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攻不能当替身》 1. 一顾茅庐 “砰!” 巨大的撞击声刺激着耳膜,伴随着车窗破碎的声音,坚硬的挡风玻璃在激烈的撞击中碎成一片蛛网。 闻砚动不了。 他好像被卡在了变形的车座中,四肢传来压抑扭曲的钝痛,他想要开口呼救,却发不出声音。 视线被流进眼睛的血染成血红,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耳边的嘈杂,像是有很多人在说话,层层叠叠,忽远忽近,在一刻不停的耳鸣声中吵闹不止。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的嘴唇微微开合,那口型像是在说“活下去”,又像是在说“我爱你”。 * 闻砚惊醒过来。 心脏因为噩梦惊醒而跳得极快,激烈得快要从胸腔里撞出来,耳鸣从梦中延伸进现实,他伸手捂住了不断嗡鸣的左耳,合着眼又躺了一会儿,心跳终于平复下来。 这是三年前那场车祸留下的后遗症。 时不时在夜间造访的噩梦,还有噩梦惊醒时必然会出现的耳鸣。 闻砚披衣起身,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早上八点。 继续睡是肯定睡不着了,索性起来洗漱,洗手间宽大的镜子里映着他的面容,那张脸有些苍白,眼底还有着睡眠不足造成的乌青,和外人眼中“闻总”的形象大相径庭。 闻砚冲镜子里的自己挑眉,拿起打火机点了一根烟,转身进入客厅。 视线落向柜子上的照片。 那是一张黑白色的遗像,遗像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亡故的爱人,俞见。 照片里的男人看不大出年纪,他微微笑着,戴一副细框眼镜,英俊的面容斯文又儒雅。 闻砚拿起照片,冲着照片上的人吞吐烟雾,他唇角微抬,似乎在这一瞬间回到了十年前,回到大学时期,变成了那个在教学楼楼梯间强吻老师的,嚣张跋扈的富二代。 唇间的香烟火星明灭,他肆无忌惮地对着照片里的人抽烟,仿佛面对着的不是一张遗像,而是俞见本人。 修长的手指将烟头按向照片,把它在相框玻璃上按灭,烟灰将照片里的人染上污渍,闻砚却快活地笑了起来:“俞老师不是最讨厌我抽烟吗,怎么不从墓里爬出来阻止我?” 俞见容颜依旧,却没有了色彩,那不过是一张不会动、不会说话的照片而已。 闻砚唇边的笑容渐渐淡去,他好像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幼稚,随手将照片放回原位,揉了揉因睡得不好而酸痛的后颈:“差不多也够了吧,每年都搞这么一出,我也累了。” 他跌坐进沙发里,想着干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消磨这一天的时光。 他打开电视,调了部恐怖片出来看,余光却扫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因为不想被打扰,手机设置成了静音,除了通讯录白名单里的人,没人能打得进来。 来电显示是“助理”。 闻砚有些不耐烦,装作没看见,电话自动挂断了,但很快又打来。 打到第三遍时,他终于将电话接起,没好气道:“不是说过了,这几天别来打扰我?” 助理为难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可那个项目您还没签字。” 闻砚一听这个,登时拧起眉头:“公司的事不是让你找廷奕?” “小闻总说这个项目太大了,如果出什么问题他担不起责任,不敢签字,所以还是请您……” 闻砚眼皮跳了跳,眉目一下子阴沉下来:“废物东西。” 闻廷奕是他大哥的儿子,大哥去世得早,他这个当叔叔的就对他多照顾些,把他放在自己身边培养,希望能让他继承闻家的家业。 然而这个侄子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闻砚最讨厌跟废物打交道,要不是念及这货是他亲侄子,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闻砚合了合眼帘,暂时没精力去收拾这个倒霉侄子,有点疲倦地捏了捏眉心:“送过来吧,你知道我在哪儿。” 助理迅速应下:“明白。” 他就要挂电话,却听到助理又说:“闻总,已经三年了,您还是不愿意走出来吗?” 闻砚一怔。 但那怔愣只在脸上停留了一秒,就迅速被冷意取代:“别说多余的话,别做多余的事,否则,你的这个位置有的是人想坐。” 挂了电话,闻砚只感觉脑仁有点疼,电影也不想看了。 后天就是俞见的忌日。 拜三年前那场车祸所赐,每年到了这几天,他身体就会出现各种不适,因为脑震荡而留下的后遗症纷至沓来,头晕头疼、耳鸣、失眠、恶心反胃,等等等等。 虽然医生说他早就好了,这些症状都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否则它们不会只出现在俞见忌日的这几天。 闻砚并不否认,也不打算治疗。 助理没有说错,是他自己不愿意走出来,究其原因,因为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那是一起人为制造的事故。 他还记得那一天,他和俞见出去玩,他不想开车,俞见就开了他的车,带他去市郊兜风。 车上只有他们两人,在经过十字路口时,与横向一辆闯红灯疾驰而来的车发生了碰撞。 由于是左侧相撞,主驾受到的冲击要比副驾严重得多,俞见在车祸中重伤,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而闻砚只是碰破了额头、脑震荡,以及手脚不同程度的骨折而已。 事后经过调查,这并不是一起意外的交通事故,而是肇事司机蓄意谋杀,他想杀的人原本是闻砚,可他不知道,那一天是俞见开的车。 无辜的人死了,而闻砚却还活着。 三年过去,凶手早已被执行死刑,闻砚却依然无法释怀。 要他怎么释怀? 那是他唯一付出过真心的人,是他追了好久才追到手的,圈里的人都说他是浪子回头,叛逆如闻少,居然会栽在温柔师长手里。 可他竟没想到,浪子回头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闻砚合着眼睛靠在沙发上,直到十分钟后,被门铃声唤回了思绪。 这么快?这地方离公司可不算近。 他起身去开门,不打算让助理进屋,想就在门口签完打发他走,冲门外伸出手去,可他要的文件却迟迟没有递进来。 闻砚本来就心情不好,助理的磨蹭更是让他烦躁,眉头一皱就要骂人:“你到底还想不想干……” “请问,”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这里是闻先生家吗?” 闻砚:“……” 他的确没有注意门外站着的究竟是谁,因为他现在住在这里,没有告诉除了助理以外的任何人,他实在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有陌生人找上门来? 门外的人见屋里半天没有回应,忍不住往前凑了凑,门缝里露出小半张脸:“请问是闻……” 闻砚一把将门推开,大门差点撞上那人的鼻梁,青年急忙后退,他也彻底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闻砚眼中划过震惊。 那是一张酷似他爱人俞见的脸,但要比俞见年轻许多,看起来像是刚刚毕业、还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大学生。 青年的面容有种独属于这个年纪的俊朗,眼神干净,头发蓬松,被清晨的阳光镀上光边,显得毛茸茸的。 无端让他联想起曾经养过的那条黑背。 闻砚的目光难以控制地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但也到此为止,很快他回过神:“什么事?” 明明是正常不过的反应,却把那青年问愣了,英俊的面容上显出迷茫,他迟疑了一下才道:“您……是闻砚先生吗?” 闻砚用尽了自己这辈子最大的耐心,把一句话重复了第二遍:“是我,你有什么事?” “呃……您难道没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 闻砚眼角微跳,感觉这个年轻人虽然长得好看,脑子却不太好使,他不想再跟他浪费口舌了,伸手就要关门。 “等等!”青年一把撑住了门,阻止他把门关上,“那个,那我就直说了!闻先生,请问您缺替身吗?” 闻砚沉默下来,眼神变得怪异。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没下限了。 他不是没找过替身,这三年中,他找过不止一个替身,第一个替身被他找上时,表现出极强烈的抗拒,浑身上下写着“我这种正人君子怎么能做给别人当替身这种不齿的勾当”,然而在他的金钱攻势下,不出一个星期,就妥协了。 第二个替身,则直接问他怎么开价,在他给出满意的价格后,高高兴兴地上了他的车。 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是第三个。 这位的操作更是炸裂,他甚至是主动找上门的。 闻砚又看了青年一会儿,他得承认,这是三个人中长得最像俞见的,但很可惜,他现在没有找替身的心情。 他视线落向青年撑住门扇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好看是好看,但很碍事。 “你先松手。”他道。 青年乖乖松开了手,乌黑的眼珠发亮,眼中充满期待。 然而下一秒,闻砚面无表情地拉住门把,“砰”一声关上了门。 2. 被拒之门外 大门在眼前关上,俞星时被吓得一缩脖子,无辜地眨了眨眼。 ……怎么回事啊! 不是说好的,闻砚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会认定他是替身,对他展开一系列强取豪夺的吗? 为什么就这么把他拒之门外了? 俞星时又不死心地按了几下门铃,里面的人再也没给他开门。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栋并不算太起眼的小别墅,几乎以为自己找错了人——他刚刚见到的闻砚,的确和《替身》中扮演闻砚的演员长相完全不同。 或许是选角过于年轻了,那演员扮演22岁的闻砚有种恰到好处的张扬,可扮演起32岁的闻砚,就少了几分沉稳与成熟。 而刚刚俞星时见到那给他开门的男人的瞬间,恍觉这才是闻砚真正的样子,他身上有种颓废的冷感,像是介于盛放与凋零之间的玫瑰,微微蜷曲的花瓣上沾着冰凉的露水。 是的,他现在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一部名为《替身》的剧本,剧本根据同名小说改编而成,是一本集狗血虐恋囚禁强制爱为一体的替身文学。 俞星时本是一个刚刚踏入娱乐圈不久的小演员,因为恰好和小说中的男二号同名同姓,而被自己的经纪人派来试镜,凭借非常贴合人设的外观和精湛的演技拿下了这个角色。 这是俞星时第一次争取到男二号的角色,别提有多高兴,他熟读了剧本,怀揣着十足的热情投入到拍摄当中,却没想到,就在拍摄第三天,片场突发意外,他被突然倾倒的机器砸到头,当场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穿进了剧本里。 这些天他想尽一切办法想要穿回去,都没能成功,这让他十分怀疑自己已经死在了片场,再也回不去了,可他的人生明明才刚刚开始,他不甘心就这样死掉。 他想要活着,哪怕是在书中,于是他想到了闻砚,这个小说中的主角,注定要和他发生交集的男一号。 在小说和剧本里,他所扮演的俞星时因为长了一张酷似已故小叔俞见的脸,而被俞见的爱人——那位大名鼎鼎的闻总,闻砚当成了替身。 “俞星时”被当成金丝雀豢养,自觉羞耻难当,悲愤欲绝,最终选择自杀明志。 当然了,没死成。 be美学在现今已不流行,即便是狗血虐文,人们也爱看he结局,“俞星时”自杀被闻砚发现后,及时送到医院捡回一条命,而闻砚也从此良心发现,知道“俞星时”该是一匹野狼,而非家犬,终于决定放手。 “俞星时”养好身体,回到家中,明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却发现自己完全开心不起来,他开始频繁回想起闻砚,每次做梦,梦里都是他。 后来的某一次,他被朋友约去酒吧玩,竟意外在那里看到了独自买醉的闻砚。 昔日高高在上的闻总落魄如斯,“俞星时”一下子心软了,经过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他还是把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带回了家,闻砚酒醒以后,两人狠狠地发生了。 后面两人就顺理成章地重新走到了一起,明明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故事,可经过两人一系列恩怨纠葛,原著硬是写了整整六十万字,剧本经过删减,预估集数也有36集。 俞星时对于故事结局没有什么意见,不过…… 如果按照他自己的思路来写,这些虐恋情深根本没必要发生嘛! 小说里的俞星时为什么要宁死不从呢?当替身有什么不好吗?任何行业都应该得到尊重,即便是替身。 既然注定要当替身,那就要当一个好替身,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好演员,当替身也要当最优秀的。 于是他主动找上了闻砚,积极履行自己作为替身的职责,却不想直接被拒之门外,连家门都没进去。 这和剧本不一样啊! 俞星时愁眉苦脸地走在路上,不明白到底是哪一步做得不对,或许,是他今天穿的这身衣服不合闻总的眼缘? 想来也是,闻总这种层次的人,肯定不会对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产生兴趣。 回去以后,他要好好研究一下闻砚的喜好,明天再来。 * 闻砚一言不合直接关门,不管门外的人怎么按门铃,他都装作没听见。 本就不好的心情因为青年的出现变得更加烦躁,他实在很好奇对方是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的,可他现在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懒得去问。 这栋小别墅是他和俞见的家,保留着一切和俞见有关的东西,突然被陌生人找到这里,让他有种领地被入侵的不适感。 当年,闻砚是圈子里的风云人物,朋友多,仇人也多,而俞见是大学老师,因为不想给他带去不必要的麻烦,闻砚舍弃了自己那张扬又奢侈的豪宅,买下这栋不起眼的小楼,作为他们的居所。 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七年。 七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已经融进这个家的每一寸空气,即便俞见早已经不在了,可当闻砚每次回到这里时,都会有种他还活着的错觉。 他再次将视线投向柜子上的遗像。 未免也太像了。 刚刚见到的那个青年,也太像俞见了,不仅仅是容貌,更有一种更深层面的神似。 就像是……一家人。 他忽然回想起了什么,而正在这时,门铃又响了。 思路被打断让闻砚不爽到了极点,他阴沉着脸去开门,打算给这不识好歹的年轻人一点教训:“你再不滚……” “闻总?”助理迷茫地看向他,伸手推了推眼镜,“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闻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冷声道:“进来。” 助理并不知道在他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以为他是因为闻廷奕才心情不好,也不敢多问,只拿出几份文件给他过目。 闻砚草草看过,签好字递还给对方,助理拿了东西要走,却被叫住:“等等。” “闻总还有什么事吗?” 闻砚坐在沙发上,玩弄着手里的签字笔,似乎在回忆什么:“我记得俞见跟我说过,他有个侄子长得跟他很像,不过那个侄子一直在国外留学,很少回来,我也始终没见过他。” 助理没明白他的意思:“这个人怎么了吗?” 闻砚拿起手机,调出家门口的监控录像,从视频里截了一张图,发给助理:“去给我查,俞见的侄子是不是图片里的这个人,如果不是,那么他又是谁。” 助理点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他起身准备走,最后还不忘叮嘱:“您记得按时吃饭。” 闻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送走了多事的助理,别墅里又一次安静下来,安静到有些可怕。 他将暂停的电影继续播放,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弄点吃的。 换作以前,早饭都是俞见负责准备的,他早上有课时会起得很早,等到闻砚起床上班时,俞见多半已经出门了,而微波炉里会留下一份尚有余温的早饭。 自从俞见去世,他就再也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了,他每天还是照常去公司,但往往只会喝一杯咖啡。 闻砚打开冰箱,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这才回想起自己是昨天才搬回这边住的,根本没有准备任何食物。 他只好在附近的餐厅点了一单外卖,让外卖员把餐放在家门口,早餐卖相不错,可他只吃了两口,又放下筷子。 难吃。 说不上哪里难吃,但就是吃不下去。 闻砚没有胃口,索性在沙发上躺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 恐怖片正演到最惊心动魄的情节,他却眼皮一合,睡着了。 电影的声音暂时压住了耳鸣,他似乎又做了什么梦,但只要不是关于俞见,什么都行。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睁眼时,电影早已经放完了,而手机上赫然有几条助理发来的消息。 助理给他发来了一个pdf文件,以及几行文字: 【闻总,查到了,这个人的确是俞见的侄子】 【他叫俞星时】 3. 二顾茅庐 俞星时…… 闻砚撑起身体,斜倚在沙发里,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太阳穴。 某些早已被遗忘的记忆重新浮出水面,他回想起了多年前的某一天,俞见跟他谈及“侄子”时的场景,回想起了他的每一句话,甚至是他的表情。 是俞星时。 当时俞见跟他提及的,的确是这个名字。 闻砚点开助理发来的pdf文件,里面是俞星时的详细信息,最上面的是一张证件照,照片里的俞星时比现在更年轻一点,还带着些学生般的青涩,有种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独特气质。 划过一页,后面是俞星时从小到大的经历,什么时候出国留学,念的哪所大学、什么专业,毕业回国时间,以及家庭状况等等。 他以前很少打听俞见的家庭状况,只知道他上面有个大哥,大哥有个儿子,儿子高中就出国念书,大哥一家也跟着儿子去了国外生活,这些年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 闻砚只在俞见的葬礼上见过他的兄嫂一面,印象中,两人的年纪比俞见稍长,举止谈吐十分温和,虽然因弟弟意外离世而难过,却没有表现得非常失态。 现在,俞见的兄嫂,也就是俞星时的父母还活着,可他们并没有跟着儿子一起回国…… 嗯? 俞星时的回国日期,居然是两天前? 也就是说,他几乎是刚一落地,就马不停蹄地跑过来给他当替身? 什么毛病。 现在的年轻人三观已经变成这样了?在国外镀了一圈海归的金边,却回国给人当替身? 闻砚简直啼笑皆非,不过仔细想想,现在的海归多如牛毛,普普通通一个海归,确实没有给他当替身挣得多。 这个俞星时,目的很明确啊。 闻砚关掉pdf,放下手机。 如果说因为俞星时是俞见的家人,所以知道他的住所,那么他也不算意外,可关键在于,俞见说他和这个侄子并没有太多交集,会主动告诉他自己的住址吗?肯定不会。 那只可能是俞星时问的。 早早打听了俞见的住所,一毕业就马不停蹄地跑回国,找上门想要当替身,这心机不要太重。 再阴谋论一点,思想被肮脏险恶的商场浸润多年的闻砚先生,都要怀疑俞见的死和俞星时有关了。 但回想起青年单纯真挚的眼神,又觉得他不像很有心机的样子。 不过也说不准,是一条能装会演的心机小狗。 闻砚素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他眯了眯眼,忽然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一些兴趣。 他难得会对什么东西感兴趣,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消磨时光的机会,整整一下午的时间,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俞星时身上,又让人去查了他的社会关系,发现他的人际关系也十分简单,除了父母,就是大学时期的一些同学,这些同学都是外国人,毕业以后也难以再和他产生什么交集。 俞星时的资料泛善可陈,让他看到困意上涌,索性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闻砚被胃疼疼醒。 