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男主发疯的偏执文学》 1. 门客与神明1 许念是一名活了很久的人。不过，从这种程度上来看，她已经不算是人了。 至于她为什么能活很久，这目前仍是个谜。 千百年前，她乃是况家的门客。在进况家之前，她一直在外流离颠沛，靠讨饭为主，费了千辛万苦终于混进了三大家之一，可算是混得一口饭吃。 自然，当时她并不叫许念这个名。而匆匆千年过去，她对前东家的记忆也只剩寥寥几个场景。 其中一个场景是，她还未成为众门客心目中的万人嫌时，那一天被别人提点道，未来家主夜猎归来了，要不要去看？ 她当时无知得可怕，问对方道，未来家主又如何，不就是一个人吗？ 大家都是人，怎么还得去围观另一个人呢。 那门客笑着道，先不说况家独子神格已稳，就算没有神明之言，每任能掌控生死簿的家主也不是你能碰瓷的。 另一门客道，哎呀，管她作甚，等她见到就知道了。 于是，许念抱着不信邪的念头去了，躲在墙角里偷窥一面。 她当即瞪大眼。 惊鸿一瞥已不能形容。 她很认真地想，这是两个物种的云泥之别。 当晚她便失眠了一宿。 上古时期，总有众说纷纭的预言。其中最广为流传的是，三大家的精锐之士纷纷算出了况家正当逢末之时，尽管其子有神的资质，但况家摆脱不了覆灭的命运。 一切是如此矛盾，让人欲罢不能。 但大家并未将况家独子的资质放在心上。毕竟过去三大家，被算出有资质的家子数不胜数，最后成神的不还是没有嘛。 神明已成为传说，无人得知真假。 许念在见到况家未来的家主后，她便坚信对方一定能成神，并能带领况家脱离苦海。 众门客都认为她在跟大家唱反调，但无人得知，许念从未如此虔诚过。 后来，有位通天文地理的谋士预言道，况家独子拥有神格，将飞升成为神明。 众人哗然。 神格？这不是传说中才有的千年一遇么？ 怎么就偏偏让逢末之时的况家碰上了？ 然，好景不长。在铸神之夜上，生死簿万鬼反噬，一夜之间，神连同况家一起覆灭了。 一切如同梦醒时分，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后来许念还是想不通，百思不得其解。 神格不是能长生不老的吗？为什么他没活下来……反而是她，一名小小的门客，却诡异地苟活至今。 这千百年来，她经历过穷困潦倒，当乞丐，也试过升官发财，流连酒楼。到最后散尽家财万贯，归来仍是一个穷鬼。 不得不说，活得太久是会活腻的。她眼下就是这么个情况。 …… 许念拎着包袱下地铁。 路上她的脸快被挤成一张饼干，好不容易到了站点，发现自己，迷路了。 许念揣着自己的小包，在地铁站上像个盲人似的盯了路线图十分钟。 地铁走走停停，开门又关合，提示音叮叮咚咚。 糟了。许念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她已经看不懂现代人的地图了。 待她走出地铁站，夜幕深蓝，此时已是傍晚。吹来的风半躁微凉，许念再度原地打转了良久，没能找着地铁站附近的那家餐厅。 “……”许念搬来祈承这儿也有段时间了，在认路上依旧这么废。 可能这就是天生的路盲吧。以前地广人稀，她的缺点暴露得不明显。 许念又兜兜转转到第七次时，旁边蓦然响起一把男声：“你好，是迷路了吗？” 她循声回过头，不知何时，有个高瘦的男生站在此地。 他穿着兜帽衫，遮得挺严实。看上去像是在等人。 许念正想着对方是骗子的可能性得多大，男生笑着道：“我对附近还算熟悉，你想找哪儿，我可以为你指路。” 其实对方有没有笑，她也不太确定。 骗子都是这样的，戴着口罩随便蒙个几句都显得很和善。 说起来，祈承市最多的还是鬼，骗子都快见不到踪影了。 许念犹豫了几秒，告诉对方道：“我要找宁音餐厅。” 男生便游刃有余地道：“你直走右拐，坐电梯上商场的二楼，往南西角方向走，大概五十步就能看见餐厅。” 话音落下，许念怔愣了下。 竟然，不是骗子。 于是许念向他道谢，立刻迈步照他说的方向去。 她逃跑技能点满，所以不消一会儿便找到了宁音餐厅。 那人的方向感真好啊。 许念很感激，于是做了个决定，她原路返回找到那个男生，打算要他的电话号码，请他吃饭作为感谢。 男生见到她，有点意外地道：“怎么回来了？没找到么？” 许念认真道：“找到了。我想留你的电话号码，回头请你吃饭。” “不用的。”男生的声音又含着笑意，“举手之劳而已。” 许念再三坚持，对方只好道：“好吧。” 男生伸出手来，许念一愣，对方有点好笑道：“你得给我手机，我才能输入号码吧？” 许念这才反应过来，忙去掏包袱里的手机，双手捧着递过去。 这东西还挺贵重的，但她老是摔，换了十几次后她便养成了双手捧稳的习惯。 男生因此多看了一眼她的动作，不过没说什么，修长的手指轻触屏幕，很流畅地输入一串数字。 “好了。”对方归还手机，许念再次双手接过，显得分外虔诚。 也是这时，不等许念查看那号码，身后一阵风急冲冲地刮过，几乎是瞬间，她眼前便出现了一个青年，戴着墨镜冲男生喊道：“你做什么！当心女骗子！！！” 风水轮流转，她竟然也被别人当成了骗子。 许念举手解释道：“那个，我不是骗子……” 青年回过身，飞快打量了她一眼，即便隔着墨镜看不清他的眼神，许念也能感受到他扑面而来的鄙夷。 随即，男生拍了拍青年的肩，道：“别紧张，她只是个迷路的女生。” 青年嗤之以鼻道：“谁知道她是不是装成路人的私生？” 可是我连你嘴里的词都听不懂啊…… 许念觉得自己挺冤枉的，难不成这就是恒认骗子者，恒被认成骗子？ 男生又安抚了他几句，那个青年油盐不进，催他赶紧上车。 许念循声望去，远处还真有一辆油光锃亮的车，看样子像是这青年开来接人的。 那男生就是在等他吧。 “好，我走。”男生似被催得有点无奈，终于准备离开。 这时，恰好有晚风拂来，许念意外地闻到对方身上特殊的酒香。她不由一愣，总觉得在哪里闻到过。 他走前，还跟许念道了别，“下次别迷路了。” 许念微怔，很快点点头。 不知为何，在男生走后，许念感到一点怅然若失。 “还看呢，骗子。”青年冷冷道。 这厮竟然还在。 许念侧过头，又重复一遍道：“我不是骗子。” 青年边拿出一张名片，边很不客气地道：“那你就是私生没差，鉴于你无耻地要到了他的电话，我也只能把你招进来。” 许念接过他的名片，扫了一下，很是惊讶：“你竟然是星探？” 明明你看起来才是最像骗子的骗子啊。 许念又问道：“你看中了我的资质，打算邀我进公司当艺人吗？” 同时，她在心里猜测道，既然这位是娱乐公司的星探，那刚才的男生是…… 青年回答道：“别误会，不是挖掘你进来，而是我们公司里还缺个打杂的。” 许念：“……” 青年给完名片就走了，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留许念一人在夜风中像条冻干。 嗯…… 许念左手是名片，右手是手机，又看了眼名片，抿唇笑了下，便把那张名片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活了上千年的人就该桀骜不驯。区区一个星探，竟想招揽她进去，不可能。 几个小时后，许念回到自己的家中。 她打开平板，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戳今日的头条新闻，方便她了解现代人的生活方式。有个视频的微博词条爆了，是祈承市的堵塞盛况，顶级流量余舟出席活动，白歌广场被围得水泄不通，无数粉丝疯狂呐喊。 许念点开视频来看，顺手拿起旁边的水杯，刚喝了第一口，看见那人的长相，当即瞪大了眼，愣在椅子上。 杯子里的水面开始倾斜，快要从杯沿滚落。 片刻，她还看见护着余舟离开的经纪人，这不就是那个戴墨镜的没素质青年。 重点是，余舟长得跟千年前的神明一模一样。 千年已至，拥有神格的家子重现于世了么？ 可是这么久了，不提况家，另外两大家也早已覆灭。在况家灭后的五十年里，夏家和周家日渐式微，古时三大家已成为历史。 余舟，会是况家神明的转世么…… 许念想起那名片，立刻搁下水杯，大力得水被溅出来一层。她头也不回地往外奔，用千年的垃圾修行火速赶到地铁站旁的垃圾桶。 她毫不犹豫地翻起了垃圾桶。 幸好垃圾不多，很快就找着丢掉的名片。 先前许念没仔细瞧名片上的字，这会儿逐行地默读，发现那墨镜青年的名字，姓姜。 名应该是个假名，姓或许是真的。 许念记得，千年前的况家，门客众多，但谋士却只有几位，属于精锐中的精锐，有三大谋士之称。其中有一位，正是姓姜，字怀百，修为很高，但喜欢出言不逊。 如今许念早已忘了他的长相，却还记得他的阴阳怪气。 ……想到这，许念记下名片上的电话，然后将名片连同双手一起洗干净。 现在她有了两条线索，一是名片上姜怀百的工作号，二是那名男生的手机号。 思来想去，许念果断选了第二条。 她拨下男生的号码。 “你好。”许念礼貌道，“请问你是哪位艺人？” 对方的声线传过来，莫名让她的耳朵酥痒，男生很有耐心地回她道：“你好，我叫余舟。” 2. 门客与神明2 许念惊愣了两秒，没料到一找便是正中靶心。 此刻静得能听到他呼吸的声音。 她不由道：“是你……” “嗯。”余舟像是正好闲暇之余，所以回复她格外认真，“是我。” 对方话语之间释放出来的气息，跟况家神明如此相像。 许念曾经试图寻找对方的转世，到头来涉足发现，神格的确是稀世罕见。很多有资质有修为的人，或许性子相似，或许举手投足接近，但终究，都不是他。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谋士说，此子千年一遇。许念倒想更正，千年也难得一遇啊。 许念掐着手机发呆，那头的男声带点笑意道：“你这是要跟我长夜默谈吗？” 许念当即回过神，连忙道：“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 余舟哭笑不得地道：“听出来了。” 许念不由滞愣。 很久没有人对她如此有耐心了。除了千年前的况家独子，还有谁会这般地一点儿也不嫌弃她。 她真的是很怀念千年前的少年神明。 尽管对方是神，她只是个凡子。 随后许念很识相地道：“很抱歉打扰你的休息，你挂断吧。” “无事。”余舟说，“你来挂断吧。” 许念踌躇地按下挂断键，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久久不能压下心中的澎湃。 她愈发肯定，对方就是千年前的况家独子。 她变了副模样，更换了姓名，对方没认出她也正常。 不过，没认出她才是正常的吧。许念旋即略微沮丧，她可没忘记她在况家遭众人嫌的场景，怪她修为不精，被谋士吊打也就算了，连同门的门客也比不过，总被人耻笑。 当时她常常安慰自己，罢了罢了，不就是混一口饭吃，能进况家便已如愿，碾压什么的，不是她擅长之道。 …… 第二日一早，许念收拾妥当，捏着名片去找上面的公司住址。 余舟所在的娱乐公司名叫旷世，是最近势头极猛的新秀，与它并列排名的还有霞虹，昼名。这三大巨头目前霸占了市面上所有能看到的俊男美女，拥趸极多，粉丝们也经常打架。 许念在去之前，非常仔细地查了一遍余舟的出道经历。 他第一年，不，应该说刚参演第一部电影，作为一线男主演的武替，由于一张模糊的剧照直接爆火了。 众多路人诧然，还有这么离谱的爆红路径？ 而令大家最吃惊的是，那位一线男主演，电影方指定的唯一主角，演技精湛，竟然被武替给压了一头，从此余舟便一战成名，声名鹊起。 许念浏览完这些信息，注意到一个细节，男主演叫单风，是霞虹公司力捧的一线流量。 但她想了一下，况家的谋士没姓这个的啊。莫非是另外两家的谋士？ 夏家和周家的谋士太多了，有浑水摸鱼之态，别说记住，许念连他们家的谋士有多少都不知。 清晨微风缥缈，许念险些又迷了路，还好旷世公司的大楼够显眼，周围一片山林环绕，她用了点修为可算是找到了。 前台的青年有些眼熟，打着绿领带，他笑容可掬地问道：“你好，请问有预约吗？” 许念拿出一张洗刷过、皱巴巴的名片，指给对方看，“我是姜星探邀请过来打杂的。” 青年：“……” 青年冲她不好意思地笑，“麻烦稍等一下，我给经纪人打个电话。” 许念不介意地点点头。 只见青年径直摁下电话的一个键，骂道：“姜怀百，你平时欺负我就算了，怎么还骗了个小姑娘过来！” 许念：“……” 这时，她终于想起来对方为何如此眼熟了。 眼前的青年，正是况家三大谋士之一，冉文将，素有大文豪之称，其字画千金难求。 为此，姜怀百似乎挺讨厌他的，因为自己的字画卖得没他贵。 许念凭借贫瘠的记忆认出对方以后，心头有点颤动。 就连大文豪也得当前台，那她做一个打杂的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她还记得，正是这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冉谋士，算出了石破天惊的预言，曰况家独子将飞升成神。 说起来，姜谋士也得身兼数职，又是星探又是经纪人的。 许念已经在冉文将的控诉中，接受了自己要打杂的命运。 姜怀百抑扬顿挫的声音从电话传来：“让那个女生上来。” 冉文将痛苦道：“感情我前面说了这么多你也没听进去。” 姜怀百道：“大文豪，你别嚎了。她拿到了家主的电话号码，换作是你，你会放过她吗？” 冉文将停顿了两下。 许念莫名感到一点心虚。她歪打正着找到了神明的转世，这运气确实像白捡来的一样。 “你上去吧。”冉文将扶了扶眼角，“我们得确认下你是不是鬼。” 许念顿时愣住，然后便被冉文将送进了电梯。 电梯门打开，戴墨镜的青年就站在眼前，这不是姜怀百又是谁？ 许念动了动嘴唇，开口道：“我不是鬼。” 姜怀百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他说道：“你这反应，我寻思你怎么也不是个普通人吧？” 许念懊恼，原来她太淡定了也是错…… 姜怀百把她带到一间空旷的休息室，让她呆十分钟再出来。如果出来时身体没有颜色，那就不是鬼。 许念还确认了一下：“就我一个人呆着吗？” “怎么？”姜怀百瞟她一眼，“你还想让家主陪着？” 这厮转世了还是如此阴阳怪气…… 许念否认道：“我还以为会有人跟我一起来应聘打杂的职位呢。” “……” 姜怀百没理她，挥衣袖走了。 许念只好揉一把酸痛的眉心，数着指头呆在休息室里。 不得不说，这间休息室有点像鬼屋。空荡荡的，远处还有一面墙大小的镜子。 然后，她真在镜子那儿看见了一个乌黑的人影。 不对，这是鬼影吧。 “！！！” 许念恐慌地贴到了门的背面，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有修为，不怕低阶的鬼。 但若是高阶的呢…… 许念闭上眼，一副准备等死的模样。 没多久，有串鬼魅般的咯咯笑钻到她耳朵里，许念立刻把耳朵也捂上，试着用修为屏蔽外界—— 没用。 她还是能听见那串咯咯笑，跟盘在她耳朵似的。 许念心道，竟然真的是高阶鬼，生死簿上才会记载的鬼，千年后让她碰上了。 “哎呀，不捉弄你了。”笑声忽地换成性感的女声，有个人把她捂耳朵的手扒拉下来，“我叫段桃，你叫什么名字？” 天啊，鬼还跟她自我介绍。 许念仍是不敢睁开眼睛。 那女人便道：“家主让我过来陪你的，我是旷世的制片人。” 许念终于眯开一条缝，眼前确实是个正常的女人，不是女鬼。 对方见她如此怂，又笑得花枝招展的，香水味萦绕到她的鼻尖。 许念：“……” 许念终于如常打开双眼，声音冷静道：“我是许念，很高兴认识你。” 对方绝对有修为，并且在她之上。否则不可能装鬼装得那么成功。 她的话音刚落，段桃又咯咯笑起来，好似是被她逗乐了，“小许念，你脸上有着不符年纪的成熟啊。” 许念点点头：“被你吓的。” “你真有趣。”段桃笑完这一波，总算敛住笑，说道，“正好我得出任务呢，缺个男高中生，符合年纪的就一个，可是家主不能去，现在瞧见你，觉得女高也不错呢。” 许念：“……” 对方说的话令她惶恐。 这不是娱乐公司么，怎么扯到高中生身上了…… 段桃找了个位置跟她一起坐下来，好奇地问她道：“小许念，告诉姐姐，你是怎么碰瓷要到顶流电话的？” 许念微微一顿，回答道：“我迷路，他帮我，我为了感谢他所以留了手机号。” 段桃十分惊讶地道：“就这么简单？” 许念道：“就是这么简单。” 段桃便啧啧称奇道：“哎呀，看不出来，小许念还是个勇敢的女高中生。难怪那姜某拿你没办法，昨晚回来一直在群里发脾气呢，说家主上了女骗子的当。” 许念沉默。 段桃像是想起了什么，便正式地介绍道：“忘了跟你说，家主是余舟，他只是外表长得像男高。我们公司表面上是娱乐公司，实际上是捉鬼公司。” 许念点头。 千年前她是况家的门客，千年后她愿意在况家公司打杂。 段桃说她道：“看来你真的不简单呢，难怪家主会看中你。” 许念一怔，心想原来是他吗？ 是他让姜怀百招她进来…… “好了。”段桃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时间到了，咱们出去吧。” 许念便跟随对方一起出去，然后，她的身体并无颜色变化。 段桃解释道：“不是身体颜色变化，是透出来的气的变化，正常人都是白色接近透明的，而鬼的话，则有四种颜色的气。” 许念不由点头，她记得的，千年前，况家正是用颜色将生死簿的鬼分成四个阶。一阶是绿鬼，二阶是黄鬼，三阶是蓝鬼，四阶是红鬼。 其中又以四阶最强，一阶最弱。 “现在知道你非鬼也，欢迎加入旷世。”段桃边说，边带她去到另一间休息室。 