孩既已找到,请释能大师设法除去吧。” 温从碧见冷氏洗不开嫌疑,干脆直接岔开话题。 大家一直搜寻孩子的下落,不就为了除掉吗? 现在找到了,还等什么啊。 这时,温凤岚怀里的孩子不知怎地,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任凭她怎么哄,就是不停。 稚童的哭闹最容易唤起成年人的母性。 老夫人看着哭得喘不上气的孩子,心下着急,“他是饿了吗?还是吓着了?” 温庭仁忍不住伸手道:“让我抱试试看。” 温凤岚将孩子递了过去,他看了看孩子的胯下,马上露出笑脸,“长得真好看,随我,随我。” 复苏新生儿的时候,杨氏也有帮忙,此刻她搀扶着老夫人,几次想伸出手捏捏孩子的脸,“刚出来的时候整个身体都是黑的,吓死我了,这下好了,皮肤红扑扑的,眼睛……眼睛闭着。不过我相信,如果他睁开眼,一定跟老爷的眼睛一样炯炯有神。” 她低头对温喜儿说道,“快看看,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肉嘟嘟的。” 温喜儿年岁小,看到比自己更小的小孩一下来了兴致,使劲地踮起脚仰着头,“这么可爱的小孩,为什么要除掉啊?” 她说完,周围一片沉默。 老夫人低着眉,不安地看着手里的拐杖。 温庭仁抱着孩子,前一秒还在哭闹,这一秒就像听懂人话似的不再哭喊。 杨氏一把拉过温喜儿,责备道:“小孩子家家不懂不要说话,闭嘴。” “我闭什么嘴?我说错了吗?” 温喜儿吐了吐舌头。 冷氏看着大伙对孩子的态度,咬了咬牙,说道:“喜儿说的没错,二姨娘撑你。”接着又对温庭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老爷,孩子虽然可爱,但终究不祥啊。若因为一时仁慈,害了温家的气运,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温庭仁怔了怔。 是啊,这孩子终究不祥。 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害了整个家族的命运。 老夫人也醒悟过来,她铁石心肠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被一个小孩破功? 她能将白氏一家三口压在中阳县过不来,就能让这孩子在这个家找不到立锥之地。 温凤岚瞧见这一家子的嘴脸,强忍着没有骂出口。她以为能用孩子唤起这些人的怜惜之心,看来还是不行。她已暗下决心,这温府若没有这孩子的位置,那她也不要在这里待了。 把这家掀了,要去哪便去哪。 她就不相信凭借着她的医术,在这方世界混不到饭吃。 她一把抢过孩子,怒道:“什么狗屁鬼孩?我只知道这孩子喝的是奶,不是什么人精、人气,他有血有肉,太阳底下有影子,他就是人,活生生的人。你们一个个为了那虚无飘渺的气运,就要害死一个人。就不怕后半辈子,午夜梦回的时候良心过意不去?” 众人听着她的话,不想反驳,也不敢反驳。 因为说得极有道理。 她心里有气,让她骂两句,撒出来便是。 偏偏有人就不愿意了。 “说得倒轻巧,什么叫虚无飘渺的气运,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端着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依我看,你就是心里没这个家,你恨你娘和弟弟死在半道上,恨不得这个家毁灭了便好。我说的对不对?”温从碧唇角勾笑,她觉得她说中了温凤岚的心思。 温凤岚摇摇头,人的思想是最难改变的。 一群没有接受过科学知识的人,你跟他说地球是圆的,是围着太阳转的,表面百分之七十是被水覆盖的。 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 人的未来,包括家族的未来是要靠努力的。 他们只会觉得你是疯子。 他们只相信自己总结的经验。 也罢,她转身要走。 突然,释能大师拦住了她,“大小姐,且慢。” “你想做甚?” 温凤岚向后半步,紧紧地护着孩子。 别人怎么想,她管不着。 若想动孩子,她一定拼命。 第17章 讹温府的钱 温凤岚清冷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释能大师的身上,一并锁住的,还有他身后两个九华寺的和尚。 她知道,化外之人说一句,有时候能顶其他人说十句。 若释能坚持要除掉孩子,说不定温府的人还会帮着递刀子剪子。 果然。 冷氏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不及拍掉腿上的尘,走到释能大师身旁,指着温凤岚道:“大师说过,鬼孩不除,家无宁日。” “就这么狠?”温凤岚咬着牙,凤目怒瞪。 冷氏被她盯得发寒,身子微微后仰,与她保持着距离。 “不是我们要狠,实在是情势所逼。” 温从碧在一旁帮腔。 原本她还有所顾忌,眼见释能大师站出来,她就不怕了。 释能大师什么人? 九华寺的二代弟子。 而九华寺跟大周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其创寺人容法大师出家前,曾跟先帝南征北战,为大周朝的建立立过不可磨灭的功劳。 功成后,他放弃了“一字并肩王”的荣誉,带着十八名侍卫到了南山出家为僧。 朝廷为感念他的功德,给了九华寺诸多特权。 于是,九华寺的僧人在大周朝,就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 面对众人的刁难,温凤岚将孩子护在腋下。 冷氏使了一个眼色,站在温凤岚左侧的一名家丁突然发难,上前去抢她腋下的孩子。 温凤岚感到左侧一阵风吹来,明白对方有点武术底子,当即不敢怠慢,身子向后退去,紧接着抬起一脚,狠狠地踢在那人的左胁。 那家丁吃痛,嗥叫一声,腾空翻转两圈,倒在地上吐起白沫。 众人见状,大吃一惊。 大小姐会武? 温凤岚像是听到他们的心里话似的,笑着说道:“你们的猪脑子也不想想,我不会武,怎在马贼手上活过来?” 冷氏见温凤岚不肯就范,骂道:“你还护着他?是想大伙跟着一起下地狱吗?” 言辞之激烈,好像温凤岚手里抱着的不是孩子,而是火药桶。 “释能大师,”温从碧知道谁讲话才有分量,“是你说的,鬼孩不除,家无宁日。你身为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家家破人亡,人心离散吧。” 她说着,拿出一条手帕,轻轻拭泪。 “阿弥陀佛,”释能大师说道,“鬼孩要除……” “听到没有?”冷氏抓住话茬,不由分说地对着温凤岚劈头就骂,“还不快将孩子拿来,让大师处理。他活着,就是对我们最大的伤害。” 释能大师突然抓住冷氏的手,冷氏一愣。 “大师,你这是为何?” “贫僧何曾说过要伤害孩子?” “……” “除掉鬼孩,除掉其身上的鬼性即可。无需伤其性命。” 释能大师松开冷氏僵住的手。 一时,所有人都被这位九华寺来的二代弟子弄得晕头转向。 包括温凤岚。 敢情你们不是要杀死孩子。 那弄这么大阵仗干嘛? 老夫人上了岁数,血压经不起大升大降,若不是要用拐杖做支撑,不让身子倒下去,她真想一闷棍敲到这释能的光头上。说话就非得文绉绉?说多几个字会死? 她强忍怒气,说道:“我们世俗之人没有慧根,请大师说话说清楚点。这孩子究竟要怎么处理?” 释能顿了顿,“只需要令公子的青丝一缕,束之高阁,由得道高僧诵经七七四十九日便可消除鬼性。” “大师,你有没有搞错?这么简单就能除掉鬼孩身上的鬼性?” 温从碧觉得这太儿戏了。 如果随便敲敲木鱼,就能除掉所谓的鬼性。 那她刚刚和生母声嘶力竭要杀死孩子的行为,算什么?算公报私仇吗? “大师,你再想想,鬼性不可能这么简单就除掉吧?” “简单?”释能眸子闪过一丝蔑意,“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当得起得道高僧的,在九华寺也就十人而已。贫僧不才,正是其中之一。” “小女不是这个意思。” 温庭仁站出来替温碧从说话,听到不用杀死孩子,他微微松了口气。 他抱着孩子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感觉抱着自己的过去。 让一个人杀掉过去,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如今事情有了转机,他不提有多高兴。 “既然如此,请大师为小儿诵经做法。” “丞相大人是朝廷命官,贫僧自当尽力。只是贫僧在寺里还有事务,如果专门给令公子诵经……” “理解,”温庭仁立马对管家说道,“去库房拿一千两银子过来。” 释能打断他道:“丞相大人误会了,诵经需要七七四十九日,一日也不能少。” 温庭仁咬了咬牙,心想这秃驴分明是嫌钱少了,随即拾起心情,重新吩咐管家,“去库房拿三千两来。” “丞相大人,”释能正色道,“这诵经除了诵足七七四十九日,每日诵经前还要焚香祷告。” “五千两。” 温庭仁脱口而出。 释能终于展开笑脸,露出八颗泛黄的牙齿,伸出肥厚的双手一把握住温庭仁,“丞相大人有心了,贫僧和全寺上下自当竭力。” 温凤岚见状,兀自觉得好笑。 这九华寺来的僧人,还以为是什么化外高人,原来也贪这黄白之物。 而且胃口还不小,一开口就是五千两。 虽说讹的是温府的钱,与她无大相关,但她也不乐意。 说不定到哪天,温庭仁两脚一伸,这些钱就是她的。 讹温府的钱便是讹她的钱。 得想法子弄回来。 她这般想着,怀里的孩子突然一抽。这时正好下人们得到温庭仁的指示,上来要剪孩子的头发。她凤目一瞪,“滚开!” 下人被她喝退,她当即抱着孩子立马冲进冷氏的房间,将门一关,对着屋外喊道:“没我命令,谁也不许进来。孩子的头发我自会剪。” 抽搐可不是好事。 尤其是对出生的时候有重度窒息的新生儿来说。 为了释能一句话,她不得不将孩子从空间里拿出来,耽搁了治疗。现在她要重新给孩子上回呼吸机,接上输液器。 待她做完这一切,一个多时辰过去。 她重新推开房门。 门外,众人早已散去。只余数个家丁在外守着。 那些个家丁将耳朵贴在门上,她一开门,立刻被推倒。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偷听?”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 三名家丁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想让我饶命,可以。” 温凤岚提了个要求。 三名家丁听完,面面相觑。 就这么简单? 大小姐发火,他们是见识过的。 不是打脸,就是割手。 这次竟然……只要他们一缕头发。 第18章 黄泥堵嘴又塞鼻,拿钱来 一缕多了。 她只要一小截便可。 从一名家丁疑惑的目光中裁下他一截头发,温凤岚来到灵堂。 此时,天色已黑。灵堂内点起了白色的灯笼,夜风一吹,白灯笼摇摇晃晃,平添了几分凄凉色彩。 释能和他的伙伴坐在堂前敲着木鱼。温管家前来,释能立刻放下手里的犍稚,站起来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大额银票。 仔细看了看银票上面的数额,这才收进袖袋里。 “小公子的事情就劳烦大师了。” 温管家语气恭敬,不敢有半点不悦。 “这个当然。” 释能在来的路上,听说了从死人身上剖腹取子的事,就开始想着怎么从温府身上敲诈一笔。这么难得的赚钱机会,他定然不会放弃。 身旁的两名伙伴此刻敲木鱼的声音也不似先前那么有节奏,变得有点紊乱。 想必他们也跟着激动起来。 五千两啊。 就算师兄拿三千两,他们一人也能分一千两。 这笔钱够他们挥霍一段时间。 这般想着,两人偷偷睁开眼睛,斜睨着释能。 这一幕,被站在不远处的温凤岚看得一清二楚。 这哪门子的出家人,竟这般厚颜无耻,连这种钱也骗? 温管家说道:“老爷等人用完晚膳后便会过来。” 说罢,径直离开。 温管家一走,释能立刻不装了,对着坐在地上的两名师弟,笑道:“随便敲敲就可以了,不用那么认真。” “太好了,腿都坐麻了。” “师兄,给我看看,是不是真的五千两,会不会造假?” 说着两人站了起来,拍拍腿上的尘土。 释能见他们两人一副未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由得想责怪,但转念一想,五千两一张的银票,任凭放在谁的面前,都不能不激动吧。 “这哪能有假?”他从袖袋里拿出那张银票,就着昏黄的灯光给两人查看,“大丰票庄的票号,不会有假。” “还是师兄厉害,原以为只能讹……讹……” “你讹啥?” 释能见他说话说到一半卡在那里,便责怪起来。 真是干不了大事的家伙,敲木鱼节奏乱了也就罢了,说话也能结巴? “呃……这天气有点凉啊。” 那师弟突然接着说道。 释能眉头一皱,什么情况?怎么突然说起天气来? 他目光随着师弟的目光瞧过去,在灵堂之下,挂着白灯笼的转角处,一袭紫衣像鬼魅般站在那里。 那身衣服怎么有点熟悉? 温府的大小姐? 他全身一颤,僵滞在原处。 只见温凤岚走出白灯笼挂着的范围,来到三人身前。 释能这才想起将银票从师弟手上抢了回来,强自镇定地塞回袖袋里。 “大……大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他问道。 “就在这位大师说今晚天气有点凉的时候。” 温凤岚随意说道。 释能只想赶紧支开这个大小姐,“丞相和老夫人在用晚膳,大小姐怎地这么快出来?” 说到这,温凤岚眉头微微一皱,嘴角抽了抽,那些家伙,吃饭没叫她。 她肚子微微打鼓。 先不管了,她说道:“大师给我弟弟诵经,不是需要他的头发吗?现在可以去取了,请随我来。” 她转身要走,释能无奈,只能留下两个师弟,自己跟了上去。 两人才刚出前院,温凤岚突然转身说道:“瞧我这记性,原来头发已经被我剪下来了,大师请拿好。”说着将从家丁头上剪下来的头发递了上去。 这种事也能忘记? 释能觉得有点奇怪,只想快点结束了温凤岚独处的时间,这个大小姐,有点可怕。 他一把接过头发,看也不看,说道:“行,今晚的仪式结束后,贫僧便回寺里去,如约给小公子诵经七七四十九日。” 他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只想快点离开。 “大师,你没毛病吧?” 释能转身的时候,突然听到温凤岚这句话,转到一半的身子僵在那里。 “大小姐什么意思?” 他重新转过身来,看着温凤岚,面带微笑。肥肉在他脸上挤作一团,像蠕动的虫。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不检查检查?” “检查?” 他瞳孔突然放大,立马摊开手掌,一撮半黑半白的头发映入眼帘。 他怒目圆瞪,“这哪里是小孩子的头发,大小姐这是戏谑贫僧吗?” 温凤岚笑笑,对着释能的手掌吹了一道气,那撮头发立刻随风扬起,扬了他一脸。 “呸、呸、呸,”释能大怒,拨弄着粘到自己脸上的头发,他因为肥胖,脸上容易出油,粘了头发不容易拨弄下来,有几根头发又较细碎,竟吹进他右眼里。 他右眼一直抽搐,连带着嘴角也开始痉挛起来。 目光中看到前方有一水井,立马要冲上去打水洗脸。 温凤岚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子。 “疼、疼、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贫僧乃九华寺的人,即便你父亲温庭仁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你好大胆子,竟敢……哎哟……疼,大小姐好身手,不知贫僧哪里得罪了你,还请海涵,贫僧这手还要敲木鱼呢。” “不知哪里得罪我?你讹我家的钱,你说有没有得罪我?” 说罢,温凤岚手上再次用力。 释能痛得满头大汗,呲牙咧嘴,“大小姐,你这话说的,贫僧哪里讹了?这钱是用来给小公子诵经祈福的。” “哼,诵经祈福?你说我便信?你连我给你什么头发都不检查,还说自己不是存心敷衍?” 释能手腕被叩得生疼,眼见求饶不行,把心一横,何不硬气起来,他好歹也是得道高僧,振臂一喊,将温府所有人喊来,让他们看看温大小姐是怎么对待僧人的。 “来……呜呜呜……” 他刚张大嘴巴,温凤岚便操起一把黄泥塞了进去,堵住他的口鼻。 他顿时呼吸不上,脸色一下胀红,“咳咳咳,你是疯子,疯子,黄泥塞鼻会死人的。” 他好不容易甩掉嘴巴和鼻孔里的污物,双目含愤地看着温凤岚。 温凤岚松开他的手腕,沉声道:“没错,我就是疯子,你不还钱,我会更疯。” 说着,她将脸贴到与他只有数寸的距离,身上散发着逼人的寒气。 一个白色灯笼被风吹倒,刮到两人脚下。 “神经病。” 释能大喝一声,转身拔腿便跑。 刚跨出两步,突然感到腰间一痛,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温凤岚将他翻过来,从他袖袋里拿出那张五千两的银票,对着柔和的月光晃了晃。她没见过这么大额的古代银票,有点好奇。 这动作在释能看来,就像是挑衅一样。 “你对我干什么了?为什么我全身动不了?” “大惊小怪,不过是你给打了点肌肉松弛剂罢了。” 说着她从释能腰间拔出注射器,医疗垃圾可不能乱丢,扎到阿猫阿狗可不好。 第19章 谁也别想睡,都给我熬着,守夜 温凤岚一把将释能扛起。 “你要带贫僧去哪里?” “再叫,再叫我就推多点药,让你呼吸肌也麻痹,直接死过去。” 释能不知呼吸肌麻痹是什么意思,但知道会死就行了。 便乖乖闭嘴,再也不敢说话。 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这女子真敢要他的命。 温凤岚扛着他来到柴房,一脚踢开柴房的门,将释能丢到一脸疑惑的抱书和抱棋面前。 释能见状,急道:“你想玷污贫僧清白?休想,贫僧宁可咬舌自尽。” 温凤岚翻了个大白眼,什么玩意,想得倒美。 抱书和抱棋也误会了,爬到温凤岚脚边,哭道:“大小姐不要啊,念在我们在温府干了这么多年的份上,饶过我们吧。我们以后再也不敢逆大小姐的意思。” “去、去、去,你们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谁要你们发生关系?” 温凤岚没好气道。 她掏出一个瓷瓶给抱棋,“这是止痒膏,抹上后骚痒便止。” 抱棋千恩万谢,将里面的膏药全部抹到身上,很快,奇痒难耐的感觉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通体的舒畅。 她和抱书相视一看,而后对着温凤岚磕头道:“以后在温府,大小姐让我们去东我们便去东,让我们去西我们便去西,永远以大小姐马首是瞻。” “那好,今晚我就要你们去一个地方。” 温凤岚问道:“你们知道九华寺在哪吗?” 两姐妹当然知道,往年经常陪老夫人去九华寺上香,于是说道:“知道。” “你们俩个今晚将这和尚送回九华寺去。” “这??” “不行?” “不、不是。” 抱书和抱棋摇摇头,看了一眼释能。 刚刚还说要咬舌自尽的他,眼神中好像有一丝丝失望之色。 他吼道:“今晚府里的法会贫僧还要主持,走了怎么跟丞相交代。” “我自会交代。” “不、不行啊,贫僧不能走,要留下来。” 温凤岚懒得理他,从地上捡起一把稻草揉搓成团,塞进他嘴巴里,对抱书和抱棋两人说道:“你们从后门走,不要让其他人发现。” “是。” 两人应了声,当即一前一后合力抬起释能,让她们惊讶的是,释能嘴上支支吾吾,身子却全然没有一点挣扎。 这大师怎么光说话,不使劲呢? 两人觉得奇怪,不过这却给她们省了力气。 两人驾上马车,驶向夜色里。 温凤岚弄走了释能,肚子咕咕叫。该死的温府,吃饭没叫她,总不能一直用葡萄糖充饥,她来到后厨,随便找了些东西果腹便回到灵堂。 此时温家上下都在,九华寺的两个和尚也在。 他们见师兄许久没有回来,敲木鱼的心思都没有了,直接将犍稚丢在一旁,双手合十作祷告状,嘴里支支吾吾。温家人听不明白,也不敢上前问。 两人见温凤岚走来,急得上前问道:“我师兄呢?去哪?” 温凤岚道:“释能大师拿了小公子的头发后,连夜回九华寺去了,说诵经的事一天都不能晚,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什么?!师兄走了?” 两个和尚差点吼出来。 他可是带着五千两啊,说走就走,不认账怎么办? 不行。 得去找他。 两个和尚身子要动,温凤岚阻道:“两位大师不是想离开吧?法会一旦开始,不到结束不能停下,你们身为九华寺的代表,可不能半途可废。不然,以后谁还敢请你们九华寺的秃……和尚做法会呢。” 两个和尚脚步一滞,停在原地,其中一个转过身来,挤出脸上的笑褶子说道:“大小姐误会了,我们没有说要走,我们是去解手。” “对,解手,不知府上的茅厕在哪里?” “解手,行,”温凤岚对一旁的温管家说道,“管家,带其中一位大师去茅厕解手。” 她凤眼微抬,看向两个和尚,问道:“你们两个谁先去?” “啊?” “都说了法会一旦开始,不能停下来。你们都去了,谁在这敲木鱼念往生咒?” “那贫僧先去吧。” 两个和尚互看一眼,从后门溜走的计划落空了,眼底尽是失望之色。 法会继续,木鱼再次在这冷静的夜晚被敲响。 温府上下,包括温庭仁和老夫人,均坐在灵堂内,给白氏、温怀君和丁氏烧纸钱。 通红的火盆,一下吞噬完丢进去的纸钱,化成清烟,袅袅升起。 人死,灵魂走在黄泉路上,要用纸钱来买路,纸钱越多,路走得越通畅。 所以,这烧纸钱的活一夜都不能停,停了,亲人在下面的路也到头了。 冷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听到两更天的锣声响在街上响起,站起来说道:“行了,咱回屋睡吧。” “二姨娘,你干嘛?” 温凤岚一边给火盆扔纸钱,一边问道。 “回、回屋睡觉啊。” 冷氏被她没来由一问,心自有点虚,我说错话了? “回屋睡觉,那我娘、弟弟和四姨娘在下面怎么办?他们路还没走完呢?” “这活自有下人干。” 不会想让我们在这烧一整晚吧。 至于吗? 冷氏心里有话,但没有说出来,而是说道:“烧纸什么的交给下人就行了,明天一大早,我们还要应付各种来祭奠的客人呢,这才是重要活。” “原来给我娘他们烧纸钱不是什么重要活啊,那我明白了。二姨娘尽管回屋睡吧,如果睡得着的话。” 火光在温凤岚脸上跳动,她静静地看着躺在棺材里的母亲和弟弟,手上扔纸钱的动作不断。 冷氏气炸,转身对温庭仁说道:“老爷,你看,你大女儿又在阴阳怪气。我什么时候说过烧纸钱不重要,我只是想明天早上有副好模样招待客人罢了。这样也有错?” “好模样?”温凤岚抬头打量了她一眼,“家里死人了,要什么好模样?是要容光焕发,还是要神采飞扬?” “你……” “晚膳吃的烩羊肉、八宝鸭、蒸鲈鱼、四喜丸子、香菇焖鸡还不能把你吃得美美的?”温凤岚说着,不知不觉把牙齿狠狠地咬了起来,“诸位倒是好胃口,吃得一口都不剩。” 她猛地站起,“在老家,我娘带着我和弟弟过活的时候,一日三餐吃的是稀粥,她一辈子都不知道精米是什么滋味?你们呢?天天在这大鱼大肉,吃少一顿怎么了?守一次夜怎么了?” 众人被她的话慑住,哑口无言。 温庭仁拉了拉冷氏的袖子,示意她坐下。 冷氏急道:“真的要熬一个晚上?” “二姨娘想走便走,”温凤岚道,“父亲留下便行,对不起我母亲的是我父亲,不是你,你去歇着吧。” 冷氏好一阵无语,话说到这份上,还怎么睡啊? 温庭仁还以为温凤岚骂的是冷氏,没想到靶点在他这里。 他强撑着酸涩的眼睛,往火盆里添了点纸钱,“是我对不起你娘,我不走,给你娘守夜。” 温庭仁不走,全府上下的人都不敢走。 包括老夫人,歪歪扭扭地坐在太师椅上。 风吹来,卷起无数纸钱。 第20章 大半夜做祭品 三更天的锣鼓在街上响起。 随着更夫一声吆喝,“朗朗阳世,平安无事。” 众人打了一个激灵,强撑着昏昏欲睡的身体。 温凤岚给火盆添着纸钱,温庭仁看着火光映衬着她的脸,几次欲言又止。 “老爷,大姑娘不会真的让我们熬一宿吧?” 杨氏低声问道。 冷氏看着火光突然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秘密一样,她压抑着兴奋的声音说道:“大姑娘恼我们吃饭没有叫她,这才让我们熬夜呢。” 杨氏一听,觉得有道理,微微颔首,“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赶紧叫下人备点饭菜,说不定她吃饱了,气就消了。” 温庭仁随即便叫温管家过来,吩咐让后厨随便整点菜。杨氏阻道:“不能随便,大姑娘可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一道道菜名的。” 闻言,温管家犯难了。 这鸡、鸭后厨尚有多余的,东拼西凑还能做出一道菜。 这羊肉和鲈鱼可就没了,大半夜的去哪里找? 温从碧见众人一副小心翼翼伺候温凤岚,怕惹对方生气的样子十分不爽,想来往常只有她才有这样的待遇,如今却换了一个人,叫她心里如何舒坦,她不屑道:“羊肉没了便换豚肉,鲈鱼没了便换鲤鱼呗,反正辛香料放多点,她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吃得出?再说,大晚上费那么大功夫给她重新做一份,她还好意思挑三拣四?” 温庭仁想想也是,便对冷氏说道:“你去后厨下个菜。” 冷氏一听,立马不愿意,努着嘴道:“要我去?” “那四喜丸子是你的拿手好菜,既然要做一样的,还是你去吧。”转头又对温管家道,“余下几道菜,你看着办。” 温管家拿了话,退下灵堂。 冷氏扭捏了片刻,也跟着去了后厨。 不多时,两人便回到灵堂,对温庭仁轻轻地点了点头。 温庭仁会意,站了起来,走到温凤岚身边,俯身道:“岚儿,你没用晚膳,我让后厨给你重新做了一份,你去吃点东西吧。” 趁她吃东西的间隙,大伙便回房歇息。想来到时,她总不会到房间里,将大伙拉过来吧。 温凤岚看着跳动的火光,淡淡道:“将晚膳拿过来吧。” “拿过来?” 众人听到她这话,刚升腾起的兴奋之情很快消散下去。 她想在这里吃,那他们怎么回房歇息? 冷氏额头沁了汗,拉着温庭仁的手袖,“那就叫管家拿过来。” 她给温庭仁使了个眼色,肯吃就好,肚子饱了,多少会消气,到时话也好说。 温庭仁当即对温凤岚道:“那就拿上来,你慢着点吃。” 很快,温管家便带着后厨的下人,将刚做好的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他刚想在温凤岚面前支起个桌子,将饭菜放上去,忽然听到温凤岚说道:“将晚膳摆到祭台上去。” “祭台?” 温管家没反应过来,这不是给人吃的吗?怎么放到祭台上去? “大小姐,这是给你吃的。” 祭品自然有,不需要你操心。 话的后半句,他没敢说出来。 他手捧一盘冷氏做的四喜丸子,正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正当他纠结的时候,温凤岚二话不说直接拿了过来,穿过众人惊讶的目光,走到祭台前,恭恭敬敬地将热气腾腾的四喜丸子放了上去。 “娘、弟弟,还有四姨娘。这是温府刚做好的饭菜,你们尽管吃,吃饱了再上路。放心,今晚大家给你们守夜,买路钱不会断的。” 冷氏见状,怒火噌的一下冒了起来。 想她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哪曾试过大半夜去后厨做饭菜。 对方竟不知好歹。 将她好不容易,费尽心思做的饭食当成祭品给死人吃。 叫她如何能忍? 她大骂:“温凤岚,我大半夜顶着灶火的热气给你做好吃的,就怕你饿了肚子,两眼昏花,一头栽进火盆里烧成灰。你倒好,将我做的饭菜当做祭品。要做祭品用得着我大半夜亲自烧灶,你是不是存心想恶心我?” 她一拂袖,衣摆正好掀翻面前的火盆。 烧到一半的纸钱洒了一地,此时正好刮来一阵冷风。 将灰烬扬起,她顿感双眼吃痛,急着去揉眼睛。 温凤岚一边示意温管家将余下的饭菜摆放到祭台上,一边说道:“给逝去的人献上食物寄托哀思,是一件非常严肃和崇高的事情。二姨娘怎么会觉得我在恶心你呢?除非,二姨娘觉得我娘和弟弟,还有四姨娘不配。” “我……”冷氏一时语塞。 她确实觉得此三人不配。 但她不好直接说出来。 毕竟死者为大。 再加上老爷和老夫人也在,她不想节外生枝。 忍了忍,说道:“大姑娘误会了,我是怕你饿坏了。毕竟一晚上不吃东西,神仙也难熬得住。老爷刚刚失去了三位重要的亲人,可不能再让他经过这样的痛苦。” 这是变着法咒我死呢。 温凤岚嘴角勾了勾,笑道:“多谢二姨娘好意,既然二姨娘怕我饿坏,再去做点东西给我吃呗。” 还去? 冷氏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 正当她为难之际,温凤岚突然开口为她解围,“我开玩笑的,让二姨娘大半夜做两次饭菜,就算你敢做,我也不敢吃啊,我还怕你往我饭菜里吐痰呢。” 冷氏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大姑娘可会开玩笑,我怎会做出那样的事。” 她说完,温管家不自觉地摸了摸嘴巴。 她猛地一瞪,温管家这才意识到不妥,欲将手放下,却发现无处安放。 这些小动作都落到温凤岚的眼睛里,她回过身,重新走到火盆面前,继续往里扔着纸钱。 这时,四更天的锣鼓敲起。 她对着摇曳的火光说道:“咱家有像这样聚在一起过吗?” 众人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纷纷低下头去。 不就给逝去的亲人守夜吗? 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 还一个个的起小心思,害不害臊? 老夫人佝偻着身子,用拐杖挑了挑火盆,将火撩旺。她转头看着那三具棺木,怔在原地,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定格,她扶了扶太师椅的靠背,重新艰难地坐了回去,闭上眼睛,“就这样坐着守着也挺好。” 她曾经极力阻止儿子将白氏接来,就为她守一夜吧,守了这一夜,良心就过去了。 就不欠白氏了。 她用余光看了眼温凤岚,后者一直重复着往火盆里扔纸钱的动作,看不出悲喜。 第21章 丁父大闹灵堂 太阳在水平线上升起,黎明终于来临。 熬了一夜的温府众人恨不得走到阳光底下,温暖被寒夜浸冷的身体。 随着最后一张纸钱烧成灰,守夜的任务结束。 九华寺的两个和尚谢绝了早膳的邀请,着急忙慌地出了温府,踏上回寺的道路。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抱书和抱棋便驱使着马车回来。 两人简单地说了说押送释能回去的情形,便各自忙去了。 温家一众人简单地吃过早饭,回到灵堂,等着前来吊唁的人。 他们一个个顶着黑眼圈,面容憔悴,精神萎靡,一副伤心过度的模样。任谁走在街上,被陌生人看见,都要道一声,“节哀顺变。” 唯独温凤岚不同,虽稍有憔悴之感,却精神矍铄,双目依然发着光。 这可能得益于她前世是个临床医生,熬夜这种事,对她来说,如家常便饭。 她看着桶里倒映着的那张清冷的脸,重新振作起精神,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喊。 “我的女儿啊。” 有人来吊唁了。 她忙不迭地用凉水拍了拍脸,来到灵堂。 只见一名身穿粗布麻衫,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趴在丁氏的棺材前面,哭得喘不过气。 丁氏的父亲是一名打铁匠,住在京城辖下的礼泉县,昨日收到丧帖便赶来,一路不敢耽搁。此刻见到女儿静悄悄地躺在棺材里,从前那些两父女相处的画面一幕幕毫无预兆地涌上脑海。 他妻子早逝,与女儿相依为命。好不容易将女儿拉扯大,想找一户老实人家嫁了,女儿却在一次与温庭仁的接触中,芳心暗许。 当时温庭仁刚当上刑部侍郎,又纳了杨氏,一时意气风发。 女儿全然被他成功人士的气质迷住,说什么也要嫁给对方。 他执拗不过,只能从了。 女儿出嫁之后,给了他一大笔钱,他拿着这点钱,买了几亩良田,请了几个佃农,过上了收租的闲适日子。 十个月前,听闻女儿怀孕,他重操起旧业,打了一副护心锁,想在孩子出生的时候送给她。 如今十个月过去,温府下人传来的消息不是女儿生了孩子,而是女儿难产,死了。 他一听到这个消息,顿觉五雷轰顶,抓起刚打好不久的护心锁风也似的跑来。 此刻他颤颤巍巍地将护心锁拿出来,要给女儿带上。忽然看到女儿脖子上的痕印,想起女儿生前总是在他面前不经意提起丞相府里被冷氏欺负的日子,不由得怒上心来。 对着跪在一旁的冷氏喝道:“姓冷的,我女儿被你欺负得好惨,她今天死了,你也要陪葬。” 说着抢将上前,一把要掐住冷氏的脖子。 温管家见状,吓得魂都要丢了,立马拦在丁父面前。 丁父打了半辈子铁,力道非寻常人能比。 一双胳膊宛如铁疙瘩,看似轻轻的一挥,就把温管家带翻在地。 冷氏平时欺负丁氏惯了,以为对方的父亲也是个唯唯诺诺性格软弱的人,今日一见,哪想得这么蛮横霸道。 当即吓得连退了数步,脚下刚好踩到刚熄灭的火盆,一阵吃痛,干脆直接一脚将火盆踢起,将火盆踢向丁父。 丁父平日里打铁,接触的最多的就是通红的烙铁,这等温度的火盆于他而言,一点威胁性都没有。只见他伸出右手,对着飞来的盆底狠狠一拍,火盆立刻调转方向,向着一旁的温从碧掠去。 温从碧当即用手格挡,只听哐当一声,火盆砸到她受伤的右手手腕。 她顺势倒地,嘤嘤地哭了起来。 丁父见状,一下懵了。 他是想报复,但仅限于对冷氏,对温庭仁。 他可从未想过对其他人下手,尤其是尚未及笄的女孩。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冷氏见女儿受侮,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女儿算什么本事?” 温庭仁本来对丁父本来还有点愧疚之情,此刻在他这般失态,心里暗讽,打铁匠便是打铁匠,永远上不了台面,连女儿的葬礼也要拿来丢脸。 温从碧倒在地上,没有起来的意思,“四姨娘死了,我们心里都不好受,但我们有不分青红皂白,随便向别人发泄吗?你们丁家的人倒好,一来就喊打喊杀,不知道的,还以为四姨娘是我们全家合力害死的,哪知道她自己是难产死的。” 是啊,女儿是难产死的。 怨不得其他人。 丁父一想到这,全身无力。 他回到女儿的棺木旁边,摸了摸她的脸,生前那些委屈,随着一阖眸都消失吧。 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借口和温家的人讨公道。 他沉默了片刻,待眼泪流干后,起身要走。 温府高门大户,不是他这种赋役能够长久逗留的地方。 随着女儿死去,他和温府的联系将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断绝。 他走出灵堂,一道身影拦在他面前。 “你是?” “跟我来。” 温凤岚简简单单说了三个字,便转身离去。 丁父看着她的背影,怔了片刻,立马跟了上去。 虽然温凤岚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但丁父似乎察觉到对方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他说。 两人来到梧桐院,冷氏的厢房前。 温凤岚先走了进去,随后对着屋外说道:“进来吧。” 丁父闻言,猛地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屏风后面传来一阵孩童的啼哭。 他忍不住湿了眼眶,艰难地绕过屏风,看到在温凤岚手上,抱着一名初生的襁褓。 “这是……我的外孙?” 不知为何,他第一眼便觉得孩子和他有血缘上的关系。 “是个男孩子。” 温凤岚淡淡地说道。 丁父抹了抹眼泪,伸出手想抱孩子,又怕身上的泥弄脏了孩子。 那窘迫的样子,就像第一次与女儿见面一样。 温凤岚用一次性护理垫包住孩子,小心翼翼地交到他手里。 “以后有时间,可以来府上看看小公子。” 听到这话,丁父的鼻子猛地一酸,忍不住问道:“我叫丁大山,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我爹是温丞相,我娘是白氏,灵堂里的另外两具棺材,一具是我娘的,一具是我弟弟的。” “原来是大小姐。” 丁大山抱着孩子,看了眼温凤岚,心中涌起无数疑惑。 温凤岚便将近日来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和他说了一遍。 丁大山听完,直接抱着孩子跪了下去,“大小姐大恩,丁大山没齿难忘。” “快起来。”温凤岚扶起他,将孩子重新抱到手上,“有了孩子,你就不用寻死路了。” 丁大山突然瞪大双眼,“大小姐怎么知道?” 温凤岚摸了摸孩子的下巴,没有回答他的话。 丁大山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放心,我不会死了。” 女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听到女儿死讯的那一刻,他确实想过寻死。 如今看着外孙静静地躺在温凤岚怀里,他重新拾起活下去的欲望,他拿出那把护心锁,“我没什么送给孩子的,这是我亲自打的护心锁,待孩子长大些,我再来看他。” 此时温府有不少吊唁的宾客前来,都是冲着大夫人白氏来的。 丁大山从后门离开,他的背影比来时挺直了不少。 温凤岚将孩子放回空间,回到灵堂。 原本以为被丁大山这么一闹,大家的心情会沮丧不少。 谁知她却发现,众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掩盖的笑意。 这是……怎么了? 装都不装了? 第22章 丧事喜办?一品诰命? 温从碧见温凤岚才回来,心下不悦,全家都守在灵堂,等着宾客来吊唁。 她倒好,躲起来偷懒。 想必是熬了一个晚上,藏在哪里偷吃东西补充精力。 她本来要揶揄她一番,想到温府马上会有大喜事,便把讽刺的话吞进肚子里。 “还不快进来,站在门口做甚?” 温凤岚感觉到她有一肚子话想说,正准备迎接她的口诛笔伐,没想到就这?不骂了? 冷氏见温凤岚慢吞吞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府上马上有大喜事,你身为嫡长女,愣站在门口成何体统?” 温凤岚以为自己听错,“大喜事?” 杨氏在一旁开心地说道:“皇上要给咱温府封个一品诰命夫人。” 全然不顾自己的语气与灵堂的布置完全不协调。 温凤岚看了一眼祖母,难怪她此刻满面春风,眼带笑意。 整个温府,能当得上一品诰命夫人的也就只有她了。 温庭仁站在她旁边,同样难掩一脸兴奋之情,他对前来吊唁的谏议大夫问道:“刘大人可有听错,皇上要给温府封赏一品诰命夫人?” 谏议大夫刘伸瘦的跟个竹竿似的,拍了拍胸脯,肯定道:“不会有假。丞相大人没出早朝,所以不清楚这件事。话说是宁王提议的,说丞相大人能官至一品,夫人功不可没。如今丞相大人家里有丧,正好封个一品诰命的爵位,给温府冲冲喜。我想,诰书今天就会下来。” 闻言,老夫人和温庭仁恨不得当场跪下,山呼皇恩浩荡。 “想不到是宁王提议的。”温庭仁摸了摸胡子,他平日里与宁王并无交情,如今对方送了恁大个人情给他,莫非是想拉拢他,结党成派。 仁启帝未立太子,六位皇子均封了王位,将来都有可能成为新帝。 而唯独宁王不可能。 因为宁王双腿残废,是个废人。 仁启帝是不会选个废人继承皇位的。 想到此,温庭仁忍不住摇摇头。 就算宁王在这件事情上帮了他一把,他也不可能就此成为宁王的人。 他可不会伺候一个没有将来的人。 老夫人心里却没这么多想法,她只道是自己含辛茹苦养大温庭仁,一步步支持他当上丞相,被宁王看在眼里,被皇上看在眼里,所以才得来的一品诰命夫人荣誉。 说到底,她觉得自己完全有资格。 今日温府办丧事,不过是给这件事情起了个由头而已。 温凤岚站在离他们不远处,他们的对话全都落进她的耳朵里。 宁王? 她微微一怔,想起和他在京城郊外发生的那段误会。 马厩里借来的两匹马还没还给他呢。 刘伸对着棺木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行礼,接着对温庭仁和老夫人说道:“节哀。下官还有公务要忙,这便离去。” 老夫人道:“节哀节哀,老身谢过刘大人。” 刘伸带来的这个消息,一扫她阴霾的心情。 她似乎忘了府里办着丧事,灵堂里躺着她的媳妇和孙子。 她执意要温庭仁送刘伸出去,尽管以温府仁一品丞相的地位,刘伸根本不够资格。 “你们几个,还杵在那里做甚?”老夫人喊道,“快过来迎接宾客。” 冷氏一听,面露喜色道:“来了来了,这就来了。” 说着拉起温从碧的手,带着杨氏母女和温凤岚跪在棺材前面,感谢前来吊唁的宾客。 温庭仁官至一品,给正妻办丧事,在京官员无不前来。 偌大的灵堂,换了一拨又一拨的人,有些人听闻了风声,说了句“节哀”,后面又跟了句“恭喜”,将老夫人说得心花怒放,笑颜尽开。 “庭仁啊,送送宾客。” “娘啊,你儿我官居首位,当朝除了太傅,没有人有资格让我亲自去送。” “说什么话?” 老夫人怒目一沉,“我当这个一品诰命夫人,若朝中有大部分人反对,还当得了吗?我叫你送送他们,是为了给我积攒点人缘。你若不愿意,便罢了。我请不起你这个丞相,我亲自去送。” “我去,我去。” 温庭仁反驳不了,只好一次次起身去送宾客。 他熬了一宿,又来回走了不知多少步。 脑袋早就昏昏沉沉。 他站在前院,回头看了一眼灵堂,深吸了口气,他当了丞相后,母亲就一直盼着这个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如今得偿所愿,他这个做儿子的,应该打起精神来庆祝。 “怎么回事?” 老夫人的声音从灵堂里传出来。 温庭仁身子一颤,不会出什么事吧? 立马回到灵堂。 只见次女温从碧捧着一个碗,碗里的热汤一滴不剩地洒到老夫人的身上。 老夫人被热汤烫到,举起拐杖就要打,突然顿住,暗暗地喘了几口气,平稳了些心情,才将拐杖放下,一言不发。 换在平时,她肯定会大发雷霆。 但今日不能。 今日有很多京城人士前来吊唁。 今日她要受封一品诰命夫人。 她将所有怒气压下,恶狠狠地宛着温从碧。 温从碧吓得全身发抖,她深知祖母的脾性,有怒气当场发了便好,留着只会加倍奉还。她思索了片刻,滴溜的眼珠子一下盈满了泪水,转头对跪在一旁的温凤岚说道:“大姐,你为什么要绊我?” “我?绊你?” 温凤岚一直跪在棺材前面,默默地注视着所有人的表演。 她冷眼旁观着温府一家人,对祖母和父亲爱慕名利的心思有了一番认识。 她见温从碧拿了一碗参汤,想给祖母喝,拍拍马屁,却不料一时失手,将热汤洒到祖母身上。为了不让祖母讨厌自己,竟将祸水引到她身上来。 好家伙。 温凤岚内心直呼。 温从碧一边给祖母掸去身上的汤水,一边噙着泪说道:“碧儿不小心烫到祖母,都怪我,都怪我,太粗心了,没看到姐姐伸出来的脚。” 冷氏见状,一把搀起老夫人,“这热汤淋进衣服里,穿着可不舒服,快去换了吧。” 老夫人有点为难,“可丧服就这一件。” “这都弄湿了,还穿什么呀?”冷氏心疼道,“再说,娘都要受封一品诰命夫人,穿着丧服接受皇家封赏,不好吧。万一皇上责怪下来,会不会觉得我们不敬?” 老夫人目光一沉,冷氏的话说进她的心里。 一品诰命的封号何等尊贵,岂能穿着丧气之服受封? 她站了起来,在冷氏和温从碧的搀扶下走出灵堂,迈出门槛的时候,不忘回头给了温凤岚一个眼色。 温凤岚看着这一幕,心想,这算哪门子事啊?不会真的相信温从碧那货说的话吧? 也罢,爱信不信。 反正只要敢对她不利,她一定回敬回去。 她瞧见温庭仁站在堂前,说道:“家里有了喜事,父亲一定很开心吧。” 温庭仁知道她说反话,气得不踏进灵堂,返回前院。 这时,温管家突然传报,刘公公来了。 第23章 将华服给我脱下 刘公公是御前太监,司职传达陛下旨意。 这时候出现在温府,肯定不是来吊唁的。 或者说,不是专门来吊唁的。而是带着陛下的旨意来的。 温庭仁瞬间虎躯一震,快步走出前院。与此同时,他唤来一个家丁,让其去通传老夫人,心说这跪了一个早上,刚离开没多久,陛下的旨意就下来了。 万一刘公公等得不悦,回去后在陛下面前多嘴几句,让陛下观感不好就麻烦了。 他刚走出前院,迎面见到的不是刘公公,而是府尹大人。 他先是一愣,继而才反应过来,府尹大人来吊唁也不奇怪,只是为何温管家没有通报?害他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府尹大人道:“丞相大人,节哀顺便。” 温庭仁道:“何大人,有心了。” 说罢,目光绕过府尹一众人的身侧看过去。 府尹瞧见他的举动,心知他是在等着刘公公,难免一笑。一品诰命的封号,自大周朝开朝以来,还从未有任何人受封过。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一品诰命的封号比丞相还要来得尊贵。 毕竟,大周朝丞相一定要有。 而一品诰命就不一定了。 温庭仁这般紧张,可以理解。 终于,刘公公在他期盼的目光下,出现在回廊的拐角处。 温庭仁越过众人走上去,“不知刘公公前来,有失远迎。” 他说完,发现好像不对。 身居一品高位,怎么对一个御前太监点头哈腰。 他立马直起,一转头,看见府尹和他的一众手下将脸撇向一边。 “这边请。” 他咬了咬牙,带着众人走到前院,来到灵堂外。 府尹和刘公公跨过门槛,看到灵堂上摆着的三具棺木,面色一沉。 一下死了三个人,不管放在哪个家庭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想必府上的人都沉浸在悲伤里吧! 他们的目光在灵堂上扫视了片刻。 怎么回事? 怎么只有一个女子在守灵?其他人呢? 温凤岚瞧见有人来凭吊,用略带清冷的嗓音回道:“两位大人有心。” 府尹眉头皱了皱,温府一家三口在京城郊外遇到马贼,仅一人逃出生天,这件事情他是知晓的。眼前这位,难道是那逃出性命的大小姐? 他忍不住向温凤岚仔细看去。 但见她身着白色丧服,面目神情被悲伤所绕,但又存有一丝坚决。使人靠近她身边,不禁肃然起敬。 温庭仁见传话的家丁回来,急问道:“人呢?” 家丁小声回道:“小的已经传了话,老夫人知晓。” 刘公公见温庭仁和家丁悄声说话,哼了一声,道:“不知丞相府里其他人在哪?家里办着丧事,怎地只有一位小姑娘守灵呢?” 温庭仁闻言,赶紧道:“家母身体有恙,在内院调息。” 不多时,老夫人终于在冷氏、杨氏等人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她一出场,便惊得刘公公和府尹张大着嘴巴,半晌吐不出一句话。 只见老夫人头戴攒丝珍珠发钗,身披纹锦鹤氅,耳坠大红宝石耳珰,脚踩绣玉兰花缎鞋,简直就是富贵猛逼人。 刘公公向温庭仁侧目,你管这叫身体有恙? 温庭仁嘴角疯狂抽动,冷不丁向冷氏和杨氏瞧去,眼神仿佛在说,这是闹哪样? 杨氏微微低下头去,不敢看温庭仁的目光。 冷氏则伸长脖颈,向着温庭仁邀功。 老夫人远远看见刘公公,立马松开冷氏和杨氏的手,拄着拐杖走了过来。那拐杖在她手上,仿佛就是装饰品,不是什么必需品。她足杖一点,轻快的脚步很快来到众人面前。 温凤岚跪在地上,瞧见祖母一身不得体的打扮,面露难色。 祖母刚刚和冷氏的对话,她是听见的。 丧服被弄湿了,要换便换吧。 但你换成这样,成何体统? 就因为要受封一品诰命夫人,就可以不顾别人的感受? 她猛地一站身,道:“脱了。” 简单两个字,让在场所有人无不震惊。 老夫人嘴角抽了抽,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冷氏在旁,一下感觉到一股无上的寒意侵袭过来。 她忍不住打了几个颤,目光不敢向旁边看去,仿佛只要一转过头,就会被这冰冷的寒意冻住。 她对着温凤岚指责道:“娘亲受封一品诰命夫人,穿成这样,是对皇家的尊重。难道你要你祖母穿着丧气之服,接受这荣誉?” 刘公公闻言,倏地抬起头,阴沉地看了看老夫人,随后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老夫人见状,心说让刘公公瞧见,还以为自己压不住这个家,那怎么当得了一品诰命夫人? 当即将心一横,冷着脸对温凤岚说道:“温府给你娘置了丧,守了夜,还想怎样?眼下我要接受陛下的封赏,穿着隆重一点罢了,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入目?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还有没有这个家?” 她权杖怒点,砰的一声,脚下的青砖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脱不脱?” “放肆!来人!给我掌她的嘴!” 老夫人喝道。 刘公公眼见战火升级,站出来拦道:“老夫人且慢。” 老夫人道:“刘公公不要插手,这是老身的家事。” 她转头怒目看着温凤岚。 微微一侧头,脑海里泛起这几日温凤岚来到温府的画面。 掌掴姨娘,敲打庶妹。 现在,竟惹到自己头上了。 只恨当时没有早点出手,让她在以为这个家可以无法无天。 受封一品诰命夫人,也许是她一生中最荣光的时刻。 她等了多久? 穿好看点怎么了? 一点都不会体恤她。 早知如此,昨晚就不该一直熬着,为白氏这种村中愚妇守夜。 她越想越气,径直走到温凤岚面前,突然伸出右手。 啪—— 温凤岚扣住她的手腕子。 “你敢反抗?” 老夫人想挣开,却发现对方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地扣着她的手腕。 冷氏和杨氏见状,立马拥了上去,要分开二人。 冷氏是知道温凤岚敢打人的,这丫头发起疯来,说不定真的会掌掴祖母。她回头悄悄看了看刘公公,发现刘公公低着头,眼睛却高高抬起,那模样分明是在看温家的笑话。 “够了!” 温庭仁怒喝一声。 然后。 该争吵还是争吵。 没人听他的。 老夫人腾出另外一只手,看也不看,甩了过去。只听一声脆响,冷氏的脸肿了起来。 “娘。” 她哭道。 “我不是要打你。哭什么哭?”转而怒目向温凤岚道,“你松不松手?是不是要刘公公看我们的笑话?” “你自己活成笑话,怎么不让人家看?”温凤岚算是看明白了,温庭仁一直不接她母女来京城,多半有这老太婆的功劳。她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转头对刘公公大声说道,“刘公公,你要笑就笑出来,憋着对身体不好。你看看,这是谁家的祖母又是谁家娘亲?阻着儿子不让将媳妇一家接到京城来,转头就让儿子纳了两个小妾,一个是富商巨贾,一个是书香世家。为什么?因为两个小妾对她有用,对她儿子有用。那远在乡下的媳妇有个毛啊?除了会带孩子,洗衣服,做饭,有什么用?还不如个下人呢!” 第24章 白氏受封 刘公公听到这话,敛起笑容。 温凤岚对老夫人的举动,他原先是觉得不妥的。 不管如何,身为孙女,也不该在外人面前对祖母命令式地说话。 但听到温凤岚的控诉,难怪她会如此激动。 也难怪宁王,会给白氏请封一品诰命夫人。 没错,陛下降旨,封死去的白氏一品诰命夫人。 但愚蠢的温家人,却以为是老夫人得了这个荣誉。还为此不惜当众撕破脸。 真是可笑! 他尖着嗓子道:“诸位住住手吧,再这样,陛下的旨意就不用宣读了。” 闻言,所有人停下了手。 温凤岚松开了老夫人的手,老夫人瞪了她一眼,随即正了正衣冠,低声问冷氏道:“我头发乱了没?” 冷氏喘着气,摇摇头,“没乱,好看得很。” “嗯,这就行了。” 老夫人暗自吸了口气,将衣摆一撩,正要跪下。 刘公公阻道:“老夫人这是做甚?” “接、接旨啊。” 老夫人瞪大着眼,这还用问? 刘公公哂笑道:“陛下的旨意由宁王亲自来宣读,奴才只是提前来说声。” “哦,这样,那有劳刘公公。” 老夫人觉得被戏耍了,暗自压下怒气,开口询问,“那宁王殿下什么时候来?” 话音刚落,府外的温管家当即高喊:“宁王殿下驾到。” “快!” 温庭仁立马说道:“去迎接宁王殿下。” 诰书竟然是由宁王殿下亲自宣读。 可见陛下对这件事情是多么的重视。 温府上下必定要全员出动,不然,这浩荡皇恩怎么承接得住啊? 他这般想着,拉着所有人出了灵堂,走到大门口。 温管家指着远处缓缓走来的车队,激动道:“宁王殿下亲自来了。” 温庭仁大手一挥,“出府三丈,迎接宁王殿下。” 老夫人随即左手拉起冷氏,右手牵着杨氏,笑颜逐开地走下台阶,向着宁王的车队快步走去。 长街上,一众百姓侧目相望。 老夫人享受着他们的目光,心想,这身衣服还真是穿对了。 若穿着那死气沉沉的丧服,百姓们还怎么高看她一眼?还怎么仰望于她? 她回头瞧了眼温凤岚,发现对方的目光一如先前一样,像是要吃了她一般,她不怒反喜。 如何? 老身就是要穿着这雍容华贵的衣裳,接受众人的仰拜。 另一头。 李元弘坐在车厢里,听到街上的骚动,便轻轻挑起前面的车帘。 很快,于人群中,他便发现如一朵清莲濯出污泥的温凤岚向着他的车队缓缓走来。 他神目一凛,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 她是那般的英姿飒爽,和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 回府后,他命令暗卫起了温凤岚的底细。一如她所说,她与母亲、弟弟三人住在中阳县,直到最近才被父亲温庭仁接到京城。 没想到却在半道上,遇到马贼,遭逢杀害。 马贼? 想到这,他将帘子放下。 那不是马贼,而是父皇的御林军。 父皇为什么要派御林军去害温凤岚一家? 他几次站在父皇面前,旁敲侧击,依然得不到答案。 父皇对于温凤岚活着,展现了极大的兴致。他原以为父皇还要加害于她,没料到父皇却降了一道圣旨,加封死去的白氏一品诰命夫人。 这是为何? 出于愧疚吗? 他无从得知。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诰书,马车停下。 耳边传来:“宁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推着轮椅出来,右掌轻轻一拍,轮椅便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到众人面前。 “免礼。” 声音如荒野传来,苍凉而悠远。 宁王殿下,李元弘。 当今圣上第三子。 曾被誉为最接近高祖的男人,大周的战神。 他七战匈奴,七战皆胜。 逼得匈奴退至大漠以北,不敢来犯。 若不是那场意外,他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储君。 五年前,他和四弟李元震深入滇南剿匪。 由于李元震误判敌情,被困匪窝。 李元弘为了救他,孤军深入,两人最终逃了出来。 但李元弘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两个膝盖骨被敌人的狼牙大棒敲碎,终身不能站立。 曾经的大周战神,多少人对其仰望。 如今,却要以轮椅为生。 唏嘘! 他推着轮椅,缓缓来到温庭仁等人面前,“本王今日前来,是为父皇封赏一品诰命夫人。” 话落。 围观在场的百姓惊呼不已。 大周朝至今尚未有过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这天要诞生了? “难道说是温府的老夫人要受封了?” “那还用说,除了老夫人,还有谁当得了这个封号?” “这丞相府刚死了人,就出了这好事,看来陛下很器重丞相大人啊!” 百姓的话或多或少传进温庭仁和老夫人的耳朵里,两人跪着,不住自喜。 尤其是老夫人,脸上每一条皱纹都写满了得意。 她微微仰头,盯着宁王手上的诰书出了神。 想她含辛茹苦将温庭仁抚养大,不就为了这一天吗? 但见宁王展开诰书,朗声道:“奉天诰命,中阳县女子白小婉,淑慎性成,勤勉柔顺,着即册封一品诰命夫人。” 此语一出。 满座哗然。 “白小婉是谁?是老夫人的名字吗?” “哪里!白小婉是温丞相的大夫人。” “大、大夫人?她不是死了吗?封一个死人诰命夫人?” “住嘴吧你,皇帝要封谁关你鸟事,看热闹就好。” 