作为霸总行业最高发的疾病,闻总自然也不能免俗,昨天一天都没怎么吃饭,胃疼是应该的。 他本来想靠睡觉扛过去,奈何实在是太疼了,不得已爬起来找药,却发现药已经过期一年了。 闻砚有些烦躁,心说最近真是诸事不顺,正想打电话给助理让他送药过来,却听见了门铃声。 这个时间,谁? 吃一堑长一智的闻总没有再贸然开门,而是先看了一眼门口的监控。 俞星时。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人,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闻砚因疼痛而苍白的面容染上一抹怪异。 俞见这便宜侄子是赖上他了还是怎么的?昨天没成功,今天又来蹲点? 不过…… 闻砚疼得有些直不起腰,但思路还算清晰——这个时间如果让助理过来,恐怕又要堵在路上,至少半小时内他不可能拿到药,而他家门口两百米就有一家药店,一来一回,五分钟足够了。 他现在这个状态没办法自己出去买药,正好,门口有个现成的。 于是闻砚忍着疼,上前给俞星时开门,还不等开口,对面的人已经激动上前,一把拉下帽兜:“闻先生!” 闻砚缓慢地抬了一下眼皮,就看到青年一脸兴奋雀跃,活像一条在给主人展示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并等待夸奖的小狗。 嗯,不仅仅是神态像。 俞星时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帽兜一拉下来,一对毛茸茸的狗耳朵立刻弹出,除了不会动外,堪称生动逼真。 脖子上还戴着一个装饰用的项圈,银色的金属锁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俞星时眼睛亮晶晶的,他充满希冀地问:“闻先生,现在您缺替身了吗?” 闻砚眼皮跳了跳。 他不一定缺替身,但这姓俞的小子一定缺心眼。 他没理会俞小狗这身不合时宜的情趣套装,觉得自己可能是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干脆用手捂住了胃部,有气无力地说:“去帮我买药。” 俞星时终于发现了他状态不太对,一下子紧张起来:“怎、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我要帮你买什么药?” 闻砚告诉了他药名,伸手往某个方向一指:“走两百米就有药店,还有,顺便帮我稍份早餐。” “哦哦,好的。”俞星时突然之间被委以重任,不禁挺直了胸膛,那神态像极了一条得到主人命令后跃跃欲试想要证明自己的骄傲小狗。 他快步离开闻砚的别墅,朝他所说的药店走去。 一路上他心跳得很快——闻总让他帮忙买药,是不是意味着打算接受他了? 好耶! 他就说昨天是个意外,不过是衣服不合适没有引起闻总的注意而已,他回去以后仔细研究了闻砚的喜好,发现他喜欢狗,多年前曾养过一条黑背犬,在俞见去世不久后,这条狗也寿终正寝了。 于是他特意去买了一整套和狗有关的“装饰品”,包括但不限于狗耳发箍、狗狗项圈,还有一条非常好摸的狗尾巴,可惜他没搞懂是怎么用的,就没有戴。 俞星时步伐轻快地朝药店走去,因为过于激动,连帽兜也忘了重新戴上,头顶的狗耳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支棱在空气中,引得路人纷纷回头。 他没有注意到那些或探寻或异样的眼光,只向店员报出了闻砚告诉他的药名,很快店员拿给他一盒药,他接过来,才发现这药是治疗胃病用的。 他从小到大很少生病,对药物的了解实在知之甚少,回想起闻砚痛苦的样子,内心的喜悦也转为担忧,急切道:“请问,如果胃疼的话,除了吃这个药,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店员很热情地告诉他:“忌烟忌酒,不要吃生冷刺激的食物,多吃些好消化的,比如粥,或者面食,当然了,最好还是去医院做个检查,确定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胃疼,对症下药。” 俞星时一一记下:“好的,谢谢。” “不客气。” 他拿着药准备离开,在药店门口四下张望,寻找早餐店,却听到了路人的窃窃私语。 两个经过的女生正在议论他:“还挺帅的,不过这狗耳朵又是什么新潮流吗?还是什么cosplay?” “哪有这样的cosplay啊,依我看,没准是‘主人的任务’吧。” 俞星时回过头,诧异地看向她们:“你们怎么知道?的确是任务啊。” 虽然不明白前面为什么要加一个“主人的”,但确实是闻砚交给他的任务没错。 两个女生只好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万万没想到这小帅哥居然还是个社牛,一时不敢接他的话,急忙想要离开现场。 却被俞星时拦了下来:“请问,你们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早餐店吗?” 其中一个女生颤抖着伸出手,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俞星时笑逐颜开,发自内心地表示感激:“谢谢!” 完成了买药的任务,俞星时直奔下一个目的地,他在早餐店买了粥,怕不够,又买了几个素馅的小包子。 他一路小跑赶回闻砚家,再一次按响门铃。 大门打开,闻砚的拖鞋停在门槛后,与俞星时相距一步之遥,清晨的阳光拂过建筑的边缘,刚好以这一道门为分界线,门外的青年神采奕奕,乌黑的眼珠被阳光照得剔透,他左手提着一袋子药,右手拎了粥和包子,因为是跑回来的,还微微有些气喘:“闻先生,你要的东西我都买来了。” 闻砚站在阴影里,视线扫过对方头顶的狗耳,那些被阳光照亮的绒毛显得温暖又柔软。 他接过药和早餐:“谢了。” 然后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俞星时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他为什么又被关在门外了啊?! 他不是已经完成了闻总交给他的任务吗?为什么还要将他拒之门外?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俞星时委屈地垮下脸来,一双狗狗眼逐渐湿润,泛起泪花,他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发出一声哀凄的呜咽:“呜……你还没给钱呢!” 4. 被用完就扔 隔音良好的大门将这声委屈至极的控诉阻隔在外。 闻砚已经疼得眼前发黑,再无暇去管俞星时怎样了,他赶紧把药吃上,坐在沙发里把自己蜷成一团,等待药物起效。 说到底不是什么太大的毛病,就是饿久了会胃疼,也去医院看过,医生让他按时吃饭,他平常也会遵医嘱,毕竟谁也不会没事找虐故意让自己胃疼。 可俞见忌日的这几天,他的作息会全乱掉,严重的时候一口东西也吃不下去,这样的状况大概要持续个三四天,等到忌日过去,又会恢复。 药物在身体里逐渐生效,磨人的痛楚慢慢消退,闻砚额头的冷汗落了,他呼出一口气,总算是有力气站起来,走到餐桌边,打开了俞星时买来的早餐。 很简单的一点东西,只有包子和粥,放在平常,他可能看都不会看这种简陋的早饭一眼,可现在他太饿了,竟觉得这些东西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一碗平平淡淡的白粥,没滋没味的,几个素馅包子,算不上难吃,却也远远不够惊艳。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吃完了。 明明只是一碗单调的白粥,却好像有种纯净的阳光味道,明明只是几个素馅包子,吃进嘴里时,却仿佛被某种极致简单的、小狗才会拥有的快乐所感染。 温热的食物涌进胃里,闻砚慢慢不饿了,也不疼了,被阴霾笼罩的心情似乎在一瞬间放晴,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闭上眼,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在放下勺子的这一刻,他脑子里暂时忘掉了和俞见忌日有关的一切。 只是在单纯享受着吃饱的感觉,就这样放空了几秒钟,他重新睁眼,站起了身。 虽然他为俞星时擅自找上家门的冒犯感到不满,但也不得不感谢这份恰逢其时的“救命药”,因此,可以算他功过相抵。 心情好了些的闻砚先生这才想起刚刚怎样对买药回来的俞小狗用完就扔,鬼使神差地走到门口,开门看了看。 外面没人。 也是,距离他拿到药已经过去一小时了,俞星时不可能还在门口守着,从这一点来看,他还算没那么傻。 胃不再疼,思维也能正常运转了,闻砚想起有什么事还没办,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他对电话那边道:“之前预订的花,明早八点我过去取。” “好的闻先生,我们会为您提前准备好。” * 俞星时失魂落魄地回到酒店。 他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对自己的接连失败感到沮丧。 明天就是俞见的忌日了,按照原著剧情,他此番回国就是为了给小叔祭扫——往年都是父母回来扫墓的,但今年他们临时有事抽不开身,正巧“俞星时”又大学毕业了,他们就让儿子代替他们去给俞见扫墓。 “俞星时”在墓园里碰到了闻砚,闻砚一看到他的脸,几乎以为是已故的爱人回来了,认定他就是完美的替身,两人之间的剧情就此展开。 之前俞星时一直以为是闻砚看到他的脸就认定他是替身,所以才主动登门拜访的,但现在看来…… 难道决定性因素,其实不是“见到他”,而是“俞见忌日这天在墓园见到他”? 需要特定的时间地点人物,才能顺利地触发剧情? 原来如此啊! 俞星时猛地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乌黑的眼珠发亮,他简直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所折服,但兴奋了一会儿,又慢慢冷静下来。 如果说,只有触发“俞见忌日墓园相遇”的条件,才会让剧情顺利往下走,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他明天不去墓园,就不会被闻砚当成替身了? 这样的话,他岂不是可以完全摆脱原著的结局? 不再和闻砚产生任何交集,从今往后自己过自己的,他可以在这个书中世界里追寻想要的一切。 多么美好的未来。 可是…… 一回想起闻砚的脸,他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总觉得今天的闻总和昨天相比又枯萎了一些,让他眼睁睁看着一株玫瑰凋谢,他可是做不到的。 俞星时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让笑容重新回到脸上——不过是被拒绝了两次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想他当年想要当演员,身边可是没有一个人支持他的。 现在他成为了书中的俞星时,换了全新的身份,想要再进入娱乐圈恐怕是不可能了,不能成为优秀的演员,那就在替身行业混出一番成绩吧。 他俞星时,一定要成为新世纪的好替身,冲啊! 俞星时满血复活,他薅下头顶的狗耳发箍,一骨碌滚下了床,来到桌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在电脑上搜索起来。 桌面上有一个新建的文件夹,里面都是他整理的闻砚的资料,网上能查到的关于闻砚的信息很多,但大部分都是些没用的内容,还不如他脑子里的剧本来得实在。 还好他在拍摄前把剧本翻过无数遍,对闻砚的人设早已经滚瓜烂熟了,即便是一些很小的细节。 他把这些细节都写在了记事本里,以免时间久了自己会忘掉。 俞星时在浏览器上搜索着——明天要去墓园给俞见祭扫,肯定要买些花,这些花不能敷衍,得配得上闻总的档次才行。 他查找了市内比较大的花店,从里面选出口碑最好的几家,经过一番对比,最终将目光锁定在离墓园最近的一家花店上。 他对照着查到的号码拨通了花店的电话,很快被人接起。 “您好,我想预订一束花可以吗?”他很有礼貌地问。 “当然可以,您需要什么花?” “明天我要给亲人扫墓,有什么推荐吗?” “是长辈?还是……” “长辈,他是我叔叔。” 花店店员热情地给他推荐起来,俞星时认真听完:“好,那就要菊花吧,明早八点我去取。” “八点可能不太行,”店员抱歉地说,“我们要接待一个重要客户,能麻烦您稍微晚一点吗?” “那……八点十五?” “可以的,没问题。” 俞星时挂掉电话,自觉离计划成功又近了一步,花搞定了,那么接下来,他还需要一身得体的衣服。 他已经把事情搞砸过两回,接下来无论如何不能出岔子,既然要当替身,那就一定要像俞见才对,不仅仅是长相,还有衣着和气质。 他从网上找到俞见以前的照片,拿着照片去了商场,找到一身和照片里款式最接近的西装,以及一副黑色的细框眼镜。 再然后,他去理发店剪了头发。 回家后他洗了个澡,穿上西装,戴好眼镜,看向镜中的自己。 完美。 俞见的外表已经copy完毕了,现在只需要——扮演他。 从外貌到性格,神态、语气、口头禅……俞见的人设清晰地在他脑海中浮现,从长达几十万字的剧本中拼凑出来,一点一点,跃然纸上。 镜子里的青年神态开始变了,他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神慢慢沉下来,透出与这个年龄极为不符的成熟,唇角微微扬起,细框眼镜为他平添几分儒雅气质,让他整个人显得很有书卷气,斯文又随和。 仿佛在这一刻,他不再是俞星时,而是俞见。 * 第二天一早,闻砚独自开车去花店取花。 俞见忌日的这几天,他不喜欢让任何人跟着,去扫墓也不叫司机,有时候甚至会把所有通讯设备全部关机,上演一个人间蒸发。 今天是个有雨的天气,空中飘着蒙蒙细雨,早上八点,他准时来到花店。 闻砚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他脸上的表情很淡,看上去庄重又肃穆,连花店的员工也不敢跟他过多交流,只郑重地将花递到他手中。 一束白色的玫瑰,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花瓣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 闻砚拿着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花店,他的车前脚刚驶离,后脚就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花店门口。 俞星时从车上下来,拿着手机看了眼时间,自言自语道:“好像来早了。” 他原本想骑车的,可今天这身衣服实在不方便骑车,而且还下着小雨,他只好斥巨资打车过来,付钱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他回国时身上本来就没带多少钱,这两天住在酒店,又买了衣服,要是再不省着点花,恐怕还没等成为替身,就要先穷死了。 让他去跟父母要吧,他又不好意思,他自己的双亲早早因为事故去世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是靠自己,从来没有张嘴要钱的习惯。 俞星时走进花店,对店员道:“我来取昨天预订的花,稍微来早了点,应该不碍事吧?” 店员惊讶地看向他:“您是……?” 俞星时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尾号,店员对照过预订单,这才恍然大悟:“实在不好意思,昨天听您的声音,还以为是个学生,没想到……” 她忍了又忍,才把那句“您长得好像闻总的爱人”给忍了回去。 俞星时为了早点入戏,刻意压低了声线,面对店员的疑惑也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店员急忙把花给他,又说:“您来得正好,那位先生也是刚走。” 俞星时点点头,拿着花离开了花店。 等他走了,另一个埋头整理花束的店员站起身来,冲同事招招手,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这人是谁?怎么那么像那位俞教授?” “我也不知道啊,刚刚他一进来,我还以为是俞教授本人呢,正好今天是他忌日……吓死我了。” 她拿起写着预订信息的卡片,难以置信地说:“他昨天订花的时候说他姓yu,我还以为是干勾‘于’,现在想想,不会是俞教授的‘俞’吧?而且他还说是给他叔叔扫墓,难道他们是一家人?” “嘶……叔叔,和侄子?”同事露出“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的表情,“那闻总和他又是什么关系?闻总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取花……” “嘘,别说了别说了,有客人来了。” * 一束白玫瑰放在墓前。 墓碑上有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男人面容清俊,温文尔雅,有种独属于成熟男人的气质和魅力。 和闻砚家里摆放的遗像是同一张。 闻砚很喜欢这张照片,那是他亲手给爱人拍的,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七年,俞见去世前的三个月。 他还记得他拍下这张照片时说了什么,他叫他“老师”。 这是他们之间的情趣。 在外他叫他俞教授,在家里则喊他俞老师,如果是在床上,可能还会跟上一句“老师做吗”。 俞见其实并没有教过他。 大学时期的闻砚,还是个嚣张跋扈的二世祖,不学无术的代名词,他很少去上课,之所以和俞见相识,仅仅是因为一次见色起意。 那时闻砚恰巧路过了俞见上课的教室,匆匆一瞥间,他看到了讲台上站着的人。 大学教授气质不凡,他戴着眼镜,薄薄的镜片后是一双清隽如水的眼睛,身上穿一件浅灰色的毛衣,清瘦的身形挺拔又禁欲。 三十出头的男人,正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成熟与沉稳,就连写板书的样子都风度翩翩。 闻砚一眼就看中了他。 那一年,二十二岁的闻少还是圈子里有名的花花公子,身边男人一周七个,每天都不带重样的,他自诩阅人无数,却还从没试过大学教授这一款。 年轻的闻砚骨子里有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狂妄与恶劣,他看到俞见的第一眼,就想要打破他的优雅,让从容不迫的教授在学生面前狼狈不堪,让那双沉静的眼睛流露出慌乱。 光是想想都让他兴奋不已,于是他故意在走廊里等他下课,尾随他下楼,在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人最多的楼梯间里,将那位看上去孤立无援的教授堵进拐角,试图强吻他。 混乱中他碰掉了俞见的眼镜,却看到那双温和的眼睛变得极冷,俞见用手里的教案挡住了他的脸,随后一把推开了他。 他没想到这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教授手劲竟这么大,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撞到人才停下来。 身后刚好经过几个认识他的男生,看到他强吻老师失败,当场“嘘”了起来,饭也不着急去吃了,围着他们看起了热闹。 有好心的同学帮俞见捡起了眼镜,俞见将眼镜架回鼻梁上,重新向闻砚看来,对他说:“你跟我过来一下。” 闻砚在一众学生们的幸灾乐祸中被俞教授拎去了校长室,可惜他是闻家的少爷,校长也不敢惹,加上他已经大四,马上要毕业了,最后只得了个口头警告,叫他以后不准再做这种事。 闻少爷本来也不是正经来上学的,这样的处罚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反而是俞见的不配合更加激起他的欲|望,那时候他就有种预感,俞见可能和他以往谈过的任何一个对象都不同,是个很难拿下的目标。 果然被他料中。 但还有一点他没有料中——他对俞见付出了真心。 他居然栽在了一个比自己年长十岁的老男人手上。 闻砚笑了笑,他站在俞见的墓前,对照片里的人道:“俞老师,我见到你侄子了。” 墓碑上的人温柔地看着他,默不作声。 “他的确跟你长得很像,而且,他居然主动提出想要当替身——俞老师,你不管管他吗?你亲侄子要给你戴绿帽,你也忍得下去啊?” 他故意用揶揄的语气说给俞见听,仿佛面对着的不是一块冰冷的墓碑,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忽然,雨势大了起来。 雨丝一根一根在墓碑上划出细线,将光滑的大理石染出斑驳水痕。 闻砚没带伞,任凭细雨沾湿他笔挺肃穆的西装,寒意一点点透过价格昂贵的面料渗透进来,在皮肤上蔓延。 余光扫到有人经过,他没有在意,墓园里人来人往,谁也不会打扰到谁。 直到那人停在他身侧。 一把黑色的大伞撑到他头顶,替他遮住了雨幕,他听到撑伞的人开了口,声音熟悉又陌生。 那人唤他:“闻砚。” 5. 三顾茅庐 闻砚一瞬间怔住。 那好像是俞见的声音,隔着细碎的雨声,而显得不太真切。 