打开门，里面赫然就是余舟，许念猛然见到他，愣得浑身一抖。 男生就站在窗前，撩窗帘看外面的雨势，指骨匀称漂亮。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过身来，冲她笑道：“外面下雨了，幸好你来得早。” 许念一瞬想起当年的场景。 那一天，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队伍，少年骑着马夜猎归来，冲着迎来的人们笑。 他风华正茂，叫天上的明月都失了色。 而他好像还不知道自己有多蛊惑众心，随从的将领掉了个玉佩，他便当即下马，捡了起来，交代道：“这么漂亮的定情信物，可别丢了。” 她当时瑟缩在墙角里偷窥，心想道，小家主，你才是不能丢的人啊。 这般美好的你，就应该成神。 3. 门客与神明3 这个场景，她整整记了一千年。 眼前的男生轮廓与千年前所差无几，身形骨头每一处都长得极好，是那种精神力很足的充沛之态。像许念这种弱茬茬的，光是看着便止不住地倾羡。 待她终于想起了点什么，回过头，段桃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许念怔了下，进去将门阖上。 但又很克制，点到即止地跟余舟保持两到三米的距离。 尽管神明从未厌嫌过她，但她这种千年前被人人喊打的万人嫌，也不能越过那条线，否则就是渎神。 “好像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看见她不似昨天般放松，余舟的身形微顿，站在窗前没动。 许念看在眼内，心想，神明的转世也要开始讨厌她了吗…… 许念慢慢地念：“我叫许念，期许的许，思念的念。” 不知怎地，余舟忽地弯唇笑了：“很有寓意的名字。”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一道沉稳的女声说：“家主，开会的时间到了。” 对方礼貌地通知完，很快离开。 许念觉得这声音也有点耳熟。 莫非是剩下的那位女谋士，巫渺？那看来昔日的三大谋士都齐了。 余舟道：“许念，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许念反问道：“……我可以吗？” “自然可以。”余舟很快道，尾音倒是带上了一点无奈。 许念又把这理解成厌恶了。 看来她今后得和神明的转世保持距离，藏好自己的卑劣，免得被他嫌弃。 须臾，他们两人来到会议室。 待入座以后，许念这才打量起在座的其他人。 首先是唯一没碰面的女人，长得很清隽，刚才来通知的果然是她。巫渺，三大谋士最后一位，口才极好，也只有她能让姜怀百吃瘪。 许念对她印象不深，但记得她暗恋况家独子，为此还闹出了一场笑话。 这笑话是关于许念的，不是她。 因为这巫渺，自己写了封情书，竟然不敢送，特意来委托她帮忙送。 这也就算了，等到许念送到人手上，期间从门府一路被人笑到席上，笑她不自量力竟敢给未来家主递情书，这时候，巫渺红着脸，告诉她说忘记署名了。 写情书忘记署名，嗯。 那收信人会认为是谁写的呢？不就是她么！ 许念被迫做了一件毕生蒙羞的丑事。 在众人眼里，她是胆敢写情书给未来家主的狗贼，色胆包天，不知羞耻。 而巫渺的做法，让她连送信这个辩解的说法也没了。 后来巫渺又说，这是她情窦初开一时想不开，情书一事就当揭过。 许念长叹一声，锅都让我背了，我还能说什么。 再说她也骂不赢对方。 巫渺是那种很辛辣的女人，总是会若有似无地瞧不起她。 许念忙收回思绪，看另外的三位，打过照面的两谋士，以及刚认识的段桃。 在她分神的时候，段桃开口说了她这次的捉鬼任务，需要带一个高中生去，向姜怀百讨个人。 姜怀百道：“谁？如果是刚入职的新人，那就给你了。” 许念：…… 竟然说扔就扔了，她又不是垃圾…… 冉文将不忍道：“这姑娘都还没修为呢，这就得跟你去捉鬼，会不会太危险了？” 余舟忽然开口：“那我也去吧。” 段桃露出惊喜之色，但还是道：“家主，这次评级的才一阶绿鬼，有点杀鸡用牛刀了吧。” 巫渺也道：“对啊，家主，你让那个新人去就行了。” 余舟道：“此事已定，不必再劝。” 巫渺欲言又止，最后也忍下了。 散会后，段桃被安排给许念培训，大概是几天速成的那种。 对方倒是个性感活泼的大姐姐，便拉她到楼下的自动售货机旁，坐下来边喝饮料边跟她讲了不少有趣的八卦。 “今天开会的人没齐，虽然本来人也少，不过有两位遗漏的重量级不在祈承，出任务去了。” “重量级在我这儿是姜某，巫嘴，海王，胖手。”段桃又补充道，“还有个算命的。” 许念对上了前两个，应该是指姜怀百和巫渺。 至于后三位，许念忽然福至心灵地猜出了其中一位：“算命的，是指冉文将么？” 段桃很是惊讶，夸她脑袋瓜子蛮灵的啊。 “我们旷世里，除了家主最近刚苏醒，剩下的全是近些年的转世，比方说那姜某，就是五十年前修炼恢复了谋士的记忆，开始寻找况家的后人。” 近些年……五十年前…… 许念觉得段桃对“近些年”有些误解。 许念问道：“余舟最近刚苏醒？那他不是转世的话……” 段桃接道：“沉睡千年的神。” 许念眼皮微微一抬。 段桃：“我就说你这人太冷静，显得我很没面子。” 许念心底实则已经惊成了河豚。 竟然就是本人吗？ 而不是转世？ 许念呢喃道：“真好。” 神明没有陨落，预言仍是兑现了。 段桃又继续欣慰地道：“所以说，借着神明家主的东风，咱们有幸打工的，也赚得不少。” 岂止是赚得不少，简直盆满钵满。 旷世吸金能力一绝，基本上无论他们开多高的薪酬，旷世都会照单全收。 段桃作为二十年前才觉醒的门客，虽然她隶属周家，但不影响她投奔况家。 有钱不赚龟孙子嘛。 …… 许念回到家，段桃正好给她发了关于修炼的知识点，让她谨记熟背。 过了几秒，对方又发来一张图，她点开看，是关于四种阶鬼的技能属性。 许念便很端正地回：【我会看的。】 随后，段桃把她拉进了一个小群。 许念看见有个顶着钓鱼竿的头像在飞快地刷屏。 我的字画千金难求：【烦！】 我的字画千金难求：【烦烦烦！】 我的字画千金难求：【我好烦啊！】 就在许念看名字猜这是谁的时候，另一个头像是荷花的人出来回复道：【唉，姜兄，你发疯一个小时了。】 那荷花叫“睡莲大师”。 随即段桃便忍不住吐槽钓鱼竿。 小桃：【我靠，姜怀百你天天刷屏不累啊。】 睡莲大师：【唉，他打字速度是比我快很多……】 小桃：【算命的，你不烦他吗？】 睡莲大师：【习惯了，他一千年前也这样。】 小桃：【……】 小桃：【一千年前怎么刷屏啊？！！】 睡莲大师：【他用嘴刷。】 我的字画千金难求：【……】 小桃：【……】 这时候，一个叫西西的人出来了。 西西：【哎呀，看来我不在的时候，大家玩得很开心嘛~】 下一秒。 “西西已被移除群聊”。 这时候许念才发现，姜怀百是群主，他把那个西西给踢了。 好吧，是他的作风。 许念一边浏览着群聊里的头像，一边对上了相应的人。字画千金难求的是姜怀百，睡莲大师是冉文将，西西暂时不知，另外还有两个人还未发过言，头像分别是一红一白，许念不由好奇。 白的那个看着像是余舟，名字就叫舟。 这时，段桃又来戳她。 小桃：【不好意思啊，那姜某就这样，仗着自个是群主为所欲为。】 许念：【他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 小桃：【说不清。】 小桃：【对了，如果待会儿海王来加你，你别答应啊！】 许念：【……海王是？】 小桃：【叫西西的傻逼。】 许念聊到这，莫名被震慑到了。原来那个西西就是段桃口中的海王。 是她理解的那个海王吗…… 不一会儿，屏幕上果然出现了个红点，许念戳开，顶着海的头像的西西给她发了好友申请：【新人妹妹，加个好友如何~】 许念只好返回对话框，跟段桃说：【他真的来加我了……】 小桃：【稍等。】 小桃：【我这就飞去骂他。】 许念又是一愣，哎，段桃的修为真不错。 不像她，千年过去了，她只有逃跑速度神快，其他的全是摆设。 许念回到群里，发现两大谋士又吵起来了。 我的字画千金难求：【神棍别来烦我。】 睡莲大师：【你竟然称呼我作神棍，真是太没良心了。】 我的字画千金难求：【你的画卖不出去的时候，可不就是摆摊当神棍。】 睡莲大师：【这明明是你……】 我的字画千金难求：【再吵我踢你出群。】 睡莲大师：【……】 许念看完下来，只觉得两人都是开玩笑。毕竟况家三大谋士，不说千年之前，就说现代吧，睡莲大师，不，冉文将随便写一个字都价值不菲。姜怀百虽然才学方面不如冉谋士，但其经商手段也挺厉害的，据说师从况家。 所以现在是，两位富得流油的谋士在她面前炫富。 许念默默放下了手机。 她起身去照镜子，对着镜里的自己，渐渐陷入发呆。 现在这副样子是她这几年新变出来的，确实年轻得只有十八岁，毕竟她千年之前，进况家当门客就是这个年纪。 当时她的本相还可以，就是姜怀百和巫渺，阴阳怪气和嘴遁同时评价她道，美则美矣，适合当鬼。 几天后，经过段桃的培训下来，许念也适当放出一点修为，对方便很满意地拍着她的肩道：“好啦，小许念，你可以出师了。” 于是许念流浪飘荡了千年，入职于旷世捉鬼公司，接到了第一份关于她的任务。 和段桃一起潜伏进伊云高中，寻找那只隐藏在学生中的绿鬼。 4. 门客与神明4 许念出发前，收到了余舟的信息。 她也是这时才记起来，他们都有对方的电话。 余舟：【转学手续办好了，我在伊云的凉亭等你。】 许念看完，又看了好几遍。 自从确认他不是转世，正是家主本人以后，她的内心变得忐忑起来。 更别提这回还要一起捉鬼。 其中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继而暴露了自己拙劣的本性呢？ 千年前虽然她出过很多丑，但并不是每件都传到未来家主耳中的，因此他待她特别好。 惆怅间，许念用修为赶到伊云高中。这会儿，段桃应该也入职为老师了。 还记得对方前一天分析此次的任务：“有鬼出没的班级是高二6班，我来当这个班的生物老师，你和家主就插班进来潜伏着，一有什么诡象立刻通知我，我们一起捉住那鬼！” 许念想了想，反问道：“如果来不及通知你，只能通知到余舟呢？” 段桃边说她没大没小的，总是不称呼余舟为家主，边又道：“虽然我不知家主为何这回要来，但我认为，有什么事情你还是少麻烦他为妙。” 许念便应道：“好的。” 这所学校还挺大的，许念茫然地找着余舟说的凉亭，不出意外地，又迷了路。 ……应该是独居太久了导致她一直没什么机会锻炼路痴。 “许念。”不远处忽地有人叫她，许念立刻回过头，竟是余舟先来找她了。 他走过来，无奈地道：“没想到你在学校也会迷路，应该让你在校门等我的。” 许念立即道：“不，是我的错。我应该让段桃给我发一份学校的地图。” 段桃什么都发，怎么忘了发这个呢。 不料余舟笑了笑，说她道：“学校怎么会有地图。” 许念愣住，心想也是。人家学生比她记性好多了，范围这么小哪里需要地图啊。 她便道：“让你见丑了。” 余舟眼眸微定，“没有。走吧。” 许念点头跟上，在进到楼道以后，余舟慢慢变成普通男生的样子。 她抬眸见到这一幕，下意识地怔愣。 这样一看，好像就跟她的相貌是匹配的了。是为了让她减低压力么…… 余舟好似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提点道：“许念，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 许念是真没反应过来，呢喃道：“什么身份……” 余舟由下往上地凝望她，笑道：“我要是以本相进去，那我们还作什么潜伏。” 许念终于明白过来。余舟在现代的身份是顶流，世人皆知，的确需要变幻个新皮囊。 她想了几秒，又可惜道：“但是你也可以变更好看一点。” 不说一定要本相的标致程度，但也不能太逊色，如此平平无奇。 余舟笑了下，“变都变了。” 许念心里仍是紧巴巴的，对他的形象格外在意。但又想到自己得注意分寸，便没有再提。 来到高二6班门前，正好是段桃在上课，她便咳嗽一声道：“同学们静一静，有两位转学生加入我们班，让我们掌声欢迎。” 大概是他们变过的颜值过目即忘，台下的学生鼓掌不是很积极。 一阵稀疏的掌声过后，段桃让他们做完自我介绍，便安排他们分别坐到后排。 相隔一个组的距离。 许念跟一个短发女生同桌，对方反应平淡，只稍微给她挪了点位置，便继续在桌洞里玩手机。 许念清晰地看见她在桌底飞快敲着字，舌战群儒，酣畅淋漓，最后跟同伙发道：【舟丝们，是恶评，不要理！】 许念：…… 做过功课的她，记起来，舟丝是余舟粉丝的昵称。 许念侧头，用眼角的余光探视余舟那边的情况，他一个人坐着，很闲适。 初步潜入完成，接下来便是打探情报。 待下课铃声打响，许念看着同桌作业本上的名字，友好地搭讪道：“李木兰同学，你好啊，可以问一下你们这儿有什么奇怪的传闻吗？” 李木兰低着头玩手机，眼也不抬地道：“转学生，别跟我套近乎。” 许念微顿。唉，怎么出师不利了。 前桌的男生倒是活泛，转过头来道：“哈哈哈，第一天就想融入我们，这转学生好好笑。” 李木兰总算抬了头，跟那男生说：“放学去打游戏不？我今天有空。” 男生晃晃脑袋，“难得啊，你舍得在你老公身上腾出时间了？” “滚。我今天跟黑粉骂累了，出去放松一下。” “哈哈哈好。”男生爽快地应道。 许念听着他们聊，愣是插不上一句话。 这情景跟当年她刚进况家的时候，何其相像。 毕竟，当年的门客，搁到现在不就是一群高中生。 许念呆在座位上，苦恼地想着如何融入的法子。 反观余舟那儿，一下课便有人主动聊天，渐渐地，竟然围成了一个圈。 这才是正常的欢迎新同学的氛围……许念不免惆怅。 连她的同桌也被吸引住了，跟前头的男生聊他道：“我看那位余舟虽然平平无奇，但不知怎地，可能因为跟我男神撞名，我竟然觉得他还挺帅的。” 男生面露惊讶，就在李木兰期待他嘴里吐出些象牙时，他说道：“你中邪了吧？” 李木兰：“滚。” 不过借家主的风，李木兰转头正眼瞧她了，问道：“你们俩同时转来，认识的？” 许念承认道：“是的，我们是发小。” 李木兰皱眉道：“我怎么感觉你暗恋他啊？” “……”许念说，“此言差矣。” 李木兰对她没什么兴趣，嗤一声，起身也加入到圈圈里。 前桌的男生干脆在她桌上托起腮，郁闷道：“你说她是不是眼光不好？” 许念道：“此话怎讲？” 男生哼唧一声，“那人长得比我差多了。” 许念停顿，不由仔细打量了他一眼，犹豫道：“好像也没有吧。” 男生：“……你再说一遍？” 许念眼观鼻，鼻观心，回避对方的锋芒。 那男生又从鼻孔里哼一下，“莫丞。” 许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报上名来了。这是不是代表，她可以开始融入打探消息了？ 她便试探道：“莫丞同学，你们这儿有没有关于鬼的消息？” 莫丞眼睛往上翻，大概是想了一下，回她道：“没有。” 许念：“……” 好吧，这才第一天，不急。 随后便又继续上课，到中午放学时，大家都纷纷跑出去，在附近的便利店解决午饭。 许念本想和余舟一起吃饭，但他一直被众人拥簇着，她又怕阻碍他探寻消息，于是便留在学校，趁着学生们不在，她在教室里找找线索。 结果也是一无所获。许念靠在自己的桌沿上，苦思冥想着，这里并无鬼的绿气留下，还是说，由于他们三位的加入，已经把这鬼给吓跑了？ 根据段桃收集到的信息，6班常常有后排桌子丢失，而且是上着课就丢了的，眨眼的功夫，不存在学生恶作剧的可能。 6班有几位任课老师已经被吓到辞职，所以段桃才能如此顺利地来6班上课。 唯一还坚.挺着的，是语数英三科及班主任。尤其是班主任，他已经神经衰弱了，仍然授着课。 伊云校长很感动，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校方有打算给6班换教室，但是这样一来，岂不是让大家知道他们学校有鬼了，传出去也影响升学率，于是这才花大价钱找人来帮忙捉鬼。 其中段桃给许念补充了一个常识，他们旷世有开发专门的app，就叫捉鬼软件，不过没人知道这属于旷世旗下的。所有碰到鬼，或者怀疑身边有鬼的人，都可以在上面发布帖子，app若是检测到鬼气，便会允许发帖。 若同时出现多个相同范围遇鬼的帖子，可以直接打电话联系。 伊云高中的情况特殊，校方很担忧有不好的影响，委托他们尽量低调，不要传出去让人知道。 所以这也导致了，6班学生的嘴也很严。 倒是有一点还好，这鬼没有伤人，目前也只是丢桌子，没有丢过学生。 捉鬼app给伊云高中的鬼评级是一阶绿鬼，执念微深，但只能附身。 想到这儿，许念不由想起段桃给她发的那张四种阶鬼的技能属性图。 太眼花缭乱了，密密麻麻的字体颜色和线条交错在一起，感觉是根据过往捉过的鬼一起总结的。 说实话，这个图还没有当时况家独子给她总结的好。 他当时寥寥几语，便勾勒出了四种阶鬼的区别：“一阶绿鬼，最弱，只能附身。二阶黄鬼，可以实体化，多混迹在人群中。三阶蓝鬼，控制系。四阶红鬼，空间系。每上一阶，鬼都能兼并拥有其阶的能力。” 所以红鬼几乎是最强，执念也最深的鬼，要捉住四阶鬼，当时基本都得三大家的家主出动。 不过这种鬼也少见，大概几百年也出不了一只。 许念思考得极为入迷，甚至没发现教室已经来了人。 “怎么孤零零地呆在这。”余舟手上拎了一袋的食物，踱步走来。 许念一愣，他已经将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笑着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都买了。” 