百姓们的目光汇聚成一道比太阳还耀眼的光线,笼罩在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跪着在地,右手死死地抓着权杖,几欲昏厥。 冷氏和杨氏赶紧一左一右地夹着她,强撑着,不让她倒下。 她老目含愤,猛咬银牙,为什么?她为了温家做了多少事?付出了多少贡献?为什么不是她受封这一品诰命夫人? 白氏不就在乡下拉扯了两个孩子长大罢了,日子能有多苦?对温家有多大用处?皇帝就算瞎了眼也要有个程度。怎么能让一个大字不识,没上过台面的农村妇人受封这么重要的封号? 她不服。 她一下挣开冷氏和杨氏,猛地站了起来。 “哇!” 所有人的目光朝她射来。 除了宁王李元弘。 李元弘看着跪在人群中的温凤岚,压抑着热烈的情绪说道:“白氏已死,其女代母上前接封。” 温凤岚眸子一抬,清冷的目光旋即投来,她看了一眼身子发抖的祖母,说道:“凤岚身子不便,请祖母代为传递。” 第25章 我们认识? 老夫人用力稳着身子,温凤岚的话就像一记重拳一样,照着她的胸口径直锤来。 代为传递? 那诰书就是我的,传什么递? 她站在跪着的人群中,显得十分突兀。 温庭仁见状,心疼起老母亲来,转过头去用责备的语气向温凤岚道:“诰书既是给你娘的,你去接吧。” 温凤岚冷嘲一声,“祖母在丧事期间身穿华服,不就为了讨个封赏吗?做孙女的不承她的意,怎么可以?” 话落。 围观的百姓忍不住窃窃私语。 “难怪觉得老夫人格格不入,原来穿了华服。” “老夫人不会觉得自己应该受封一品诰命夫人,才穿得这么隆重吧。这误会可大了。” “不管怎么说,家里办着丧事,穿这身衣服不合适。” “这老夫人也是个棒槌,穿得花枝招展,想显自己能耐。也不看看时机。” 难听的话落进老夫人耳朵里,不断地刺激她的耳膜。 她拄着拐杖的手不住发抖。 随着她抖动的,还有一旁跪着的冷氏。 老夫人之所以穿成这样,与冷氏有拎不清的关系。 要不是冷氏在旁添油加醋,说什么穿着丧服受封不吉利,她怎么会猪油蒙了心,在儿媳妇置丧期间穿得如此隆重。现在也不至于沦为别人的笑话。 李元弘手捧着诰书,眼见温凤岚不肯起身接封,便把目光看向老夫人,不觉眉头一皱。 这老夫人,穿得比他还像王爷。 “老夫人这身装扮,不合适吧。” 他唇齿轻动,说出来的话却如千斤之重。 老夫人一听,惊得立刻跪倒在地。 全然没了刚刚那盛气凌人的模样。 “老身不识抬举,请王爷恕罪。” 温庭仁也怕宁王迁怒于母亲,解围道:“臣母知王爷前来,才盛装相迎,请王爷恕罪。” 李元弘闻言,道:“脱了吧。” “脱?” 老夫人怔怔地看着李元弘。 “怎么样?要本王说第二遍?” “不、不是,老身不敢。” 老夫人咬着牙,艰难地解开胸前的扣子,将华贵的纹锦鹤氅脱下,露出雪白的汗衣。 冷氏见状,立马脱下自己的丧服,快速地披在老夫人身上。 这一举动,让冷氏在她心里稍稍加了点分。 她看了一眼冷氏,对方早就眼眶泛红。她心下一沉,对啊,怎么怪到她身上?始作俑者是那帮没搞清楚情况就胡乱对外说的官员,落井下石的是温凤岚这样不肖子孙。冷氏有什么错? 想清楚后,她握了握冷氏的手,重新站起身来。 她挺了挺略带佝偻的身形,走向宁王。 她就要亲手接过诰书,堵住这一众看热闹的悠悠之口。 温凤岚倒没想到她心理素质如此强大,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就从失意震惊中走了出来。 老夫人伸出布满青筋的手,将要接过宁王手中的诰书,就在这时,那诰书却稳稳落到他人手中。 温凤岚接过诰书后,头也不回地回到温府,穿过前院,来到灵堂。 她推开母亲的棺木,将诰书郑重其事地放了进去。 而后,再次怔怔地看了看母亲的脸,这才合上棺木。 她一回头,灵堂内已经站满了人。 那些来吊唁的官员忽地跪倒在地,白氏现有诰命在身,当得了他们一拜。 温家一众人也连忙还礼。 李元弘开口说道:“诰书即已送达,本王也要离去。” 温庭仁道:“臣送王爷出去。” “不必了,”他掉转轮椅,目光在温凤岚身上逗留了片刻,随之挪开。 突然在人群中看到有一人紧紧地盯着自己。 他立刻目光凛然地看了回去。 那人长得眉清目秀,肤如凝脂,正站在府尹的身后。 瞧那装扮,应是府衙的捕快。 只是堂堂京城衙门,天子脚下。 怎么会有长得这么清新靓丽的捕快? 说是女子也有人信。 何府尹发现宁王的目光盯着自己身后,随即转过头去,轻斥一声:“不得无礼。” 然后又对宁王作揖道:“王爷恕罪,小女不懂规矩,冒犯了王爷。” 李元弘闻言,恍然大悟。 原来是府尹大人的女儿——何暖姝。 这何暖姝的大名,在京城响亮起来不是一天两天了。 据说她不似寻常女子,不爱红妆只爱武妆。 平日穿着打扮也像男子靠近。最疯狂的便是,她经常冒充衙门捕快,缉凶破案,京城内外的贼人听了她的名字,也要绕道走。 何府尹对这个女儿,又爱又恨。 曾设法断过她的收入来源,让她断了当捕快的念想。 她却通过给百姓解决矛盾,获得不错的收入。 何府尹就只好作罢。与其让她在外面乱来,还不如纳入麾下,至少在自己眼皮底下,女儿做什么事,他都知道。 就这样,何暖姝干着捕快的活,没有朝廷编制,没有每个月的俸银,依然干得无比快活。 此刻,她定定地看着宁王,招来父亲喝斥,不情愿地垂下头去,嘴里支支吾吾说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 李元弘眉头微皱,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姑娘? 他脑海突然涌起一个念头,温凤岚或许能和何暖姝成为好朋友。 他哂笑一番,温凤岚认识什么样的人?他为何要操心? 李元弘走后,宾客陆续散去。 这里头,有不少人一和温庭仁见面便说老夫人会受封一品诰命夫人,如今被妥妥打脸。 不敢再做逗留。 只怕再晚走片刻,温庭仁怪罪的目光,老夫人唾骂的眼神就要将他们吞噬干净。 何府尹带着下人要走,何暖姝开口说道:“爹,我有点事,晚点回去。” “你能有什么事?”想起刚刚她盯着宁王的眼神,何府尹就生气,“都跟你说了,那件事不关宁王的事,你还要往那方面查?” “不查怎么知道不关他的事?” “你就气死我吧你。” 何府尹拂了拂袖,带着一众人出了温府。 他深知这个女儿,越是跟她对着来,她越不干。 与其这样僵持,还不如自己先回去冷静冷静。 何府尹前脚刚走,温凤岚就注意到站在人群中的何暖姝。 她一眼便看穿何暖姝的女子身份,起了兴趣,施施然来到对方面前,说道:“这位小姐,我们可认识?” 第26章 收买人心 何暖姝先是一惊,随即笑道:“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温凤岚给了她一个继续说下去的眼神。 何暖姝想了想,说道:“我叫何暖姝,我爹是府尹大人。” “原来是府尹大人的千金。” 府尹虽然在京官中,品阶不是最高的,但一定是最掌握实权的。 掌管了大周朝京城及其辖下一十二县的治安、行政、赋役、户籍、司法等权利。 可以说,只要府尹够硬气,甚至可以在衙门里审判犯了法的国公,甚至亲王。 当然,这么头铁的府尹不多见。 温凤岚并不知道何暖姝在京城里的光辉事迹,是以对方报了名号后,她只感觉出对方应是个有趣的人物。 她开口说道:“不知何小姐怎么认识我?” 何暖姝当即把她拉到无人处,小声说道:“恕我冒昧,我查了令堂的死因,似乎不是死于马贼手下那么简单。” 闻言,温凤岚身子僵滞在原地。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紧蹙着眉,“何小姐何出此言?” 何暖姝预料到她会有这般反应,细心解释道:“我爹是府尹,我平时喜欢干捕快的活,大小姐的事已经在京城里传开了,我听闻了大小姐的事后,便觉得事有蹊跷。京郊内外的马贼,衙门里有册录的不少,从未见过有单臂独眼的。” “你确定?” “嗯。” 何暖姝重重地点头,怕温凤岚不相信她,又补充道:“莫说马贼,就算是小偷、地痞也没见过长这般模样的。” 温凤岚陷入沉思。 她又继续说道:“大小姐可以去打听打听,我何暖姝在京城里的名气,便知我说的话不假。” 温凤岚一听,正色道:“我不是不相信何小姐。只是觉得有点意外罢了。” 不是马贼杀害她一家。 那又是什么人呢? 何暖姝吞了吞口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温凤岚见状,疑惑道:“何小姐是不是还有话要跟我说?” “诶!” 何暖姝重重跺了跺脚,“不说出来,我心里不舒服。我去过案发现场。” “何小姐去过?” 温凤岚忍不住打量面前这位面目清秀的女子。 “是的,实不相瞒,大夫人的事传到了府衙,虽说马贼已经被大小姐杀了,但我爹是府尹,按例还是要调查一下的。我们去了现场,发现马贼的尸体已经被烧了。” 说着何暖姝瞪大眼睛。 “烧了?” 温凤岚嗫嚅道:“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何暖姝接过她的话,“几个马贼的尸体罢了,丢在荒郊野岭很快便被野狗叼去,不多久便没了。如果不忍心,那挖坑埋了也行。何故要烧啊?” 温凤岚脚底突然涌来一股电流,直通全身。 她看着何暖姝的眼睛,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如此惊讶。 宁王为什么要烧那马贼尸体? 难道她母亲和弟弟的死,真的不是普通马贼所杀? 看到温凤岚明白自己的意思,何暖姝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这么劲爆的消息,不能够让她一个人承受。 “要说的,我已说了。告辞。” 何暖姝抱了抱拳,离开温府。 温凤岚重新回到灵堂。 这时,温庭仁不情愿地将一个厚厚的包裹递到她手上。 她打开,雪花纹银忽地映入她的眼帘。 “这是……” “这是大夫人每个月的俸银,一共三百两,宁王殿下说斯人已逝,就给大小姐了。” 抱书和抱棋抢了温庭仁的话,故意说得很大声,让所有人都听见。 她们俩人自从昨晚替温凤岚做了事后,便把自己认定成温凤岚的人了。 如此高调表态,也是做给冷氏看。 果然,冷氏闻言,暗地里攒着拳头,这两丫头往后不能再留在身边。 听到宁王殿下的交代,温凤岚心里刚按下的疑惑再次浮了上来。 在她心中,白氏当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 值得获得任何荣誉。 但宁王会这么想吗?为何他会给一个素昧谋面的妇人争取一品诰命封号?因为她救过他一命?就这么简单? 她突然觉得一阵头痛,抱着银两晃了两晃。 温从碧见状,嘴角露出一起蔑笑,道:“第一次见着这么多银两,晕乎乎的吧?可拿稳着了,这可是雪花纹银,一锭足有五十两。一锭就够你们原来一家生活好几年。如今一下有了这么多钱,可不能换了心态,还是得像以前一样啊,免得外人说有了点钱人就飘了。” 她乐得见温凤岚得意,温凤岚越得意,老夫人就越伤心。 针只有扎到自己手上,才会觉得疼。 只有让老夫人觉得所受的委屈都是温凤岚造成的,她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这不,老夫人看着温凤岚捧着原本属于她的俸银,阴沉着脸。 温凤岚听到温从碧那酸涩的话,嫣然一笑,“妹妹这话我不同意,苦日子过久了,有钱当然要换心态了,至于别人要说什么,那是什么别人家的事。” 说着她拿出一锭银子掂了掂,自顾自说道:“我一个人也用不了这么多,要不,也豪爽一番,送点给别人花?” 她这话,分明是说出温府所有下人听的。 今日哪个拿了她的钱,便是她温凤岚的人。 也就得罪了整个温府。 抱书和抱棋看着白花花的银两在眼前上下跳动,咬了咬牙,跪了下去。 她们刚刚已经表了态是温凤岚的人,冷氏和老夫人该得罪的都得罪了,还怕拿这银两吗? “大小姐,我们愿意服侍您。” “拿着。” 温凤岚也不多说,直接掏了两锭雪花银给俩人。 抱书和抱棋激动地接过,砰砰地磕起头来。 她们两人身为下人,一个月不过三两银子的月钱。 如今一下就讨来五十两,怎么可能不对温凤岚感恩戴德? 什么冷氏、老夫人,通通被她们抛在脑后。 “还有人吗?” 温凤岚目光往灵堂上一扫,下人们纷纷低下头去,不敢与她有眼神上的交流。 “我、我,还有我。” 温喜儿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下扑到温凤岚的膝下,笑着说道:“大姐姐,我也要服侍你。” 杨氏见状,责备道:“喜儿,不要胡闹,快回来。” “五十两啊,可以买很多好吃的。” 温喜儿对杨氏做了个鬼脸。 温凤岚低头看了温喜儿一眼,随即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她手里。 冷氏见到这一幕,差点气晕过去,她看着老夫人脸上的皱纹不断抖动,一把走上前去抢过温喜儿手中的银子,郑重其事地交还到温凤岚手里。 “大姑娘有钱自己收好,以后用钱的地方仍有许多。” 说罢,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温喜儿一眼。 下人胡闹也就罢了,她身为姨娘,可不敢得罪老夫人。 温凤岚拿着递回来的银两,瞥了老夫人一眼,道:“这银两不过是给妹妹买糖果吃的罢了,三姨娘不会以为我想收买妹妹吧?” 第27章 饭后甜点 杨氏牵着温喜儿的手,动作凝滞。 她缓缓回过头来,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哪里?我没有这样想,就是心疼大姑娘的钱罢了。” 温凤岚戳破她道:“喜儿不过是个小孩子,我收买她干甚?是指着我骂人的时候,她能帮我嘴?还是指着我打人的时候,她能使上手?” 冷氏眉头一挑,插嘴道:“话不能这么说,喜儿虽然才十岁,但她也是老爷的孩子,她骂起人来打起人来,谁敢还手?再说,这年纪正是容易给人当枪使的时候。” “我能咬人。” 温喜儿就像是附和冷氏一样,突然张嘴说道。 说完,她又将嘴闭起来。 她还是很在意她的龅牙。 见到这一幕,温凤岚忽然才知道对方最需要什么。她心里头有一个计划,不过暂且不说出来。 “谁教你咬人?” 杨氏一阵头大,责骂温喜儿道。 这银两是万万不能拿的。 可看温凤岚的架势,不拿好像又不肯罢休。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老夫人冷道:“不过是五十两而已,推脱来推脱去,成何体统?” 温凤岚闻言,笑道:“祖母说的对,不过是五十两而已,又没多少。三姨娘就拿着吧,免得让人瞧见,还以为没见过大钱似的。” 杨氏苦着脸,松开温喜儿的手。 温喜儿开心地跑到温凤岚面前,重新拿回这个烫手的银两。 她才听不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她只知道,银两可以换来喜欢的东西,谁给的都没关系。 就这样,温凤岚一下送出去一半的俸银。 白氏死后被封一品诰命夫人的消息不胫而走,丞相府一下子涌来了许多人。 温府自然全都招待了。 忙活了一整天,夜幕终于降临。 温管家已经备了晚膳,来到灵堂,叫上大伙去吃。 温凤岚起身,抻了抻腰,只听骨头咯咯作响。 她一动,全家的人这才站起来。 老夫人拄着拐杖道:“我不舒服,先不吃了,晚点再把饭菜送到我房间里来。” 冷氏和杨氏一听,很明显,老夫人是给温凤岚气饱了,不想跟她同一张桌子吃饭。 两人肚子饿得咕咕叫,想着终于迎来饭点,老夫人却表了态不吃,她们能吃吗? 还没等她们说话,温庭仁也说道:“我回房间休息,待会再吃。” 冷氏咬了咬牙,道:“我陪娘回房间休息。” 杨氏轻哼一声,道:“累了一整天,我陪老爷回房间歇息。” 家里四口人都不吃饭,那还开不开餐? 温管家道:“我叫后厨不要上菜,等大家有胃口再说。” 说着转身要走。 温凤岚拦道:“哎,干什么呀?他们不吃,不还有人吃吗?” “谁?” 温管家瞪大着眼睛问。 这问题…… 温凤岚偌大个人站在这里,一时无语。 她指着温从碧,“妹妹没说不吃。” “我不吃。” 像是要砸她的台一样,温从碧赶紧说道。 温凤岚俏嘴抿笑,“太好了,那就只有我和小妹吃了。” 她看着温喜儿,“喜儿,一大桌子菜就我们俩个吃,开不开心?” “开心啊。” 温喜儿刚得了五十两,又有口福了。 温从碧见状,恨不得收回说出去的话。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温管家犯了难,不愿意道:“就两位小姐吃,那我让后厨少上点。” “少上什么少上?你知道怎样才叫少上?你知道我的饭量?”温凤岚大手一挥,“做多少上多少,等我和喜儿吃完了,再打包送到下面去。” 她继续说道:“祖母不舒服,没胃口,还不叫府里的大夫看看怎么回事?” 温管家愣在原地。 “还不快去。” 她一跺脚。 “是、是,我去。” 温管家逃也似的出了灵堂。 温凤岚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先叫后厨上菜。” 说罢,牵起温喜儿的手,看也不看众人的眼神迈出了灵堂的门槛。 看到满桌子的饭菜,温凤岚和温喜儿开心地吃了起来。 不多时,俩人的肚子填得满满的,吃撑了。 一旁的温管家看着剩不了多少的残羹剩菜暗暗叫苦。 这大小姐怎么这么能吃啊? 这可是一家七口的饭菜量啊,就她一个人造了。 好吧,不算一个人。 再加上一个温喜儿。 但那温喜儿没什么战斗力。 几乎都是温凤岚吃的。 “管家。” 她摸着肚皮道。 “大小姐,我在。” “饭后甜点呢?还不上?” 温管家一脸懵圈。 饭后甜点是什么?没听过啊! 温凤岚眉头微皱,摸着肚皮,侧着头,“不会吧,咱大户人家吃完饭,没有饭后甜点?” 她突然转过头去,问一旁靠在椅背上,吃撑了的温喜儿,“平时咱家吃完饭要怎样?” 温喜儿被她问得一愣一愣,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应道:“吃完饭就回房睡觉啊。”说着两手撑起,准备离开。 温凤岚赶紧拉住她,回头对温管家说道:“我昨晚看到后厨里有些莲子,就拿来做些糖水端上来吧。” “大姐姐,我吃饱了。” “不,你还吃得下糖水。” “可是……” “相信我。” 女人的胃是有两个的,一个装主食,一个装甜品。 温凤岚深谙此道。 温管家很快便端上来两碗莲子糖水。温喜儿吃了一口,惊道:“大姐姐,我感觉我又能吃了。” 两人美滋滋地干了一碗。 这时,有下人唤温管家出去一趟。 温管家闻言,和温凤岚打了声招呼后,便推门而去。 他刚一出门,便看见柳大夫迎面走来,他心下关心老夫人的情况,便问道:“老夫人怎么样了?有什么病?” 柳大夫两眼一翻,没好气道:“有什么病?能有什么病?如果饿了也叫有病,那就算。” 他给老夫人把了半天脉,老夫人总说有气无力,正当他无计可施的时候,他给老夫人吃了口蜜饯,老夫人立马缓过来气。 这分明就是饿了。 “老夫人要看的不是大夫,而是厨子。”柳大夫来这里,就是告诉温管家药方的。 “话说完了,管家看着办吧。” 他转身便走。 这温府的住宅大夫是越来越不好干了。 一个月才挣你几个银子。 连厨子的活都差点要上手。 房门并不厚重,温管家和柳大夫说话的声音也不小。 温凤岚听得清清楚楚,只听脚步声传来,温管家面如土色地走了进来。 他看了眼桌上的剩菜,欲哭无泪。后厨没有多余的菜,还拿什么给老夫人和老爷用膳? 温凤岚瞧见他那模样,道:“又不是多大事,我吃饱,帮你处理吧。” 温管家眼前一亮,“大小姐说真的?” 转念又说道:“可是后厨里没有多余的菜啊。” “饭总有吧?” “那有。” “那就行了。” 温管家脸色一沉,大小姐不会只给老夫人他们吃饭吧?他想开口阻止,想想还是算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大小姐既然愿意负责老夫人的晚膳,那就让她干吧。老夫人责怪起来,他再象征性地站出来说两句话,大概能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他这般想着,却看见温凤岚拿起筷子,将一些没吃完的肉一块块夹了起来。 她自顾自说道:“应该够他们吃了。” 第28章 饭团?那是什么玩意? “就这??” 温管家忍不住吐出两个字。 他可以想象老夫人等人看到这饭菜后,表情是怎样的。 温凤岚清眸一抬,此时下人已经把后厨的剩下米饭都端了上来,她对着满脸写着担忧的温管家说道:“管家似乎对我的做法有意见?” 可不有意见,但他敢提吗? 温管家咧了咧嘴,“大小姐就不要消遣我了。” 他抹了抹额头的汗,心里想着待会应该说什么话,既能将责任尽量撇干净,又能不得罪老夫人和大小姐。 “我跟你打个赌。”温凤岚突然开口,“我赌老夫人她们会一个不剩地吃完。” “怎么可能?” 温管家斜睨了温凤岚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 心说:“你以为老夫人跟你一样乡下来的?啊对,老夫人原来是从乡下来的,但都在京城定居十多年了,吃惯了珍馐美馔,哪还能像以往一样吃饭只是会为填饱肚子?还有那二姨娘,出身富商,吃得就更刁钻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挨骂的可能性十分大,原先组织好的对付老夫人的话术被他抛诸脑后。 爱咋咋地吧。 温凤岚道:“我若让老夫人开开心心地吃下这些饭,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怎么样?” 能拿下温管家,那她在府里的行动就更加自由了。 温管家道:“大小姐若能解我这燃眉之急,我定当唯大小姐马首是瞻。” “行。”说罢,温凤岚徒手抓起一团饭。 这动作引起温管家一脸嫌弃。 怎么徒手抓饭? 这太不像话了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温凤岚将左手的饭轻轻一捏,捏成一个饭团。 然后拿起她和温喜儿吃剩下的肉放到饭团上面。 就这样,直到她将所有白饭都捏成饭团,浇上些菜汁。 温管家震惊的嘴巴终于合上。 “这是……” “这是饭团。” “看起来也没有很好吃的样子。” 温管家说出心里话。 温凤岚同意,点了点头,“这玩意当然不能和中华料理比,主要吃个仪式感,总好过直接上手抓。去叫老夫人她们来吧。” …… 梅花院。 老夫人斜躺在床上,阖着眼。冷氏在一旁照看着她,温从碧着急忙慌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温凤岚一个人吃了我们七个人的晚膳,后厨除了白米饭,什么都没了。” 闻言,老夫人猛地睁开眼睛,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她一个人吃得完?” “喜儿有帮忙,不过也够恐怖的,真是饿鬼投胎。不过是昨晚吃晚膳没叫她罢了,今晚就这样报复。”温从碧目光一沉,“明知道祖母和父亲都没有进食,哼。” 冷氏气道:“太不像话。” 她忽地站起,欲拉起老夫人,“娘,我带你去醉仙楼吃好吃的。咱不在这里受温凤岚的鸟气。” 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 温从碧阻道:“不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温府办着丧事呢。咱这时候去酒楼吃东西,会不会给别人说闲话?” 老夫人起到一半的身子突然凝滞。 她最在意的便是温家的名声。 温从碧的话一下点醒了她,她道:“碧儿说的没错,不能出去。” 冷氏又进言道:“那不出去也行,我让醉仙楼的老板做几个菜送过来,不会有人发现的。” 老夫人刚想点头,突然抬头问温从碧道:“碧儿觉得呢?” 温从碧心头一喜,祖母竟然征求自己的意见? 祖母一向独断专行,说一不二。 许是这两天发生的事,让她有点招架不住,要找个人分担分担。 她按下脸上的喜悦之情,想了想,说道:“温凤岚什么都不留给祖母吃,这不正好借此敲打她一番吗?” 话落。 老夫人嘴角泛起一丝蔑笑。 温凤岚掌掴冷氏,割伤温从碧,这些都可以说是这两人咎由自取,多少有点活该。 但她不给我吃晚膳,可没理由啊。 老娘我累了一天一夜,本该用膳的时候,因为有点不舒服,在房间里歇息。 她倒好,把能吃的都吃了。 一点都不给我留。 老人家可不能饿肚子。 柳大夫也是这么说的。 她想罢,握起权杖狠狠地往地上一拄,喝道:“扶我起来。” 冷氏打了个激灵,赶紧将老夫人扶起,闹了这么久,老夫人终于要收拾温凤岚了。 这时,突然听到门外家丁传报:“请老夫人去清风堂用膳。” “哼,”温从碧骂道,“抱琴跟我说了,后厨只剩白米饭了。这温凤岚就是想拿白米饭糊弄我们。” “走,”老夫人目光一沉,“我倒要看看,她怎么糊弄我?” 三人出了梅花院,路上遇到温庭仁和冷氏。 老夫人愤愤道:“你的好女儿啊,把菜都吃完了,让我们去吃白米饭。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把她们接过来,你不听,你看看你接的什么玩意?才来几天?就闹出多少事?” 老夫人嘴上骂着,温庭仁却在心里骂着。 五人来到清风堂,看到桌子上摆着一个个团成团的白米饭,面露疑色。 这是什么玩意? 把饭团成这样子干甚? 温庭仁四下张望,不见温凤岚。 温管家道:“大小姐用完膳后,去灵堂守夜了。” “还守?把她叫过来。” 温庭仁喝道。 温管家转身欲走。温庭仁突然觉得不妥,温凤岚正在守夜,这时候去激惹她,说不定又被拉着一起熬着守夜,得不偿失啊。 他咬了咬牙,“不用去了。她爱守就让她守吧。” 他手往桌上指道:“这是什么东西?” 温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这是饭、饭团。” “饭团?团成饭的团?谁做的?你做的?” “是大小姐做的。” “她做的?” 看着满桌子的饭团,五人一阵无语。 温从碧拿起一个饭团,斥道:“就几粒白米饭加一点肉就想打发我们?她打发叫花子呢?” 话音刚落,她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温管家低头道:“大小姐说了,这饭团美味可口,大家吃过便知。” “谁没吃过白米饭?还美味可口?” 冷氏肚子极饿,此刻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拿起一个吃了再说。 吃完,又拿起一个塞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说道:“还美味可口?不就白米饭而已,像是我们没吃过真正美味可口的东西似的。” “就这样?”她将嘴里的饭团咽了下去。 余下四人见状,纷纷拿起面前的饭团吃了起来。 不多时,一桌子的饭团被五人消灭干净。 温管家见状,不由得在心里佩服起温凤岚来。 一向娇生惯养的温家众人,竟把白米饭吃得津津有味。 温从碧舔了舔唇上的菜汁,突然脸色一沉,死死地抓住桌子边沿。 第29章 口服补液盐 温从碧感觉到肚里翻江倒海,一股磅礴的力量要从菊花处涌出来。 她额头沁汗,全身发抖。 奇怪的动作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冷氏关切道:“二姑娘怎么了?” “没、没、没事。”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两个字。 温从碧随手拿起一个碟子,颤抖着说道:“我来收拾。” 温管家一见,那哪能让二小姐干这粗活,上前要去抢她手中的碟子。“这些活有下人干,二小姐放着让我们来吧。” “不。” 她咬着牙,面容扭曲地说道。 随着她一声叫嚷,那碟子竟被她掰成两半。 不行,要忍住。 她是温府的白月光,人人称羡的二小姐。 出尘脱俗,华丽大方。怎么能……怎么能在众人面前排矢气呢? “二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冷氏上前一步。 突然,一声悠扬的高亢的,带转调的声音传来。 冷氏上前的脚步凝住,紧接着,她脸色一变,连忙屏气。 温从碧扶着桌子,羞红着脸说道:“许是刚刚吃急了,一时没忍住。” 冷氏觉得自己嫌弃的模样有点太明显,微微收了收心神,继续往前迈去,扶着她的肩膀说道:“这是人之常情,二姑娘不用不好意思。” 话音刚落。 温从碧脸色又变,紧紧地抓着冷氏的双手。 “噗。” 又来了。 好像还带点水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即便大伙想装没事无所谓,那也不能了。 太呛人啦。 温管家流着泪说道:“我说怎么有点闷,原来是窗户没打开啊。” 说着他猛地推开一扇窗户,将头探了出去,偷偷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温庭仁眨了几次眼,好让泪液冲淡这辣人的感觉。 杨氏拿着手帕,装模作样地咳嗽,实际是拿帕子紧紧地捂住自己的鼻子。 老夫人则一脸不悦,饿了一整天才吃进去的饭食,被温从碧一搅和,几欲想吐出来。 温从碧哭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哎哟。” 她大叫一声,一下松开冷氏的手。 夹着腿跑了出去。 她不敢跑得太快,怕把里面的东西颠出来,心下又急,只能一边捂着屁|股,一边歪歪扭扭地向茅房走去。 冷氏看了一眼老夫人,愤恨温从碧今天好不容易在老夫人面前挽了点面子,一下就被丢尽了。 她想给温从碧找补回去,便开口说道:“二姑娘应是昨天熬了一宿,感染了风寒。这孩子,我早就跟她说了,有不舒服要……要……要……” 温庭仁见她一直“要”不出来,转头怒问,却见她的脸变得异常狰狞,像是要吃人一般。 紧接着,数声熟悉的声响传来。 “噗、噗、噗。” 冷氏压着臀部,脸上青筋冒起。 房间里的味道变得更加浓郁了。 所有人都不装了。 老夫人、温庭仁、杨氏抢着出了房间。 温管家本来就趴在窗上,竟直接从窗户上跃将出来,跳到院子里。 冷氏见大伙都出去了,刚想喘口气,肚子里的感觉又来了。 这一次,来得更加猛烈,以至于她不敢轻易打开括约肌,怕一不小心带出点什么东西来。 她强忍着就地解决的冲动,呲牙咧嘴地冲出了房间,向着温从碧离开的方向跑去。 她刚走,杨氏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无比严肃。 杨氏摸了摸肚子,温从碧和冷氏的经验告诉她,有可能中招了。 她不敢赌,低声对温庭仁和老夫人说道:“老爷、娘,我想起有点事还没处理,先告辞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 身子刚转过来的时候,屁|股对着温庭仁吹来一阵浊风。 裙摆微微扬起。 温庭仁脸色瞬间煞白。 杨氏急急忙忙地来到茅房。推开第一道门,推不动,推开第二道门,还是推不动。 幸好,第三道门一推便开。 她连忙走了进去,回身将门关上。 突然,一道阻力传来。 老夫人站在门外,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如曼啊,让娘先如个厕。” 杨氏哭道:“娘,我快不行了。我要拉了。” 老夫人两手撑在门板上,颤抖着,咬着牙恳求道:“我很快的,你年轻,你能憋。娘年纪大了,憋不了。” “我?”杨氏心下一软,抵着门的手稍微放松,强大的感觉再次袭来,“不行,我憋不住了,娘,对不住了。”她奋力将门一推,紧紧合上,快速地解开缠在腰上的束带,坐在厕桶上。 “你!” 门被拍得震天响。 杨氏捂着耳朵,强装听不见。 一旁的温从碧说道:“祖母,我好了,我的位置让给你。” “好、好、好。” 关键时候还是孙女靠谱。 老夫人艰难地挪到第一个木门处。 久久不见门打开。 她扶着门,向里喊道:“碧儿,怎么回事?” 温从碧哭泣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祖母,对不住了,我刚穿好衣服又来感觉了。” 老夫人听罢,扯着嗓子怒道:“你消遣祖母玩呢?你不出来别说让给我啊?” 因为她一句话,老夫人放松了警惕。差点铸成大错。 要知道闸门一旦开放,要想关回去,就很难了。 “我没有消遣祖母。” 温从碧坐在厕桶上,觉得万分委屈。 她抹了抹眼泪,对一旁的冷氏说道:“二姨娘,你好点了没?” 冷氏夹在温从碧和杨氏之间,一直不说话,默默拉着。 她听到温从碧的呼唤,心下骂了对方七八百遍,这分明就是挖坑给她跳。这时候说好点,把厕桶让出去,万一再来感觉怎么办? 她才没这么傻。 她捏着喉咙,有气无力道:“不行,还在拉着,根本动不了。” 老夫人斜靠在厕门上,拿着拐杖不断地敲着地。 温庭仁一把将她扶起,咬着牙说道:“我们去杂院。” 杂院是下人住的院子,有茅房。 只是那茅房肯定不如这里的干净。 但这时候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听到温庭仁和老夫人远去的脚步声,温从碧、冷氏、杨氏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些。 月光如水,洒向人间。 温凤岚坐在灵堂上,头挨着母亲的棺木。 抱书和抱棋说着老夫人等人抢茅房的话,乐着。 柳大夫急急忙忙地走来,双手抱拳,刚要开口说话。 抱书直接将十来袋东西递到他手里。 柳大夫一愣,“这是什么?” 抱书道:“这叫口服补液盐,喝了能让人避免脱水。” 柳大夫看着一袋袋没见过的东西,脸上写满疑惑,“直接吃?” “当然不是,”抱棋解释道,“二百五十毫升温开水泡一袋,分次口服,拉多少吃多少。二百五十毫升不知道是多少?呐,给你。”说着给了柳大夫一个玻璃杯,“照着上面的刻度,这里,水到这里就是二百五十毫升。” 柳大夫拿着口服补液盐转身离去,他回头的瞬间,看了一眼靠在棺材上一直闭着眼睛没有说话的温凤岚。 只见烛光映照在她脸上,风一吹,跳动着。 明明不动声色,却风情万种。 柳大夫掂了掂手里的药,目光一敛,离开了灵堂。 第30章 换院子 柳大夫施了一夜的针,老夫人他们该拉的还拉,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冲口服补液盐,才避免五人脱水。 天一亮,五人的泻症就好像说好了一样,同时停止。 这时候,口服补液盐也刚好用完。 面对这情景,柳大夫深知自己在这个府上存在的意义已经没有了。 温凤岚不仅在医术上,在药理毒理上都高他一筹。 他继续留在府上,徒添无用功而已。 他跟温管家说明了情况,拾好自己的行李,拿了从账房得来的月钱,准备离开。 踏出温府的时候,他想着应该和温凤岚打声招呼,便径直来到灵堂。 温凤岚瞧见,立马迎了上去。她素来对任何凭手艺吃饭的人都恭敬以待,眼见柳大夫背着行囊,问道:“柳大夫这是去哪里?” 柳大夫作揖道:“回大小姐,我打算回老家粟阳县开个医馆。” “是因为我的缘故?” “大小姐无需介怀,有你在,我也能安心离开。” 他厌倦了给有权有势的人当大夫的日子。 诊治稍有不如意,轻则打骂,重则杀人。 一般大夫是悬壶济世,而给当权者当大夫是悬着自己的脑袋济极个别的人。 温凤岚掏出两锭纹银,“这里是一百两,是我资助你开医馆的钱。” “使不得。这些年在丞相府当大夫,也攒了一些钱。”柳大夫阻道,“大小姐的钱,在下不能拿。” “拿着吧,给百姓看病,总有付不起钱的。这些就当是我给穷人预先支付的一点药费吧。”说着,将银两递到柳大夫手上,“将来有机会去粟阳县,再去拜会你。” 柳大夫道:“若大小姐真要给我东西,不如给我几袋昨晚的口服补液盐。” 钱财可以自己赚。 但珍稀的药材,就不是这么容易获得。 像老夫人等人昨晚那个拉法,寻常人早就虚脱。 出于医者的细心,柳大夫对口服补液盐极感兴趣。他想着,拿上几袋,看能不能制作差不多的药剂代替。 温凤岚闻言,笑道:“这有何难?”说着伸手进袖子,凭空一抓,从空间里抓出五袋口服补液盐。 “既然拿了药,那银两也别推辞了。我说话不喜欢说两遍。”她命抱书将药和银两打包在一块,交给柳大夫。 柳大夫不好继续推辞,“那在下先替粟阳县的百姓谢过大小姐。” 送走柳大夫后,温管家对她说:“二姨娘回到梧桐院,被武福武禄武寿三人拦在小公子的房间外,不让进去,正闹着呢。” 温凤岚点点头。 丁氏的孩子被她收进了空间里,不过对外是说放在冷氏的厢房。 这会儿要是让她闯了进去,发现没有孩子,可解释不清。 她说了句:“前面带路。” 温管家顿觉一阵无语,在自己家带什么路,又不是没去过梧桐院。 他苦笑一声,跟了上去。从昨晚开始,自己好像就被这个大小姐拿捏了。 走过数道回廊和月牙门,温凤岚远远便听到冷氏震天的声音传来,“这是我的房间,我凭什么不能进去休息?就算孩子在里面,他才多大?霸得了整张床吗?” “二姨娘好精神啊,看来昨晚没有把你拉坏。” 温凤岚双手背着,穿过一道月牙门,素雅淡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冷氏一见着她,便恨得咬牙切齿。 屁|股后面的某个部位,又在蠢蠢欲动。 温从碧站在冷氏旁,看见温管家,想起昨晚在他面前菊部失守的模样,羞煞得就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她苦心经营的小仙女形象,在那一刻荡然无存。 父亲和祖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长辈,断然不会胡乱说出去。 这管家可不好说了。 平时嘴巴便大,还不趁这个机会,将自己的丑事宣扬开去。 她看到温管家和温凤岚一同前来,一下明白过来,对着父亲温庭仁说道:“昨晚我们五人一起窜……一起不舒服,肯定是大姐搞的鬼。” 温庭仁觉得有道理,便质问道:“从碧说的可是真的?” 温凤岚道:“父亲可不要冤枉好人,我昨晚用完膳后一直在灵堂守夜。我还纳闷呢,怎么父亲和祖母一个个都没来?我娘白天刚受封的一品就诰命夫人,晚上大伙就不来给她守夜了,是不是祖母不高兴?大家默默抵制?后来才得知,原来大伙在窜稀,我也就释然了。” 冷氏道:“我们吃了你做的饭团,就肚子不舒服。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还说不是你搞的鬼?” “证据呢?” 温凤岚两手抱胸,问道。 “叫柳大夫来。” 冷氏大喝一声。 温管家站出来说道:“柳大夫今早请辞了。” “请辞?为什么?他干得好好的。”温庭仁皱着个眉头,他自问对柳大夫还算客气,应该没让他受多少委屈。 “柳大夫说想为家乡的老百姓做点事,便回去开医馆了。”温管家道。 冷氏气极,不知如何是好。 温凤岚道:“没了人证,不还有物证嘛?把你们昨晚拉的秽物拾来,找个信得过的大夫验验,看看是不是吃了我做的饭团出事。”她回头对温庭仁道:“父亲是丞相,请个御医来,应该不算难事吧。” 温庭仁一听,便知温凤岚在戏谑他。 就算他真的请得动宫里的御医来,也不能让人家就来看个秽物便回去。 “不请?”温凤岚说道,“不请便收回你们质疑的话,不然就给我拿出证据来。” “老爷~”冷氏拉着温庭仁的袖子道。 “闭嘴。” 冷氏吃了瘪,不服气道:“这事就算了。我现在想回房歇息,让这三个人滚开。” 她怒目瞪着守在门口的三名家丁,以往,她在温府,是除了温庭仁和老夫人之外最有权威的人。如今也不知怎地,几个贱役也敢拦她去路。 “不行。”温凤岚直接拒绝。 “不行?” “小公子在里面睡得好好的,换了别的环境,我怕他不习惯。” “可那是我的房间,究竟要占多久?我总要进去歇息。” “那就换个房间呗。” “不行!” “行,那就换院子。” 温凤岚也不顾冷氏愤懑的目光,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将床帘放下。对着屋外说道:“抱书、抱棋,你们俩个进来给二姨娘收拾行李,搬到四姨娘住的院子去。” 抱书和抱棋愣了愣,当即进屋收拾东西。 冷氏骂道:“温凤岚,你敢?” “四姨娘住的百合院挨着祖母住的梅花院,二姨娘搬到那去,不是能更好服侍祖母吗?难道二姨娘不愿意服侍祖母?还是怕整天对着祖母忍不住心烦意躁?” 冷氏一时语塞,想了想,又骂道:“你别乱说,你那么喜欢服侍祖母,你怎么不搬去?” “我不喜欢服侍祖母。”温凤岚毫不避讳道。 说着,温凤岚见到抱书轻手轻脚的模样,故意指责道:“你动作这么大,摔坏了二姨娘的东西怎么办?” 她一把抢过包袱,往地上一丢。 似有瓷片破裂的声音传来。 她接着道:“你们动作再不轻柔点,二姨娘可不要你们搬了。” 冷氏见状,心里暗暗滴血,咬着牙,嚷道:“你们都别动,我自己来。” 第31章 城西赌坊 冷氏回头看了温庭仁一眼。 温庭仁面无表情道:“搬去百合院也好。” 他话不多说,冷氏心灰意冷,脸一沉,叫了几名下人进了房间开始搬东西。 她看见床帘拉下,轻哼一声,这小兔崽子刚出生就要了她的住所,越想越气,径直走了过去,伸手往那床帘拉去。 温凤岚见状,欺身到她面前,伸手撸下她手中的玉镯。 “你拿我玉镯作甚?” “谢谢二姨娘给弟弟的奠仪。” “奠仪?” “四姨娘死了,二姨娘不会想不给奠仪吧?” 冷氏咬了咬牙,拂袖走了。 温凤岚又喊道:“我娘的奠仪就先记着吧。” 将冷氏的东西搬完后,梅花院终于清静了。 温凤岚打量了一番武福武禄武寿三兄弟。 她让这三兄弟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进来,没曾想他们竟然做到了。 而且,他们也按捺住好奇心,没有闯进房间。 这不容易啊。 要知道抱书和抱棋,还是她用了骚痒粉,恩威并施才拿下的。 她问道:“你们三个刚进府不久?” 武福点头道:“回大小姐,我们刚来丞相府不足十天。” “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么愣头青。 连冷氏都敢得罪。 不过这样的人,用起来也更加方便。 不需要调教。 她又问道:“你们之前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来温府?” 武禄道:“回大小姐,我们是丞相府的佃农,因为交不了佃租,只好将自己卖身给丞相府做家丁。” 说着,武福武禄武寿三兄弟流下了泪水。 古代的农民基本靠天吃饭,但凡天气不如人愿,作物欠收。 交不了佃租,便只好卖身为奴。 闻言,温凤岚微微点头,拿出一锭纹银,说道:“从今往后,在这温府里就听我的。这是五十两,给你们兄弟三人。” 白氏的最后一锭俸银就这样被温凤岚送出去。 三兄弟千恩万谢。 …… 在一片哀乐声中,白氏、温怀君和丁氏的棺木覆盖上黄土,堆好坟冢,立了墓碑。 不多久,温凤岚便给母亲和弟弟在温府的祠堂立了牌位。 看着母亲和弟弟以另外一种形式在这个家住了下来,陪伴在自己身边。 温凤岚脑海里再次想起何暖姝对自己说过的话。 如果杀死母亲和弟弟的不是普通马贼,那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她要去找何暖姝一趟。 宁王说不定知道答案,但她不会天真地认为他会告诉她。 一日清晨,她让温管家从马厩里牵来一匹老马,踏着露水出了家门,向着府衙的方向而去。 马蹄声踏踏作响。 她很快来到衙门。 说巧不巧,何暖姝正站在墙头上,身子微躬,正欲一跃而下。 两人目光刚好撞在一起。 “何小姐。” 温凤岚说道。 何暖姝当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向身后扫了一眼,跳下墙头。 二话不说,直接跨到温凤岚身后。 那老马禁不住她动作这么大,嘶叫了一声,吓得她想去捂马嘴。 温凤岚瞧见她的模样,心想应该是瞒着家人跑出来的,便勒转马头,离府衙远去。 眼见府衙越来越远,何暖姝才轻松起来,“不要见怪。”她笑道,“我被我爹禁足一个月,要是被他发现了,我就麻烦了。” 温凤岚这些天来从别人口中打听了些何暖姝的消息,知道她是个让坏人闻风丧胆的女子,不想私底下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何暖姝问道:“大小姐找我何事?”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与豪爽的人打交道真爽。 不用弯弯绕绕。 温凤岚直接说道:“你跟我说过,杀我娘和弟弟的不是寻常马贼,那依你看,他们是什么人?” 何暖姝早料到温凤岚会问她这番话,言简意赅道:“士兵。” “士兵?何以见得?因为宁王烧了他们的尸体?” “这是其一。” 何暖姝分析道:“我说过,京郊内外的贼人、小偷、盲流,衙门里大部分都有记录。而他们没有。这是一个疑点。另外,一个人单臂独眼,有这么严重的缺陷,还能当马贼头头?就这很奇怪。但士兵就不同了。士兵如果立过军功,是不会被剥夺的。如果还有战力,自然就能继续当头头。” “明白。” 温凤岚点点头。 她抓着缰绳,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去城西赌坊。” 何暖姝突然开口。 “士兵伤残过重,不能再为朝廷效力,朝廷会一次性给他们发放一大笔钱,打发他们离开。这些人因为身体残疾,融入不了正常人的生活,再加上手里又有钱,便会自暴自弃。城西赌坊,便有不少这样的人。” 闻言,温凤岚脸色一沉,“ptsd,创作后应激障碍。” “什么屁?” 何暖姝愣问道。 “没什么,你继续说。” “我说到哪?” “说到很多士兵自暴自弃。” “啊对,城西聚集了很多这些人,那里也是赌坊、窑子的集中地。我们去那里,应该能找到点线索。” 温凤岚策马向城西去,路上,何暖姝忍不住问:“大小姐,这马有点老了吧?” 马老便瘦。 两人坐在上面,被马的骨头顶得好生不舒服。 那老马似乎听出何暖姝的嘲讽,拽起老蹄一阵狂跑。很快,两人便来到城西。 两人下马,就近进了一处乌烟瘴气的赌坊。 两人甫一出现,就好像污泥中突然冒出了两朵清莲。 在场所有男子全都目瞪口呆。 不少人认出了何暖姝,收起色心。 一人走上前来问道:“何小姐,有何贵干?” “汪冲,向你打听一个人。”何暖姝问道,“认不认识一个单臂独眼的人?” 汪冲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很快又恢复正常,“不认识。” 温凤岚瞧了他一眼,问道:“这么快就说不认识?要不要仔细想想?” “这位小姐第一次见,不知怎么称呼?”汪冲岔开话题。 “怎么称呼关你什么事?”何暖姝道,“问你问题便答。” “不认识。”汪冲摇摇头,露出泛黄的牙齿,“何小姐没什么事,我先忙去了。”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温凤岚小声对何暖姝说道:“我直觉告诉我,他认识。跟上去。” 第32章 商业互吹 汪冲刚出了赌坊,便感觉到有人跟着。 他冷哼一声,也不回头看,径直穿过一条巷道直接进了一间窑子。 何暖姝见状,停下了步伐,回头想跟温凤岚商量对策,却见对方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立刻心生一片仰慕之情。 这温府的大小姐,不愧是能从马贼手下杀出来的狠人。 进入这烟花柳巷之地,都不带一点停顿的。 汪冲刚进入楼里,相识的老鸨便迎了上来,“汪大哥,大白天怎么来了?平时你都是不到晚上不出来觅食?” 汪冲正要回话,听到身后传来门被推动的声音,回转头去,便见温凤岚和何暖姝走了进来。 “阴魂不散。” 他对老鸨说道:“今日不来消费,给你带两件好货。” 说着往后一指,示意老鸨看过去。 那老鸨瞧见温凤岚和何暖姝的模样,当即深吸了口气。 这是什么仙儿? 长得可真俊。 她笑吟吟走上前去,放肆地打量温凤岚和何暖姝的身段,“好、好、好,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一定能卖好价钱。” 何暖姝听到老鸨的话,怒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敢这样与我们说话?” 那老鸨也是没眼力见,回怼道:“管你是谁,进了我燕春楼,就没有能出去的。”她大手一挥,“汪大哥已经把你们卖给我了。”说着往刚刚汪冲站的地方指去。 可那地儿,空空如也。 苍蝇都没有。 汪冲早就从后门溜走了。 温凤岚一急,要进去搜。 老鸨喊道:“给我拿下她们。” 话落。 楼子里一下冒出六个彪形大汉,分列六个方向,将温凤岚和何暖姝围住。 何暖姝立刻将温凤岚护在身后,“贴着我,不然我保护不了你。” 站在两人前面的大汉当即对着何暖姝面门挥去一拳。 何暖姝摸了摸腰间,“该死,出门出得急,忘记带刀。” 这下只能硬着头皮去接了。 躲是不能躲的。 温凤岚站在她身后,但凡她身子一动,那拳头便照着温凤岚的脸上招呼过去。 她连忙将两只手臂交叉护住头部。 眼见那大汉的拳头就要袭来,突然感到腰间有东西缠来。 什么情况??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子便腾空而起,绕了一圈,落到温凤岚身后。 紧接着,那大汉吃痛一声,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这……” 何暖姝惊讶地看着温凤岚。 危急时刻,是温凤岚一把将她抱起,对着那大汉打去一掌,才让她不至于受伤。 温凤岚回过头,眨了眨眼,“谁保护谁还说不定呢?” “好……好飒啊。” 何暖姝急道:“小心。” 余下五人见温凤岚不好对付,一拥而上。 随着砰砰声不断响起,一张又一张的桌子椅子应声断裂。 好好的一座燕春楼,变得七零八落,杯盏狼藉。 老鸨带着盛怒,恶狠狠地一下跪倒在地,“我说两位,不要再打了,再打我的燕春楼就要毁了。” 听到这话,温凤岚双脚从一个大汉的脸上下来,那大汉已经被她踩得肿成猪头,没有人形。 “不打了?我可正打得高兴。”何暖姝不悦地放下手中的拳头。 她被温凤岚激起血性,这里一大半的桌子椅子都是她砸的。 她最恨的就是这些逼良为娼的青楼、妓院。 有多少无辜女子陷了进去,一辈子都出不来,含恨一生。 “再打就要死人了。” 老鸨抹着眼泪道。 “行了。” 温凤岚喘了口气,想找张完整的椅子坐下来休息片刻,也找不到。 她指着跪在地上的老鸨问道:“你们平时就是这么绑来姑娘的?” 她知道干这行的,总有来路不正的姑娘,但也不至于大白天的就绑人吧?她和何暖姝都表了态不是,汪冲这卖家也走了。怎么那老鸨还要拿她们? 这也太嚣张了吧? 老鸨今日也是触了霉头,原本说好要买的两个姑娘黄了,又碰到温凤岚和何暖姝,将自己经营了好久才有声有色的燕春楼砸了。 她摇头道:“平日当然温和些,不会这样抢。” “哼,”何暖姝来了气,“那今日为何如此?” “还不是因为两位姑娘长得好看。” “本姑娘用得着你夸?”何暖姝凛目一瞪。 “不用,不用。”老鸨说道,“两位姑娘,你们砸也砸了,气也消了,该走了吧。我们还要做生意呢。” “做生意?”温凤岚打量了一下四周,“就这样还做生意?” 老鸨咧嘴一笑,“反正那些臭男人又不在意这些。” 温凤岚和何暖姝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温凤岚问道:“刚刚进来的那男子住在哪里?” 老鸨道:“汪大哥?不知道。” 何暖姝不信,“街里街坊的,你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老鸨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我们做这行的,只要翘起屁|股客人就会来,哪里需要打听客人住在哪里?” 老鸨说这话的时候,仰着头伸长了脖子,语气甚是自豪。 就无语。 穿越以来,在嘴皮子上温凤岚还是第一次遇到对手。 毕竟一个人丢掉廉耻的话,基本上就天下无敌了。 见问不出有价值的东西,她便拉上何暖姝出了燕春楼。 老鸨在身后喊:“我几个打手怎么办?动都不动。” “一个时辰后,药效过了自然就能动。” 温凤岚落下话。 何暖姝见状,佩服道:“大小姐,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温凤岚挑了她一眼,“救命之恩?我可是查过你的底的。其实也不叫查,随便抓几个人问便知道了。你京城女侠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就那几个打手,还用得着我救命?” 何暖姝听到她的话,脸色忽地一红。 她大名是不假,但那还不是因为京中无人的缘故。 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她在刚刚见识了温凤岚的身法后,便知道,如果温凤岚早来京城一两年,这京城女侠的名号怕是要易主了。 “好了,”温凤岚道,“我们不要在这商业互吹了,赶紧找汪冲的下落才是。” “商业互吹?”何暖姝一愣,什么意思。 她刚想开口询问,便见温凤岚目光死死地盯住前方,眉头紧锁。 第33章 合作 何暖姝循着她的目光瞧去,问道:“大小姐盯着那男的作甚?” 温凤岚道:“那男的,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个和尚。” “和尚?” 何暖姝摇头道:“哪个和尚头发这么茂密?” “所以我怀疑他戴了假发。” “和尚戴假发?为何?” 说着两人便看见那男子推开燕春楼的大门。 两人互看了一眼,呵,男人。 何暖姝还是不理解,“为何大小姐一眼就断定那男子是个和尚?” 温凤岚道:“前些日子家里治丧,请了几个九华寺的和尚来做法。我认得刚刚那男子便是其中一个。” 何暖姝点点头,“好眼力。” 而后又咬着牙道:“这是什么出家人?六根不净,还伪装来干这种事。也不知寺里的人知道不知道?” “大抵知道。” “啊?” 温凤岚转身,拉起何暖姝的手要走。 她道:“出家人只是个身份而已,不代表好坏。” 何暖姝不解,“可是出家人就该六根清净,不食烟火啊。” 温凤岚道:“对有些人来说,出家人只是用来打掩护的幌子。” 她不想理这些事,只想快点找到汪冲。 正当两人要走的时候,燕春楼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 不过,所谓的打斗,并不像刚刚两人和六名打手的打斗那么激烈。 倒像是,一个人站着给另一个人扇巴掌。 温凤岚回头一望,那和尚打老鸨? 何暖姝也注意到了异常。 两人回到燕春楼,正欲推开门。 “我给你两天的时间,再弄不到女孩,看我怎么收拾你?” 男人怒吼道。 “两天,两天就两天吧。” “哼,废物,让你找两个愿意当尼姑的姑娘都找不到。” 温凤岚和何暖姝站在门外,听到这话,神色突然一紧。 和尚到窑子里来向老鸨找尼姑? 这是什么狗血伦理情节? 两人将耳朵贴在门上,屏着呼吸。 老鸨急道:“大师啊,这年头做鸡的女人容易找,做尼姑的女人不容易找啊。” “废话,好找让你找。” “既然知道不好找,能不能再宽限两天。” “我给你时间,谁给我时间?” “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什么事?” “寂照庵。” 站在门口的温凤岚心头一紧,寂照庵?不就是自己刚穿越来的第一天,端掉的那座淫庵吗?怎么会从两人的口中说出? “不该你知道的不要问,后天我再来。” 说完,那人移动步子。 温凤岚和何暖姝听见,当即往侧边闪去。 那人出了燕春楼,见街上风大,便压了压头发,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温凤岚和何暖姝倚在墙上,两人目光交会一会,便推开燕春楼的门。 老鸨见两人去而复返,心下不悦,“两位,你们……” 她话没完说完,便见何暖姝从腰间掏出一面令牌,顿时变得面如土色。 那令牌上面写着一个“捕”字,整个京城只有一名女捕快。 “你是京城女侠?” “好说,正是在下。” “就算你是京城女侠又如何?咱这生意是在衙门备过案的。” 老鸨倔强道。 “这窑子的生意确实是在衙门备过案,但逼良为尼的生意呢?也在衙门备过案?”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知道何暖姝是官方的人后,老鸨反而没那么害怕。 大周朝的吏治还算清明,做事讲究程序,京城更是如此,不会胡来。 