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视线经由俞见的墓碑向余光所及处一点点偏转,看到一双被雨点打湿的皮鞋,笔直的裤线顺着修长双腿向上延伸,隐进那肩宽腰窄、穿得一丝不苟的西装外衣里。 这件衣服的款式是如此眼熟,熟到五秒钟前才刚刚见过,刻进那张被他抚摸过无数次的黑白遗像,穿在俞见的身上。 那是他给俞见买的,打算在他们七周年纪念日上用,他自己也有一套,那天他把衣服取回来后让俞见试穿,顺手给他拍了张照,于是有了遗像上的这张照片。 视线再向上。 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黑色的细框眼镜静静地架在他鼻梁上,有种淡泊而知性的美。 闻砚的视线透过薄薄的镜片,看向那双清隽如水的眼睛,记忆仿佛回到他与俞见初遇的那天,温文尔雅的教授站在讲台上,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让人不由自主地被他授课的内容吸引。 那天闻砚站在门外,听完了整节课。 也是他大学四年第一次认真听完的一节课。 雨伞投下的阴影将他轻轻覆盖,细碎的雨声在耳边交错,某个瞬间他出现了错觉,觉得他的爱人从没离开过,这三年来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他一时间有些精神恍惚,熟悉的晕眩感袭来,又因为没吃早饭而加重,他头重脚轻,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 眼看他要摔倒,面前的人急忙张开胳膊想扶他,慌张道:“闻先生?!没事吧?” 闻砚:“……” 这清脆的小狗声调和刚才的低沉判若两嗓,一秒把他从深陷的情绪中拉了出来,他抬起头和青年对视,因为紧张,对方的眼神中写满了焦急,哪还有半分像俞见。 闻砚的眼皮剧烈地跳了起来。 他上下将人打量一遍,一旦发现他不是俞见,再看他就觉得破绽百出——这身衣服根本不是他给俞见买的那一身,只是乍看上去非常相似罢了,它们是同一个品牌,细节处却不尽相同,他给俞见买的衣服都是专门定做的,市面上买不到一模一样的款式。 俞星时的样貌和身高和俞见极为接近,因此衣服的尺码和鞋的尺码都差不多,加上今天下雨,天色很暗,再借这漆黑的大伞一挡,昏暗光线制造出的氛围感居然真将他骗了过去。 他伸手一把拽下俞星时的眼镜,举在眼前看了看。 平光的。 他冷笑一声,将眼镜别在对方衣领上,再看他的脸。 这小子,化妆了。 俞星时和俞见最明显的区别,大概是眼型。 俞星时是标准的狗狗眼,眼角轻微下垂,而俞见更偏向于凤眼,眼角是上挑的。 为了扮得更像俞见,他居然画眼线上挑了眼角,再用眼镜一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用力掐住他的下颌,估摸着这小子除了眼线还上了别的妆,不然不可能这么像俞见,皮笑肉不笑道:“今天下雨,也没把你这妆淋花了。” 俞星时被他掐得嘟起嘴,认真地说:“不会,我用的防水的。” 闻砚连额头的筋都开始跳了。 “闭上你这张嘴,”他说,“既然要假扮俞见,那就给我扮得像一点,别用这张俞见的脸说这些违和的话。” 俞星时被掐得眼泪汪汪的,可闻砚又不准他眼泪汪汪,他只好忍住眼泪,用一种非常委屈的眼神看着他。 他用俞见的脸露出这样的表情,简直让闻砚目不忍视,迅速撒开手,有些嫌弃地在他袖子上擦了擦。 俞星时目瞪口呆:“闻先生,这衣服……好贵的!” 闻砚皱眉:“不是说了让你闭嘴?” 俞星时只好把伞递给对方,腾出手来在自己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不会再说话了。 闻砚看向他始终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冷笑道:“你该不会还买了花吧?” 俞星时没吭声,将藏在身后的白菊捧到身前来,郑重地放在了俞见墓前。 闻砚啼笑皆非。 这小子居然还知道俞见是他小叔。 现在他小叔死了,他要给小叔的爱人当替身,还专门打扮成小叔的样子来给小叔扫墓,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脑子里缺根弦吗? 他看向那束白菊,和他的白玫瑰并排放在一起,很快被雨丝打湿了。 怪异,说不出的怪异。 俞见生前是大学教授,很有威望,每年都会有不少人来给他祭扫,可闻砚不喜欢俞见墓前有别人的东西,他只想跟爱人独处。 所以他每次都来得很早,赶在所有人之前,如果有人胆敢比他更早,那他就让工作人员把花处理掉。 这是俞见的墓,他不允许别人沾染。 现在眼前这束白菊碍眼至极,俞星时竟敢当着他的面把花放下,简直是在他雷点上蹦迪,他忍了又忍,忍到眼角都开始抽动,才忍住没有将它一脚踢飞。 紧接着他注意到了这束花的包装。 眼熟,虽然和他的白玫瑰用的不是同一种纸,但是包装的手法接近。 他忽然回想起,自己去花店取花时,看到有几束打包好了的花,其中一束貌似就是这束白菊。 居然是跟他在同一家花店订的?! 闻砚最讨厌跟别人用同样的东西,更讨厌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这个毛病从少爷时期一直延续到现在,他发现这束花跟他的花出自同一家花店的瞬间,几乎出离愤怒了。 他眉宇间阴沉得快要滴水,就如同这陡然增大的雨势,他攥紧雨伞,直接绕过俞星时,快步向墓园外走去。 没了雨伞的遮蔽,俞星时瞬间被雨珠砸了个劈头盖脸,他一脸懵逼地看向闻砚的背影,完全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不是让他不准说话吗,他已经没说话了呀! 俞星时手足无措地在原地僵了几秒,还是决定追上去,好在他腿长步子大,追上闻总不算费力。 可闻砚明显不想等他,也不给他打伞,他身量又比闻砚高上不少,只得微微弯着腰,努力往伞下挤。 他很想问闻砚为什么突然生气,可又不能说话,只好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后背都被雨水打湿了。 两人就这样同撑一把伞离开了墓园,到停车场时,雨已经下得非常密集。 闻砚把伞扔还给他,拉开车门径自上车,顺手就把车门反锁了。 他一脚油门把车轰出了停车场,只见俞星时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几秒,突然拔腿狂追。 但人怎么可能跑得过车,车子一开上大路,瞬间就把青年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俞星时又不死心地跑了一阵,终于停下步伐。 闻砚从后视镜里看向那个被他残忍甩下的人,简直像一条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他的身形渐渐模糊在雨幕里,越来越小,越来越淡,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在视线尽头。 细雨如雾,被雨雾笼罩的身影更像俞见了,闻砚心里突然狠狠地酸疼了一下,就像被什么东西磕到鼻梁那样,无法形容的失去感漫上心头,让他不由自主地踩下了刹车。 后方传来一阵激烈的鸣笛声,后车司机反应够快,才免于在这路滑的雨天发生一起交通事故。 闻砚用力咬牙,猛打转向,掉头往回开。 后车司机降下车窗,冲他破口大骂,被雨丝灌了满嘴。 闻砚把车开回墓园门口,停在俞星时面前。 俞小狗还以为自己被丢下了,已经绝望地蹲在了路边,把自己蜷在雨伞底下,整个人缩成一团。 这么大个人像只落汤犬一样蹲着,那模样也有够滑稽的,闻砚嘴角轻轻扯动,解开了车门锁。 俞星时看到停在面前的车,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里消失的高光瞬间回来了。 他起身敲了敲闻砚的车窗,确定对方允许他上车,立刻收起雨伞,坐上副驾。 他虽然打了伞,可经过刚刚一番狂奔,身上还是湿了,满头满脸都是雨水,闻砚十分嫌弃地递给他一条毛巾:“擦擦。” 俞星时抿着嘴,用鼻子发声跟他说谢谢,又发出一连串的“嗯嗯”声。 闻砚皱眉:“什么?” 俞星时指了指自己的嘴。 闻砚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现在允许你说话。” “我说,我不会弄脏你的车吧?” 闻总的车看上去就很贵,洗一次车恐怕都要不少钱,他可出不起。 闻砚脑仁更疼了,冷漠道:“那你就滚下去。” 俞星时连连摇头。 闻砚没再搭理他,觉得自己又折返回来让他上车的举动实属发神经,他再一次开动车子,可脑袋里针扎似的疼,让他身体一阵阵发虚,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都有些不稳。 俞星时擦干了脸,把潮湿的额发撸到脑后,露出白皙的额头来。 他看向闻砚,觉得他脸色苍白得可怕,好像刚刚淋雨的不是他,而是这位闻总似的。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其实,我来开也可以的。” 闻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俞星时急忙闭嘴。 闻砚将雨刮器开到最大,试图让视野保持清晰——他现在的状态的确不适合开车了,可能因为吹了冷风,脑子疼得要炸开,胃里也一阵阵犯恶心。 但他没法让俞星时开车。 自从三年前那场车祸过后,他就不能再坐副驾了,一坐副驾就会想起车祸时的情景,往常他要么自己开车,要么让司机来开,他坐后排。 偏偏他今天开的是辆两座车,没有后排。 剧烈的头疼让他眼前发黑,必须得干点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才能保持清醒,这让他顺着刚才的话题说了下去:“你有驾照?” 俞星时顿觉自己被看轻,想要挽回尊严:“我当然……” 话到一半,却哑巴了。 他好像还真没有国内的驾照…… 他回国这几天一直在忙着替身的事,根本忘了去换证。 看着俞小狗哑口无言的样子,闻砚觉得十分好笑,他再次提高车速,向着雨雾笼罩的公路驶去。 虽说这里是郊区,车辆不多,可在雨天把车开这么快,还是怪让人心惊肉跳的,俞星时忍不住道:“闻先生,你能不能……稍微开慢点?” “不能,”闻砚面无表情,“受不了你就下车,俞见从不会说我车开得太快。” 俞星时抿住唇,不敢再说什么,只好默默伸手拉住了车门上方的把手。 闻砚的余光留意到他的小动作,忽然感觉这画面有种极强烈的既视感,像是曾经历过。 前方路口亮起了红灯,他慢慢踩下刹车,回想起了这既视感从何而来。 以前俞见每次坐他的车,都不会责怪他开车太野,如果车速让他觉得危险,他就默默地拉住把手,直到下车。 余光里俞星时的面容变得模糊,似乎渐渐与俞见重叠成一个人。 这小狗,倒也不是全无作用。 闻砚原本记性非常好,只要是被他记住过的事,即便过去很久也依然能想起来,并且记得大部分细节,因此他大学虽然一节课都没认真听过,却能不靠砸钱就顺利毕业,年轻时他虽然看上去是个纨绔少爷,却能撑起闻家整个商业帝国。 但三年前那场车祸之后,因为脑震荡造成的逆行性失忆,他遗忘了很多事,医生说不影响他正常生活,因为他遗忘的事仅仅是关于俞见,不涉及任何其他。 最严重的一段时间,他甚至回忆不起俞见的脸,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他的照片,强迫自己记住。 有人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想起来,忘了有什么不好,反正俞见已经死了,忘掉还能少一些痛苦。 但闻砚不这么认为。 他可以忘记任何一个玩了一天就扔的前任,却不该忘记和俞见在一起的七年。 他们还没经历过七年之痒,就阴阳永隔了。 三年过去,他已经回想起了很多事,但依然记不起一些细节,随着俞星时的出现,这些细节终于慢慢地从脑海深处浮了上来,一点点变得清晰明了。 让俞小狗当替身,也不是不行。 “回国后的这几天,你住在哪儿?”他问。 俞星时坦诚地说:“住酒店。” 然后闻砚就再没问别的,俞星时内心忐忑,心想闻总该不会要把他送回去吧?可他明明没说是哪家酒店。 他一路上心里都在七上八下,直到车子一拐,一个眼熟的小区出现在视野当中。 他两次造访,又两次都没能进得去家门的别墅降临眼前,他兴奋地睁大眼,屏住呼吸——闻总带他回家了?! 视线一暗,闻砚直接把车开进了地下车库,嘈杂的雨声被彻底隔绝在外,他解开安全带下车,伸手在车门上撑了一下,稳住自己因为虚弱而不稳的身形。 俞星时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急急忙忙地下了车,屁颠屁颠地跟在闻砚身后,激动而又克制地问:“闻先生……是同意我当替身了吗?” “不想干就滚。”闻砚一边上楼,一边拽开领带,身上的衣服潮湿,让他很不舒服,迫切想要回家洗澡。 今天气温明明很低,他却觉得有点热了。 俞星时得到他的认可,差点原地蹦起来,一双狗狗眼亮得惊人,三两步追上对方:“闻先生等等我!” 6. 终于进家门了! 明明已经是第三次来了,可这还是俞星时第一次真正进入这栋别墅。 别墅其实并不算大,上下两层,住两个人绰绰有余,但有些不符合闻砚的身份。 熟读剧本的俞星时知道,这只是闻总全部房产中的“之一”而已,是专门买来和俞见一起住的,离俞见任教的大学比较近,方便他去学校。 闻砚自顾自地换了拖鞋,见俞星时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冷漠道:“自己拿,我从来不伺候别人。” 俞星时只好弯下腰,自己在鞋柜里找,他把每一层都打开了,发现有一层放着的鞋明显不是闻砚的尺码。 衣柜里也有一批闻砚穿来不合身的衣服。 都是俞见的东西。 俞见已经去世三年了,闻砚却没有把这些东西处理掉,而是留在这里,继续睹物思人。 俞星时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只默不作声地找了一双新拖鞋换上,又找到一块干净的布,仔细擦拭换下来的皮鞋,擦掉上面的泥沙和雨渍,擦干净才放进鞋柜里。 闻砚坐在沙发上看他。 真像啊。 明明俞见说他和这个侄子并没有过多接触,可俞星时的一举一动,举手投足间的细节,却和俞见出奇吻合。 该说不愧是一家人吗? 俞星时擦完了自己的鞋,又顺手把闻砚的鞋也擦了,闻砚看着他,静静地点了一支烟。 他在烟雾中微微眯眼,似乎隔着烟雾看那青年的身形更像俞见,一些记忆慢慢上涌,他回想起,俞见也会像现在这样蹲在地上,给他擦鞋。 按他自己的习惯,这些事都是该交给佣人完成的,但俞见不喜欢雇佣人,说是不想被其他人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闻砚便半开玩笑地说,不顾佣人,谁来做饭,谁来打扫卫生,谁来擦鞋,谁来洗狗,俞见轻轻地推了一下眼镜,说:“我来。” 闻砚以为俞老师和他一样在开玩笑,却没想到第二天他从公司下班回家,俞见真的蹲在地上,给他擦鞋。 后面又发生了什么暂时想不起来,不过直觉告诉他,应该是做了吧。 毕竟俞见的这个举动很能取悦他,容易勾起他的欲|望。 香烟让他的精神慢慢放松,头疼似乎得到了缓解,他安静又陶醉地享受着这种感觉。 俞星时洗手回来,就看到闻砚先生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登时回想起昨天去药店买药时,店员跟他说过的话。 他有点急了,快步上前,恳切道:“闻先生,你胃疼不能抽烟。” 闻砚的手悬在烟灰缸上,轻轻点了点烟蒂:“你只是个替身,做好你份内的事。” 俞星时一时语塞。 他又看了对方一会儿,突然转身回到玄关,从西服口袋里拿出眼镜,架在鼻梁上。 戴上眼镜的瞬间,他身上的气质完全变了,再次回到闻砚面前时,他没再多劝他一句话,而是直接按着他的手,将那支香烟在烟灰缸里按灭。 闻砚愣住。 他抬起头来,看到青年面色沉郁,镜片后的眼神晦暗不明。 俞见薄怒时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比如生气他不好好吃饭,喝了太多酒又或抽了太多烟。 他忽然笑起来,笑出了声,笑得肩膀不停起伏,笑得弯下腰去。 俞星时皱着眉,不太明白他这又是在干什么,但理智告诉他别乱动,他正在扮演俞见,不应该随便出戏。 闻砚松开手指,撒掉已经熄灭的香烟,一翻手腕反扣住了俞星时的手,他用力一拽,将对方拽得跪倒在沙发上,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俞星时内心震惊,身体僵住,他还没反应过来闻砚想干什么,温热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 他感觉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上唇瓣,闻砚唇间有着淡淡的烟草味,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一并卷进他的口腔,强硬又温柔,干涩却潮湿。 那像是爱人之间的吻,充斥着浓情蜜意,被这样爱意笼罩下的人极容易忘我,有那么一瞬间,俞星时甚至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俞见,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揽住闻砚的腰,试探着伸出舌尖,想要回应他。 可他这过于生疏的吻技还是暴|露了自己,闻砚已经熟练地在他唇齿间完成了采撷,而他却慢了半拍,没能在对方那里索取到分毫。 带着烟草味的温热气息离他远去,闻砚放开他,用指尖擦了擦下唇,揶揄道:“这是你的初吻吗?” 俞星时忍不住喉结滚动,觉得嗓子有点发干。 “还行吧,不算难吃,却也没什么滋味。”闻砚站起身来,“你不要高兴得太早,给我当替身,没你想的那么容易,我的要求很多,只是长得像他远远不够。” 俞星时觉得现在可以出戏了,于是他一秒钟切换回自己:“闻先生还有什么要求?” “你要做一切他平常会做的事,譬如做饭、洗碗,给我准备明天要穿的衣服,在我兴致来了的时候取悦我——如果是像刚才那样,你不合格。” 俞星时紧张极了,生怕他下一秒就要说出“你不合格,可以滚了”。 “但看在你足够努力的份上,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闻砚道,“还有,满足我的任何要求,即便是我让你穿着你那身狗套装光着身子给我做早饭——当然了,仅限于在这个家里穿给我看,我不会把你牵到大街上的,更不会让你代替俞见去教书。” 不知道为什么,俞星时心跳得更快了,他脸上浮现出一点诡异的红晕,再次吞咽:“还、还有吗?” “还有,遇事先跟我商量,不准没经过我的允许私自行动。” 这当然不是他对俞见的要求,是单纯对于俞星时的。 谁让他三番五次打扰他,他要给不听话的小狗一点惩罚。 “现在我要去洗澡,”闻砚说,“你去准备午饭,我洗完出来要吃上——别告诉我你不会做饭。” “我会,我当然会!”俞星时终于找到能证明自己的机会了,信誓旦旦向他保证,“我的厨艺很好的,闻先生放心吧!” 闻砚向二楼走去,俞星时不知道在回味什么,脸颊还是很烫,他鼓起勇气问道:“闻先生也像刚才亲我那样,亲过其他的替身吗?” 闻砚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他。 这小子还知道他找过其他替身。 他搭着楼梯扶手,冲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他们还不够格,不像俞见的替身,有什么资格得到我的亲吻?” 俞星时一呆。 再回过神时,楼梯上早已经没有闻砚的身影了,而二楼传来关门声。 闻总刚刚那意思,是说只有他够格吗? 这……这是夸奖吧?是对他替身事业的肯定对吧?一定是吧! 俞星时深吸一口气,只感觉这栋别墅里的空气都格外清新香甜,他精神振奋,恨不得原地跑圈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 闻总夸他了! “哦对了,”闻砚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卧室出来了,正站在二楼护栏处,居高临下地对俞星时道,“把你的妆给我卸干净。” 俞星时刚高兴得要手舞足蹈,听到他的声音瞬间尴尬地定在原地,举到一半的手僵硬地摸向眼镜腿,装模作样地推了推:“知道了。” 好在离得远,闻砚也没仔细看他在干什么,说完这句话就去洗澡了。 俞星时长舒一口气,不敢再瞎折腾,赶紧去厨房做饭。 洗个澡的时间让他做完一顿饭,未免也太紧张了。 等他进了厨房,才明白这根本不是时间紧张的问题,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瓶冰镇的啤酒,已经过期一年了。 打开柜子,里面放着陈年的米面,虽然保存得很好没有生虫,但吃肯定是不能吃了。 俞星时目瞪口呆地站在厨房里,完全不知道这顿饭该怎么做,理智告诉他应该现在出去买米买油买菜,可刚刚闻砚说了,不准他私自行动…… 怎么办,怎么办? 他焦急地在原地乱转,觉得自己刚被闻总夸完,又马上要让他失望。 不等他焦急出个所以然,闻砚已经洗完了澡,他穿着睡袍从二楼下来,闻到空气中没有一点香味,不禁皱起眉头,兴师问罪道:“饭呢?” “呃……闻先生,你家里什么菜都没有啊,”俞星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米和油也过期了。” 闻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没东西,你不会去买?” “是你说不准我擅自行动的,”俞星时十分委屈,“而且,我也没有车钥匙,下这么大的雨,我去哪里打车嘛。” 