5. 门客与神明5 桌面摆满了各种食物，有饭团，三明治，面包，吐司等等，许念怔望着，手指不自觉地碰到袋子上。 “我……随便吃点就好了。”许念低声回道。 余舟拎起其中一个饭团，又拿起她的手，将饭团塞到她手心里，说道：“你得多吃点。” 手背被他托着，触感很是温暖。 许念停了一瞬，捏紧饭团收回手，感谢道：“多谢家主关心。” 余舟跟着她坐下来，坐莫丞的位置，许念开始咬热气腾腾的饭团，等吃了好几口才发现，他一直看着她吃。 见到许念直愣愣地回以目光，他好笑道：“不能让我盯着吃吗？” 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 许念震嗫道：“我的吃相很丑。” 余舟唇角上翘，说：“明明蛮好看的。” 许念眼内的讶异之色显露无疑，虽然也不是对方第一回夸她了，但大概是过了千年再次重新体会，她有些没适应过来。 而且她一直认为，这是况家独子的好客之道，身为大家之主有大家的风范。 许念很快解决掉那个饭团，这才回余舟道：“谢家主不嫌之恩。” 余舟便笑，眼眸微弯道：“许念，你这般客气，叫我如何跟你相处。” 许念诚惶诚恐道：“家主，我还觉得自己不够恭敬……” 余舟道：“叫我余舟吧，家主太生疏了。” 许念微微一惊，“可是旷世里的人都是这么称呼你的。” 余舟笑道：“你跟他们不一样。” 许念当即愣住。 不一样……难道是发现她隐藏的身份了，千年前她是万人嫌，当然与其他门客不一样。 家主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她的可厌之处，要她跟别人区分开来。 许念只好认命道：“好，余舟大人。” 余舟露出一点熟悉的无奈。许念记起正事，又继续道：“对了，6班的同学有透露关于鬼的消息么？” 余舟与她不同，一下课便被簇拥着走，6班同学对他的喜爱之情言溢于表，应该会透露一点情况吧。 “他们有提到，班上的桌子老是消失，让我多注意点，别被吓到。” 许念脸上浮现一点愁容，“这好像等于没说，他们怎么不怕鬼啊？” 余舟被她的话逗笑，说：“这个年纪的确实要胆大一点。” 可是都经常丢桌子了，班上也没一个同学请假，跟老师的担惊受怕形成鲜明对比……许念感觉有点烧脑子。 待到下午重新上课，许念打定主意，继续在同桌那儿下功夫。 “木兰同学，我帮你打水吧？”许念温和、笑容灿烂地道。 李木兰不为所动，“让开，你挡着我看余舟了。” “……”许念说，“余舟同学是我发小，我们可以放学一起玩啊。” 李木兰嗤一声，“你瞧着哪里像他的发小，跟班还差不多。” 许念：“……” 还，还挺准的。 当年的门客，何尝不是况家独子身后的跟班。 许念又道：“那我们也是认识的。木兰同学，跟我聊一下那只鬼吧。” 李木兰匪夷所思地看她，仿佛毕生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皮的人。 她起身迅速拎水杯离开教室，就像身后有恶煞追着一样。 莫丞又转过头来道：“牛逼啊，我头一回见到她这么怕一个人。” 许念叹气道：“你们连鬼都不怕，怎么还怕起我来了。” 没想到她这个万人嫌，在众人眼里，竟比绿鬼还可怕。 莫丞随口道：“那鬼不可怕啊，还挺可爱的，只会偷桌子。” 许念一顿，追问道：“你们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莫丞马上收住嘴：“没什么，我们就是胆子比较大。” 许念心道，看来6班同学有事隐瞒。 想了想也是，他们对绿鬼避而不谈，倒不像是被学校警告过，更像是班上统一达成的默契。 许念开始觉得事情有点棘手，不似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过了会儿，教室外的走廊上渐渐变得热闹，不知何时起，门口和窗户都站了不少学生，好奇地探头瞅。 莫丞顺着他们的目光去看，竟然就是在偷偷打量余舟。 “……” 许念见状，倒觉得很正常，感慨道：“他还是这么受欢迎。” 一如千年前的况家，众门客见了他皆能高兴一整天，虽有谄媚之嫌疑，但脸上发自内心的高兴也不是假的。 这是许念怎么求也求不来的待遇，只得在暗处里偷偷羡慕。 莫丞难言道：“演的吧？” 许念唉了一声，“不必靠外貌的魅力，含金量还不够高么？” 莫丞：“……” 不一会儿，李木兰打完水回来了，见他们聊着，警告莫丞一句：“别跟她多话，小心被她传染。” 许念在一旁露出受伤的表情。 莫丞说她：“你怎么还对新同学双标啊，明明那个余舟，你的眼睛就一直没从人家身上离开过。” 李木兰将水放回桌角，睨他道：“有问题？” 莫丞哼哼：“问题可大了去了。” 李木兰：“少跟我打哑谜。” 许念见他们好像快吵起来了，连忙劝道：“两位，和气生财。” 李木兰不客气道：“你就算了，离我远点。” 许念微顿，觉得她的同桌跟当初的门客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此次的任务，道长且阻。 傍晚放学以后，许念望着大家念念不舍地跟余舟告别，她只好用修为跟到他身旁无人之际，再慢慢走出来。 “家……余舟，你跟同学们相处得真好啊。”许念低声道。 余舟回过眸，似是早就察觉到她的存在，笑道：“怎么跟着我也不出声。” 许念如实道：“刚才太多人了，我怕吓着他们。” 余舟笑了笑，“无妨，用修为通知我一声即可。” 许念点点头。 余舟问道：“你那边有什么进展？” 许念便摇头道：“没有。” 比起进展，她倒是收获了一众的不喜欢。唯一对她友好点的只有莫丞，但总感觉是利用她引起李木兰注意的。 怎会如此。 她随即又问余舟道：“那你从同学们那儿得到进展了吗？” 余舟肉眼可见地受他们喜欢，能收集的情报肯定比她多。 余舟道：“我也没有。” 怎么会…… 许念急忙道：“他们对你也不说实话吗？” 余舟忍俊不禁道：“哪有什么实不实话的，应该是他们不想说。” 许念怔愣，原来这就是她跟家主的不同，家主体谅众生，而她，斤斤计较。6班的同学本来就没有对他们坦诚的义务，她却像极了讨问罪犯的态度。 许念此刻才意识到，她苦苦找寻那些资质跟余舟像的人，原来是差在了这里。 神格果然与她这种凡夫俗子之间有一道鸿沟。 “不过他们跟我推荐了最近新出的果汁，味道值得一试。”余舟随后道，很快带她到不远处的便利店，进店在冰柜找那果汁牌子。 许念有点没反应过来，望着余舟用目光逐瓶地扫视，直至眼眸一亮，挑出那瓶黄灿灿的果汁，“找到了。” 许念亦步亦趋，脑袋还是有点蒙。 余舟结了账，然后，便让她坐到便利店一旁的椅子上，他拧开果汁的瓶盖，把果汁递到她面前。 “……”她仍是没懂其中的关联，是怎么从捉鬼来到喝果汁身上了…… “尝一口试试？”余舟站着看她。 许念慢慢地接过他手中的果汁，照他说的，抿了一口品尝。 余舟问道：“味道如何？” 许念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憋出几个字：“还，还可以。” “是吗？”余舟却误以为不好喝，接过那瓶果汁，自己也喝了一口。 许念愣住了，久久说不出话。 余舟品尝完，明显有点意外，道：“是好喝的。许念，你不喜欢这种口味么？” 许念失声，左言他顾道：“……没有，我只是不常喝，觉得都大差不差……” “原来如此。”余舟说完，继续喝那瓶果汁。 许念有些坐立不安。 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她坐在椅上，男生就站在她跟前，黄昏淡淡的光线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到他的脸庞上，连带着睫毛都沾上温暖的色调。 许念不自觉地朝他盯着，光是这么瞧着，又令她想起千年前的场景。 他夜猎归来后，况家为了他开席宴请各门客来庆祝。其中，她很幸运地能跟着沾光，虽然位置自然是坐得比较靠后，但也不影响她欣赏未来家主的英姿。 于是她边喝酒，边时不时瞧着被众门客祝福的他，可谓是一顿很完美的蹭饭之席。 有几位声望比较高的门客跟他交谈甚欢，一切都好好的，偏有个平时爱跟她作对的门客，这时忽然道：“小家主，你肯定不知，有位新来的门客瞧不起你。” 她当时僵动不已，一边想着不会如此倒霉吧，一边看着那门客精准无比地念出她的名字，并指了她出来：“就是这人。她先后在夏、周两家呆过，辗转又来了况家，其动机可不纯。” 许念慌乱起身，否认道：“没有，我对况家绝无半分不敬之心。” 正抬着酒杯的少年循声望过来，与昨夜朦胧的风华正茂稍许不同，此时沐浴在黄昏之下，更显意气风发。 他当时端详她，眼眸很是明亮，笑着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然后便让她坐下，继续跟众门客谋士谈笑风生。 …… 说起来，她好像还得感激那门客，让他注意到了她。 许念努力回想了下，那门客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姓李？字木…… 李木兰……！许念忽地从便利店的椅上起身，起得太快，一时没站稳，余舟及时揽住她的肩背，关心道：“怎么了？” 许念认真地回答他道：“我突然发现，这只绿鬼是专门挑的6班。” 她的同桌李木兰，是千年前门客的转世。一阶绿鬼出现在伊云高中，断然不会是巧合。 6. 门客与神明6 待许念回过神，发现自己跟余舟的距离被拉到极近。 他的长臂揽着她的后背，由于都是夏季校服，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鼻尖也嗅到了若有似无的酒香。 她当年也极为不解，明明况家独子不常喝酒，身上的酒香却比他人都要浓厚。 许念忙拉开距离，向他道歉：“对不住，家主，是我冒犯了。” 余舟望着她这般，问她道：“许念，我们之前是否认识？为何总对我如此生疏。” 许念怔愣，总觉得这是个试探的话头，但又转念一想，余舟怎么可能还记得她。 一千年前有声望的门客记住尚有可能，像她这种误打误撞混进来的，怕是只能记住她的笑料丑闻吧。 她一直没敢暴露身份，刚想到的关于转世的巧合之处，看来也不能告诉他了。 许念轻声道：“若是能认识你，是我三生有幸。” 余舟微不可闻地叹息。 她不由在心里想道，小家主，你为何要叹息呢。 外边的黄昏将要落下，许念在便利店的分叉路口跟余舟告别。 也是回到家，许念回想今日的种种，发现余舟中午给她买了不少好吃的，傍晚又给她推荐了好喝的饮料。 “……”她才发觉自己真是罪过，余舟一如既往地待她好，她却迟钝地没反应过来，像极了不领情的白眼狼。 还能挽救吗…… 许念窝在沙发上，陷进去像一坨糊掉的面团。 口袋里的手机忽地震动，她忙掏出来看，段桃发消息问她：【你和家主的潜入情况怎么样？】 许念用食指戳出回复：【不怎么样……】 小桃：【不是吧？！】 她也想说门客李木兰的蹊跷，但眼下该以何身份说呢？她只是个刚入职的新人，若如实告之说她是千年前的门客，只怕段桃把她当精神病。 小桃：【算了，你们再潜伏几天。那绿鬼不知怎地，今天的桌子居然完好无损，没有丢失，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家主。】 许念：【好的……】 第二日，许念如常来到伊云高中上学。她踏入教室，发现李木兰和莫丞早早地就到了，正在交头接耳小声聊着。 许念注意到，莫丞坐在了她的位置。 嗯……感觉对方相当于明示自己暗恋木兰同学了。 如此这般，应该叫明恋吧。 许念放慢脚步，留给他们多一点相处的时间。 好不容易和好，可别再拌嘴了。除非……拌嘴是他们的情趣。 李木兰首先看见她，眼神忽地变嫌弃，推开莫丞，继续玩手机了。 莫丞受伤道：“你怎么这样。” 李木兰：“人都回来了，你还鸠占鹊巢呢。” 莫丞回过头，发现许念还真的到了，他嘟囔道：“怎么来得这么早。” 倒是她的不对了。 许念也配合道：“对不起，我下次晚点来。” 莫丞摆手，好似还剩那么一点良心，起身给她让座，“没事，反正也快调位置了。” 许念想了想，“什么时候调？”这会不会跟绿鬼有关呢。 莫丞随口道：“这个你就别关心了吧，反正你肯定是一个人坐。” 许念：“……”好吧。 这时，李木兰玩着手机出声道：“转校生，一个人独占一排不爽么？” 许念为了融入他们，只好道：“是挺爽的。” 结果李木兰却像触上了什么霉头似的，立刻拉椅子往旁边挪，能离她远一点就是一点。 许念心中长叹，看来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做什么都不对的样子。 不过，经过昨日余舟的提醒，她发现了自己的问话水准不够周全，今天便准备改了这做派，以静应变。 于是她今天没有再骚扰李木兰同学，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 在上第一节课之前，教室里陆陆续续到齐了人，许念以不变应万变，静待观察发现，余舟还没到。 她忽地莫名担忧，难道出了什么事？ 虽然以家主的能力之强，非红鬼能动他的毫毛，但她就是控制不了地担心他。 终于，就在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起第一声，许念准备去找他之际，男生及时赶到教室敞开的前门。 任课的老师已经坐在讲台了，见到他，仿佛凭空出现的一样，不由一愣：“这位同学，你迟到了。” 余舟便真的像起床起晚了赶来一般，抱歉道：“对不起，我定错闹钟了。” 老师见他微喘着，校服领口都没扣好，头发还被吹乱了，长相虽然普通但透着少年独有的年轻气盛。 老师心软了，说道：“谅在你刚转来，这次就算了，赶紧回座位。” 余舟笑着应道：“好，谢谢老师。” 教室里一阵骚动。许念望着，心安定下来，幸好家主没事。 不过，她转念想到家主今日迟到的缘由，脑海闪过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推测：难道是如昨日所说的在校门等她么…… 许念很快否定这个念头，觉得不可能，家主就是定错闹钟而已。 昨天初来乍到，家主等她上学情有可原，今日已经熟门熟路了，各自分开上学才是正常的。 许念微微偏移视线，探视到同桌又在跟网友聊天。 舟舟的小抱枕：【兰兰，最近怎么没见你上线啊？】 蓝色的兰：【你不知道啊，我们班最近转来一位天神，我瞧着他跟男神有七成像！】 舟舟的小抱枕：【七成？？兰兰，你没开玩笑吧？】 蓝色的兰：【真的，毫不夸张，他还跟男神同名。】 舟舟的小抱枕：【……有照片吗？】 许念转而瞧李木兰的神情，她轻轻蹙起眉，好似有点介意。 然后李木兰果然回对方道：【没有，等我表白成功再说。我已经向前桌打听好哪种告白方式最容易成功了。】 舟舟的小抱枕：【你怎么还要表白，你不爱舟舟了吗？】 蓝色的兰：【放心，同学只是我的调剂，男神才是我的生活。】 舟舟的小抱枕：【……】 许念也被李木兰的无耻惊到了一下，她的同桌，有种说不出来的彪悍。 难怪她这个1000岁的，拿转世的17岁没办法…… 许念心中稍许气馁，随后又重新振作，她现在已经掌握了一条线索，循着线索找下去便是。 在大家到齐之前，她去讲台扫视过一遍6班座位表的名字。 与她记忆中的众门客一对，果然，6班大多数同学都是千年前门客的转世。 只不过他们没什么修为，不能像况家的三大谋士一样，恢复前世的记忆从而修炼。 记得段桃说她也是门客，不过她应该是别家的门客，其中或许有什么契机才突破了凡人之身。 与天赐的神格不同，凡人再有修为也仅活百年，之后便得转入轮回，等待新一世的觉醒。 许念脑中的思绪万千，想到另一个关键点，伊云高中成立多久了呢？ 说不准这一届的6班只是个幌子，上一届的6班才是靶心？ 这样看来，段桃那边可以查得相关的信息。 一节课结束，铃声响完，许念正要给段桃发信息，李木兰很不客气地道：“让一下，我要过去。” 许念下意识道：“你那边也可以走的啊……” 然后她立刻明白过来，因为她这边离余舟那儿比较近，李木兰说了准备表白。 “……”许念默默地，只好让出了位置，瑟缩靠在一旁。 李木兰哼了一声，总算对她有好脸色，“这还差不多。” 许念已经活了上千年，本来就没什么脾气，碰到比她强硬的，她一般都会退让。更别说此次事关捉鬼的任务，她不想节外生枝。 于是许念望着李木兰径直朝余舟的座位走去，刚围起来的圈圈被她格开一条道，有好事者见状起哄道：“啧啧，该不会要表白吧？” “李木兰你够勇的啊，哈哈哈。” 许念瞧见前桌的莫丞，也转过身来旁观，脸色黑得如炭。 她听见莫丞发牢骚道：“靠，又被她耍了。我说她怎么问我该如何表白成功几率高，我还以为她要用在我身上呢。” 许念心想，可是，这怎么看也不太可能用在你身上啊…… 只见余舟那边站满了人，许念已经看不见他和李木兰了，只能听见李木兰字正腔圆地道：“余舟同学，我喜欢你，要不要跟我交往？” 许念感到一股无来由的沮丧，迅速蔓延到全身。 而前方的莫丞，紧紧捏着一块橡皮擦。许念感觉他快捏爆了。 班上的同学起哄欢呼，都在等待余舟的答复。 然后，许念听见男生不紧不慢地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大伙蓦地静下来。他们都想着余舟没理由拒绝的，李木兰算是他们班有名的美女，没想到。 许念感到自己的心情好了点，她瞧见莫丞也放下了那块扁扁的橡皮擦。 李木兰十分诧异地追问：“你喜欢谁？没可能的话，不如跟我在一起算了。” 