再说,她后面有人。 她老眉一挑,看了看还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打手,刚刚是他们先动手打人,被打是活该。现在不同了,她没动手,怕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温凤岚突然上前揪起她的衣领子,提起道:“我们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你们分明就在进行不法的勾当,说,到底那男的来窑子找尼姑要干什么?” 温凤岚的拳头抵在老鸨的喉咙,将她的脸堵得通红。 老鸨伸出双手,胡乱地抓。 但她的手实在是太短了,只够到温凤岚的上臂。 见她仍不说,温凤岚提着她往外走,“不说是吧?我知道那男的是九华寺的和尚,我带着你去跟他对质。” 老鸨突然眼睛一亮,摇头道:“不、不要,我说。” 温凤岚松开手,一把将她丢下。 她伏在地上,喘着粗气。她料到了何暖姝做事讲规矩,却没料到跟她一起来的女子行事不讲章法,忍不住抬起头盯着温凤岚,“这位女侠,你又尊姓大名?” 能站在京城女侠旁边的,应该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何暖姝刚要开口介绍,温凤岚一把拦住了她,对老鸨说道:“我问你,你倒问起我来?” 老鸨目下一沉,见温凤岚不肯表明身份,反而打心底认定对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她向温凤岚细细看去,但见对方森凉的眸底中蕴含着英气,有一种从千万人中拼杀出来的孤勇之感。 老鸨不禁微微一愣,难道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巾帼英雄?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前世的温凤岚参加过高考,可不是从千万人中拼杀出来。 “装什么愣?快说!” 何暖姝对她怒喝道。 “啊是,”老鸨眼珠子滴溜地转,深吸了口气,“两位女侠,我可说了,你们可要保护好我的性命。” “你再不说,便有性命之虞。” “刚刚那男子确实是九华寺的和尚,法号悟通。他命令我两天之内,找到两个肯出家的姑娘,好送到尼姑庵里去暗地里做那勾栏生意。” “胡说。” 何暖姝根本不信这个世界,还有出家人干这种事。 “女侠明鉴,我真的没有说谎。” 何暖姝问道:“我朝并不禁止这淫色生意,从官属的教坊,到各大青楼、公馆,有多少声色犬马场所,还不够?用得着做这违法乱纪,不得民心之事?再说,九华寺的创寺住持是我朝的一字并肩王,他虽已故去,名下弟子想必也不可能是这无耻贪婪之辈。” 老鸨嘴角泛起蔑意,冷吭道:“是,是有许多声色犬马场所,就拿这京城来说,有大大小小的青楼一百二十六座,可人的欲望是无穷的,尤其是那些男人的。他们总有玩腻的时候。当他们玩腻了,就要寻找新鲜花样,想上尼姑有什么奇怪?” 温凤岚倒没有何暖姝那么激动,毕竟老鸨说的那些事,曾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她身上。 她问道:“找到愿意当尼姑的姑娘会送去哪里?” 老鸨道:“这个不知。” 温凤岚俯身,老鸨怕她又上前揪住自己的领子,急退了两步,说道:“女侠,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个小人物,这等大事肯定有更大的人物在操持。” “我知道。我只是想跟你合作。” 第34章 查找名册 “合作?” 老鸨眨着满是褶子的眼。 何暖姝亦疑惑地向温凤岚看去。 一刻钟后,温凤岚和何暖姝出了燕春楼。 两人重新站在大街上,沐浴着清晨刚刚升起来的太阳。 温凤岚解开绑在树上的缰绳,梳了梳老马身上的棕毛。 何暖姝问她:“大小姐,后天真的要赴悟通和那老鸨的约?” “赴。” “好,咱一起干票大的。” 何暖姝突然豪气万丈起来。 九华寺啊,那高高在上的存在。 门下弟子竟暗地里干这种龌龊勾当。 岂能容忍? 她忍不住攥紧拳头,对着空气挥了几拳。 温凤岚摇头道:“不是咱,我不能去。” “为什么?”说完,何暖姝一下反应过来,“差点忘了,你认得那和尚,那和尚想必也认识你。” “那后天谁跟我一起去赴约?”她又问道。 温凤岚牵着马,“我回温府觅个人选,现在咱再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汪冲。” 两人就这样走在城西的街头上,引来当地百姓纷纷侧目。 温凤岚不喜引来这样的目光,但也无可奈何。她们俩人的穿着,与这里的百姓格格不入。在一堆破烂衣服里,突然出现两件上等织物,怎么能不吸人眼球? 她们简直就像移动的靶子,告诉汪冲就在这里。 汪冲有心躲她们,怎么会被发现? 走不多时,温凤岚率先停下脚步,“咱这样找不是办法,要不先回去。” 何暖姝觉得有道理。 两人正准备往回走,目力所及的一条小巷,温凤岚分明看到汪冲的身影。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世间事就是这么奇怪,你费尽心思去找它的时候,偏找不到。 你放弃希望,它又出现了。 温凤岚向着何暖姝低喝一声,朝着汪冲冲了过去。 汪冲看到有人朝自己冲来,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他迅速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不料竟是一条死胡同。 刚想回身,却发现温凤岚已经站在他前面。 “跑啊?怎么不跑?” 何暖姝紧跟了过来。 “何小姐,何女侠,我哪有跑啊?” 他只认识何暖姝,故只向她打招呼。 何暖姝一下来到他面前,“好大的胆子,竟敢卖我们两个。” “误会,绝对是误会。”汪冲退了两步,靠着墙根,“许是那老鸨听错,我根本没有想卖两位。” “行了,不跟你扯这个。”何暖姝摆摆手,“我再问你一遍,你可认识一个单臂独眼的人?” “我不是说了嘛,我不认识。” “所以我说再问你一遍啊。” “……” 见何暖姝与汪冲僵持着,温凤岚道:“这位汪大哥,实不相瞒,我们在找的这个人,对我很重要,希望你如实告知。你若不说的……” 温凤岚凤眼一抬,眸底散发寒意,“我会杀了你。” 何暖姝和汪冲都被她的话震慑住了。 这前后话锋转变得太突然。 开始还客客气气,后面直接要杀人。 汪冲吞了吞口水,“单臂独眼的人我就认识一个,巡防营的万鹏。” “刚开始为什么不早说?”何暖姝质问。 “万鹏大哥平日待我挺好,有别人来寻他的仇,我自然要先通报他一声。但奇怪的是,刚刚我去他屋子并没有发现他。” “你怎知我们是来寻他仇的?” 汪冲笑道:“何女侠,你总不会给他送钱来的吧?” 何暖姝一时语塞。 汪冲见两人陷入沉默,想着事情,便试探性地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滚。” “得嘞。” 汪冲出了巷子,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便消失在街头。 温凤岚不久开口说道:“去巡防营。” 两人紧接着出了巷子,发现马不见了。 何暖姝道:“那马老成这样,找回来也干不了多久的活,算了吧。” 温凤岚不语,那马是她借宁王的,一日未还宁王,总觉得欠了对方。再说,那马还驮过她娘和弟弟的尸体,说恩重如山也不为过。两人刚走出没多久,就见左侧前方不远处听到马嘶声。温凤岚脸上一悦,冲了过去,在一间食肆后面发现那马儿正在舔着沟渠里的脏水。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责怪道。目光被地下一片车辙吸引。 何暖姝见马舔着脏水,也心疼起来,“本来就瘦得离谱,还喝这脏水,再不把身子吃坏了。” 巡防营隶属左骁卫管辖,两人很快便来到左骁卫官署。 靠着何暖姝的私人关系,两人查看到了巡防营官兵的名册。 负责管理名册的士兵听到温凤岚的描述后,非常快速地从一沓离退人员名册中抽出一份,递了过去。 温凤岚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万鹏的画像。 有一瞬间,温凤岚愣神了。 仿佛万鹏活了过来,一刀一刀杀死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她强忍住撕烂名册的冲动,仔细地阅读上面的文字。 良久,她合卷沉思。 万鹏,平顺县人士,二十岁参军,三十岁加入巡防营。因赌博成瘾,打架斗殴,被免去军职。 士兵补充道:“万鹏走的时候,还拉了六个跟他较好的兄弟。” 说着将那六人的名册一一递上。 温凤岚一个一个打开,当日的场景一幕幕地出现在她眼前。 天空飘着雨,偶尔被闪电撕开,血染红了大地。尸体被随意丢弃在一边,嗜血的狂徒拿着刀在后面追。 当她翻到第四个的时候,不再往下翻。 她问道:“不知他们七位走了后,干什么谋生?” 士兵摇头道:“走了便不归我们管。” 随后又说道:“好点的,便做点小生意,或者给大户人家做家丁。不好的,可能干些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事。说不准。不过像万鹏这种人,我倾向于后者。” “明白。” 温凤岚道:“谢谢这位兄弟。” 两人出了官署。 温凤岚郑重地向何暖姝道:“谢谢你的帮助,总算可以告慰我娘和弟弟在天之灵。” “大小姐千万别这么说。”何暖姝道,“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 温凤岚送何暖姝回府,两人约定两日后依计划行事。 随后温凤岚回到温府,从马厩里牵出另外一匹老马。她胯下骑着一匹,手里牵着一匹,缓缓向宁王府走去。 她脑子里复盘着整件事情,从汪冲口中套出万鹏的消息,到去官署查找到万鹏的名册,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像是有人在安排。汪冲明明走了,为什么又在附近出现?官署里的名册摆放过于显眼了吧?那士兵随便一找便找到?说到那士兵,表面上不想多说,实际上却一直引导温凤岚和何暖姝,万鹏不是什么好人。 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也不稀奇。 最奇怪的便是,食肆后面那淡淡的车辙,分明就是轮椅碾压出来的。 这么巧? 马儿停在一座宏伟的建筑面前。 她将头一抬,看着高高向上延伸的白玉台阶,朱红的大门两旁狰狞的石狮子无言地怒吼着,似乎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翻身下马,眸底寒光一闪,自言自语道:“宁王殿下,你究竟在隐藏什么?” 第35章 拒不见客 宁王府。 李元弘看着院子里盛开的桃花发呆。 风吹来,粉色的花瓣便在孤零零的枝头摇曳。 几只蜜蜂想落在上面,无奈找不到落脚点,嗡嗡地飞走。 李元弘看累了,手搭在轮椅上,眉头一皱,低头看去。 轮椅粘粘滞滞的,他立刻想起在城西的时候,轮椅好像压到了脏水。 一旁看护的丫鬟彩云见宁王神色突变,大叫一声,“哎啊,什么时候弄的?”立马拿来抹布,细心地擦了起来。 这时,脚步声响起。 王府的管家来到李元弘身边,说道:“禀王爷,丞相府的大小姐在门外求见。” 李元弘怔了怔,问道:“她来干什么?” “说是来还马的。” “那就让人接了,打发她走。” 李元弘挥了挥手,管家却站在原地。 “温大小姐说了,要亲自还给王爷。” 闻言,李元弘眉头微皱。 彩云擦好轮椅后,说道:“好了。” 李元弘推着轮椅,头也不回地离开,对管家说道:“跟她说,本王没空。” 管家拿了话,来到府外,一眼便看在白玉台阶下,手牵两匹老马的温凤岚。 她的目光坚定而冷洌,一瞧见有人来,便泛了泛涟漪。 那管家怔了怔,急忙走下台阶,说道:“温大小姐,王爷没空,这马就交给我吧。” 说着要去牵马的缰绳,却见温凤岚动也不动。 管家不好伸手去接过,又说道:“温大小姐若不想还,也可以。” 反正只是两匹老马罢了,王府也不需要。 温凤岚看了管家一眼,目光重新落到那朱红色的大门上,“他怎么了?” “谁?” 说完,管家这才意识到温凤岚说的是宁王,脸带不愠道:“温大小姐虽然是丞相的女儿,但也不能如此称呼王爷吧?” 他? 王爷也不叫一声? 了解自己的身份吗? 管家嗤了一声。 这时,他看见一辆豪华的车辇停在了王府门前,定睛一看,立马堆起笑脸,走了过去问候道:“小的见过蔺国公和蔺小姐。” 车帘子拉开,温凤岚看见一男一女端坐在车厢内。 男的约十六七岁模样,生的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女的差不多年纪,鹅蛋脸柳叶眉,鼻梁高挺,樱桃小嘴。 男的叫蔺安,是大周朝最年轻的国公。 先帝创立大周朝的时候,封了平、成、荣、蔺四位国公爷。 国公乃爵位,世袭罔替。 最初的蔺国公名叫蔺和,陪着先帝打下江山后,做了四十年国公,在第四十一年的时候撒手人寰,直接传位给了蔺安。蔺安的父亲名叫蔺政,死得比蔺和还早,这才给蔺安捡了个大便宜。 这蔺安年纪轻轻就有爵位在身,养成了自大傲慢的性格。 他平素看人喜欢用鼻孔,此刻见着宁王府前站着一位姑娘,本想再次施展用鼻孔瞪人的绝活。 却在看清温凤岚的样貌后,突然暗吸一口凉气,赶紧问宁王府的管家道:“这姑娘是什么人?怎么会站在王爷府前?” “回蔺国公,她是温丞相的女儿,来这是为了还手里那两匹马给宁王。” “温丞相的女儿?”蔺安摸了摸下巴,“温丞相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女儿?” 他见过温从碧,温从碧长得也好看,但跟眼前的女子比起来,差点意思。 蔺海瑶远远地打量着温凤岚,不屑道:“叫你平日花多点心思注意京城官员动向,温丞相有个大女儿叫温凤岚,最近才从老家接到京城。” 蔺安一拍大腿,“还是姐姐记得牢,对,我也听说过。前些日子温府还治过丧呢,一下忘了。” 蔺海瑶问管家道:“不是还马吗?愣站在那里干甚?” 管家道:“回蔺小姐,温小姐想求见王爷,但王爷不肯见。” 蔺海瑶一听,便不乐意了。 几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中意宁王。 尽管宁王不领情,她也没有气馁过。 她深信滴水穿石磨杵成针的力量。 尤其在宁王双腿残废后,对宁王献的殷勤就更加离谱了。几乎三天两头就来一次宁王府,就算宁王不见她,她也高兴在府里待一天。跟府里的丫鬟说说话,给各个院子里的植物松松土,下厨做小菜,俨然一副王爷府主人翁的模样。她自信不比那些狂蜂浪蝶,在宁王残废后,便离他远去。 她是真的爱宁王。 即便宁王失去继承帝位的资格。 蔺海瑶瞧了一眼温凤岚,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敌意。 她缓步走下步辇,来到温凤岚身边。 “温小姐,既然宁王不肯见你,何苦还站在这里?” “你是谁?我来拜见宁王,与你何关?” “我是谁?” 蔺海瑶道:“管家,告诉这位温小姐我是谁。” 管家刚想开口,温凤岚道:“她是谁我没兴趣,我就想见宁王,让他出来见我。” “无礼。”蔺海瑶怒目而视,“你这种女子我见多了,仗着自己父亲是京官,便想巴结王亲国戚。我告诉你,就算宁王双腿残废了,也是你这种女子高不可攀的存在。不要以为从乡下来的,就可以不讲规矩,以为这宁王府只要赖在门前,就能进去。你若识相的,就赶紧回去。否则,我让蔺国公在皇帝面前参温庭仁一本。” “参温庭仁一本?” “怎么样?怕了吧?” “随便。” “……什么?” 蔺海瑶以为自己听错。 “我说随便。”温凤岚目光重新放回那朱红色的大门,她倒要看看,宁王要躲到什么时候。 蔺海瑶冷哼一声,她是着实没想到温凤岚语气可以这么轻松。这温丞相的父女关系也太差了吧。 管家在一旁说道:“温小姐,宁王殿下真的没空,你改天再来吧。” “那你进去问他,改哪天?”温凤岚道。 “呃……” “怎么?改哪天也不能问?他是真的没空,还是想躲着我?” 蔺海瑶不喜欢温凤岚的语气,“你以为你是谁?宁王殿下要躲你?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吧。” 温凤岚没有搭理她,淡定地站在原地。倒是手上牵着的两匹老马沉不住气,想着要脱缰而去。 蔺海瑶还没受过这样的屈辱,本小姐与你说话,竟然不搭理?她横眉怒目,举起右手,就往要温凤岚脸上招呼过去。 突然,朱红色的大门发出嘎吱的声响。 “海瑶,住手。” 李元弘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第36章 酒精兑水,强灌宁王 李元弘驱动着轮椅,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一身锦衣黑袍,腰缠暗绛纹金腰带,眉毛斜飞入鬓,温眸清澈见底,双唇淡薄,轮廓清明。 蔺海瑶看痴了。 不愧是她喜欢了多年的男子。 从她还是一个稚童的时候,就曾经笑着发誓要嫁给宁王为妻。 听到他唤她的名字,蔺海瑶放下了盛怒的手。 李元弘道:“温小姐,别来无恙。” 温凤岚道:“有劳王爷费心,民女今日前来,有一事不解,想请教王爷。” 闻言,李元弘波澜不惊的脸上微微泛起一丝涟漪。 这一丝涟漪落在温凤岚眼里,却如惊涛骇浪一般明显。 微表情,她是懂的。 李元弘道:“本王今日有客来访,不巧,不能为温小姐答疑解惑。” 有客,便是蔺安和蔺海瑶。 两人一下听出宁王拿自己当挡箭牌,便站了出来。 蔺海瑶仰不住的内心喜悦,想她经常来宁王府,却经常宁王的一面都见不着。 她斜睨温凤岚一眼,道:“温小姐,宁王殿下已经发话了,你还不走?” 见温凤岚无动于衷,她又接着说道:“身为女孩子,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男人已经把话说清楚,便不要继续纠缠下去。我若是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早就放下手里的缰绳,头也不回地跑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蔺安一直压抑着想吐槽的冲动。 是谁该有的矜持一点都没有? 是谁在宁王说了不喜欢她的时候,还一直不要脸地贴过去? 是谁天天去宁王府,把那里当成了自己家? 是他的宝贝姐姐蔺海瑶啊。 为了减少一个竞争对手,姐姐还是蛮拼的。 骂起别人来,同时打着自己的脸。 还要强忍着,装无所谓的样子。 蔺安突然一阵心疼,说道:“温小姐,宁王殿下时间宝贵,即便不是与我们有约,也会与别人有约。你来王爷府,当是要提前打听打听。” 蔺安身为国公,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对其他人来说。 温凤岚微微一笑,看着李元弘道:“民女还未说是什么事,王爷就急着说没时间,未免有点心急吧?” “不管是什么事,本王都没时间。” 李元弘掉转轮椅,说道:“管家,请蔺国公和蔺小姐进来。其余人等,恕不接待。” “是。” 管家应了声,转头对温凤岚说道:“温小姐,请回。” 温凤岚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过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没有回家,而是在宁王府附近找了一间茶楼,喝起茶来。 待到夜色降临,她围着宁王府转了小半圈,找到一处僻静的墙角,轻身跃了进去。 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踪迹,在王爷府里摸索,走到一处院落时,听到丫鬟说话的声音。 “王爷,水打好了,可以沐浴了。” “嗯。” 温凤岚立刻向声音所在处看去,只见一间厢房内,人影晃动。 隔着纸糊的窗户,她看见李元弘坐在轮椅上,一名丫鬟手脚麻利地为他脱去衣裳。 然后,便见他右掌轻轻往轮椅上一拍,整个人腾空而起,哗的一声落入浴桶中。 他两手搭在浴桶边缘,背靠着,让丫鬟轻轻给自己搓背。 温凤岚摸到窗户底下,伸出食指蘸了蘸唾沫,轻轻将窗户纸捅破,凝神往里望去。 只见李元弘背着她坐着,后背上,脖颈处,大大小小的疤痕尽数映入她的眼帘。 她暗呼,李元弘不愧是大周战神,这一身的伤痕便是他的功绩。 可惜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后半生要与轮椅为伍。 “彩云,去拿壶百花酿来。” “是。” “顺便看看蔺安和蔺海瑶走了没有,没有的话,便跟他们说,本王睡了。让他们改日再来吧。” “是。” 彩云出了厢房,不久便端着壶百花酿回来。 她刚走到门口,欲伸手去推。突然感觉到脖子被什么东西叮了下,微微吃痛,紧接着眼皮子一软,人便瘫软了下去。 温凤岚一把抱住了她,将她藏在院子里的假山后,拿起那壶百花酿仰脖喝了几口。 “酒是好酒,就是不够烈。” 在没有蒸馏技术的古代,酒的度数最高不超过二十度。 所以要买醉的话,很不划算。 喝到肚子胀,估计脑子都不会胀。 温凤岚看着空了一半的酒瓶若有所思,想起白日里李元弘对她的态度,忽而计上心来,仰头直接把另一半酒喝完。 然后从空间里拿出一瓶医用酒精,又从院子里打上来些井水,将酒精勾兑到四十度左右。医用酒精的成分是乙醇,原理上来说是可以兑水喝的。但由于各个厂家工艺的不同,可能会存在杂质,没有达到食品级标准,所以不能喝。 但温凤岚拿的可就不同了。 系统出品,那是纯纯的,不含一点杂质。 闻着刺鼻的酒精味,她来到李元弘房外,轻轻推开房门。 “怎么去了这么久?” 李元弘阖眸道。 温凤岚也不说话,径直来到他身后。 李元弘眉头皱了皱,意识到不妥。 彩云身为一个丫鬟,绝对不敢不回答他的问题,就走到他的身边。 站在他身后的人,不是彩云,甚至都不是府里的人。 他猛地睁开眼,欲转过头去看清来者是谁,脖子转到一半,被身后那人死死缠住。 他想呼叫,嘴巴刚打开,酒壶子便塞了过来。 什么东西? 怎么会有如此呛人的气味? 他被强灌了几口,脸色瞬间变得通红,缓过来后,他拍着自己的额头说道:“酒?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烈的酒?” 他一把将头埋进浴桶里,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洗澡水,总算换回了几分清醒。 当他眯着眼,看见温凤岚站在离他不远处,手里拿着酒壶子的时候,一下明白过来了。 “你……你这个……” 一时间竟找不到适合的词来形容她。 “我什么?” 温凤岚看着他,舔了舔酒壶口,那模样就像是欣赏自己的猎物一样。 李元弘觉得自己就像砧板里的鱼,还是全身被去了鳞的那种鱼,在屠户面前,没有一点秘密可言。 不消说,他也知道温凤岚为什么会来。 他撑着头,倚在木桶边缘,冷声道:“温小姐,本王一声令下,你便会身首异处,你信不信?” 第37章 宁王究竟是生病,还是中毒 闻言,温凤岚将手中的酒壶子和盛酒壶子的木盘托扔了过去。 砸出一片水花。 砸出一片水花下面隐隐可见的肉体。 李元弘连忙紧了紧身子,这女人也太不知廉耻了吧! 温凤岚笑道:“遮什么遮?老娘什么下半身没见过?” 李元弘头都要大了,怎么会有女人以见过许多男人的下半身为傲? 他欲呼喊暗中的守卫。 温凤岚道:“刚刚你喝的酒,加了我独门秘制的毒药,你想死的话,便大声喊出来。让大家看看你赤身裸|体,毒发身亡的模样。” “你说有毒药便有毒药?”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从口腔到胃里,有强烈的烧灼之感?” 李元弘额头渗出细汗。 许是泡太久的缘故,他开始面红耳赤。 温凤岚继续说道:“若是这酒无毒,怎会烧你的心灼你的胃?” “你想怎样?” 李元弘咬了咬牙,道。 “很简单,”温凤岚单刀直入,“为什么要设局骗我?你在隐瞒什么?” “本王如何骗你?” “你先是让汪冲告诉我,万鹏是巡防营的人,然后又伪造了名册让我相信他被免去了军职,最后收买了管理名册的士兵,引导我相信万鹏不是好人。” 温凤岚看着李元弘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你煞费苦心,将杀我娘和我弟的人塑造成被官兵免职,沦落为马贼的人。但你千算万算,有一点没算好。他们根本没有劫财,他们只想要我们的命。” 什么马贼,只要人性命,而不要钱财? 温凤岚说完,李元弘陷入沉默。 “想好怎么编了没有?” 她挑衅式地问道。 闻言,李元弘嘴角抽了抽。 他的目光迅速黯淡下去。不管他怎么去掩盖,依旧不能做得天衣无缝。 他忽地抬起眸子,温暖而真诚地看着温凤岚说道:“有些事情,不知道胜过知道。” “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 “会带来杀身之祸。” 温凤岚眉头皱了皱,当即转身离开。 循着进来的那面墙,纵身跃了出去。 虽然没问出幕后主使,但温凤岚一下缩小了范围。 她不傻,当今世上,能让李元弘费尽心思也要维护的人,大概不出五指之数。 温凤岚出了王府,隔着重重楼宇,目光遥望王宫的方向。 “杀身之祸?” 她自言自语:“我怕了吗?” 宁王府内。 李元弘见温凤岚头也不回地走了,泡在浴桶中的他急得差点腾空飞起,拉住对方。 “本王身上的毒还没解呢。” 他欲哭无泪,就算不给他解毒,至少把门关了吧。 浴桶正对着房门,门外的冷风吹来,凉飕飕的。 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时,脚步声传来。 有人前来? 若是让人瞧见他这副模样,还有王爷的尊严? 他心下一急,对着水面横击一掌,瞬即整个人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轮椅上。 紧接着他一把抓起一旁的长袍,飞速地裹住身体。 门外,彩云神色慌张地喘着粗气。 “奴婢该死!”彩云进了房间,把门关上,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不知为何会睡在花园的假山里,耽误王爷沐浴,奴婢罪该万死。” 说着,她流下两行清泪。 目光落到那浴桶里,猛然一惊。 浴桶上面赫然飘着一个木盘子,上面放着自己刚刚拿在手里的百花酿酒壶。 “这酒怎么会在这?” 她送过来了吗?为什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李元弘道:“先给本王更衣吧。” 刚才以为是别人来,穿得急。 随意裹了裹身子。 若是知道来人是彩云,他便不用慌张了。 彩云是他的贴身丫鬟,早就看遍了他的身体。 重新穿好衣裳后,李元弘道:“请童太医来府上一趟。” 彩云拿了话,退出房间,穿过大堂,准备去太医府。 蔺安和蔺海瑶耍得烦了,准备回家,看见李元弘的贴身丫鬟急急忙忙地从面前跑过,问道:“不服侍宁王睡觉,要去哪里?” 彩云停下脚步,道:“回蔺国公和蔺小姐,王爷命我去太医府请童太医过来一趟。” “宁王生病了?” 蔺海瑶一下站了起来。 彩云知道蔺海瑶喜欢宁王喜欢得不得了,便安慰道:“许是沐浴时吹了些凉风,应该没什么大碍。” “快去叫童太医来,休得耽误。” 蔺海瑶说完,又转身对蔺安道:“我们再坐一会,等童太医来看过宁王没什么问题再回去。” 蔺安早就料到姐姐会说这话,是以当他听到丫鬟要去请太医的时候,早就重新坐回椅子上,为自己斟了一杯清茗。 一柱香的功夫,彩云便领着童太医回府。 过了一个多时辰,童太医才从宁王的房间里出来,准备回府。 蔺海瑶在大堂拦住了他,“童太医,宁王生病了?严不严重?” “只是感染了些风寒罢了,没什么大碍。” 童太医回道。他没想到大半夜,在宁王府里,会遇到蔺海瑶。 “只是感染风寒?怎么可能?凭你的医术,若只是感染风寒,何需诊治一个多时辰?” 蔺海瑶不信。 就这治疗时间,宁王生的病绝对小不了。 她恨不得冲进宁王的房间,看看他怎么样,又怕影响他休息。 “蔺小姐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说着,童太医要走。 蔺安一下拦在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童太医贵为宫中太医之首,治个风寒也要一个多时辰,看来不太称职啊!赶明儿本国公得向陛下进言进言,换个人坐那个位置。” 童太医闻言,脸色立马大变。 “千万不要。” “不要?那你就如实说,宁王生了什么病。” 蔺安端起国公的姿态,压得童太医大气也不敢出。 “宁王殿下怀疑自己被下毒,让臣检查身体。” “被人下毒?” 蔺海瑶和蔺安同时惊道。 “那你可检查清楚了,宁王究竟有没有被人下毒?” “这世上之毒千千万,即便臣再博学,也认识有限。” “废物。” “国公骂的是。” 童太医无奈叩首道。 心里却翻起白眼。 蔺海瑶又问:“那宁王殿下何以会怀疑被人下毒?是吃了什么还是喝了什么?怀疑对象是谁?” 童太医本不愿将宁王的事说出来让人置喙,无奈蔺国公一直在旁逼得紧,他想了想,还是说道:“宁王喝了壶酒后,便感觉从里到外的被火烧灼。至于谁让他喝的酒,他不肯说。” 童太医见两人不再追问,便走了。 蔺海瑶想去看看宁王,被蔺安拦住。 “可恶,我一定要找出给宁王下毒之人。” 她咬着牙愤愤道。 第38章 家法伺候 温凤岚从宁王府出来后,便径直回府。 她爬到一棵高树,想借着树枝跳到院子里,不声不息地回到房间,却看见大堂处亮如白昼。 这大晚上的家里还有宴客? 不对,没什么声音。 在等人? 等谁? 我? 想到此,温凤岚便从树上下来,整了整衣服,重新绕了个大圈来到正门。 咚、咚、咚。 拿起大门上的铜环敲了三声。 温管家从里将门打开,一看到温凤岚,愣了愣,随后低声说道:“大小姐,老夫人和老爷等人在大堂等你。” “果然在等我,幸亏没偷溜进去。”她嘀咕一声,随后问道,“这么晚等我干甚?” 温管家面露难色道:“有人白天在城西见到大小姐。” “原来如此。” 温凤岚点点头。 城西是赌坊、窑子的聚集地。 难怪温府的人会如此紧张。 她信步走到大堂,不久前,这里还是灵堂,一家人曾在这里守过数个晚上。 她清冷的眸子扫堂上扫去,老夫人、温庭仁、冷氏、杨氏、温从碧,就连温喜儿这小毛丫头也在。 挺热闹嘛。 她故作什么都不知道,开口问道:“祖母和父亲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纳凉呢。” 说完,转身要走。 “你去哪?” 温庭仁的怒吼从大堂内传出来。 温凤岚顿了顿,收起迈开的步子,回头道:“自然是回房啊。” “你深夜久归,不交代去了哪里吗?” “原来父亲关心我啊,早说嘛,我没去哪,就白天去了城西一趟。” 说完,她又要走。 砰! 温庭仁怒拍桌案。 温从碧拿着手帕,抿嘴而笑。 她听到抱琴说在城西看到温凤岚的时候,她还不信。 城西啊,那是什么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良家女子经过都要绕道走的地方。 温凤岚怎么会去那里? 直到抱琴拍了胸脯打了包票,她又找遍了整个温府都没有找到人。 这才敢向父亲和祖母告状。 温庭仁怒问道:“你可知城西是什么地方?” 温凤岚侧了侧头,“大概知道,那里的赌坊和窑子挺多的,就像中阳县的五里巷一样,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有。” 温庭仁气得七窍生烟,敢情你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还以为你不知道,做父亲的便给个台阶给你下,稍微训斥两句下不为例就行了,没想到你却什么都知道。 听那语气,甚至在中阳县的时候,还经常流连那种地方。 “放肆!” 他忍不住又拍了拍桌子,声音几乎要吼出来,“你一个女孩子去那些地方做甚?” 温凤岚还没回答,温从碧就急着帮她说话,“爹稍安勿躁,听听大姐姐怎么说。城西虽然是赌坊和窑子的聚集地,但大姐姐断然是不会去那两种地方的。” 温庭仁闻言,气消了些。 他相信温从碧说的话,温凤岚再胡闹,肯定不会去赌坊和窑子,但整个城西,几乎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场所。 温凤岚看了一眼温从碧,看出心照不宣,笑道:“谢谢妹妹替我说话。”转头对着温庭仁说道:“我去了聚财坊和燕春楼。” “聚财坊和燕春楼,那是什么地方?” 温从碧道。 她是真不知道。 此时,温庭仁的脸都黑了。 “聚财坊和燕春楼便是赌坊和妓院。” 他话音刚落。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堂堂温府大小姐,竟然出入这样的场所。 老夫人拿着权杖重重往地上一拄,“胡闹!即便你不是温家大小姐,只是一个普通农妇之家的孩子,也不该去那些地方。” 冷氏见气氛烘托到这,也插嘴说道:“听大姑娘的语气,以前在中阳县也常去这些地方,唉,依我说,去赌坊也就罢了,去妓院怎么说得过去?” 温从碧假惺惺道:“许是大姐姐刚来京城,想到处转转吧,毕竟去那些地方也不一定要干什么。” 她叹了口气,“是我这个做妹妹的没有做好。大姐姐刚刚从母亲的去世中走出来,正是需要到处走走,放松心情的时候。我应该带她去些绸缎铺子,茶楼名肆见识一下世面。不该让她一个人到处乱转,去了些不该去的地方,回来挨骂。” 温庭仁心疼起温从碧,这孩子从小就懂事,遇到事情总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即便很明显不是自己的错。 他忍不住又对温凤岚吼道:“你看看你妹妹,再看看你自己。” “我怎么?我挺好啊。” 温凤岚道。 “你还有脸说自己好?” 温庭仁一下站起,“家法伺候。” 温管家一听,忙阻道:“老爷,不可用家法啊。” “谁说不可以用?你?” 温庭仁怒目向温管家瞪去。 温管家顿时怂了,悻悻然跑到祠堂去请来家鞭,恭恭敬敬地递到温庭仁手里。 温庭仁紧了紧手里的家鞭,对着温凤岚说道:“为父再问你一遍,你承不承认错误?” “我有什么错?不过就出入一下赌坊和妓院罢了。父亲应该也去过吧,不然也不会一听我说出聚财坊和燕春楼的名字,便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我……” 温庭仁自诩文人雅士,出入些风流场所,有什么问题?但当着老夫人和冷氏、杨氏的面又不好说开。 冷氏见温凤岚拿自己跟温庭仁比,顿时不高兴了,“你父亲男子汉大丈夫,即便去过那些地方,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你拿自己与他相比,像话吗?” 听到这话,温庭仁心头一暖。 还是冷氏识大体,懂大局。 该是找个时候,将她提上正妻之位了。 温凤岚闻言,却不屑道:“生而为人,怎么就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我又不是去赌去嫖,只不过是办事而已,怎么就不能去了?” “办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去那里办什么事?” 老夫人横眉冷目。 若不是她年老体衰,真想上前给温凤岚一个闷棍。 “什么事我不想说。” 调查母亲和弟弟死亡真相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总之,我没干什么对不住温家的事。” “还嘴硬?” 温庭仁举起鞭子,正要打下去。 这时,门外的家丁来报,蔺国公和蔺小姐来了。 “他们来干什么?” 温庭仁一脸懵。 这大晚上的,不在家里吃饭睡觉,来他府上作甚? 他放下鞭子,对温管家道:“把人请进来。”随后又对温凤岚说道:“待会再收拾你。” 温管家领着蔺安和蔺海瑶进了大堂。 蔺安一见屋子里这么多人,心想这温府也够热闹的。不像他家,人丁单薄,就他与姐姐住着偌大的国公府。 他也不想想,若蔺家人丁不单薄,他怎么年纪轻轻就当上蔺国公? 随着两人进来,温家一众人便察觉到他们不怀好意。 只见那蔺海瑶从跨入大堂的第一步起,就一直死勾勾地盯着温凤岚,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第39章 自证清白 “不知蔺国公前来,有何贵干?” 温庭仁问道。 蔺安刚想说话,被姐姐蔺海瑶一下拦住。 蔺海瑶指着温凤岚问道:“你是不是刚从宁王府回来?” 蔺海瑶和蔺安想了半天,有谁会对宁王不轨。 他们认识宁王身边的人不多,思考了许久,便把温凤岚列入怀疑目标。 温凤岚吃了宁王的闭门羹,便怀恨在心,等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进宁王府,在宁王喝的酒里下药。 这推理合情合理。 也正巧,他们从宁王府一个下人处打听到,温凤岚在宁王府附近一间茶楼喝了一整天的茶,直吃到日落西山才离开。 还不是有鬼? 两人当即从宁王府离开,直奔这来,要当面和温凤岚对质。 温家众人闻言,均暗自一惊。 温凤岚去过宁王府? 什么时候的事? 蔺安见姐姐问得如此鲁莽,一点技法都不讲,暗自叹气。 像这般问话,对方哪会承认? 温凤岚看了蔺海瑶一眼,说道:“没错。” 蔺安:“这……” 蔺海瑶道:“果真是你,你给宁王喝了什么?” 话落。 在场的人总算从蔺海瑶和温凤岚的对话中听出些苗头。 敢情温凤岚大晚上的去了宁王府,不知给宁王喂了些什么东西。 许是把宁王吃坏了,不然,蔺海瑶不会拉着自己的国公弟弟上门兴师问罪。 京城的人都知道蔺海瑶痴爱宁王,在他双腿残废后,这个念想不但没有抛弃,还越来越强烈。 温庭仁手里拿着鞭子,扬起来,指着温凤岚怒问道:“你给宁王喝了什么?为什么蔺国公和蔺小姐会来向你问罪?” “不过是给宁王喝了些烈酒罢了,不用大惊小怪。” 温凤岚回道。 “酒?仅仅是酒而已吗?”蔺海瑶急道,“童太医说宁王怀疑被人下毒。” “大姐姐给宁王殿下下毒?” “这会不会哪里弄了啊?大姑娘再放肆,再没大没小,再蛮不讲理,再不干人事,也不可能给宁王殿下下毒吧?” 温从碧和冷氏一人一句话,恨不得将温凤岚打倒在地,永远不能翻身。 老夫人握着拐杖的手不住地颤抖,她狠狠地瞪了瞪温从碧和冷氏,这两个没有头脑的家伙,若蔺海瑶说的话是真的。 那整个温府,怕是要被温凤岚拖下水,所有人都不能幸免。 那可是谋杀亲王啊! 老夫人站了起来,佝偻着身子问道:“蔺小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蔺海瑶冷哼道:“误会?本小姐也希望是误会,可是现在宁王死睡不醒,童太医也看过了,没有办法。老夫人你说说,这怎么误会?” 老夫人听罢,再也稳不住身子。 死睡不醒。 在她听来,这跟死去是没什么分别的。 她猛地转过身子,急着走到温庭仁面前,伸手要去抢鞭子。 “娘,你干甚?” “给我,我要抽死那丫头。” 温庭仁当然也想抽温凤岚,不然不会早早祭出家法。 可现在问题不同了。 现在涉及到温凤岚毒害宁王。 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能一听外人说几句话,就打温凤岚吧? 那岂不是自己人都认定温凤岚真干了这种事? 他将鞭子递给温管家,道:“送回祠堂去。” 冷氏和温从碧见到了这一刻,温庭仁还护着温凤岚,便气不打一处来。在她们看来,这时候还护着温凤岚,就跟抱着她一起沦落没什么区别。 这种只会给家里添麻烦的乡巴佬,越早切割越好。 冷氏趁温管家不注意,一把抢过鞭子,递给老夫人。 “娘,来,给你。” 老夫人一愣。 她本来就尚存理智,只是听到宁王死睡不醒,一下吓昏了头。被儿子一拦,缓过来了。不料,冷氏却不想放过这打压温凤岚的大好机会,把鞭子抢来给她。 这鞭,是接好,还是不接好? 温从碧拿过冷氏手中的鞭子,一下塞进老夫人的手里,嘴上却说道:“祖母不能打大姐姐啊,这谋害宁王的罪名还没有坐实呢。但她白天去逛赌坊和妓院可是真真切切的,这若不给点教训,外人会说咱温家教女无方。” 蔺安和蔺海瑶一听,什么回事?温凤岚一个女的去逛赌坊和窑子?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闻此,两人更加断定温凤岚是会下毒谋害亲王的人。 毕竟一个人品格不行,还指望她做不出什么事情来。 老夫人举起鞭子,对温凤岚怒喝道:“我且问你,宁王中毒是不是你害的?” 温凤岚道:“我是给宁王喝了些酒,但那酒根本没有下毒。是宁王自己扛不住,醉死过去罢了。” “宁王扛不住?自己醉过去?” 蔺安哼了一声,根本不屑反驳。 李元弘的海量蔺安是了解的。 十个寻常男子和他拼酒,也不是他的对手。 “宁王喝了多少?能自己醉过去?” “一壶。” 温凤岚指着桌面上的茶壶,“大概跟那差不多。” 蔺海瑶道:“笑话,一壶便让宁王醉死过去,开什么玩笑?还说你没有下毒?就这一壶,随便哪个男的不能喝?” 温凤岚道:“蔺小姐可知道一般人喝五十度的酒,也就三四两的量。” 蔺海瑶眉头紧了紧,她不会喝酒,不懂五十度是什么意思,回过头去看了看蔺安,蔺安同样摇摇头。 蔺安道:“温小姐的辩驳苍白无力,你若拿不出证据,就别怪本国公不客气了。” 眼看蔺安和蔺海瑶不相信,温凤岚便背着众人,从袖袋里掏出一小瓶医用酒精,拿起桌上的茶壶,看见茶壶里有未倒完的茶水,便直接将酒精倾兑进去。 她闻了闻勾兑好后的酒精,估摸着大概有五十度左右的样子,微微一笑。 “这便是我自酿的酒,宁王就是喝了这酒醉的。你们谁喝一口,便知道我说的真假与否。” 所有人面面相觑。 仿佛在说你什么时候会酿酒? 蔺安忍不住好奇,接过那茶壶,小心翼翼地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气味刚入鼻,他就受不了咳了几声。 “这是酒?哪个能喝?” 他伸直了手,让茶壶尽量离自己远点。 第40章 温丞相不胜酒力 蔺海瑶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只是当她一靠近,浓郁的酒精气味便化成两条长蛇,直往她的鼻孔里窜去。 她立刻变得面红耳赤,缩了缩脖子,指着蔺安手中拿着的茶壶,说道:“这还不是有毒?” 她只吸了两口,便觉得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若是喝下去,只怕会当场站立不稳,栽倒在地。 温凤岚道:“这就是酒,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毒物。” 温庭仁站在不远处,也闻到酒的气味,他皱着眉耸着鼻子说道:“天底下哪有酒会有这么呛人的味道?你里面是不是加了什么不能说的东西?” 温凤岚双手抱胸,解释道:“我酿的酒之所以味道比别人大,那是因为我用了蒸馏技术,能提炼酒精的浓度。”她将双手不耐烦地垂下,“说那么多,你们也不会懂。要知道有没有毒,喝过便知。” “喝?这玩意谁敢喝?” 蔺安一直举着茶壶,胳膊开始酸疼。 蔺海瑶道:“这是你的东西,你喝。” 温凤岚挑眉摇头道:“我不能醉。” “哼,你是怕中毒吧?” 蔺海瑶不依不饶。 此刻的她,有种强烈的使命感。 宁王的性命就掌握在她手里,她必须全力以赴,为宁王找到解药。 蔺安举着茶壶的手酸了,脸色变得极不好看,目光扫视全场,“宁王怀疑被人下毒陷害,温府有极大嫌疑,尔等都是温府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众人闻言,开始叫苦连天。 冷氏甚至想抢过老夫人手中的鞭子,就往温凤岚身上招呼过去,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气,“大姑娘,你说这酒无毒,那你便喝了,让蔺国公看看,别让一大家子跟着你被人怀疑。” 温从碧不知什么时候眼眶含起了泪,“我们温家刚治完丧,还没走出低谷,这会怎么又牵扯了谋害亲王的罪名啊!” 杨氏一直是比较冷静的,此刻也露出了怀疑的口吻,“大姑娘要自证清白,当是自己喝了那酒才行,怎能叫别人代劳?” 几人说着,无非是想让温凤岚喝下那酒。 温凤岚倒不是不能喝,只是她不擅喝酒,这一壶子下去,大概率会醉。 她得时刻保持清醒,况且,接下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这酒,能推便推。 她目光往温庭仁身上看过去,一把拿过蔺安手里的茶壶,走到他面前,“爹,这酒我孝敬你。” 温庭仁嘴角狂抽,什么时候孝敬不好,偏偏要这时候。 他本能想拒绝,看到蔺安眯着眼瞧过来,暗暗吸了口气,凑到温凤岚耳边去,小声说道:“女儿啊,你这酒真的无毒?” “真的无毒,请爹放心,我害谁也不能害爹啊。” 温凤岚说着露出一道浅浅的笑容。 这笑容不说难看,就是有点让人瘆得慌。 温庭仁想起十多年来对白氏母女的所作所为,看了看眼前翠绿色的茶壶,又看了看温凤岚。 一咬牙,接过那茶壶,张大嘴巴,捏着鼻子,将里面的酒一下倒进嘴里。 他低估了酒的威力,那酒一入喉,便像烈火一样烤炙着他的喉咙,随着那酒一路流入他的胃里,五脏六腑立马燃烧起来。 他“哇”的一声,将酒吐了大半。 蔺海瑶见状,怒道:“大胆温府,竟然下毒谋害宁王。” 温庭仁强压着想吐的冲动,摇头道:“是我喝这酒不习惯,这酒完全没问题。” 说着,他又挤着眉捏着鼻把剩下的酒全都喝了。 温庭仁将茶壶倒过来,壶口对着地面,抖了抖,“你们看,喝完了,没事。” 冷氏在一旁,伸手想接过那茶壶,温庭仁手没拿稳,只听“咣当”一声响,茶壶碎了一地。 “嘻嘻、嘻嘻。” 温庭仁看着搪瓷碎片,突然开口笑了起来。 “老爷,你没事吧?” 冷氏一把扶住他。 温庭仁努了努嘴,竟向冷氏索吻。 他使劲地嘟噜着两片暗红的起了死皮的嘴唇,凑了过去。 冷氏一惊,吓得差点松手将他栽倒在地,“老爷,使不得,有人。” “有人又怎么了?” 温庭仁大袖一甩,“这个家我最大,我怕谁?” 冷氏黑着脸道:“娘在。” “去他的娘!” 温庭仁挣开了冷氏,两手撑着桌子,头不停地在空中划着圈圈,“别跟我提那个老虔婆,要不是她,我现在不提有多快活!” “老虔婆”三个字出来的时候,众人忍不住暗抽凉气。 就算是来看热闹的蔺安和蔺海瑶也不得不收起脾气,怕卷进这清官都断不了的家务事。 老夫人听到儿子这样称呼自己,气得全身每一个褶子都在颤抖。 她辛辛苦苦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儿子。 儿子喝了几口黄汤,便敢在大伙面前腹诽她。 若不教训一番,她这个当家主母还要不要当了? 她忽地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一甩,空气传来一声爆响。 啪—— 鞭子抽到桌腿子,直接将桌腿子敲碎。 温庭仁全身的力道压在上面,此刻手下一沉,整个人稳不住,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 老夫人关键时刻心软,没有抽温庭仁。 温庭仁倒在地上,神智不清的他更加来气,随手操起一根断掉的桌子腿,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对着在场的人吼道:“谁摔得我?站出来,否则让我找到,叫你好看。” 见无人回应,他忽地跳上椅子,睥睨着众人。 宛如检阅校场百万雄兵的将军。 他的眸子同时散发着迷离和坚定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蔺安见状,扶额道:“温丞相这是……” “醉了。” 温凤岚看着温庭仁,接下蔺安的话。 她想过温庭仁不胜酒力,但没想过这么不胜酒力。 一壶酒,便让温庭仁将平日里不敢说的话当着大家的面全说出来。 她回头过去看着蔺安和蔺海瑶,“宁王便是喝了这酒醉的,明天一早醒来,便什么事都没有。” 蔺安和蔺海瑶看了看对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温凤岚的话。 温凤岚又道:“温府家大业大,你还怕我走了不成?明天一早,宁王没有醒来,你们叫大理寺或者府衙的人来拿我,我眉头都不皱一下。” 也只能如此了。 反正宁王也只是怀疑被人下毒了而已,童太医也没有查出来。 蔺安看夜色已深,温庭仁又在发疯,心下一想,这温府不宜久留,便拉着姐姐往门外走去。 两人刚挪动步子,站在椅子上的温庭仁见状,大喝一声,“吠,妖怪哪里逃?” 说将从椅子上跳下来,抡着桌子腿往蔺安头上砸去。 第41章 顶撞母亲,敲打国公,调戏下人 这一棍下去,莫说温庭仁这个丞相还能不能做,整个温府要不要跟着倒霉都说不定。 众人见状,几乎全都吓得惊呼起来,这些人里一半是想叫醒温庭仁,一半是想提醒蔺安。 就是没一个上前帮忙的。 温凤岚摇了摇头,无奈撩起下摆,伸出右腿往她爹的侧腰踢去。 温庭仁手中那桌子腿,离蔺安的头还有两三寸的距离,眼看就要敲下去,他整个人突然向侧边飞去,撞到柱子上。 蔺安这才慢慢回过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温庭仁不是站在椅子上吗?怎么突然坐在地上哼哼唧唧? 刚才那声响是怎么回事?温家人的表情怎么都这么奇怪? 他愣是想不明白,丢下一句,“莫名其妙。” 继续拉着自己的姐姐走了。 “呼!” 两人走后。 温家的人才敢大声喘气。 冷氏心疼地扶起温庭仁,温庭仁突然一把抱住她,又想行那不文明之事。 冷氏被他撩得又热又燥,若不是当着大伙的面,早就贴脸上去,一享鱼水之乐。她见温庭仁一直捂着腰,转而对温凤岚怒道:“下手没重没轻,老爷年纪大了,这一脚是想把他送走啊。” “要是没这一脚,送走的可不止他了。” 温凤岚反唇相讥。 什么时候,秀恩爱也不看看场所。 “话虽如此,”冷氏摸着温庭仁的脸,她的目光温柔如水,仿佛要浸没了温庭仁一般。 “小婉。” 冷氏的笑容僵住。 她捏着温庭仁的脸颊,微微用力。 刚刚她听错了吗? 老爷说什么了? “小婉,我好想你啊。” 温庭仁一把搂住冷氏的脖子,蹭了上去。 他那缺乏水分的老脸不断摩擦着冷氏湿滞的脖颈。 温从碧见冷氏受着委屈,不敢反抗,便下手一把分开两人,说道:“爹喝多了,我扶爹回房。” “我没喝多。” 温庭仁一把甩开温从碧的手,捧着冷氏的脸,咕噜着道:“要不是那老虔婆阻止,我早就把你接来京城了。” 冷氏猛地站起来,“别说了。” 她不想管温庭仁死活,这个男人,谁爱扶谁扶吧。 老夫人拿着鞭子,见温庭仁又叫自己老虔婆,忍不住的她再次甩鞭子过去。这次她没有手软,鞭尾狠狠地打在温庭仁的腿上,疼得他哇哇大叫。 饶是如此,他还是没有醒酒。 只是伏在地上,屁|股高高撅起,嘴里流着涎。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醉了就能胡说八道?” 她看了温凤岚一眼,“别听你爹瞎说,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温凤岚嗤了一声,不做回应。 反正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人。 温庭仁以为喝醉了,说几句所谓的真心话,就能获得她的原谅。 别做梦了。 身为一家之主,若是想把她娘接过来,谁能阻止? 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说什么身不由己。 温凤岚越想越恨,随手拿起一个斟满水的杯子,往温庭仁脸上泼去。 刚刚那一脚就不该收力,直接踹断他几根肋骨才好。 温凤岚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出了大堂,回到梧桐院。 她进了房间,关上房门,将丁氏的孩子从空间里拿出来。 孩子上了几天的呼吸机,情况已经稳定。 她紧紧地抱着孩子,从空间里拿出一罐奶粉,小心翼翼地冲起来。 看着孩子喝下第一口奶,她的心都要化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对一个孩子会如此温柔。 “该给你取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她脑海里出现温怀君的脸。 “叫你念君好不好?” 像是在呼应她一样,孩子笑了起来。 “行,那以后你就叫念君了。” 温念君喝完奶后,温凤岚将他放到床上,一并睡下。 没多久,她便进入梦乡。 梦里,白氏和温怀君一直跟着她,却不说话。 白氏的胸骨破了一个洞,阴风呼呼地从里面灌出来。温怀君两只手一直撑着脑袋,身子僵硬。 他们就这样站在温凤岚面前,目光无神地看着她,有时候嘴巴会一张一合,但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来。 连咿咿呀呀的话语都没有。 温凤岚知道他们死不瞑目,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他们。 “冤有头,债有主。我既魂穿而来,定为你们报仇雪恨。 “对方是神,我便斩神。 “对方是魔,我便杀魔。 “匹夫一怒,也要血溅五步。” 说完,她两手一空,白氏和温怀君消失在原地。 她听得一声嚎叫,脑袋一疼,便醒转过来。 “醒了?” 她抬头望窗外看去,天还是黑漆漆的,看来睡不多时。她唤来抱书,问道:“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人叫嚷?” 抱书道:“回大小姐,是老爷。” “他又怎么了?” “老爷他……他……” “快说,别支支吾吾。” “他调戏抱琴。” 温凤岚打了个激灵。 原本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她瞬间清醒,她坐起来问道:“我爹他怎么调戏抱琴?” 抱书犯难道:“我不知道啊!事情刚发生,我还想去看热闹呢,大小姐就把我叫来了。” 温凤岚连忙穿好衣服,说道:“你留下照看念君。” “念君?谁是念君?” 温凤岚也没答她,推开门走了。 抱书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孩子,忍不住轻轻抱了起来,“大小姐应该说的是小公子,念君,温念君,果然是好名字。” 她抱着孩子来到窗户旁,看到温凤岚的身影在回廊拐角处消失,她那八卦的心也跟着主子飞出梧桐院,飞去那是非之地。 温凤岚沿路问了好几个下人,才找到温庭仁所在的院子。 刚踏入那月牙拱门,便看见老夫人、冷氏、杨氏也在。 三人站在房间门口,表情各异地看着屋里。 屋内,传来女人的哭啼声。 温凤岚黑着脸走过去,目光落到房间里,便看见温庭仁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没穿上衣,袒露着上半身油腻的白肉。抱琴则坐在地上,衣衫不整,慌张的脸上挂着清泪,一直低着头低声啜泣。 温凤岚看到温庭仁便烦,恨不得走上前去直接抽他两大嘴巴子,她从空间里掏出一支纳络酮,往她手臂上注射过去。 奇怪的医疗方法惊起所有人的疑惑。 冷氏脸色一沉,“你在对老爷做什么?” 第42章 表面上稀里糊涂,实际上门清 冷氏嘴上骂着温凤岚,但不敢上手去抢。 吃过亏的她面对温凤岚的器械变得小心翼翼。 那透明的管子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就在几人的注视下缓缓输进温庭仁的体内。 随着温凤岚拔出针头,温庭仁轻轻哼了一声,没多久,他的脸色便不再那么红润。 冷氏瞪着眼睛,难以置信道:“你有解药啊?” “什么解药不解药!你以为我真给宁王和父亲下毒?”温凤岚将针管放回袖袋,一手捏着温庭仁的下巴,左右看了看他的脸,回应着冷氏的话,“这是醒酒药。” 纳络酮可以用于急性乙醇中毒。 温庭仁根本就不到中毒的程度。 所以一开始,温凤岚也懒得给他用。 但谁能想到,有些人醉了是倒头大睡,有些人倒好,醉了就彻底放飞自我。 