闻砚顿觉头疼,姓俞的小子未免太实在了点,这脑袋是木头做的吧。 没吃饭就洗澡,他现在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也没力气再数落他了,从自己众多车钥匙中随便捞出一把,扔给俞星时,又从钱夹里随手抽出一张银行卡,也丢给他:“拿去,密码是俞见生日。” 俞星时手忙脚乱地接住:“那我现在去买菜了。” 闻砚没再搭理他,他又饿又渴,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水壶想给自己倒杯水,视野却一阵阵发暗,壶嘴没能对准杯口,水全洒了出去。 俞星时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听到水声觉得不对劲,又转回身来。 闻砚放下了水壶,一只手撑住额头。 脑袋好晕。 俞星时发现他的异常,快步走到他跟前,询问道:“闻先生,你还好吗?” 闻砚抬头瞧他一眼,不耐烦道:“你怎么还没走?” 他一抬头,俞星时就看到他脸色苍白如纸,眼睛却烧得通红。 他伸手摸向闻砚的额头,顿时被掌心的温度吓了一跳:“闻先生,你发烧了!” “……别吵,”闻砚将手指竖在唇边,冲他比了个“嘘”的动作,“去做你该做的事。” 他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因为发烧而眼皮泛红,像是抹了一层淡淡的眼影,他视野不清楚,导致眼神也变得迷离,为了看清东西而微微眯起,眼尾便翘起勾人的弧度。 明明是在病中,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蛊人。 俞星时咽了口唾沫,以其格外坚定的意志力才抵抗住这番诱惑,他定了定神,知道用俞星时的口吻说话对方肯定不会听,便沉了嗓子,模仿起俞见来:“我现在该做的事,就是送你去医院。” 闻砚微怔。 短暂的怔愣让他失去了防备,再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被俞星时从沙发上扶了起来,半扛半抱地扶到门口换鞋穿衣服。 因为发烧,他的嗓子也变得很哑,说话没什么力气:“谁准你多管闲事?” 俞星时没吭声,怕他发着烧走不了路,索性直接把他背了起来,拿起车钥匙就往车库走。 闻砚一惊,意识清醒了些。 这小狗,力气还挺大。 连这一点也这么像俞见。 7. 被夸了! 俞星时背着他走到门口,手都搭在门把上了,又突然想起什么,攥着车钥匙的手微微颤抖,心虚道:“那个,闻、闻先生,我没驾照啊……” 闻砚:“……” 他的眼皮又不可遏制地跳了起来,全无血色的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白痴。” 俞星时瑟瑟发抖。 呜呜,又被骂了。 “放我下来。”闻砚命令。 俞星时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下。 闻砚掏出手机,解锁后拍进对方掌心:“给我的司机打电话。” 俞星时打开他的通讯录,发现他的联系人列表实在简单,备注也很清晰明了,“A助理”“秘书”“财务”“人事”等等,他往后滑,找到了比较靠后的“司机”。 除了这些有明确指向的号码,还有一个十分奇怪的,备注为“1”的手机号,飘在所有以字母开头的联系人前面,在闻总的列表里显得格格不入。 虽然好奇“1”是谁,但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问的好,他拨通了司机的号码,手机又被闻砚抢了回去。 闻砚头很晕,不想看手机,直接将它贴在耳边,等到电话被接起,他对司机道:“过来接我。” 并附上一串地址。 司机:“好的闻总,您稍等五分钟。” 闻砚把电话挂了,手机揣回兜里。 他很少让司机过来这边接他,不想被打扰他和俞见的二人世界,今天是迫不得已。 如果不是家里没药了,他才懒得去医院。 身体愈发虚弱,他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光是站着都很费劲了,索性伸手搭住俞星时的肩膀:“背我。” “啊……哦,好。”俞星时重新将他背了起来,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腿,生怕他滑下去。 闻砚趴在他背上,全身放松,甚至不肯出一点力气去搂他的脖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感觉让他十分心安,他回想起多年前的某一天,他因为淋雨发烧,俞见也是这样背着他,带他去医院。 他从不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他生病的样子只有俞见见过。 迷迷糊糊的,他开始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听到手机响了,却没去接,直到身体离开了温暖宽阔的脊背,他才不满地皱皱眉头,睁开眼睛。 他已经上了车,坐在后排,看车内布局摆设,应该是他给俞星时车钥匙的那一辆。 闻总不坐副驾驶,也不坐别人的车,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合理的安排让他满意,没说什么,合上眼闭目养神。 雨还在下,司机把他们送到医院,俞星时又背着闻砚去看医生,最后抓了药,来到输液室。 然后他惊奇地发现这输液室居然是个单间。 他后知后觉的神经终于接上了,才反应过来这家医院未免也太空旷,一路上他都没看到其他病人,所有流程都是工作人员帮他走完的,对待他们像是对待贵宾。 不用排队,不用等待,任何检查都是到了就做,做完就出结果,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趁护士帮闻砚输液,俞星时偷偷拿出手机千度了一下。 原来是闻家的私人医院……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他一脸震惊,在护士看过来前,又迅速把震惊收好,貌似平和淡定地说:“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麻烦你们帮忙照看着点他,如果他醒了,就说我很快回来。” 闻砚输着液睡着了,现在是个好机会,他得赶紧去给家里的厨房添置点东西,不然的话,闻总晚上也没饭吃了。 护士听到他的声音,一抬头,正好看到他的脸,他脸上的妆还没来得及卸,眼镜也还架在鼻梁上,再配上这刻意压低的声线,想不把他错认成俞见都难。 护士顿时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还以为自己活见鬼了——谁不知道闻总的爱人三年前就去世了,当时,人还是在他们医院抢救的呢。 俞星时温和地冲她笑了笑,护士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僵着脸应了句好。 拜托了护士,俞星时火速离开医院,让司机载着他去了附近的超市。 他在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家把东西安置好,并顺手处理掉了过期的食材和调料,以及药品。 收拾完东西,他看时间还充裕,便先煲上了汤。 再次回到医院时,闻砚还在睡,俞星时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盯着点滴袋里逐渐减少的液体。 因为看得太过专注,他没留意到床上的人微微睁开了眼。 * 闻砚似乎做了个梦。 今天是俞见的忌日,按理说他做的梦应该都是噩梦,可这一次偏偏没有。 他梦到数年前的那一天,他发烧被俞见送到医院来,俞教授表面上没有任何情绪,他却知道,他在生气。 他看到俞见坐在病床边,翻看着明天上课需要的教案,从窗外照进来的一道光线刚好打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映成暖色。 俞见察觉到他的动作,抬起头来,轻轻推了推眼镜:“醒了?” 闻砚明明知道这是梦,却不愿意醒来,于是他道:“还没有。” 俞见有些诧异,却也没有追问,只看了一眼输液袋里所剩无几的液体,伸手按向床头的呼叫铃。 护士过来拔针,手背上传来刺痛。 这一点刺痛让闻砚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些,随即他发现——梦还没醒。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再次看向眼前的人,唤道:“俞星时。” 刚刚还用着俞见声线的青年一秒切换腔调:“我在,怎么了?” 护士正在旁边收拾输液用具,听到“俞见”突然变得清亮的嗓音,吓得手里的东西直接掉在了地上。 她赶紧弯下腰去捡:“抱歉抱歉。” 闻砚捏了捏眉心,没有责怪她,只是叹了口气,对俞星时道:“走吧。” 俞星时扶他起来,把外衣披在他身上,又问:“对了闻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叫俞星时?我好像没做过自我介绍啊。” 闻砚一时无语,心说这小子对他死缠烂打了三天,现在才想起自己没做过自我介绍,反射弧是不是过于长了。 他嘴角轻微扯动:“我如果不知道你是谁,会允许你进屋?” 俞星时挠了挠鬓角:“也是哦……” 两人离开输液室,听完全程的护士却还蹲在地上没起来——她都听到了什么! 原来那个男人并不是俞教授,那他到底是谁,替身吗? 未免和俞教授太像了吧? 而且他好像也姓俞?和俞教授是什么关系,难不成是一家人? 这这这…… 他能送闻总来医院,两人应该很熟悉才对,可听他们对话的内容,又好像才刚刚认识。 护士CPU都干烧了,也没搞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另一边,俞星时已经和闻砚一起离开了医院。 他一只手扶着身体尚虚的闻总,另一只手提着一大袋子药,眉头发愁地拧在了一起:“闻先生,医生怎么给你开了这么多药?这些真的全要吃吗?” 闻砚啼笑皆非,心说这小子是这辈子没生过病、没吃过药吗,但凡他懂一点,也该看出袋子里的都是些感冒药、退烧药、治疗肠胃炎的,以及维生素而已。 俞星时看着他的表情,感觉自己被狠狠嘲笑了,尴尬道:“闻先生你笑什么,我……说错话了?” 闻砚被他逗笑,难得好心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家里的药都过期了,我顺便过来拿些常备药,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同意来医院?” “哦,哦……” 两人往停车场走去,出了医院大楼,闻砚才发现雨停了。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晴,如洗的碧空上挂着将斜的夕阳,投下橘黄色的暖光。 和病房里那道照在俞见……不,照在俞星时身上的光一模一样。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地上的积水反射着阳光,被风一吹,泛起层层涟漪,微风吹动他的衣角,他却没觉得冷。 烧已经完全退了,所有的疼痛被药物压下,他现在身体十分轻松,沐浴在阳光里,感觉周身泛起暖意。 这三年来,每到俞见忌日那天都会下雨,他总是在这一天经历阴雨,却还是第一次看到雨过天晴。 闻砚眯着眼站着医院门口享受阳光,俞星时也不敢催他,默不作声地陪他站着。 他凝视着对方的侧脸,只感觉现在的闻砚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他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眉头完全舒展开,这样放松地站在阳光下肆无忌惮地吹着风,浑身透出恣意的潇洒。 不过,闻砚原本就该是这种样子。 年轻时的嚣张狂妄,经过年岁积淀才慢慢沉下来,又因为俞见的离世,沉得有些过头了。 虽然他在外依然意气风发,可回家以后如何消沉颓废,如何在深夜静静抚摸俞见的遗像聊以自|慰,却没人知道。 俞星时熟读剧本,对里面的每一段内容都记忆犹新,他一直觉得小说里的闻砚也值得同情,他虽然对“俞星时”做了很多过分的事,可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他对俞见爱得太深。 一开始《替身》这部小说要拍剧时,有很多书粉强烈要求把结局改成be,说闻砚这样的人不配得到真正的爱情,当时俞星时就很不同意他们的说法,要不是经纪人拦着,他都要开小号下场和他们撕了。 被他直勾勾地盯了太久,闻砚扭过头来:“看什么?还不走,想留在这儿过年?” 俞星时:“……” 明明是你站在这不走的! 俞小狗十分委屈,又敢怒不敢言,只好跟他一起上车。 一回到家,闻砚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香气。 他看向俞星时:“你炖汤了?” 俞星时连连点头,竖起耳朵等待他的夸赞。 谁料闻砚话风一转:“没人看着,你就不怕把我的厨房点了?” “……”俞星时希望落空,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我开的小火,才不会有事。” 他转身进了厨房,闻砚看着他沮丧的背影,心说这小子有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和喜怒不形于色的俞教授完全就是两类人,偏偏能演他演得那么像,也不知道这天赋是从哪来的。 他抱着胳膊倚在厨房门口,看着俞星时在里面忙碌,那背影像极了俞见,但又好像差了点什么。 他想不出是差了什么,直到俞星时系上围裙。 这下一模一样了。 三年没使用过的厨房重新染上烟火气,这让他感受到一丝名为“家”的温馨。 这个主动找上门的替身,倒还真有两把刷子,姑且算达到了他的预期。 “你订的酒店可以去退了,”他说,“你应该还有行李吧,一起搬过来。” 俞星时正在切菜的手一停,刚萎靡掉的情绪又开始欣欣向荣:“我明天去退。” “嗯,还有驾照,早点去换。” “我明天一起办。” “以及,”闻砚的语气开始变得危险,“我让你卸妆,一天过去了,你怎么还没卸?” 俞星时一抖,差点把自己的手切了。 他唯唯诺诺、支支吾吾:“今天……一天都在忙,没腾出时间……” “有时间去超市进货,帮我收拾这些过期的破烂,还把常用的东西调整到自己习惯的位置,却告诉我腾不出几分钟的时间卸个妆?” 俞星时目瞪口呆。 闻总不是不用厨房吗,怎么连他动了刀架的位置都知道啊! 闻砚眯着眼睛,审视瑟瑟发抖的青年:“还是说,你是故意的?故意打扮成俞见的样子,在医院用俞见的腔调说话,害得医生护士都以为俞见在忌日这天从墓里爬出来了——我允许你这么干了吗?” 俞星时慌忙狡辩:“我不是,我没有……” “我说过了,只需要你在家里扮成俞见取悦我,谁准你光明正大闹到外面去的?” 俞星时一阵慌张,心说完了完了,闻总该不会要开了他吧? 不要啊,他的替身生涯才刚刚开始啊! 见他手抖得刀都快拿不稳,闻砚才终于收起了恶劣,他掩住唇边笑意,继续逗弄他:“不过,这也不失为取悦我的一种方式。” 俞星时一呆。 啊……啊? 这话什么意思?他到底做得对还是不对? 俞星时脑子打结,而闻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心情甚好地去客厅等饭了。 整个做饭过程中,俞星时一直在思考闻总那番话究竟有什么深意,以至于开饭的时间比预计晚了五分钟。 他把饭菜端上餐桌,脸上的妆也已经卸干净了。 “医生说你应该吃些清淡的,滋补养胃的,我就做了这些。”俞星时内心忐忑,“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闻砚执起筷子,先夹一口菜。 然后又喝了一口汤。 慢慢皱起眉头。 俞星时见他皱眉,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说不会吧,难道做得不好吃吗? 他的厨艺应该……大概……也许可能是没问题的吧…… 原本还自信满满的俞小狗瞬间没底了,他咽了口唾沫,等待着闻总的审判。 下一秒,闻砚阴沉的脸色突然转晴,冲对方一扬眉梢:“嗯,不错。” 也就比俞见强了那么一丢丢吧。 8. 狗狗祟祟 俞星时先是一呆,随即脸上绽放出极为灿烂的笑容。 他一颗悬着的心落地,砸起甜滋滋的水花,他在闻砚对面坐了下来:“闻先生喜欢就好。” 闻砚看了看他。 真是好哄的年轻人。 他要是用这样敷衍的语气夸俞见,俞教授可是半点情绪波动都不会有的。 从这一点来看,俞星时倒是能带给他别样的乐趣。 饿了一天,他也实在是没精力再玩什么逗狗游戏,不再开口,专心吃饭。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坐在餐桌边,认真吃一顿饭了。 自从俞见离世,他就好像对这些食物失去了欲求,哪怕是他以前最爱吃的,让最好的厨师做出来放在他面前,也完全不能让他提起兴趣。 因此他吃饭仅仅是以最低标准维持日常所需,家里的厨师负责每天给他准备饭,尽可能保证营养,才没让他饿死。 并且这样的状况在之前找替身时也没能得到缓解。 不是他们长得不够像俞见,而是他们身上缺少了一些东西,让他无法代入,他看着他们时,眼前只有“替身”二字。 而现在,他看着坐在对面的俞星时,却能从他身上看到俞见的影子。 看着他,他就能回想起以前和俞见一起坐在这里吃饭的样子,这让吃进嘴里的食物也变得有了滋味。 闻砚慢吞吞地喝着碗里的山药排骨汤,不愧是俞小狗提前煲上的汤,排骨上的肉已经软烂到入口即化。 这顿饭他吃了不少,足够消除一天的饥饿,饭后,俞星时去洗碗,并主动提出要打扫房间。 打扫屋子这种事俞见是不会做的,他毕竟是大学教授,工作很忙,空下来的时候能做饭洗碗已是极限。 因此别墅的清洁工作都是闻砚雇人来完成的,他搬回这边的前一个星期,曾找人打扫过一次,但既然俞星时想干,那他也不拦着。 他跟对方说让他动静小点,直接上楼休息了。 俞星时见楼上没了动静,便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厅,拿起了柜子上那张遗像。 照片里的俞见温和地笑着,那眼神仿佛穿过镜头,注视着为他拍照片的爱人。 俞星时回想起闻砚的吻。 在那个吻里所表达的情绪,和照片中俞见的眼神是一样的。 他闭上眼睛,仔细体悟着这种感情,唇角眉梢慢慢浮现出笑容,再睁眼时,眼中也凝现出深刻缱绻的爱意。 和照片里俞见的眼神如出一辙。 下次和闻砚接吻时,他绝对不会再露怯了。 俞星时仔细擦干净遗像上的污迹,将它摆放回原位。 他打扫完房间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出了一身的汗,赶紧去了个洗澡。 随后他去闻砚的房间看了看,房门紧闭,里面没有一点声音,想必是睡了。 于是他狗狗祟祟地溜回自己房间,关上门,掏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果然还是很在意那个“1”是谁。 他白天拿闻砚的手机给司机打电话时,偷偷记住了“1”的号码,准备等闻砚不注意的时候打过去看看,等对方接起来,他就假装自己打错了,听听看对面是什么人。 却没想到,电话根本没人接。 他一直等到自动挂断,不死心,又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什么情况…… 被闻砚放在第一位的联系人,却不接电话? 谁啊这么大牌? 俞星时抱着手机,郁闷地睡了。 * 第二天闻砚一起床,就看到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 给他打电话的是个陌生号码,他正疑惑自己不是开了免打扰吗,再仔细一看,瞬间明白了。 这小狗,好奇心还挺重。 时间是早上九点,他下楼来到厨房,果然看到俞星时正在里面忙碌。 俞星时也看到了他:“闻先生你醒了,稍等一下,早饭马上就好。” 闻砚将他上下打量一遍,皱眉道:“你怎么穿着俞见的衣服?” 这次不是那身“高仿”西装了,而是真真切切的俞见的衣服,睡衣,贴身的那种。 俞星时关了火,把粥盛进碗里:“我昨天洗澡了,我自己的衣服还在酒店没拿回来,只好随便找了一套换上。” 他回过头,可怜巴巴地看向闻砚:“我要是不穿这个,就没得可穿了,闻先生不会真要我光着身子在厨房做饭吧……” 闻砚心说也不是不行。 他坐在餐桌边,接过俞星时递来的筷子,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就那么好奇‘1’是谁?” 俞星时猝不及防被他戳穿心事,整个人直接傻掉。 闻砚怎么会知道他好奇这个! 他昨天打电话的时候明明没发出一点声音,不可能被他听到吧? 他瞬间结巴了,支支吾吾:“你……你怎么……” 闻砚掏出手机,向他展示手机上的未接来电。 俞星时看了一眼来电时间,正是他昨晚打给“1”的时间,大脑直接宕机:“这……‘1’是你自己?” 为什么会有人在通讯录里存自己的号码啊! 闻砚不置可否,只把那个未接来电打了回去,俞星时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却不是“1”。 小狗完全傻了,闻砚见他这目光呆滞的样子,更加确定这年轻人脑子里只有一根筋,不会拐弯的。 他为自己之前推测俞星时是心机小狗感到惭愧。 闻砚叹口气,拿出了自己这辈子仅剩不多的善良,解释道:“这不是很简单吗,我有两张卡。” 俞星时从他这一句话里得到了智慧,眼神慢慢恢复正常:“哦……哦。” 