余舟说道：“快上课了，请回吧。” 李木兰：“……” 周围的同学已经不敢起哄了，变得噤若寒蝉，毕竟这表白没成怪尴尬的。 李木兰攒紧手心，僵站了几秒，推开众人离开余舟的座位。 等她回到许念这头，对方已经乖巧地给她让好空位了，好让她回到座位。 李木兰沉默着，一声不吭地撞过许念，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许念正想着要不要安慰她几句，不为别的，就不含目的地安慰一下。 李木兰拿起手机，迅速切小号上线，熟练地喷起黑粉。 许念：“……”哎，看来不必她多言了，对方自己便能调理好。 等到又一节课结束后，她的同桌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继续跟莫丞拌拌嘴，偶尔埋汰她几句。 少女的情绪果然来得快，去得也快。 许念见气氛还不错，不由笑道：“你们这个班看着不像有鬼的样子啊。” 李木兰斜睨她一眼，“不然你以为什么鬼样？” 许念道：“我还以为大家都会比较正经严肃，或者会比较提心吊胆。” 李木兰：“那是别的班。那鬼在来到我们班之前，已经把其他班吓出毛病了。” 许念又迅速抓到了重点：“别的班？” 李木兰却没耐心告诉她了，说：“你跟余舟一伙的，他拒绝我，你也别想当我的朋友，跟我保持距离。” 许念一滞，心想道，你怎么还连坐啊。 而且，余舟受欢迎的时候，对方也没怎么搭理她。 难不成这就是，她不能同甘，只能共苦么。 唉。 不过许念也不计较，她还有段桃那边可以探知伊云高中过去的事情，同桌这条线暂且放一放也没关系。 之后，时间来到第五节课，也是中午放学的最后一节课。 许念盯着黑板上的题目发呆，前面的莫丞则托着腮，那脑袋一瞧就知道昏昏沉沉的，总是差点从手上掉下去。 这节课正好是段桃的课，她讲课是照本宣书，半吊子神棍水平。 待段桃念完知识点，打算出题目让人起来回答，视线浏览一圈落到了许念身上。 许念忽地清醒过来，连忙从眼神中表达出：不要叫我，我不会。 段桃说：“就你了，许念，你来答幻灯片上的题目吧。” “……” 许念心如死灰、僵硬地站起来。 不等她坦诚地表明自己连题目也没看懂时，指尖轻抵着的桌子，突然开始猛烈抖动—— 7. 门客与神明7 来了。 许念心道，这鬼终于来了，她的五指抵在桌沿，没有离开反而牢牢抓住，似要跟那绿鬼来一场拉力赛。 但没过几秒，桌面就要消失，绿鬼并未现身，只想要她的桌子。 千钧一发之际，许念感到桌面一稳，身旁忽地出现余舟的透明身影，除了她没人能看见，他用指尖压住桌沿，正要透明化的桌子立刻又恢复实体状。 家主……帮她把桌子抢回来了。 许念怔愣一瞬，连忙跟余舟道谢：“谢谢你帮我桌子抢回来。” 等意识到这是课堂上，她正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嘴里没说出答案，反而吐出一句叫人毛骨悚然的话时。 全班肃静，鸦雀无声。 李木兰又悄悄跟她拉开了距离。 段桃咳嗽一声，连忙找台阶下道：“看来许念同学有点受到惊吓了，你坐下吧。” 那绿鬼藏得如此严实，甚至不敢现形，看来必定有蹊跷。段桃还没来得及帮忙，便已经被许念解决了。 看来她学习速度还挺快，这么快修为便进步了。 就是说的话有点诡异。 许念点头慢慢坐下，男生透明的身影还站在桌沿一旁，她小声道：“你，你先回去。” 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能听见。 余舟望着她的头顶，笑了笑，“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我多站十分钟也无妨。” 许念细如蚊呐，“可是……” “嗯？”余舟便俯身凑近来，道，“声音太小了，没听清。” “……” 这下许念更是憋不出半个字，像一台卡带的录音机。 余舟听着她拖长却未成句的音调，细碎的气音有点青涩，过了好半晌她也没能说出一个支撑可是的理由。 许念最后道：“好的，还有九分钟。” 余舟弯眸笑了，慢慢站直身形。 许念回想刚才的情形，那鬼偷桌子的时候，周围也并无绿色的气浮现。 奇怪，一般来说，低阶鬼都收不住身上的鬼气的。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那绿鬼附在班里的同学身上，这样可以借凡人之身掩盖鬼气。 许念的目光随即落在前方的莫丞，他是最有可能被附身的。 她将这个推测用修为传声到余舟的脑中，至于刚才为什么没用，因为她一时没想起来…… 好在，余舟不介意她的过失，回复道：“不一定。” 许念略微一愣，问道：【为什么说不一定？】 余舟短暂地跟那绿鬼交过手，难道是察觉到什么了？ 他回道：“有可能是怀百的评级出现错误。” 错误？许念面露惊愣，那岂不是代表，这非一阶绿鬼，而是二阶甚至三阶以上的？ 捉鬼的难度直线飙升了。 许念沉浸在绿鬼变其他鬼的思绪中，直至下课铃打响，余舟的透明身影缓步回到座位上。 他的本体一直在座位上的，以免其他人受到惊吓。 许念终于回过神，段桃还留在班级里，用修为传声道：【你总算醒了，瞧你可怜的，被鬼吓成这副德行。家主跟我说了一些疑点，我们傍晚在资料室集中吧。】 修为传声在一定范围内，大概就是一个教室的范围。除此以外，倒是比不上手机好使。 许念连忙回道：【好的，好的。】 结果找资料室又是一个难题，下午放学以后，许念在教学楼之间再度迷失。 没救了。她愿用千年苟活来换一个地图技能点满。 就在许念打算原路返回到高二6班的教室，很快碰到过来找她的余舟。 “家主，你来了。”她简直如同见到天光，只差没感激得流下眼泪。 余舟又被她逗笑，手挡在鼻尖下，头微微仰起，像极了古时大家公子失笑也要维持风度的仪态。片刻，他才道：“不是说好叫名字的么？” 许念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我又忘了。” 有了家主帮忙认路，他们两人很顺利地走到资料室。 段桃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许念关上门，屋内有一点尘封已久的气味，大概平时也没什么人进来。 段桃没有废话，拿着一份档案开口道：“家主，我根据你说的疑点进行了排查，还真的查到了高二6班有一届的学生人数对不上。” 许念不由一愣，看来她想到的，余舟也想到了。 毕竟现任这届的学生没问题，那鬼又仅仅只是单纯偷桌子，奇怪的行为之下必定有一个原因。 许念问道：“对不上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段桃点头道：“对，不仅如此，我盘问过校方，校长支支吾吾的，说曾有一个学生自杀。” 许念惊讶道：“为什么如此重要的信息，校长一开始没有说？” 余舟接过资料翻看，并未言语。许念又继续猜道：“难道是他认为跟此事无关？” 段桃则不这么认为，皱眉道：“校长拖到现在才说，肯定是想隐瞒此事。都已经闹鬼了，却还想着大事化小，用升学率来当借口，其中没有蹊跷，谁信啊。” 许念被说服了，认同道：“也是，校长那边的确有点奇怪。” “对了。”随后她想到阶鬼的评级，问段桃道，“家主说那鬼不止一阶，评级出现错误了吗？” 段桃大惊失色，重复确认道：“真的吗？竟然不是一阶绿鬼，那姜某判断评级从未失误过，这回居然失了手？” “应该是那鬼故意误导我们。”余舟翻阅完资料，道，“我发现，他能控制桌子。” 这回段桃几乎是捂着嘴卧槽了一声，“能控制物体……！那岂不是三阶蓝鬼！！！” 许念也是刚对上哪一阶的鬼，段桃便喊了出来，她此时也不忘小小地吐槽，看来段桃自己也有一份简易版的阶鬼属性图，否则也不能这么快反应过来。 反正那张缭乱复杂的属性图，可能连阶鬼本人看了也分不清自己是哪种阶鬼。 “现在该怎么办？”许念作为废物，问出了一句聊胜于无的废话。 段桃很快冷静下来，说：“还好家主跟来了。三阶蓝鬼，恐怕得谋士以上来解决，我这一个半的门客是解决不了，毕竟蓝鬼行踪莫辨，很难对付。” 许念：“一个半是指……” 段桃指了下自己：“一个。” 又指了下她，“半个。” 许念：“……”倒也，合情合理。 她甚至认为，她能占半个，已经是格外高看她了。 余舟笑了下，“三阶蓝鬼倒也还好，暂时未做出伤人举动，我们再观察几天。” 段桃闻言失声。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觉得家主此次前来任务，并未太放在心上，纵使当前的绿鬼成了蓝鬼，家主似乎也不是很在意。 家主自然是不必她担心的。段桃怜爱地看向新招进来的许念，虽有资质，但貌似也达不到她的一半修为。 像许念这种炮灰，才是最惨的。 被秒了就得进入轮回了。 “家主，我接着查那自杀学生的信息，你们也继续留在6班潜伏，小心行事。” 最后一句，段桃是瞧着许念说的，补充道：“你小心行事，家主不必。” 许念：“……我尽量。” 还记得段桃说让她少麻烦余舟为妙，如今仍是如此，不管是绿鬼还是蓝鬼。 许念也不想让她担忧，安慰道：“无事，我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段桃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留下一句：“不要立flag。” 许念：“……” 段桃先行离开资料室，看样子，估计得熬夜加班了，许念觉得怪愧疚的，自己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待许念目送段桃飞走后，缓缓回过神，才发现身旁的男生已经看了她许久。 许念下意识作了个揖，“……今天要不是有你，我的桌子就没了。” 当然，也不是她的桌子，是学校的。 但余舟能帮她，是神明的惠泽，总归是让人欣喜的。 余舟唇角扬起道：“许念，你很多行为都很古典，没发觉么？” 许念心底大惊，立刻把搭在一起的两只手松解，微慌道：“没有的……” 此刻她简直把欲盖弥彰这个词写满了整张脸。 也不知道如此拙劣的演技，能否在余舟那儿蒙混过关。 余舟大概是望了她头顶一会儿，然后道：“嗯，那你明天在校门等我。” 许念怔愣地抬眸。 这岂不是代表，今日早上，余舟真的在校门口等她到第一节课…… 天啊，她到底干了什么。 许念想也不想地答应道：“好。” 资料室外的火烧云晕染得极为艳烈，在他眼里映出酒红色的倒影，极为瑰丽。 她的脸颊也被照得淡红。 许念觉得自己大抵是中蛊了，竟敢盯着他瞧了许久。 千年之前，她便一直有这个奢望，只是况家独子非一般人能高攀，也非她这名小小的门客能天天见到的。 有一回，天上给她撞大运来了。 况家独子在他们席上附近教导射箭。 将领们的箭术一直是他负责纠正的。他出身大家，不管是臂力还是姿势，都是能最大程度迸发潜力的，有些野路子出家的将领经常来向他讨教。 当时有个门客随谋士剿灭了一只蓝鬼，高兴得举办了一场小宴席。 她便又能来蹭饭，假装看不见众人鄙夷的目光，自得其乐地喝酒吃小菜。 蹭到便是赚到，万人嫌又如何，这里是况家，一向以君子之风作则。不像其他两家，鄙视她还会付诸行动，将她赶了出来。亏她也帮那两家捉过几只低阶鬼。 随后，大家得知况家独子就在附近，连忙放下酒杯赶过去！ 她也好奇地跟了过去。 众门客一见到他便行礼作揖，眉飞色舞道：“小家主，我们就在隔壁开设酒席，你也一起来吧？” 8. 门客与神明8 少年拎着弓箭回过头，眼内还留有指导他人的兴味，“什么酒席？” 这位未来家主，做什么都很轻松。只见他臂上那足有半大小孩高的牛角弓，换作他们那位最孱弱最惹人厌的门客，只怕是连一厘米都拉不开，射箭之术不是谁都能玩的，这是对臂力极其刁钻的考验。 许念站在后头，死活看不见前头的况家独子。 她有些沮丧，那为首的高个子门客，就是他挡了后排一众的视线，这人也老针对她，仗着自己长得高老是用鼻孔瞪她。 没想到来邀请况家独子，都能出其不意地挡住她的视野，这是刻在骨子里的针对了吧。 要不是看他今日是酒席庆祝的中心，为苍生封印了一只蓝鬼，她想自己肯定不会如此宽宏大量。 好吧，不宽宏大量也没办法，她修为没对方高。 那门客便是莫丞，说起来，他那一世跟李木兰是死对头，怎么看对方都不顺眼。 许念回收遥远的记忆愁绪，心想那绿鬼，不，已经更正为蓝鬼的魂魄，难不成就是千年前那只？ 也不太可能。 再厉害的鬼也活不了那么长，早就灰飞烟灭了，何况是被封印的鬼。 毕竟，上古捉鬼三大家可不是吃素的。 “你倒是头一个盯着我发呆的。”脑袋忽然被揉了一下，许念散乱的注意力立即凝聚，视线从余舟的锁骨挪回到他的眼。 她意识到自己盯了余舟好几分钟以后，耳朵肉眼可见地红透，下意识辩解道：“可能你的脸太好看了。” 余舟挑眉，笑着问：“当真？” 她怎，怎么会说出如此蠢的话。现在的余舟可不是本相，而是变幻的普通相。 一听便知道是借口啊！ 虽然她本就没有形象，但在家主心里，能残留一点是一点。 许念欲哭无泪地道：“家主，你就当我癫病发作吧。” 余舟笑：“你啊，怕是被今天的鬼给吓到了。我送你回家休息吧。” 许念怔怔地应好，随即立刻想到自己家徒四壁，又艰难地拒绝道：“我突然想起来得回去祭拜先祖，抱歉……” 余舟拢住她随风吹乱的头发，一贯的宽容道：“无事。” 半个小时后。 许念失神落魄地回到家。 楼道里没交电费，她摸黑趟上去，好不容易摸到门口，忽然有条白色的窗帘从十楼掉下来，晃悠一过，像极了飘过的白衣鬼。 许念：“……” 感谢窗帘，让她在余舟那儿冒出的粉红泡泡都戳破了。 消失得一干二净。 也让她再次明白，她与况家独子，就是云泥之别。 她不能因为家主性格好，便如此这般蹬鼻子上脸，为所欲为。 许念摸钥匙开门，刚一进屋，房子里的灯也熄灭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许念抱着双臂，慢慢背靠着墙蹲下，心想她怕鬼，这个时候可别—— 刚有这个念头，一张青绿惨白的脸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而且是。 断了半边脖子的…… 许念立刻闭上眼，并且用修为屏蔽，然后她才开口道：“老兄，行行好，我没财给你劫，路过就当错过。” 那路过的一阶绿鬼是个细声细气的嗓子，匪夷所思道：“你怕鬼还住这个屋？” 对方近不了她的身，竟然开始跟她搭起话，这是不是太闲了。 许念闭着眼道：“这不是便宜嘛，我要是有钱也不住这个屋啊。” 绿鬼：“……” 本来以为那鬼下一句会说这房子里死过人，以此来恐吓她离开。 绿鬼道：“我就是房主，你睁开眼看看。” 房主？！ 许念头皮发麻地睁开一条缝，发现这鬼还真是十五年前的花白头原房主。 您，您是如何堕落到今日这种地步的？ 许念用手指捂着另一只眼道：“房主，您先把脖子接上吧。” 瞧着怪吓人的…… 虽然对方本来就是吓人的鬼…… 绿鬼房主顺便盘腿而坐，把歪斜断了一半的脖子扶正，说道：“我五年前去世的，临死前想到我楼下的房子还没卖出去，就回来看看。” 许念静默。 一般来说，鬼的执念越深，成形便越快。如果说是用了五年才成形的，那么说明对方看房子的怨念比一般的鬼念还深。 绿鬼通常是七年成形。 他的话点醒了许念。许念不由想起自己搬来祈承市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这样的她好像也跟段桃差不多…… 段桃的“近些年”是五十年前。 她的“刚搬过来”是十五年前。 许念小心翼翼地问道：“房主，这里除了我还有人住吗？” 绿鬼道：“没了，自从我回来看房子，这里传出闹鬼的消息，没人敢住了。” 许念一愣，她仿佛全然不知此传闻。 不过她平时也待外界如流水就是了，活得太久，已经对世间万物没有念想了。 许念继续问：“那您的脖子……” 苍白的绿鬼老头摇了摇头，很是无奈道：“被路过的黄鬼撞断的，可凶了。” 许念倒是赞同，黄鬼别的能耐没有，倒是凶得众人皆知，稍有不顺就咬断其他鬼的脖子。 许念渐渐地没那么害怕了，继续说道：“那您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不料绿鬼直接道：“你不是现代的人吧？” 许念刚直起的腰板瞬间又垮了。 “怎么这么说……？”许念也想知道自己怎么露馅儿的，好让她在余舟前的演技也精湛一点儿。 绿鬼瞧她道：“我生前有收藏古董的癖好，你给我的金叶子说是先祖留下来的，但我研究了好几年，还问过老师傅，你这个金叶子是九百年前的上古产物，这能留存这么久吗？” 许念没法辩解，虚声道：“其实，我有一点修为的。” 绿鬼狐疑道：“有修为就能活九百年？” 他还挺敏锐的，不愧是寿终正寝，逝后还能成鬼的房主。 许念只好道：“房主，我也没几片金叶子了，全给你好了。” 绿鬼道：“我要你金叶子干嘛，我的心愿已经了了，估计明天太阳升起我就会消散，进入轮回转世。” 许念怔愣几秒，原来对方的执念这就要消了。 “哦，好的……”她慢慢地道。 绿鬼老头冲她一点头，起身离开。 他的执念果然在消散，渐渐变为满天星般的绿点，有点像萤火虫。 许念撤去屏蔽，继续蹲在墙角发呆。 …… 第三日，许念穿好夏季校服，继续到伊云高中上学。 说出来也怕人取笑，她流浪了千年，其实没怎么念过书。千年前她没什么条件，而且因为怕鬼，她整日都得花心思琢磨如何捉一只低阶鬼，然后获得进三大家的通行证，混得一口饭吃。 来到现代，她受益匪浅。 原来咸鱼也可以活得很好。 