温庭仁就属于放飞自我的那种。 温凤岚见他酒劲慢慢散去,便离开房间,头也不回地回到梧桐院。 推开房间门,看到抱书抱着孩子睡觉,她说道:“明天去找个奶娘回来。” “是。” “找个身体壮实的。” “是。” “但心思要细腻。” “是。” “最好……” “我会找个最好的。” 抱书笑道:“大小姐,你不用这么紧张。” 温凤岚摸了摸孩子的脸,心想不紧张不行啊,这孩子的生长环境太不靠谱。她说道:“念君,你长大了可不能像你爹一样,这么渣。不然,姐姐我会收拾你。” 抱书看着孩子道:“不会,念君少爷这么可爱,不是老爷能比的。” “哪个小屁孩不可爱,越长大就越歪。” 说完,温凤岚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将对温庭仁的情绪投射到孩子身上,心生懊恼。 她交代抱书晚上好好看着孩子。 自己则跑到隔壁的厢房睡觉。 果然,还是不太适合带娃啊! 她感叹一声,便伴着窗外的清风明月沉沉睡去。 下半夜,一夜无梦。 翌日。 天刚微微亮。 温庭仁醒来,头疼欲裂,隐约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一些片段,又不太确定,便叫来温管家。 温管家在他的淫威之下,将他昨晚的丑态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温庭仁听完,后背浸满了冷汗。 “管家,你说的可千真万确?” “小的哪敢骗你啊!” “可恶。” 他怒喝一声,腰间突然传来一股剧痛,“哎哟。” 这一切都是那宝贝女儿赐给他的,想到此,他忽地跳下床。 “老爷,你这是要去哪里?” “梧桐院。” “没什么事,我先去忙了。” 温管家出了房间,正想去梧桐院通知温凤岚,远远看见武福经过,便连忙唤了过来。 “告诉你家大小姐,老爷醒来要找她的晦气。” 武福领了话,急急忙忙跑到梧桐院,敲开抱书的房门,抱书听到话,又到了隔壁通知温凤岚。 温凤岚昨天折腾了一天,还没醒呢,听到温庭仁要找自己麻烦,她立马……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哎哟,我的大小姐,你心怎么这么大啊?” 急得抱书上手去拉她,为她擦脸,漱口,穿衣。 当抱书做完这一切,温凤岚还阖着眼,倚在床头上。 这时,温庭仁也来了。 他怒气冲冲,像一只被激怒的公鸡准备迎接战斗,来到却发现自己的对手还在呼呼大睡。 “把她叫起来。” 温庭仁在屋外怒吼。 温凤岚此刻坐在床沿,头靠着木头栏杆子,听到父亲的叫吼,眼睛微微睁开。 她沉着气,眉头略有些皱起,让抱书从桌子上拿来铜镜,对着镜子照了几眼,点了点头,夸了夸抱书的手艺。 随后站了起来,两手高高伸起,将身子绷直,只听骨节咯咯作响。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一把推开窗户,淡金色的阳光洒到她的脸上。 温庭仁想看屋里的情况,离窗户较近,头刚伸过去,木头窗扇就迎面砸了过来,若不是他反应快,差点就被削去半个鼻子。 温凤岚见他动作迅速,笑道:“父亲酒醒过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 温庭仁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就一阵懊恼。 出言顶撞母亲,敲打蔺国公,当众秀错恩爱,还调戏丫鬟。 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他平时能干出来的事情。 他维持了这么久的形象,就被温凤岚一个晚上破坏掉了。 叫他如何能不气? 早知如此,就直接让蔺国公怀疑她下毒好了。 “那酒后劲这么大,为什么不说?你知道你害得我多惨吗?若不是你,我至于这样丢脸?” “呵,你自己酒品不好,怪我?” “不怪你怪谁?怪我自己?” “不然呢?” 温凤岚一点也不让着他,一下从窗户跃了出来,来到院子当中。 此时阳光毫无保留地将热量传输到她身上,温暖着她那颗为这个家寒了的心。 她凤目含威,“你自己做出顶撞祖母,敲打国公,调戏下人的事,却怪到酒上来?你是喝了酒,但你怎么不敲打祖母,调戏国公,顶撞下人?偏偏要做昨晚那些事?” “我……” 温庭仁语塞。 想了半天,忽道:“国公爷是男的,我调戏什么?” 话落。 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 见状,温凤岚不屑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要调戏个女的?” 她嗅到清晨空气中弥漫的花香,不觉精神一爽,这么美好的早晨,却要被自己的便宜老爹糟蹋了。 “你口口声声说喝了酒,控制不住自己做的事,却知道骂要骂平时不敢骂的,打要打平时不敢打的,调戏要调戏平时不敢调戏的。表面上稀里糊涂,实际上却门儿清。我说的没错吧?” “我……我……没有。你不要含血喷人。” 温庭仁脑袋都要炸了。 一半是酒醒后疼的,一半是给温凤岚气的。 明明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为什么却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气氛僵持住。 温管家突然来报,宁王殿下和蔺国公来了。 温庭仁跺脚,麻烦事又来了,他先步出院子,回头说道:“王爷和国公都来了,我丑话说在前头,若他们来问罪,全家没有人会帮你顶。你自己闯的祸自己弥补。” 第43章 宁王妃 温庭仁刚迈走进大堂,便看见宁王殿下、蔺国公、蔺海瑶、刘公公四人坐在堂上。 他努力挤出一丝笑脸作着揖道:“臣拜见宁王殿下、蔺国公爷。” 他目光偷偷地落在刘公公身上,宁王殿下把御前太监都叫来了,想必是跟皇帝老爷子告了状,派刘公公过来处罚他们一家。 想到此,温庭仁暗暗叫苦。虽说温凤岚没有给宁王下毒,但他俩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给宁王喝这么烈的酒,外人一点都不知道。 宁王会不会因此产生不悦,然后对整个温府都看不顺眼? 他沉着声问一旁的温管家,“大姑娘怎么还不出来?” 良久,温管家回到他身边说道:“大姑娘在用早膳。” “我……” 温庭仁只觉胸口一闷。 明知道宁王和蔺国公为了她的事而来,她还有心情用早膳。 老子还没吃呢。 他以为先来大堂会客,温凤岚后腿会跟上。 早知当时就该拉着她一起出梧桐院。 “叫她快点,都什么时候了?” “叫了。可是大小姐说……” “说什么?” 温管家想了想,小声说道:“大小姐说吃不饱,没有精力应付那些牛鬼蛇神。” “她好大胆子!” 温庭仁忍不住喝斥,声音稍大,引起了宁王和蔺国公的注视。 他赔笑道:“岚儿正在用膳,臣已经命人去催了。” 说着对温管家用力地挥挥手,示意再去催唤。 “不用了。” 李元弘突然开口。 他声音温柔而充满磁性,“让她慢慢吃。本王等她。” 蔺海瑶听罢,忍不住看向李元弘,眸底尽是妒意。 听闻宁王和蔺国公来府上,老夫人携着冷氏、杨氏和温从碧来到大堂。四人皆脸色不悦,带着愠气。她们只道宁王是来找温府晦气的,便静静地等在一旁,不敢说话。 良久。 “不好意思哈。” 温凤岚吃完最后一个包子,人未到声先到。 只见她身穿一件红粉色云烟衫,以初升的骄阳为背景,将她映衬得愈发光彩照人。 远远看去,像一朵盛开的牡丹。 她轻提裙摆,露出白皙的脚踝,盈盈一跳,跨过门槛,进入大堂。 她甫一来到,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元弘拿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杯子里那浅浅的茶水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他赶紧抿了一口茶,目光看向一旁的刘公公。 刘公公两颊稍稍耸起,双唇呈现出微笑的弧度,兀自捏紧了紧袖中的圣旨。 温庭仁如坐针毡,此刻见温凤岚终于来了,当即上前,拉住她的手,领到宁王面前,恭敬道:“岚儿有什么得罪宁王殿下的事,请宁王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说着转过头去命令温凤岚道:“还不跪下,磕头认罪。” “我认什么罪?” 温凤岚一下挣开他的手,不悦道。 “放肆!” 温庭仁急了。 宁王一大早带着御前太监前来,难道是带好消息来的? 为官之道,最重要一条便是要在皇帝王爷发怒之前,先认罪领罚。 这样一来,还有轻判的可能。 若是等到君威亲临,那就只有祈祷的份了。 温庭仁直接上前,一把抵住温凤岚的膝盖,要强将她按下去。 刘公公见状,尖着嗓子喝斥道:“温丞相,你敢对宁王妃无礼?” “刘公公,是我教女无方,我……”温庭仁话没说完,紧皱着眉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什么宁王妃?” 刘公公从袖口中抽出一卷黄澄澄的圣旨。 众人见状,立刻跪倒在地。 温凤岚仍是站着,温庭仁跪在地上,抬头对她喝道:“赶紧跪下,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 皇权至高无上。 聆听圣旨,当以跪姿。 温凤岚悻悻然跪了下去。 刘公公道:“奉天承运,温丞相之嫡女温凤岚,宛丘淑媛,巾帼风姿,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三子年已二十有五,乃我大周战神,勇武无双。值温凤岚待字闺中,与皇三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温凤岚许配皇三子为妃,择良辰成婚。钦此。” 刘公公念完。 全场一片静默。 李元弘坐在轮椅上,右手不安地在扶手处画着圈圈。 昨夜四更时分,他便酒醒了。 醒来后,倚栏看着漆黑的夜色,想起温凤岚临走时那决绝的眼神。 即便他挑明,追查真相会给她引来杀身之祸,她也不惧。 心中某块柔软的地方动了动,他唤来马车,驶向王宫。 他不知道父皇为什么要杀白氏和温怀君,他只知道,事情已经结束,斯人已逝,留下的人要好好活着。 他要保护温凤岚。 而最好的保护方式,便是将温凤岚纳为妃子。 所以他深夜进宫,让父皇赐一道圣旨,赐两人成亲。 仁启帝坐在龙椅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的眼白布满血丝,瞳孔忽大忽小,随手拿起龙案上叠放的过分整齐的奏折,漫无目的地读了起来。 他忽然合上那些奏折,再次不厌其烦地叠放起来。 直到所有奏折,整齐划一。 他展开一条卷轴,提笔,蘸墨,开拟赐婚圣旨。 李元弘看着,心疼道:“父皇可请刘公公代笔。” “不必。” 短短九十三个字。 仁启帝却写了两个时辰。 期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废了数十条卷轴。 如:“奉”字的一撇写得不够撇,“温”字写得太大,“与”字写太快连笔,字体间距写到后面突然变宽……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原因,但仁启帝却一遍又一遍地挥毫。 见此,李元弘心情变得十分沉重。 唉,父皇的症状又加重了。 终于,仁启帝拟好圣旨。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拿起放在案上的玉玺,给圣旨盖上印章。 当玉玺接触到卷轴的那一刻,仁启帝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 李元弘眉头紧皱,不会盖偏了吧? 此时一道金黄色的太阳光刚好穿破层层云障,射到仁启帝的眸子中。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挥手道:“拿去吧。” 李元弘赶紧上前,接过圣旨。他双手忽然感到万钧之重。 温凤岚跪在堂下,所有人的目光向她投了过去。 刘公公等着她回话,“温小姐,接旨吧。” 第44章 这圣旨,我不接 “温小姐……” 刘公公又唤了一声。 温凤岚跪在堂下,仍是无应答。 温家人开始躁动起来,皇上圣旨,即便是让你掉脑袋,也要去接的。何况这还不是掉脑袋,这是赐婚。 赐的还是咱大周的战神,当今圣上的第三子。这等好事,还想什么?还不高呼“谢主隆恩”,然后恭恭敬敬地接了! 温庭仁转过头去对温凤岚说道:“岚儿,快接圣旨。” 老夫人将拐杖横握在手里,就要伸去顶温凤岚,好让这黄毛丫头快点去接仁启帝的旨意。杨氏在旁一把将她拦住,抿着嘴摇了摇头,小声道:“大姑娘的性格大伙都知道。现在她只是不说话,万一把她逼急了,动手就麻烦了。” 老夫人一想也是,幸亏杨氏提醒。 否则把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点着了。 当着刘公公的面直接暴力抗旨。 岂不是把整个温府都拖累了。 她把拐杖重新竖了起来,老神在在地跪着,像是入定了一样。 温家的人都在担心温凤岚抗旨,会给家里人带来什么厄难。 唯独只有一人,偷摸着乐着,那便是蔺海瑶。 她跪在弟弟身边,听到皇帝给李元弘和温凤岚赐婚的圣旨,差点背过气去。要不是蔺安扶着她,又掐紧她的虎口,让她肉疼到暂时忘记心疼,今天这个仪态是丢定了。 此刻她死死地盯着温凤岚,想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到哪怕一点点态度。 温凤岚忽而抬头道:“我想好了。” 话落。 刘公公脸色难看至极。 他手握圣旨,代表着圣意。 圣意无上,岂容你想好再接? 那是不是没想到,就不接了? 只听温凤岚悠悠说道:“这圣旨,我不接。” 还真是。 刘公公眼前一黑,为奴三十载,历经两朝,还从未有过圣旨发不出去的情况。我的大姑娘,你以为这是通知?这是命令啊!还是当今圣上的命令! “什么?” 温家人七嘴八舌。 呱噪声埋没了蔺海瑶那兴奋的声音。 她紧握粉拳,小声低呼:“太好了,弟弟太好了。” “我知道。” 蔺安拿她没办法,“拜托,控制一下情绪。宁王似乎不太高兴。” 蔺海瑶往李元弘的脸上看去,果然,失望的情绪像一张蜘蛛网一样铺满了他的脸。 她哼道:“管他高不高兴,我高兴就行。” 只要李元弘一天不纳妃,她就有希望。 刘公公握着圣旨,语带不愠道:“温小姐,皇上赐婚,天大喜事,你抗旨不婚,能承受得起君威怒火?” 温庭仁打圆场道:“刘公公稍安勿躁,小女应是还没想好,想好便会接那圣旨。” “胡闹!” 刘公公尖着嗓子骂道:“什么想好没想好?你家接圣旨还要想啊?多大脸?皇上下圣旨是不是还要问过你们的意见?” “不是,不是,不是。” 温庭仁一连说了三个不是。 恶狠狠地转过头看着温凤岚,没想到对方却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这个该死的丫头。 她何德何能让皇上赐婚? 又何德何能敢抗旨不婚? “岚儿!今日这圣旨,你不接也得接。” 温凤岚清眸一抬,看了李元弘一眼,随后又盯着刘公公问道:“民女有一个问题,不知刘公公能不能代劳,替我转问皇上?” “什么问题?”刘公公眼睛一眯。 “请问皇上希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 “你这算什么问题?” “如果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那便不要干包办婚姻的蠢事。” 温凤岚再次看着李元弘,“民女跟宁王殿下,将来能不能成会不会成,时间自会给答案,用不着任何人操心。” 刘公公听完,感到脑袋都要炸了。 他有没有听错? 温凤岚竟然说皇上赐婚是蠢事。 他原先还对温凤岚客客气气,毕竟将来她是要当自己主子的人。 现在……口出如此狂言,皇上知道了,估计能不能容她都是问题了吧? 他纤纤细手怒指,“大胆温凤岚,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不就是包办婚姻。怎么圣上为你们赐婚,就成办蠢事?” “刘公公息怒,”温凤岚说道,“只要皇上收回成命,那便不蠢了。” “你!” 刘公公握着圣旨,气得发抖。他见温凤岚油盐不进,便把怒火发泄到温庭仁身上,“温丞相,这就是你温家的嫡女?满脑子什么离经叛道的思想。”他说着眼睛一眯,“该不会是温丞相教给她的吧?” 温庭仁一听,这罪名可大了。 他堂堂天子门生,还是个状元郎,教出一个满嘴歪理的女儿,说将出去,还不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他当即怒道:“岚儿,你从小便跟着你母亲在老家生活,你母亲没教你,你也没机会读书,不懂圣贤之说,至少应该懂礼仪习俗。婚姻大事,当由父母做主。圣上既然为你和宁王赐婚,你便是宁王的人。快快谢过皇恩浩荡,接过刘公公手中的圣旨。否则,你便要大祸临头。” 温凤岚清眸一抬,依然还是那句,“我不接。” “你想气死我?” 温庭仁捶足顿胸。 恫吓不成,又改晓之以理。 “你今天把赐婚的圣旨拒了,明日传了出去,谁还敢娶你?即便你是我温庭仁的女儿,贵不可言,也不会有人再敢向你提亲事。你就不怕嫁不出去,闷在家里成老姑婆?” “我不怕。” “刘公公,”温庭仁双手抱拳道,“我无能为力,圣上要骂要罚,温家自当承受。” 他尽力了。 宁王哪里不好? 就是双腿残废站不起来,就是将来无望帝位罢了。 他仍是仁启帝心爱的王子,仍是大周朝百姓心目中的战神。 温凤岚还想要啥,想要母仪天下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元弘忽然开口:“除了温小姐,其余人等都给本王出去。” 刘公公应了声“是”,便挥手示意温家一众人起来,退出大堂。 待所有人走后,李元弘转了转轮毂,将轮椅对着温凤岚,说道:“本王这么令你不堪吗?” 第45章 燕春楼 李元弘是真的疑惑。 他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敢迎向温凤岚的目光。 他身为王子,又有爵位,对大周有战功,长得也帅气,凭什么就配不上她? 她至于冒着顶撞圣怒的危险,也要反抗这门婚事? 温凤岚被李元弘的目光盯得灼热,她跪在地上,揉了揉膝盖,抬头道:“我能站起来说吗?” “免礼。” 温凤岚起身,看着李元弘道:“你别这样看着我。” 李元弘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随即将目光看向远处。 远处几个探出脑袋想窥看的下人注意到他的目光,吓得缩回了脑袋。 “宁王殿下,别误会,我对你这个人没有很讨厌,我拒绝你父皇的赐婚,纯粹是不想自己的婚姻被人摆弄。” 李元弘的眉头紧了紧。 没有很讨厌? 那就是……有点讨厌。 他抓着轮毂的双手微微用力,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评价自己。 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女子的婚姻哪有不被人摆弄的?温大小姐难道是想当女英雄?” “女英雄?” “有了战功,便能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做一定的主。开朝的飞燕将军便是这样的人物。” “我倒没想这么远。不过,有机会倒是可以试试。” 李元弘冷哼一声。 “看不起我?”温凤岚眸子一瞪,问道。 “不……不是。” 李元弘掉转轮椅,缓缓推向门外,“抗旨的事,本王会跟父皇解释。” 言下之意,你根本不用担心。 李元弘出了温府,跟刘公公讨回了圣旨。马车缓缓驶向王宫,他看着窗外的景色,对着车厢外面骑马的一名侍卫说道:“罗影,往后你盯着温凤岚的动向,有什么情况立马向本王汇报。” “是。” 那侍卫罗影勒转马头,背驰而去。 李元弘放下车帘,摩挲着手里的圣旨。 …… 宁王走后,温庭仁和老夫人不断向温凤岚说着皇命不可违,婚姻大事当由父母做主的话,温凤岚一概左耳进,右耳出。 听烦了,趁温庭仁和老夫人喝水的功夫,她溜出大堂,回到梧桐院。 抱书找的奶妈终于找到了。 温凤岚见对方身材丰硕,满意地点点头。 温念君在那奶妈怀里,一下就找到了安全感,很快便在那乳汁喷涌的地方吮吸了起来。 温凤岚示意抱书去院子,两人站在花圃前。温凤岚开口道:“办事效率不错,奶妈子一下就找到了。” 抱书回道:“多谢大小姐夸奖。也是小公子运气好,福缘厚。” 温凤岚点了点头。 有功而不居功。 她说道:“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想问问你的意见?” 抱书一听,吓了一跳,立刻跪了下去,“大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千万不要这样跟奴婢说话,让其他人听着了,还以为抱书私底下是个猖獗狂妄的人。” “你不用这么激动。” 温凤岚没想到询问一下她的意见,她反应能这么大,说着连忙伸手去扶起她来。 “这件事不是府里的事,是我自己的私事,而且还有一定的危险,所以才要征求你的意见。” 抱书卖身温家,是温家的奴婢,自然便只干温家的事。 这个道理,温凤岚还是拎得清的。 “只要是大小姐让我干的,不管什么事,我都义无反顾。” “好。” 温凤岚拍了拍她的肩膀,便将要吩咐她干的事小声地说了一遍。 听得抱书将嘴巴张得老大,半晌合不上来。 “有我和何暖姝护着你,不会出什么大事。” 抱书咬了咬唇,眉头紧了紧,良久才舒展道:“奴婢听大小姐吩咐。” “这件事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今晚早点休息,明天一早便跟我出门。” 两人说完后,便各忙各的活去了。 待到翌日一早,安顿好温念君后,温凤岚便带着抱书从后门溜出温府,马不停蹄地来到府衙。 抱书看着大门紧闭的衙门,问道:“何小姐呢?”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人影从高墙内窜了出来,飞身落到大街上。 何暖姝一身束衣劲装,对两人微微一笑。 她目光落到温凤岚身后的抱书身上,“你就是今天跟我搭档的人?” 抱书紧张道:“何小姐,奴婢叫抱书。” “你好。” “行了。” 温凤岚指了指旁边一匹马,说道:“时间紧,任务重,还要跟那燕春楼的老鸨对一下口供,免得到时被九华寺的人看穿。” 何暖姝当即跃上马背,跟在温凤岚身后,三人疾驰到城西。 很快,便来到燕春楼。 老鸨瞧见三人,叹道:“真好看,要是楼里有你们这么好看的姑娘,我早就发财了。” “去!”何暖姝眸子一瞪,“你以为我们都那么不自爱,当这玩意?” 她说完,忽然想起很多女子走入烟花柳巷并不是因为自身原因。 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家庭缘故。 意识到自己的话伤害了某些人,她连忙住嘴。 温凤岚说道:“她们两位,便是你们交上去的货。你打算怎么跟上面说?” 老鸨道:“我自会说她们两位刚来不久,没有客源,家里又逼得紧让她们还债,所以她们便想试试另辟蹊径。” 温凤岚听完,点了点头。 这个人设立得住。 对方应该不会怀疑。 接下来就是看何暖姝和抱书表演的时候了。 两人换上风尘服装,险些又让老鸨看瞎了眼,频频暗吞口水。 老鸨突然跪了下去,哭道:“大人,大小姐,女侠,我的姑祖奶奶,我这把帮了你们,怕是会被九华寺的人盯上,妓院是干不下去了,京城估计也待不下去了。你们说,我一把年纪,还能干什么?还能去哪里?” 她说着,胡乱地抹着泪,让自己看起来有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府衙拿人,她不敢不配合。 但九华寺的和尚,她又不敢得罪。 思前想后,便想到威胁温凤岚和何暖姝。 反正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只要她不漫天要价,两位女侠应该会满足吧。 温凤岚闻言,并无多大惊讶,她看了老鸨一眼,心说这老鸨要不坐地起价才让人怀疑呢。 如今这般,说明这老鸨是铁了心地要帮她们了。 她说道:“别哭了。你卖两个丫头,他们给你多少钱?” “一个三百两,两个就六百两。” “我让他们付你一千二百两,翻倍给你。” 老鸨想了想,点头同意道:“行。” 合议好后,温凤岚做打手打扮,贴了络腮胡子。 不多时,那九华寺的和尚便如约而来,此刻他戴着假发,身着便衣,看见何暖朱和抱书目光立刻挪移不开。 这些日子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燕春楼去哪找了这两件极品啊! 他小碎步快速走了上来,粗犷的笑声回荡在燕春楼里。 第46章 再加六百两 “悟通大师,等你好久。” 老鸨上前说道。 悟通脸色一沉,笑声也随即止住。 他压着怒气不悦道:“在外不要叫我的法号。” 他责怪老鸨怎么这么不懂事。 老鸨意识到自己犯错,象征性地掌了掌自己的嘴,“瞧我一下开心得有点得意忘形。”说着上前去拉悟通的手,带到何暖姝和抱书面前,“你看过她们两位便会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高兴。瞧瞧,长得多水灵,多好看,多俊俏。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她们两个的。你可得给我找点温柔的客人给她们,不要一来便吓到她们。” 悟通上下打量着何暖姝和抱书。 贪婪的目光放肆地在两人身上游走,尤其在那些衣衫单薄的地方,更是久久逗留,不肯离去。 “很好!太好了!哈哈哈哈……” 他止住笑声,向老鸨问道:“这两位姑娘怎么来的?” 终于说到正题上了。 老鸨敛了敛神色,道:“都是穷苦人家来的,当爹的欠了赌债,卖到我们这儿来。家里逼得急,我便把赚钱的法子给她们说了,好说歹说才同意。” 悟通闻言,往两人脸上瞧去。 抱书是那种会来事的姑娘,一见悟通那吃人的目光射过来,当即红了眼眶,嘤嘤啼哭,“可是说好了的,做尼姑可以挑好的客人,不是甚么臭男人我们都要接。” 悟通道:“那是当然。能花大价钱去礼佛的人,不是富商,也是巨贾。好过你在这燕春楼,什么样的男人都要接,辛辛苦苦也存不了几个钱。” “如是便好。” 说着,抱书终于将眼泪挤了出来。 梨花带雨的模样,更让人心怜。 何暖姝在旁,心下焦急万分。她倒是想哭,但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看着悟通质疑的眼神,她心生一计,一把向抱书抱了过去。 抱书一脸懵。 然后便感觉到何暖姝不停地在她脸上磨蹭。 就这样,何暖姝也赚了一把热泪,博得悟通一时的信任。 悟通随即拿出一张六百两的银票,交给老鸨,便要领抱书和何暖姝走。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温凤岚突然拦道:“且慢。” 悟通皱起眉,“这位兄台,有事?” 温凤岚哼了一声,压低着声音说道:“老鸨的钱你给了,那我的钱呢?” “你是谁?” “我就是她们父亲的债主。” “这关我什么事?” 悟通觉察到自己陷入了麻烦,“这姑娘的卖身钱我已经给了。” 说着要去拉何暖姝和抱书的手。 温凤岚岂容他得逞,伸出右腿对着他的小腹径直踢去。 悟通小腹吃痛,直向后飞去。 他挣扎着爬起,对着温凤岚破口大骂,“你怎敢?我一手交钱,一手拿人,天经地义。”然后又对着老鸨喝道:“袁姑,怎么回事?这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还以为是燕春楼新来的打手呢。 老鸨拿了悟通的六百两银票后,心想着温凤岚怎么从悟通身上再弄来六百两。 哪想她竟然就这么直接。 也难怪悟通怒气这么大。 老鸨连忙将银票收好,后退了两步,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接话。 悟通骂道:“你这不是一女两卖吗?你不想在这行干了?” 老鸨给温凤岚投去求救的眼神。 温凤岚道:“她们的父亲欠了我的赌债,便把她们卖到这燕春楼来。那父亲也是该死,女儿卖了钱不是第一时间去还债,而是躲起来。老子我找不到他,便找来燕春楼。这袁姑说了,两位姑娘是要转卖给别人的。能卖一千二百两,她拿六百两,我能拿另外六百两。 “你小子,给了老鸨六百两就想完事,我的呢?快拿来!” 悟通解释道:“这位大哥,你别听她瞎说,两位姑娘就值六百两,哪来的一千二百两。钱我已经给了,人我要带走。” “带走?你问问我的拳头肯不肯?” 说着,温凤岚举起右拳在悟通面前晃了晃。 然后,二话不说,照着他的面门捶了过去。 “啊吖!” 只听咔嚓一声。 悟通的鼻梁骨被打断。 鲜血顺着他的鼻孔流了出来,他连忙捂住,饶是如此,依然沾湿了胸前大片衣裳。 “袁姑,九……我不会放过你的。” 情急之下,悟通差点说出自己来自哪里。他捂着自己的鼻子,目光狠狠地盯着老鸨。 他不是温凤岚的对手,只能将怒气发泄到老鸨身上。 老鸨拿来手帕,凑上前去,要为他止血,为难地小声说道:“是我不好,我也不想的。我花钱买了她们两个,却不想那当父亲的这么不靠谱,给我招来了个大麻烦。你也看到了,那人实在是太恶,我没办法,只能跟他说两个姑娘转手能卖一千二百两,我和他一人一半。我拿回本钱,他拿回欠款。大师,你就咬咬牙,再加六百两买了这两个姑娘。相信我,她们值。” 值倒是值。 何暖姝和抱书都是绝色。 只是,要加钱早点说啊。 哪有买卖完了,再提加价的事。 悟通还没遇过这样的憋屈。 他看着老鸨,恨不得上前揍她两拳。 温凤岚不耐烦道:“不给拉倒,这两姑娘老子拿去别的地卖。脑子有泡,六百两就想买这么好看的姑娘。”说着,上手要去抢何暖姝和抱书。 悟通急了,他已经花了六百两,又挨了一拳一腿。可不能倒头来,什么都没得到。 “我给我给!” 他吼道。 给钱从来没这么大声过。 悟通心不甘情不愿地又掏出一张六百两的银票,直接丢到温凤岚的脚下。“就当被狗咬了。”说完,一把拉住何暖姝和抱书急步出了燕春楼。 三人走后。 老鸨施施然要去捡丢在地上的银票。 温凤岚踩住她的手。 “女侠,女侠,你可不能反悔啊。” 老鸨以为温凤岚想将钱据为己有。 “拿着这些钱,在京城消失。” “是,老奴知道。” “还有,改行。” 说着,温凤岚的脚下微微用力。 老鸨额头沁汗道:“好好好,老奴答应女侠。” “若让我发现你还在做这种勾当,定饶不了你。” 话落。 温凤岚松开脚,追出门外。 不远处,一道身影倏地从树梢上消失。 第47章 排名第一的影子护卫也不是对手 悟通带着何暖姝和抱书出了燕春楼后,一把将两人丢上准备好的马车,回头看了两眼,确认没有人追来,这才跃上马车,扬起鞭子狠狠地抽了两下马屁|股,头也不回地跑了。 何暖姝和抱书坐在车厢内,撩起窗帘往外瞧去,只见两旁的风景呼呼地向后疾驰退去,一路从市井人家,走到奇山异水处。 抱书看着眼前不断掠过的陌生风景,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何暖姝见多识广,说道:“这应该是龙阳湖附近的安武山。” 安武山内只有一座寺庙。 何暖姝从袖袋中拿出一物,趁悟通没注意,丢到车厢外面。 马车继续往前驶着,不多时,便来到一处依山傍水的寺庙前面。 悟通停下马车,先行跳下,对着寺门砰砰地敲了两声。 寺门打开,一个光头从里探了出来。 坐在车厢内的何暖姝见到那光头脑袋,也暗暗吃了一惊。 只见那人长得朱唇粉面,桃腮杏眼,煞是好看。 隔着门缝,可见她穿着一件剪裁十分贴身的僧袍,即便与她隔着数丈远也能看到她曲线曼妙的身姿。 “这是出家人?” 何暖姝低呼一声。 明明穿着十分朴素,却能勾起人的欲望。 只见那女尼甫一看到悟通,先是吓了一小跳,而后才说道:“师兄,你的脸。” “别说了,”悟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锐痛再次袭来,“被燕春楼的老鸨骗了,他娘贼,改天再找她算账。你师父呢?” “她老人家已经在明清堂等着了,还有师叔师伯也在。” 两人说完,悟通走到马车边,让何暖姝和抱书下来。 在进入寺庙的瞬间,何暖姝再次从袖袋里掏出一物,悄无声息地丢到地上。 …… 温凤岚骑着马,奔跑在山野小道上。 前方出现岔路,阳光下,一物在石子堆里亮出闪闪的光。 她驱着马走上前去,将马鞭子一扬,便把那物卷了起来。 十毫升的葡萄糖注射液。 她一把将安瓿瓶拧开,小嘴一啜,便把葡萄糖全吸进嘴里,吞了下去。 她马鞭子再扬,踏上右边那条小径。 就这样,她一路跑着捡着何暖姝扔下来的安瓿瓶子,一路来到位于一处湖子边的寺庙。 她将马儿拴在绿荫大树下,独自踱步过去。 寺庙门口的泥较软,她找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在黄泥土里找到最后一瓶葡萄糖注射液。 这次,她直接将葡萄糖注射液回收进空间里。 再喝就怕得糖尿病。 她抬头看了一眼牌匾,鎏金的三个大字——莒禹庵,在阳光下发着熠熠光辉。 她想围着寺庙走一圈,看看周围的环境,突然传来一声马儿的嘶叫声。 “我的马。” 她惊道。 立马沿着山路追去。 可是人哪里跑得过马。 温凤岚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坐骑脱缰而去。 没理由啊,她明明把缰绳系得牢牢的,为何马儿还会挣脱? 她朝那缰绳断口处看去,平整得过分。 显然是人为的。 荒山野岭。 谁? 她极尽目力去搜寻。 在一棵银杏树干上,背着光,发现一道人影。 当即掏出一支空针头,对着那人影掷去。 那人影一直注视着温凤岚,早就在她掏出暗器的时候,做好了准备。 立马从树上跃了下来,空针头瞬即从他耳边擦过。他落到地上,脚尖挑起一堆烂叶,遮住了温凤岚的视线。 温凤岚似乎早料到他接下来的动作,在他挑起烂叶子的时候,身子已经到了他的上方,凌空往下坠去。 只见她以双腿跪地的姿势,两个膝盖砸住那人的肩膀。 那人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温凤岚一个燕子翻身,跳到那人身后。 抽出一把手术刀,狠狠地抵住那人的喉咙。 “王妃娘娘,饶命。” 那人突然开口道。 温凤岚眉头一皱,什么人一开口就叫她王妃?她哪是什么王妃? 突然,她明白了,“你是宁王的人?” “小的叫罗影,是宁王身边的影子护卫。” “他让你跟踪我的?” “当然。不然小的怎敢出现在这里?” “问你话便答话。”温凤岚沉着声怒道,“谁让你反问的?” 她最讨厌人家自作聪明的回答。 “是,王妃娘娘教训的是。” “我不是王妃。” 见对方没有恶意,温凤岚收起手术刀,“再胡乱叫,便割了你的舌头。” “是。” 罗影从地上站起。 他身为李元弘的影子护卫,收到跟踪温凤岚的任务,还以为会相当轻松。 哪知道温凤岚武力如此高超,竟不在他之下。 三下五除二便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处,还生擒了他。 输在一个女子之下,让他倍感愧疚。 此刻面对着温凤岚,再也提不起神气。 温凤岚又问道:“为何放了我的马?” “回王……温小姐,”罗影吞了吞口水,说道,“我错了。” 还以为会听到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就这样?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 “从昨天温小姐拒绝皇上的赐婚开始。” “那就是说,你知道我在干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知道。” 罗影语气突然变得十分客气,“属下有一事恳求温小姐。” “什么事?” “宁王过会便会来到,能不能不要透露属下被你发现。” “你这要求有点强人所难,你的跟踪躲藏技术不太厉害啊!” 罗影双颊漂上一丝绯红,“也不难。其实,属下乃宁王身边排名第一的影子护卫,曾夜探匈奴大帐没人发现,也曾暗杀安南国王而没人知道。” “你这么厉害?那为何一下被我发现,还不够我打?” “呃……”罗影挠了挠头,不情愿地说道,“不是属下不厉害,是温小姐太厉害。” “原来我这么厉害。” 温凤岚双手抱胸,站在一处高地上。 背着初升的阳光,金线在她身旁环绕。 原先她对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武力没有清醒的认知。 如果罗影没有说谎的话,那以他为参照。 温凤岚可以算是大周朝第一梯队的武力战力。 她笑道:“我可以帮你说谎。但我有一个条件。” “莫说一个条件,就算是十个,属下也答应。” “我要你替我注意宁王的动向,有什么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她话音刚落。 山坳下,莒禹庵内突然窜出一道彩烟,直升到天上。 接着,天空传来一声炸响。 这是她与何暖姝约定的暗号。 烟花起,闯寺庙。 她眸子一凛,耳边忽然传来马蹄踩踏声。 罗影惊呼:“宁王来了。” 他纵身跃上一棵大树,将身体没入树叶子里,不忘提醒温凤岚,“温小姐,拜托了。” 第48章 一脚踢爆膀胱 罗影说完,温凤岚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一队行进的队伍。 只见他们个个身穿金色铠甲,手执长枪长槊,步伐统一,气势如虹。 在队伍的中间,一顶宽大的轿子在人力的支撑下,迅速地向前飘去。 温凤岚心下着急何暖姝和抱书的情况,来不及等李元弘来到,便冲向那寺庙。 她跳入高墙,刚一落下。 便听到打骂声响起。 她循着声音找去,很快便找到打斗声所在的房间。 只见她刚要闯进去,那房门便被人破开来。 三名穿着僧袍的尼姑在空中翻滚了几圈,落到她脚旁。 她踩着其中一人的脸走进房间,里面,何暖姝和抱书被五个男人团团围住。 抱书见到温凤岚,兴奋道:“大小姐。” 五人立刻向温凤岚看了过来,其中一人见到温凤岚,先是眉头一皱,而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是温府的大小姐。” 此时的温凤岚早已卸下伪装,露出真面目,她勾笑道:“大师,释能那五千两银票讨回来没有?” 悟通一听,立刻明白过来,“是你拿去了。” 想当日,释能不告而别。 悟通和另外一伙伴熬到翌日天亮急匆匆回到九华寺,抓住释能讨要属于自己的钱。 但释能说自己遭逢温大小姐暗算,五千两银票被抢了回去。 他们根本不信。 温家给了钱,又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他们要释能拿钱,释能一味说没有,三人闹得极不愉快。 若不是身出同门,三人说不定早就大打出手起来。 温凤岚像要故意刺激悟通一样,笑道:“是我拿去了,你要怎样?” 悟通听完,火冒三丈。 僧人也分文僧武僧。 而九华寺的僧人,因为开寺住持是一字并肩王容法大师的缘故,均文武兼修。 这悟通在武学上又有天分,造成他自恃甚高的性格。 面对温凤岚一个弱女子,他毫不掩饰招术上的缺陷,直接选择最粗暴的击打方式。 整个人腾空而起,伸出五指巨掌。 要当空给温凤岚的天灵盖一掌。 他下盘完全暴露,要是温凤岚对着他踢去一脚。 那便是躲也躲不开,挡也挡不住。 温凤岚施施然一笑,既然悟通卖了这么大的破绽给她,哪有不要的道理。 当即凤目一凛,撩起下摆对着悟通的丹田部位大力踢去。 “啊!!” 悟通吃痛大叫。 所谓丹田,是中医上炼精藏气之地。 在解剖学上接近膀胱的位置。 悟通之所以大叫,便是因为温凤岚一脚踢爆了他的膀胱。 此刻,尿液从破掉的膀胱里流了出来,蔓延进腹腔里。 整个腹腔的痛觉神经被尿液刺激,不断地发出电信号,传达到悟通的大脑里。 只是为了告诉他一件事——痛。 极致的痛。 悟通捂着肚子,全身冒着冷汗,不断在地上打滚。 他的惨状让同伴一时惊慌失措。 他命令道:“拿住她们,快。” 没费多少功夫,在温凤岚和何暖姝的联手打击下,余下四人很快就缴械投降。 门外响起动静,不多时,便看到一个个身穿金色铠甲的卫士闯了进来。 何暖姝心头起疑,看向温凤岚,温凤岚向她耸了耸肩,表示不清楚状况。 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院子当中,轿头低下,一名金甲卫士连忙走上前去,撩起帘子。 在众目睽睽之下。 宁王李元弘驱动着轮椅,走了出来。 只见他身穿一袭石青色的蟒袍,头戴金镶红蓝宝石冠,甫一出场,便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黑发如瀑,眉清目冷。 灰色的瞳仁往场上一扫。 随着身旁侍卫那一声,“宁王殿下驾到。” 所有人扑通扑通地跪了下去。 温凤岚拧巴了一下,同样跪了下去。 “宁王千岁。” 众人三呼。 “免礼。” 众人又哗啦啦地站起来。 衣服摩擦的声音不断响起。 这时,原先被何暖姝一脚踢出房间,踢到院子中央的三名尼姑爬了起来。 指着何暖姝、温凤岚、抱书三人道:“宁王殿下,这三人闯进佛门清净地,殴打佛门弟子。请宁王殿下主持公道。” 三名尼姑分别是庵里的住持、监院和都监。 她们对宁王的到来感到疑惑,但来不及细想,今日悟通惹来的三个妞都要把庵掀了,先来个恶人先告状再说。 李元弘冷声道:“把她们三人拿下。” “是。” 侍卫上前,一把扣住莒禹庵的住持、监院、都监。 三名老尼目瞪口呆,“宁王殿下,弄错了,是抓她们。” 一名侍卫打了住持一巴掌,“废话少说。” 直把那住持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悟通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他瞧见宁王带着大队人马出现,便感到不妙。 连忙向远处爬去,无奈下腹痛的难受,爬不了多久,便像一条虫子一样蜷缩着身子,不断地痉挛。 温凤岚走了过去,一下将他提起,扯掉他头上的假发。 悟通脑袋上那九个显眼的戒疤一下出现在众人眼前。 就像被扯掉遮羞布一样,悟通没脸见人,低下头去。 温凤岚将他丢到众人面前,说道:“告诉大伙,你是谁,来自哪个寺庙。” “呜呜……” 悟通满头大汗,趴在地上十指抠着泥。 “你膀胱破了,尿液浸入你的腹腔,时间一长,腹膜炎便会要了你的命。你说实话,我便治好你。” 悟通脸贴着土,侧过一边脑袋看着温凤岚。 他没想到,只吃了温凤岚一脚,便痛得他站也站不起来,坐也坐不下去。 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痛苦能减轻,却不料事与愿违。 “腹膜炎的抢救争分夺秒,你再不说,就算我想救你,也回天乏术。” 温凤岚冷声道。 “我……我叫悟通,是……九华寺的和尚。”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我给莒禹庵拉……姑娘当尼姑。” “当尼姑为了什么?” “为……为了做……皮肉生意。” 他说完,全场哗然。 那些金甲侍卫手执长枪长槊,听完悟通不要脸的陈述,恨不得将他身上刺出数十百个窟窿。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无耻之人,劝良家妇女下水已经够离谱了,他还要劝化外之人做娼? 悟通呻吟一声,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温凤岚见状,俯下身子,拿出一把精致的手术刀,立马要给他做膀胱修补术和化脓性腹膜炎的相关抢救。 李元弘突然开口:“住手!” 第49章 威胁 温凤岚眸子一凛,手中的动作凝滞。 只是迟疑片刻,手术刀再次精准地切了下去。 温凤岚突然感到后脖颈被人重重打了一下,她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感觉到身子在摇晃着。 她摸了摸后脖颈,缓过劲来后,才发现自己坐在一架马车里。 身边,李元弘怔神地看着她。 她一把欺身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愤怒的脸庞就要贴上去,呼出来的热气打到他的脸上。 “你打晕的我?” “不是。” “那是谁?” “本王的手下。” “……” 那有什么区别。 温凤岚怒道:“跟老娘玩嘴皮子功夫?你手下打的,不也算在你头上?” “那便算本王打的。” “为什么?” 李元弘没有答话。 温凤岚扯着那身蟒袍,因为太用力的缘故,几乎将他的胸膛完全暴露了出来。 敦实的肌肉,小麦色的皮肤,还有上面曾被刀剑所伤而形成的伤疤。 无不无言地说着这个男人曾经走过的沧桑。 温凤岚松手,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李元弘递了些东西过来,她凝目看去,是两张银票。 上面还带着血渍。 “怎么会在你这里?” 话刚出口,温凤岚便想到肯定是罗影将自己的行程告诉了他,“你杀了那老鸨?” “那种人死不足惜。” “老鸨只是小鱼小虾,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九华寺的人。” “九华寺不是随便抓几个人,就能动的。” “所以要留着悟通的命,好和那些人对质。” 温凤岚怪他不让她救人。 好好的线索就这样断了。 “殿下的腿是怎么断的?” 过了许久,两人都不说话,是温凤岚首先打破沉默。 她心想着眼前这个男人,三番五次挡着自己查找真相,指不定身上有着什么秘密。 李元弘听到这话,眸子里的光突然暗了暗,随后又恢复光彩,他将头撇向窗外,看着移动的风景。 “不想说便不说,哎,还以为有机会将你的腿治好呢。” “你……说什么?” 李元弘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她。 “我说,还以为有机会治好你的腿呢。”温凤岚学着他的样子,看向窗外,“但你都不肯说腿是怎么受伤的,怎么治?治不了!” “治腿与本王怎么受得伤有关系吗?” “怎么会没关系?问病史也是治疗的一部分。” “病史?” 李元弘咬了咬牙,双手按住膝盖。 他有站起来的意志,却无站起来的条件。 膝盖处已无髌骨。 “被狼牙棒敲碎了髌骨,太医为了救本王,只好将碎骨取了。” “没了髌骨?” 说着温凤岚上前,伸手往李元弘的两个膝盖处捏去。 只见李元弘表情微微吃痛。 隔着衣物,李元弘能感觉到温凤岚略带温度的双手,轻轻揉捏着自己的弱处。 她是那样的温柔和仔细,就像面对着病人一样。 不对,本王现在确实是一个病人。 见温凤岚检查完,李元弘关切地问道:“本王的腿真的能治吗?骨头都没了,要怎么站起来?” 若是换做别人说他的腿能治,他肯定不屑去听。 但温凤岚不同。 只听温凤岚说道:“装个人造髌骨不难,难的是要接回断掉的神经,还要让神经重新长回去。” 每一个字李元弘都听得懂。 但加在一起,就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 人造髌骨是什么? 神经又是什么? 李元弘吞了吞口水,说道:“请温小姐明示。” 温凤岚唇角勾笑道:“想让我明示很简单。告诉我谁杀的我娘和我弟。” 李元弘脸色一黑。 “你敢威胁本王?” “没什么不敢的,普天之下,只有我才能让宁王殿下站起来。” 见李元弘不回话,温凤岚走出车厢,回头再次说道:“我就在丞相府等着殿下的回话,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来找我。” 说罢,她纵身跳下马车。 走不多远,便听到马蹄声传来。 一名黄金甲士牵着她的马走上前,说道:“温小姐,殿下说十日后是太后寿宴,到时皇家和百官会在九华寺祈福。十日后,你想找九华寺的麻烦,殿下不管。” 说完,便把温凤岚的马还给了她。 温凤岚接过马,一跃而上,往家里的方向赶。 话都说到这份上,李元弘仍然不肯透露关于她娘和她弟死的真相。 温凤岚有点心灰意冷。 她骑在马上,呈半蹲的姿势,任由风迎着她的头发。 “大小姐!” “大小姐!” 何暖姝和抱书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温凤岚循声望去,同时降低马速。 只见两人同骑一匹马,嗒嗒地向她跑过来。 “你们没事吧?” 她问道。 “没事。” 何暖姝首先开口。 抱书接着说道:“宁王没有为难我们,给了我们一匹马,让我们回去。我们担心你的情况,便一路跟去。因为不敢离得太近,所以看见你从马车上下来,花了点时间才追上。” 抱书又问道:“大小姐,宁王有为难你吗?” “没有,”温凤岚淡淡回道,“宁王还要求我给他治腿呢。” 虽然这件事八字都没有一撇,但温凤岚有信心,李元弘最终会向她妥协。 “真的?大小姐能治好宁王的腿?” “这算什么。”温凤岚马鞭一扬,“好了,不说这个了,咱先回去吧。” 路上,温凤岚又问道:“那和尚死了没?” “死了。”何暖姝答道,“你被击晕后没多久,他便断了气,全身发紫死了。” 何暖姝也满肚子怨气,“那种人死了活该,只是他一死,就不能证明九华寺和这件事情有关了。” 她刚说完,独自暗吸了一口气。 这不会就是宁王的目的吧? 她看向温凤岚,温凤岚微微地点了点头。 真的是。 何暖姝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九华寺于周朝,几乎是国寺一般的存在。 要想扳倒它,比覆灭一个朝代难度小不了多少。 念及此,何暖姝的后背沁了汗。 像是回应她一样,温凤岚说道:“欲盖弥彰,天道自显。咱做事问心无愧便行。” 三人回到京城,温凤岚和抱书回了府。 甫一到家,便听到冷氏吵着嚷着要去九华寺挂单。 温凤岚一听到那九华寺三个字,便浑身一激灵,忍不住问道:“二姨娘,你平白无事去九华寺作甚,还要挂单?” 第50章 去九华寺挂单 冷氏红着脸,欲言又止。 她只顾低头拉扯温庭仁的袖子,嘴上一遍遍道:“就让我去嘛。” 她声音酥麻,温庭仁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去烧个香,拜个佛,我没有意见。但你要去挂单,挂单便要在那里过夜。你一个妇道人家,去和尚庙里睡觉作甚?说出去也不好听。” 温庭仁坚决不让。 态度很硬。 完全没有因为冷氏娇滴滴的话语就心软下来。 冷氏松开他的袖子,不忿道:“若去烧个香拜个佛就能解决,我当然不去挂单。就是解决不了,才要去挂单的嘛。我就去一个晚上,第二天便回来。” “什么事烧香拜佛不行,要挂单?” 温庭仁质疑道。 “哎,”冷氏跺了跺脚,“也不怕大家笑话。我听礼部一个员外郎的夫人说,去九华寺挂单一晚,虔心沐浴礼佛,可生出儿子。” 在生儿子这件事情上,冷氏一直很着急。 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在丁氏的儿子出来后,她终于意识到危机感了。 她要生个儿子,好让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巩固些。 “有这种事?” 温庭仁眉头一皱。 “当真。” 冷氏道:“不止那员外郎的夫人这么说,我还听过许多人说过。只要在九华寺挂过几次单,大多都能生下儿子。” 温凤岚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没有插嘴。 对于这种拜佛就能生儿子的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百姓的美好愿望,人群中的偶然成功,以讹传讹的渲染,便会形成这种口口声声的神奇事件。 听到可以生儿子,温庭仁犹豫了。 “可是我没空陪你去。要不,你让碧儿陪你,她若肯,我便答应。” “碧儿不喜欢去那些地方。” 冷氏早就问过女儿,温从碧一听到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过夜,便直摇头。 “是不是找到人陪二姨娘去,父亲便让她去?” 温凤岚问道。 “是。” “那我陪二姨娘去。” “你?” 冷氏和温庭仁同时向她投来疑惑的眼神。 “不用这么看着我,”温凤岚道,“我又不是只会跟大家作对,只要是对家里好的事,我都会帮忙。” 温庭仁突然正色道:“你不会也想去求子吧?” “想到哪里去!” 温凤岚没好气道。 “告诉你,未婚生子宗法不容,你可别乱来。” 虽然求子不一定得子。 但想想也是不行的。 尤其是温庭仁知道,温凤岚脑子里有很多危险的思想。 什么士不是简单的读书人,婚姻当由自己做主。 天知道这个女儿会不会觉得未婚生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温庭仁道:“明日你便跟你二姨娘一起去九华寺,住一个晚上便回来,不要在外生事。” “能生什么事?” 温凤岚拉着抱书转身去梧桐院,路上,她说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明白么?” “明白。” 回到梧桐院,厢房里,看到念君在奶妈子怀里睡得深沉。 温凤岚不忍打扰,便走了开去。 她需要找个清净的地方,整理一下思绪。 宁王不让她查九华寺的事情,她偏要查。 正好可以利用这次陪冷氏的机会,去九华寺转一圈看看什么情况。 听冷氏的口吻,那些去过九华寺挂单的妇人都生了儿子,且不管真假,能传出这种风声的,便知道九华寺不是个好地方。 她拿出那两张带血的银票,再脏的钱也是钱,这个道理她是懂的。 所以,当宁王把这钱交给她的时候。 她一点也不嫌弃。 该拿还是拿。 寂照庵、燕春楼、莒禹庵,再到九华寺。 这些个道貌岸然之徒,丧心病狂之辈。 所干的龌龊事终有一天,一定会大白于天下。 第二天一大早,温凤岚便和冷氏告别了众人,踏上去九华寺的路。 马车一路驶向南山,接近中午时分,终于到达目的地。 两人下了马车,拾级而上。 沿途游人香客众多,尽管山路崎岖,一路走来,有说有笑,倒也轻快。 两人来到知客堂,表明要挂单的来意。 负责信徒挂单事务的一名和尚走上前来,目光忍不住在冷氏和温凤岚身上上下打量。 冷氏问道:“敢问师父,在贵寺挂单礼佛,是不是便能生个儿子?” 那和尚笑笑:“佛法无边。施主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温凤岚冷笑,说了跟没说一样。 不过这样才符合常理。 若这和尚一上来就说,挂单礼佛便能生子,住一晚生一个,住两晚生一双。 那才有鬼。 说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既能故弄玄虚,又能给将来留个余地。 生出儿子便说是九华寺的功劳,生不出儿子便说是你心不诚。 反正好话歹话都是他们说了算。 果然,冷氏一听这话,立马双手合十,命下人掏出一锭银子,恭恭敬敬地投入功德箱内。 那和尚见冷氏这般虔诚,兀自点了点头。 随后,带冷氏和温凤岚到了一处别院后便离去。 温凤岚进了房间,四下观察起来。她的举动引起冷氏的不解。 “这屋子就这么大,你找什么东西?” 温凤岚走到床边,将床板掀起,放下。 “没什么,怕姨娘睡不惯这硬板床,检查一下。” 冷氏闻言,哼了一声,“你检查一下床板就能变软怎的?你要是怕我睡不习惯,应该将家里的床褥被子与我带过来才是。” 温凤岚笑道:“我就随口说的。” “你……” 冷氏想着身处佛门之地,能不吵嚷便不吵嚷,“我忍你,回去再跟你算账。” “姨娘还真是好脾气。” 温凤岚不吝夸奖,“要是姨娘在府里也是这般忍让,就不会有那么多钩心斗角。” 冷氏气得满脸通红,“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大老远跟我一起来挂单。原来是想跑到外面来气我。” “谁想气你?你想想是不是你先说的难听话?” 冷氏怔住。 “先撩者贱,”温凤岚不想与她说话,出了房,将门关上,站在门外面说道,“没什么意外,明天早上之前你都看不到我。” 温凤岚来到一处平台,脚下是万丈悬崖,眼前是层峦叠嶂。 