但紧接着他又发出了新的疑问:“可是为什么要把二卡的号码存在通讯录里……” “因为这张卡是俞见的,”闻砚平静地说,“他走以后,我就把他的号码过户到了自己名下。” 俞星时沉默下来。 原来他没有猜错,闻砚通讯录列表里排在第一位的,的确是他最重要的人。 把俞见的号码过户到自己名下,可以保证这个号码不会因为机主离世而销号,也不会二次售卖,被其他人占有。 可闻砚却把它放在了自己手机里。 一部手机的两张卡可以互相打电话,却无法被接通,这注定是一通无人接听的通话,就像活着的人永远无法联系上死去的人。 俞星时鼻子有些发酸,急忙垂眼,不敢再看他,闻砚却自顾自地喝了几口粥,指尖在手机上输入了什么:“现在我知道你的号码,你也知道我的号码了,有事打我的电话,不准打俞见的,听到没有?” 俞星时迅速回魂,连连点头,他抻长脖子想往对方屏幕上看,带着一点期待地问:“你给我加的备注是什么?” 闻砚把手机平放在桌面上。 俞星时费劲巴拉地瞅了半天,发现自己的备注赫然是—— “俞星时”。 俞星时:“……” 他的期待瞬间被沮丧取代:“怎么就只有名字啊,而且还排得这么靠后……” 他看着排在前面的“A助理”,灵机一动:“闻先生,你也给我加个A好不好?” 闻砚正在吃饭,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自己加。” 俞星时得到许可,赶紧给自己添了个“A”,看着飘到“A助理”前面的“A俞星时”,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这样,他就是除了“1”以外最重要的人了。 俞星时美滋滋地吃完早饭,便出门办事,今天他有很多事情要办,先是去酒店收拾东西退房,然后准备更换国内驾驶证需要的材料,提交申请,之后就是等消息了。 他跑前跑后忙了一天,终于折腾完,坐上车准备回家时看了眼手机,却看到两小时前父母发来的消息。 一个名为“family”的群聊里,群员“老俞”问他: 【星时,给你小叔扫墓的事忙得怎么样了?应该办完了吧?】 【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记得提前订机票。】 俞星时看到消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完了! 他这几天都在忙着替身的事,完全忘了考虑该怎么跟父母交代啊! 他总不能说,他要留在这边给小叔的爱人当替身,不回去了吧? 回国给小叔扫个墓,却把自己扫到了小叔的爱人床上,这放在任何地方都是很炸裂的。 在剧本里,“俞星时”的父母原本都是非常温和,很好说话的人,因为久居国外,他们和闻砚算不上亲近,但也绝对没有矛盾,在俞见的葬礼上,他们还安慰过刚刚经历了丧偶之痛的闻总。 但这样平和的关系在闻砚选中俞星时当替身时戛然而止。 任何一对父母都无法容忍子女被人欺凌,更何况是儿子要给弟弟当替身这种离谱的事,得知“俞星时”回国给俞见扫墓就再也没回来的真正原因,居然是被闻砚抓起来囚禁了,夫妻两个勃然大怒,当天赶飞机杀回国,到闻砚面前讨要说法,逼他放人。 那一天,三人爆发了激烈的争执,几乎大打出手,“俞星时”在屋里都听到他们的争吵,他知道是父母来了,被他们发现自己现在的境遇,让他内心痛苦不已。 夫妻两个想要救儿子,闻砚却拒不放人,他们到底是敌不过有钱有势的闻家,从一开始的强硬,到服软,到最后跪下来求他,求他放过“俞星时”。 父母为了自己如此卑微,这也是导致“俞星时”自杀的原因之一。 后来,即便闻砚和“俞星时”he了,也没能得到“俞星时”父母的原谅和祝福。 此时此刻,俞星时捧着手机,双手微微颤抖。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看到这青年原地上演了一系列精彩的变脸,惊慌、焦急、痛苦、悔恨、咬牙切齿、大义凛然、慷慨赴死般的豪情壮志一一闪过,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提醒他道:“俞先生,我们到了。” “啊……哦。”俞星时一秒恢复平静,拉上自己的行李下车,还不忘跟司机说谢谢。 司机:“……” 什么戏精。 俞星时回到别墅,心情忐忑地把父母问他什么时候回去的事告诉了闻砚。 闻砚正坐在沙发上看电影,闻言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所以,你是偷偷跑来当替身的,根本没争得你父母的同意?” 俞星时耷拉着脑袋,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做事不计后果,莽撞冲动,和俞见比差得太远。”闻砚道。 俞星时表情受伤,用委屈巴巴的眼神偷瞄他。 “如果你是前两任替身,这会儿我已经把你开了。”闻砚用平静的语气说着让俞小狗胆战心惊的话,“手机拿来。” 俞星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乖乖上交了手机,不忘提前解锁。 闻砚打开他的通讯录,视线首先扫过联系人列表里飘在最上面的“AA最亲爱的闻先生”,唇角翘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装作没看见,点开了下面的“爸爸”。 然后直接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俞星时见到他这番操作,一口气吸到了嗓子眼。 这可使不得啊! 闻总该不会要通知他爸妈退货吧! 他急忙冲上去想要夺回自己的手机,可电话已经被接通了,就听闻砚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您好,我是闻砚。” 俞爸爸明显愣住了,半天才道:“小闻?怎么是……这不是星时的电话吗?” “对,他现在和我在一起,”闻砚语气镇定自若,甚至另一只手还在玩着电视遥控器,“昨天我去给俞见扫墓,恰好碰上了他,他跟我说今年你们忙,就派他来祭奠小叔。” 俞爸爸听了,叹口气道:“可不是吗,这一整年我们都在忙,也没能抽出时间回国看看你——你那边还好吗?” “我还好,”闻砚一句话揭过了自己的状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星时,就留他吃了顿饭,他说他好多年没回国了,我就想着,带他在国内玩一阵子。” 俞爸爸想了想:“也是,正好他毕业了,现在有的是时间,既然星时想玩,那就多待些日子,不过……就是麻烦小闻你了。” “不麻烦,俞见的侄子,我怎么都要照顾一下的。”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闻砚挂了电话,随手把手机递还给俞星时。 俞星时目瞪口呆:“这……这样就行了?” “那不然呢?” 俞星时捧着手机,两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虽然这样好像是在撒谎,可是……可是刚刚闻先生叫他“星时”耶…… “我替你解决了你父母的事,你也该做点什么取悦我了吧?”闻砚忽然道。 俞星时回过神:“闻先生想让我做什么?” 闻砚单手撑头靠在沙发上:“你的‘情趣套装’,拿过来了没?没扔吧?” 情趣套装?什么情趣套装? 俞星时一脸茫然,闻砚“啧”一声:“就是你的狗耳朵、狗项圈。” “哦!”俞星时恍然大悟,“当然拿过来了,那怎么可能扔嘛,我花钱买的。” 闻砚冲他一挑下巴:“穿上给我看看。” 9. 取悦 俞星时眨了眨眼。 他十分不解地问:“可是闻先生,你不是不喜欢这些东西吗?” 闻砚皱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喜欢?” 俞星时小声:“我那天穿它的时候你都没多看我一眼……” 闻砚简直啼笑皆非,心说这小子不但一根筋,脑回路的走向也异于常人:“那天我正好胃疼,你觉得我胃疼的时候,有兴趣看你的情趣套装吗?” 俞星时连连摇头:“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快去,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俞星时赶紧打开从酒店拉回来的行李箱,取出那套“情趣套装”。 东西不便宜,他戴了一次就小心地收了起来,此时他把东西从保护袋里取出,先将狗耳发箍戴在头上。 昨晚刚洗的澡,现在头发还有点炸,发箍的部分完全隐进发丛当中,只露出两只毛茸茸的狗耳。 又把项圈也戴在颈间,可上面的扣环有些难扣,他自己看不到,只能摸索着来,扣了半天也没扣上。 不得不向闻砚投去求助的眼神。 闻砚故意不理他,看着他急到耳根发红,这才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捏住那不听话的项圈。 他微凉手指擦过俞星时的皮肤,挑逗一般,指尖轻轻搭在他颈侧,按住那正在激烈跳动的脉搏。 人类身上最脆弱的部分被他放在掌中把玩,俞星时没有挣动,像是宠物对主人足够信赖,才能任凭主人掐住自己的脖子。 闻砚随意地摆弄着项圈,将它收紧到最合适的扣眼,皮质的项圈在青年脖颈间固定住,紧紧地贴住皮肤。 他指腹贴着他下颌划过,轻微上挑,迫使他抬起头来:“你的项圈上少了点东西。” 俞星时乌黑的眼珠看向他。 闻砚抚摸着他的脸颊:“应该在上面刻上我的名字。” 俞星时一愣,紧接着耳根的红晕迅速向两颊蔓延。 他把脸埋在闻砚掌中,轻轻蹭了蹭,他本就湿润的狗狗眼更显得委屈巴巴的,像是小狗在乞求主人的爱抚,又被恶劣的主人欺负。 闻砚看着他。 俞见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不会戴上狗耳朵发箍来讨他欢心,俞星时顶着那张和俞见极为相似的脸,做着俞见绝对不可能做的事,却出奇地没让他觉得违和。 奇妙的错乱感在空气中发酵,这一切绝不该如此,又仿佛本该如此,他看着俞星时,好像透过俞星时看到了俞见。 他对着俞星时这张脸,居然体会到了某种沉寂已久的情愫。 自从俞见去世,他就失去了那方面的欲求,任何人以任何种方式亲近他,都不能让他产生半点感觉,甚至是之前养过的两任替身,无论他们是抗拒不从又或搔首弄姿,他内心都没有半分波动。 即便是看片的时候强迫自己,也同样像吃肉不加调料一样寡淡无味。 而此时此刻,面前这青年居然勾起了他的兴致。 他抽出自己的手指,重新赋予俞星时说话的权力,问他道:“你还有别的东西吧?我看你的箱子里,不止这两件。” “唔,还有,”俞星时抿了下嘴角,“可我不知道该怎么用。” “拿出来给我看看。” 俞星时拿出了之前没用上的那条狗尾巴,递到闻砚手中:“闻先生知道该怎么用吗?” 狗尾巴正面黑色,背面黄色,有他小臂那么长,做得十分逼真,闻砚摸了一把,柔软顺滑,手感很好。 但尾根上连着的东西却很不堪入目。 他有意无意地拨弄了一下那一小段金属,对俞星时道:“我想你不会想尝试它的用法。” 俞星时脸上流露出茫然。 闻砚没有解释,只用力将那段金属拔了下来,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可调节的扣环,摆弄几下,代替金属连在了狗尾巴上。 俞星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还可以这样啊!” 闻砚沉默。 连怎么用都不知道就敢买,该说他天真无畏,还是愚蠢鲁莽? 替换过后的狗尾巴可以挂在腰带上,俞星时把腰带解下来,将尾巴挂上,再把腰带系好,显摆似的在闻砚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闻先生,位置正吗?” “嗯……”闻砚眯着眼看他,“正。” 正正好好。 逼真得像个小狗精。 “过来。”他道。 俞星时回到他跟前,在他面前蹲身,闻砚将手放在他头顶,抚摸那对耳朵。 狗耳朵的手感和尾巴一样好,柔软又舒适,他捏了一会儿,五指插|进他发间,慢慢向后,扣住他的后脑。 俞星时只感到闻砚的气息迅速靠近,唇瓣上传来熟悉的柔软触感,他身体僵了一下,又迅速放松,及时调整自己进入状态。 他之前发誓,再和闻总接吻时绝不再露怯,现在考验到了。 闻砚的技巧十分充足,他不算温和,几乎称得上霸道,任何初次与他接触的人都要被他的强势蚕食理智,丢盔弃甲。 俞星时虽然不是第一次和他接吻了,但和经验丰富的闻总相比,他明显是个新手,只能艰难挣扎着在闻砚的间隙间保持自我。 还好他的学习能力够强,很快就适应了闻砚的节奏,他慢慢开始模仿他、回应他,尝试摆脱他的桎梏,抢夺到先机。 两人的呼吸在这样的纠缠中变得急促,终于在两人都快要上不来气时,闻砚放开了他。 闻砚蹭了蹭泛红的唇角,对他道:“不错,比上次强多了——但还不够。” 他用额头抵着俞星时的额头,五指轻轻揪住他的头发,嗓音低得有点哑,命令的语气也如此蛊人:“你知道该做什么。” 俞星时早已经留意到了他身上的变化,这一次他主动伸出手,并埋下头去。 宽松的睡衣一解就开,闻砚白皙的皮肤透着微粉,鼻端传来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 闻砚闭上眼睛。 难以想象,在俞见忌日的第二天,他在和俞见曾经的家里,跟俞见的侄子不分你我。 疯狂,又诱人深陷。 电影替他们盖住了一切声音,拉着窗帘的客厅里透不进阳光,光线随着电影镜头不断变换,落在两人身上,斑驳而迷幻。 闻砚紧紧抓住身前的青年,揪住他的耳朵和尾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把柔软的耳朵攥得变了型。 忽然他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眉目舒展开来。 “做得不错。”他说。 10. 粘人小狗 俞星时被他夸奖,脸上烫得更厉害,两只耳朵都红透了,如果那条狗尾巴能动的话,想必已经摇起来了。 闻砚看到他滚动喉结,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问他道:“好吃吗?” 俞星时思考了一下,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你还咽,”闻砚眯着眼睛,“不要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 “明明是你让我塞的……”俞星时小声为自己辩解,“闻先生,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你身上好香。” “我也不知道什么牌子,随便买的,”闻砚揉搓着他头顶的狗耳,或许因为刚刚得到满足,他嗓音有些懒洋洋的,“怎么,你昨晚洗澡难道没用?” “用了,”俞星时闻了闻自己身上,“可我闻自己,就没有闻你身上那么香。” 闻砚轻挑眉梢:“嘴还挺甜,看你这么熟练,是以前用这种话讨好过别人,还是乱吃过别人的‘东西’?” 俞星时连连摇头:“我才没有!闻先生是我碰过的第一个。” “嗯,”闻砚对这个回答表示满意,他整理好衣服,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陪我看电影吧。” 正是欢愉后的贤者时间,看一会儿电影再合适不过,闻砚甚至拿出了珍藏多年的红酒来跟俞星时分享。 第二天一早,闻砚吃过早饭,准备出门。 俞星时看到他站在镜前打领带,凑上去问:“闻先生,你要出门吗?” “嗯,”闻砚从镜子里看他,“去一趟公司——这么多天没出现,等着我处理的事已经堆积如山了吧。” 俞星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只问:“那中午回来吃饭吗?” “恐怕来不及。” “好吧……”俞星时有些失落,“那我在家里等闻先生回来。” 闻砚看他这垂头丧气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虽然我之前说让你不要擅自行动,但如果是出门买菜这种小事,就不需要征得我同意了,你只是给我当替身而已,我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我知道,”俞星时道,“那闻先生路上注意安全。” 闻砚点了点头。 司机已经等在楼下,他乘车来到公司,前台看到他,带着惊讶地跟他问了声好。 按照往年,他绝对不会在俞见忌日的第三天就回公司上班的,今年他一反常态,员工们惊讶也很正常。 他以极高的效率处理完了所有积压的事务,看了一眼时间,离中午还有一会儿。 于是他想了想,对助理道:“去把闻廷奕给我叫来。” 助理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小闻总是要倒霉了,敢在俞见忌日这几天给闻总添麻烦,纯粹是找死。 他怀着一万分的怜悯把人叫到办公室,而闻廷奕还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以为闻砚是正常找他讨论公司事务,神态十分放松:“小叔,你找我?” 闻砚听到他这声“小叔”,眼皮微小地跳了跳,装作没听见也没看见这人,自顾自地倚在椅子里喝咖啡。 闻廷奕被他无视,脸上浮现出尴尬之色,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助理,助理也不敢说话,埋头做自己的事。 空气僵硬了好一阵,闻廷奕清了清嗓子,再次试图引起闻砚的注意:“小叔,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啊?” 闻砚充耳不闻,甚至若无其事地又给自己续了一杯咖啡。 闻廷奕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这回他恭恭敬敬地唤他:“闻总。” 闻砚抬起眼来。 他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青年,觉得这个人真是哪哪都碍眼,明明比俞星时还长两岁,却半分俞小狗的讨喜劲儿也没有,要说成熟可靠更是不沾边,工作干不利索,嘴又不甜,真是猫嫌狗厌。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认识俞星时之前,他对这个侄子还勉强能忍,但被俞小狗讨好了之后,他简直看一眼闻廷奕都嫌烦。 同样是侄子,俞见的侄子明显要强太多。 他并不介意养个闲人,但至少,他应该会讨他欢心。 闻廷奕被他的眼神冻得有些心虚,声音也变得没底气了:“闻总……”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闻砚问。 “呃……”闻廷奕开始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犯事了,“不、不知道。” “不知道?”闻砚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我这几天有私事要办,公司的事交给你处理,结果呢?我走之前明明把一切都办妥了,只需要你替我签个字,你却不肯?” “不、不是!”闻廷奕慌乱起来,“我只是……” “不敢是吧?”闻砚笑了,“我可真是不明白,你父亲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废物,好吃懒做、目光短浅,交给你什么都要拖到最后才完成,整天在我这里混日子,你是觉得我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永远不会把你怎么样吗?” 闻廷奕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意识到闻砚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但为时已晚。 “我已经栽培了你两年,就算是你父亲的面子,也早已经耗尽了,”闻砚慢慢地搅着咖啡,“哦,有句话忘了告诉你,其实这次是我故意在考验你,如果你出色地完成了我交给你的任务,我就考虑退位让贤,但很可惜,你失败了。” “……什么?”闻廷奕不禁瞪大了眼,他上前一步,双手撑在闻砚的办公桌上,语气焦急,“不是,小叔,你事先没跟我说啊!” 闻砚皱了皱眉,他最厌恶侄子这副嘴脸,嗓音也越发冷漠:“机会只有一次,既然你不珍惜,那就交给需要它的人——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上班了,反正你也不需要这份工作,跟你的狐朋狗友花天酒地,更适合你。” 闻廷奕如遭雷劈,几乎要给他跪下:“我错了小叔!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闻砚看向助理。 助理上前阻拦:“小闻总,您还是快出去吧。” 经过一番推搡,碍眼的家伙终于消失了,助理回到办公室,整理了一下仪容:“闻总,您真的要……” 闻砚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听闻廷奕这么吵吵,他脑袋又开始疼了。 车祸留下的后遗症总是这样扰人,这三年来,他愈发感到力不从心,虽然按他的年纪还远远不到退休的时候,可他是真的很想休息。 如果不是遇到俞见,他根本不会从父亲手中接过公司,他更适合当个胡作非为的二世祖,而不是在这里处理这些没完没了的麻烦。 因为俞见是个正经人,他也才变成了正经人,现在俞见都不在了,他还在这里正经给谁看? 他轻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对助理道:“你先出去吧。”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闻砚将脑袋后仰靠在椅背上,闭眼等待这阵头疼过去。 