但随后想到此次任务的一阶绿鬼已经变成了三阶蓝鬼，她仍是不可避免地忧虑起来。 怀念昨晚和蔼的房主绿鬼，现代的鬼都比过去的温和。 若是所有鬼都能跟他一般和蔼就好了。 待许念走到便利店的分叉路口，还未走近校门，身后有人拍她的肩。 拍的是她的右肩，她四肢不协调，转到了左边。 余舟已经站到她的右侧了，见状，轻轻笑了一声。 许念当即懊恼，又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她试图找了个合理的解释：“大夫说我这是脑干缺失，不过不用担心，有得治。” 余舟挑了挑眉：“大夫？” 许念连忙道：“是医生。” “好。”余舟放慢脚步，提道，“今天调座位，不知道那鬼会不会出来。” 许念：原来是今天调座位啊。 莫丞和李木兰都不告诉她，班上的同学也没提醒，老师更是没有说。 她好像被整个班孤立了…… 许念喃喃地问道：“段桃查到那个自杀学生的信息了吗？” 余舟道：“目前还未有结果。” 许念摸摸鼻子，“任重而道远。” 他们很快走进伊云的校门内，此时天公不作美，忽然下起了毛毛雨，余舟带着她一起跑起来。 他用手背给她挡雨，看似遮不了什么，实则建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保她全身不沾一滴雨水。 等跑进教学楼下躲雨，许念望着他半湿的校服，怔问道：“你应该给自己挡雨的。” 余舟额发沾着一点水珠，随性道：“不碍事。” 他显然不在意。 许念心底喟叹，家主，你这样，很容易被人占便宜。 她跟余舟先后踏入6班教室。 时间还很早，莫丞和李木兰照旧已经早早呆在教室里了。许念见状，不禁怀疑道，莫非他们住在教室里？ 还是……跟那蓝鬼有关？ 许念不放过任何一个跟蓝鬼或是6班扯上关系的线索。 新的一天，继续跟同桌搞好友谊。 她锲而不舍地帮李木兰打水，帮她抄作业，甚至连对方上课玩手机，她也帮忙打掩护。 事毕后，许念小声地打探道：“木兰同学，我的服务怎么样？” “还行吧。”李木兰不冷不热的，不过对比第一天的态度已经有所改善。 许念便道：“那么，那只偷桌子的鬼……” 李木兰抬起头道：“要不这样，你帮我追余舟，我帮你找到那只鬼？” 许念：“……！” 虽然是很重大的进展，但是，她的同桌竟然还没放弃对家主的歹心吗？ 许念卑微道：“可以换一个交换条件吗？” 李木兰道：“那就免谈。” 许念陷入沉默。 片刻，莫丞似乎又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转过头来，低声对她道：“我雇你，你去泡余舟，打断她的念想，我也能帮你找到那只鬼。” 许念：“……” 你们两位，是不是又在利用我玩什么情趣…… 许念莫名感到一丝恐慌。 李木兰在一旁冷冷道：“我听见了。” 莫丞哼道：“价高者得。” 许念：你们分明是半斤八两…… 吵闹的课间，许念捏着刚发下来的卷子道：“我自己去找那只鬼好了。” 不管怎么样，她也不能出卖家主。 李木兰嗤笑道：“怂货。” 许念唉了一口气。 这时，桌洞里的手机震动，她摸出来看，是段桃给她发的消息：【我查清楚了！】 【那名自杀的学生叫向潮，是上一届高二6班的学霸，但是他为人性子孤僻，很少跟同学交好。】 【直到有一次，有人指控他说偷了自己新买的打火机，向潮否认，但那个打火机怎么找也找不着，最后向潮无法，打工赔了那笔打火机的钱。】 【紧接着，他便在6班教室里自杀了，用一个劣质的打火机将自己点燃，活活烧死。】 许念一条条看下来，脑后已经起了鸡皮疙瘩。 偏偏这时忽然有一只手搭到她的肩膀，悚然地问道：“你在看我的档案么？” 9. 门客与神明9 “……”许念心里想着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但她还是没压住好奇心，回过头来看说话的人是谁。 是李木兰。 诡异的是，她的声调在前一刻变得阴沉，这一刻便恢复正常，斜睨她道：“看我干嘛，皮痒了？” 还是如此熟悉的彪悍味儿。 许念脑海一瞬闪过“她是不是被上身了”的猜测。 毕竟李木兰很少跟人亲近，整日不离手机，对莫丞也爱答不理的。 如此冷漠的人，刚才怎么会来搭她的肩膀呢？ 李木兰飞快扫过她手机上的内容，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嗤，这你也信。关于6班的传闻我也能一口气编十个不带重的。” 许念愣了下，问道：“那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 对方和莫丞都同时用蓝鬼作为诱饵，好似引诱她上钩一样，真的有十分的把握揪出那蓝鬼么？ 李木兰又重新玩起手机，眼也不抬地道：“如果上届的学长就是那只鬼，他为什么不报复全班，而只是停留在偷桌子，你当鬼玩过家家啊？” 许念沉思了三秒，道：“好有道理。” 虽然李木兰看似不学无术，但是实际上应该没少偷偷听课吧。 许念回复段桃道：【这个是校方那边得来的情况吗？】 小桃：【对，我刚复制了一份给家主。】 许念：【我的同桌说这是学校编的恐怖传闻，也许跟其中的真实情况还是有出入？】 小桃：【看不出来。】 许念：【……诶？】 小桃：【你竟然也有能干的一面。】 没料到她也有被夸赞的一天。 许念神色恍惚，慢慢将手机塞回桌洞里。 再次中午放学以后，家主的身旁永远簇拥着人，她挤不进去，也不想扫大家的兴，便用传声跟余舟道：【……同学们好像挺想跟你吃饭的，你不用每天都为了给我买饭特地甩开他们。】 余舟眼神定了一定，穿过重重人影看过来。 许念感觉自己仿佛被击中了一样。 他道：【我怕你饿着。】 许念忙不迭道：【不会不会，我就没死……没饿死过。你不必担心。】 但是余舟似乎没听进去，问她道：【今日想吃什么？我去买。】 许念又冒出些许惶恐，真的，她何德何能啊。 她便只好道：【果汁就可以了，我喜欢喝果汁，那天的果汁很好喝。】 希望家主能原谅她那天的反应迟钝…… 她看见，家主闻言果然露出点笑容，然后脑内便接到他的回复：【好。】 围着他的同学们，纷纷都骚动不已。 都在问他道：“余舟，有什么让你这么高兴啊？” “是啊，瞧你这回笑得春风得意似的。” “这么高兴不如一起聚个餐好啦~” …… 待教室空了以后，许念发觉自己好久没睡过觉了，便趴在桌面上假寐一会儿。 她也是胆大，竟然忘了6班教室是出过命案的事发地点…… 许念果然做了个噩梦。 梦里，红蓝交间的鬼叉腰站在她面前，跟她吹牛逼道：“我是四阶最强，还不快快跪下拜我！” 许念很认真地找茬道：“可是蓝鬼是三阶，红鬼是四阶，你们交缠在一起，不应该是强的那部分被弱的稀释掉，变成三点五阶吗？” 她这三天来，虽然上课听不懂，但也还是略知一二的。 红蓝鬼：“……” 场景一转，顿时换了个浑身干枯的鬼影挥舞着长长的利爪冲她划来，许念调头就跑，被追到一处失火的山林，她又急刹车，拐进山林旁的小木屋。 刚进去就被一颗人头的血糊了脸。 许念：“……！！！” 她在梦里失去了意识，然后终于在教室里醒过来了。 头皮是麻的，脊柱也是麻的，她的两只手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 许念挣扎着睁开眼，摇摇晃晃地抬头，觉得自己这一梦像被吸干了精气—— 抬眸便见到余舟就在旁边陪她，男生手臂是劲瘦干净的线条，正在端详她写过的草稿纸。 午后的烈日晃眼，窗外一片此起彼伏的蝉鸣。 许念瞧着他很自然地折好，放入校裤口袋，她以为自己眼花，不自觉道：“那是我上课乱画的草稿纸，不是什么记录任务信息的纸……” “嗯，我知道。”余舟说，然后将袋子里还热着的饭盒，以及一瓶冰镇过的果汁，拿出来放到她面前。 余舟还帮她拆开筷子套，手把手将筷子塞到她微红的掌心，“趁热吃，这回我不盯你了。” 许念睡得脸颊发肿，右边脸被压出一道竖纹般的印子，这会儿眨着眼好像还没清醒过来，“……我怎么感觉自己还在做梦？” 她在这一刻的半梦半醒间，忽地意识到家主是不是有点对她太好了？ 又是让她进公司领高薪职业，又是陪她过来一起执行任务，最后还会从同学那儿搜刮来哪里有好吃的，然后买来投喂她。她一千年以前都不敢梦这么大的。 “是么？”余舟坐在莫丞的位子，稍微探过手来碰了碰她的脸，笑着感慨道，“你的脸倒是比我想象中容易肿。” 他的指尖微凉，在燥热的空气里给她带来一丝凉爽。 许念琢磨着他那句话，脸比他想象中容易肿…… 他们好像也才相处了几天。 但是余舟说话就像他们认识了不短的时间。 许念脑子嗡嗡的，倒是很快清醒过来了，开始用筷子埋头干饭。 不过，他还是会时不时看她一眼，应该是担心她吃太快会噎到吧。 不然许念想不出家主有什么需要盯她的理由。 也许是好不容易招揽进一个有资质的新人，如果出行任务不小心挂掉了，好像有点浪费贵司的栽培。 许念吃得更快了。 她注意速度，同时又不能让自己真的噎死。 余舟不由莞尔道：“怎么吃那么快。” 许念咽下最后一口饭，这才回他道：“突然想起来一个关于蓝鬼的重要线索。” 余舟便道：“愿闻其详。” 许念指了指李木兰的空位置，又指了下莫丞的位置，说：“这两人，应该都被蓝鬼附过身。” 在她今天上午被同桌反常地搂肩时，她就该明白，那一刻是蓝鬼故意来警告她。 先是偷她桌子，后是附身警告，下一步是不是该杀她了？ 许念想到这，不由打了个寒颤。 “是么？”余舟看上去似乎不太关心蓝鬼。 许念点头道：“是的，那蓝鬼行踪诡异，校方又有隐瞒，我觉得……” 我应该离死期不远了…… 她过去千年很少碰到鬼，顶多会碰上几只叛逆且凶的黄鬼，恐吓她，说要把她吊起来熏干吃。 但不知怎地，他们总是烤到一半，就忽然像撞了鬼似的盯她，然后落荒而逃。 当时的她，也很纳闷。 到底……谁是鬼？ 许念将其归为自己的命格比较硬。 虽是万人嫌，但福祸相依，平日里大家对她一致的厌恶，最后会在紧要关头，让她大难不死，逢凶化吉。 也就是说，纵使她平时的待遇不好，但到了关键时刻，待遇就会神迹般地好起来，能苟得一条命。如此这般，已是上天恩赐。 这回与家主重逢，虽千年未碰高阶鬼，一遭碰上就得死，但许念并不后悔。 能为况家而死，也算是适得其所。 许念做好心理准备，反而精神抖擞了些。作为最后一次的临终遗言，她有些忐忑地、又得装若无其事地握上家主的手。 她郑重道：“没关系，能为捉鬼事业付出自己的微薄之力，这就够了。” 况家待她不薄，家主更是待她如谋士，她一直感激涕零。 余舟没松开她的手，倒是觉得有些好笑，“怎么突然又变得悲壮。许念，你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 许念回答道：“况……旷世的一切。” 余舟轻轻捏了下她的柔荑，唇角上扬道：“好，那你下午跟我坐？” 许念愣住，说：“调座位吗？这个可以自己决定？” 余舟：“是，老师问过我想跟谁坐，我说了你的名字。” 许念：“！” 同人不同命。 不过她好像也习惯了。 毕竟多次大难不死的命格摆在这儿，她已是十分感激，顾不上那一点被众人鄙视的待遇。 许念点头应道：“也好，这样我们探查情况也更方便点。” 不过她呆在家主身边，那蓝鬼估计就不敢贸然近身了。 许念才下好英勇牺牲的决心，这一刻被拉入家主的庇佑下，又陡然生出一股软弱来。 糟了，人就是这么被练废的。 …… 下午的课一晃而过，许念见到李木兰又心思活泛了起来，一边用钱贿赂众同学，一边扬言放话道，谁敢跟她抢余舟的同桌，她会让ta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大家：“……” 旁边的许念已是瑟缩低头状，她怕座位一调，李木兰立刻就会让蓝鬼上身过来掐她脖子。 放学铃声一敲响，6班立刻马不停蹄地开搬桌椅。 李木兰便立刻到余舟跟前道：“做不了情侣，总能做同桌吧？” 余舟扫了她一眼，便继续替旁边的空位清理着，随后，他开口道：“我说得很清楚了，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李木兰脸色微白。 许念心底不由震惊，原来家主的口才这么好么。 她要是有这口才，就不会被姜怀百和巫渺肆无忌惮地碾压了…… 班里的动静小了点，大家虽然在搬座位，其实一直关注着余舟那儿的动静。 尤其是他拒绝了李美女第二次。 怎么说呢，感觉是李木兰比较勇气可嘉。 李木兰僵着身体走了，这回是直接离开了教室，莫丞纠结了一下，还是追了出去。 许念望着，忘了自己是过来捉鬼还是来经历一遍青春期中二少年爱恋之旅。 当然，后者是关于莫丞和李木兰那对欢喜冤家的。 有时候她不得不敬佩，这难不成是同一个人在过家家么，怎能如此分不开。 电光雷闪之间，许念当即愣住。 同一个人！ 对啊，她一开始就该想到的！ 三阶蓝鬼，能附身两个人不足为奇，但难就难在，很难有鬼能保持住两边的魂魄不溃散。 一体双魂简单，二体一魂则很难。 除非，这正是蓝鬼所擅长的术系！ 对方能让李木兰跟家主对话时却不被发现上身，偷桌子时也能全身而退。 三阶蓝鬼属于控制系，他能控制的，便是木桌子和同学身上都有的共同点！！ 许念犹如醍醐灌顶。 接下来只需要找到这两者的共同点，便能对付那蓝鬼！ 她托着腮苦思冥想，活络起来的脑子不断寻找桌子和同学到底有什么共同点。 须臾，余舟清理完空位，过来帮她搬桌椅。 班上众人的目光皆落到了他们身上。 然后，许念像是意识到什么，忽地凑近余舟，深深地嗅了一口。 大家：“……” 许念由他身上的酒香得到启发，高兴地抓住余舟的胳膊，用传声告诉他道：【我终于知道蓝鬼能控制的元素是什么了！】 【——就是气味，那蓝鬼能通过气味操控人的心智。】 蓝鬼并不是直接附身，而是通过气味来监视，操控着6班教室里的一切！ 许念才刚高兴没几秒，桌洞里的书突然离奇地掉了出来，掷地“啪”的一声，大家跟着一瞧，赫然是一本黄色废料的漫画书。 10. 门客与神明10 “……” 许念僵成了一根柱子。 那本封面印着两人交缠及裸露的身体，她第一反应是，到底谁的东西？ 然后才顿悟过来，是蓝鬼！ 那鬼又来警告她，还用如此卑劣阴险的手段。 许念脑袋充血，弯腰想要捡起来，家主已经先一步捡起来了。 她眼睛睁大，慌乱地道：“这、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不看漫画书，你要相信我。” 余舟帮她将书放回桌洞，扫了眼黄暴狂野的封面，神色依旧如常，说道：“是蓝鬼在作乱么？” 许念连忙点头，“对，我还以为这蓝鬼会直接杀我，没成想会搞这一出……” 她说着，完全没发现余舟的眸色有些变化。 “怎么会觉得鬼要杀你？”余舟正色道，“许念，有我在的一天，鬼近不了你的身。” 许念一怔，那种家主早就认识她的感觉愈来愈强烈。 她讷讷地回道：“也是，那蓝鬼或许只是执念深，不会动手杀人。”高二6班如她同桌所说，从未出过事。 他们两人的对话声音压得低，教室内搬动桌椅的动静又大，其他同学压根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 搬好桌椅后，许念跟余舟走到一块，她见周围的同学都蠢蠢欲动，便准备退下，没想到余舟笑道：“今日有约了，各位请回吧。” 其他人面面相觑，倒还挺惊讶的：“余舟，你让她一个人霸占你啊？” “就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余舟眉梢微挑，说：“你们拿我开玩笑就行了，别开到她身上。” 许念道：“没事，我不介意的。” 但家主这么一说，他们便嘻嘻哈哈地搭肩走了，好似不想当电灯泡。 随后，她听见余舟提道：“许念，有没有感觉，我们的距离近了一点？” 许念回过头，迟钝地道：“我们是同桌啊！” 余舟不动声色地笑，随后道：“要抓那蓝鬼么？可能会比较困难。” 许念这才想起正事！！ 她忙不迭问道：“需要从旷世叫谋士过来吗？” 话音未落，余舟跟她意气相投似的，说笑道：“不必，我一个人还保护不了你么？” 许念片刻失神，随后又婉拒了对方送她回家的请求。 现在她那个家彻底沦为鬼屋，还是不要让家主知道的好。 待她回到去，段桃给她发消息道：【伊云高中有个论坛，你快上去瞅瞅！】 许念点了段桃发的网站，抱着找线索的念头，戳进名为高二6班的帖子。 【啊啊啊我们班最近转来了个万人迷！】 【就是很无语，今天他被一起转来的奇怪女生给拿下了。】 【我靠，什么高岭之花被摘下的剧本！】 【说实话，你们不觉得那鬼很奇怪吗，像是故意引人过来的诱饵……】 【有事没事不要聊鬼！！】 【而且老有人说他被整个班孤立……】 【呃，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啊，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孤立整个班呢？】 许念看到这，由衷地沉默了下。 这名叫向潮的鬼，比她有骨气。 当晚，许念贫瘠的记忆力，又做起了千年前在况家的梦。 第二次的酒席邀请并未把小家主请来，因为姜怀百正好过来找他了，嘴里念叨着：“我的家主啊，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该不会专门来偶遇谁吧……？” 况之笑道：“这么说也没错。” 姜怀百却如临大敌，道：“家主，虽然你到了思春的年纪，可是还是要以大家为重啊！” 众门客在偷听，不过很熟练地假装没听见。 许念……不，当时的她应该叫连筝，站在最末尾，听得是一头雾水。 心想道难不成那日初见，况之下马帮将领捡起玉佩，就是想要谈恋爱的征兆？ 