她看着漫山遍野的翠绿,说道:“出来吧。” 第51章 夜探九华寺 随着她清冷的声音落下,身后树叶发出沙沙声响。 罗影拨开树梢,从树干上跃下,脸上带着愧赧,“属下参见宁王妃。” 他已经藏得很好了。 怎么还被发现? 温凤岚听到他又称呼自己为宁王妃,不悦道:“别再叫我宁王妃,我说过的话,不喜欢说第二遍。” “是,罗影见过温小姐。” “若再犯,下次我就直接将你从树上击落下来。” 温凤岚突然转向过,脸上展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不会给你机会走到我面前。” 罗影吞了吞口水,喉咙里咯噔一声,“小的明白。” “宁王又派你来监视我,他现在在哪?” “就在九华寺。” 温凤岚蹙了蹙眉,“他跟到这儿来了。” “也不是,”罗影打算为宁王开脱,“不久便是太后寿辰,宁王殿下先过来打点一番。” 末了,他又说道:“宁王殿下到来,全寺上下皆知。” 言下之意,真不是为了温凤岚而来的。 温凤岚点点头,不管如何,李元弘在,查案便会遇到阻碍。 她得想办法避开他才行,想到罗影身为他的影子护卫,必定知道些他的事。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于是开口询问道:“宁王的腿是怎么断的?你知道吗?” “殿下的腿?温小姐问这个何用?” “这是不能说的秘密?” 罗影被她这么一问,怔道:“那倒不是。不过,这件事情,没有人愿意提起。” “既然温小姐想知道,那小的便说了。”罗影整了整思绪,说道,“宁王殿下是为了救魏王殿下被匪徒打碎了膝盖骨。” 魏王殿下便是李元震。 仁启帝的第四子。 武力仅在李元弘之下,也曾被仁启帝寄予了莫大希望。 可是在那一战上,害得哥哥李元弘失去双腿,仁启帝便对他大为失望。 自那以后,李元震便一直避着李元弘,不敢与之相见。 李元弘也不想让弟弟背负着愧疚之心,便不让身边人旧事重提。 这件事最终成为了埋在两人心底深处最痛的疤,谁也不敢揭开。 温凤岚听完,道:“原来是兄弟害的。行了,你先退下吧。” 话音刚落,罗影便消失在原地。 温凤岚白天在九华寺里跟着游人香客转了转,观察了一下地形。 入夜,她悄摸着起床,登到半山腰。她已在白天选了几处可疑的地方,打算现在就去看看。 她先是摸入一个庭院,什么也没找到。 又奔到做了标记的第二个地点。 她选了个高地,好让自己将庭院一览无余。 忽然,她见到门口处似有两个人影在走动。 凝眸细望,是九华寺的和尚。 她摸到那两人身旁,只听那两人说着话。 “唉,这斋院守来干鸟?纯粹就是浪费我们的力气。” “别这么说。太后的寿宴很快就到了,住持不想出岔子。” “说到太后的寿宴,我就一肚子气。是哪个浑蛋提议要在这里操办的,搞得一肚子火去不了。” “可不是,他娘贼的。今天知客堂来了几个漂亮的妇人来挂单,要是换做往常,晚上大伙都能饱吃一顿了。嘿嘿……” 温凤岚听到两人的对话,后背突然一寒,浸出些许冷汗。 这什么劳什子九华寺,果然有鬼。 先不打草惊蛇,听听他们还说些什么。 对话声又响起。 “尤其是那丞相府的二姨娘,哎哟喂,长得风韵犹存。” “还有跟着她的那位大小姐,颇为飒爽,有点巾帼不让须眉的感觉。我还从未试过这种女孩。不知在床上烈不烈?要不?我们今晚去她们那院子?” “千万不要!你疯了!咱们只对来求子的妇人下手。若对那些黄花闺女出手,遇到一个不好对付的,那就麻烦了。”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别紧张,我时刻守着规矩。那些来求子的妇人,出了事也会忍着,她们怕夫家休了她们。年轻女子可就不一样了。” 两人继续说着话。 躲在灌木丛里的温凤岚听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前去,将两人的下半身切割下来,喂进他们的嘴里。 她退出灌木丛,沿着高耸的围墙走了小半圈。 找了个离两人比较远的地方,一下跃了进去。 她刚一落地,便听到耳后传来嘎吱一声的声响。 有人? 连忙掉转身子,只见清冷的月光下,一道身影飘然出现在她眼里。 宁王李元弘手扶着轮椅,赫然“站”在她面前。 “真是跟屁虫。” 她蹙眉冷声道:“今天不管你再怎么阻止我,我也会追查下去。” 她步子往前一迈,夜风的冷风灌来,将她的长袍微微鼓起,“就算你是王爷,就算你位高权重,就算你能只手遮天。今晚也别想阻止得了我。” 一柄手术刀悄然出现在她手上,只露出一寸刀尖,在月光的映衬下闪着微弱的光。 她犹如扑兔的狮子,在爆发之前,缓慢地靠近着属于她的猎物。 待她离李元弘只有两丈远的距离,李元弘突然开口道:“本王来,是跟你一起调查的。” “什么?” 温凤岚怀疑自己听错。 李元弘三番五次跟她作对。 今晚竟突然要与她合作? “为什么?” “刚才那两个和尚的话,不止你一个人听到。” 两人站在庭中,风吹着,让李元弘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本王阻你救下悟通,是不相信九华寺能干出这种事。可刚刚听到的话,让本王再次陷入怀疑。” 说着,他突然驱动轮椅,“若找到九华寺干了不得民心之事的证据,本王自会拆了它。” 推开一间厢房,率先走了进去。 温凤岚当即跟了进去,将门关上。 她迫不及待地在房间里查找起来,很快,便在床板底下发现藏有玄机。 她将床板轻轻掀开,生怕动作太大,引起看守院子的两个和尚的注意。 只见床板底下,有一条漆黑的甬道,不知通向何处。 温凤岚说道:“看见没,正经房间怎么会有暗道?听那两个和尚说,这里平时是挂单的香客过夜的房间,只是因为太后寿宴,所以闭起来不用。” 她将床板掀起,“本小姐没猜错的话,平日里香客在这房间睡觉,到了半夜,便有和尚从这暗道里出来,玷污香客。那些香客是抱着目的来的,即便受了侮辱,也不敢声张出去。反而在外宣扬来九华寺可以生子。” “这样一来,便可以掩盖自己被玷污的真相。” 李元弘无奈接道。 见温凤岚钻进甬道,他突然开口:“温小姐,有一事麻烦你。” “什么事?” 温凤岚身子刚进去,头还露在外面。 此刻她皱了皱眉,被人打扰,有点不悦。 “本王也想进去查看。” “那你来啊!” 说完,她意识到什么,目光落到李元弘的腿上。 第52章 谋反 甬道不足一人高。 温凤岚走在里面,也得将腰稍微弯曲一些。 她掂了掂背后的李元弘,防止他滑下去。 “如果吃力,可以换到前面抱。” 李元弘提醒道。 “废话,前面不是更吃力。” 温凤岚没好气道。 弯腰抱人重心在前面,更吃力好不好。 也不知李元弘怎么会有脸提这样的要求。 当他说出那三个字——“抱本王”的时候,温凤岚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什么东西? 要本小姐抱你? 最后还是鉴于需要他,才能拆得了九华寺。 温凤岚还是不情不愿地抱起他。 发现甬道不足一人高后,温凤岚又换了背的姿势,只是这样一来,苦了李元弘。 他的脑袋时不时被头顶凸出来的石头磕到,不多时便青一块紫一块。 温凤岚借着微弱的光看到他的模样,惊道:“你的头……” “还好说,让你换个姿势不肯,都是磕到的。” “你不是会武吗?” “我又不练铁头功。” 李元弘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那你记得出去要练,”温凤岚才不理他,换姿势,本小姐肯背你就很了不起了,“敌人要对付你,可不会挑地方。” “那本王还得感谢你提醒?” 说着,又听到一声声响。 李元弘捂着脑袋。 温凤岚笑道:“谢就谢嘛,不用磕头。” 说着,她将身子蹲下些,吃力地走。 嘴上虽硬,但心里头还是软的。 见李元弘被磕了好几次,她也会不好意思。 走了十多丈远,“不行,你头要磕便磕,太累人了。” 再不好意思,也不能拿自己身子折腾。 她小觑了弯腰抱人的难度,再加上甬道似乎越来越小,她几乎呈半蹲的姿势往前走,才能不磕着头。 试问这样,还怎么抱着人走? 果断改背。 两人行进了一段距离,终于在前头看到一道被柔和的灯光织成的金线绕了边框的木门。 到终点了。 温凤岚兴奋地加快速度,背上的李元弘连忙将头低下,埋在她两侧肩胛骨中间。 由于激烈运动,温凤岚出了些汗。 李元弘隔着衣物,闻到一股杂糅着各种气味的奇特体香。 他也算走南闯北,却从未见任何人身上闻过这种味道。 忍不住,多吸了两口。 “咳咳……” 温凤岚感受到后背的异样,一把将他放下,低声怒道:“马上就要靠近出口,要是被人发现,想害死我?” “本王现在跟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死也是一起死。” “你算了吧,你是王爷,就算九华寺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拿你怎样,我就不同了。” 说着,温凤岚推了推那扇木门,“我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李元弘坐在她身后,一脸黑线。 温凤岚回过头来,说道:“我出去看看什么情况,马上就回来。再这待着等我回来,不要到处乱走。” 她说顺口了,李元弘又怎么能到处乱走呢? 温凤岚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掩上木门。 这应该是一处讲经堂,如今四下无人。 堂上点着香,香烟袅袅,沁人心脾。 温凤岚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正打算出去走走。 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她二话不说回到暗道处。李元弘耳力也极佳,听到有人走来,差点想喊温凤岚回来。 当温凤岚前脚刚钻进暗道,讲经堂的大门便被推开。 两人躲在暗道里,推开一道缝隙,侧目向外张望。 只见一名四十来岁的和尚坐在讲经台上,背对着他们,盘腿而坐,敲起木鱼。 两人心下起疑,大晚上敲木鱼?这是做什么亏心事了么? 很快,两人便得到答案。 和尚在等人。 来人坐在和尚对面,一语不发。 和尚放下木鱼,沉声道:“王爷,事情考虑得怎么样?” 来人依旧不说话。 和尚冷哼一声,“给王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王爷最好下定决心,免得到时候,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和尚突然站起来,回过头,踱步。 两人正好能看见那张脸。李元弘暗吸了口气,这么细微的动作,依旧被一旁的温凤岚观察到。 和尚急躁道:“太后寿宴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错过了便永远不会再来。王爷,你能不能成为新帝在此一举。我们能不能拜王封相也在此一举。我们已经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你身上了。” 暗道里。 李元弘和温凤岚听到这话,不由得心跳加速。 九华寺要造反? 还要拉着王爷造反? 李元弘紧了紧拳头,他身子往前倾,想冲出去抓住明常大师问为什么要造反。 他还要看看是哪位王爷要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温凤岚一把按住他的拳头,坚定柔和的目光看着他。 不要冲动! 李元弘握着的拳头松开,温凤岚便把手抽了回来。 昏暗低矮的烛火,将明常和那位看不清模样的王爷的影子拉得极长。 李元弘看着铺在地上的影子,想从影子的轮廓外形,猜出是哪位王爷。 那人站了起来,影子跟着动,随后便向门口走去。 明常对着大门的方向咬了咬牙,随后坐下,拿起犍稚狠狠地敲着木鱼。 他心烦意乱,越敲越没有章法,直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 木鱼裂了。 他才住手。 “竖子!妈的!” 他大骂,“当时怎么找这种人合作?” 说着便离开了讲经堂。 过了许久,确定没有人后。 温凤岚这才和李元弘说话。 “还以为这九华寺只是做男盗女娼的事,没想到还挺有志气的,都想改朝换代了。” 她凤目一抬,看着李元弘说道:“九华寺于我朝是什么样的存在?” “国寺。” 李元弘道。 “国寺?国寺干这种事?” “这件事你不要再理了。很危险。” 李元弘看着她。 第一次这么真真切切,扎扎实实地回应她的目光。 没有躲避。 “本王再说一遍,这件事你不要管,不准插手。” “宁王殿下,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有人要谋朝篡位,我身为老百姓也是有举报揭发的义务的。” “什么举报揭发?”李元弘听不明白,“本王答应你,会给那些受伤的女子一个公道。你交给本王处理。” “跟你说不明白。”温凤岚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李元弘低声道:“你出去干什么?” “我看见一样有意思的东西,拿来给你。” 温凤岚走到他看不到的地方,从空间里掏出…… 第53章 新轮椅 当李元弘看到温凤岚手里推着的物品的时候,惊得嘴巴张大,差点合不上。 这是……轮椅? 他忍不住上手去摸那泛着金属光泽的椅背,还有那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轮毂。 等等。 九华寺的讲经堂怎么会有这种物品? 他剑眉微蹙,“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温凤岚往刚才走去的角落一指,“就那!” 反正李元弘又看不见,瞎掰就行,她是不想再背着他回去了。 “不行!”李元弘严词拒绝,“不问自取便是贼也。我堂堂殿下,怎能偷别人的东西?再说,我们要是拿了,明常便会知道有人来过这里。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不会的,你不用瞎担心。” “怎么不会?” 他说的话句句在理。 稍微有点脑子都能分析出来。 温凤岚一向心思缜密,怎么会不知道? “反正我说不会。” 解释是解释不清的。 温凤岚二话不说,一把将他抱起,放到轮椅上。 “本王不要。” 李元弘蠕动着身子。 温凤岚也不理他,直接推着他往回走。 金属轮毂和橡胶轮胎摩擦的声音极细,在昏暗的甬道里,也弄不出什么动静。 李元弘心下一惊,这轮椅太好了吧。若是自己那轮椅,早就嘎嘎吱吱地作响了。 两人来到甬道尽头,前面是十来级台阶。 正当李元弘以为这下不能再推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然后,两旁的轮子竟转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回头凛目道,“是你推的?” 温凤岚道:“这么高的台阶,我一个人推得多费力,开助力系统多好。” “助力系统?什么东西?” 总有稀奇古怪的词语从温凤岚的口中说出来。 温凤岚推着他重新回到房间,将床板放回原位。 原来那架轮椅,孤零零地立在房间里,李元弘看了一眼,不自觉地抓紧了身下的。 温凤岚一把将他抱起,要将他放回原来的轮椅去。 谁知却连着他身下的轮椅一起抱了起来。 “你抓着不放干什么?” 温凤岚问道:“你不是说不问自取便是贼吗?” 李元弘羞煞了脸,“本王确实说过。” 突然,他猛一抬头,看向温凤岚,“可是这轮椅不是你的吗?你给了本王还有往回要的道理?” 温凤岚愣了愣,随后说道:“你猜出来了?” “不是你的东西你能这么熟悉?九华寺若有这样的好物,早就上贡给本王了,还能留到今天?” 李元弘继续说道:“虽然本王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变出来的,但本王可以肯定,这轮椅就是你的。” “是我的就没问题了,我现在不想给你。” 李元弘的屁|股仍紧紧地贴着轮椅,“你可知有多少人想送礼给本王,本王都不一定会要。” “那是他们想巴结你,我又不巴结你。” 一直抱着李元弘和他身下的轮椅,就算温凤岚再有力气,也有累的时候。 她终于撑不住,将他放下。 如此迅速地落地,轮椅也只是震了震。 李元弘更不愿温凤岚将它收回去了。 他道:“只要你愿意将这轮椅送给本王,本王可以答应你一个愿望。” “真的?” 温凤岚凤目含笑。 李元弘突然感觉自己上当了。 “决不食言。” “让我插手这件事情。” “……可以。” 李元弘还是妥协了。 “不过,本王也有条件。那就是你不能擅自行动。” 温凤岚想了想,道:“没问题。” 毕竟她也怕死。 一起行动意味着她有最强大的护身符。 两人出了房间,来到院子。 见月影西斜,便打算回去。 两人出了庭院,登上高地。此时,温凤岚看着空落落的院子开口道:“刚才那两个和尚呢?” 李元弘也注意到庭院的大门处,原本守在那里的两个和尚不见了踪影,“许是上茅房去了吧。” “他们又不是女子,还约着一起去茅房?” 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李元弘又说道:“难道他们发现了我们进去,去搬救兵了?” 温凤岚摇摇头,“搬救兵更不应该两人一起离开,至少得留一个人在这里守着。” 说完,温凤岚后背的寒毛忽然立起,一个不好的念头产生。 她想起两个和尚说的骚话。 猛地转头对李元弘说道:“他们去二姨娘那里。” 说罢,温凤岚走到李元弘身后,站到轮椅后面的踏板上,身子前倾,搭在扶手上,说道:“看到这个操作面板没有?” “看到。” “我操作一次,下次你自己来。” 话音刚落。 温凤岚绣手一按,触摸屏便亮了。 李元弘还没反应过来,轮椅便不靠任何外力,自动走了起来。 温凤岚趴在他的肩膀上,右手控制着操纵杆,让轮椅在山径上快速行走。 风刮着两人的脸,李元弘又闻到温凤岚身上那奇异的味道。 “想往左边走,便将杆子推向左边。同理,想往右边去,便将杆子推向右边。 “这里可以调节速度,最快可以到时速五十公里。 “不过在这些山路里,别把速度提得那么快,很容易车毁人亡。” 温凤岚一边解释着,一边回到冷氏居住的庭院。 远远的,两人便看到有人影在窜动。 果然猜得没错,这两和尚大半夜的不睡觉,想来爬妇人的床。 李元弘问道:“你想怎样处理?” 温凤岚道:“我是恨不得杀了他们,可这样一来会给我们以后行事引来麻烦,吓回去得了。” 温凤岚和李元弘回到院子,故意拿起一个花瓶往地上一摔。 哐当! 这下该走了吧。 过不多时,又听到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音。 还不死心? 李元弘低声道:“你低估了淫|虫的决心。” 温凤岚给他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大声道:“晚膳一点油水都没有,饿死人了,大半夜的去哪里找吃的?” 话音刚落,终于不再听到声响。 “晚了,你回去睡吧。” 温凤岚想送客。 李元弘摸着那触摸屏,不太会操作。 “笨啊你!” 温凤岚低下头去,“我再给你示范一次,不行就自己转回去,反正这东西也可以手推。” 夜风拂露。冷氏睡在床上,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话和打烂东西的声音。她从床上爬起,不用消,肯定是温府那让人不省心的大小姐干的。 来到九华寺,仍要给她丢脸。 她气鼓鼓地推开门,说什么也要骂上温凤岚几句。 寺里不是家里,怎么能大声喧哗,乱摔东西呢? 她站在门口,看到空落落的院子中央。 一个男人坐着轮椅背对着她,那男人的身前好像还站着一个人,那人低身俯下,正在做着什么事情。 从她那个角度看过去,两人的动作,似乎有点不雅。 “二姨娘,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温凤岚听到动静,将头探了出来,手仍然搭在轮椅的扶手上。 冷氏迷糊糊的脑袋,瞬间被冷风激醒,“你在干什么?” 第54章 抢头炷香 还能干什么? 给宁王调试轮椅呗。 温凤岚双手撑在扶手上,半俯着身子。 越过李元弘的肩膀,看向略显慌张的二姨娘。 她代入对方的视角,完蛋,不会以为我大半夜跟男人在院子里做那事吧? 她猛地直起身子,一把转过轮椅,让李元弘正面对着冷氏。 “别乱想,这是宁王殿下,我们什么都没干。” 李元弘嘴唇抖了抖。 冷氏慌了神,“宁王殿下?你们两个……” 皇帝给宁王殿下和温凤岚赐婚,想必宁王殿下是喜欢温凤岚的。 温凤岚抗了旨,宁王殿下心下不忿,追到这九华寺来,用王爷的淫威逼迫温凤岚就范。 温凤岚不肯,刚才那说话和摔东西的声音,便是她反抗的证据。 但最终,她一个弱女子怎是宁王的对手,被迫与宁王发生苟且之事。 正当时,被自己搅黄了。 冷氏一想到这,吓得双腿发软,扶着门框勉力撑着身子。 “宁王殿下,民妇不知道你们在行苟且……不对,在行男女……不对,在行事。民妇这就回去睡觉。放心,民妇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继续。” 说罢,冷氏将门关上,重重地靠在门后面喘气。 生怕关迟了,宁王便会拿她撒气。 镇定下来后,她将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门外有什么动静。 听了半晌,什么也没听到,“宁王不会怪我搅了他的兴致吧。哎呀,我怎么这么大意?这时候出去!” 她重新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不多时便发出鼾声。 温凤岚目送李元弘回去,重新回到院子。她和衣而睡,披星而眠。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推门而出看到冷氏。 冷氏来到她身边,压低着声音说道:“昨晚宁王把你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什么事都没发生!” “是我不好,太鲁莽了。”冷氏自说自话,完全没有理会温凤岚的表情,“你说我要不要登门谢罪?” “你要登便登。” “还是算了,我什么身份,能登得上宁王殿下的府第。” 她一边说一边自怨自艾。 “什么时候回去?” 温凤岚忍不住问。 “哎呀,差点忘了,要给菩萨上头炷香。” 冷氏突然想起今天的任务。 上香什么时候都可以上。 所以,第一炷香的意义就更大了。 冷氏住在寺里,起得早。 山门尚未开。 她得趁山下的信徒上来之前,给送子观音上第一炷香。 祈求菩萨看在她这么虔诚的份上,来年让她抱上个大胖小子。 看着冷氏幸福的样子,温凤岚不忍说出真相。 哪有什么送子观音菩萨,若不是昨晚她吓走那两个和尚,冷氏就要被玷污,老爹头上就要顶着一片大草原了。 冷氏带着丫鬟出了院子,择路向菩萨殿走去。温凤岚随后跟上。 她一路走走停停,欣赏风景。 不多时也来到了菩萨殿。 只是她尚未进去,就听到里头传来冷氏哭天抢地的声音。 她眉头一皱,这二姨娘又搞什么事情? 大殿上,冷氏的老奴宗嬷嬷抱着香炉鼎,对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说道:“我们是第一个来的,这头炷香应是我们来上,凭什么让给你?” 对方的丫鬟见状,喝道:“什么你们先来我们先来,不管谁先来,这头炷香都是我家王妃来上。你们是哪里来的闲杂人等,山门还没开,怎么上来?是不是偷溜进来的?” 闻言,冷氏浑身一抖,“王妃?” “哼,连魏王妃都不认识,瞎了你们的狗眼。”那丫鬟颐指气使,“你们是哪户人家的?” 常嬷嬷抱着香炉鼎,她可不管对方是什么王妃不王妃,她只知道她的主子等了一个晚上,等的就是这个上头炷香的机会,不能平白无故就让人抢了去。“我们是丞相府的。就算是王妃,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我们点的香明明已经插上去了,你们怎么可以拔了去?” “常嬷嬷别说了。” 冷氏想捂住她的嘴巴。 “哎哟,原来是丞相府的。”丫鬟打量了冷氏一眼,接着说道,“温丞相是我朝重臣,一品大官。他的夫人倒有资格上这头炷香。但是嘛,我听说温夫人已经仙逝了,你是哪位?” 冷氏气得全身发抖。 她知道丫鬟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她根本不能反驳。 那丫鬟果然开口:“不过是个姨娘罢了,也敢来争这头炷香。快点让开,我家主子耐心有限。” 随着丫鬟一喝,一旁的侍卫拥了上去,拉扯着常嬷嬷。 “住手!” 温凤岚站在大殿外喝道。 所有人的目光向她看了过去。 温凤岚来到几人面前,看着那一直没有说话的魏王妃,随后走到那口出狂言的丫鬟面前,二话不说一巴掌赏了过去。 那丫鬟瞬间倒地。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温凤岚便指着她,骂道:“整个京城,谁不知道魏王妃贤良方正、温柔敦厚、待人礼顺。她又怎么会干出抢人头炷香的事情?定是你这恶奴,为了表忠心,献殷勤,才在魏王妃面前做出这种事情!魏王妃不说话,不代表她同意。她不打你,是她自恃身份尊贵,不跟你这样的人计较。 “今日本小姐就要好好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常嬷嬷!” “啊是,大小姐。” 常嬷嬷被温凤岚一喝,打了个激灵。 “上去替魏王妃赏她两巴掌,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做出有违主子形象的事情。” “是的,大小姐。” 常嬷嬷走上前,对着魏王妃深深鞠了一躬,随后走到那丫鬟身旁。 “你敢?” 那丫鬟狂吼。 常嬷嬷摸了摸她的脸,“小丫头,我不敢。但我更不敢忤逆我家大小姐和你家王妃的意思。” 说着,两巴掌扇了过去,直打得对方两颊高高肿起。 温凤岚转身对魏王妃说道:“王妃娘娘,这次我们帮你训了恶奴,下次就没这么好运气了。这样的人,我还是劝你不要留在身边的好。不然,多好的形象都要被她败掉。” 说着,福了一礼。 魏王妃恨得直咬牙,冰清玉嫩的脸上泛着通红。 大殿外,有人说道:“怎么回事?” 第56章 太皇太后有恙 李元弘道:“罗影被你发现后,第一天就告诉本王了。” “那家伙,”温凤岚暗跺脚跟,还以为捡着了一个线人,可以放在宁王身边。 “你很厉害,是第一个让罗影自愧不如的人,还是个女子。” “你既然知道了我发现他,为何还让他跟踪我?” “留个人在你身边差使。” 李元弘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然你怎么找到这来?” 温凤岚没说话,转而看向远处一棵大树,那树叶子浓密,垂下一片绿荫。 罗影躲在树叶子里,风一吹,树叶子晃着。隔着叶子组成的隙缝,他看见温凤岚吃人的目光向这边投射过来,惊得差点摔了下去。 温凤岚挑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说道:“刚刚在菩萨殿,我见着了赵王和魏王妃。” 她想说,这个组合有点奇怪。 为什么不是魏王和魏王妃? 李元弘点点头,“本王也知道。大哥是为了给太后的寿宴做安排来的。” 说完,他眉头也紧了紧。 “昨晚我们见着的人是不是赵王?” 温凤岚还是将顾忌问了出来。 李元弘想了想,摇摇头。 “既然我们知道了对方要在太后寿宴当日在九华寺发动政变,那我们直接将这寿宴改到别的地,不就能阻止它发生?”温凤岚说道,“进宫,让你父皇改个地方。其它的事,以后再议。” 她站起来拍拍屁股,“这个也不见得多好,待多一秒我都嫌弃。” 李元弘同意。 李元弘乘坐自己的马车,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下了山。 温凤岚跟冷氏简单地说了声,便同样坐上李元弘的马车,缓缓向王宫进发。 路上,两人没有过多的话。温凤岚倚在车窗前,看着窗外的风景。 李元弘低头玩弄着温凤岚给他的轮椅,有很多有待他开发的功能,还没有学会。 走了大半天的时间,马车终于来到王宫。 不用通报,径直穿入宫前大门。 马车停在慈宁宫前。 李元弘道:“咱们先去看皇祖母。” “你奶?” 李元弘眉头皱了皱。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不好意思,我意思是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你父皇,让他改地就行了。” “我父皇不爱管这些事,先跟皇祖母说吧。说不通,咱再跟父皇请示。” 李元弘不想麻烦仁启帝。 准确地说,他不想见仁启帝。 每次与父皇见面,总会感到万分的压抑。 两人站在慈宁宫前,待宫女传话。 不多时,便有人引两人进去。 来到一处宫宇,温凤岚便看见正堂之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身着华服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见到两人前来,立刻展开笑脸。 拄着权杖一下站了起来,举动之灵敏。 倒像是年轻人一般。 “弘儿。” 太后喊道:“什么风把你吹来?” 李元弘操纵着轮椅向前,笑道:“孙儿见过皇祖母。” 太后走下台阶,来到两人面前。 温凤岚这才看清太后的脸,太后年约六旬,除了一头白发,不见一丝老态。没错,她脸上有皱纹,但不会让人联想到那是奔赴死亡的过程。反而会让人觉得那是岁月为了加冕她曾经为了国家做出的贡献,而特意留下的痕迹。 她是一个老人。 却又不仅仅是一个老人。 她是大周朝开国功臣,是先帝打江山的伙伴。 她手里握着权杖,但她更适合握着的是长枪或者长剑。 一枪刺死敌人。 一剑洞穿对手。 太后上下打量着温凤岚,道:“你便是弘儿看上的女子?” 温凤岚怔了怔。 太后又道:“不错,弘儿的眼光果然不错。娶妻当娶贤。哀家听说过你的事。” 她忽然脸色一变,“为何要抗旨,拒绝弘儿?” “啊?” “哀家问你话。” 面对其他人。 温凤岚可以直接怼回去。 但面对这位太皇太后,温凤岚却有点张不开嘴。 幸好李元弘在一旁解围,“本王和温小姐的事,皇祖母不要操心。” 太后手握权杖,轻轻地点了点地,略带不悦道:“不用哀家操心,那为何要将她带来?你不是想哀家替你说两句好话吗?” 说罢,太后一把拉过温凤岚的手,让她坐下,语重心长道:“你是不是嫌弃弘儿双腿残废,难继帝位?” “不是。” 温凤岚语气坚决。 没有一点犹豫。 太后叹道:“谁不想将来母仪天下,号令后宫?你是丞相之女,有见识,有眼界,若有这种想法很正常。你不用掩饰。” 温凤岚暗吸了口气。 这太后说话也太直了。 当面竟如此质疑她。 温凤岚道:“太后娘娘,我真不是嫌弃宁王。我对他没什么感觉。” 太后看着温凤岚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好!哀家相信你。” 态度转变之快,让温凤岚有点摸不着头脑。 太后笑道:“你们来找哀家作甚?” 李元弘想了想,说道:“温小姐是医家子弟,孙儿知道皇祖母睡眠不太好,便请她来给皇祖母看看。” 两人进来之前便想好了对策。以太后身体不舒服为由,不适合登高,将寿宴的地点从九华寺改到别的地。 太后闻言,又忍不住好奇地看着温凤岚。 “你还会岐黄之术?” “略懂。” 说罢,便让太后露出手臂。 温凤岚右手轻轻地搭到对方的手腕上。 良久,她说道:“太后娘娘脉象浮弱,气理不顺。待我调几服药剂服过即好。” “不过,”话锋又转,“吃药只能调理,若想固本,当要从生活习惯着手。” “怎么着手?”太后蹙了蹙眉,她一把年纪,听到要改变生活习惯,不太开心。 温凤岚见她的表情变化甚快,心想这太皇太后也是性情中人,喜怒皆形于色,不藏于心里。 “太后娘娘不用太担心,不会太为难您。您这身子暂时不适合舟车劳顿,尤其不适合登高攀远。近来,还是多休息为主。” “你的意思就坐着不动?” 一旁的李元弘终于有机会插嘴道:“孙儿知道皇祖母的寿宴安排在九华寺。那地山高路远,要不,咱换个地吧。” 太后面露为难之色,“改换寿宴之地,事关重大。” “皇祖母的身体康健才是最重要的。” “你让哀家想想。” 太后说完,宫女忽然来报,赵王殿下携童太医来了。 “昌儿也来了,今天刮的什么风? “快叫他进来。” 太后转头对两人说道:“寿宴的事一直是昌儿操办,他来了正好。” 第57章 警告 温凤岚和李元弘闻言,互看了一眼。 两人前脚刚来慈宁宫,赵王后脚就跟了过来,这未免太巧合了吧? 种种迹象都指向,赵王便是联合九华寺密谋造反的幕后黑手。 两人这般想着,赵王和童太医而至。 “儿臣见过皇祖母。” “微臣参见太后娘娘。” “免礼。” 李元昌直起身子,看到李元弘和温凤岚,微微一愣,继而说道:“三弟刚从九华寺回来,便来探望皇祖母。” “大哥也是,还带了太医过来。” “本王听说皇祖母近来晚上睡眠不佳,便叫了童太医过来,为皇祖母诊脉开方。” 闻言,太后说道:“不必了。刚刚温小姐替哀家诊治过了。” “哦?”李元昌看向温凤岚,疑惑道:“温小姐也会医术?不知温小姐给皇祖母开了什么方子?能否让本王过目一下?” “昌儿。” 太后蹙了蹙眉,“温小姐是弘儿请来的,你也信不过吗?” “不敢。” 李元昌吓得连忙作揖,“孙儿只是担心皇祖母的安全。” “方子什么的,就不用讨论了。”太后说道,“温小姐说哀家不适宜登高攀远。正要问你,寿宴能否改在别的地方,不在九华寺。” “这……” 李元昌面露难色。 “回皇祖母。九华寺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如今再来改地,恐被容灯大师非议。” 太后脸上现出一丝忧虑,“是啊,容灯那老家伙一定会生气的,哀家最怕他借题发挥。算了,不改了。” 她看向温凤岚和李元弘,“虽说哀家的身体大不如前,但上个九华山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两人闻言,暗地里互相看了一眼,不好再说什么。 李元弘道:“孙儿还有事,不便久留。下次再来看皇祖母。” 两人从慈宁宫出来后,温凤岚忍不住问道:“那容灯大师是谁?为什么太后娘娘好像很怕他?” 李元弘一边推着操作杆,一边说道:“容灯大师便是当年追随容法大师一起去南山出家的十八名侍卫其中一位。当年也是跟着先帝和皇祖母打天下的功臣。 “话说,他们那一匹人,死得也只剩容灯大师和皇祖母了。” “原来如此,”温凤岚点头道,“难道太后娘娘会忌惮他。” 听到这话,李元弘陷入沉默。 温凤岚也知道其中厉害。 容灯大师是周朝的开国功臣。 如果他也跟着造反,那后果必定十分严重。 两人刚走出慈宁宫没多久,李元昌便跟着走了出来,拦住两人。 “三皇弟,本王知道你不满意父皇将这场寿宴交由我全权安排,但你这样在本王背后捅刀子,不合适吧?” 李元冒甫一来到两人面前,便厉声质问。 “皇哥,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元昌拂袖道,“你让皇祖母改地还问我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想毁掉我的心血吗?你怕我在父皇面前做出些功劳,父皇对我改观。父皇重视我不重视你。” “皇哥,你想多了。” “我没有想多。”李元昌双目瞪圆,指着李元弘的腿说道,“你自己残废了,当不了皇帝,便不想让任何人当。” “皇哥!” 李元弘怒拍扶手。 他气得双手微颤,额头青筋浮起。 他从未这般想过,但并不妨碍别人这么想他。 帝位啊,谁不稀罕? 仁启帝给每个孩子都封了王位。 不就是想让他们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都有继承帝位的希望。 如今这希望在李元弘身上轰然破灭,他必定心怀不忿。看谁不顺眼,便使绊子。 他当不了皇帝,那谁也别想当了。 李元昌认为自己看穿了李元弘,兀自走上前去,俯身,将脸贴了上去,“害你残废的不是我,是四弟。你当不了皇帝,你去找他麻烦啊。来惹我作甚?本王再警告你一次,再耍小聪明,小心本王不顾兄弟之情。” 说完,他轻轻将两手放在李元弘的膝盖上,轻轻拍了拍。 脸上现出一丝笑意。 待李元昌走后,温凤岚上前,扶住轮椅的后背。 “愣着在这干什么?想去哪里?我推你去。” 温凤岚语气温和道。 她知道李元弘心情不好,不敢与他大声说话。 世界上最让人难受的事情是什么? 不是打击,不是责骂。 而是误解。 李元弘道:“去望凌宫。” 李元弘的生母如妃,便住在望凌宫。 如妃听说了在慈宁宫前,李元昌对李元弘说的话,气得咬牙切齿。 几次想冲出宫外,找李元昌理论。 幸好李元弘冷静下来,拦住了她。 “唉,原来赵王不是这样的。” 如妃静下来后,突然打开话匣子。 李元弘和温凤岚听到这话,耳朵立刻竖起来,忙问道:“赵王原来是怎样的?” 如妃意识到接下来的话不合适对外说,摆手道:“没什么,本妃就胡乱感叹一下罢了。人总会变的。更何况赵王才二十来岁。” 李元弘皱了皱眉,不悦道:“娘,你有什么东西瞒着我?” “我瞒着你什么?”如妃道,“赵王家的私事,我就算不说,也不能叫瞒吧?跟你有利益关系?” 说的也是。 可李元弘很想知道啊。 温凤岚这时插嘴道:“如妃娘娘,此言差矣。这事不仅跟宁王殿下有关系,还有大关系。” “你这个小姑娘,是想套本妃的话才这么说的吧?” 如妃目光在温凤岚身上一扫,心里思忖的是为什么儿子会喜欢她。 温凤岚道:“如妃娘娘大可以听听我说的理由,再决定要不要告诉宁王。” 她分析道:“皇帝不遵古训,不立太子,将六位皇子都封了亲王爵位。皇帝的心思,不难猜测。不就是想让六个儿子,各凭本事,抢那帝位罢了。如今虽然宁王殿下双腿残废了,眼看没有争帝的希望。但仁启帝从未明示过啊,还是有的吧。只是小了一点而已。 “宁王殿下争帝的希望已经这么小了,我们作为自己人,应该帮他一把。有什么信息提供什么信息,有什么资源提供什么资源。如妃娘娘既然知道赵王过去的事情,不应该说出来,让宁王殿下知道吗?好让他下次再面对这位皇哥哥的时候,心里有底,思路不堵。 “至少不能再像今天一样,被人说得哑口无言,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第58章 陛下有疾 温凤岚一番话,一下将如妃点醒。 她拍了拍额头,“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想过呢?” 温凤岚笑道:“那是因为娘娘修养好,不想逞口舌是非。” 听到这话,如妃脸上的笑容更甚。 温凤岚又道:“现在情况不同了,深宫怨闱,即便你不说口舌是非,别人也会拿你说事。就像今天一样吧,宁王殿下明明只是为了皇祖母的健康,才提议将寿宴改个地方。在赵王眼里,就是为了抹去他的功劳,让他在父皇面前不能好好表现。” 她叹了口气,“你说说,这不是有冤说不得吗?当时娘娘没有看到王爷的表情,那叫一个难受。娘娘若在场,肯定会心疼的。” “是是是。” 如妃一脸说了三个是,满脸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李元弘看着温凤岚,没好气道:“当时你不是站在本王身后吗?看得到本王的表情?” “是看不到。”温凤岚道,“但我会猜啊,我看你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抽泣一样。” “你才哭,本王堂堂……” 李元弘没说完,温凤岚向他瞪了一眼。 李元弘吞了吞口水,沉声道:“是,当时本王心情是有些低落。” 如妃一听,立刻上手摸了摸他的脸,“娘没想过,会让你在这种事情上受委屈。” 她收回抚摸李元弘的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抿了口,说道:“这件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你们今日在这里听完,不要到外面去说。只管烂在自己肚子里。” “明白。” 李元弘和温凤岚不约而同地点头道。 如妃的目光看向远方,逐渐失焦。 “大概在三年前,皇上喝醉了酒,闯进了永良宫,和赵王的生母——云妃,发生了争执。据说皇上一时失手,将云妃推落了井,赵王亲眼所见。 “皇上当时气昏了头,看到赵王目睹到自己杀人的场景,上去也要将赵王推进井里。 “赵王苦苦哀求,最后才唤起了皇上的恻隐之心,免于一死。 “自那以后,赵王便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如妃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 李元弘道:“所以皇哥变得小心谨慎,无处不想讨好父皇。” 温凤岚摸着下颏道:“赵王怕自己做错事,惹皇上生气。” 如妃再次强调:“赵王的事,宫里只有几人知道,而且都是猜测的,没有证据。你们切不可在外面说,不然让人听着,会惹来麻烦。” “这个当然。” 李元弘目光微微黯下去,“娘,你觉不觉得父皇其实也变了许多?” “他?” 如妃拿着杯子的手突然抖了抖,“你觉得你父皇变得怎么样?” 李元弘道:“他一件事情总是重复做许多遍,而且,有时候总是动不动就发脾气。我觉得跟他在一起,十分压抑。” 如妃放下杯子,她又何尝不是。 温凤岚闻言,眉头紧了紧,问道:“同一件事情重复做许多遍?” “没错。” 李元弘道:“就像上次给温夫人拟一品诰命的诰书,父皇整整写了两个时辰,写错一笔,写歪一点,他都要重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偏偏要重写。” “唉。” 说罢,李元弘重重地叹了口气。 “强迫症。” “什么东西?” “你父皇有强迫症。” 见李元弘和如妃面面相觑,温凤岚又解释道:“你父皇生病了,就这么简单。” “可是我父皇除了这点,没什么不妥。” “这点就够了。” 温凤岚说道:“强迫症是以强迫思维和强迫行为为临床表现的神经精神疾病,得了这个病的患者,虽然知道这些想法和行为不好,但挡不住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直到将自己弄得筋疲力尽为止。” 闻言,李元弘紧张地问道:“能治吗?” 强迫症能治,但很难治好。 只能控制。 而且还要患者配合。 难度很大。 温凤岚想了想,说道:“让我见见患者再说。” 将皇帝说成患者。 这句话若是被其他人听见了,肯定要挨骂的。 幸好这里是望凌宫,身边只有如妃和李元弘。 两人闻言也只是皱了皱眉头,提醒她注意措辞。 李元弘和温凤岚出了望凌宫。这会,仁启帝应该在御书房。 来到御书房外,等刘公公通报后,两人这才进入。 温凤岚刚一踏入御书房,便被里间整齐摆放的书籍、案牍、卷宗吸引。 只见它们一叠叠、一摞摞,按照极其对称的方式分布在房间两角。 仁启帝,身为御书房的主人,正襟危坐于房间中央。 他的目光先是落到李元弘身下那未见过的轮椅上,而后又落到温凤岚的身上。 他眼睛一眯,放下手中卷轴,脑袋不偏不倚,对着两人说道:“朕听说你们两个想将寿宴之地,改到别的地方去,是吗?” 李元弘道:“回父皇,是有此打算。不过皇哥哥不同意。” “不同意是对的。” 仁启帝语气不冷不热,“容灯大师已经为此准备了好长时间,若现在改换别的地,怕是引来他的非议。” “父皇……” 李元弘想了想,说道:“儿臣怀疑有人造反。” 接着便将在九华寺听到的话,告诉仁启帝。 仁启帝的脸阴郁得可怕。 他猛地拍了拍龙案,案上的卷轴被震起。 他连忙将那卷轴摆放回正中的位置。 “朕不相信昌儿会干这种事。” “可是,父皇……” “别说了,寿宴会依计划进行。” 仁启帝要送客,见李元弘和温凤岚仍不愿走,又问道:“怎么,还有事?” 李元弘深吸了口气,说道:“父皇,这位温小姐是位大夫,儿臣特意请他来给父皇看病。” “看病?”仁启帝目露疑光,“一个女子会医术?再说,朕哪有生病?” “有!”温凤岚言简意赅。 “大胆!朕说没病便没病。” 温凤岚也不顶嘴,直接走上前去。 见她唐突,李元弘忍不住小声说道:“温小姐,不可。” 温凤岚走到龙案面前,挥了挥袖子,龙案上那刚被仁启帝摆正的卷轴便移动了位置。 仁启帝的嘴角抽了抽。 第59章 给仁启帝吃药,给温喜儿拔牙 温凤岚看着那移动了数寸距离的卷轴,说道:“陛下,不难受吗?” 仁启帝冷冷一笑,将那卷轴重新扶正,“这不过是朕的习惯罢了,哪里是病?” 看来,不使点真家伙,陛下是不会承认的了。 温凤岚转过头去看着李元弘,嘴巴一张一合,轻轻说了三个字。 尽管声音很小,李元弘还是听到了。 “护着我。” 李元弘一怔,护着你,为什么要护着你?怎么护着你? 还未等他想明白,温凤岚突然上前,将仁启帝面前龙案上的卷轴、书籍、毛笔、硕台统统扫到地上。 在场的小太监见状,吓得脸色煞白,双腿发软。 这还没完,温凤岚又走到两旁的书架上,二话不说将上面的书籍全都扫到地上。 一时间,整个御书房乱成一锅粥。 不管是李元弘,还是刘公公,都被眼前这一幕吓呆了。 从来没有人敢在仁启帝面前这么放肆。 温凤岚还是头一个。 难怪她要李元弘护着她。 可……这怎么护? 仁启帝坐在龙椅上,双手撑着龙案,气得全身发抖。 浮凸的青筋爬满了他的脸,他张着嘴,呼呼地喘着热气,目光盯着一个方向,不敢挪动半分。 他怕自己看到御书房乱糟糟的样子,会气炸。 温凤岚看着他说道:“陛下,若这仅是个人习惯,何至于如此痛苦?民女不惜冒犯龙威,就是为了让陛下知道,陛下有疾。” “你……好大的胆子。” 仁启帝十指抓着龙案边沿,恨不得抠下木屑。 他忽然感到全身有无数的蚂蚁在身上爬,奇痒无比。 他伸手去抓,指甲刮在皮肤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红痕。 “陛下,不可。” 刘公公急了。 温凤岚见状,从袖袋里掏出一粒胶囊,塞进仁启帝的嘴里。 “你给陛下吃的什么?” 刘公公想上前拦住。 李元弘道:“刘公公,且慢。” 刘公公尽管心生疑惑,但不敢忤逆宁王的意思,只得咬着牙,退到一旁,仔细观察着。 仁启帝想吐出那胶囊,温凤岚在他喉间轻轻一点,那胶囊便顺着他的食道,直接滑了进去。 他掐着脖子想呕出来,什么也没有。 “你……” “陛下!”温凤岚跪了下去,从刚才到现在,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足以让她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掉十次脑袋。“陛下,民女给你喂的药便是治疗强迫症的,只要陛下给点时间,定会觉察到效果。” 仁启帝眼睛微眯,眸底泛着森然寒意。 “陛下,讳疾忌医只会让病情加重。” 仁启帝看向李元弘,说道:“难怪弘儿会喜欢你,有点意思。” 说完,他将目光扫向整个御书房,看着散乱的书籍,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起来吧。” 闻言,温凤岚起身。 仁启帝也跟着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张开双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还不过瘾。 原地转了两圈。 动作之轻盈,让人一见便知道他心情不错。 刘公公站在他旁边,觉察到仁启帝似乎前所未有的轻松。 李元弘见状,也百思不得其解。 刚刚明明父皇还怒火中烧,全身气得发抖。 怎么一会儿就变得心情愉悦起来? 仁启帝看着温凤岚说道:“你说朕有强迫症,朕还是理解不了。” “理解不了没关系,陛下只需要知道自己生病,按时服药就可以。” “每次吃完药,都会有这种感觉吗?” 仁启帝摸了摸下颏的长须,道。 “吃完药后的反应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地而异。会不会重复今天的感觉,很难说。” 仁启帝顿了顿,他不喜欢这个答案。 “你先开几天的药给朕,吃了再说。” “好的。” 温凤岚拿出三天的药,放到龙案上。 “每天三次,每次一粒。” “没什么就退下吧。” 仁启帝说完,李元弘便拉着温凤岚告退。 两人出了御书房。温凤岚回头看了一眼,按下疑惑。 李元弘道:“刚刚你也太莽撞了。若是你的药没发挥效果,父皇还是生气怎么办?” “我不是叫你护着我吗?” “麻烦你下次行动之前,提前跟本王说一声。” “我以为王爷什么情况下,都会站在我这边。” 听到这话,李元弘突然怔住。 接着他驱动着轮椅,走在温凤岚前面,说道:“如果当时父皇要杀你,本王会以死相谏。” 温凤岚闻言,一下走上前去,踩在轮椅后面的踏板上。 两人就这样,迎着风,穿梭在王宫里。 王宫前,宁王的车辇一直在那等着。 两人进了车厢后,出了宫城范围。李元弘将温凤岚送回温府,自己独自回去。 温凤岚回到家,刚坐下来,椅子还没捂热,便听到温喜儿哭泣的声音传来。 她循着哭声来到大堂,只见温喜儿满嘴血污,在杨氏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温凤岚走上前去,问道:“怎么回事?” 杨氏瞧见是她,想了半天,终于说出来,“刚才我和喜儿在布坊买布,也不知怎的得罪了一个丫鬟,那丫鬟上来就给喜儿打了两大巴掌,直把她的嘴都打出血。” 杨氏刚说完,温喜儿哭得更厉害了。 温凤岚眉头紧蹙,“不问缘由就打喜儿?” 事情总要有个前因后果,不可能无理由打人罢。 杨氏抹着泪道:“哪有什么理由?我和店家说着话,那丫鬟突然就上来打人。” “你们说什么话?” 温凤岚又问。 “就是些平常话,说我们是丞相府的。” “奇怪。” 温凤岚让温喜儿张开嘴巴,没有什么外伤,只是嘴皮子破了。 只是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 在温府里,就杨氏和温喜儿对她尚好。 这个仇,得报。 她对杨氏说道:“行了,别哭。喜儿牙齿长得不好看,我一直想找机会给她整整,反正现在闲来无事,就给她整了吧。” 杨氏眨着眼,半天听不明白,“大姑娘什么意思?” “给喜儿箍牙。” “箍……什么?” “就是让喜儿的牙齿变得跟正常人一样。” 杨氏一听,疑道:“怎么可能?喜儿的牙齿凸出来,怎么弄进去?” “我说可以就可以,不过箍牙之前,要先拔掉几颗牙。” 一听要拔牙,温喜儿哭得更凶了。 温凤岚摸着她的头,“你想不想变漂亮?” “想啊。” 温喜儿噙着泪道。 “想就可以了,想就让你变美。” 温凤岚背着两人,拿出一整套整牙的工具。 第60章 擅闯魏王府 “今天就先这样。” 温凤岚放下工具,对杨氏和温喜儿说道。 “就这样?” 杨氏见铁盘里放着四颗牙齿,担心道:“为什么不一步到位,将牙齿箍进去?” “拔完牙会肿,得让肿消了,才能接着箍牙。” “可是……” “你懂还是我懂。” 温凤岚一边收工具,一边说道。 杨氏吞了吞口水,“自然是大姑娘懂。” 她将心放下,又听温凤岚说道:“接下来几天不能吃硬的东西,尽量吃粥。这有几粒消炎药,一天三次,就水服用。” 说着,便将几粒抗生素放到杨氏的手里。 杨氏看着这些从未见过的药品,啧啧稀奇。 …… 半个时辰后,温凤岚出现在魏王府前。 她刚想敲门进去,便见到那朱红色的大门突然打开,一名丫鬟从里走了出来。 那丫鬟手提一个篮子,显然是出门去买东西。她从温凤岚身边走过,停住脚步,回头对温凤岚说道:“魏王府前,闲杂人等不要逗留。” 说完,那丫鬟抬眼向温凤岚看去。 篮子这时候落地。 丫鬟后退半步,绣手指着温凤岚,颤着唇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这里,自然便在这里。” 温凤岚回了句废话。 对废人就要回废话。 她给温喜儿拔了牙后,从杨氏的嘴里套出买布的布坊。去到后,又从掌柜的嘴里套出打温喜儿的丫鬟是谁。 她还以为是温庭仁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害得杨氏和温喜儿在外面被人欺负。 直到听了掌柜的描述,这才发现,打人者极有可能是自己在九华寺里碰到的那位魏王府的丫鬟。 她见到那丫鬟的反应,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于是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我温府的人。” 丫鬟嘴硬:“什么打不打的,我就摸摸那孩子的脸罢了。” 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庶女,她就不信温府会为了这样的人得罪魏王府。 再说,谁看到她打人了。 “摸?那本小姐也摸摸你的脸!” 温凤岚说着,一下欺身上前。 那丫鬟见识过温凤岚的狠劲,拔腿就往府里跑。 还没关上去的大门被她一下撞开,她一下冲进府里,边跑边叫道:“杀人啦杀人啦!” 杀人? 温凤岚嘴角勾笑。 若她真要杀人,还用机会给人大喊大叫? 她推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脚步轻点,几个燕子翻身,便跃到那丫鬟面前。 二话不说,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子。 几个大嘴巴子就刮了过去。 那丫鬟被打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嘴上还叫嚷着“杀人啦杀人啦。” 只不过,那叫声不似刚开始那么洪亮,变得有气无力。 “你是什么人?” “光天化日,敢进魏王府行凶?” “来人啊,拿下她。” 温凤岚揪住那丫鬟,对魏王府的守卫喝道:“谁敢过来,我就要她……” 她话没说完,几支长枪便刺了过来。 守卫们又怎么会在意丫鬟的死活? 温凤岚躲闪着攻击,见围拥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手里拿着个丫鬟不仅不能当人质,还成了累赘。 便想也不想,直接将丫鬟朝那些守卫丢了过去。 守卫们见状,空出一块地。 那丫鬟便径直摔到地上,呜呜地叫着。 空出两只手,温凤岚战力得到完美释放。她不想大开杀戒,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那些守卫看出她的顾忌,反而愈发放肆。团团围着,将她逼到角落。 “你们识相的便让出一条小道,不然,本小姐一个都不放过。” “哈哈哈哈……” 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好大的口气,擅闯魏王府,还敢大言不惭。” “魏王殿下。” 守卫们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整齐划一地看向一个方向。 只见院子当中,月牙门下。 一位青年身披银色铠甲,手执擎天长槊,披散着发,冷冷地看向温凤岚。 温凤岚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精致的手术刀,她执着刀,立于胸前,刀尖寒芒乍现。 魏王脚下一点,身子轻轻飘起,落于温凤岚与守卫之间。 他手腕微动,长槊的刀尖便迎着阳光散发出冷意。 “拿着一柄小小的刀,便敢在我魏王府放肆。当真当我魏王府好欺负。” “魏王殿下,非是我要擅闯魏王府,实是府上的丫鬟欺负我家小妹,我来给她讨个公道罢了。” 魏王将目光落到趴在地上的丫鬟,而后又看向温凤岚,“哼,即便真的是本王府上的丫鬟,欺负了你家小妹。也由不得你在本王府上随意拿人。” “魏王殿下的意思是不能放我回去。” “当然。” “好。” 温凤岚将手术刀收了回去,对着远处一棵大树喊道:“罗影,还不出来,看什么热闹?” 罗影躲在树梢里,听到温凤岚的喊话,心里叫骂了她十万八千遍。 他只不过是个暗卫而已。 怎么能抗衡魏王殿下? 但温凤岚指名唤他,他总不能当缩头乌龟,藏在树里不出来吧。 他暗暗吸了口气,身形一晃,稳稳落到院子当中。 只见他甫一现身,立刻跪下,说道:“宁王府暗卫罗影参见魏王殿下。” 他直接将宁王的名号说出来,希望魏王能给几分薄面,不给他和温凤岚难堪。 