不用闻廷奕,又还能用谁呢,虽然他手底下不缺人才,可要是真把偌大一个闻氏集团拱手送给外人,那他也还是不甘心的。 他靠在椅子里陷入了浅眠,再次醒来时,早已经过了午饭的点。 桌上的咖啡凉透了,他懒得再去接,随手拿起一份报表看了起来,余光却扫到办公桌上多了一样东西。 一份午餐,很明显,不是他们公司给员工供餐的包装。 闻砚莫名其妙,他叫来秘书,问她道:“这哪来的?” “是一个……嗯,长得很像俞教授的年轻人放在我们前台的,说让转交给您。”秘书打量着他的神色,“当时您在睡觉,我没敢叫醒您,就擅自拿上来了……您要是不吃的话,我马上拿走。” 这个俞星时…… 闻砚有些无奈,他冲秘书摆摆手:“不用了,你去忙吧。” 等她走了,他才打开保温袋,里面除了餐盒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道:【闻先生你吃饭了吗?如果没吃,就吃我的吧!】 后面还画了一个可爱的小狗头。 闻砚哭笑不得,把餐盒一一打开,是一份主食,以及三菜一汤。 还挺丰盛。 他原本是没什么胃口的,可餐盒一打开香味就飘出来,搞得他也有些饿了,他拿起手机,看到俞星时在一小时前发给他的消息,然后回了句谢谢。 俞星时很快回给他一个小狗高兴的表情包。 闻砚挑了挑眉,心情变得愉快了几分。 果然还是小狗会讨他欢心。 * 早上闻砚一出门,俞星时就变得百无聊赖起来。 他凑到窗边,看着闻砚的车驶离别墅,情绪低落得像一条主人出门上班,被独自丢在家里的可怜小狗。 闻先生不在的第一个小时,想他。 闻先生不在的第二个小时,想他想他。 闻先生不在的第三个小时……俞星时已经钻进厨房给自己找事干,开始准备午饭了。 他没让司机接送,自己打车去了闻砚的公司,把午饭放在前台就走。 毕竟闻先生没让他送午餐,是他自作主张。 他心情忐忑地等待闻砚的回复,等了一个小时,就在他以为对方生他气了故意不理他时,却收到闻砚发来的“谢谢”。 俞星时顿时心花怒放,高兴得在原地转圈。 但紧随而至的下午又是新一轮的无聊。 好不容易等到闻砚下班,他听到开门声,第一时间冲了上去,扑到闻砚身上:“闻先生!我想你了!” 闻砚淡定地把他推开:“我不想你。” 俞星时委屈起来:“怎么可以这样……” 闻砚瞄他一眼:“俞见可不会以这种方式迎接我。” “噢……”俞星时懂了什么,他立刻改换神态和语气,微笑着冲对方点点头,“回来了。饭很快就好。” 闻砚:“……” 无论再看多少次,还是要为他这一秒入戏的本领感到折服。 这种浑然天成的演技,比起某些当红明星恐怕要强一百倍吧。 “你还是别演他了。”他说。 于是俞星时又变回了自己,他粘在闻砚身边,跟着他进洗手间又出来,问他道:“闻先生,我中午给你送的饭好吃吗?” 闻砚顺口答道:“嗯,好吃。” “那我明天还给你送好不好?” “行。” “所以……你明天也还是这样一整天都不回来吗?” 闻砚抬起头,看到他眼中的落寞,仿佛一条渴望主人陪伴的大型犬类。 “怎么,你该不会想让我带你去公司吧?”他问。 “那样会给你添麻烦吧,”俞星时说,“我的意思是,既然你一天都不回来的话,能不能在家的时候我们多待一会儿。” “比如?” “比如……”俞星时眼神充满期待,“我们今晚可以一起睡觉吗?” 11. 浅尝 闻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俞小狗真是很懂得该怎么讨好人并达到自己的目的,“想和他一起睡觉”这种要求,看起来十分无理,可一旦被他加上“因为白天不在家才想晚上多一点时间相处”这个前提条件,就变得合理且令人怜爱起来。 再配上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用那种可怜又充满乞求的眼神看着你,好像不答应他都是一种罪过。 谁能拒绝一只渴望和你贴贴的小狗呢。 虽然闻砚本不会轻易被这种简单的攻势拿下,但他今天确实被自己的侄子搞得烦躁又头疼,再看到这个乖巧可人的俞见的侄子,就忍不住想要多给他一些关爱,于是他道:“好啊。” 俞星时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他真会答应似的,紧接着他原地跳了起来:“好耶!” 闻砚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挑了挑眉——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种过分活泼的小狗类型也挺好吃呢? 俞星时高高兴兴地进了厨房,很快就端上一桌子丰盛的晚餐。 美味的食物永远是能治愈人心的良药,闻砚的心情终于彻底恢复了,他看着俞星时忙前忙后,感觉到这个死气沉沉了三年的家再次焕发出活力。 就好像是俞见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了他身边。 由于第二天还要工作,闻砚决定今天早点睡,晚上十点,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热水洗去一天的疲劳,精神正处在最放松的时候,因此没留意到某只小狗正鬼鬼祟祟地在他房间门口徘徊。 直到他喝完一杯水,缓解洗澡带来的口渴,门外的人才小心地发出声音:“闻先生,你洗好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闻砚动作一停。 哦对了,他忘了答应过俞星时今晚要一起睡觉。 他懒洋洋地倚在床头,对外面的人道:“嗯,进来吧。” 俞星时把门推开一条缝。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犹豫,脸颊也微微泛红,终于他下定决心般走进屋里,怀里抱着枕头和被子:“那个……耳朵好像坏掉了,我刚才试了半天,就是立不起来。” 闻砚抬眼看向他头顶。 俞星时又戴上了狗耳发箍,但正如他所说,一边耳朵被捏坏了,竖不起来,现在他变成了一只立耳一只折耳的小狗。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这只小狗他没穿衣服,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内裤。 闻砚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幽深,他视线牢牢锁定在了俞星时身上,看着他走到床边,放下被子,随着他走近,身后垂落的狗尾巴便清晰地出现在视野中。 为了悬挂这条尾巴,他特意在腰间扎了一条有弹性的绑带,绑带一端向下延伸,固定在大腿上。 闻砚隐约记得,之前在俞星时的箱子里看到过玩意,可能和狗耳套装是一起的,不过他可没有教过俞星时该怎么用,很显然,学习能力惊人的俞小狗举一反三,自己学会了。 对方弯腰放东西的瞬间,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压低声音道:“穿成这样就进来,是想让我把你另一只耳朵也捏断?” “原来是闻先生捏坏的,”俞星时终于找到了发箍坏掉的根源,“我就说不该无缘无故坏掉,还差点去找商家理论呢。” 他被闻砚拽着,直不起腰,索性就直接屈膝爬上了床,他认真地看着对方:“闻先生说喜欢,我就穿成这样过来了。” “那又为什么不穿衣服?” “睡觉……为什么要穿衣服?” 他的眼神太过干净单纯,让闻砚一时间分不清他是真的不懂还是在故意勾引,不过这不重要。 送上门的食物哪有不吃的道理,管他是以什么方式送上的呢。 虽然晚饭已经吃饱了,但再来一些饭后甜品也不错。 他伸手勾住对方颈间的项圈,将他勾向自己,俞星时被迫身体前倾,整个人都快趴在他身上,又觉得这样骑在闻先生身上很不好,便用胳膊和膝盖支撑身体,努力和他保持着一点距离。 这个姿势很别扭,他塌着腰,却翘着臀,狗尾巴也因此而翘了起来。 闻砚的视线越过他肩头,刚好看到他背上起伏的脊线,和那露出半截的狗尾,这让他起了逗弄的心思,手指勾住他腰间的绑带,用力拉紧,又蓦地一松。 “唔!”俞星时被回弹的带子打到皮肤,疼得一挺腰,直接撞在了闻砚身上,他眼泪汪汪地看向他,委屈道,“闻先生怎么这样……” 闻砚恶劣的心思得到满足,十分愉快,又用力掐了掐他胸前的肌肉。 手感不错。 因为没穿衣服,俞星时的身体轮廓就看得更清楚,他身材相当好,肩宽背阔,腰窄腿长,身上薄薄一层肌肉恰到好处,极富力量感,却又不显夸张,尤其是胸前这一块,柔韧的肌肉让人爱不释手。 闻砚捏了又捏,把人家皮肤都捏红了,俞星时又不好让他别捏了,只能忍着。 他无辜的狗狗眼里一片湿润,闻砚终于放过他,紧接着他凑到对方耳边,嗓音微哑地说:“你这样子,我可是会要忍不住,想不单单只跟你‘睡觉’的。” “睡觉”与“睡觉”有着截然不同的含义,俞星时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哪一层,不禁滚动喉结,结结巴巴地说:“闻先生可以……尽情使用我。” “是吗?”闻砚笑了,“俞见都没跟我说过这种话。” 他轻轻抚摸着俞星时的脸颊,像是在抚摸爱人:“你这小替身,替得很彻底啊。” 俞星时分辨不出他这句究竟是讽刺还是褒奖,他有些紧张,耐心等待着他的下文。 闻砚在他唇角吻了吻,感觉到他的紧绷:“你连初吻都是我拿走的,床上的经验想必也是零吧,我这个人可是很不喜欢疼的,你要是弄疼了我,明天我就会让你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俞星时一听要赶他走,连连摇头:“我肯定……肯定不会弄疼闻先生的!” “这是你口头说了算的吗?”闻砚五指朝他的“承诺”抓去,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轮廓,“这么大个家伙事,又什么也没准备,除非你只蹭蹭不进来,不然我可不信。” 俞星时咽了口唾沫:“那,要准备什么?”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懂啊。”闻砚叹口气,吃新鲜的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佐料都得他自己添。 “不过没关系,”他又说,“学习资料么,我那多的是,明天你在家里自己看看,等什么时候学会了,再跟我谈使用你。” 他凝视着对方因为紧张而抿紧的唇瓣,觉得这确乎一道可口又诱人的小菜:“今天,就先浅尝辄止吧。” 12. 学习资料 细密的吻落了下来。 或许因为闻砚此时精神比较放松,相比于上次的强势,他这一次的吻明显温和了许多,不带有任何侵略感,而像是爱人之间最亲密的缠绵。 俞星时被他亲得有些忘乎所以,很快就头昏脑胀飘飘欲仙了,好不容易停下来时,他感觉到自己有些异样,低下头看了一眼,小声道:“闻先生……” 闻砚看着这条轻易被他逗弄到发春的小狗,笑得颇有些恶劣,他残忍地说:“自己解决。” 俞星时委屈:“呜……” 然而委屈无效,他还是只能爬起来自己去洗手间解决。 享受完了今日份的“睡前逗狗”,闻砚感觉身心十分健康,以至于这晚觉睡得都比平常安稳。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晚上睡觉时床上有其他人的感觉了,即便是之前找的两任替身,也没一个能在他床上待过一晚,他不习惯除了俞见以外的任何人的气息。 但俞星时的气息,出奇地不让他排斥。 小狗虽然白天活泼过头,但睡相还算老实,除了会在半夜偷偷凑过来抱他以外,倒是没什么多余的动作。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贴在背后的体温,以及箍在腰间的手,就知道肯定是被俞星时抱住了,在以前,他总是以这样的姿势抱着俞见睡,而现在,换成了俞星时抱他。 并不讨厌的感觉,甚至有些新鲜。 第二天,闻砚照常去上班,而俞星时独自在家里观看“学习资料”。 闻总的存货不可谓不多,俞星时只打开电脑看了看,就被里面密密麻麻的“资料”晃花了眼,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只好决定每个都试试。 他把电影投到电视上,又紧紧地拉住了客厅的窗帘,生怕干坏事被别人发现。 在学习了整整一个上午之后,他感觉自己不行了。 虽然这些片子拍得都不错,但看太多了也十分乏味,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无论电影里的人怎样卖力,他都还是觉得差点意思,那些刺激又直白的画面带给他的冲击,远远不如闻砚的一次亲吻。 中午他去给闻砚送了午饭,回来又接着看,一直看到脑子发晕,他终于支撑不住地关掉了电视,脑袋后仰靠在沙发上,两眼放空地望着天花板。 这辈子都不想再碰这些东西了呢。 他不知道电脑里那些学习资料闻总是不是全看过,如果是的话,那他只能肃然起敬,正打算关机,视线却扫到一个特别的文件夹,命名为“1”。 闻总好像很喜欢用单独一个数字来代表东西的重要程度,俞星时立刻点了进去,发现里面还是学习资料,但只有几部,点开来,貌似和外面那几百部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正疑惑,忽然看到电影里主演的长相,瞬间明白了。 像俞见。 虽然只有一点点,甚至是仅从一个角度看能看出有一点像俞见,但它们还是被闻砚单独挑了出来,归在一个文件夹里。 俞星时心情复杂,也不知道闻总把这几部电影盘了多少遍,一想到闻先生对着电影里长得像俞见的男人自渎,他就浑身都难受起来。 虽然他只是替身,但既然这个位子已经是他的了,就不允许闻先生再把其他人当做替身。 反正都是俞见的替身,闻先生与其看这些长得根本不像俞见的人,还不如看他呢。 俞星时产生了某种想法,他回到卧室,穿着俞见的衣服,戴上俞见的眼镜,把手机找地方固定好,镜头正对着床,开始录像。 他将下午从电影里学到的内容学以致用,把自己代入俞见,录制了一段视频。 随后他将视频存进闻砚的电脑,放在那个名为“1”的文件夹里。 做完这一切,他脸已经烫得不行了,握着鼠标的手指都有些颤抖,不知道闻先生看到视频会是什么反应,也许……也许他不会发现呢? 不敢再细想,他赶紧关掉电脑,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他长舒一口气。 紧接着,手机突然响了。 俞星时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闻总有什么监控电脑的软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原来是车管所通知他驾照办好了,让他去取。 他深呼吸调整好状态,换了衣服出门,取到驾照时,闻砚正好也快下班了。 于是他决定给闻先生一个惊喜。 * 闻砚从公司出来,上了停在楼下的自家的车。 不出他所料,今天闻廷奕来找他求情,烦了他一天,到下班才算勉强消停了,他现在只觉得头疼,可能需要一点精神上的慰藉,比如说逗逗小狗。 他按了按太阳穴,偏头看向车窗外,却发现外面的景象半天没有变化,不禁皱眉问司机:“怎么不走?” “闻先生……” 司机发出了俞星时的声音,这让他倍感意外,一看才发现真的是俞星时,他诧异道:“怎么是你?” “我来接闻先生下班。” 听到这句话,闻砚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他紧皱的眉头舒展:“你拿到驾照了?” “嗯嗯,”俞星时转过头看他,眼睛很亮,满脸写着跃跃欲试,“以后我可以每天都来接闻先生下班。” “好啊,”闻砚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不过,我记得你在国外时车是右舵吧,现在开左舵,开得习惯吗?” “习惯,”俞星时把车驶离停车场,“这没有什么难的,适应一下就好了。” 闻砚点点头,身体放松地靠在座椅中:“交给你的学习资料,看完了吗?” “闻先生……”俞星时表情为难,“你的资料也太多了,我怎么可能看得完,我看了一天,倍速播放也才看完几部,不过我觉得我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千篇一律,就……不用再看了吧。” 听到他语气中的抗拒,闻砚轻轻笑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这种东西看多了完全是精神折磨,他就是想逗一下小狗,看看他到底有多诚实。 看样子,小狗已经要看吐了。 “不看也行,”闻砚不紧不慢地说,“只不过,如果下次让你实践的时候,被我发现你根本没学会,我可是会让你全看完的。” 一想到要把那几百部学习资料全看完,俞星时打了个哆嗦,求饶道:“闻先生你就饶了我吧……” 闻砚笑而不语。 “对了,我还给闻先生交了一份‘作业’,”俞星时小心翼翼地说,“存在电脑里了,闻先生有时间的话,可以检查一下。” 这倒是让闻砚感到意外,那样的学习资料,能交出什么样的作业来? 正值晚高峰,车又堵在了半路上,看得出来俞星时对市区路况不是很熟悉,不知道怎么走最节省时间。 如果换成其他司机,让闻总在路上堵这么久,他一定会当场发火,但今天他却没感到烦躁,舒缓的车载音乐里,他合着眼闭目养神,很大度地原谅了第一次在国内开车上路的小狗。 拥堵的车辆一眼望不到头,闻砚便跟他聊起了别的以打发时间:“有个朋友邀请我,过几天去参加她的生日聚会,你要不要去?” 俞星时正懊恼自己怎么就选了最堵的一条路,听到这句,惊讶又惊喜地看向后视镜:“聚会?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行?”闻砚也从后视镜里跟他对上视线,“你只说想不想,行不行由我来解决。” “我当然想!”俞星时不假思索,“我可以问问这个朋友是谁吗?我该怎么称呼他?总感觉……闻先生好像很少提到朋友。” “我们这种人,往往朋友多如牛毛,但知交寥寥无几,”闻砚道,“她算是‘知交’之一吧,是我大学时期一个学妹。” 大学时期的学妹…… 俞星时从长达几十万字的剧本中回忆,依稀记起了什么。 “她小我两届,认识她那会儿,我刚大四毕业,正在追俞教授,而她恰好是俞见的学生。”闻砚回忆起当年年轻妄为的自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们算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她没少帮我们牵线搭桥,我能成功追到俞见,她功不可没。” 俞星时思索着他的话——“一个圈子里的人”,是指都是富二代吧?难怪这个学妹会帮着学长追老师,这种事一般人可干不来。 “她叫什么名字?”他问。 “孟晚。” 孟晚…… 想起来了。 原著里的确有这么一号人,也的确帮过闻砚追老师,并且,后来闻砚和“俞星时”在一起的时候,她还给他们办过party。 不光帮了闻砚追老师,还庆祝他和替身在一起,这个孟姐姐,接受能力良好啊。 “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因为她的生日和俞见的忌日离得太近,她每年都邀请我,但我一次也没到场过。”闻砚又说。 “那今年闻先生怎么想去了?” 闻砚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也该适可而止了吧。” 俞见走后的这三年,他过得很累,说身心俱疲也不为过,他的确应该考虑一下助理的建议,试着走出来了。 他的确爱俞见,但这份爱不该成为他一生的负累。 俞星时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闻砚笑了,“新找了个这么像俞见的小替身,难道不应该去朋友面前炫耀一番?” 13. 作业 “炫耀?”俞星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笑容在脸上绽放开来,“炫耀我吗?” “不然呢?” 俞星时高兴得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闻先生说要跟朋友炫耀他! 他也是值得闻先生炫耀的替身了,这简直是对他替身事业莫大的肯定! 闻砚见他这高兴的样子,不禁挑了挑眉,小狗就是好哄,只不过给了他一点点甜头,就能让他开心成这样。 他故作严肃道:“好好开车。” 俞星时赶紧收起得意忘形,专心致志地盯着前方的车流。 在路上堵了快一个小时以后,他们终于回到家中。 吃过晚饭,洗过澡,闻砚坐在书房里,说要处理一点工作上的事情,让俞星时爱干嘛干嘛,别来打扰他。 他平常绝不会把公司的事带到家里来,但今天是个例外,他已经决定好要让闻廷奕滚蛋,那么他滚蛋以后给公司造成的影响就得提前处理好,闻砚不希望看到任何脱离他掌控的状况出现。 他效率很快,处理完这一切,也只花了一个小时,结束以后,他开了瓶酒,加冰,一口气喝下一杯,感觉自己的心情得到了恢复。 他看着电脑屏幕,忽然想起什么来,转身给另外一台电脑开机。 他的电脑有两台,一台是工作用的,里面干干净净,除了一些工作用的软件什么也没有。另一台是私人的,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私家珍藏”。 包括那几百部学习资料。 今天回家时,俞星时跟他说交了作业,让他有时间看看,现在他正好有时间。 桌面没有新建文档,他打开存放学习资料的文件夹,也没看到所谓的“作业”。 俞星时把东西存哪去了? 他正想着要不要去问他,视线却发现了那个名为“1”的文件夹。 这个东西…… 他居然忘了隐藏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学习资料”了,也忘了里面有这么一个文件,他并没想把这东西给俞星时看,因为他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鼠标移动上去,显示出文件最后的修改日期。 