她不信，像况之这般谪仙的人物，一定不食人间烟火，男女之情对他来说太俗了！ 不过后面也没给她时间去考究了，因为有件事，惊动了三大家。 先前说过，况家自从诞下况之以来，擅长命理的谋士和门客皆算过，无一例外得出来的都是况家将要亡，况之命中有一劫，虽有资质却并非是神格。 然后，冉文将谋士又重新算了一遍，这回竟然得出的是吉卦！ 而况之，也成为了传闻中才有的神格之子。 连筝听闻此消息，高兴得跳起来。 曾经，她知道况之的父母并不美满，总是分居或是争论。在夏、周两家呆的时候，她没少听那些门客腹诽，说那况家独子纵使天资聪慧，也抵不过况家的逢末之时。 连筝没见到本人也觉得这些门客这样不好，更何况见到本人呢。她刚进况家那天，一见到况之本尊，便五体投诚心服口服了。 有时候大家越是觉得一件事没救，连筝就偏生出一股倔强来。 你们都说况之不行，救不了况家，那我偏觉得他就是能成神！ 所以说她为啥是万人嫌，被大家说她总是唱反调是癫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后来就是巫渺托她送情书的事了，毫不意外地被大家猛嘲一通。 说起来巫渺还捏了个假相来骗她，被连筝识破了：“是巫谋士吗？你挺眼熟的。” “……” 后来连筝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巫渺这是想陷害她！ 虽然况之出了名的随和，但众多爱慕的姑娘也不敢贸然表白，这谁也不敢做第一个头铁的人啊！ 嗯，连筝被忽悠去了。 她当时畏缩着脑袋进况之的书房，里头还有两位谋士跟他交谈呢，正是姜怀百和冉文将。 冉文豪很礼貌，姜谋士则用鼻孔瞧她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小门客。” 连筝浑身不自在，打算放下情书就走—— 但是没想到，况之竟然让他们出去，而不是她。 况之道：“你们先出去吧，她应该有要事禀报。” 姜怀百：“……家主你。” 冉文将赶紧拉着他走了，顺便捂上他的嘴。 连筝愈发忐忑不安，一颗心脏跳得比黄鬼还凶，支支吾吾道：“我就放下书信，其他与我无关。” 当时她只来得及匆匆瞟一眼况之的神情，便脚底踩油似的溜得极快。 别的不记得了。 只记得，他的眼眸特别亮。 11. 门客与神明11 许念做完不是前世胜似前世的梦，醒来已是满脸惆怅。脑海闪过一个不太可能的猜测，巫渺原本打算害她，该不会让她歪打正着讨好了况之吧？ 毕竟那日况之的神色，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讨厌她。 ……打住，属实她想多了。 许念第四日来到伊云高中，早已熟能生巧，蹲在校门等余舟。 高瘦的男生一来到，便把她拉起来，调笑道：“怎么蹲着。早知道我早点来。” 家主还是如此好，好得令她落泪。 许念忙道：“我习惯蹲着了，无事。” 余舟道：“你终于长大了啊。” 许念当即一愣，“……诶？” 余舟摸了下她的脑袋，“走吧，今日了结那蓝鬼。” 许念是个非常迟钝的人，更别说活了上千年，那钝感，用刀子都刮不出来红的。所以，碰到自己心中的仰慕之人，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也很少会考究。毕竟她十分信赖家主。 进到教室，许念忽地感到身后一股阴凉之气飘过，她回头，空无一物。 余舟问她：“怎么了？” 许念摇摇头，“无事。” 待她跟余舟一起入座，享受了一把众同学倾羡的目光以后，坐定听课。 然后，许念正要照旧盯着黑板发呆，手臂忽然爬上一阵细细的鸡皮疙瘩，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正在缓缓抚摸。 蓝鬼果然来了！用那气味操控着教室里的一切！ 随即，她的背后也被包裹了，凉得如坠入冰窖。 许念刚用修为屏蔽，她眼前整个教室跟着也坠入黑暗，仿佛有人用气体蒙蔽了她的双眼。 这时，男生有力的手握住她手臂，道：“别怕，有我。” 许念心里的恐慌一扫而光，感激地回握扣住他的手。 待他们重获视野之际，教室内的同学已经全晕在桌面，那股遮住人视野的气体迅速又重新凝聚成一个模糊的身影。 不对，是鬼影。 教室里静得落针可闻，所以显得墙上钟表的声音特别明显，一下又一下地“嗒，嗒，嗒”。 待鬼影显化出来，是一张清俊灰白的脸，额印隐隐发蓝。 许念瞧见脸，惊了一下：“向潮，你是当年况家最后被提拔的谋士？！” 余舟就在旁边，听见这话偏了下头。 随即许念猛拍脑门，懊恼道：“哎这是段桃跟我说的！” 她那贫瘠的记忆，在见到本人以后才能对上脸，明明向潮连名字都没改！ 所幸家主并未放在心上，略一点头便开弓对付那蓝鬼。 许念还处于激愣中，眼睁睁瞧着向潮想也不想地逃，瞬间便没了影。余舟笑了下，双手在空中做了个拉弓的姿势，金色的弓箭立即具体化，箭咻地射出去老远。 向潮应该逃了上百公里有余，瞬间便被揪了回来。 不知道是否许念的错觉，对方的眉眼不似她记忆中的模样，而是另外一种熟悉的感觉。 嗯……她现在十足的撞鬼症状。 “嗒嗒——” 时钟的声音又响起，但是许念这回发现这其实是向潮的声音！ 向潮被抓到家主跟前，背上插着箭，跪在教室地板上，开口道：“嗒嗒。” 许念愣住，然后心痛不已。 怎会如此？为什么当初唯一一个不讨厌她的门客，最后竟成了这般模样。 一千年过去，况家门客提拔为谋士的人才，说变鬼就变鬼。 许念尘封的记忆再度开启，最初众门客都不喜她，唯独有一个例外，也就是话少沉静的向潮。也许是他静过头了，大家也总是遗忘他的存在。 向潮待她不错，不错的地方在于他从不出言损她，也不参与众门客的话题。 尽管连筝知道他就是不喜发言，但这点也很让她感激涕零了。 然后，况之被预言将飞升成神后，将要迎来铸神之夜。 一时间，姜怀百，冉文将，巫渺都非常忙，都在翻看古籍去推演铸神的过程，助况家重上巅峰。 不过即便他们这么忙，况家也没有多提拔上来一个谋士。况之有言，精在于少。 这点上比夏周两家有格调很多。 连筝想着，她在另外两家呆的时候，总是分不清门客与谋士的区别。而且人好多，哗啦啦便走过来一群，把她挤兑成一根踩扁的葱。 铸神之夜前夕，又发生了一件事。 连筝的生辰快到了，这时候，众门客罕见地为她准备了一份生贺之礼，她受宠若惊地收下了。 没想到她也能收到礼物啊。连筝惊愕且高兴，抱着那份大礼回自己的阁房。 她轻缓放平到桌上，打开一看，是很精致的糕点，平时只有家主和谋士才能享用。 门客们为她花钱筹得这样一份礼，心意真好。看来平时也没有那么讨厌她嘛。 连筝毫不犹豫地吃上了，果然如想象中一样美味。 这时，“砰”的一声。 阁房的门一下子被推开，连筝惊愕地抬起头，唇角还残留着一块碎渣。 来人是况之。 连筝慌张地结巴道：“小、小家主……” 随后跟来的是姜怀百，他一脸头疼地对况之道：“家主，你就别管了。” 连筝不知发生了何事，愣在席位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况之望着她，道：“这是毒药。” 连筝瞪大双眼，但是仍未放开手上的糕点，小心地道：“没，没关系，我是神农尝百草，百毒不侵。” 说完她便想到可能就是她习惯了这么讲，门客才弄了这么一出捉弄她。 应该……毒性不大吧？ 她没吃过好东西，现在要让她舍弃掉这糕点，着实有点为难她了。 随后，姜怀百道：“家主，我说了吧，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让她不吃，她还想要护食呢。” 连筝：“……”此话虽过分，但也，确实符合她此刻的心境。 姜怀百想要请他离开，催促道：“况之，走吧，别跟这个无名小卒纠缠。” 他们关系好，况之也没架子，有时候他也会直呼其名。 连筝也不由道：“是啊，家主，若是有事便不必管我。” 姜怀百脸上露出“看吧她就是如此德行何必搭理”的表情。 况之定定地望了她，片刻，他将门关上，无声地离开。 屋内的连筝连忙松开屏住的气息，终于能喘一口气了。 然后，她便继续解决那糕点，将肚子填饱。 结果第二日，连筝听闻况之将所有门客都辞退了，让他们全部离开况家，唯独剩下她和向潮。 向潮好似因为没参与送礼之事，被破例提拔为谋士。 据说她原本也有机会，不知怎地，姜和巫两人齐齐上阵，愣是不让她坐上谋士之位。 过后连筝还得知那一夜，是况之有史以来第一回发怒，径直下达了辞退门客的命令。 …… 许念瞧回如今的向潮，难过地问道：“向潮，你是况家谋士的转世，还记得吗？” 蓝鬼是七日成形，能活不短的时间。向潮一定是在况家覆灭后轮回了好几世，才遭遇了成鬼的不幸。 眼前跪地的少年，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吐出三个字：“嗒嗒嗒。” 许念：“……” 他好像已经失去了说话功能。 余舟便道：“带他回旷世看看。” 许念道：“好的。” 就这样，他们在伊云高中的任务结束，还当着老师的段桃匆忙赶来，跟余舟一起恢复6班学生的神志。 至于校长那边，段桃猜测应该是向潮的死太惨烈了，校方一直隐瞒，至于流传向潮自杀的消息，其真实性还有待商榷。 随后将向潮带回到旷世。 一行人坐在会议室，姜怀百托腮凝视向潮，不言语。 许念注意到有个新人物，对方长相风流，唇角总噙着一抹笑。 她听见段桃唤他：“任锦西，你往外挪一点，别蹭我！” 原来是……那位海王。 不过他面对家主时，神情会正经些，收起那抹笑，仿佛家主是不可逾越之人。 冉文将见大伙都不吭声，便道：“虽是千年前的况家谋士，也还是得封印吧？” 姜怀百瞥他一眼，“你来？” 冉文将：“我不行。” 姜怀百翻了个白眼，说：“三阶蓝鬼，若是杀了人当然得立即封印，可家主说他没动过人，我想说不如找个地方让他呆着，等他执念散了算了。” 任锦西问道：“姜谋士，上哪儿给他找块风水宝地呢？” 姜怀百：“我看你家就不错。” 任锦西：“……” 巫渺皱眉不耐烦道：“总不能把他关在公司里吧。” 乖乖坐在座椅上的向潮，开口：“嗒嗒。”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该怎么处置老熟人可真是一个问题。 大家最后不由瞧向了余舟，等家主来发落。 余舟思考了下，同意姜怀百的提议：“就依怀百之言，先放到某个人家里住着吧，他的执念应该快散了。” 任锦西当场消失了。 大家：“……” 段桃无言，然后扫视一圈，目光落到了许念身上，说：“小许念，要不放你那儿？” “啊？”许念还未从海王的消失中回过神，“放、放哪儿？” 这回是余舟回她，唇角溢出点笑，“我也觉得放你家不错，我给他捏了个决，向潮伤害不了你。” 家、家主，怎么连你也、也迫害我…… 但他开口了，许念没有拒绝的道理，只好沉痛地点点头：“可以的。” 因为向潮除了脸色白了一点外，几乎与千年前差不多，并不可怕。念在曾经的同僚情谊，她也能接受。 眼下只希望他能…乖一点。 12. 门客与神明12 许念在旷世呆到傍晚才回去。 期间看了下旷世是如何运作的，她不由在心里肃然起敬。 虽然人少，但每个都不是吃素的。千年前的况家人，照样在现代活得风生水起，身居各职却游刃有余。 其中段桃又给她介绍了个app，说这个是霞虹公司开发的祈福软件。 这软件可以为你在线敲木鱼祈福，如此这般，你遇到鬼的次数可以大大减少。 许念微微心动，但段桃只是介绍，没有让她下载。说是旷世的竞品，不要给它眼神。 她只得应好，偷偷记下这app名，回去就敲电子木鱼。 之后，许念带着向潮回到家中，鉴于他只会发出一个拟声词，她也只点到即止地浅聊了会儿。 手机上，段桃关心地发来问候：【要是鬼烦你，我立刻过来救你！】 许念回了谢谢。 须臾，许念又好奇道：【群里没吱声的两个头像，一个是家主，还有一个是谁呀？】 小桃：【白的是家主，红的是闻烛。】 许念看到这个名字，有了点印象。旷世公司里由于是新起之秀，刚开不到半年，明面上在捧的只有四位，除去红得发紫的余舟，剩下便分别是巫渺，任锦西，闻烛。其中巫渺是变幻出假相去当艺人。 任锦西她之前没注意，现在想了想，他也是借着拍戏顺便捉鬼的样子。 闻烛则是新晋的天才导演，成片质量极好，票房火热大卖，是现下最炙手可热的名导。 然后段桃又提到一句：【不过我觉得有点奇怪啊，那胖手…也就是闻烛，只要有家主在，他就不见人影。】 许念问：【为什么啊？】 小桃：【我也不知道。】 许念随后看群，近来姜怀百收敛了许多，没怎么刷屏了。不过他们依旧在群里插科打诨，很是快活。 那位西西海王也被拉回来了。群里仍是只有一红一白的头像不发言，现在又加上一个她。 盯着他们的对话，余舟忽然给她来了一条消息。 舟：【现在能加好友么？】 许念立刻加上了，跟他打招呼：【我还以为，你不怎么上网。】 舟：【确实不怎么上。】 许念对着这条脑补出家主调笑的语气。 许念：【我也是……】 舟：【嗯，跟我很配。】 许念惊呆了下，怀疑家主发错了。内心平静的湖面惊起一片雁。 许念：【先，先不聊了。】 舟：【好。】 许念慢慢搁下手机，坐在椅子上，慌乱的心跳很久才平静下来。瞧着向潮站在一旁，似乎已经注视了她很久。 现在是傍晚，窗口正好能看到太阳落山，她自言自语地跟向潮道：“好看吧？我就是觉得这房子能看见日落我才买下来的。” “嗒嗒。”向潮回她道。 许念觉得自己好像能听懂他说什么了，问道：“你刚才是回我说好看？” 向潮：“嗒。” 还真的是，他这回说了个对。虽然他只能发一个字的音，但是好像也能表达出不同的意思。 许念又试着跟他聊了会儿，不过他之后不怎么回答了，眼睛半阖起来，看上去像是困倦了。 你竟然也要睡觉吗？没想到鬼也要睡觉。 许念只好道：“你睡沙发吧，我只有一张床。” 向潮：“嗒。” 听上去像是在说好。 许念了然，便开始做起饭，鬼应该不用吃饭了，所以她没做向潮那份。 等她做好出来，向潮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许念微怔，他身上是很简单的短袖长裤，看来成鬼时期是现代左右。 许念纠结要不要给鬼盖张被子，犹豫再三，还是从卧室拎出张薄毯，将他从头到尾盖得严严实实。 …… 许念入睡后，卧室穿透进来一个身影。窗外的月光撒进来，向潮走到床沿，指尖泛着冷白的光，慢慢抚到她的手臂上。 他缓慢地摸着，沉睡中的女生脸颊透着一点粉，呼吸浅淡。 而后，向潮上床，整个人抱住她，森冷的阴气紧紧包裹住被子里的她。 不满足啊…… 还是不够满足…… 早晨，许念毫无知觉地睁开眼，正要感叹自己做了个鬼气森森的梦，里头有只鬼抱着她泡了一整夜的温泉，不恐怖但是莫名地瘆人，后颈也一直凉凉的—— 转头一看，向潮死死搂着她，唇瓣贴着她的后颈，因她的动作这才移开一些距离。 许念：“！！！” 啊啊啊她锁门也防不住鬼啊！ 向潮怎么能如此自然地抱着她困觉的啊，你只是变鬼了不是变成变态啊。 许念立即揪着被子后退，向潮也慢慢睁开双目，唇角勾勒出一个清浅的笑：“早。” 你、你居然会说话了？！ 一早醒来经受两件惊世骇俗的事，许念有种形容不上来的心境，感觉自己一身半死不活的修为都给震碎了。 她缓缓道：“你是得了亲近人才会说话的毛病吗？” 向潮：“是啊。” 许念又被震到无法言语。现在失语的人换成她了。 这鬼还真是，独特刁钻啊。她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被夺过舍？本来长得八成像，此时大约跟从前的向潮只有三成像了。 听说鬼当久了，会被慢慢腐蚀掉心智，凶煞恶鬼吞人只在一念间。 许念颤巍巍地低嗫道：“……别吞我。” 她的修为压根防不住高阶鬼。 向潮敛起笑，伸出惨白的手摸到她的脑壳上，就在许念怀疑他想拔掉她脑瓜子时，他来了一句：“晚点再吞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许念：“……”同僚，你是否太实诚了些。 她颤巍巍地想下床，发现小腿也被他缠住了，勾着她的裤子不让走。 “行行好，我得去旷世上班。”许念说。 向潮道：“那晚上早点回来。” 这话已经说得像极了欲求不满的丈夫…… 许念无法，搪塞道：“好、好，我会的。”心里则在想，她定要去旷世跟段桃讨教下如何对付三阶蓝鬼。 由于早晨的惊吓，许念心有余悸又鬼鬼祟祟地摸到旷世楼下，想给段桃打个电话单独约下来聊。 刚打完，她的脸忽然被微凉的指尖戳住，换成平时她肯定不会被吓到，但今日她已经历过太多巨变，受不起新的惊吓，睫毛颤抖着转过头。 看见是家主本相的俊脸，许念紧张的心境倏地静下，松了口气道：“原来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余舟闻言笑，好脾气地道，“我刚来，好不容易甩开那群狗仔。” 许念听到狗仔一词，大概猜到是像记者的东西，问道：“姜谋士不是你的经纪人吗？他怎么没帮忙甩啊。” 余舟笑道：“就是他化成我帮忙甩开的。” “……”许念摸上鼻子，好似在此刻明白了姜怀百为啥天天在群里刷屏。这样看来，狗仔确实比鬼烦。 莫名的，家主又安慰到她心坎里去。 许念对那只向潮鬼不再那么抗拒，随后，她又说道：“那你先进去吧，我在这儿等段桃下来。” 旷世有一点还挺好的，商厦周围有山林围绕，所以粉丝和狗仔都无法靠近，只能在外围打转。因此，许念在楼下久呆，也不会被拍到照片。 余舟嗯了声，“有什么事么，可以跟我说说？” 这么快就被家主看穿了。