果然,魏王听到“宁王府暗卫”五个字,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眉头一皱,“宁王府的暗卫怎么出现在魏王府附近?” 言下之意,莫非宁王让你来盯梢的? 罗影道:“回魏王殿下,小的奉宁王殿下之命,保护温小姐。” 魏王不满意这个答案,“那你怎么让你的保护对象闯进本王的府上?” “呃……” 宁王让他保护温凤岚,没让他限制温凤岚的人身自由啊。 罗影道:“回魏王殿下,宁王殿下只交代让小的保护温小姐。” 说着,他也不等魏王回应,直接站了起来,走到温凤岚面前,紧握着手中的剑,轻轻一抖。 剑出了剑鞘三寸,露出冷冷的寒光。 温凤岚站在他身后,小声表扬道:“好样的。” 你快别说话吧。 罗影心里在嘀咕着。 现在只能保佑魏王殿下看他态度这么强硬的情况下,能放两人离开。 不然,他可就要在这魏王府里大开杀戒了。 魏王提起长槊,往前一指,嘴色露出带着蔑意的冷笑。 第61章 想让我帮你治腿就直说 罗影看着魏王手中长槊寒芒显现,心中已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他转头低声对温凤岚说道:“待会打起来之后,你找机会逃走。” “你呢?” “我?” 罗影掂了掂手中的剑,“就不用温小姐费心了,我不是魏王的对手。” “嗯?” 温凤岚确定自己没听错,罗影说的是自己不是魏王的对手。 但语气听起来怎么这么自信? 她向罗影看去,在他坚毅的脸上,看到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你死了,我怎么跟你的主子交代?” 温凤岚手提手术刀,目光冷冷地看着魏王。 魏王笑道:“哼,你们两个,一个都走不了。” “敢闯我魏王府,就必须做好死的准备。”他轻提长槊,就要向温凤岚和罗影击来。 正在此时,下人通报,“宁王殿下驾到!” 魏王眉头一紧,收起长槊,神色变得更加阴沉。 李元弘驱动着轮椅,在一众黄金卫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甫一来到,罗影便跪倒在地,“属下参见宁王。” 李元弘挥一挥手,“免礼。” 向四弟李元震说道:“四弟,今日之事,可不可以不追究?” 李元震怀疑自己耳朵听错,“这姑娘擅闯本王的王府,还打伤本王的丫鬟,本王怎么能就这样放她离开?” “魏王说的没错。” 一道女声传来。 在魏王府里,能这样和李元震说话的自然便是他的王妃。 所有人的目光朝着说话者看去,只见在一片银色与黄色的盔甲海洋之中,突然涌现出一朵粉色的浪花。 那浪花翩然来到众人面前,对着宁王福了一礼,随后走到魏王身旁,转过身来,对着温凤岚,面带笑靥道:“温小姐,九华寺一别,不想在这里遇见。” 魏王妃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丫鬟,说道:“将她抬过来。” 话落。 下人们便将那丫鬟提溜了过来。 几盆凉水下去,那丫鬟终于醒了。 “王妃娘娘,你要替我做主。” 说着要磕头,可脑袋一沉,差点又昏死过去。 魏王妃睨了她一眼,说道:“可凌,你做了什么事?让温小姐亲自上门也要打你。” “奴婢……”那丫鬟跪在地上,低着头,颤着身子回道,“奴婢打了温府一个庶女。” “你为何要打人?” 还能为什么? 那丫鬟在布坊里给府上添置布料,听到杨氏和掌柜的对话,想起自己在九华寺被温凤岚打的情形,便一下怒从心来,二话不说将气撒在温喜儿身上。她狠狠地打了温喜儿两巴掌,算是将九华寺的仇报了。她不是没想过温府会报复,但她心想,左右只是打了一个庶女。温府断然不会这样一个小人物得罪魏王府的。 哪想这温凤岚不按常理出牌。 她人都跑进魏王府了,还敢冲进来打人。 若早知温凤岚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她说什么也不敢得罪温府的人。 “奴婢……奴婢错了。” “哼,你不说缘由,那本妃就不能替你做主了。 “来人,将她拖下去,杖责二十大板。” 那丫鬟闻言,又昏了过去。 二十大板敲在身上,就算铜皮铁骨,也受不了。 魏王妃这一命令,无疑宣判了她的死期。 魏王妃抬眸向温凤岚看去,“丫鬟犯错,本妃已处置。不知温小姐犯错,又该如何处置?” 她在九华寺无端端被温凤岚抢了风头不说,还落了一肚子气。 回到府上,正要养精蓄锐,听到温凤岚又来捣乱。 总算被她逮到机会,怎能这么容易就放过对方? 就算宁王亲自来了,也不好使。 她知道宁王的腿是魏王害的,魏王欠了他,又不是她欠了他。 今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带走温凤岚。 她移步向前,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根据大周律令,擅闯亲王府者,杖五十,擅闯亲王府兼蓄意伤人者,可直接击毙。 “府卫,给本妃拿下她。” 魏王妃一声令下,府卫欲动。 “谁敢动手,本王绝不饶他。” 李元弘喝道。 “三皇哥,你要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伤了皇家的和气吗?” 魏王妃寸步不让。 她知道宁王殿下曾经让皇上赐婚,将温凤岚许配给他。 但温凤岚抗旨了啊。 现在的她,不过是温丞相的女儿而已。 在皇亲国戚面前,仍要位卑低贱一分。 “凤岚不是毫不相干的人。” 李元弘推动着轮椅,走到罗影和温凤岚面前。 他转过轮椅,面对着魏王府一众人,一字一顿道:“她是本王的女人。” 温凤岚站在他身后,身子轻轻地晃了晃。她没想过李元弘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她是他的女人。 “可……可是我听说这位温小姐违抗了父皇赐婚的圣旨。” “那又如何?” 李元弘道:“本王非她不娶。” 话落。 全场哗然。 李元弘又道:“不管温小姐怎么想,在本王的心中已经认定了她是本王的女人。请问,同是皇家之人,去妯娌家串个门,算擅闯王府吗?” “不……不算。” 魏王妃还能说什么。 李元弘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 “误会解除了,那本王现在要带自己的女人离开,让个路吧。” 李元弘回头对温凤岚使了个眼色,温凤岚收了手术刀,拍了拍愣在一旁的罗影,跟在了李元弘屁股后面。 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元弘带着温凤岚和罗影出了魏王府。 三人站在大街上,罗影首先说话。 “属下不打扰王爷和王妃,先行告退。” 他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李元弘对温凤岚说道:“上车。”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晃悠悠地走在大街上。 李元弘说道:“刚才本王的话只是权宜之计。” “明白。” “也是真心的。” 李元弘说完,整张脸突然红了。 他将目光移向车外,目不转睛地盯着街上的风景。 这条街的风景他已经看了十万八千遍,仍是不腻。 今日恰好可以掩盖他的窘迫。 温凤岚闻言,也是愣了愣。 密闭空间,面对他人的突然示好。 真想跳车出去。 她笑道:“想让我帮你治腿就直说。” 第62章 做手术,顺便割了点东西 李元弘闻言一怔,将眉低下去。 忽而抬起头说道:“这都被你看穿。” 温凤岚立刻顺着话茬接下去说道:“大敌当前,宁王殿下的双腿若能恢复如初,肯定更好。 “我帮你治。” 温凤岚说完,李元弘惊讶地回头看着她,“你不是恼本王隐瞒你母亲和弟弟被杀的真相吗?” “我自己会查。” “也是,你如此聪明。” 李元弘已经感觉到温凤岚慢慢在接近真相。 当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和弟弟是被皇帝所杀之后,会怎么做? 杀了皇帝吗? 他又该何去何从? 念及此,他脑袋一阵疼。 马车驶回宁王府。 温凤岚让李元弘选了一个僻静的厢房,安装人造髌骨的手术就在里面进行。 温凤岚一把抱起他,将他放到床上,而后伸手去脱他的衣服。 李元弘一把抓住她的手,急道:“你脱本王的裈裤作甚?” “做手术啊!” 温凤岚道。 “你别欺负本王什么都不懂。你要安装那什么人造髌骨,直接在膝盖处装上去便是,你脱到这上面来……是何居心?” “我……跟你这些人说话真麻烦。做手术要暴露足够的手术视野,不把你整条裈裤脱下来,它会碍着我。” “不碍,碍什么碍?” 李元弘抓着裤头上的系带,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我说碍就碍,听话,给我扯掉。” 温凤岚说着一用力,只听“嘶啦”一声,裈裤裂开了一条口子。 温凤岚当即顺着那口子一扯,整条裈裤就这样被她撕成两半。 一半在手上,另一半压在李元弘的屁股下面。 温凤岚目光往李元弘裆部看过去,“哦嚯,长处惊人嘛。” “你你你你……” 李元弘感觉整个身体的血都往脑袋上涌,急得他满脸通红。 “流氓、畜生、恶妇,你怎敢如此侮辱本王?” “做手术怎叫侮辱你?” “这手术本王不做了。” 他宁愿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也不能毫无尊严地赤裸裸地躺在温凤岚面前。 “我什么都准备好了,轮得到你现在不做?” 温凤岚一把抓住他的两只手,将他整个身体压下去。 两个人的脸只有数寸距离,呼出来的热气肆无忌惮地打到对方脸上。 忽然,温凤岚感觉到有东西顶着自己,一下将他甩开。 然后拎出手术铺巾,直接铺到李元弘的身上。 那铺巾刚一铺开,就被顶起一个小山包。 李元弘将脸撇到一边去,看着墙头,恨不得马上就昏过去。 很快,他就如愿。 随着麻醉药输入他的身体。 他的大脑逐渐放空,眼皮变得十分沉重。 他努力转过头来,一道明亮的光打入他的眼睛,将他瞬间刺瞎。 世界变得黑暗。 温凤岚将头顶的无影灯对准李元弘的膝盖处,她观察了一眼仪器的生命指数,全都在安全范围内,便开始人造髌骨的安装手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没有人配合的情况下,温凤岚独自完成了这台手术。 李元弘的两个膝盖都装上了钛合金人造髌骨。 有了完整的骨骼,站立的基础条件就有了。 接下来,就是要将被切断的神经、肌腱重新接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温凤岚扭了扭脖子。 “手术完成。” 她轻轻说道。 在即将要唤醒李元弘的时候,她心念一动,脑子里突然想起刚刚的画面。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她嘀咕道:“也就是你运气好,遇着了我这样的大夫。” 她将李元弘胯下的铺巾拿掉,露出他的长物。 调整了无影灯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术刀,为这台手术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直到两更天的锣鼓敲响,温凤岚终于可以脱掉手术衣,将所有仪器收回空间里,唯独留着一台心电监护仪,随时监测李元弘的生命体征。 “没个帮手,实在是太难了。” 她叹道。 以后有机会,还是要找个打下手的。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有空间的事情或许会暴露出去。 她倚在床头,听着窗外微风吹动树叶子,沙沙作响的声音入眠。 翌日。 李元弘先醒,他微微睁开眼睛,一下便感觉到温凤岚睡在自己旁边。 也不知昨晚她忙到什么时辰,累坏了吧。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处,一种久违的充实的感觉再次出现,再也不是空空的皮囊。 他看向倚在床边的温凤岚,只见她侧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一头黑发垂在两肩,风一吹来,发梢轻轻飘动。 他忍不住俯身过去,欲一亲芳泽。 突然,一股钻心的疼痛自胯下传来。 “怎么回事?” 他连忙将裤头提起,只见自己那物什上面包裹着一条白色的布条,上面沾了干涸的血迹。 “本王的命根……” 脑子里,某根弦似乎断了。 李元弘一把抠住温凤岚的脖子,却没有用力掐下去。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女人要害他? 温凤岚迷糊中感觉有人掐着自己的脖子,她揉了揉眼睛,睁眼看到李元弘怒目瞪着自己,立马清醒了过来。 身子立刻后倾,将脖子从李元弘手里挣脱出来。 “温!凤!岚! “你不愿嫁于本王,也不必斩草除根。本王可有强逼过你?” 温凤岚眨了眨眼睛,半天没弄明白李元弘说这话什么意思。 李元弘怒道:“你还装什么无辜?定是你趁本王睡去,伤了本王的命根子。” 闻言,温凤岚哈哈大笑。 “你还笑?” “对不起,我……我……也不想。实在是忍不住。” 温凤岚捧着肚子,“你的命根子一点事都没有,急什么?” “没事?”李元弘想跳起来,胯下又传来一阵锐痛,“就这样还说没事?那块白布是什么?那血渍又是什么?” “我问你。” 温凤岚双手叉腰道:“你起床的时候,勃了吗?” “这种问题,你也好意思问。果然是恶妇。” 温凤岚一本正经道:“我只是给你切了多余的皮罢了,于你那玩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以后你就会感激我了。” “本王还感激你?” “反正该说的都跟你说了。” 温凤岚转身要走,她推开房门,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回头说道:“你的腿断的时间较长,神经修复会比较慢,给点耐心。我有空会来看你。” 第63章 分析 “伤口不要碰水,五天后拆线。” 这是温凤岚临走,留给他最后的一句话。 一想到今天还要再被温凤岚看一次自己的命根子。 李元弘就忍不住全身发抖。 那女子是怎么做到轻轻松松说出这么离经叛道的话来? 大夫给良家妇女诊脉,还要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不能直接接触对方,得悬丝诊脉才行。 她倒好,不仅对他上下其手,还……接触那重要部位。 经过李元弘几天的观察,温凤岚应该没有害他的意思。他的生理功能没有任何受损,只是在激动的时候,伤口处的线条便会勒紧,让他万分疼痛。 这时,下人通报,太后娘娘让他和温凤岚进宫一趟。 李元弘眉头微皱,自打他懂事起,皇祖母就没有主动邀过别人进宫的行为。 皆因皇祖母喜静,儿孙们想看便去看,不想看便不去看。他从未用自己的威严向谁施压过。就连住在宫里的皇后、贵妃、嫔妃们她都没有要求过一定得每天来请安。 只有逢年过节等重大日子。 后辈们才会去慈宁宫跟她说上几句话。 李元弘对下人说道:“去温府请温小姐过来一趟。” 话音刚落,管家便领着温凤岚走了进来。 温凤岚听到他跟下人说的话,打趣道:“今天是第五天,我肯定会来给王爷拆线的,莫急。” 闻言,李元弘双脸一红。 “本王不是叫你来拆线,是皇祖母要见我们两个。” “这样?还以为你等不及!” 温凤岚笑道。 “你……” “算了,不气你。” 温凤岚摆手道:“太后的懿旨,不能不遵。拆线可以等回来再拆。” 一旁的下人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涌出一堆问题,一些胆大的偷偷往宁王身上瞧去。 拆线? 拆什么线? 尤其是那管家,脸上的表情更加精彩。听说宁王殿下这几日都不碰水,贴身丫鬟彩云要给他沐浴,都被他拒绝了。弄得彩云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惹得宁王殿下不高兴。 原来事情的起因在温凤岚身上。 两人上了马车,往王宫方向驶去。 穿过高耸的王宫正门,停在了慈宁宫门前。 李元弘刚下马车,便看到魏王府的车辇停在旁边。 四弟也来了? 温凤岚见他发愣,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伤口痛啊?要不在这给你拆?” 李元弘瞪了她一眼,说的什么话? 温凤岚看了那车辇一眼,“不痛就进去吧。看来你皇祖母不是想见我们这么简单。” 慈宁宫内。 魏王妃呷着茶,眼睛不住在看向门外。 太后见状,轻声道:“想走?” 魏王妃吓了一跳,赶紧将茶杯放下,说道:“皇祖母误会了,我只是在想宁王会不会恼了不来?” “他敢?” 太后微微一笑。 很快,便听到门外脚步声传来。 宫女打开门,宁王和温凤岚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魏王妃立刻站起,轻轻地对着宁王福了一礼,而后坐下。 太后指着空着的两张椅子,说道:“坐吧。 “今日叫你们过来,是因为听说前些日子,你们和发生了些误会。哀家的寿宴在即,希望你们摒弃前嫌。” 三人一听,立马站起来。 李元弘道:“皇祖母言重,本王与魏王和魏王妃没有什么误会。” 魏王妃道:“宁王说的是。都是自家人,这点事哪会记在心上。让皇祖母费心了。” 两人说完,看向温凤岚。 温凤岚想了想,道:“既然宁王说没事,那便没事。” 太后露出笑脸,让三人坐下,“没事就好。” 魏王妃道:“这些日子辛苦赵王殿下为皇祖母的寿宴忙活,我们几个身为孙辈,倒是什么忙也没帮上,还要让皇祖母操心。” 太后闻言,兀自点头。 “昌儿确实不错。” “我听说赵王殿下跟陛下拿了御林军的兵符,许是为了寿宴安全的事,在调兵遣将。”魏王妃说着,又呷了一口茶,“赵王殿下未曾带过兵,宁王殿下身为我大周战神,可得提点一下。” 李元弘皱了皱眉。 父皇竟然将御林军的兵符交给大哥。 他心头泛起不好的预感,低眉向温凤岚看过去,温凤岚同样皱起眉头。 种种迹象表明,跟九华寺一起合谋造反的便是赵王。 魏王妃突然站了起来,道:“月儿也有些日子没有进宫看皇后娘娘。” 说着,便告辞了。 李元弘和温凤岚又跟太后闲话了一些家常,两人这才离开。 出了慈宁宫,李元弘便疑道:“皇祖母甚少管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今日也不知怎地,竟然因为本王和魏王的事,将我们请到慈宁宫来。” 温凤岚目光看向前方,“既然要我们和好,那为什么魏王不在,独独只是魏王妃在?” “还有,”温凤岚收起投向远方的目光,转向看向李元弘道,“魏王妃好像特意告诉我们,赵王拿了御林军的兵符。” 闻言,李元弘亦陷入沉思。 “不管怎么说,”李元弘沉思了半晌说道,“大皇哥有很大的嫌疑谋反。我们不如直接去找他,实在不行,便把他控制住。等寿宴一过,再放了他。” “等等。” “等什么?” 李元弘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没有不耐烦。 相反,他非常相信温凤岚。 她说等等,必定有她的道理。 果然。 温凤岚开口解释道:“离寿宴开始还有四天,我们仍有时间。现在就把赵王控制了,一来,陛下追究起来,我们没有证据。二来,打草惊蛇,说不定九华寺会有别的行动。那我们会变得更加被动。” 温凤岚摸了摸下颏,“不到最后,我们不扣赵王。能让赵王自己放弃是最好的。” “让皇哥自己放弃?” 李元弘摇摇头。 谋反是杀头的大罪。 李元昌既然决定做了,肯定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怎么可能自己放弃? 温凤岚却不以为然,“只要让他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他造反了,他肯定会收手。这叫动之以理。” “还有晓之以情,”温凤岚道,“如妃说过,三年前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赵王性情大变,如果我们知道三年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不定可以解开赵王的心结。” “然后不费一兵一卒,解决一场兵变。” 李元弘接过话道。 第64章 拆线 望凌宫。 李元弘和温凤岚想来问问如妃关于赵王三年前那件事。 怎知两人来到,如妃尚在就寝。 为了不打扰母妃睡觉,李元弘没让宫女叫醒她。 两人坐在厢房内,一时沉默。 温凤岚首先发话,“你身上的线可以拆了,现在左右无事,我帮你拆了吧。省得你不自在,总是去挠。” “本王何时挠过?” 李元弘怒目道。 “行行行,你没挠。” 温凤岚只想把手术完成。 身为一名医生,只要手术没完成,心里就会一直挂记。 李元弘嗫嚅道:“那你给本王来一支会睡觉的针。” 睡着了,任你怎么蹂躏都行。 醒着太难为情了。 闻言,温凤岚冷哼一声道:“开什么玩笑?拆个线都要全麻?是不相信我的技术还是想浪费我的麻醉药?” 三两下功夫的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砰! 李元弘猛地用拳头砸了下桌面。 桌子上的茶壶和杯盏“腾”的一声跳起。 “来就来吧。你动作快点。” 李元弘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横竖也是一刀。 来吧! 温凤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俯下身子,将他的裤头上的腰带解掉,露出那话。 她拿出拆线剪和镊子,小心翼翼地剪起上面的线来。 李元弘一动不敢动,偌大的房间,寂静无声。 只是偶尔传来剪刀咔嚓一下的声音。 还有……他那在胸膛里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跳声。 有一瞬间,李元弘觉得自己就像一块布一样,任人裁剪。 他能感觉到丝线在他身上拉扯,微微吃痛。 他咬着后槽牙,双手紧握住轮椅的握把,祈祷着,快点结束,快点结束吧。 “呼!” 温凤岚吹了口气,道:“好了。” 如蒙大赦一样。 李元弘全身紧绷的肌肉顿时一松,他仍旧闭着眼睛,不敢贸然张开。 怕对上温凤岚那无所谓的眼神。 凭什么本王如此在意,你却能满不在乎? 这让他很不爽。 “弘儿——” 门外。 如妃刚刚睡醒,听到宫女说李元弘和温凤岚到来,便立刻赶了过来。 她步履匆匆,想见儿子的心情毫不掩饰地写在了脸上。 李元弘听到这一声叫喊,浑身打了个激灵。 他猛地睁开眼睛,与此同时,伸手去提裤头。 该死的温凤岚,怎么把他的裈裤扯得这么下?要被母妃看在了!怎么办? 砰的一声。 门被打开。 温凤岚站在门口,笑着对如妃道:“如妃娘娘在上,请受民女一拜。” 说着,轻轻福了一礼。 没有跪下去。 整个身子堵在门口,挡住了如妃的视线。 就这一会儿功夫,为李元弘争取到了穿衣服的时间。 只见李元弘及时将衣裳的下摆正好,向如妃说道:“孩儿见过母妃。” 后背已经浸湿了汗。 好险。 如妃见温凤岚站在门口,笑着牵她的手,“离门口那么近作甚,万一被门撞到,弘儿可要怪我了。” “民女想快点见到娘娘,没思虑这么多。” 说着,温凤岚低下头去。 如妃见她嘴甜,绣手轻轻在她额前一点,“想快点见到我,为何不叫宫女通传?” 温凤岚揉了揉被如妃点过的额头,道:“不敢打扰娘娘休息,我们左右无事,等等也好。” 说完,斜睨了李元弘一眼,似乎在责怪他一句话都不说,要她一个人应付。 李元弘立刻驱动着轮椅来到如妃面前,“母妃,我们温小姐过来,实是有一事想问清楚。” 李元弘只想进入正题。 快点得到答案,离开这个地方。 生怕刚刚那局促的表现,会让如妃事后觉察到不妥。 “哦,你们有什么想问我?” 如妃坐下来,一脸温和地看着两人。 就像在看一对小情侣一样。 “是关于大皇哥三年前那件事。” 李元弘开口道。 如妃闻言,脸色剧变。 一扫刚刚温和优柔的模样,变得惶恐而阴沉。 “你们问这件事情干什么?不是跟你们说过,不要再问了吗?” “娘,我们在调查一些事情,需要知道这件事发生的具体经过。” 总不能告诉母妃,赵王要造反。 他们在想办法阻止吧。 说了,也只能徒添母妃的烦恼。 没有一点好处。 “不行,你们要是问这件事情的话。送客。” 如妃下逐客令。 两人站在望凌宫前,李元弘叹道:“白来一趟。” 温凤岚看着大门上一粒粒黄澄澄的铜钉出神,“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有什么收获?” “猜了线。” “……” 李元弘咬了咬牙,“那线在什么地方拆不是拆?” 说着,他推起操作杆,轮椅向前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怎么回事?”他抓着那操作杆左右前后旋转,轮椅动也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连那扶手上的显示屏也不亮了。 温凤岚瞥了一眼,当即知道怎么回事,说道:“你把眼睛闭上。” “又闭?” “闭不闭?” 李元弘吸了口气,听从吩咐。 在他闭眼睛的时候,温凤岚从空间里掏出蓄电池,给轮椅换上。 待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轮椅又能动了。 “咦?这?” “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怎么回事。” 李元弘饶有兴致地看着温凤岚。 面前这女子有太多秘密了。 一时半会解不开不要紧,待他慢慢发掘吧。 温凤岚道:“当年赵王那件事,他身边的宫女或太监应该知道,不如从那些人身上下手。” 屠公公已经六十多岁了,他便是王宫的太监总管。年轻的时候,靠着一手不得了的骟人技术,得到先帝的赏识,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听说宁王来查三年前那件事,吓得从床榻上摔下来,“老奴不舒服,请宁王殿下回去。” 李元弘沉声道:“屠公公,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哎哟,我的宁王殿下,这件事情陛下说过,谁再提起,便拔他的舌,让他下半辈子都说不了话。” 闻言,温凤岚说道:“这位公公,你也不小了吧。” 屠公公看了温凤岚一眼,心说哪里来的不会说话的小妮子。他露出八颗泛黄的牙齿,笑道:“不知这位小姐……” 第65章 陈年旧事 温凤岚唇齿轻启,面带笑靥。 屠公公心想,这女娃笑起来挺好看的。 下一秒,温凤岚欺身上去,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屠公公,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真的像大家传的那样,陛下推云妃落井。” 屠公公手腕吃痛,咬着牙,看向宁王,说道:“宁王殿下,这女子是谁?求殿下开恩,让她放了老奴。” 李元弘摊了摊手,表示无奈,“她连父皇的圣旨都敢违抗,本王也没有办法。” “什么?” 屠公公额头开始冒汗。 连皇帝的旨意都敢违抗。 普天之下有这样的人? 他忽然想起来了,御前太监刘公公曾经去丞相府宣过一道诏旨,赐婚宁王殿下与温大小姐。 莫非此人便是? 他哭丧着脸看向温凤岚,温凤岚一眼便看出他认出了自己,“现在才知道本小姐是谁,早干嘛去了?快说,否则,我拧断你的手腕。” 说罢,手上更加用力。 屠公公疼得表情失去控制,龇着大黄牙,恨不得把嘴咧到耳根,“我说,我说。” “快说。” 温凤岚松开他的手。 屠公公用另外一只手揉着被温凤岚差点拧断了手腕,心有余悸道:“老奴是太监总管,底下发生的事,未必都知道得清楚。” “你意思是你不知道?” 见温凤岚又要使粗。 屠公公不敢卖关子,赶紧说道:“温小姐稍安勿躁。老奴知道一个人必定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温凤岚的性子都要给这屠公公磨没了。 这些个没鸟的家伙,说话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非得要加一堆“未必”,“不过”,“但是”这样的转折词汇。 李元弘见她烦躁,扯了扯她的袖子。 温凤岚拂开衣袖,这一举动落在屠公公眼里,立马比杀了他还要震惊。 宁王殿下。 大周曾经的战神。 马匹上杀出来的血性汉子。 就算现在双腿残废了,那好歹也是王爷吧。 这温小姐也敢给他脸色。 我滴个乖乖! 当即吞了吞口水,一口气说道:“回温小姐。当年那事闹得沸沸扬扬,几乎都是旁观者。只有一人,才是事件的亲身经历者。只是他现在被赶入了宫,变得痴痴傻傻。要想从他嘴里套出些有用的话,不容易。” 屠公公说的那个事件亲历者,便是当年云妃身边的小太监小邓子。 李元弘驱动着轮椅,温凤岚站在踏板上,向着冷宫驶去。 所谓冷宫,便是王宫里那些不受宠的宫女、嫔妃、太监的聚集之地。 一个人一旦被打入冷宫,那么就几乎没有再出来的可能。 余生岁月,枯树败柳,残星冷月相伴。 高高的院墙,挡住了他们的自由。 李元弘和温凤岚来到,很快便找到当年云妃身边的小太监小邓子。 那小邓子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神态间妩媚流转。 一见到有陌生人前来,笑着迎了上来,一手拉扯住李元弘,一手拉扯住温凤岚,要给两人拜堂。 “你们两个磕头。” 小邓子见两人没有反应,怒道。 只是他这一怒,夹杂着嗔喜,难以让人生起敬畏之心来。 这时,一名宫女说道:“他进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你们什么都问不到的,浪费力气。” 那宫女见着李元弘和温凤岚,既不施礼,也不作揖,说了话便走。 “等等。” 温凤岚见状,拦道。 “什么事?” 那宫女眉眼一挑,神色尽是冷态。 全然没有冷宫外面,那种奴婢见着主子,尽力献殷勤的感觉。 “他在宫里有没有朋友?” 温凤岚问道。 “王宫深宛,怎么会有朋友?”宫女看了一眼温凤岚道,“姑娘长得挺好看,应该挺受宠的吧。我劝你,带着眼睛识人,朋友两个字不要挂在嘴边,更不要挂在心里。” “那他有没有对食?” 这回换李元弘问。 宫女想了想,道:“有。” 浣衣局。 宫女平桃干着繁重的活,听到宁王殿下宣自己,心下打起了鼓。 来不及多想,她简单拾掇了一下,便赶来参见宁王。 只见宁王殿下身边,还跟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 她跪在地上,说完“千岁”的话后,抬头看了那女子一眼,忍不住搓起手来。 “本王问你,你和小邓子是否对食过?” 平桃一听,身子微微抖了抖。 这陈年旧事,为什么宁王会突然来问? “回王爷,是。” “后来又因为什么原因你们分了?” “是……”平桃咬了咬牙,不情愿道,“是小邓子主动说要分的。具体原因,奴婢也不清楚。” “那就说说你觉得的原因。”温凤岚发话。 “奴婢觉得?” “嗯。你觉得他当时为什么跟你过不下去?”温凤岚说道,“宫女与太监对食,一般关系都会比较稳定。你们为什么会分开?是小邓子找到别的对食对象了吗?” “我……我不清楚。但我觉得可能是。” “可能是?” “没错。”平桃想了想,又说道,“像我们这种经常在一起的,对方有什么变化,总会感觉到。奴婢就觉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邓子开始远离奴婢,直到有一天,小邓子亲口跟奴婢说,要结束对食关系。” 她喘了口气,“后来没多久,小邓子就进去了。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如果没有别的事,奴婢还有活要干。” “退下吧。” 李元弘挥了挥手。 平桃头也不抬地退去了。 李元弘看了温凤岚一眼,温凤岚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事情没什么进展。不过,我不同意。” “至少,我们知道小邓子在那段时间,人际关系有变化。” “人际关系?” “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温凤岚伸手去推李元弘的轮椅,“按平桃的说法,小邓子当时应该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对食对象,所以离她而去。那有谁会比平桃更好呢?” “多了。” 李元弘右手一挥,“整个王宫,都是。” 平桃就是最低贱的宫女。 在这王宫里,随便找一个人,都很容易比她好吧。 两人出了王宫,温凤岚独自回府。 刚回到府上,便唤来温喜儿。 吃了几天的消炎药,牙龈的肿已经消得差不多。 看时机成熟,她便从空间里拿出箍牙的一整套工具,给温喜儿箍起牙来。 完事后,温喜儿顶着一口钢牙,对着铜镜照了一遍又一遍。 “我的牙齿好像真的不龅了!” “当然,不然牙不是白拔了。” 温凤岚收好工具,与家里人吃完饭后,便进房间睡觉。 直睡到三更时分,她听到房顶瓦片被人踩踏的声音。 她穿好衣裳,推开窗户,一跃而出。 那人一听到动静,便向远处逃去。 温凤岚紧跟而上。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温府,来到一处湖边。 前无去路,温凤岚冷声道:“深更半夜夜闯民宅,不会是梁上君子吧?” 第66章 泼魏王茶水 那人穿着夜行衣。 一身黑色融入这寂静的夜晚。 湖边冷水泛着涟漪。 他站在岸边,转过身子看着温凤岚。 只见他戴着一副银色的面具,看不见脸庞。 他开口说道:“莫再打扰小邓子。” “小邓子?” 温凤岚皱着眉头。 这人有病,大半夜跑来警告自己? “你跟他什么关系?” 温凤岚离他不足三丈,此时纵身过去,掷去一支麻醉针,估计能将对方放倒。 她右腿欲动,便被对方看出了举动。 那人道:“别动。你不是我对手,若拼命,讨不到好处。” 闻言,温凤岚笑道:“谁说我一个人跟你打?” 说罢,打了个响指。 湖边树影攒动,一道人影急速掠出,站在温凤岚前面。 罗影手中长剑一抖,剑即出鞘。 那人见状,先是一愣,很快又恢复镇定。 温凤岚道:“罗影,你先上。” 罗影手执银色亮白杀人剑,身影一晃,出现在黑衣人面前。 他长剑化作暴雨,落在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手中多出两柄短刀,化作护盾。 将那些落在身上的雨滴,尽数挡住。 温凤岚很快加入战斗,只见她赤手空拳,面对黑衣人。双掌不断在黑衣人身旁挥舞,却近不得黑衣人身。 罗影见状,心里暗道不妙。这温凤岚也太莽了,不执兵器,就杀将过来。 好歹拿把匕首也好啊。 他心下暗急,手中的长剑露出破绽。 黑衣人瞧见,哪肯放过这机会。左手刀一抡,顺着剑身砍向罗影的手臂。 罗影没办法,将长剑一丢,将手收了回来。 黑衣人猛一跃身,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抛物线。 落到了湖心中事先准备好的小船上。 他迅速将双刀插入刀鞘,拾起竹竿,撑起小船。 小船立刻向相反方向快速划去。 温凤岚和罗影站在岸边,饶是两人轻功再好,也不能无力借力,踏水而行。 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人离开他们的视线。 罗影捡起地上的剑,插回剑鞘。 他不明白,开口问道:“温小姐的暗器独步天下,为何刚才不用?” 温凤岚没有回答他,而是蹲下身子,开始洗手。 她清洗得很仔细。 医务人员的七步洗手法,一步都不少。 她一边洗,还一边在心里默念口诀:“内、外、夹、弓、大、立、腕。” 直到她确定手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洗干净,才罢休。 罗影忍不住皱起眉头,这温姑娘的手也没有多脏啊?为什么要洗得这么仔细? 温凤岚站起身子,风吹乱了她鬓间的发,她用湿漉漉的手理顺,“我要是用暗器了,对方岂不是逃不掉了?” “温小姐特意放他走?” “没错。” “温小姐既然有心要放对方走,为何还要叫我出来?” 不是闹嘛? 他心里加了一句。 温凤岚道:“对方知道我有暗卫保护,如果不把你拉出来,做一场戏。对方怎么会相信?” “温小姐知道对方是谁?” “知道,不确定。” 温凤岚转身往回走,“不过,明天就能确定了。” 罗影见温凤岚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便不再追问。 他甘心做好自己工具人的身份,将剑别好,隐身回树梢里。 温凤岚回到温府后,便自睡下。 翌日一天早。 直接出门来到宁王府。 李元弘见她这么早过来,皱眉道:“你找到线索了?” 温凤岚点点头,然后便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李元弘听完,皱起的眉头一直舒展不开。 “你说昨晚的黑衣人是四弟? “怎么可能?” 李元弘不安地坐在轮椅上,双手扶着膝盖。 当他摸到结结实实的髌骨出现在那儿的时候,心里重新感觉踏实。 “我不确定,”说着温凤岚要去推他的轮椅,“所以我们现在要去魏王府确认一下。” 两人坐上马车,来到魏王府。 听到李元弘和温凤岚前来,李元震和魏王妃一愣,又想来找麻烦? 不管怎么说,两人还是拾掇了一番,请李元弘和温凤岚进府。 “三皇哥。” 李元震见到李元弘,目下一低。 每次看到李元弘坐着轮椅的样子,他就感觉喘不上气。 他宁愿坐在轮椅上的人是他自己,那他就不会永远背着这让人窒息的愧疚感觉。 魏王妃摆出主人家的样子,请李元弘和温凤岚落座。 李元弘首先开口道:“前些日子,凤岚闯了魏王府。虽说皇祖母已为我们平了误会,但本王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应该亲自登门一趟较好。” 温凤岚立刻接道:“是凤岚鲁莽,闯了魏王府。这是滇南的普耳茶叶,特意带来赔罪。请魏王和魏王妃一定要收下。” “说什么话?” 魏王妃不悦道:“皇祖母已经发了话,两家的误会也解除了。今日宁……温小姐还说要过来赔罪,难道是想说我们魏王府的人还在记着仇吗?” 她脸上虽是不悦,却叫下人赶紧接了那茶叶,生怕温凤岚站在原处尴尬。 收下礼物后,魏王妃便吩咐下人煮水泡茶。 品着香茗。 闲话了些家常。 温凤岚突然站了起来,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拿着茶壶,施施然走到李元震面前。 她想干什么? 李元弘感到不妙。 只见温凤岚将茶杯举起,笑着,脚下踉跄,一下摔倒在地。 李元弘忍不住扶额,好拙劣的表演。 不过,目的达到了。 温凤岚将茶水尽数泼到李元震身上。 在场的人,无不脸色一变。 这温小姐也太胆大了吧? 为什么要将茶水泼到魏王身上? 温凤岚急道:“哎呀,魏王殿下,实在是抱歉。民女是想跟你斟茶赔罪的,不想脚下一软,将茶水洒了王爷一身。” 她连忙爬起来,上手要给李元震将茶水擦去。 魏王妃走过来,脸上带着不悦,但嘴上又不好骂人。 “温小姐,让我来吧。” “不不不,我来,我给魏王弄脏了,该是我给他擦干净。” “还是我来吧,毕竟魏王是本妃的夫君。” 魏王妃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压着气,瞪了瞪眼。 第67章 检查 温凤岚松开手,不跟魏王妃抢了。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只见她低头向李元弘看去,微微摇了摇头。 李元弘顿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温凤岚不是无聊要去泼魏王茶水,实是她昨晚跟黑衣人交手的时候,在黑衣人身上撒满了药粉,那药粉在遇到茶水中的酸性物质,会呈现出红色。 只见李元震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变红的迹象。 衣裳可以换。 也就罢了。 那头发、眉梢、颈部、手指,甚至指甲缝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完全没有被药粉洒过的痕迹。 温凤岚相信,即便李元震再爱干净,一回到府上就沐浴更衣。总有擦洗不干净的地方,如此这般洁净彻底,只能说,昨天晚上那黑衣人不是他。 看来,又弄错了。 魏王妃拿着手帕,为李元震掸去身上的茶渍。 李元弘见状,只好说道:“本王还有事,就不打扰四弟了。” 说罢,带着温凤岚出了魏王府。 两人上了马车。 温凤岚想起昨晚黑衣人说的为数不多的话,“莫再打扰小邓子。” 她凤眸闪出一道亮光,“去找小邓子。” 这回他们不仅找了小邓子,还把小邓子从那冷宫里拉出来,带到云妃生前所住的永和宫。 自从云妃在永和宫出事后,永和宫便没人住了。 如今庭院森森,满目荒凉。 比冷宫更像冷宫。 不同的是,冷宫尚有人住。而永和宫就只有野猫、乌鸦休憩,不见半点人气。 温凤岚想借助旧地重游,看看能不能激起小邓子记起当日的事情。 只见小邓子趴在那口云妃出事的井上,哭哭啼啼。 温凤岚怕他摔下去,将他拉了回来。只听他嘴上喃喃说道:“娘娘,都怪我们不小心,都怪我们不小心。” 闻言,温凤岚面色一沉。 “小邓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赶紧问道。 小邓子回过头来,带着满脸的泪水说道:“赵王殿下,不该如此啊,不该如此啊。” 温凤岚紧抓着他的手,此时的他,整个人很不妥。 只见他全身颤抖,两个眼珠子不住在打转,陷入了某种癫狂。 他误认为温凤岚是赵王,想挣脱,跳进井里。 李元弘见他这般模样,喝道:“大胆奴才。” 这一喝,将小邓子整个人喝懵了。 他呆呆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李元弘,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陛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正当温凤岚和李元弘想问他为何自称该死的时候,小邓子哭道:“奴才不该和赵王殿下在一起,奴才该死。” 说罢,砰砰地磕起头来。 李元弘一听,脸色一沉,质问道:“大胆奴才,你什么意思?”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小邓子只会重复这句话,只会重复地磕头。 温凤岚见他发疯,对着他的后脖颈一掌劈去。 小邓子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李元弘抓着轮椅扶手,紧皱着眉头。 小邓子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环绕。 他全身寒毛竖起,像是刚从冰冷的湖水里走出来,被寒风吹了一样。 温凤岚道:“平桃说小邓子与她结束对食关系,会不会是小邓子移情别恋了?” “移谁身上去?”李元弘冷冷地问。 他心里有答案,但不敢说出来。 温凤岚却没顾忌那么多,“赵王殿下?” “胡闹。” “怎么胡闹?小邓子长得皮滑肉嫩,惹人怜爱也不奇怪。”她又道,“再说,龙阳之好,断袖之癖,自古以来就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李元弘握紧了拳头。 他记忆中,大皇哥似乎不曾近过女色。 难道…… 他吐了口浊气,“不要往那方面想。” “要不要往那方向想,拿证据说话。” 李元弘闻言,一凛,“这东西怎么有证据?” 温凤岚也不答话,将那昏死在地上的小邓子直接翻了个身子,脸朝下,背朝上。 然后便去解他的腰带。 李元弘急道:“你要作甚?” “不脱裤子怎么看他屁股?不看屁股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温凤岚手上动作不断,“算了,解释了你敢不懂,看就完事了。” 只见她脱下小邓子的亵裤,露出浑圆白净的屁股,然后从袖袋里掏出一次性乳胶手套戴好。 紧接着…… 伸手往小邓子那里一捅。 温凤岚凤眸一抬,哼道:“证据当前,小邓子的对食对象应该是赵王。” 李元弘坐在轮椅上,下半身不由得紧了紧。 温凤岚叹了口气,重新将小邓子的衣服穿好。唤了两个宫女前来,将他抬回了冷宫。 如果小邓子没有胡说八道的话,当年那件事,应该不是传言的那样。仁启帝喝醉了酒,推云妃落井。 温凤岚看了看李元弘,此时,马车已将两人带回宁王府。 只是两人还未下车,便听到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赵王殿下请宁王殿下和温小姐府中一聚。” “大皇哥?” 李元弘眉头一皱,没想到自己还没找他,他倒找上门来。 李元弘也不推辞,直接让马车跟着赵王府的府卫而去。 不多时,两人来到赵王府,在下人的带领下,终于看到在大堂上正襟危坐的赵王殿下。 李元昌见两人前来,目下一沉,脸色极不好看。 他极力压制住情感,问道:“三弟,我听说你们到处去打听三年前在永和宫发生的事情。” 李元弘毫不避讳道:“大哥,我们有些事情没弄明白。” 砰! 李元昌怒拍桌子,大喝道:“父皇下过命令,谁也不能再讨论当年发生的事情,你为何不听?偏偏还要在本王伤口上撒盐?” 面对李元昌的滔天怒火。 李元弘对他说道:“请大哥屏退左右。” 李元昌想了想,命下人们都退下。 待所有人离开后,李元弘下了莫大的勇气,问道:“大哥,你为何要造反?” 李元昌握着茶杯的手突然一滞,怎么回事?造反?本王造什么反? 他怒道:“三弟,我问你为何要打听三年前的旧事,你胡说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李元弘说道,“父皇发现你有断袖之癖,你便联合九华寺一起造反,想在给皇祖母举办寿宴的时候逼父皇退位。” 第68章 被困赵王府 李元昌气得全身发抖。 他冰凉的目光透着疑惑,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他已隐藏得极好。 怎么会被三弟发现? “三弟,说话放尊重点。”李元昌拿起茶杯喝茶,强装镇定,“本王虽未婚配,但也不容你这般污蔑。” “赵王殿下……” 一直没说话的温凤岚突然插嘴,“刚刚宁王说赵王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联合九华寺造反。可赵王偏偏就只针对龙阳之好断袖之癖这一点反驳,难道联合九华寺造反是真的?” “自然也是假的。” 李元昌指着两人骂道:“本王一直尽心尽力为皇祖母的寿宴做准备,你们却在背后一直捣乱。离寿宴还有三日,你们就权且在赵王府上待着吧。等到寿宴之日,本王再放你们出去。” 温凤岚道:“赵王想困住我们?” 李元弘道:“大哥,许多双眼睛看到我们进了赵王府,我们若不出去,怕是会给你惹上麻烦吧。” 李元昌冷冷一笑,“困你们三日而已,我还有这本事。三日之后,你要到父皇面前,还是皇祖母前面告我的状,都随你。” 现在李元昌的心里,只想把皇祖母的寿宴弄好。 其他的事,暂且放在一边。 他一挥袖,府卫便涌了进来。 “将宁王和温小姐押下去,好生看好。” “是。” 数十个府卫押着李元弘和温凤岚,退出了大殿。 李元昌重新拿起茶杯,自打他懂男女有别起,他便发现自己不喜女色,只爱男色。 他以为这个世界就他如此。 直到他看到两名御林军的士兵在王宫的假山上苟合,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和自己一样。 他几近兴奋、狂乱,冲向那两名苟合的士兵中去。那两名士兵见有人过来,吓得从假山上摔下来,掉进池子里。 动静太大,引来了其他人。 那些人对着两名士兵又是嘲笑,又是谩骂。 站在一旁的李元昌被这阵势吓到了,后悔自己冲了出来,害得两名士兵成了众人倾泻怒火的对象。 那两名士兵最后以违法乱纪的罪名,被拦腰斩死。 自那以后,李元昌像丢了魂一样。原来像他这样的人,是不能堂而皇之地追求自己的幸福的。 得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 某天,他遇到了小邓子。 这个生活在王宫里,地位最低贱的阉人。 却带给了他一生最难以言喻的快乐体验。 他很快沉沦进肉欲里无法自拔。 三年前,某天。 他一如往常来永和宫和母妃请安,发现母妃不在。便和小邓子玩耍在一起,两人摩擦到正激烈的时候,如妃回来了。 看到两人的行径,当即像是疯了一般,追着小邓子就打。 李元昌见状,光着身子去阻挡。 不知怎么的,在推搡间,他失手将母妃推落井里。 他想去救,发现自己没穿衣服,待他穿好后,再去叫人。 晚了。 云妃溺死了。 仁启帝来了后,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但没有责怪他,还替他隐瞒真相。 虽说仁启帝没有承认自己将如妃推进井里,但也没有澄清。这个传言便一直流传下去。 直到仁启帝下令,谁都不许讨论。 这才渐渐平息。 自那以后,小邓子疯了,被打进冷宫。 他藏住自己的情感,努力争做仁启帝的好儿子。 如今太后寿宴在即,由他一手操办。 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想到宁王和温凤岚一直在给他找碴,他不得已出此下策,将两人囚困起来。 另一边。 李元弘和温凤岚被关在一间厢房里。 房门和窗户都用厚实木板重新加固。 温凤岚推了推窗户,纹丝不动。她对着门外怒道:“钉死了怎么送食物进来?莫非赵王想饿死我们两个?” 门外府卫道:“一日三餐会撬开木板送进去。” 言下之意,会再钉回去。 为了防他们两个逃跑,也不怕麻烦。 温凤岚靠在门上,左右无事,便走到李元弘面前,拿出一个小锤子,对着他的膝盖敲了起来。 只见她锤子一落下去,打到李元弘的膝盖缝里,他的小腿便微微地动了起来。 “本王的腿会动了?” 李元弘兴奋道:“是不是你先前说的什么神经长回去了?” “差得还远呢。” 温凤岚道:“什么时候能完全踢起来,那问题便不大了。” 说完,便将小锤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重新放回空间。 她坐了下来,兀自斟了杯茶,喝了起来。 李元弘见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恼道:“什么时候了?还有三日便是皇祖母的寿宴,大哥肯定会在那时逼父皇退位。你我要早点想办法出去,阻止他。” 温凤岚将茶杯放下,用了点力气,茶杯碰到盛杯的碟子发出哐当一声。 “错了。” “什么错了?” “跟九华寺一起谋反的人不是赵王。” “不是他?” 李元弘一激动,不知道按到扶手上的什么按钮,只听一阵齿轮声传来,后背好像有东西在推他。 “这是什么?” 温凤岚瞥了他一眼,“挺会享受,这时候还按摩。” “按摩?” 李元弘疑道。 不过很快,他便明白是什么意思。 轮椅的背堑处不断有东西突起来又凹下去,顶得他后背的肌肉一阵酥麻。 “比得上彩云的手法。” 李元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说跟九华寺一起谋反的人不是大哥,理由呢?” 温凤岚想了想,道:“如果被我们说中的话,赵王一定会矢口否认。就像我们说他好男色一样,他多激动。相反,如果我们说错的话,压根就没这回事,他便不会在意。” 李元弘闻言,点了点头。 回想刚刚的场景。 李元昌只在乎他们怎么知道他好男色,却不在乎他们说他造反。 “可恶。” 李元弘紧握着拳头,“那我们要赶紧告诉大哥才是。” “算了。” 看到李元弘想去叫府卫,温凤岚阻道:“他要是听我们的,就不会把我们困在这里。” 温凤岚看着屏风上面的画出神,喃喃道:“昨晚那黑衣人究竟是谁?” 第69章 全都死了? 清晨。 阳光穿过厚厚的木板,照进房间里。 温凤岚起床后,在系床幔的带子上打了一个结。 那带子已经有了两个结,再加上刚打的这个,有三个了。 温凤岚用它来计算日子。本来短短三天时间,掰掰手指头就过去了,无需这么复杂。 但温凤岚和李元弘都不能确定,李元昌说困他们三天,就只困他们三天。 说不定李元昌反悔,或者忘了。 将他们关个把月,也是有可能的。 “起来洗漱用膳。” 门外,有人说道。 与此同时,起钉子的声音传来。 门板被弄得嘎吱作响。 温凤岚眉头皱了皱,都三天了,一直重复的动作怎么还生疏了? 门板被拆下,门被推开。 一名穿着侍卫低着头走了进来。他双手捧着托盘,托盘上面放着几个小菜和一壶清酒。 甫一将托盘放下,转身便出了房门。 拿起放在一旁的门板,开始钉了起来。 只是他钉到一半,门内突然传来一道极大的力气,将他整个人撞飞。 好好的房门硬生生被踹烂。 温凤岚站在门口,左右打量了一下,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赵王府的府卫。温小姐不和宁王好好用膳,想擅自闯出来吗?” 那人躺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刚刚猛烈的撞击,踢中了他的腹部。 如今他的腹部感觉翻江倒海般难受。 “哼,你说你是赵王府的人,那其他人呢?” 这三天来,李元昌派来监视她和李元弘的人,只多不少。 他们才没有机会逃走。 怎么今天就只派一个人呢? 温凤岚眸子一凛,闪出一道寒意。 她身形一晃,欺身向前。对着那人的腹部又是一脚。 那人没想到温凤岚的速度快得如此离谱,大吃一惊,硬是又吃了一脚。整个人飞撞到院子的墙上。 他吐了两口血,这才想起从腰间抽出匕首。 “本小姐若没有猜错的话,府上的守卫被你毒死了。不然,就凭你的功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说着温凤岚鬼魅般出现在那人身前,一把抓住对方握匕首的手。 “说,谁派你来的?” 那人咬着牙,手上青筋暴起。 奋力地要将手上的匕首捅进温凤岚的身体里。 “不说?那就下地府跟阎王说吧!” 温凤岚抓着那人的手,往前一伸。 匕首突然掉转了方向,慢慢在向他的胸膛靠去。 “……你是什么人?” 那人骇然。 凭他的内力,竟然不能抵抗温凤岚。 僵持了数秒,匕首的尖端刺破那人的衣袍,刺进他的肉里。 匕首只陷进一寸,那人便脸色发黑,死了。 很明显,刀上有毒。 温凤岚回头看了一眼李元弘,后者已从房间出来,来到庭院中。 两人找了一架马车,疾步向南山去。 今日便是太后的寿宴,敌人会在今天有所行动。 走了半日,两人终于来到南山脚下。 只见平日游人如织,香客穿梭的场景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穿着盔甲的士兵。 李元弘认出那盔甲的样式,说道:“不是父皇的御林军,是四弟统领的右吾卫。” 因为不知道山上发生什么情况,两人打算不走大道,潜行上去。 扔下马车后,李元弘驱动着轮椅,温凤岚站在他身后,两人一路披荆斩棘登山越岭,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处。 此地,百官坐在宽阔的平台,瞭望着南山秀丽的风景。 他们共襄着大周朝的繁华。 全然不知山上血雨的风景。 李元弘见状,道:“看来篡位者将我朝的文武百官都安排在这里,只等逼父皇退位后,当即在此宣布登基。” 他看向山顶,那里白云遮绕,青烟袅袅。 两人择路来到大雄宝殿。 殿外,有重兵把守。 两人思索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这时,看到一个光头脑袋在不远处晃动。 温凤岚二话不说,当即飞奔过去,一把将那和尚揪住。 那和尚刚一见到她,吓了一跳,忙说道:“温小姐怎么在这里?” 这和尚不是谁,正是当日在温府要讹钱的和尚释能。 “大殿里发生什么事情?” 