今天。 ……俞小狗果然还是看到了。 闻砚叹口气,打开文件夹,一个新添加进去的视频文件赫然排在最前面,文件名为“作业”。 他轻轻一勾唇角,点开了视频文件。 视频时长二十分钟,拍摄视频的地点很明显是他家的卧室,而出现在画面里的人…… 那人调整着手机摆放的角度,轻轻推了一下眼镜,对着镜头道:“闻砚,听得到声音吗?这么跟你说话还真是不太习惯。” 闻砚指尖一抖。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打开了俞见留下的视频。 “你最近过得好吗?”视频里的“俞见”温柔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穿过镜头,看向坐在屏幕前的爱人,“很抱歉没能履行承诺,照顾你一辈子,但还是希望你能在我不在的日子里照顾好自己。” 俞见的声音,俞见的语气,是俞见会说的话,隔着屏幕,他更加无法分辨画面里的男人究竟是谁。 简直像是一段来自“那个世界”的视频,里面装着他已故的爱人。 “我知道你很想我,我也一样想你,可就算想,我也不希望你找几个随便的片子,对着里面长得像我的人抚慰自己,”视频里的“俞见”缓缓解开腰带,“如果你需要,就告诉我,我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闻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看着画面中的人,看着那出现在视野中的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其实它不像俞见的,两个人长得再像,也不可能连那玩意都一模一样,相较俞见,视频里的这一个新鲜又青涩,一眼就能看出它来自一个还未开过荤的年轻人。 但这种时候,任何细节已经无关紧要,闻砚感觉嗓子发干,他轻轻舔了舔嘴唇,将杯子里的酒重新倒满。 来感觉了。 因为俞见的死,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冲动了,有时他也会觉得生活过于无聊,需要做些“人类正常的生理需求”来调剂,可真正开始操作时,他却根本提不起兴致,进入不了状态,看再多学习资料也是索然无味。 他千挑万选找出那么几张略像俞见的脸,也只是勉勉强强,聊胜于无而已。 但今天不同。 看着视频里的人,他久违地产生了强烈的冲动。 安静的书房里,画面中的人对着镜头做着不堪入目的事,而坐在电脑前的人,也对着他做起了同样的动作,在某个瞬间,两人的频率达到了一致。 闻砚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大脑正处在前所未有的兴奋当中,就像是云霄飞车一鼓作气冲上了至高点,慢慢滑下来时,有种疲惫而美妙的晕眩。 视频里的人也完成了,闻砚视野重新清晰时,看到画面被什么东西遮挡了部分,“俞见”略显抱歉地冲他笑笑:“不好意思,好像弄脏了。”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闻砚一把合上笔记本电脑,靠在书桌前休息。 好你个俞星时…… 这种作业,是人能交上来的? 虽然味道还不错,如果让他给个分数,他一定会打满分。 他合着眼缓了一会儿,整理好衣服,喝光杯中的酒,起身向屋外走去。 不够,还不够。 短暂的欢愉落下,激起更强烈的渴望,他不想再满足于浅尝辄止了,内心深处的空洞需要被填满。 “有需要就来找我”,他听得懂这句话的含义,并决定立即践行。 他推开卧室门:“俞……” 卧室里的灯开着,某个本该迎接他的人,却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闻砚眉头跳了跳,走到床边拍了拍俞星时的脸,这货竟没醒来,而是抱住他的手轻轻蹭了蹭,含混不清地说着梦话:“闻先生……聚会……” 闻砚:“……” 他当然知道俞星时肯定是因为白天学得太狠累到了,才没等他就睡着,可不早一点不晚一点,偏偏在这个时候。 他心里一切念头瞬间灰飞烟灭,面无表情地在床上躺了下来,关灯睡觉。 扫兴。 惩罚 第二天,俞星时莫名发现闻先生对他变冷淡了。 先是早上对他爱搭不理,没说两句话就直接出门去了公司,又是中午拒绝他送饭,到了晚上,甚至说有个饭局,不让他去接,也不回家吃饭了,让他不用等他。 俞星时感觉到自己被冷落,又是委屈又是心急,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闻砚了,被他这样对待。 晚上十点,闻砚还没回家,他终于忍不住,颤颤巍巍地给他发了条消息:【闻先生,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 附带一个小狗可怜的表情包。 他本以为闻砚不会回复他,没想到过了十分钟,手机震动起来,是闻砚发来的一条:【自己想】 自己想? 也就是说……他的确惹闻先生不高兴了吗? 俞星时百思不得其解,根本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他昨晚睡觉时闻砚还好好的…… 等等。 昨晚睡觉时…… 昨天晚上他好像因为太累,没等闻砚就自己睡着了,难道闻先生就是因为这个生他的气? 可也不至于吧,闻先生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吗? 他又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更多可能犯下的错误,只好给闻砚回复:【对不起,昨晚本来是想等闻先生一起睡觉的,但中途没撑住,不小心睡着了】 他心情忐忑地等待着对方的答复,过了一会儿,闻砚回:【你觉得仅仅是因为这个?】 俞星时:“呜呜呜……” 果然不是因为这个啊!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他真的想不出来了! 闻砚:【你的作业,我看过了】 俞星时正在纠结,冷不防收到这么一句,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了。 作业看过了? 难道……难道是那份作业让闻砚生气了吗! 是他扮成俞见的样子拍那种视频,让闻先生不高兴了? 俞星时顿时慌了神,开始打字给他道歉,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平息闻砚的怒火,就这样删了改改了删,五分钟过去,也没打出一句完整的话。 而闻砚又发来消息:【你的作业很好,但你的售后很差】 俞星时脸上现出茫然。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闻先生肯定了他的作业,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因为作业的内容而生气。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寥寥数语已经把俞星时的CPU给烧了,他对着手机屏幕目光呆滞了足有十分钟。 闻砚:【在路上了,很快到家】 俞星时如梦方醒,虽然还是没能理解闻先生生气的点,但他决定暂时放下这茬,先去迎接闻砚回家。 他坐在客厅里,没过多久就听见开门声,立刻上前:“闻先生。” 闻砚“嗯”了一声,踩上他递到跟前的拖鞋。 俞星时凑到他身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闻先生,你喝酒了?” 闻砚抬头瞥他一眼:“吃饭怎么可能不喝酒。” “可医生说你胃不好,应该戒烟戒酒。” “没喝多少,”闻砚将脱下的外套随手挂在对方胳膊上,松开领带甩在一旁,“去给我倒杯水。” 俞星时赶紧帮他把衣服挂好,又给他倒了水,闻砚一口气把水喝了,呼出一口长气。 他确实没有喝醉,不过是微醺,在酒桌上没人能灌他,是他自己想喝。 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他径自上楼:“困了,睡觉。” 俞星时跟在他身后,见他直接进了浴室洗澡,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还是没搞明白闻砚生气的根源,不得已主动问他以寻求答案。 耐心等待他洗完澡,闻砚坐在床边吹头发,俞星时终于有机会把困扰自己一天的话问出口。 没想到闻砚听完,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俞星时一头雾水。 头发已经吹干,浑身都是干燥清爽的状态,身体还处在热水带来的温暖舒适当中,筋骨都是懒的。 闻砚靠在床头,冲俞星时招了招手:“过来。” 俞星时忙不迭凑到他跟前。 闻砚轻轻扣住他的下颌,覆上柔软的唇瓣,那动作像是漫不经心,随意又慵懒,可就是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甜头,也能引人深陷。 俞星时配合着他的吻,因为刚洗完澡,闻先生身上很香,明明只是普通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味,却比任何香水都要诱人。 淡淡的酒气夹杂在这香味之间,不重,似有似无的一缕,却像是香水最摄人心魂的尾调似的,和他本人一样,慵懒又散漫地穿插进来,游走在唇舌之间。 俞星时分明没有喝酒,却好像也被这一点酒气给灌醉了,他感觉体温在升高,耳根在变烫,当然身体的变化还不止于此,全身血液不受控制地涌向一点,快要在这令人沉沦的美妙之中迸发出来。 他呼吸越来越急促,几乎有些情难自制,就在他被吻得忘我时,对方却突然抽离。 闻砚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然后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俞星时:“……” 他傻傻地在原地坐了五分钟,没有再看到闻砚起来。 俞星时难以置信、无法理解,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闻砚的肩膀,小小声道:“闻先生?” 闻砚没有理会。 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已然睡着了。 俞星时瞬间觉得自己要爆炸,不光是充血得要爆炸,还委屈得要爆炸。 虽然上次闻先生也是让他自己解决,可那时候至少还安抚过他,现在这直接睡着算是怎么…… 等一下。 他后知后觉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连通了,慢慢地睁大眼睛—— 闻先生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所以,闻砚不是因为他的作业生气,而是因为看完他的作业以后,想要找他亲热,他却因为太累睡着了吗! 于是才对他说“你的作业很好,但你的售后很差”。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俞星时不知所措地坐在床边,看着已经睡着的闻砚,委屈又懊恼地泛出泪花:“呜呜,闻先生我真的错了……” 前男友 然而,不论俞星时怎样追悔莫及,闻砚也不可能给他将功折罪的机会了,他最终还是只能自行解决。 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俞星时这次错失良机,想再弥补就难了,他使出浑身解数,甚至买全了所有该买的东西,都没能打动闻砚。 转眼到了孟晚生日聚会这天。 俞星时本来还担心自己惹闻砚生气,闻砚会不会不带他去参加聚会了,问也不敢问。 没想到临出门前,闻砚主动对他说:“对了,晚上下班来接我,然后去找孟晚他们,在……你认得路吗?算了,等下我给你发个定位。” 俞星时立刻竖起耳朵,集中精神,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一定准时到。” “还有,穿你自己的衣服,别穿俞见的。” 今天是个周五,明天不用工作,聚会定在今晚,意味着他们可以玩到很晚,直到尽兴为止。 闻砚说完就出门了,整整一天,俞星时都处在兴奋当中,晚上他按照闻砚的要求,从自己所有的衣服里千挑万选,挑出一套自认为最好看的。 既然是参加聚会,那就不能穿得太正式,闻先生不让他打扮成俞见……那他就穿得潮一点吧。 换好衣服,他开车出门,早早等在闻砚公司楼下,闻砚一上车,他便问:“闻先生,我穿成这样行吗?” 闻砚抬头看他,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还挺潮,也行,反正孟晚邀请了不少人,跟你一样大的小年轻有好几个,穿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得到他的肯定,俞星时放下心来,他把车驶离停车场:“不过闻先生,我们要去的地方居然是ktv吗?我还以为会是什么高档会所……” 闻砚的目光还停留在他身上,他第一次看到俞星时打扮成这样,有点新鲜,不免多看了几眼:“孟晚这人,交友圈太广,她拉了不少学校的学弟学妹,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去高档会所,是看不起人家,还是想炫耀自己?” “也是哦……” 两人正往约定好的聚会地点走,而ktv里,今天生日聚会的主角已经到了。 孟晚今晚请客,已经将这家ktv包场,所有的花销都记她账上,因为人多,一个房间坐不下,她在几个包间里来回串,走到哪儿都要被喊一声“孟姐”。 忽然,她把同行的闺蜜叫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我说,曹皓天怎么来了?” 闺蜜还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茫然道:“谁?” “闻总的前男友啊,”孟晚咬着牙说,“我明明没邀请他,谁把他带过来的?” “不会吧……”闺蜜睁大眼睛,向着包间里某个方向看去,看真看到了她说的人,“就是那个小咱一届,小闻总三届的学弟?当时跟个小哈巴狗似的追在闻总屁股后面舔他的那个曹皓天?是不是他?” “对对对,就是他!” “我咋记得他以前不长这样,”闺蜜用手拢音,生怕被当事人听见,“我记得他那会儿还算清纯,现在怎么跟个小混混似的,还这么油腻。” 曹皓天正在坐在沙发上,跟一个男生不知道聊些什么,他染了一头黄毛,耳朵上打了三四个耳洞,还戴着唇环。 “这都不重要,关键在于,闻总马上就到了。” “什么?”这个消息比曹皓天长残了还让人震惊,闺蜜忙道,“闻总要来?他不是每年都不来的吗?” “这不是巧了吗,他前两天跟我说他决定要来,而且,不是一个人来。” 闺蜜迅速从这句话里get到了十分劲爆的消息:“闻总找到新欢了?那现在他前男友在这……要不咱们把曹皓天请走?你确定你没邀请他对吧?” 孟晚看了一眼时间:“好像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她连忙冲闺蜜比了个手势,让她拖住曹皓天,自己则离开包间,到走廊上迎接闻砚。 这一见面,她就注意到了跟在闻总身边的年轻人。 没法不注意到他,因为他……长得实在是太像俞见了。 即便是俞见的学生孟晚,在看到他的时候也不由得愣了一秒,差点以为那就是年轻时的老师本人。 她也瞬间明白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和之前那两任“新欢”一样,都是俞见的替身。 她快步上前,走到闻砚身边,不着痕迹地将他拦在了包间外,把他往另一个方向引:“闻总你这大忙人,我请你这么多年,可算是请动了,我这是不是叫那什么……‘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闻砚笑道:“都毕业这么多年了,还这么能拽词,看来你比我强,你这知识没还给老师。” 孟晚亲切地跟他勾肩搭背起来,把他带向隔壁包间:“你这话可太见外了,咱们当年谁不知道闻总在学校的光荣事迹,大学四年,你是一节课都没去上过,不是还给老师,是老师根本没教过你嘛。” 这话一出口,周围顿时传出一片笑声,原本因为闻砚的到来而紧张的普通社畜们,纷纷不紧张了,孟晚三言两语消除了他们之间的阶层隔阂,闻砚对他们来说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人,而是在同一所学校念过书的校友。 “别胡说八道,我只是没认真听过课,不是一节都没去上过,”闻砚纠正她,“现在学校里流传的那些谣言,都是你传的吧?” 闻砚跟她边走边聊,并没留意到曹皓天的身影,而俞星时好奇地东张西望,他从没来过这样的ktv,如果要让他用一个词形容,那应该是“ktv中的高档会所”。 他充满求知欲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经过之前那间包间时往里面看了一眼,却正对上一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 他明明从没有见过这个人,在看到他的瞬间,浑身却泛起针刺一般的不适感,直觉让他感觉到了恶意,忙收回目光。 然而那道身影却从包间里追了出来,曹皓天嬉皮笑脸地跟上他们:“孟姐,闻总来了怎么不喊我一声呢?” 孟晚有些尴尬,她回过头,看到闺蜜在曹皓天身后冲她无奈摊手,意思是自己没能拖住他,也只好回应了这句不合时宜的搭讪:“哟,小曹?你怎么在这?” 曹皓天没再理她,径直贴到俞星时身侧,故作惊讶道:“这谁啊?怎么长得这么像俞老师?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孟姐把咱老师也邀请过来了呢——哦,不对,俞老师好像已经不在了吧?” 原本欢快的气氛忽然因他这一句话而安静下来,周围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最尴尬的自然是孟晚,她眉头直跳,差点没忍住把这碍事的家伙直接赶出去。 所有人先是向他看来,随后视线落在闻砚身上,又或是看向俞星时。 闻砚已经去世的爱人,以及一个跟在他身边,长得很像俞见的年轻人,俞星时的身份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闻砚慢慢地回过头来。 他看着曹皓天,眉眼含笑,语气近乎温和:“你是俞见的学生?” 这个问题让曹皓天直接愣住,闻砚那语气,就好像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他前男友一样。 “你的老师,三年前就过世了,你孟姐当然不可能邀请他来,除非你们今晚想玩请鬼上身。” 闻砚平淡地说着,似乎俞见是谁对他来说无关紧要,还能肆无忌惮地开他的玩笑:“既然都是俞见的学生,那不如来我们这屋——哦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 喂我 原本尴尬的气氛更加僵硬了。 曹皓天是闻砚最后一任前男友,闻砚和他分手后就去追俞见了,这事在当年也算闹得沸沸扬扬,因为曹皓天是“被分手”,是闻砚甩了他。 大学校园永远是八卦传得最迅速的地方,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但只要是当年在读的学生,没人不知道以闻砚为中心的感情纠葛。 当年的闻总还是闻少,性子张扬又恶劣,他敢于第一次和俞见见面就强吻他,自然也敢当天就甩了谈了三个月的男友曹皓天。 对于闻少来说,换男友就如同换衣服,一件衣服的款式也就流行那一个季度,过时了就换下一个,可对于被甩的人就麻烦了,闻砚这样的金大腿可不是随便就能抱到,像曹皓天这样哭着喊着求他别走的也不止一个。 当然,对于前任的挽留,闻砚从不理会,而曹皓天和其他前任的区别,也仅仅在于他哭喊的时间更久一点。 久到持续了半个学期,闻砚毕业以后离开学校,他才彻底放弃。 也正是这半个学期,让学校里所有学生都知道了曹皓天这个名字。 当年他苦苦纠缠了那么久,而现在两人再见面时,闻砚却像对待陌生人一样,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曹皓天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没想到闻砚一点情面都不给他留,可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闻总太会开玩笑了,虽然我只是你生命中的几十分之一,也不至于一点点痕迹都留不下吧?” 几十分之一…… 俞星时表情有些怪异,心说这个家伙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熟读剧本的他已经猜出这人可能是闻砚的某个前男友,可恕他直言,对闻砚来说俞见是99%,所有的前任加起来还不到1%。 他努力留在闻砚身边,也不过是想在那1%中占据一席之地,而面前这人,居然妄想自己是几十分之一。 闻砚看了一眼孟晚,今天是她的生日聚会,他还不想闹得太僵,便主动给了曹皓天一个台阶下:“不好意思,出过车祸以后,很多事都记不得了——我们以前认识?” “嗐,我是小曹啊!”曹皓天的表情又由阴转晴,重新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就是大学时候被你甩了的那个。” 被闻少甩的人多了去了,但此刻的闻砚也没再追究,他点点头:“那一起吧。” 几人进了包间,曹皓天嘻嘻哈哈地跟闻砚坐在一起,那个死皮赖脸的劲儿又上来了。 