许念面上一热，不好意思地道：“是关于那只鬼的事，他，他上我的床……” 实在难以启齿，她对着段桃都未必能讲清楚，更何况对着仰慕的家主呢。 余舟便道：“那把鬼放到我这儿，我没想到他这么逾越。” 许念又连忙道：“不、不用，他其实也没做特别过分的事，我就是想找个办法定住他，让他别乱走动就行。” 余舟若有所思，说：“那我今晚去你家帮忙封印？” 可是她不想让家主看到她破败的家。许念微慌，斟酌着用词道：“我…可能不方便。” 余舟无奈地笑了，“许念，你不是第一次拒绝我了。看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许念也不知怎地，在他面前特别要面子，可能怕被他看到不堪的自己，很快道：“我家里收拾得不够干净，所以怕让你见丑，你要是不介意就来吧。” 说得太快，好像被家主拿捏了一样。许念而后愣住。 不等她后悔，余舟道：“好。” ……两分钟后，她已经跟余舟坐上了电梯，抵达楼层后，开门见到正准备下去的段桃。 段桃惊讶道：“不是让我下去吗？怎么你就跟家主上来啦？” 许念摸摸鼻子：“本来要找你商量事情，家主已经帮我解决了。” 段桃发出一声“哇哦”。 余舟莞尔，跟许念道：“我先去开会，等会儿过来找你。” 许念马上应了声好。待他一走，段桃立刻用手勾住她脖子，啧啧称奇道：“老实交代，你跟家主投缘还是给他种了蛊啊？” 许念恍惚地喃喃道，“也说不清……” 随后段桃像是想起什么，猛拍一下脑门：“靠啊许念，你还真是好命。我就没见过家主那样对一个人上心，又是破戒让你进旷世，又是陪你去捉低阶鬼的。” “——你真的只是一个高中生吗？” 许念接道：“是的，再普通不过。” “……”段桃哼哼，松开胳膊，打趣道，“没准再过几天，你们就勾到床上去了。我跟你说，家主沉睡了上千年，积攒的欲望很可怕哦。” 许念没有吃东西也凭空呛着了。 她咳嗽着震惊地瞧段桃，整个脸像烧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只有这个时候你才像个纯洁的女高。”段桃嘿嘿一笑，便扬长而去。 许念还是半天没反应过来。无法想象家主做那种事会是什么样子。 ——快打住！ 之后姜怀百回来，给她分配了点任务，去把楼下墙角的狗仔给屏蔽掉，直到他们离开。 许念应好，又下到二楼，找到狗仔呆的方位后，开始用修为屏蔽他们的视野。 但没料到这两三个偷鸡摸狗的狗仔毅力十足，许念维持了好几个小时才屏退走他们。 这会儿已经是午后了，许念饥肠辘辘回到楼上，没料到余舟一直在等她，手里拎着瓶橙黄的果汁。 许念不自觉道：“你…等了多久？” 余舟将果汁拧开，放到她手里，很少见地垂俯目光道：“我等了一千年。” 13. 门客与神明13 许念往后踉跄了一步，险些没握住开盖的果汁。不过她就算手滑也可以用修为定住那瓶饮料就是了。 家主近来口误越来越严重。 一千年啊，怎么可能呢。 许念眨了眨眼道：“我先去吃饭，谢谢你的果汁。” 大概是说得够快余舟就不会发现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许念逃得极快，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这么短的尾巴踩起来更疼。 祈承市到处是车水马龙，许念迎着阳光漫无目的地走，就像过去千年那般。 稍后，她站在马路上瞧远处宏伟的天桥，桥下静谧的海水，在某个瞬间突然反应过来。 许念很快潜行回到旷世，余舟还站在原来的位置，见到她，挑眉笑道：“比我预估的时间要早些。” 许念低头认错道：“对不起，我不该隐瞒你们。” 这时，一群人躲在会议室的门背后，偷听他们两人讲话。 五个人在脑中传声交流。 姜怀百使眼色：【她到底是谁？为何能让家主鬼迷心窍？？？】 任锦西的嘴角咧到耳根：【爱卿，显而易见，这是你不能理解的情感。】 姜怀百：【……死远点。】 段桃抓着薯片吃，一脸兴奋：【刺激，围观古时大家之主的爱情就是有意思！】 冉文将发出一声长叹。 巫渺皱眉道：【这情景何其眼熟。】 姜怀百暼过来：【你认识这新人？】 巫渺：【就你这悟性，告诉你了也没用。】 姜怀百：【……】 室外的空旷走廊，日光倾洒照得耀眼，许念望着他，开始慢慢撤去身上的假相，露出原本那张漂亮又有些青涩的脸，只有巴掌大，唇色红润。 余舟认真地注视她，伸掌抚她道：“好久不见，连筝。” 许念懵了会儿，回过神发现他的指尖碰到了唇角。 然后“砰”的一声！会议室那道门由于不堪重负，整扇门摔到地面，整整齐齐载着门背上五位吃瓜的谋士门客。 “……” 许念肉眼可见地脸红了。 为什么会被围观当面掉马甲这种事。 让她找个坑埋进去吧。 姜怀百正要骂娘，看是谁压了他的老腰，抬头却瞧见许念咬住了家主的手指，他大惊失色，吼出一声：“你在作甚！怎么敢玷污况家的家主的？？！” 许念吓得连忙瑟缩，连她自己也没发现何时咬了余舟的指尖。 等等，好像是，家主自己放进来的…… 许念满脸通红，欲解释道：“不是，这是个误会……” 没说完，她被姜怀百的修为震得头发飞扬，对方瞬间便到了余舟身旁，眯着眼瞪她。 其余人也随即站起，掩饰偷听的行为。 任锦西这位海王则意味深长地望向了余舟，他瞧得清楚，是余舟先勾引的。 反倒是那个新人妹妹，像块木头。 许念还想做最后的解释，姜怀百和冉文将认出她了，两人齐声惊呼：“居然是你？！” “……”谢谢你们还记得我。 可能是万人嫌比较好记吧。 许念又陷入解释之中，“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可能运气比较好？” 冉文将默了默，道：“连门客，这不是运气能做到的事。” 姜怀百神色古怪地瞅她一眼，小气吧啦地道：“我怀疑你……” 话音未落，被余舟打断了，他温声道：“怀百，不得对她无礼。” 姜怀百随即收了声。不过，他因此记起了千年前快要忘却的记忆。 门客下毒之事后，况之心情不好，也是他头一回生气，姜怀百百思不得其解，特意去请教了冉文将。 “家主在生气什么？不过是一名小小的门客。” 冉大文豪正在临摹况之的字迹，提起一件不相关的小事：“那日我在家主书房，问他字画如此出色，比我还要好，为何不卖出去供众人瞻仰？家主回道，他的字画只需一人珍藏，无需众人欣赏。” 姜怀百：“……啊？” 姜怀百：“你在讽刺我的字画没你卖得好？” 冉文将拍案道：“你个朽木！我是说家主已经找到了他要的心爱之人！” 姜怀百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果然不能理解，毕竟他独身多年，是标准的事业批。 那之后，姜怀百又找了个机会去况之那儿，巧妙地旁敲侧击道：“家主，前任家主和夫人分居不合，但他们都是爱你的。” 况之淡道：“我明白。” 姜怀百便直入正题，“所以，连筝那门客，你到底喜欢她哪一点儿？” 况之无奈地瞧他一眼，“怀百，你的打听话术越来越差。” 姜怀百低头作揖：“还望家主为我解答。” 况之一开始没有言语，许久，就在姜怀百以为他不会道明之际，少年睇着月光低低地念：“她是一个忠于自己的人。” 姜怀百：“……” 家主，你就直接说见色起意不就得了，毕竟那门客的脸确实不错。 转世觉醒以后，姜怀百每每想起此事，心中总是悲叹不已，他万万没料到，家主竟会青睐于一个胆小偷生的门客，天杀的，况之这命中一劫居然是情劫！！！ 姜怀百收回此段思绪，试图再次委婉地劝道：“家主，虽说眼下捉鬼事业已经稳定，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毕竟，你有时候也不知道眼前的老熟人门客，其实有可能是一只鬼。 向潮是前车之鉴。 余舟道：“嗯。” 姜怀百：家主，我如此担心你就回我个嗯？？ 冉文将来劝和道：“姜兄，你先跟我去做个ppt吧，等你冷静了再跟家主谈事。” 姜怀百挥开他的袖子，“我很冷静！” 冉文将：“你看你哪里像是冷静的样子。” “……” 最后两人还是先离开了，剩下的段桃也和任锦西去看下一部戏的剧本，然后巫渺冷冷地瞥过许念，倒是看在余舟的面子上没说什么，默不作声地化作假相去工作。 这一出荒唐戏到此结束。许念感觉自己站得都被太阳晒化了。 额头忽然抚来一只手为她整理发丝，微凉如清风般惬意，许念怔怔回望，张开嘴想说不用的—— 即刻便听见家主道：“要是站不稳，可以来我怀里。” 许念瞪大双眼，好似被毒哑了，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 余舟唇角上扬，继续帮她整理头发。 片刻，许念佯装无事的样子，想了想，问另一个问题道：“家主，你是何时认出我的？” 14. 门客与神明14 余舟面容被照得明亮，一边是日月同辉，一边是阴影雕刻，他挑明道：“最初你迷路的时候。” 竟然这么早…… 许念着实被惊到了，想来自己的雕虫小技果然瞒不了家主。 两人仍站在午后的日光下，她挣扎了会儿，问道：“千年前的铸神之夜，发生了什么？” 余舟微顿，跟她道：“以后再跟你说吧。” 许念应道：“哦，好的…” 她内心冒出一个不好的猜测，担忧那场铸神仍是不可避免地给况家带来伤害。 成神应该不如她想象中那般美好。 余舟：“以后就用回本相，旷世里的大家都很喜欢你。” 许念愣了下，想起姜怀百只差没对她吹胡子瞪眼，恨不得她挫骨扬灰的模样。 家主，你确定吗？ 许念道：“姜谋士还是没怎么变，其他的同僚很好。” “怀百那边我来解决。”余舟笑道，“他会慢慢接纳你的。” 许念倒摇了摇头，“强扭的瓜不甜。姜谋士不喜我是正常的，你随他去吧。” 余舟叹息道：“小连筝，你长大了，但是没完全长大。” 许念盯着他脖颈的皮肤，随即肩膀微沉，余舟两只手轻按着她，继续道：“我让怀百接受你，不仅是考虑旷世的未来，也是为了我自己的未来。” 许念滞愣，迎上他温和的目光，光是看着就能陷进去。她微微晃神，抽离出来再道：“家主，我不值得。” 哪怕我已经活了上千年，我也不值得啊。 看冉谋士的神情，她大概猜到自己能活这么久跟况家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点令她无地自容。 许念向余舟作了个揖，便恭敬地离开了。 没多久，冉文将瞬移过来，他安抚好了姜怀百，正准备跟余舟商议连筝之事。 见到男生一动不动地站在走廊窗边，虽脸上神情如常，却瞧着有一点落寞。 冉文将唤他道：“家主？” 余舟抬眸道：“文将，说吧。” 冉文将却先放下手头的问题，关心他道：“家主可是有不如愿之事？” 余舟嗯了一声。 冉文将便道：“可否说来一听？我替家主参谋参谋。” 余舟道：“这事不急。” “……”冉文将心道，家主，我还是头一回见你如此落寞，瞒得住自己，可瞒不住别人呐。 不过既然家主如此说，他也无法撬开他的心结，只好重新道：“家主，连门客能活上千年此事，跟铸神之夜的失败可有关系？” 余舟缓缓道：“与我有关，与她无关。” 冉文将拧眉道：“家主，你这是……” 余舟将脸那一侧有光亮的转过来，这下正张脸都沉浸在淡淡的阴影中，显得格外沉静。 “文将，前天说的电影本子，我同你一起过目下。” …… 许念在旷世里走走停停，倒是意外碰见一个身段极好，长相出尘的男人。 他坐在旷世的中央水池旁，手撑画板在临摹远处雾气缭绕的山林。 许念停住脚步，又看了眼男人身后不断喷涌的池水。 这位兄台，水溅到你的画纸上，真的不会影响你作画吗？ 根据男人的脸，以及他略微显肉乎乎的手，许念认出，这应该就是段桃称呼胖手的闻烛，年轻的天才名导。 还挺神奇的。男人身上其他地方都干净劲瘦，下颌线利落，唯独他的手却充满肉感，有点微胖，但也不影响他的俊美。 许念准备离开，不想打扰到对方。 “这就要走了？” 令她惊讶的是，闻烛竟然开口叫住了她。 许念回过头，有礼道：“我是刚入职的新人，路过此地，很抱歉打扰了你。” 闻烛脸色淡淡，唇色也是浅淡的，看上去像是一幅清净无欲的水墨画。 他说道：“来做我的电影女主如何？” 许念：“……在下恐怕担当不起。” 好似真如家主所言，旷世里的每个人除了姜怀百都很喜欢她。 她孤寡老人惯了，未曾习惯过来。 许念礼貌地婉拒后，回到旷世里面。 “妹妹，你还蛮受欢迎的。”自动售货机旁，任锦西拎着段桃的汽水罐，扬眉瞟向她。 许念微微颔首，“你好，我是许念。” “知道。”任锦西风流成性，一双眼看狗都深情，此刻瞧着她，倒是如同对余舟般的敛笑正经道，“我是夏家的谋士，这是我的假相。” 许念默默记下，看来千年前咱们也是仇家。 任锦西道：“百卿就那样，你别放在心上。” 百卿应该是指姜怀百。许念回道：“我习惯了，没事。” 任锦西微笑道：“我看你还是没懂。” 许念露出困惑的神情。 对方接着道：“况家谋士说你活了上千年，而况之沉睡了千年，你觉得呢？” 许念脊柱一僵。 她该，该如何…… 许念回避道：“你隶属于夏家，怎会知道当年况家的事……” 任锦西的脑袋忽然动了下，像是被谁传声告诫了，他便微微一鞠躬：“妹妹，小桃喊我干活了，咱们有空再聊~” 说完，他便瞬间消失，不见踪影。 许念心底默叹，你们串通好了来捉弄我么，话都只说一半。 随后她来到岗位上，帮忙整理旷世的行程表，以及收集捉鬼软件后台的帖子，好发给姜怀百分派任务。 姜谋士对她似是缓和了些，虽然传声带着一丝咬牙切齿：【你真是好大的运气，能入得了家主的法眼。】 许念：【……您说得是。】 姜怀百：【你在阴阳怪气我？】 许念：【没有，我在恭维您。】 姜怀百：【……】 结束一天的工作正要下班，余舟恰好录完综艺回到旷世，很自然地道：“早上说的话还算数么？” 许念揉了下眼：“算的。” 家主对她家的执念不亚于鬼魂，唉。 她认为只要自己够坚守本心，必定不会发生任何玷污家主之事。 抱着这样的信心，许念带余舟回到那条仍未交电费的楼道上的小家，推门前她又补充道：“可能，需要一点心理准备。” 余舟眼眸弯起，应道：“好。” 许念便推门进去，向潮正靠在窗前看日落，许念喊了一声：“向潮，家主来看你了。” 向潮没有回头。 许念想他大概是害羞吧，然后请余舟入座，她翻冰箱打算拎最好的东西招待家主。 不等她抱出那一打果啤，冰箱门被撑出，先闻到的是家主身上的酒香，随即她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感觉好像被他用胳膊圈住了，许念心底翻起惊骇巨浪。 她、她好不容易坚守的本心，怎么家主一个动作就让她败了。 余舟拿过她手里的果啤，另一只手松开冰箱门，冲她笑道：“过来帮你的，怎么表情像撞鬼一样？” 许念：家主，有句实话我不想说。 但是吧，不得不说。 你比鬼可怕多了。 她跟在余舟后边，两手空空地拉了张椅子来坐，期间，向潮仍守在窗前，像块木桩。 许念无法，正要起身喊他过来一块喝。 余舟示意她坐下，稍微抬了下指尖，向潮便因不可抗力吸到来桌前，背部直接抵到桌沿。 “嗒！”向潮回过头，发出很大一声。 许念认为他应该是在说疼。 慢着，你是鬼诶，怎么又要睡觉又会疼的。 而且……许念发现他面对家主，变回了昨晚的状态，只会发出嗒字的音。 许念不由道：“不疼吧？家主的神力很温柔啊。”明明是吸过来的，也没撞到桌子啊。 向潮：“嗒嗒嗒嗒。” 许念试着翻译：“不疼才怪？” 向潮：“嗒。”对。 余舟笑着望过来，赞叹道：“你已经能听懂向潮说什么了。” 许念摸摸鼻子，道：“略知一二。他早上还会说话来着，这会儿又不会说话了，好奇怪。” 向潮：“嗒。”哼。 许念莫名地叹了口气。对方白天当傻子，夜晚当流氓，很是令她头疼啊。 向潮抓过来一罐果啤，吨吨吨地喝完。 余舟道：“喝完就睡吧。” 向潮：“嗒嗒。”不要。 余舟笑了一下，稍一抬手，少年便趴倒在餐桌上。 许念惊呼：“睡得好快。” 余舟：“好了，他以后不能再近你的身。” “感谢家主。”许念由衷地松了一口气，随后道，“就是不知道向潮的执念什么时候散去。” 余舟勾指拉开拉环，水汽迅速冒上来，然后把果啤放到她面前，唇角留着点笑意：“要想知道的话，可以问他的执念是什么。” 许念：“可以直接问吗？”她捉鬼经验不多，一直以为不能问，问了就会被砍。 “别的鬼我不知道，但向潮应该会回答你的。” 许念不由扫去一眼，心想道，该不会回她嗒嗒嗒，然后让她自己猜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收回眼神，发现余舟正在打量她那破败不堪的家，她一时情急，想也不想地伸手捂住他的眼。 “别看…很邋遢……” 余舟被她蒙住眼睛，唇角上扬，说：“倒是我看得太直白了，让你害羞了么？” 许念忙解释道：“我没有找借口！我是真的觉得自己家邋遢。” 男生被她挡住眼睛以上，仿佛缺失了一部分，反而显得整个人愈发蛊惑，平添了一分古代公子被凌虐的禁忌感。 15. 门客与神明15 余舟任由她捂着，喉结滚动了下，道：“好，我不看。” 待许念发现自己竟敢大胆地上手捂住家主的眼睛时，立刻像被溅了热油，麻利地松开手。 她无所适从地道：“抱，抱歉，是我逾越了。” 余舟乍一被她松开，光亮重新照到眼皮上，好似有些不适应，他闭着眼道：“连筝，别人来做是逾越，唯独你不是。” 天呐家主，你这是要我的老命。 许念不仅松开手，还拉开一段极大的距离，很恭敬地道：“家主，你应该知道，我千年前便把你当神明，现在亦是如此。” 我对你的爱，是如同侍奉神明的爱。 也是信徒般的信仰与忠诚。 我是真的觉得，远远地望着你就好了，至于别的，我完全没有这种念头。 “如果说。”余舟缓缓睁开眼，精准地朝她望过来，“我想要你玷污我呢？” 许念：“……！！！” 许念脑子惊得哆嗦，说道：“家主，这是你的考验对吧，我招了，我对你真的绝无非分之想，请您明鉴！” 