温凤岚问道。 “没……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 温凤岚手上用力,将释能掐得要死要活。 他喘着气道:“贫僧真的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只知道一大早,太后和皇上等人便进了去,到现在还没出来。温小姐若想进去,直接敲门便是,掐贫僧没用。” “我不想敲门进,你带我们从别的地方进。” “别的地方进?没有这地方啊!” “没有?” 温凤岚手上再次用力,“你们九华寺干的勾当,我和宁王早就知道了。你们奸淫妇女,殿里殿外都有秘道。别以为我不知道。” “温小姐从哪里听说的,没有这回事,没有秘道。” 释能脑门上生汗,表情震惊不已。 他一边摇头,一边想跪下去求饶。 只是温凤岚不需要他跪,需要他带路。便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衣领子一扯,将他的脖子勒得紧,很快,他就两眼翻白,双手胡乱地抓。 “有……有秘道。” 话音刚落。 温凤岚便松开手。 他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温凤岚踢了他一脚,“带路。敢耍花样,立刻要你的命。” 释能咬牙,心想怕是前世欠了温凤岚,上次被她讹了五千两,这次差点丢了性命。 他从地上爬起,对二人道:“两位随贫僧来。” 释能带着他们来到一处院子,走进一间厢房。 关上门后,将房间里头的床板掀开,一条秘道便出现在三人面前。 释能首先跳了进去。温凤岚让李元弘先走,李元弘推了推操作杆,轮胎便轧着楼梯下去。 温凤岚断后,她推着轮椅,对走在前面的释能道:“动作轻点,被人发现,说不定你命就没了。” 释能回过头来,想开口说话,想了想,又把话咽进肚子里。 前面出现一道光亮,推门出去,便是大雄宝殿。 他躲在门后,悄悄推开门,只见大殿内,横七竖八躺着人。 皇上、太后、皇后、嫔妃们、皇子们…… 全都死了? 第70章 先帝遗旨,烧了吧 释能吓得张大嘴巴,欲喊。 温凤岚趁他喉咙发出声音之前,将他击晕,扶放他在一旁。 刚做完这一切,殿门被缓缓打开,几名身穿黄色僧袍的和尚走了进来。 李元弘和温凤岚藏在佛像后。李元弘一眼便看出,走在最前面的便是容灯大师。 容灯大师身高比同行的和尚高出整个头,身形魁梧,走起路来,步步生风。 年龄跟太后差不多,约莫也是六十来岁,却不见皓首苍颜,反而看到一点英姿勃发的态势。 只见那容灯大师走进大殿,看着殿上十来余人吩咐道:“将他们弄醒。” 话落。 一名和尚便走到香炉面前,拔出一根燃着的香,走到昏迷的人跟前。将香置于他们鼻子底下,让烟窜进他们的鼻孔里。 不多一会儿,众人慢慢醒来。 仁启帝晃着脑袋,隐隐约约看到有人高站在他面前,什么人敢用这样的姿态面对他?心下一恼,瞪眼看去,便看见容灯捋着胡子看着自己。 “容灯大师?怎么回事?” 他打量了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像刚睡醒一样,歪歪扭扭着身子。 “宏远,好久不见。” 闻言,仁启帝面露惊色。 宏远是他的名字,好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 容灯大师算得上是他的祖辈,这么叫他,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在这正式场合,直呼他名讳,不妥吧。 仁启帝愠怒道:“容灯大师,今日朕来九华寺给太后祈福,九华寺等人为何迟迟才来?” 容灯大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太后,眼神带着杀意,“南烟,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吗?这样跟长辈说话?” 太后捂着胸口,她察觉到容灯身上散发的恶意,冷笑道:“那你要怎样?替哀家教吗?” 容灯摇头,“贫僧不敢。”说着伸出右手,身旁的一位和尚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轴,放到他手上。 那样式,分明是一道圣旨。 仁启帝皱着眉头,朕何曾给容灯下过圣旨? 容灯接着说道:“贫僧不敢,但有人敢。” 说罢,他将卷轴展开,目光将在场所有人一扫,朗声道:“李宏远接旨。” 闻言,众人哗然。 容灯大师竟要皇帝接旨。 那下旨的人又是谁? 容灯冷冷一笑,“高祖遗旨,尔等要违抗吗?” “先皇遗旨?先皇什么时候留下遗旨?” 刘公公好不容易站直身子,这下又要摔下去。 仁启帝面色一沉,道:“拿与朕看看。” 容灯道:“怕贫僧造假?” 他嘴角勾笑,将手中的卷轴呈了过去。仁启帝接过,展开,看着上面的文字,双手不住地颤抖。 刘公公站在一旁,此时也探过头来,眼睁睁地看着上面的字,“果然……” 话刚出口,他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巴。 见仁启帝不说话,容灯对着一众人道:“高祖遗旨,若李氏后世子孙为君,不思朝政,不为社稷。九华寺可奉天命,择子孙中有能者,扶为新帝。” 容灯看着仁启帝,“宏远,你继位二十载,早朝不上,奏折不阅,还有何脸面再当这皇帝? “今日我容灯,携九华寺上下,奉先皇遗旨,让你退位。” “哈哈哈……” 仁启帝放肆笑着。 他强撑着起来,走到香炉旁,将卷轴凑向那燃着的香烛。 很快,卷轴便冒起黑烟,烧了起来。 容灯见状,怒道:“宏远,你什么意思?” 仁启帝看着容灯,将还没有烧完的卷轴扔了过去。 容灯没想到仁启帝会来这一手,那卷轴带着火,砸到他胸前,烫起一片红。 容灯连忙低下身子,将灰烬掸去。然后,对着那还燃烧的卷轴踩了几脚,将火踩灭。 此举虽然不敬。 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捡起还没烧完的卷轴,指着仁启帝骂道:“不肖子孙,连你父皇的遗旨也敢毁?” 仁启帝猛一挥衣袖,将桌子上的祭品全部推倒。看着散落一地的祭品,仁启帝双手撑着桌案,身子弓起,冷冷地笑了起来,“你说我不思朝政,不为社稷。那你准备扶我哪个儿子当皇帝?” 话落。 全场寂静。 容灯刚要说话,温凤岚和李元弘从佛像后面走了出来。 李元震刚准备站起的身子突然一滞。三哥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大哥的府上吗?他转而看向李元昌,发现李元昌却一点震惊的模样都没有。 容灯也被两人惊住了,两人突如其来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看向李元震,发现李元震没有举动,便压下要说的话,将注意力重新放到李元弘身上,“你是怎么上来的?” 话音刚落。 温凤岚便将昏迷了的释能丢到众人面前。 容灯见状,脸色一沉,“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温凤岚道:“容灯大师是吧?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们的想法又没有告诉他,怎么能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呢?” 太后这时开口道:“你们二人,怎么现在才来?” 温凤岚回道:“回太皇太后,我们被歹人陷害,差点死了。” “什么人?” 太后凤目一凛,杵着权杖要站起来。 体内的迷药却未散尽,身子依然软绵绵的。 温凤岚赶紧过去扶她,说道:“我们知道歹人是谁派来的,但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 太后疑道:“难道是自己人?” 温凤岚点点头,随后将目光放到魏王妃身上。 魏王妃一愣,左右看了看,发现温凤岚盯的人正是自己,哂笑道:“温小姐什么意思?” 温凤岚道:“魏王妃知道我的意思,那歹人是你派来的。” “你不要胡说!” 魏王妃喝道:“你和宁王被困在赵王府,要害也是赵王害你们。” 一旁的李元昌闻言,眉头紧皱,“弟妹怎么知道温小姐和宁王困在本王的府上?” 太后疑道:“昌儿为何要困住弘儿和凤岚?” 李元昌安慰道:“这事晚点再跟皇祖母解释。”说完,再次逼问魏王妃。 魏王妃自知失言,胡乱说道:“谁不知三天前宁王进了你的府上没有出来。” 这解释说得过去。 但温凤岚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 温凤岚走到她面前,一把撸起她的两只衣袖。只见宽袍广袖下面,魏王妃两个拳头红彤彤。 “这个你怎么解释?” 第71章 摊牌 魏王妃将手藏回袖子里,怒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不知道我说什么?” 温凤岚道:“你手上这红斑怎么来的?” 魏王妃咬着牙,怒目看着温凤岚,不说话。 温凤岚道:“你不说,我替你说。你就是那天晚上,和我在湖边打斗的黑衣人。我在你身上洒了药粉,只要一接触到茶水,便会起红斑。” 魏王妃突然笑了起来,她不打算再掩饰了,反正事态已成定局。就算温凤岚和李元弘来了,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她站了起来,两手抖了抖,将手掌和手腕露了出来,“没错,那天晚上和你打斗的黑衣人是我。” 温凤岚见她摊牌,道:“自从你知道我和宁王发现有人谋反后,便一直明里暗里告诉我,赵王就是那个谋反的王爷。其实不是。真正要谋反的人,是你。” 话落。 全场哗然。 仁启帝闻言,疑惑地看着魏王妃。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介女流,为什么要造反? 忽然,他从魏王妃的眉宇之中看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魏王妃冷冷一笑,“老匹夫,我是不是让你想起一个人?” 仁启帝紧皱着眉,想不起来。 魏王妃道:“让我提醒你。二十年前,西凉河边。” 仁启帝身子突然抖了抖,刘公公连忙伸手扶住他。刘公公在他耳边说道:“陛下,莫非魏王妃是宣明侯的后人?” 这话声音不大,却被所有人都听见。 太后想要起身,看清楚魏王妃的脸。 魏王妃笑道:“刘公公好眼力,我一说,你就想起来了。” 刘公公道:“宣明侯叛国,被满门抄斩,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父亲叛国?”魏王妃道,“荒天下之大谬,我父亲是开国元勋,他怎么会叛国?实则是这老匹夫为了继承帝位,铲除政敌,污蔑我父亲叛国,将我侯府一百二十口人,满门抄斩。今日,我就要你血债血偿。” “来人。”魏王妃怒喝道。 李元震站了起来,他紧握着腰间佩剑,走到魏王妃面前,“你答应过我,只让我父皇退位即可,不伤他性命,不伤我李氏一族性命。” 魏王妃一把抢过他腰间佩剑,抵在他胸前,“我反悔了。” 她咬着牙,额上青筋现起,抑不住的怒气。 当时她才三岁,被迫跟父亲母亲分开,流落街头。 幸得昔日侯府昔日门客收养,教她琴棋书画,教她拳脚功夫。 这些年来,她一刻不敢忘记背在身上的血海深仇。 她接近李元震,无非是想有朝一日,手刃仁启帝。 她知道李元震因为李元弘双腿被废的事,一直愧疚于心。便怂恿他反了他的父皇,只有权力才能让人获得真正的自由。不想一辈子怀着对哥哥的负罪之感,便要将哥哥踩在脚下。 这种恩情报不了。 那干脆就不报了。 李元震就这样被推搡着一步步成为她的棋子。 最后的最后,魏王妃发现仅靠两人的力量,也成不了大事。 便和九华寺联手,导出了这场好戏。 容灯大师将身上的僧袍一扯,露出精壮结实的肌肉。 他夺过一旁士兵手中的长枪,抡在手里。 放下袈裟,拿回武器。他狂笑道:“容法那厮,放着大好的一字并肩王不做,非要来这南山当和尚。他不想想自己,也该想想我们。兄弟们跟着他出生入死,无非就是想功成名就的时候,获得封赏。他娘的他倒好,当和尚,吃斋念佛,清心寡欲,带着兄弟们过这不是人过的日子。” “今日,我就要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他长枪一指,对着仁启说道:“李宏远,你识相的就拟召退位,将皇位传给李元震。李元震,你再封个国师于我做做。哈哈哈哈……” 魏王妃道:“拟不拟召无所谓,反正我要他死。” 说着,她怒喝一声,身形一晃,手中长剑向仁启刺了过去。 李元震离得她近,脚步一点,纵身一跃,欺身到魏王妃面前。“寄柔,你答应过本王,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魏王妃左掌拍出,“元震,你对我好,我知道。但血海深仇,不能不报。”话音刚落,一掌打在李元震的腹中,李元震身形一晃,倒向一边。 这一掌让魏王妃剑身偏移。 从仁启帝身旁擦过,刘公公也是倒霉,刚好拉扯着仁启帝。 那一剑正好刺进他的锁骨里。 他大叫一声,双手抓住剑身,转头对仁启帝说道:“陛下,快跑。” 肉身怎能挡住白刃? 魏王妃轻轻一抽,那剑便从刘公公的锁骨里抽出来,连带着划破他双掌,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大殿。 魏王妃怒道:“李宏远,你苟活了二十年,也该还我侯府一百二十条命来。” 仁启帝双眼染着刘公公的血,杀意迸发。 他怒喝一声,冲向魏王妃。 容灯见状,拿着长枪刺来。 两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夹击仁启帝。 仁启帝被两人困住,丝毫不惧,反而凭着矫健的身姿左冲右突。 容灯心里暗暗吃惊,他也是跟着高祖打过天下的人,见过的悍敌不计其数,从来没有一个像仁启帝这样,拼起来如此疯狂。 仁启帝冷笑,“容灯,你一把年纪了,还不老老实实地当你的和尚。明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容灯道:“南山上下都布满了我的人,要死的人是你。还不拟旨退位?” 有了圣旨。 他才好堵住山下百官的悠悠众口。 “做梦!” 仁启道:“你回头看看什么情况?” 容灯趁间隙往回一看,只见大殿外涌入御林军。 “怎么可能?” 他抡着手中长枪,脑子里一片空白。 御林军怎么会出现? 明明…… 魏王妃也慌了。 她等了这个机会等了二十年,不能就这样放弃。 她转头对容灯道:“别想那么多,抓住这个老匹夫,还有机会翻盘。” 容灯回过神来,配合着她,封锁住仁启帝的退路。 殿内陷入混战。 血肉横飞。 温凤岚护着太后,回头看了仁启帝一眼,还有地上被他扫落一地的祭品。 第72章 疑窦丛生 容灯中了一剑,血从他的喉咙里漫出来。 “哈哈哈哈……”他头皮一阵发麻,忍不住用笑容去掩饰心中的恐惧。 他想起容灯临死前和一众兄弟说的话。 不要惹李宏远。 就这简单的六个字,用尽了容灯所有的力气。 当时,他并不理解。 现在,恍然大悟了。 他倒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仁启帝一刀一刀地砍在没有了反抗力气的魏王妃身上。 直砍得魏王妃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一旁的魏王见状,吓得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挚爱的人以这种方式死在他面前,让他彻底崩溃。 仁启帝砍累了,转头睨了他一眼,然后冷冷地盯着容灯,一步步走过去。 仁启帝手里拿着剑,剑身已经被他砍断,他走到容灯面前,眸底散发着嗜血的寒意。 他举起剑,落下。 又举起,又落下。 容灯在第一剑的时候,头便被砍下来,断气了。 只是他死后,仁启帝的怒气还未消,仍旧对着他的尸体疯狂肆虐。 直到仁启帝没了力气。 御林军控制了局面,右吾卫被杀得只剩十之一二,剩下的都缴械投降。 李元弘身上沾了些血,他推着轮椅来到温凤岚旁边,询问太后的情况。 太后点点头,说自己没事,目光一直放在仁启帝身上。 她紧握着拳头,汗岑岑而下,这么多年了,仁启帝还是这样。 温凤岚见状,拍了拍太后的拳头,坚毅地看向她。 然后走到李元震身旁,扶起他,此时的李元震像被人抽了魂一样,眼神失去焦点,双唇颤抖。 仁启帝看着投降的九华寺众僧,挥剑道:“都杀了。” 话落。 一众僧人纷纷人头落地。 大殿内的情况引起了山下百官的注意。 百官们听到喊杀声,走上山来,看到大殿内尸横遍野,不觉头皮发麻。 “什么情况?” “御林军怎么和右吾卫的士兵打起来?” “有人要刺杀皇上?!” “皇上,臣等救驾来迟。” “臣等救驾来迟。” 温庭仁率先跪了下去,随着他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的无能,让仁启帝蒙受灾难。 其余官员也纷纷跪了下去,磕头求饶。 “都别磕了。” 仁启帝命人搬来椅子,权当龙椅,他虎目往堂下一扫,看到失了神的李元震,对百官说道:“魏王造反,已被朕拿下。尔等身为朝廷命官,朕在危险时却没有出手,要你们何用。罚你们俸禄一年。” 一年的俸禄虽多。 但没有人敢提异议。 谁在这时候站出来反对,会被打为魏王一派。 就算没有参与谋反,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温庭仁声泪俱下道:“臣等不能为皇上分忧,罪该当罚。” 丞相都发话了。 百官也只好咬着牙附和。 “退下吧,朕的家事还没处理完。” “是!” 温庭仁携百官退到殿外,临走时,温庭仁看到温凤岚也在场,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丫头失踪了三天,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会跟魏王造反有关吧? 他心里吓得直打鼓,脚步也变得踉跄。 尽管他心乱如麻,也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走上前去,质问温凤岚发生了什么事情。 百官退后,仁启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走到李元震面前,示意温凤岚松开手。 温凤岚刚一松手,李元震便被一条被人抽出脊骨的虫子一样,瘫软在地。 “魏王图谋造反,夺去亲王爵位,贬为庶民,余生守护皇陵,不得进入京城一步。” 这话,说给失去神智的魏王听。 也说给所有在场的皇子听。 李元昌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父皇英明。” 齐王李元致,晋王李元和,康王李元同也纷纷磕头,高呼:“父皇英明。” 魏王的生母瑾妃听到李元震不用丧命,连忙磕头。她来到李元震身旁,抚摸着已经失去神智的儿子。 仁启帝转过头,看着李元弘和温凤岚道:“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朕?” 两人点点头。李元弘问道:“父皇怎么会提前有所准备?” 仁启帝道:“当日你跟朕说元昌要造反的时候,朕不信。但朕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便派人调查了你们几位。” 说着,将目光落到齐王、康王、晋王身上。 接着又道:“可惜,对方隐藏得很好。朕一直没有找到。不过,找不到却不碍朕布防。” 李元弘闻言,道:“也幸好父皇布了防,否则,今日我们都要命丧魏王妃之手。” 听到魏王妃三个字,仁启帝脸上一抹寒意掠过,他看了眼倒在地上已经模糊了的样貌的魏王妃,强压住心头涌上的往事,转而对刘公公道:“派人查找宣明侯还有没有后人,一个都不能留。” 刘公公躬了一身,出了大殿。 九华寺参与谋反,全寺上下,皆斩。 寺中发现秘道,直通信徒挂单房间。 很快,九华寺奸污挂单女信徒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京城中,那些曾留宿寺庙的达官贵人之妇人人自危,均被怀疑贞洁已失。 尤其是那些久未生子,住过寺庙之后,便怀胎的妇人,更是被怀疑的对象。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时间,多少人家夫妻分裂,多少门庭骨肉分离。 冷氏哭着摇晃着温庭仁的手,“老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被和尚睡过。” “哼,这种事就算发生了,你会承认吗?” 什么都能忍。 唯独这种事说什么都不能忍。 再说,冷氏去九华寺挂单。 可是跟京中其他妇人提过的。 温庭仁若不做点事,岂不让人觉得他是个窝囊废? 冷氏转头看着温凤岚道:“大姑娘当晚也在,老爷怎的只怀疑我?” 温庭仁咬了咬牙,心说温凤岚不洁,关他鸟事,宁王都不在乎,他在乎什么?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他道:“她什么功夫,个男人都近不了她的身,你呢?” “我真的没有啊!”冷氏一拍大腿,要死要活,“我若说假话,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好了。”温凤岚道,“姨娘没说假话,当晚真的无事发生。” 第73章 闹市纵马 听到温凤岚帮自己说话,冷氏突然止住了哭声,一把抓过温凤岚的手,“我的大姑娘,你总算帮我说句真话了。” 她转过头去梨花带雨地看着温庭仁,“你不信我,总该信大姑娘。 “是有许多妇人去九华寺挂单,被和尚玷污了。 “但那是平时,我去的时候,已经临近太后寿宴。 “这么大的事,那些和尚们肯定怕有意外,不敢像往常一样。我说我没被玷污,有什么稀奇的?” 温凤岚忍不住撇了撇嘴,冷氏的话不假,但凡事总有例外。当晚那两个和尚,若没有她在场,早就爬到冷氏的床上去了。什么太后寿宴,什么怕有意外,精|虫一旦上脑,通通都会被抛之脑后。 当然,这些话她只是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冷氏眼睛一亮,又补充道:“那晚宁王也去了。有王爷在,老爷还怕那些和尚不守规矩?” 说到这的时候,冷氏脑海里又浮起温凤岚和宁王半夜在院子里的场景,不觉脸上浮起一抹红。 温庭仁闻言,在心里权衡了许久,才放下心来。 他拧眉道:“不管怎么说,你都去过那地方,被别人知道总会说些闲话。你近来不要到处乱走,少给我惹麻烦。”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冷氏听到这话,知道温庭仁心里总算相信自己没有失去贞洁,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转而对温凤岚说道:“大姑娘,幸好你帮我说话。” 温凤岚赶紧打住她,“我说事实而已,我爹要怎么想,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她站了起来,出了温府。 太后的寿宴过了后,温凤岚就一直待在温府。 今日终于出来透透气,她和抱琴在集市上闲逛。 集市上游人甚多,琳琅满目的商品让温凤岚的眼睛一刻也不得闲。不多时,她和抱琴两人手上便抱着一大堆物品。 抱琴举着物品,说道:“小姐,这种活就让我们下人干吧。” 温凤岚道:“你一个人提得过来?” “可是……” “别可是了,两人一起提,省点力气。” 说着温凤岚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让出一条道。 一声马鸣声传来,温凤岚抱着一堆东西,躲让不及,被马身撞了个踉跄,手上的物品散落一地。 那马撞了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赶着往前走。 抱琴见状,赶忙走到她身旁问道:“小姐,你胳膊肘撞疼了没有?” 温凤岚揉了揉肩,说道:“没事。” “真的?” 抱琴不太相信。 温凤岚看着那远去的马屁股,心想兴许别人真的有急事。 算了! 刚要捡起地上的物品,又一声惨叫传来。 一名老妪被那马撞倒,铁蹄踩到老妪的腿上,疼得她倒地大叫。 “可恶!” 温凤岚大喝一声。 撞倒她无所谓,撞倒老弱妇孺,坚决不能忍。 她看着远去的马屁股,掷去一支麻醉针。 那马刚跑出两步,突然腿下一软,栽倒在地。 马背上的人对着那马喝了两声,“驾!驾!” 马吐了两口白沫,算是对他的回应,然后就闭上眼睛。 那人瞧见马屁股上的注射器,眉头一拧,回过头来瞪着温凤岚,声音似要杀人一般,“是你掷的暗器?” 温凤岚看见那人的模样,一愣,回道:“原来是齐王殿下,怪不得这么嚣张跋扈。” 李元致见对方认出自己,怒道:“现在才知道是本王,太迟了。” 温凤岚道:“不迟。”说着蹲下来检查老妪的伤腿,只见那腿自脚踝处肿了一大圈,皮肤变成暗红色。温凤岚伸手摸了摸,那老妇哭道:“疼疼,好疼。轻点。” “骨头断了,得接回去。” “断了?”老妪一听,吓得魂都要丢了,“可是看起来好好的。” “里头断了,看不见。” 温凤岚安慰她,转头对李元致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齐王在众目睽睽之下,纵容马匹踩断百姓的腿,这笔账齐王打算怎么赔?” “赔?” 李元致神情一凛,“她自己不看路,被马踩伤,与本王何干?本王一路跑将过来,沿途百姓都懂得退避,怎么就她不懂?” “齐王的意思,她被马踩断腿,是她活该?” 李元致“哼”了一声,道:“下次注意点。” 说罢,转身要走。 哎!他还真的觉得自己有理! 温凤岚闻言,一跃而起,对着李元致迎面就是一掌。 李元致见状,心下暗惊。 明知道自己是王爷,还敢动手? 这女子脑子有病吧,不怕死? 看着飞身过来的温凤岚,他终于认出来了。 原来是三弟喜欢的女子,丞相府的大小姐。 他稍一愣神,温凤岚已欺身到他面前,他侧身躲过温凤岚的一掌。 谁料温凤岚掌势变化极快,竟以十分刁钻的角度,由下往上往他脸上拍了过去。 光天化日之下。 李元致被温凤岚扇了一巴掌。 啪—— 很响。 很清脆。 李元致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竟敢打本王?” 温凤岚没有乘胜追击,将李元致打趴下,不是她的目的。 她说道:“王爷被我的手掌打到,关我什么事?” “你……” “我的手掌过去了,你自己不懂怎么躲避,被打了,关我事?” 温凤岚说着,招呼抱琴过来。 抱琴不知道小姐让她过去干什么,低着头不敢看向李元致的目光,来到温凤岚面前。 温凤岚举起右手,轻轻往抱琴脸上打去,抱琴一下躲过。 “看,别人怎么会躲?王爷怎么就不会躲?” 温凤岚笑道。 李元致没想到温凤岚敢这样编排自己,气得脖子粗了好几圈。 温凤岚正色道:“马儿踩了人就要赔罪,你身为王爷更要以身作则。” 这时,人群里有人带头说道:“对,赔罪,道歉。” “不然就别想走。” “王爷了不起啊。” 声音很小,但聚在一起,像群蜂一样震耳欲聋。 藏在人群中,人的胆子就变大。 李元致见状,脸色一沉,从腰间解下钱袋,往那老妪身旁一丢。“这里有三百两,当是对你的补偿。” 第74章 给齐王得罪透透的 老妪强忍着伤痛,捡起钱袋,打开一看,白花花的银子沉甸甸地坠在手里,好充实的感觉啊。 她抬头对李元致说道:“谢谢齐王殿下。” 她本是来这集市卖草药,好换了钱给家里的老伴请大夫看病。 如今一下得了这一大笔钱,老伴的病有着落了。 她看着银子,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强撑着要起来。 权贵小小的施舍,就能让穷人感恩戴德。 李元致睨了那老妪一眼,转身要走。 这时,温凤岚又阻道:“等等。就这么想走了?” 老妪拉住温凤岚的手,说道:“姑娘,谢谢你帮我,但王爷已经给了钱了,我不追究了。” 尽管身上有伤,尽管心里有气。 老妪也不敢要一个王爷向她赔罪啊。 想什么呢? 能给钱就不错了。 老妪小声道:“姑娘,见好就收。我一把年纪了,不敢得罪王爷。还有,我也怕你有麻烦。” 温凤岚点点头,老妪的担心她当然理解,所以她没打算拉老妪下水,而是让抱琴请来一个马夫,说道:“麻烦你送这位老婆婆回去。” 说着,给了几两碎银给那马夫。 老妪一见,立马摇头道:“不行,我自己能走,不能要你的钱。” “我处理完这件事,再去你家帮你治腿。你腿上的伤还要治呢。” 温凤岚一边劝一边将她送上马夫的马车,待老妪走后。 温凤岚对李元致说道:“老婆婆不追究,我可要追究。你的马也撞到我了。” “你要怎样?” “道歉。” “做梦。” 话音刚落。 温凤岚便向他跃了过去。 李元致知道温凤岚的身份后,便不敢再小觑她。 刚刚只不过是稍一分神,才让她得逞。 如今自己做好准备,不会再失手了。 一时间,两人打得有来有往。 不过时间愈长,李元致心下越慌。 温凤岚手上的招式越来越密,像一堵墙一样向他压过来。 不论他从哪个点突破,都被结结实实地还回来。 围观的百姓,虽然嘴上没有喊出来,但都为温凤岚呐喊。 “这姑娘,没想到这么厉害,能跟齐王殿下打上这么久?” “你们说说,谁会赢?” “还用说,肯定是齐王殿下。毕竟是男的,时间一长,体力上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 “你们看……” 人群中传出数声惊呼。 只见温凤岚一拳打在李元致的左肋上,李元致吃痛,另一击又迅速击来。 李元致仓惶挡住,他知道,再打下去,自己就要被温凤岚制服。 再不溜,到时别说王爷的脸面保不住,还会失去男人的尊严。 温凤岚见他想逃,一下堵住他的去路。 手上密如雨点的拳头砸了过去。 恍惚间,李元致觉得那一堵墙变成了四堵。 从四面向他压过来,势要将他压成肉酱。 温凤岚一脚踢去,正中他小腹。 他双腿跪地,捂着肚子。 温凤岚一把按着他的头,对着远处某个遥远的方向,磕了起来。 李元致披头散发,怒道:“你敢让一个亲王跪你?你受得起?” 这是以下犯上。 这是死罪。 温凤岚松开他的脑袋,说道:“王爷误会了,刚才那几个头不是给我磕的,而是给你自家祖先磕的。” 她指着远处,唇角勾笑,“连大周皇陵的方向在哪都不知道吗?” “你强词夺理。” “是不是强词夺理,不是王爷说的,而是大家说的。”温凤岚转身对围观的百姓说道,“来,问问大家,本小姐有没有强词夺理?” 围观的百姓见状,纷纷将头低下去。 谁敢当出头鸟,替温凤岚说话,不怕齐王殿下惦记? 温凤岚早就料到百姓会有这反应,不怪他们,她说道:“看到没有,百姓们没说话,都没说本小姐强词夺理。” 李元致一愣,是这个意思? 还能这么解读? 他从地上爬起,整了整乱掉的衣衫,想拢起头发,却发现发簪不见了。 “温凤岚,你给本王等着。”李元致急道,“老三也保不住你。” 李元致走后,那送老妪回家的马夫也回到集市。 温凤岚见到他,招呼他过来,又给个些碎银,“送回去那老婆婆家里。” 温凤岚和抱琴坐上马车后,走在路上,那马夫问:“这位小姐,你得罪了齐王殿下,还关心那老婆婆的情况,你人真好。” “那老婆婆腿被马踩断了,不接上去的话,很快会废掉的。” “不知小姐是哪位府上的?” “丞相府的。” “是你?” 马夫驾着马车,忍不住回头敬重地看着温凤岚。 “你认识我?” “哪能不认识?”马夫扯着缰绳,“九华寺那件事影响那么大,难怪小姐不怕齐王殿下。”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还是小心一点好。” 很快,马夫便载着温凤岚和抱书来到一条小巷。 马夫指着前面说道:“前面的路变小,马车进不去了,劳烦小姐自己走两步。” 温凤岚下了马车后,问道:“马车进不去,你不会让老婆婆受了伤,走这么远的路吧。” 马夫立刻摇头道:“不敢不敢,小的拿了小姐的钱,定是把人送到家门口的。” “那就行了,你回去吧。” “谢过小姐。” 温凤岚和抱琴走入巷子,里头只有一户人家,很容易找到。 敲门。 一个老头从里探出了头,看到温凤岚的穿着打扮,满脸写着疑惑,心说家里没有富裕的亲戚啊,开口询问道:“这位姑娘,你找谁?” “府上是不是有位老婆婆腿断了?” 老头闻言,眼眶立刻含了泪,“姑娘怎么知道?” “我是大夫,来给她治腿的。” “莫非姑娘是在集市里为我老伴出头的那位?” 老头一下将门打开,迎两人进来。 “里边请。”老头心下焦急老伴的情况,语气不免急了起来,“老伴说姑娘会来给她治腿,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真是谢天谢地。” 老妪睡在床上,看到温凤岚前来,要起来感谢。 温凤岚忙说道:“老婆婆,你伤着了就别动。”说着转身对老头说道:“接下来我要给老婆婆做手术,将断骨接回去,你去门外等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老头应道:“是。” 老头走后,温凤岚对抱琴道:“接下来,无论我让你干什么,你干就是。不要那么多问题。” 第75章 进宫 抱琴终于知道为什么小姐要她只管干,不要问了。 这满屋子什么东西啊? 头顶会发光的物体,显示数字的仪器,可升降的床…… 温凤岚递给她一个拉钩,“拿着。” “哦。” 抱琴呆呆地接过。 就这样,抱琴当温凤岚的器械护士,配合着温凤岚给老妪接回断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温凤岚终于将碎掉的骨头完整拼接回去。 “行了。” 温凤岚让抱琴出去。 毕竟不能当着她的面,将这些器械塞进空间。 抱琴出去,看到老头焦急地等在外面,点点头,“老婆婆的脚接回去了,不用太担心。” 没过多久,温凤岚开门,走了出来,老头一下冲了进去,看到床上紧闭着双眼的老伴,回头问道:“怎么睡着了?” “麻药效果还没过去,再过一个时辰就会醒了。” 温凤岚指着打了石膏的腿,说道:“这石膏要固定三个月,才能拆开。” 老头不知道石膏是什么东西,抹了抹眼泪,道:“谢谢这位小姐,不知诊金要多少?” 他难为情地搓了搓手。 “不用了。” 温凤岚拉着抱琴往外走,“给老婆婆买点肉吃,骨头能快点长回去。” 一听到不用给钱,老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菩萨啊!小姐大恩大德,老头无以为报。” 说着磕了几个响头。 穷人家里没有铺地板,头磕下去,便是硬硬的黄土。 就这样的土坯,因为他的诚意,磕出几个小洞。 温凤岚心疼地扶起他,磕坏了,又得再治一个。“小事一桩,老人家不用在意。” “不是这么说的。”老头说道,“对小姐来说是小事,对老头来说是大事。”他突然站了起来,在院子里抓了唯一一只母鸡,“家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唯有这只母鸡,还能拿得出手。” 看着扑棱着翅膀的母鸡,温凤岚示意抱琴接过来。 嘱咐了老头几句,温凤岚和抱琴便往家里赶。 路上,抱琴抓着鸡,一言不发。 温凤岚道:“刚才的事,对谁也不能说,明白么?” “知道。” 抱琴点头。 两人刚到温府,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府前。 一名丫鬟模样的姑娘走了下来,看了一眼温凤岚,说道:“想必这位便是温大小姐。” “你找我何事?” 温凤岚感觉到来者不善。 那丫鬟盈盈一拜,说道:“皇后娘娘请温小姐进宫一趟。” “皇后娘娘找我?” 温凤岚突然想起齐王的生母便是皇后。 告状告到皇后那里去了。 她对抱琴说道:“把鸡带回家里去,煮好了,晚上等我回来吃。” 那丫鬟见温凤岚还在意一只鸡,心下觉得好笑,得罪了齐王和皇后,晚上还能不能回得来还难说。 “请!” 说着,身子一侧,请温凤岚上车。 温凤岚撩了撩裙摆,大踏步上了凤辇。 车子缓缓驶向王宫。 皇后娘娘住在长乐宫,马车到了后。 温凤岚下了车,准备进去。 那丫鬟突然伸手拦道:“待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温凤岚皱了皱,早知道就不这么快从马车上下来。 太阳这么大。 她抬头看了看天,日头正走到头顶当空。 火辣辣的阳光直射到大地上,蕴出热气。 似乎知道她怎么想的一样,马车在她下车之后,快速驶离了现场。 而那丫鬟则慢条斯理地走着。 温凤岚站在长乐宫前,不知过了多久,宫门仍然动也不动。 “果然没有好事。” 温凤岚骂道。 大老远将她叫来,又把她晾在宫门口。 不是给她下马威,那是什么。 温凤岚伸出五指,稍微挡了挡刺进眼睛里的光线,“这长乐宫,叫我来我也不来。” 也不管皇后接下来有什么反应,她抬腿就走。 偌大王宫,哪里是她的去处? 她很快想到太皇太后的住所——慈宁宫。 她循着记忆来到慈宁宫。相对于皇后的冷漠,太后则显得过分热情。 “岚儿,你来啊。” 太后急冲冲将她迎进殿里。 看到她红通通的脸,还有身上出的汗,责怪道:“怎么走路过来?不坐马车?弘儿呢?” “别说了。” 温凤岚坐下来,伸手要倒茶,发现茶壶里没有茶水。 太后立刻命宫人准备茶水。 “皇后娘娘叫我过来,来到又不见我。害得我在长乐宫门前等了个把时辰。” 个把时辰是温凤岚主观猜测的。 她不知道具体时间,只知道等得不耐烦。 太后一听到温凤岚等了个把时辰,立刻拍桌道:“这天气让一个小女娃在门口等一个时辰,像话吗?她怎么可以这样?” 皇后善妒,是宫里出了名的。 太后道:“别管她了,哀家让御膳房给你做好吃的。” …… 长乐宫。 皇后吃了一口桂花糕,甜甜的滋味在舌尖流转,忍不住又多吃了几口。 李元致见状,皱眉道:“母后,这桂花糕很甜,还是少吃点。” 皇后有消渴症。 也就是后世的糖尿病。 不能吃太多甜食。 皇后闻言,道:“不甜哪好吃?” 说着又拿起一块。 李元致道:“可是你的身体不允许。” “哎,再吃一个。”皇后道,“没大碍的。” 话音刚落。 一宫女走了过来,说道:“娘娘,西瓜冰镇好了。” “拿上来。” “还有?”李元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你已经吃了好些甜食,这西瓜不能再吃了。” “你让本宫好好吃点东西,待会才有力气帮你收拾那小妮子。” “对了,”皇后觉得时辰差不多,抬头对宫女说道,“去叫人进来。” 宫女出了长乐宫,在宫门外四处张望,没有发现温凤岚的身影。 急忙忙跑回来说道:“回娘娘,温小姐不见了。” “不见了?” “许是等太久,离开了吧。” “放肆!” 皇后气道:“哀家没让她走,她敢走。” 许是急火攻心,她觉得胸口有点闷,便将刚拿起的西瓜放下,揉了揉胸口。 这不揉不打紧,一揉更不舒服了。 “怎么回事?本宫觉得脑袋晕晕的。”她掐了掐太阳穴的位置,忽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李元致急得大喊:“母后、母后。” “快去叫太医!” 第76章 求人 太医们围在皇后的床榻边,又是施针,又是把脉。 皇后病情依然没有半点好转。 李元致问道:“各位太医,皇后究竟怎么样了?” 童太医开腔道:“回齐王,皇后的病情不容乐观。” 废话。 李元致只想破口大骂。 但理智告诉他,生病了要依赖大夫。 童太医道:“齐王殿下歇息片刻,待我等拟好汤方后,煎好给皇后娘娘服下,病情应该能好转。” “快点。” 李元致留下这话,便转身出了寝宫。 他留在这里,只会给太医增加压力。 于母后的病情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他等了大概两个时辰,只见一宫女将煎好的汤药拿进皇后寝室里。 寝室内,传来太医们的惊呼声。 “怎么全吐了?” “哎呀,好不容易煎好的汤药啊。” “没有多余的药材了,这下怎么办?” 李元致听到太医们的泄气话,猛地站了起来,急步向寝室走去。 他推开门,恶狠狠地盯着现场手忙脚乱的太医们,“怎么回事?” 童太医立刻跪了下去,余下太医也跟着跪。 “齐王殿下,皇后娘娘不食汤药,我等也没有办法了。” 这天底下的病,能吃就好了一大半。 不能吃,那身子再硬朗,也终有熬坏的时候。 李元致虽然不懂药理,但也懂人之常情。 听到母后吃不进太医开的汤药,吓得一下来到皇后的床榻前。 他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上来,拧了拧眉,俯身到皇后面前,“母后,母后,听到孩儿说话吗?” 皇后嘴唇嗫嚅着,神智不清,刚开始还会摇头晃脑,很快,就像死了一样,动也不会动了。 “你们这群废物!” 李元致一把揪起其中一位太医,狠狠地扔到墙上。 那太医一把年纪,没有六十,也有七十。 被他这么一摔,整个人骨头都要散了。 趴在地上,痛苦地呲牙咧嘴。 李元致还寄希望于他们能救母后的命,既然他们救不了,那就不用再对他们客气了。 一众太医跪在地上,吓得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做大夫的悲哀便在于此,治好了,病人对你说声谢谢,治不好,随时将命丢掉。 做御医更是如此。 李元致抽出佩剑,道:“救不了我母后,你们都得跟着陪葬。” “齐王殿下,饶命啊。” “饶命啊,齐王殿下。” 太医们抹着泪,哭道。 童太医突然眼前一亮,抬头道:“如今若许有一人,能救皇后娘娘。” “谁?” “温小姐。” 李元致皱了皱眉,再次问道:“谁?” 童太医吞了吞口水,“回齐王殿下,据臣所知,温丞相的嫡长女温凤岚,医术了得。或许她能救得了皇后娘娘。” 李元致将佩剑插回剑鞘,温凤岚会医术,他是略有耳闻的。 只是连这些太医们都看不好他母后,温凤岚可以? “把她叫来。” 他下令道。 一名宫女这时说道:“有人瞧见温小姐好像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皇祖母的寝宫? 她怎么会去那里? 来不及细想,李元致踢了一脚童太医,“把人叫来,不然,你们全都掉人头。” 童太医应了一声,站了起来,许是跪了太久,双腿麻木,刚走一步,身子就摇晃得不行。 李元致见了大怒,“还不快点,要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臣这就去。” 童太医给了自己的双腿两拳,咬着牙,出了长乐宫。 急急忙忙跑去慈宁宫。 …… 温凤岚和太后相谈甚欢。 忽听管事太监报道:“童太医求见。” 温凤岚道:“太后不舒服?让我看看。” 太后道:“哀家没叫太医过来。” 转头对那管事太监说道:“哀家和岚儿闲聊家常,叫他没什么事便回去。” 不多时,那管事太监又回来,说道:“回太后,童太医说他前来,正是要找温小姐。” “找我?” 温凤岚问道:“找我何事?” “童太医说皇后娘娘病危,要温小姐出手相救。” “皇后娘娘病危?” 温凤岚心想,自己在长乐宫前站了这么久,一离开就病危了。 此事莫非有什么蹊跷? 她回道:“小女子这等微末医术,在太医面前怎能拿得出手?童太医莫不是编排我吧?” 太后道:“皇后若真的不舒服,叫元致来请。” 温凤岚刚刚和他们闹矛盾,现在就称病,让太医来请她过去。 太后也觉得这里头不对劲,连忙让管事太监打发走童太医。 童太医听到管事太监的传话,叫苦不迭。 真不敢想象让齐王殿下听到这话,会作何感想? 此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沿路返回到长乐宫,将太后的话添油加醋说了一翻。 李元致骂道:“竟要本王亲自去请她?她什么身份?她配吗?” “王爷,皇后娘娘的病。” 童太医在一旁劝道。 李元致看着他,周身散发着杀人的寒意,“温凤岚最好如你所说,能救得了本王的母后。不然,你们都得跟着一起死。” 童太医频频点头道:“王爷放心,皇后娘娘吉人天相,鸿福齐天,温小姐妙手回春,一定没事的。” 李元致率着众人来到慈宁宫,管事太监见齐王亲临,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立马报了太后。 太后皱眉道:“看来慕兰真的病了。这回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要向你求救。” 温凤岚道:“皇后娘娘平时身体有不适吗?” 太后道:“她有消渴症。” 话音刚落。 李元致不等太后宣召,闯了进来。 他对着太后行了礼后,向温凤岚说道:“本王的母后病重,请温小姐过去一趟。” 说着,也不管温凤岚同不同意,上前就去拉她的手。 温凤岚挣开道:“齐王殿下,皇后不让我进长乐宫。” 李元致道:“母后生病,你身为大夫,就不要再纠结这些了。” 温凤岚道:“你们把我晾在宫外这么长时间,现在有事了,轻飘飘一句话,就想道德绑架我?我又不是宫里的太医,凭什么要给你母后治病?” “你去不去?” 第77章 皇后懊恼 “不去。” “好!” 李元致怒吼,“你给本王等着。” 温凤岚怒目而视。 对方要怎样? 慈宁宫内,太后面前,还能杀她不成。 李元致撩起下摆,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请温小姐救我母后。” 说罢,双手抱拳。 “这……” 李元致行为转变这么突兀,搞得温凤岚都有点不知所措。 太后一旁搭腔道:“岚儿,你就去看看吧。” 太后的话给了温凤岚台阶下,她向殿外走去,说道:“我尽力,但不敢打包票。” 一众太医守在慈宁宫前,看到温凤岚出来,急忙迎了上去。这群人里,只有童太医才对她有所了解,其他人都不认识她。 想到自己的性命系于一个女子身上,便提心吊胆起来。 童太医道:“温小姐,此番我等的性命就看你了。” 温凤岚道:“这话什么意思,诸位又没有生病。” 话音刚落。 李元致的声音传来:“童太医等人拿性命向本王推荐你。” 听到李元致的声音,温凤岚连头都懒得回。 她皱了皱眉,看着一个个低下头去的太医,便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 “别在这杵着了,快带我去看看皇后。”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长乐宫赶。 长乐宫内,皇后的情况比刚才又更差了。 躺在床上,呼吸变得又深又长。 温凤岚刚推门而进,便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皱了皱眉,问道:“什么味道?” 童太医道:“好像从皇后身上发出来的。” 温凤岚走到床前,俯身下去,立刻闻到一股烂苹果的味道。 “酮症酸中毒。” 她说出五个字。 一下点破皇后的病症。 童太医问道:“温小姐一眼便识出皇后的病症?” 看病讲究望闻问切。 温凤岚才用了“望”和“闻”便断定了病人的病症。 会不会有点太儿戏? 温凤岚转身问道:“皇后生病前吃了什么?” 太医们交头接耳,童太医道:“皇后昏迷前吃了些糕点,又吃了些西瓜。” “恐怕不是一点吧?” 温凤岚说道。 李元致闻言,哼道:“是吃的比平常多了些,但总不至于吃多了些东西就一直昏迷,还呕吐吧?” “不至于?” 温凤岚眸子一凛,“当然至于。” 她解释道:“有糖尿病的人……” 话刚出口,才意识到这个时代没有糖尿病这个概念,便改口道:“有消渴症的人,体内调节糖的能力出现问题,会时而低时而高,低的时候,俗称低血糖,人会无精打采,昏昏欲睡。高了也不行,高了会酮症酸中毒,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话落。 房间内陷入一片沉寂。 有疑问可以反驳。 但不懂就只能哑口无言了。 不说身为外行人的李元致听不懂,一众太医也听不懂。 什么血糖?什么酮症? 童太医吞了吞口水,首先鼓起勇气问道:“那要如何治?” 温凤岚道:“你们都出去,一个人都不能留下来。” “一个都不能留?” “没错。” “温小姐,这不好吧。” “抱歉,家师曾经有过叮嘱,不能泄露本门的秘术。” 让别人看到自己如何打针,输液。 倒没关系。 关键是温凤岚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掏出那些东西啊。 李元致挥了挥手,“都出去等着。” 待所有人走后,温凤岚掏出需要用到的输液器、生理盐水、胰岛素等物品。 她将药水配好,在皇后手臂上扎上针头,便开始输了起来。 酮症酸中毒的治疗首先要补充体内丢失的液体。 待液体补够,体内酸中毒的情况也会有所缓解,这时再来纠正酸性物质过多的情况。 这一步,千万不能搞反。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景色变黑。 皇后的呼吸情况终于变回正常。 温凤岚打开房门,等在外面的李元致和一众太医涌了进来。 让狭窄的房间变得拥挤。 “病人需要新鲜空气,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不闷吗?” 温凤岚不悦道。 李元致闻言,只留下童太医,其他人在外面等。 童太医走到皇后的床榻边,看见皇后的脸色,心下一喜,又伸手搭了搭皇后的脉搏,高兴道:“皇后娘娘转危为安,可喜可贺。” “真的?” 李元致问道。 他虽不懂医理,但也能通过皇后的脸色,看出病情好转。 童太医捋着须,点头道:“王爷放心,皇后娘娘的脉象沉而有力,已经无大碍了。” 说着,他对温凤岚抱拳道:“温小姐妙手回春,童某佩服。” “母后,你怎么样?” 李元致看到皇后眼皮子在动,小声问道。 皇后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床边站着的李元致、童太医,还有温凤岚,满脑子疑惑。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李元致握住她的手,有些许冰凉,道:“母后,你昏迷了一整天,幸亏……幸亏有温小姐,你才醒转过来。” 他本来想说幸亏有童太医。 但皇后能转危为安,温凤岚的功劳最大。 当着她的面,不好掩盖下去。 皇后闻言,看着温凤岚,皱眉道:“本宫昏迷了?怎么回事?” 她额头传来阵阵隐痛,嘴唇干裂。 “回皇后娘娘,你本来有消渴症,吃了太多甜食,引起昏迷。我们一众太医束手无策,幸亏有温小姐在,她费了一天的时间,才将皇后娘娘救回来。” 童太医道。 “竟是你救了本宫!” 皇后在李元致的帮助下坐了起来,斜着身子靠在床头。她虚弱地看着温凤岚,眼里充满感激。 想到今天白天还想给温凤岚下马威,便心有余愧。 她说道:“元致。” “孩儿在。” “温小姐救了本宫的命,快跟人家说声谢谢。” 李元致愣了愣,说道:“谢谢。” “还有说声对不起。” “母后。” “说。” 李元致不情愿地说道:“对不起。” 皇后道:“本宫也该跟你说声抱歉,今日让你在外面等了好长时间。” 见皇后态度诚恳,温凤岚便不跟她计较,说道:“没事,也没等多长时间,后来我和太后娘娘聊得挺开心的。” 皇后听到太后两个字,想起温凤岚和太后还有一层关系,暗暗咬了咬牙,更加懊悔自己的愚蠢。 第78章 皇陵大火 “皇上驾到。” 随着长乐宫的太监一声吆喝。 众人不禁敛了敛心神。 仁启帝从围场打猎回来,听到皇后病重,便拿着猎物赶了过来。 他甫一来到,便命宫人将打来的梅花鹿做汤,让皇后补身子。 温凤岚瞧了一眼那梅花鹿,立起来也不足一个十岁孩童高,显然是一只小鹿崽。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在这时候打猎有它的规矩。 不能猎物幼崽和怀胎的野兽。 仁启帝不顾天道伦理,让她想起那天在九华寺大雄宝殿内,仁启帝一刀一刀砍死魏王妃和容灯大师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战。 “陛下,”皇后坐在床头,想起来行礼。 仁启帝道:“你身体有恙,这些繁文缛节就不必遵守了。” 说罢,他看一眼温凤岚,道:“听说是温小姐救了皇后,甚好。你要什么奖赏,朕都可以给你。” 温凤岚道:“回陛下,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民女不需要奖赏。” 仁启帝点点头。 又听温凤岚道:“上次民女给陛下的药应该吃完了吧,有效果吗?” 仁启帝微微一愣,瞬即道:“当然有。” “这药要长期服用,”说着,温凤岚从袖袋里掏出一袋药,递了上去,“仍是跟上次一样,每天三次,每次一粒。” 刘公公接了过来。 交到一男子手中。 温凤岚定睛看去,只见那男子年约七十来岁,鸡皮鹤发,鹰鼻鹞眼,接过刘公公手中的药后,对着温凤岚微微一笑。 温凤岚想起,上次在御书房见仁启帝,这人好像也在。 这人是谁? 皇帝好像对他很信任的样子。 连随时要吃的药,都放在他身上。 仁启帝又嘱咐了皇后几句,这才离去。 温凤岚这时问道:“刚刚在陛下旁边那老人是谁?” 皇后道:“你说监正大人?” “监正大人?” “钦天监的步监正,”李元致冷声道,“父皇很看重他,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他。” 温凤岚仔细回想,当日在九华寺的大雄宝殿内,这步监正好像也在。 这就奇怪了。 钦天监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 身为监正大人,不在官衙里研精覃思,一天到晚跟在皇帝身边干什么。 “这监正大人管得有点宽了吧?”温凤岚不解道,“连陛下吃药也管。” “何止,”李元致似乎有一肚子怨气,终于逮到人可以诉说,便想一股脑儿说出来,“朝中大小事,只要父皇拿不定主意的,便会问监正大人。” 皇后这时也叹了一口气,“政事堂形同虚设。” “这么说来,监正大人的权力也太大了。” 如果不是皇后和李元致亲口所说,温凤岚也不会相信。 一个看天象的官员,一个才正五品的官员。 能凌驾于朝中各大官员之上。 皇后道:“虽说步监正权力很大,但他没有滥用权力,所做的决定,都是站在陛下的角度去想。” 李元致不悦道:“母后,这终究不是好事。” “算了,不说了。”皇后道,“钦天监说今晚会有惊蜇始雷,现在天晚了,你回府要注意一点。” “孩儿知道。” 李元致站了起来,准备回府。 也是好巧不巧,天边猛然响起一道炸雷。 漆黑的夜空迎来短暂的光明。 温凤岚看着窗外,突然被撕成两半的夜幕,心里头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 李元致关心皇后的情况,刚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他回到床前,轻声问道:“这雷来得太巧。” 皇后点点头,“钦天监真有本事,说有雷便有雷。” 世人相信天人感应。 也许这就是步监正拿捏仁启帝的原因吧。 温凤岚这样想到,她也准备回温府,打开房门,只见长乐宫外乱作一团,一窝蜂的宫人往一个方向凑去。 “发生什么事?” 皇后伸长脖子想看外面的情况。 李元致道:“不知道,孩儿去看看。” 他和温凤岚出了厢房,从慌乱的人群中抓住一人,问道:“发生什么事?” 那宫人道:“回王爷,皇陵方向好像着火了。陛下命令宫中精壮之人,均要参与扑火。” “什么?” 李元致和温凤岚往皇陵方向看去。 皇陵离王宫,中间隔着一个围场。 围场便是皇帝打猎的地方。 两人看到遥远的天边,隐隐亮起一道橘黄色的光。 那光不断向黑色的夜伸出无数细长的手,想把夜拉下来。 李元致忽道:“不好!四弟在皇陵。” 说罢,他命人拉来一匹快马,丢下温凤岚,径直向皇陵处奔去。 温凤岚看着漫天火光,愣了愣神,便准备打道回府。 她又不姓李,李氏祖坟烧了,关她什么事。 她刚转过身子,看到李元弘坐着轮椅来到她面前。 “宁王殿下?” 本来想顺口说“你怎么会在这里”,话到嘴边,想起这里是王宫。 身为王爷,在这十分合理。 比她出现在这里更合理。 李元弘道:“皇陵着火,快上车。” 温凤岚闻言,于他看不见的角度,嘟了嘟嘴,踩上轮椅后面的踏板。 李元弘推动操作杆,轮椅便立刻以五十公里的时速向着皇陵奔去。 李元致骑着马,神情紧张地握着鞭子,心急的他不断地抽打着马屁股。 他突然听到一股齿轮转运的声音,回头望去。 什么东西? 什么情况? 