余舟眼内沉淀着一点笑意，依旧是她眼中意气风发、随和大方的神子，他笑着道：“没想到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是我的不对，好了，你回到我身边。” 许念小心翼翼地问道：“家主，你是喝醉了吗？” 余舟点了点头。 许念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随后慢慢悬下，放松了戒备，回到餐桌前，不过这回她没再坐余舟旁边，而是坐到了他的对面。 好了，这样很安全。 家主安全，她也安全。 不过她心中仍是有些打颤，毕竟……家主压根没碰那果啤…… 略危。 许念接过余舟递来的果啤，只握着，没有喝，正在考虑如何开口让家主早些回去，别让众谋士担心—— 余舟随意地提起话题：“连筝，关于千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许念想了想，便毕恭毕敬地回道：“太久远了，我只记得关于你的一些场景，其他的可能需要一点提醒才能记起。” 比如向潮，哪怕她已知姓名，在没见到本人之前，她是无法对应上脑海中那贫瘠的记忆。 余舟道：“也许是我刚苏醒吧，我总能想起你跟我相处的点点滴滴。” 许念晃了下脑袋：“家主，我们也没见几次面……” 你这样会让我被姜怀百抽筋剥骨的。 她还记得邀请酒席那一次，姜怀百过来找他，众门客聊着聊着，聊到了她身上。 况之就站在箭场上，依言看过来，笑得灼灼，“她竟然是这般的人？” 连筝当时觉得有些丢脸，就无声地遁走了。随后，众门客让出了一条道找她，因为况之点了她的名，不过这都是后话，是回来的门客告诉她的。 况之待了一会儿便走了。 众门客也心生遗憾，没能请到家主一起吃席。 现在想来，况之当时或许当时就注意到她了。他待人从心所欲，很少会计较名声或是品行，所以后来哪怕知道她被众门客嫌弃，他也既往不咎。 许念思及此处，卸下对余舟的心防，很是怀念地道：“家主，我一直很佩服你，不仅是大家之主，待人也一视同仁。” 听上去有点像恭维，但其实是她的真心话。 余舟莞尔道：“是么，其实我更羡慕你。” 许念一怔。 余舟：“你虽然孑然一身，却很自由自在，令我很羡慕。” 许念惊愣。 而后，她疼惜地道：“家主，你背负得太多了，我这就送你回家。” 只要说得够快，对方就不会发现她在扯淡。 待余舟眼眸扫及她，她也坚定地握住果啤，以证明自己没问题。 余舟唇角溢出点笑，忍不住道：“你太可爱了。” 许念眼皮微跳，眼前的男生曾是她仰慕已久的神，又得知自己的长生不老与他有关，在现代苏醒过来后，他更是待她加倍的好，若是换作别人，早就五体投地。 苍老的灵魂装在年轻的身体里，她经历得太多，看淡了一切。她对况家向来忠诚，所以万万不敢沾染家主，倒不是害怕况家谋士，而是出于她自己的道义。 许念道：“家主，你性格如此之好，总归是容易被人占便宜的。我曾是况家的门客，当然得保护好你。” 与她分滴没沾的情况不同，男生喝完了好几罐果啤，眼眸含着炙热动人的光，声线如古钟挑拨：“连筝，何不来我身边保护呢，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现在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怎么连果啤都能喝醉啊啊啊。 许念怔颤道：“家主，这我的客套话，有况家三大谋士在，我大概帮不上忙。” 余舟又笑，在她暗自懊恼的时候，留下一句很轻的话：“看来是我打扰你了。” 话音刚落，餐桌另一旁的男生消失。 许念见状，下意识冒出“竟然不用我送到楼道下吗，倒是省事了”这朴实无华的念头。 让家主知道她这么想肯定会无言。 许念不免叹一口气，然后便安心自在地喝完桌上的果啤，再顺手将昏睡的向潮抬到沙发里。 她的修为也就够把鬼放到一边。 剩下的时间，许念打算再学习下现代社会的生活习俗。 冷不丁的，响起一把声音： “看来你很怕他？” 许念拎着平板回过头，不知何时，向潮竟然醒了，单手撑着起身，望向她的目光有些滚烫的微灼。 许念毫无感知地道：“啊，你又恢复说话能力了。”果真是白天傻子，晚上流氓啊。 向潮：“嗒。” 许念：“……” 虽然是向潮在她面前展示毫无保留的一幕，但不知怎地，她有种被捉弄的错觉。 如果说，蓝鬼是伪装出来的人畜无害，她岂不是落入虎穴？ 在她自己的家落入虎穴……传出去估计连鬼都不信。 许念吞了吞口水，问道：“向潮，你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 向潮道：“你走近一点，我告诉你。” 许念愣住几秒，下意识反问道：“你还记得我么？我们千年前是门客同僚。” 得试探一下向潮是否还留有人世时的记忆。 “嗯。” 尽管是简单的一声嗯，也让许念松下警惕，太好了，向潮还残留着在世的神志，这下倒是终于可以把他当人看待，而不是三阶蓝鬼了。 根据她脑子里仅存的捉鬼常识来看，若是鬼魂还留有生前的记忆，那么便不会被腐蚀成恶鬼。 许念走到沙发跟前，还先回答了他一开始问的问题：“你问我很怕家主吗，其实倒也没有，我就是把他当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明罢了，你说你会意淫一个神像嘛，就是这么简单。” 如此坦诚又直白的话，许念断然不会在余舟面前言明，但当换了个对象，她便可以一股脑倾述完毕。 下一秒，她被扯进一个阴冷但又牢固的怀抱。 以脸着对方的胸膛，耳朵鼻子皆被压扁了，向潮吐息在她颈边道：“嗯，我会意淫一个神像。” “……”许念四肢都蹿来一阵发麻的冰冷，如同要深入骨髓的阴冷寒气顺着脖颈，争先恐后地钻入她耳朵，冷到极致，竟像一股极烫的气流，让她产生被烫坏的错觉。 救命，碰到一个会意淫神像的变态鬼了。 她动弹不得，整个身子都被压到向潮的怀里，还没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陷入了一种充满未知的恐惧。 “我、我们有事好好聊，你别动、动手动脚的……”许念勉强维持着组织语言的能力，虽然也所剩无几了，若不是因为蓝鬼是熟悉的门客，只怕她当场晕厥过去。 “你是怕我，还是更怕况之？”向潮又低沉地问。 听到他还记得家主的名字，许念恐慌地道：“你既然还留着人的神志，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啊？” 向潮好似笑了一声，她被蒙在男人的桎梏里，听得不是很真切。 随后又听见他回道：“我想做的事情多了，这只是开胃菜。” 许念被震得头皮发麻，宛若被抽干了血。 你要不要，再听自己说一遍，这都说的什么啊！ 许念声音抖得跟筛子似的，“可是我，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 随即，一只手伸到她的下巴，细细地摩挲起来，阴冷的鬼气仿佛要腐蚀掉她的整张脸。向潮好似把玩上了瘾，说：“千年前你被欺负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干了。” 许念：“你……” 向潮又贴到她的额头探体温，直白地道：“我成鬼的机遇很巧妙，正好就是十年前，为了体会一把你的经历，我才化成伊云高中的学生，策划了那一场自燃案。” 许念明白过来，原来导致向潮自杀的那个打火机，就是他自个给藏起来的，难怪怎么找也找不到。 他故意这么做，然后闲来无事吓吓那高中的老师学生，为了帮人锻炼心理承受压力么？ 不知该说你无聊还是闲得发慌。 此时的许念已经被吓得声音嘶哑，回他道：“你是不是在暗示我当年就应该死？” “……” 紧绷可怖的气息在这一刻褪去些许，向潮托着她整个脑袋，说：“该死的人是我，因为千年前的铸神之夜，是我毁坏的。” 16. 门客与神明16 许念愣得忘记动弹了，尽管周围鬼气缭绕，她仍机不可失地开始思考，千年前那场带着况家一起覆灭的铸神真相。 她静默，他也跟着静默，手上克制又露骨地抚到她唇角。 等到许念闻到铁锈般的血腥味，她才回过神，发现那只手血肉模糊又森白，只差没被薅秃了。 真·露骨。 许念想跟他打个商量，先善意地提醒道：“向潮，你骨头露出来了。” “不碍事。”他语气含了点惬意，“经常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听在许念耳内，就变成了：不碍事，一不小心吞了你很正常。 她还被按在对方的胸膛上，不给看他脸上的神情，极其离谱。 “……那。”许念又试探道，“你打算就这样抱着我窝在沙发上过一宿么？” 果然得到他的一句“未尝不可。” 许念伪装熟稔地道：“沙发多硌人啊，我当初买的便宜货，要不我们去床上睡吧？” 为了能寻求其中逃亡的路线，她无所不用其极。 在她说完后，空气凝滞了片刻。过了几秒，又过了几秒，向潮凑近她耳朵低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被你给逼的吗！你要是放开我何苦至于此！ 许念心里活泛，脸上仍很淡定道：“你先把我放开，我再详细告诉你其中具体暗含的意思。” 一阵低低闷笑的声音。 许念：你笑归笑，好歹也遵守一下我的请求吧？ 大概是向潮真听到了她的心声，慢慢松开了她的背，修长灰白的手也恢复原状，不再血肉嶙峋。 许念立刻撑起腰板，大口大口地喘气，按住脸颊道：“下次若是可以的话，请提前通知我一声，好让我做个心理准备。” 向潮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用阴沉的声调说着温柔的内容：“原来我还有下一次抱你的机会。” “……” 许念：果然变鬼会丧失掉心智。 许念跪坐在沙发上，心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应该生气，斥责向潮这多次逾矩的行为，但话到唇边，她愣是挤不出一个硬气的字。 想了下，许念便找到了理由，她还是过于念同僚情，就跟她怀念家主一般，找不着地儿去数落。 “向潮，你的执念什么时候散去？”最后，许念摸着后脑勺问道。 向潮的体型似乎比她初见的时候大了些，样子也两模两样，她责问不了他，只好跟他讲道理。 男人靠在她半新不旧的沙发上，望向她的目光总有种能把人吸进去的旋涡感，他淡笑道：“看来我还是不适合当流氓，非君子，也非流氓，只能夹在中间乞求你的同意。” 许念怔愣，向潮说话怎么跟做梦似的。 不会就是在梦游吧？ 虽然鬼会梦游很离谱，但他都会睡觉，梦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许念猜测着、小心翼翼地道：“要不……我把床让给你睡？” 向潮不可抑止地仰头笑，然后又伸臂将她揽到怀里，低语道：“真好，连筝，你对我还是很好的。” 他似乎有点颓唐，拿她没办法一样。 许念神色略微恍惚。 最后床还是她在睡，向潮只要求睡在她卧房的地板上，说能这样陪伴她便好了。 这一宿过去，对方没有再做任何出格的事，遵守约定乖乖睡在地板，像条沉睡的美人鱼。 许念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搞不清向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且，这鬼提到铸神之夜的真相，又是话只说一半，让她听了个寂寞。 继续去旷世上班，许念跟段桃聊起来：【三阶蓝鬼具体表现为什么症状呢？】 段桃：【咋了，向潮不安分？】 岂止是不安分，他都快要吞了我。 许念：【我总觉得，他好像生病了…】 段桃：【？什么鬼，鬼也会生病？？】 许念掐头去尾如实说了点情况，段桃听完，传声回她道：【听上去好像苦恋你已久的样子。】 许念微微瞪大双眼，问道：【这是有可能的事情吗？】 段桃安慰道：【有可能的啊，你本相蛮漂亮的，我有时候见到你也会心生歹念，更何况鬼呢。】 等、等等，你刚刚不小心说出了什么奇怪的话？ 许念忐忑不安地干着活，不一会儿，有个陌生的男声传过来：【我在楼下喷水池等你。】 是那个闻烛的声线。 许念一愣，回道：【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闻烛：【我想追你。】 许念：【……】 一夜之间大家都变异了是吧。 许念只能道：【对不起，我还想在旷世里呆下去。】 太奇怪了，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许念望着后台数据显示的遇鬼帖子，似乎近来的鬼都很安生，没再出来吓人，连爱闹事的黄鬼也不怎么露脸。 千年之前，她最后一次的场景记忆，大概是那场与谋士的酒席。 她酒量不好，喝得醉醺醺的，姜怀百翻了个白眼，让向潮赶紧送她回去。 巫渺和冉文将在一旁交流，隐隐传来一句话：“你说什么？家主真要那么做？” 来不及听后面的话，向潮已经搀扶着她离开。 回房路上，连筝畅所欲言道：“向潮啊，姜谋士今日宴请我们是有什么诡计吗？” 向潮道：“不知，但应该有重要的意义。” 连筝：“什么重要的意义？众谋士还是看不惯我。” 向潮道：“他们一向是除了家主，谁都不看在眼里的。” 连筝被说服了：“也是，我也很喜欢家主，嘿嘿。” 向潮：“……” 她已经醉得分不清人影了，只记得后半路像是换了个更高大的身影，牢牢地接住她晃动的手臂和腰背。 连筝忽然惊道：“向潮，你变得好香。” 对方笑：“是么？” 连筝忙不迭点头，说：“是啊，很像家主身上的酒香。” 对方便道：“你是靠味道来区分人的么？” “也不全是。”连筝托腮想了想，连喝醉了也不忘思考，“只是况之格外好认，无需走近，在远处看便能通过身形和仪态认出来他。” “你倒是观察得仔细。”对方又低低地笑。 连筝像是聊到极为感兴趣的话题，继续道：“不仅如此呢，我每次听到众门客谈论前任家主的事，都觉得先生跟夫人像两匹拉不回的野马，一见面就呛。本以为爹娘关系这么差，其独子肯定深受影响，没想到世事难料啊，歹竹出了好笋。” 托着她的人停了脚步。 连筝又道：“此话虽不中听，但也确实是我心中真言，还望向兄不要告知其他谋士，尤其是姜谋士，我还想在况家混下去，感谢。” 对方终于又继续托着她走，声音像顺风而来，钻进她的耳朵：“生在况家，笋想长歪也难。” 连筝却有不同意见：“非也，我在夏周两家呆的时候，也见过其候选的家子们，不得不说，他们心善的没况之聪明，聪明的没况之的品行。” “怎么全是他，聊一下自己如何？”男人笑道。 但此时的连筝好似终于开始犯酒疯，愈发好奇地往他身上嗅，连宽大的衣袖都要捧起来闻。 很快把他认成了一个酒壶。 男人任由她胡摸，道：“我看了信。” 连筝不禁被逗乐：“酒壶会看信？哈哈哈。” 他望了眼天上的明月，笑道：“待我成神之日，便娶你为妻。” 连筝恰好困倦，阖上眼倒落身后结实的胸膛。 第二日酒醒以后，映入眼帘的是支着手假寐的况之，她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她只当况之说笑，又亦或是，她醉得神志不清听岔了，毕竟这种话比生死簿上的鬼言鬼语还恐怖。 但没料到，那竟是最后一别。 三日后的铸神之夜，庞大的况家一夜覆灭，连筝当时并不知，翌日她在白茫茫的雪地醒来，心头还有些难过，看来她也没逃过被况家辞退的命运。 待她下山去城里行讨，听到他人谈及道，况家已灭，夏、周两家正在为其立碑。 连筝怔愣在原地。 原来所谓的辞退，是为了保护她…… 连筝狂奔赶去况家的遗迹，只见一众熟悉面孔的门客，正在墓碑前为况之哀悼。 那是因她而辞退的门客，眼下又因她逃过一劫。 众门客也将全部的感激献给覆灭的况家，花与剑放满了一地。 …… 如今再追思，许念仍胸口微闷，又见此时重建的况家旷世，她便心安定。 无论怎样，况之无事便好。 许念又想到昨晚家主的失态，觉得自己真该死，他经历了这么多，她让一下他怎么了，也确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任锦西忽然闪现到她岗位前。 许念被吓了一跳。 不等她问怎么了，段桃随后也赶到，很震惊地道：“卧槽！蓝鬼来了。” 许念：“向潮？” 段桃立刻点头，任锦西在一旁玩味地道：“不仅如此，他们还打起来了。” 许念还是一头雾水，说：“什么打起来了，向潮和旷世里的人打架？” 段桃很是兴奋地瞧她，一边向她伸手，一边不忘捏了把她的脸颊，兴高采烈道：“你猜得没错，向潮跟闻烛在水池那儿决斗呢！来，跟我们一块去看热闹！” 话音刚落，段桃的修为带着她瞬间出现在旷世楼下的喷水池。 那儿已经有巫渺和姜怀百在观战了。 两位谋士津津乐道：“哦，蓝鬼的出脚方向很刁钻嘛。” “啧啧，我看还是闻烛的修为好，也是稀奇，我以前怎么不记得周家有这样的好苗子？” 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只能看得见残影，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打起来，但是不妨碍吃瓜谋士看得很快乐。 直到许念来到，闻烛忽然停下来，脸颊硬生生挨了一拳，他毫不在意，只盯着许念道：“我哪里不够好，你为什么不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