三弟李元弘坐在轮椅上,正快速逼近。 身后,温凤岚紧紧地挨着他。 双脚离地。 就这样,飞一般地冲过来。 “二哥,先走一步了。” 李元弘记挂四弟李元震的情况,留下一句话,便风一般地超过了李元致。 “……” 什么时候,轮椅能跑这么快了。 李元致看了看胯下的马,这马鞭子都快抽出火星子了。 马的速度依然赶不上那轮椅的速度。 越是临近皇陵,热气便越大。 温凤岚捏了捏李元弘的肩膀,示意他放慢速度。 “快到火场,不能再往前冲了。” 她道。 李元弘凝眸细望,只见火光漫天,热浪滚滚。 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好端端的,皇陵怎么就着火了呢? 第79章 火场 镇守皇陵的守军井然有序地在扑火。 李元弘拉住一人问道:“魏王呢?有没有看见他在哪?” 李元震被剥夺了亲王爵位,李元弘仍习惯于这样叫他。 那士兵满脸污秽,道:“魏王好像在宰牲亭。” 说完,便拎着装满水的水桶扑向火场。 宰牲亭就是宰杀祭品的地方。 李元弘立刻载着温凤岚前去,一路上,火光盈天,将大地都烤热了。 两人来到宰牲亭,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李元震的踪影。 “先别急,魏王不一定有危险。” 温凤岚想让李元弘镇定一下,在火场里慌乱,没有好处。 只是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浓烟处窜了出来。 两人还以为是哪个士兵从火场里救火出来,定睛看去,只见那人穿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蟒袍,脸部已经被浓烟熏黑,一双黑色的眼珠子惊慌失措地观察着周围。 “大哥?!” 李元弘首先喊了出来。 李元昌眯了眯眼睛,急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踩在轮椅踏板上的温凤岚。“随本王来。” “什么事?” 李元弘想跟上去。 李元昌回头急道:“四弟被石柱子压住了,我一个人抬不起。” 说罢,便接着温凤岚拨开浓烟。 只见青砖石上,李元震双眼紧闭地躺在地上,上半身被大石柱死死地压着。 温凤岚来不及察看他有没有心跳呼吸,便和李元昌合力一起将石柱子抬起。 两人憋红了脸,稍微将石柱子抬离了李元震的身体几寸距离。紧接着,温凤岚右腿往李元震身上一顶,将他从石柱子下面顶了出来。 砰! 两人松开手,石柱子瞬间倒下。 扬起一片滚烫的黑色浓灰。 “四弟!四弟!” 李元昌一把将他抱起,逃出了火场。 李元弘没有进去,看到两人平安无恙地出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李元昌将李元震抱远了些距离,将他放在平整的地上。温凤岚立刻俯下身子,检查他的脉搏。 没有心跳。 立刻给他做心肺复苏。 李元弘和李元昌站在一旁,看着温凤岚施求救着自己的弟弟。 这一次,温凤岚没有成功。 回天乏术。 “可恶。” 李元昌咬了咬牙,“就差一点啊。” 这时,人群向这边靠拢。 李元昌擦了擦眼角的泪,回头看去。 只见父皇、二弟、五弟、六弟等人都在。 人群中,突然一道身影扑到李元震的身上,哭道:“我的儿啊!” “你们快救救他!快救救他!” 说话的是瑾妃——李元震的生母。 她拉扯着温凤岚的衣袖,“温小姐医术通天,救救我儿,求求你救救我儿。” “瑾妃娘娘,”温凤岚轻声道,“魏王死了。” 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瑾妃不断锤打着李元震的身体。 只是任凭她怎么折腾,这个曾经让她感到无比骄傲的儿子,就这样一声不息地走了。 “别哭了。” 仁启帝冷声道:“他死在皇陵,是上天给他的福气。” 仁启帝的话残酷而现实。 李元震被剥夺了亲王爵位,本没有资格死在皇家陵园里。 如今这样的局面,是对他最大的体面。 瑾妃被喝住,不敢大声哭,只能小声抽泣。 她整了整李元震身上的衣裳,又替他擦去脸上的灰。 仁启帝眼神带着狠厉,回头向步监正问道:“皇陵失火,是什么原因?” 步监正道:“皇陵失火,乃天降惊雷导致。” 仁启帝抽了一口气,“天雷?天雷为何要击我大周皇陵?” 步监正想了想,躬身抱拳道:“天道演算需要些时间。” 仁启帝闻言,点了点头。 温凤岚看了步监正一眼,说道:“大火还没扑灭,还没找到起火点,监正大人就知道是雷打的,也太厉害了吧?” “哦,”步监正捋须道,“温小姐有别的看法?” “别的看法不敢,只是觉得监正大人妄下判断,不太好吧。这么大事,得考察一下现场环境,再做定论,不是吗?” “那温小姐认为还有什么可能?” “人为的,不是一种可能吗?” “哈哈哈哈……”步监正双手放下身后,挺拔的身子像一棵老松一样,“温小姐对看守皇陵的规矩,看来是不懂啊。宗法有律,皇陵内不可有火种。一经发现,以纵火罪论处。即便是士兵吃饭用膳,也只能用冷灶。 “试问这么严厉的律法下,怎么会有人纵火?” 温凤岚回道:“监正大人所言,从逻辑上就经不起推敲。再严的律法,也不能阻止人犯罪。” 众人听见温凤岚的话,虽心里点头同意,嘴上却不敢表达出来。 步监正见有人敢顶撞自己,也不恼,只是悻悻地看着温凤岚,道:“温小姐既然坚持有人纵火的看法,那便拿出证据来。” “你又犯了逻辑错误了,”温凤岚毫不犹豫地拆穿他,一点台阶都不给对方留,“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并没有说一定有人纵火。监正大人,你若是年纪大,脑子不好使,那就退位让贤吧。省得跟你说话,解释一遍又一遍。” “你……” 步监正额头青筋冒起。 拳头在身后紧紧攥着。 突然,他两嘴咧开,笑道:“温小姐言之有理。” 众人闻言,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一向说一不二的步监正,竟然被一个女子说服。 仁启帝道:“大火扑灭后,朕会派人查看皇陵。”转头又对步监正道:“温小姐说了些重话,你不要往心里去,朕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你。” “臣知道。” 步监正立马作揖道。 他低头看了温凤岚一眼,神色中充满得意之色。 仿佛在说,即便你说的话有道理那又如何?皇上只听我一个人的话。 仁启帝对步监正的态度,让温凤岚不得不对这个监正大人另眼相看。 仁启帝睨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李元震,道:“大火过后,在皇陵外挖个坑,把他埋了。省得丢人现眼。” 说罢,便带着人回去。 待他走后,瑾妃才敢放声大哭。 李元昌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他脑海里想起李元震死前在他耳边说的一句话。 “父皇不是父皇。” 第80章 害人者,监正也? 父皇不是父皇。 那父皇是谁? 李元昌被浓烟呛得有点头晕,他低下身子,抱起四弟的尸体。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远一点,避免被大火烧着。” 说着,便往皇陵外围走去。 李元弘、温凤岚和瑾妃三人紧跟上。 经过一夜的扑火,皇陵内的明火终于被扑灭。 剩余零星火堆,在颓败的废墟里向外冒着热气。 温凤岚在皇陵内转了几圈,回到李元弘等人身边,道:“我粗略看了一下,皇陵内的起火点至少有三处,若是天雷引起的,怎么会有这么多处起火点?” “你的意思是,皇陵失火是人为?” 李元弘问道。 温凤岚点点头。 李元昌道:“亏那步监正还口口声声说是天雷引起的,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说完,四人陷入沉默。 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最后,温凤岚说道:“如果步监正不是学艺不精的话,那就只有一种解释,火是他放的。” “他放的?” 李元昌一脸难以置信,“为什么?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烧我大周皇陵?” “皇陵内只有些陪葬品,烧了,于他有什么好处?”李元弘也提出质问。 “除非,他的目的不是皇陵里的东西,而是守护皇陵的人。”温凤岚看着李元震的尸体,分析道,“他的目标是魏王,他要杀魏王。” “步监正他……要杀我儿?”瑾妃听到温凤岚的分析,舒展开的眉头再次皱起,“我儿已被贬为庶民,他为何要这样做?” 温凤岚摇摇头,“暂时不知道。但,如果他的目标不是魏王的话,那会是谁?烧了皇陵,能顺便烧死魏王最好,烧不死,魏王看守皇陵出了事故,圣上责怪下来,魏王也难逃一死。 “横竖都能让魏王死。 “不是正中他下怀吗?” 闻言,众人暗自点头。 瑾妃更是握着拳头,心疼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儿子。 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打到地上,很快就浸入焦土里,不留下一点痕迹。 “如果这火是步监正放的话,那他肯定是派心腹干的。本王会调查这件事,给四弟一个交代。” 看着瑾妃伤心的样子,李元昌道。 四人给李元震选了块能看到围场的高地当墓地,挖了个坑,将李元震埋了进去。 没有宽广的地下墓室,没有蟠曲的墓道,更没有丰厚的陪葬品。 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墓碑,一个低矮的坟包。 李元震就这样长埋于此,面向着围场和围场后面的王宫。 四人凭吊了会,李元昌命人先送瑾妃回宫。 他有些东西,要跟李元弘和温凤岚商量。 看着护送着瑾妃的马车缓缓而去,李元昌终于开口:“刚刚瑾妃在,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说。” “大哥,什么事不方便在瑾妃面前说?” 李元震死了,除了瑾妃,没有人比李元弘更伤心。 想当初,这双腿就是为了救四弟而废的。 如今斯人已去,他的腿在温凤岚的治疗下,也快好了。 李元弘摸了摸自己的双腿,目光看向一脸愁容的李元昌。 李元昌道:“我刚闯进火场的时候,四弟还没有完全断气。他跟我说‘父皇不是父皇’。” 李元弘接过他的话,喃喃道:“父皇不是父皇。” 那是谁? 李元弘像是掉进了冰窟一样,全身寒毛竖起。 温凤岚道:“除了这句,还有别的话吗?” 李元昌摇摇头。 “只有这句话,重复说了好几遍。 “当时我看他说来说去,都是这句话,便让他不要再说,留着口气等我救他。 “我一个人搬不动大石柱,出来找援手,便看到你们两个。” 李元昌转身看着李元弘和温凤岚道:“你们说,四弟的意思会不会是想告诉我们,现在的父皇是冒充的,真正的父皇已经死了。” 李元弘和温凤岚没有第一时间答话,而是互看了对方一眼。 还是李元弘首先开口:“我认为父皇不是冒充的,天底下不会有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人。” 闻言,李元昌也同意道:“其实我也认为父皇不是冒充的,他就是他。” “但……”他话锋一转,“但有时候,父皇真的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让人十分陌生和害怕。” “就像那天一样,”温凤岚道,“你们想起来没有,当天在九华寺大雄宝殿上,圣上竟然将满桌子的祭品全扫落在地。” 李元昌和李元弘同时吸了一口气。 他们想起来了。 温凤岚继续道:“一个有强迫症的人,一个将自己屋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人,竟然会主动将桌子弄乱。 “就算他当时处于盛怒,也很奇怪。” “对!”李元昌插嘴道,“在我的印象里,父皇好像有几次也是这样。” 其中一次,就是发现他和小邓子在一起的时候。 父皇亲手将花园里亲自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园植,全部剪断,打乱。 温凤岚道:“我与圣上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感觉自己好像见了不同的人一样。” 温凤岚的感觉也是李元弘、李元昌的感觉。 这种感觉,已经缠绕了他们好多年。 他们一直不敢说出来,今日在温凤岚的引导下,全部说了出来。 堵在胸口的大石终于裂开了一个口,可以自由呼吸。 “我去跟父皇说,皇陵失火不是天雷引起的。” 李元昌道。 “大哥,你不怕这样引得父皇不高兴?” 李元弘关切道。 “正好。我要看看,步监正到时有没有话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便独自走上马车,向王宫驶去。 温凤岚和李元弘站在新立的坟冢之前,看着脚下围场郁郁葱葱的树木。 心想这一场大火幸亏困在皇陵周围,没有波及围场。 不然里面的生灵,就要被大火吞灭。 “你的腿怎么样了?” 温凤岚问道。 “能稍微抬起。” 温凤岚俯身下去,捏着他的膝盖,问道:“有没感觉?” “有。” “这里呢?” 她的手又往下摸去,在小腿的位置按了按。 “有。” “很好,继续保持,很快就能重新站起来。” 温凤岚直起身子,看到他闭着眼睛,好像在闻什么东西的样子,推了推他,“想什么呢?” 第81章 赵王之死 李元弘睁开眼,看到温凤岚如水的眸子冷冷地看着自己。 他摇头道:“没什么。” 两人出了皇陵后,便往王宫的方向去。 然后,各自回府。 到了第二天,温凤岚起床后,听到府上不少丫鬟和家丁在干活的时候总是交头接耳。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毕竟谁上班的时候不摸鱼呢? 温凤岚也没有制止。 直到她听到“赵王”两个字。 他们在八卦赵王? 好奇心一下上来,温凤岚叫来抱琴问道:“你们在讨论赵王殿下?” “回小姐,是。” 温凤岚有点不悦。 腹诽亲王是大罪,若是被外人听到了,整个温府都要倒霉。 温凤岚道:“注意一点影响,我看你们越说越起劲,是想让赵王来问罪?” 抱琴道:“小姐,可不止我们说赵王,整个京城都在说。” “整个京城都在说?” 温凤岚觉得有点夸张,皱了皱眉头道:“赵王有什么好让整个京城的人都来讨论?你们爱嚼舌根便爱嚼舌根,不要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不是啊,真的。”抱琴解释道,“真的整个京城都在讨论赵王殿下,讨论他好男色的事情。” 温凤岚脑袋突然一嗡。 “什么?” 李元昌好男色,怎么突然传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她一把抓住抱琴的双肩,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抱琴道:“小姐,你不要激动。” 待温凤岚松开手后,抱琴道:“我是听管家说的,管家是听宫里当宫女的亲戚说的。 “其实听谁说的完全不打紧,因为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这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我们在这讨论,赵王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温凤岚听完,打发抱琴去干活。 她骑上马,去了宁王府。 李元弘看到她,一脸忧心忡忡。 “你听到风声了?”他问。 “怎么能听不到?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也不知谁泄露出去。”李元弘突然冷目一抬,“知道这件事情的也就父皇,还有我和你。” “你怀疑我说出去?”温凤岚看了他一眼。 李元弘赶紧道:“不是。” 随后又解释道:“消息是从昨天放出来的,也就是大哥说要跟父皇说皇陵失火是人为的时候。 “会不会大哥跟父皇闹得不愉快,父皇一气之下……” “去问问你大哥不就知道发生什么事。” 温凤岚说着上手去推李元弘的轮椅。 两人上了马车,来到赵王府外。 听到有人拜访,李元昌第一反应就是闭门拒客。 听到来访的人是三弟和温凤岚,他想了想,开门让两人进来。 李元昌坐在后院的亭子里,亭子前面是一座假山,假山下青水环绕,青水里红色的绿色的和红绿色的锦鲤游来游去。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除了苦味什么滋味都品不出来。 “大哥!” 听到李元弘叫自己,他也抬不起头。 李元弘和温凤岚来到亭子里,看着他愣在一旁发呆。 李元弘率先问道:“大哥,你昨日与父皇说了什么?为什么今天整个京城都在传你的事情?” 李元昌将苦涩的茶水放下,眼神盯着前方,但失去焦点,“父皇不相信我,坚持认为皇陵失火是天雷引发的。” “连证据摆在他面前,他都不信?”温凤岚道。 李元昌摇摇头。 “按父皇的话来说,起火点可以伪造。” “伪他妈的造?” 温凤岚气得粗口都爆出来,“时间这么紧,怎么伪造?” 李元弘吓了一跳,拉了拉她的袖子,“注意言词。父皇……” “还父个冬瓜?”温凤岚一下甩开他的手,“铁证如山,证据确凿。这都不信?信一个只会看天象的家伙?这皇上我看是魔怔了,没救了。” 后院里的丫鬟垂立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 生来她们就懂得在官家面前,装作耳聋口哑。 饶是如此,刚刚温凤岚的大胆言论,也让她们身子微微发颤。 生怕传了出去,今日在场所有的人都要一死。 “本王心死了。” 李元昌叹气道。 他想起昨日仁启帝那张冷冰冰的脸,心情便如坠冰窟。 今日一早醒来,满个京城都在传他好男色的事情。 唉!! 当初有多想得到父皇的承认,今日就有多大的失望。 他站了起来,背对着李元弘和温凤岚,“本王累了,你们回去吧。四弟的死,就这样算了。” 话落。 也不等管家送李元弘和温凤岚回去,自顾自地离开后院。 两人出了赵王府,走了大概两条街的距离。 突然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 李元弘掀开车帘子往后看去,只见一名赵王府的府卫正快马加鞭地跑了过来。 那府卫赶来,说道:“宁王殿下、温小姐,快回赵王府一趟。” “什么事?” “赵王殿下上吊自杀了。” “什么??” 李元弘和温凤岚同时喊出来。 不等马车掉头,李元弘操控着轮椅飞了下来。 温凤岚一下踩到踏板上,两人风也似地往赵王府赶。 原来在李元弘和温凤岚出了赵王府后,李元昌便回到厢房,用一条黄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丫鬟给他传话的时候,才发现他吊在厢房的横梁里。 赵王府等人合力将他抬下,管家想起李元弘和温凤岚应该还没走远,便立刻差府卫将两人叫了回来。 温凤岚看到李元昌的脸色,暗道不妙。 紧急实施胸外按压术,又打了好几支肾上腺素。 一点效果都没有。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李元昌还是不能恢复心跳。 温凤岚宣告放弃。 “救不活了。” 她话音刚落,赵王府人哭作一团。 虽然他们也听说了赵王的闲言闲语,但事关到赵王的生死,依然觉得十分伤心。 …… 李元昌的死,跟他的闲话一样传遍了京城。 晋王府。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大堂,听到脚步声传来,往堂外看去。 只见晋王李元和缓缓走来。 李元和看到老者,道:“监正大人,什么风把你吹来?” 第82章 钦天监监正 步监正站了起来,拱手道:“微臣见过晋王。” 李元和心情大好。 不是因为步监正来了。 而是因为李元昌死了。 竞争对手又少了一个。 离皇位又近了一步。 他平素与步监正没有来往,今日对方不打招呼就来,还在李元昌刚死不久的节骨眼上,他觉得有点奇怪。 来不及多想,刚对上步监正的眼神。 对方笑道:“微臣不请自来,还请晋王殿下见谅。” 李元和道:“监正大人过于客气,谁不知道大人是父皇身边的红人?监正大人莅临本府,是本王高兴才是。” 两人寒暄一番后。 步监正让李元和屏退左右。 李元和纳闷:“监正大人有什么话,不方便当着下人的面说?” 步监正笑了笑,“是关于晋王殿下的。” “哼,”李元和鼻子喷出一道热气,“本王行事从不遮遮掩掩,有什么监正大人可以直说。” 步监正捋了捋须,道:“巳时二刻,政事堂外。” 砰! 李元和拿着杯子的手一滑,杯子掉落在地,碎了一大片。 他冷冷地看着步监正,对方没有看着他。 而是悠悠地对站在一旁的下人说道:“晋王殿下摔了杯子,尔等怎么还不收拾?” “不用了。” 下人刚要收拾,李元和道:“你们全都下去,把门带上,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 所有人退下。 步监正亲自蹲了下来,一片一片地将碎了的瓷块捡了起来。 “瓦砾碎了能伤人,心碎了也能伤人。” 李元和不喜欢这两句话,皱着眉问道:“巳时二刻,是父皇和大臣在政事堂议政的时间,监正大人不应该出现在那时候吧。” 步监正捡完瓷块,将瓷块放到李元和旁边的桌子上,说道:“那时候应该是晋王殿下进去跟皇上议政的时候,不应该站在外面吧。” “殿下为什么不进去呢?”他故作沉思,“会不会是因为殿下在外面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想进去?” 说完,他冷冷一笑。 “有什么话,你便直说,不要跟本王打哑谜。” 李元和沉声道。 “好!” 步监正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那微臣就直说了。” 他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晋王殿下既然能不顾兄弟情谊,将赵王殿下的秘密公之于众……” 砰! 李元和闻言,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散布大哥的秘密?” 步监正不惧,笑道:“王爷,这里就你我二人,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李元和指着紧闭的门窗,又指了指他的脑袋,说道:“门窗被本王关了,要开便开你的天窗。” 步监正深吸了一口气,见李元和不肯承认,暗自笑了笑,想了良久,说道:“王爷说的有道理。何况现在赵王殿下已经死了,追究谁泄露出去的也没有意义。 “臣只是想告诉王爷,前进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已经除了。 “剩下能给王爷造成阻挠的,便只有齐王了。” 李元和看着桌上一堆碎瓷片,冷哼道:“你一个小小的钦天监监正,正五品的官员。虽然父皇相信于你,朝政大小事都要问询于你。但你真的以为,你有资格挑选将来谁当皇帝吗?” 他猛地站起来,走到步监正面前,“本王劝你一句,好好当你的监正。有空抬头多看看天,看清楚什么时候打雷,就不要出门了,不然被雷劈了可不好。” 步监正笑笑,站了起来,道:“今日打扰了。” 说着,便往大堂外走去。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道:“王爷放心,政事堂外的事,臣不会对圣上提起。” …… 步监正走后。 六皇子康王李元同,也是李元和一母所生的弟弟来到。 他见到哥哥李元同脸色不太好看,忙问有什么事? 李元同便将步监正一大早过来,和他说的那些话,一字不差地向弟弟李元同说了。 李元同急道:“哥,监正大人示好,你怎么把人赶走?” 李元和皱眉道:“示好?万一不是呢?万一是父皇派他来套我话的呢?” 李元同想了想,也有这种可能。 良久,他拍了拍大腿,“万一他真的是向你示好,想扶你当新帝。你这样一来,不是把他推给二哥,给自己立了一个敌人吗?” “那你说怎么办?” 被李元同一通解释,李元和心乱如麻。 他昨日站在政事堂外,听到大哥和父皇的对话,才知道当年云妃被推落井,并不是父皇所为。 而是大哥干的。 他还听到大哥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兴奋地便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如此一来,大哥便失去了对父皇的利用价值,也失去了百官心目中的太子地位。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大哥竟然自杀了。 不过。 他并没有太伤心。 皇权路上,腥风血雨。 大哥只是先走一步而已。 他想了想,对弟弟李元同说道:“要不,你替我去探探步监正的口风?” “我?” 李元同一脸纳闷。 “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 “……行。” 李元同一拍大腿,拱手道:“哥哥当了皇帝,别忘了弟弟我。” “瞧你说的,”李元和拍了拍他的大腿,“你我一母所生,亲如骨血,我忘了谁都不能忘了你。” “那弟弟去了。” 李元同起身。 步监正刚走没多久,他这回赶去。 应该很快能赶上。 …… 王宫。 温凤岚和李元弘坐在马车上,缓缓向御书房驶去。 御书房外,御前太监刘公公看到宁王府的车驾,立刻迎了上来。 “刘公公,本王想要见父皇,麻烦通传一声。” 李元弘说完,看到刘公公面露难色,连忙问道:“是否有什么事?” “陛下有言,如果宁王和温小姐是来问赵王殿下的事,他不会见。” 听到这话,温凤岚笑了笑,对刘公公说道:“我们不聊赵王殿下的事。” “真的?” 刘公公小小的目光充满疑惑。 先进去了再说,温凤岚抱着这样的想法,对着刘公公郑重地点了点头,问道:“要不要我们立誓?” “那倒不用。”刘公公尴尬地笑。 第83章 亲自送药 推开御书房的门,温凤岚和李元弘走了进去。 温凤岚刚走进去,便打量了一眼环境。 看到两旁书架上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籍,心里泛起疑惑。 怎么回事? 自己的药不管用了? 还是仁启帝压根没吃? 她和李元弘来到龙案前,一如既往,仁启帝坐在龙案另一头,面前整齐地摆放着各类卷宗。在他身后,站着一位鹤发老头,自然就是步监正。 “儿臣参见父皇。” “民女参见圣上。” 两人异口同声道。 仁启帝看着手里的大臣们呈上来的奏折,并没有抬头看他们。“你们来找朕,有什么事?” 温凤岚道:“陛下,民女上次开给陛下的药应该吃完了吧?” 仁启帝眉头皱了皱,放下奏折,道:“自然是吃完了。” “吃完了?” 温凤岚疑惑道:“陛下,君无戏言。” “什么意思?” “若陛下真的吃完了,为何这御书房还是这般模样?” 温凤岚指了指四周,“这御书房跟我上次来有什么区别?” 仁启帝咬了咬后槽牙,抿着的双唇欲言又止。 这时,站在他身后的步监正说道:“兴许是温小姐的药吃多了,没用吧。” 闻言,温凤岚也不恼,“监正大人也懂药理?” 步监正捋了捋须,道:“地上的万物都可以对应天上的星象,星星看多了,自然也懂一点药理。” 这纯粹扯淡。 星星便是星星。 看多了,只会头晕眼花。 但在古人看来,天人感应却是一套放之四海皆准的理论。 温凤岚尽管知道眼前此人满口胡说,却一时反驳不了。 她笑了笑,道:“没错,精神疾病类的药物很容易产生耐药性。” 说着她低下头,右手伸进袖袋,从空间里掏出药品,道:“所以,民女这次前来,给陛下带了另外的药物。” 仁启帝见状,命一旁的小太监将药拿上来。 不等温凤岚告诉他怎么吃,他直接拿起一颗,吞了进去。 步监正在旁看着,暗地里咬了咬牙,这一幕,被温凤岚看在眼里。 仁启帝吃完药后,目光慢慢变得柔和,他拿起刚刚在看的奏折,在上面批起了字。 要知道,平日里,这个动作他要斟酌斟酌再斟酌。 耗费心神和力气。 现在他竟然提笔就能写。 写完看也不看,直接又拿起另外一本奏折。 高兴地批阅起来。 “这种感觉真好。” 仁启帝一口气,将今天朝会大臣们呈上来的奏折通通批阅完毕。 “刘栋。” 刘栋就是御前太监刘公公的名字。 刘公公在房外听到仁启帝叫自己的名字,连忙推门进来。 “将奏折拿下去。” “是。” 刘公公看着面前堆得如一座小山的奏折暗暗吃惊。 这才过去多长时间,陛下竟将奏折都批完了? 他按下心中犹疑,将仁启帝做好批阅意见的奏折通通拿了下去。 仁启帝看着堆如小山的奏折被拿走,心中不提有多高兴,他说道:“温小姐这药比上次的效果更立竿见影。” “对陛下有帮助即好。” 温凤岚道。 “只是怎么只有一粒?余下的呢?” “余下的……”温凤岚凝眸看了看步监正,只见步监正也正好看着自己。 她说道:“余下的药,放在民女这里。每次陛下要吃药的时候,民女便会进宫,亲自给陛下送来。” 步监正灰色的瞳孔微微一震。 仁启帝闻言,兴奋道:“如此甚好。” 话音刚落,似乎感觉到身后传来如山一般的威压。 他敛了敛心神,“可是这样一来,会很麻烦。你一个女孩人家,进宫一趟多有不便。还是将那药给朕,朕按时服用便可。” 拿给你,到最后还不是到步监正手里。 有没有吃下去,还不好说呢? 温凤岚心里这般想着,嘴上说道:“不麻烦的。这药不是上次那种,每天只需吃一粒即可。 “民女每天进宫一趟,也不麻烦。 “再说,民女在宫里也有去处,可以去看看太皇太后。” “既然这样,”仁启帝道,“那便听你的吧。” 说罢,他挥了挥手,“退下吧。朕累了。” “是。” 温凤岚和李元弘退出御书房。 李元弘问道:“为什么不把药直接给父皇,要每天进宫一趟这么麻烦?” “我的好王爷啊,”温凤岚解释道,“你没发现吗?陛下若真的有吃我的药,症状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减轻?批个奏折还要费那么大劲?” “你是说……”李元弘深吸了一口气。 温凤岚看着紧闭的房门,道:“这个步监正绝对有问题。没有给陛下按时吃药。” 回想起刚刚仁启帝的表现,她又道:“而且陛下似乎很怕他,不想让我亲自送药。” 李元弘脑海里同样想起父皇刚刚那试探性的模样。 此时,送奏折的刘公公刚好回来。 看到温凤岚和李元弘要离开,道:“宁王和温小姐与陛下谈完话了。” 李元弘点了点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刘公公没有必要说这话,除非他有要事找父皇,不想别人打扰,于是说道:“刘公公似乎在等我们离开。” 刘公公一愣,道:“王爷不要误会。非奴才要催你们,是康王殿下心急,来问了好几次。” “他?” 李元弘皱眉道:“他有什么要紧事找父皇?” “康王殿下不是要找陛下,是要找监正大人。” 说完,刘公公也不抬头看李元弘震惊的表情,兀自推开御书房的大门,走了进去。 李元弘吸了口冷气,“这个六弟招惹步监正作甚?” 温凤岚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是笑笑。 推着他离开。 …… 御花园内。 康王李元同坐在凉亭上,看着远处的月牙门,抿了几口凉茶。 “王爷,奴婢给你换壶热茶吧。” “哎!不用!别烦本王!” 他心下焦急,不知道李元弘和父皇能在御书房里说什么,说这么久。 突然,月牙门处冒出一个身影,他急忙站起来,对那宫女道:“快去换壶热茶。” “是。” 宫女拿着茶壶往亭外走去,抬头看见步监正面带微笑,款款走来。 第84章 忽悠康王 “微臣参见康王殿下。” 步监正说着,拱手作揖。 李元同目光直视着前方,悠悠道:“免礼。” 两人分主客位就座。 步监正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看着李元同刚刚看向的远方。 李元同终于按捺不住,道:“监正大人可还记得在晋王府对晋王说的话?” “王爷指的是……”步监正收回落在远处的目光,看向李元同,唇角微微咧起。 似在嘲讽。 李元同立刻眉头一紧,正色起来,“监正大人莫非消遣本王不是?如此重要之事,你会忘记?” 李元同没想到,他亲自前来,步监正竟敢向拿捏一个小人物一样拿捏他。 他猛地一拍石头桌子,那换了壶热茶回来的宫女被吓了一跳,捧着茶壶,不知如何是好。 步监正笑着,捋了捋胡须,“微臣果然没有看错,康王殿下比晋王殿下更有眼光。” “你什么意思?” 李元同问道。 示意那宫女倒茶。 宫女立刻将热茶奉上。 很快,氤氲的香气环绕凉亭。 步监正呷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应道:“微臣去见晋王殿下,向他陈之利弊,他不仅不听,还说狠话于微臣听。而康王殿下就不同了,一下就察觉出微臣去拜访晋王殿下的深意。亲自前来向微臣讨话,所以微臣说康王殿下比晋王殿下更有眼光。” 李元同愣了愣。 真的是这样吗? 他眨了眨眼睛,缭绕的热气熏了他的眼。 不知不觉,他挺直了胸膛。 步监正又道:“虽同是一胞所生,但眼光高低,差别竟如此之大。” 步监正放下茶杯,正色道:“王爷排行第六,在所有皇子中年纪最小,但不代表王爷没有希望继承帝位。” 话音刚落。 李元同的眸子深处泛起一道细不可察的涟漪。 “你继续说下去。” 他命令道。 步监正微微一笑,将准备的话,像诱饵一样,一点一点抛出来。 “古往今来,人最爱幼子,陛下也不例外。 “王爷年纪最小,上面有五位哥哥,怎么也轮不到当皇帝。 “便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以致人品精纯。 “陛下正是看中了王爷这点,开始属意于王爷。” “真的?”李元同突然站起来,来回踱步。 他又紧张,又兴奋。 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地上搜寻。 “父皇真的属意于本王?”他看着步监正,想再次确认。 步监正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大皇子自杀,四皇子被火烧死。二皇子平素嚣张跋扈,生母皇后又独揽后宫,陛下早就不想让皇后一脉独大了。” 步监正略过三皇子李元弘。 李元同也心照不宣。 三哥双腿残废,站不起来,就算有通天本事,有泼天功劳,也当不了新帝。 试问谁会想要一个残疾人,领导一个国家? 李元同笑笑,重新坐了下来。 “监正大人,你说父皇嘱意于本王,那你为何先去拉拢晋王?” 喜悦并没有冲昏他的头脑。 遇到关键时候,还是能很快冷静下来。 步监正似乎料到他会有所一问,回道:“微臣虽然知道陛下嘱意于王爷,但晋王毕竟比王爷长岁,而且两位又是一母所生,亲兄弟骨肉相连。 “微臣拉拢晋王,便如同拉拢王爷。” 李元同闻言,点了点头。 “谁知……”步监正猛拍桌子,震得茶水四溅,“那晋王竟如此鼠目寸光,将微臣赶出晋王府。” “监正大人稍安勿躁。” 李元同安慰道。 既然步监正改弦易张,支持自己,他也不用替哥哥说话。 “哥哥自小觉着什么事情都可以靠自己,不用靠别人。听到监正大人要帮他,一下没想转过来罢了。” 他按下李元和让他过来向步监正示好的意图。 开什么玩笑? 既然父皇喜欢自己。 步监正又乐意帮自己一把。 那登上皇位的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何必让给哥哥呢? “竖子,不提也罢。”步监正大手一挥。 李元同眉头拧了拧,这步监正翻脸比翻书还快。 前一刻,还晋王晋王地叫着。 这一刻,堂堂的王爷就成竖子了? 不过,这竖子两个字,叫进了李元同的心坎里。 哥哥可不就是竖子。 父皇身边的大红人,随时左右朝政的监正大人,竟然一把就赶出去了。 嘿嘿。 李元同道:“不知本王现在要做些什么,能在父皇心里多些分量?” 步监正捋须道:“王爷,微臣能来这里,自然是有办法帮助王爷的。” “快说。”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陛下的身体不好,王爷应该是有所耳闻的。” “知道。” “不,王爷不知道,至少不清楚。” 步监正凑过去,低声道:“陛下时日不多了。” “啊?” 李元同惊得身子向后撤了撤,好不容易稳住,问道:“监正大人所言,可是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 步监正左右看了看,确认御花园里,除了几个下人,没有其余外人,道:“陛下病入膏肓,温小姐每日会来送药。王爷且想想,陛下什么病情,需要温小姐每日进宫送药。若是小病,能这么劳烦她么?” “有道理。” 李元同兀自点头。 “那本王要做些什么?请太医?” “太医能有什么用?”步监正面露鄙夷之色,“若是太医有用,陛下的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田地。” “……” “其实,陛下最近有个心结。” “什么心结?” “陛下想把魏王的尸骨重新葬进皇陵里,在皇家祠堂里给他立上牌位。” “什么?”李元同疑道,“可是父皇明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不让四哥死后葬进皇陵。” “说是说过。”步监正重重叹了口气,“但后悔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愿也善。陛下将死,魏王怎么说也是陛下的骨肉,生前可以分离,死后也要分离吗?” 步监正喝完最后一口茶,身旁的宫女要给他斟满。 他摆手阻止,站了起来,对着李元同意有所指道:“君无戏言。陛下说过的话,不能自己撤回去。得有个知心的人,帮他说出来,给他个台阶下啊。” 他看了看天,白云浮动,“时辰不早了,微臣也该回到陛下身边。 “康王殿下,再会。” 第85章 晋王之死 康王府。 “晋王殿下,康王殿下不舒服,您改天再来吧。” “滚一边去!” 李元和对着康王府的管家踢去一脚,“本王来弟弟家,就算他不舒服,也得给本王出来迎接。” 李元和怒气盛盛。 李元同进宫找步监正已经有两天了,回来后,一点消息都没有。 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都该给个答复啊。 “晋王殿下稍息片刻,小的去通报康王殿下。” 管家命下人上了茶,一脸黑线地退出大堂。 刚迈出门槛,便看到自家王爷款款而来。 “王爷,晋王殿下他……”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李元同正了正衣冠,一脚迈进大堂。 李元和看到他,脸色一沉,冷道:“你舍得出来了吗?” “让哥哥久等,弟弟深感抱歉。” 李元和想骂人,好不容易忍住,问道:“不知六弟跟监正大人商讨得怎样?” 李元同想了想,回道:“五哥,监正大人说父皇身体安康,那日之事,是他唐突了。” “他真的这么说?” “是的。” “他怎么会变得如此之快?” 李元同低着头,眼珠子转了转,随即说道:“因为温凤岚。” “她?”李元和皱着眉道,“又关她什么事?” “那温凤岚医术了得,给父皇吃了几服药后,父皇的身体便好了许多。监正大人看父皇的病情好转,便不敢打找继位人的主意。” 听完,李元和久久不语。 砰! 拳头猛地砸向桌子。 杯中弹起的水花打湿了李元和的袖子。 他握着拳头咬牙切齿。 李元同坐在他旁边,感觉到深深的恨意蔓延。 李元同道:“往好的方面想,父皇的病情好转,那二哥、三哥也没机会。” “哼!” 李元和鼻子喷出两道热气。 “李元弘那个残废,你也算进去?” 李元同愣了愣,展开笑脸道:“五哥说的是。” 说着捧起茶,“日子长着呢,不急一时。来,五哥,喝杯茶顺顺气。 “这是滇南来的普洱,我平时都舍不得喝。” 李元和呷了一口,普洱茶什么滋味,他没尝出来。 他脑海里回想起那日步监正来府上的画面,这步监正好端端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还有父皇的身体,怎么说好转就好转? 他偷偷看了李元同两眼,李元同自顾自地喝着茶,看也没看他。 “既然如此,”李元和将茶杯放回桌上,站了起来,“那本王就不打扰你了。” “五哥有空要常来。” 李元同说着客气话。 李元和在下人的引领下出了康王府,他回头看了一眼宏伟的朱门,冷笑一声。 一瞬间,他觉得这个亲弟弟跟自己隔了一段很长的距离。 身旁,一名带刀侍卫道:“晋王,康王是不是有什么事隐瞒着你?” 李元和冷目一寒,“本王的家事,你也敢多嘴问?” “对不起,”那侍卫低头,“属下以后不敢。” 李元和上了马车,道:“派人盯着康王府,康王一有什么动静,立刻通知本王。” 李元和走后,李元同仍旧坐在大堂上,喝着茶。 管家进来。 他问道:“本王叫你找的人,找到没有?” 管家道:“找到了。” “今晚动手。” 入夜。 康王府后门跑出数匹马,马身是黑色的,完美地融入夜色中。 马上的人穿着夜行衣,只露出狡黠的眼睛。 只听为首一人压着声音,喊了一声:“出发。” 五匹马立刻拔腿就跑。 潜伏在康王府附近的晋王侍卫看到动静,一部分跑去给晋王通报,一部分悄悄地跟了上去。 只见从康王府出来的五人五马向着围场奔去,穿过十里围场,来到皇陵外围。 在一处高地上,立着一座矮矮的坟墓。 李元同一下扯开黑色面罩,对手下道:“动作快点。” 话音刚落。 另外五人从背后拎出铁锹一类的锄具,开始挖了起来。 不多时,便看见一具简易的棺木。 李元同冷声道:“抬起来。” “住手!” 黑暗中,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李元同惊道:“五哥?!” 李元和带着人马过来,厉声道:“六弟,你在干什么?” “五哥,这是你不要管。” “六弟,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父皇怪罪下来,你会很麻烦的。” 李元同闻言,微微一笑。 “五哥,你们都被父皇骗了。” “骗什么骗?” “父皇早就想给四哥迁进皇陵里,我这么做,是顺着他的意思。” “谁跟你说的?” “不说的我也说了,”李元同道,“监正大人告诉我,父皇后悔给四哥葬在这里,想将他迁回皇陵。但君无戏言,说出的话不能反悔,便让我私下将四哥迁回去,到时事成定局,父皇再象征性地责骂我几句,便过去了。” 李元和骑在马上,差点没摔下来。 “傻弟弟啊! “步监正给你下套! “你要是照着他的话做了,父皇怪罪下来,谁也保不住你!” 李元同不信。 “可是监正大人说得有理,父皇后悔有什么奇怪?” “哎,你怎么说不明白?” “五哥,这事你别管了。” 李元同一意孤行。 李元和不能看着他陷入麻烦,抽了下马屁股,上前。 这时,李元同身旁一位黑衣人突然弯弓搭箭,对着李元和“嗖”的一声,放出一支冷箭。 李元和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叫一声,倒地不起。 李元同惊呼:“五哥!” 说着翻身下马,跑到李元和面前。 “五哥,你怎么样?忍住!没事的!” 他回头怒目看着那放冷箭的黑衣人,“来人!拿下他!” 那黑衣人抽出寒刀,喊道:“康王殿下,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将晋王杀死。” “你是谁?为何陷本王于不义?” 那黑衣人没有回答。 舞着刀冲进晋王带来的侍卫中去。 一切来得太突然。 晋王府的侍卫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情,晋王便死了。 “替晋王报仇。” 侍卫中有人带头喊道。 喊杀声四起。 血肉横飞。 李元同愣在原地,抱着五哥李元和,看着他双唇翕动,慢慢地闭上眼睛。 第86章 陛下,是时候吃药了 那黑衣人甚是厉害。 晋王带来的十二名侍卫,被他杀了过半。 “李元和,晋王与你乃亲兄弟,你竟然无故杀害他,你不怕圣上怪罪于你?” 那黑衣人闻言,应道:“凡挡康王殿下者,杀无赦。” 说着,又冲进人群里大开杀戒。 他杀了十一人,看着刚刚喊话的那人狂奔而去,他没有去追。 而是走到李元和面前,将带血的刀,放到他肩膀上。 “康王殿下。” “你是谁?” “不要问一个死人这么难的问题。”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将刀抽了回来,放到自己脖子下,狠狠一剌。 噗—— 血从大动脉处喷了出来,喷到李元和、李元同两人身上。 紧接着,那黑衣人身子一软,栽倒在地。 李元和放下李元同,将那黑衣人翻转过来,掀去黑色面罩。 不认识。 不是他康王府的人。 “他是谁?” 李元和回身问属下。 四名属下拥了过来,围着那黑衣人看了又看。 “回王爷,此人不知如何混进我们的队伍里。” “哈哈哈……” 李元和直觉得可笑。 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陌生人。 混进他的队伍里。 杀死他的亲哥哥。 嫁祸于他。 然后自杀。 他回头看了一眼四哥的棺木,瞳孔骤然一缩。 …… 王宫。 天刚亮,温凤岚便进宫给仁启帝送药。 对于有精神类疾病的患者来说,不遵医嘱服药是常有的事。 更何况,仁启帝身边还有一位什么事都要插一腿的步监正。 所以只有看着仁启帝将药服下,温凤岚才会放心离去。 仁启帝昨夜在柔妃处休息,温凤岚便来到柔妃的宫殿处。 她站在殿外,吹着冷风。 想到仁启帝躺在被窝里,抱着美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情况? 我凭什么要在这里等他? 哦,对了,是自己要求的。 这时,殿门缓缓打开。 步监正从里走了出来。 温凤岚笑道:“想不到监正大人连太监的活都干了。陛下有你这样的近臣,真是陛下的福气。” 步监正知道她揶揄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不怒反笑:“温小姐,陛下说了,他不舒服,让你回去。” 温凤岚皱了皱眉头,“陛下不舒服?正好,我是大夫啊。哪有叫我回去的道理,让我进去。” 说着她要冲进去。 步监正一下拦在她面前。 “监正大人,你再拦着我,就别怪我对老人家不客气。” “温小姐,陛下有旨,你敢不从?” “陛下有旨?那你拿出圣旨来!拿不出就别在这里瞎哔哔。” “陛下说的口谕。” “那就是没有书面圣旨?” “温小姐。” 步监正怒喝了一声。 “报!” 身后,传来一声悠长又凄厉的嚎叫声。 两人同时看去,只见一名血染长袍的汉子骑着马歪歪扭扭地跑来。 “什么事?” 步监正问道。 那汉子道:“回监正大人,我乃晋王府府卫樊淳。康王殿下昨日杀了晋王殿下,属下特来请圣上主持公道。” “什么?” 步监正身子一晃,一把从马上扯下那汉子,怒道:“你再说一遍!” “回监正大人,我乃晋王府府卫樊淳。康王殿下昨日杀了晋王殿下,属下特来请圣上主持公道。” 樊淳擦了擦脸上的血,一字一顿道。 “你稍等。” 步监正松开他,急切地往寝宫跑去。 过不多时,仁启帝身穿黄色龙袍,睡眼惺松地从寝宫大门走出。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樊淳,丢去一块令牌,冷声道:“拿着朕的军符,点三百多御林军侍卫同你一起去康王府,拿康王来见朕。” “是。” 樊淳接住抛过来的铁符,摸了摸上面凸起的文字,咬牙道。 仁启帝转过头看了一眼温凤岚,那一眼,让温凤岚瞬间梦回九华寺大雄宝殿。 温凤岚娇躯微震,冷汗涔涔而下。 怎么回事? 为什么皇帝给她如此大的压迫感? 仁启帝对步监正说道:“将齐王和宁王叫来。” 步监正领了话后,嘴角含笑地看了一眼温凤岚。 御书房。 齐王李元致、宁王李元弘,还有丞相府的大小姐温凤岚,不安地站在一旁。 康王李元和则跪在龙案之下,身前躺着晋王李元同。 仁启帝随手拿起一座砚台,对着李元和的脑门砸去。 李元和不敢躲闪,大叫一声,捂着额头。 坚硬的砚台砸破他的头,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而出。 “晋王是你亲兄弟,你为何要杀他? “说! “不然叫你下去陪他!” 李元和目光失去焦点。 说。 从哪里说起。 他嘴唇动了动,抬头看着站在仁启帝身后的步监正,“父皇,是他,是他害死五哥。” 仁启帝道:“来人啊!给朕掌他的嘴!叫你死到临头还要胡说八道!” 掌嘴这种活。 怎么也轮不到监正大人。 但步监正一听到仁启帝要掌康王的嘴,站在身后的他,附声道:“臣来。” 说着绕过龙案,快速来到李元和面前,一手揪起他的圆领,一手抡起,邪笑着说道:“康王殿下,得罪了。” 啪! 啪啪! 啪啪啪! 李元和的嘴很快肿了起来。 步监正凑上前去,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康王殿下,微臣劝你,没有人证物证,可不要随便说话,不然微臣反告你污蔑就不好了。” “你……” 李元和头冲前,想要咬他。 仁启帝厉声道:“兄弟阋墙,同室操戈。朕对你太失望了。来人!将康王押去刑部大牢,择日问斩。” “父皇,万万不可。” “父皇——” 齐王李元致和宁王李元弘同时请求道。 “押下去。” 随着一声怒吼。 李元致和李元弘双双一惊。 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 李元和被押下去后,步监正重新回到仁启帝身后。 他开口说道:“温小姐一早进宫,要给陛下送药。” 仁启帝轻轻“哦”了一声,目光落在温凤岚身上,“温小姐如此关心朕的病情,朕甚感欣慰。” 温凤岚低着头,从袖袋里掏出一粒白色的药丸,双手奉上。 “陛下,是时候吃药了。” 第87章 康王之死 仁启帝看着温凤岚手中的白色药丸,微微一笑。 “呈上来。” 刘公公接过温凤岚手中的药丸,呈到仁启帝面前。 仁启帝两指一捏,将白色药丸置于掌中。 并不急于吃,而是将龙案前的卷轴随意弄乱。 李元弘和李元致见状,暗地里吸了口气。 父皇的强迫症什么时候好了? 仁启帝笑道:“不知这药,朕还有没有吃的必要?” 这是考验我吗? 温凤岚心里嘀咕一声,抬头迎向仁启帝的目光。 对方的眸子冰冷中透露着杀意。 “陛下的症状有好转,可喜可贺。 “但精神类的药物不可贸然停药,不然会有停药反应。 “所以,还是得继续吃一段时间。” 仁启帝听完,回头看了一眼步监正。 步监正两手一摊,有点无奈。 仁启帝回过头来,将温凤岚给他的白色药丸往地上一丢,丢到刘公公面前,“踩。” 刘公公愣了愣,抬头看了看仁启帝,仁启帝严肃着脸,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立刻抬起右脚,往那白色药丸一脚踩去。 仁启帝道:“今后,朕不再吃药,特别是温小姐送来的药。” 温凤岚咬了咬牙,看着变成泥的药丸,低头道:“愿陛下龙体安康。” “没什么事,民女先告退了。” 她福了一礼,退出御书房。 李元弘和李元致也向仁启帝告退,紧跟了出来。 御书房的门一关上。 三人不约而同地喘着气。 “仁启帝绝对有问题。” 温凤岚低声道。 李元弘和李元致没有反对。 温凤岚将两人拉到无人处,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陛下应该有精神分裂症。” “精神分裂症?” “那是什么病?严重吗?能治吗?” 李元弘和李元致露着惊疑的目光,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从温凤岚口中听到陌生的词语。 饶是如此。 还是相当震惊。 温凤岚道:“据我观察,陛下有双重人格。一个人格有强迫症,另一个人格脾性狂暴。 “简单点说,就是陛下有时候是一种性格,有时候是另一种性格。 “两种性格统一在他的身体里。” 李元弘问道:“人的性格总是多种多样的,同时有两种性格有什么奇怪?” “你说的那是正常人。”温凤岚解释道,“精神分裂下的双重人格是两个相对独特并且相互分开的亚人格,两个亚人格独立行事,不对另外的亚人格负责。这是一种严重的癔症。要治。” “要怎么治?” 温凤岚想了想,“刚刚看步监正的眼神,他怕是知道陛下有双重人格。” 闻言,李元弘点点头。 温凤岚又道:“步监正一直千方百计阻挠我给陛下吃药,应该是想唤出陛下的暴戾人格,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突然看向李元弘和李元致,道:“你们不是问我要怎么治吗?” “怎么治?” “杀了陛下。” “什么?”李元弘坐在轮椅上,差点摔下来。 “放肆!”李元致猛一拂袖,“这算什么办法?” “你们两个先别激动。” 温凤岚安抚两人。 “这叫我们如何不激动?” 这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莫说那是他们的父皇,就算是普通人。 得病了就杀掉。 那要大夫干什么? 温凤岚道:“我的意思是只杀死陛下的暴戾人格,留下那有强迫症的人格。” 李元弘皱着眉头,“可是你说这两个人格同在一个人体内,杀一个,另外一个也死啊。” 温凤岚道:“只需要让那暴戾人格,认为自己死了就行了。” 她解释道:“暴戾人格认为自己死了,便会长眠于陛下体内,不再醒来。陛下便只有一个人格,不再分裂。” “只是……”她顿了顿,“强迫症也是很难受的。” 比起难受。 一个不滥杀无辜的皇帝,更利于国家的繁荣昌盛。 李元弘道:“就按你说的办,杀死父皇的暴戾人格。” 李元致也同意道:“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温凤岚道:“你让我想想。” …… 刑部大牢。 昏暗的牢房内。 康王李元和被剥去了象征身份和地位的蟒袍,换上了白色的囚衣。 逼仄的空间,压迫着被关押在这里的囚犯。 他们抬头看不见天,低头是结实的镣铐。 时间一长,精神便容易出现问题。 李元和刚来不久,便听到绝望的叫喊声充斥着他的耳膜。 他高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似乎听到他的呼唤,大门被缓缓打开。 步监正大踏步走了进来。 “康王殿下。” “你这个老贼!” 李元和冲上前去,就要咬他。 无奈脚下的镣铐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他离步监正只有一尺的距离。 伸出五指,怎么也掐不到这个仇人的脖子。 “老匹夫,你害死我哥,又要害我。” “康王殿下,”步监正面带微笑,“这里是刑部大牢,就算骂人也要讲证据。你说我害死你哥,人证呢?物证呢?” “老匹夫……” 步监正丢出一卷白绫,道:“害死晋王的,是你。不是步某。这三尺白绫便是给你的最后尊严。” “你自尽吧。” 步监正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李元和的心里。 他身子猛地一晃,倒了下去。 洁白无暇的白绫缠绕在他身下,他缓缓拾起。 “本王乃是当今圣上第六子,受封亲王爵位,不该死在你的滥刑之下。 “本王要见父皇!” 他咬着牙,苍白的嘴唇因为用力渗出血。 步监正叹了口气,身子往旁边一侧,让出身后的位置。 李元和瞳孔突然一缩,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仁启帝竟站在门后,冷静木然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父皇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父皇像变了个人似的? 仁启帝朱唇轻启,道:“听监正大人的话,自尽吧。 “给皇室留点尊严。” 李元和虎目含泪,喉头一甜,吐出数两鲜血。 白绫被鲜血染红,附在手里,似有千斤重。 李元和抬头看了眼横梁,绝望地将白绫抛了上去。 仁启帝看着李元和的尸体慢慢变凉。 “又一个。” 他转身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