俞星时被迫退到远一点的沙发,他看着曹皓天黏在闻砚身边,内心有些不爽。 明明那个位置应该是他的才对…… 他充满怨念地看着曹皓天,要不是不想在闻砚朋友的生日宴会上惹事,他简直想把这个讨厌的家伙狠狠揍一顿。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直白,曹皓天没注意他,闻砚倒是留意到了他,像是想起什么般,冲他招招手:“你怎么跑那么远?过来。” 俞星时被他召唤,火速换到他身边的位置,闻砚顺势搭住了他的肩膀,对众人道:“都忘了给你们介绍——俞星时,俞见的侄子。” 俞星时给他当替身的时间还不长,这事尚且没在圈子里传开,因此在场的人都是第一次知道,连孟晚都露出震惊的表情:“俞老师的……侄子?”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年轻人,虽然早就发现他和俞见长得像,却没想过他和俞见真是一家人:“那你们这……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闻砚冲她挑眉:“你还不懂我吗?” 孟晚“嘶”了一声:“也是替身啊?” 闻砚笑笑没说话,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揪了一颗葡萄。 他没否认就等于默认,孟晚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还是闻总玩得花,你让俞老师的侄子给你当替身,人家也愿意啊?” 俞星时连连点头:“我是自愿的!” 孟晚:“呃……哈哈……” 曹皓天在旁边听着,差一点笑出了声——他还以为这个俞星时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闹了半天,不过是俞见的替身。 连“男友”都称不上。 他看俞星时的眼神顿时变得轻蔑起来,这人根本和他一样,是闻砚的舔狗,甚至比他还不如,都当替身了还能这么骄傲。 不过是长了一张像俞见的脸而已。 给自己叔叔的爱人当替身,啧啧。 介绍过俞星时,闻砚把主场还给孟晚,毕竟今晚是她的生日聚会。 孟晚非常热情地招待着朋友们,众人唱k喝酒,吃东西玩游戏,现场气氛好不热闹。 因为是生日,自然少不了生日蛋糕,服务员推着一个三层大蛋糕走进包间,孟晚吹蜡烛切蛋糕,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虽然孟女士已经三十岁了,但心态还和小姑娘一样年轻,即便和大学生也能打成一片,酒过三巡,众人都有点飘,不知是谁先开头,很没形象地玩起了互抹蛋糕的游戏。 包间里吵得厉害,闻砚有些头疼,他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不怎么想动弹,也没精力加入年轻人们的无聊游戏。 在这间包间里,或许他才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俞星时端着一块蛋糕坐到他身边:“闻先生没胃口吗?看你好像没吃什么,要不要来块蛋糕?” 他把挑了半天才切下的卖相最好的那块蛋糕递到闻砚跟前。 “我不爱吃这些甜的,你吃吧。”闻砚道。 见他拒绝,俞星时有点可惜,跟他说蛋糕味道真的很不错,可闻砚摆了摆手,他只好拿着叉子自己吃了起来。 包间里的光线让人眼晕,光影照在俞星时身上,让他的侧脸更像俞见了,闻砚眯起眼睛,单手撑头打量着他。 俞星时吃东西永远吃得很香,哪怕是在他看来甜腻无比的蛋糕,也好像变作什么美味,让人情不自禁想尝一口。 酒精和头疼让他的脑子不太清醒,他看到俞星时嘴角蹭上了奶油,便鬼使神差般伸手,用指尖轻轻刮去。 俞星时被他触碰,惊讶地抬起头来,紧接着就看到他将手指凑到唇边,舌尖一扫,将那点奶油舔去。 闻砚将奶油抵在舌尖抿化,仔细品尝了一番。 好像的确还挺好吃的,没有他想象中腻。 俞星时震惊地看着他:“闻先生……” “我改主意了,”闻砚朝他一挑下巴,“喂我。” 争执 俞星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我就说很好吃吧!我再去给你切一块。” “不用,”闻砚阻止了他,“就吃这个。” “可是……”俞星时稍作犹豫,还是决定听他的话,“那好吧。” 他又拿了一把叉子,从蛋糕上自己还没动过的部分叉下一小块,用手接着,递到闻砚唇边。 闻砚将蛋糕轻轻抿去,奶油入口即化,甜,但并不腻。 就像是俞星时这个人。 他本意也并非真的想吃蛋糕,俞星时才喂了没两口,他就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对他来说,俞星时的嘴唇永远比蛋糕更有吸引力。 他将人拽向自己,在他唇瓣上肆意索取。 吵闹的ktv里,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有人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有人借着酒劲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还有人把着话筒一直在唱歌,已经连唱了十几首,嗓子都喊哑了。 只有这角落里的沙发是可以获得安宁的一隅,闻砚闭上眼,细细品尝着面前的人。 两人吻得忘我,没人留意到曹皓天正在看他们,这位前男友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像是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这真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闻砚? 闻砚什么时候会吃别人盘子里的食物,什么时候会在亲吻时露出这样陶醉的表情? 不过是个替身…… 不过是长了一张和俞见相似的脸,闻砚根本就不是在吻他,而是在透过他吻俞见。 俞见…… 一个比闻砚年长十岁的老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曹皓天攥紧拳头,他气得面目狰狞,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实在恨透了俞见,三年前得知俞见死了的时候,他内心只感到无比畅快。 没想到三年过去,死了的人又回来了,这个长得和俞见极像的人,简直和俞见一样惹人生厌。 这张阴魂不散的脸,真是令人作呕。 他看到闻砚和俞星时分开,迅速移开视线,耳朵却依然在听着,他听到闻砚说:“我出去透透气。” 包间里的空气污浊,和俞星时一番亲吻,让闻砚觉得更加缺氧,脑子发晕,急需呼吸新鲜空气。 俞星时想随他起身:“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你吃你的,”闻砚看了一眼他盘子里还没吃完的蛋糕,“喜欢就多吃点,我出去抽根烟,一会儿回来。” 说完,他不再等俞星时,径自离开了包间。 俞星时没有执意跟去,他被吻得有些脸红,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 他坐在原位继续吃蛋糕,却突然感觉沙发一沉——曹皓天坐到他身边,嬉皮笑脸地搭住他肩膀:“俞星时是吧?跟哥喝个酒呗?” 俞星时不是很想跟他接触,但也出于礼貌没有直接把他推开,拒绝道:“我不喝酒,等下还要开车。” “开车?”曹皓天突然笑了,“怎么,替身的工作还负责开车啊?闻总岂不是要付你两份钱?” 俞星时:“……” 直觉告诉他来者不善,他果断闭上嘴,没有多说话。 他这爱搭不理的态度却反而惹怒了曹皓天,后者把酒瓶怼到他面前:“喝一个吧,给哥点面子。” 俞星时闻到他满身酒气,知道他肯定是喝多了,更没兴趣跟一个醉鬼胡搅蛮缠,端起没吃完的蛋糕就要换座位。 谁料曹皓天一把拽住他,气得眼睛赤红,对他破口大骂:“我让你喝,你他妈装聋啊!” 这一嗓子让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向他们汇聚,曹皓天揪住他的衣领,把瓶口狠狠往他脸上怼:“给我喝!” 蛋糕在推搡间被撞翻在地,俞星时看着浪费掉的蛋糕,也终于被他三番五次的纠缠激起了火气,他早就看这个家伙不顺眼了,明明全程故意避开他不跟他接触,居然还能被他找上。 他抡起拳头就要往曹皓天脸上砸,指骨即将撞上鼻梁的瞬间,又突然停住了。 不行。 他不能在这里打人,这是闻砚朋友的生日聚会,他不能把事情搞砸。 闻先生之前说过了,小事不用过问,但大事一定要跟他商量,在生日宴上打人算是大事,他要是不跟闻砚商量就私自动手,闻先生一定会生气吧。 已经上头的冲动重新被理智按灭,他停在半空的拳头慢慢落了下来。 而正是这个举动,让曹皓天断定他不敢动手,他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俞星时,更加猖狂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来啊,打我,朝这打!你怎么不打啊!” 俞星时浑身紧绷,死死地盯着他。 “怎么不敢打了!”曹皓天一把将他推倒在沙发上,“怂货,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站在闻砚身边?什么替身……哈哈!你就是闻砚养的一条狗!一条每天追在他身后汪汪,舔他屁股的哈巴狗!” 他说着,突然将手里的酒全部倒在了俞星时头上。 俞星时猝不及防,本能地抬手去挡,酒液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浓烈的酒气顿时飘散开来。 这时,旁边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上前想把两人拉开:“曹皓天你干什么!” “我打狗关你屁事!”曹皓天拿着酒瓶子向那人抡去,把人吓退了,又重新看向俞星时,“你不是挺牛吗,叫啊!怎么一声都不吭的?都当狗了还不会叫吗!” 众人看事态即将失控,忙冲出包间:“孟姐呢?孟姐去哪儿了!” 孟晚早被人拉到其他包间喝酒去了,在场的几个试图制止曹皓天,又被他抡酒瓶子威胁,只好一边躲一边跟他拉扯。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忽然,闻砚的身影出现在包间门口。 外面有点冷,他抽完烟回来,从车里拿了外套披在身上,结果刚上楼就感觉情况不对,正看见曹皓天拿着酒瓶要打人的这一幕。 孟晚也被人从其他包间叫了回来,她急忙冲到闻砚身边:“怎么回事?!” 闻砚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包间里变得安静,原本嚣张的曹皓天一看到他,就像是突然哑了火,而闻砚的视线直接略过他,向俞星时看来。 他走到俞星时跟前,看到他被浇湿的头发,酒液顺着颈侧沾湿了衣领,一直淌到胸前,在衣服上留下大片深色的痕迹。 他眼睛也被酒熏得通红,像是哭了。 闻砚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瞬间跌至谷底,他语调冰冷,满是怒意:“怎么回事?” 俞星时抬起头,委屈地看向他:“我不知道,我没惹他,他突然就上来……” 闻砚阴沉地看着他,俞星时察觉自己说的话没让他满意,声音也低了下去:“闻先生说让我不准擅自行动的,我……” 曹皓天看到闻砚回来,原本酒吓醒了一半,可当他发现闻砚没对他发作,反而怒斥俞星时,他内心那份恐惧又被得意覆盖,看着俞星时低声下气的样子,他简直膨胀极了:“嗐闻总,没事,你家狗不听话,我替你教训了一顿。” “是吗?”闻砚依然没有看他,而是问俞星时,“你被人教训了?” 俞星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委屈,低着头不吭声。 “那你还在这里等什么?”闻砚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他放轻声音,伸手摸了摸俞星时被酒打湿的脸颊,“你被野狗咬了,就这样坐以待毙,是想让主人替你咬回来?” 俞星时一愣,随后猛地抬头。 “去吧,”闻砚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自己坐了下去,“小狗之间的争执,小狗自己解决——孟晚,你不介意吧?不介意的话,就帮忙把门关上。” 还击 孟晚愣了一秒,然后果断帮他关上了门。 她早就看曹皓天不顺眼了,念在他们好歹是校友的份上才给他面子,结果这人非但不领情,还大闹她的生日聚会。 她虽然好脾气,却也不是什么都能忍。 隔音良好的大门重重关上,将一切声音阻隔在内,无论里面的人是鬼哭狼嚎还是撕心裂肺,都不会被外人听到。 这个举动让曹皓天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他忙冲闻砚道:“不不!闻总,误会,都是误会!我刚刚跟星时开玩笑的,我喝多了,不小心把酒洒在他身上的!你们……他们都看到了,是吧?!” 他慌乱地冲周围人看去,希望有人能帮他打个圆场,可在场的人全都默不作声,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包括曾经跟他关系不错的朋友。 所有人都知道闻砚生气了,这种时候触他的霉头,无异于找死,只要脑子没病的都不会这么干。 甚至有人开口帮俞星时说话:“我的确看见了,看得很清楚,俞星时根本没搭理过你,是你没事找事,非要逼人家喝酒,他不喝,你就骂人,还故意把酒倒在他头上。” 其他人跟着附和:“对对,我也看见了,他骂得可难听了,什么舔狗什么的,我看,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自己更像舔狗吧?” 曹皓天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见没人帮自己,又当场上演了一出“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果断服软,求饶道:“对不起!我错了闻总!我真是喝多了一时冲动,我道歉,我给俞星时道歉!” 闻砚冷漠地注视着他。 俞星时一步步向曹皓天逼近,曹皓天接连后退,用手里的酒瓶子指着他道:“你、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别过来!” 俞星时一把夺下了他手里的酒瓶,也像他之前对待自己那样高高举起。 曹皓天吓得脚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本能地用手护住头,可那已经扬起的酒瓶却并没有砸下来,他僵了一会儿,重新向对方看去。 只见俞星时轻轻将那个酒瓶放回到桌上,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腕:“闻先生不喜欢见血,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把你打得头破血流的。” 曹皓天瞳孔扩大:“什……啊!” 刚刚还叫嚣着让俞星时打他的家伙得偿所愿,被他轻松地掀翻在地,拳头落在皮肉之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期间夹杂着曹皓天痛苦的哀嚎。 俞星时不打他的脸,拳头只往他穿着衣服的地方落,只要不打出血,从外表不会看出任何伤痕。 闻砚斜倚在沙发里,眯眼打量着他。 俞星时连他不喜欢见血都知道? 曹皓天疼得在地上打滚,他第一次知道拳头落在身上是这么疼,他不停地惨叫、求饶,可在场的人没一个帮他,他们不愿,又或是不敢。 有看不得这种场面的已经躲进了洗手间,包间里一片寂静,连音乐也停了,只剩下惨叫声不断回荡。 曹皓天被打得涕泪横流,险些昏死过去,俞星时终于停下拳头,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到了闻砚面前。 闻砚俯视着趴在自己脚边的人,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梢,他用鞋尖轻轻拨弄了一下曹皓天的脸:“替我教训我的狗,嗯?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我……我错了……”曹皓天话都说不利索了,口水直往外流,那模样好不狼狈,“俞星时不是狗,我是狗,我才是狗……” “不,这句没错,”闻砚用皮鞋踩住他的脸,用力将那张脸踩到变形,“俞星时就是我养的狗,你错在自以为是——‘替我教训’?我允许你这么做了?” 他微微弯下腰来,那笑容散漫又恶劣:“我养的狗只能由我来驯,听懂了吗?” 曹皓天已经被他踩得说不出话,口水和眼泪一起淌到地上。 看着他快要不能呼吸,闻砚终于移开了脚,他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一瓶酒,看了眼瓶身上的标签:“爱喝酒是吗,那今天你就喝个够。” 他把酒递给俞星时,俞星时瞬间会意,他启掉瓶盖,单手将一摊烂泥似的曹皓天从地上拽起来,把瓶口用力塞到他嘴里。 曹皓天惊恐地睁大眼,徒劳地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声,又因为发声而被酒呛到,咳得死去活来。 他被俞星时硬灌了一整瓶高度数的洋酒,已经眼冒金星:“我错……” 不等他把话说完,第二瓶酒又灌了下来。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被打到毫无还手之力,又被强行灌酒,心头皆冒出深深的寒意。 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人命的。 可施以这些惩罚的闻砚,只是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他根本没有亲自动手,甚至无聊得快要睡着,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 这时候众人才想起,闻砚原本是个怎样的人,那个骄纵跋扈的闻少,圈子里没人敢惹,直到他和俞见在一起才大有收敛,这些年一直安安分分,几乎像个好人了。 也因此,让人忘记了他原有的面目,让曹皓天猖狂至此。 看着被灌得烂醉如泥的曹皓天,在场的人全都不敢出声,生怕惹祸上身,甚至感觉曾经的闻砚又回来了,连孟晚也犹豫着要不要劝一劝,别真的搞出人命。 终于,闻砚拿出了他为数不多的仁慈,这是十年前的他绝对不会拥有的东西,他掏出手机摆弄了几下,对着已经不省人事的曹皓天道:“放心,给你叫了救护车——你应该懂回去以后该怎么说吧?” 这话看似是说给曹皓天的,可一个已经昏死的人不可能听见,其他人瞬间明白,这是闻砚给他们的警告。 包间里没有摄像头,“在聚会上喝了太多酒导致酒精中毒”,也不是什么会引人在意的新闻。 至于曹皓天自己,想必也不敢说出真相,毕竟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好了,”闻砚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冲俞星时招手,“时候不早,该回家了。” 往事 闻砚带着俞星时离开ktv,但没有马上走,而是站在车边吹风。 吵闹声终于远离,闻砚揉了揉发痛的耳朵,倚在车门边点了根烟。 “闻先生,”俞星时小心翼翼地凑上来,犹豫着说,“我刚刚……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嗯?”闻砚瞥他一眼,有些懒散地挑了挑眉梢,“怎么,害怕真的把他弄死?” 俞星时支吾一声,小声道:“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就说全都是我干的,不会牵连闻先生的。” 闻砚唇间燃亮的香烟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他笑起来,笑得直咳,烟雾也随之飘散在空气中,他用手挡了挡脸,把头转向一边。 俞星时十分不解:“闻先生为什么笑我?” 闻砚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清清嗓子:“且不说你的这个举动会给你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在你看来,我是需要你袒护的人吗?” “可是,”俞星时还在坚持,“闻先生都说我是你养的小狗了,那小狗护主不是应该的吗?” 这个回答让闻砚啼笑皆非,却不得不承认,他被取悦到了。 他又笑了一阵,在俞星时不知所措的目光中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他说着冲某个方向一挑下巴,俞星时顺着他的示意看去,只见闪着灯光的救护车呼啸而至。 ktv的保安把曹皓天从楼上抬了下来,送上救护车,救护车很快又开走了。 “这下可以了吧?”闻砚道,“说起这个,我倒有个问题想问你。” 俞星时回过神:“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见血的?” “呃……”俞星时一下子语塞。 这激起了闻砚的怀疑:“嗯?” 俞星时心虚地挠了挠鬓角:“其实我不知道,是我瞎猜的,刚遇到曹皓天的时候,闻先生不是提起了车祸吗,我就想,车祸那么惨烈,给你留下阴影,都不能再坐副驾驶了,那肯定也会怕血吧,所以我就那么说了。” 闻砚低垂眼帘。 过了一会儿,他呼出一口气:“好吧,在这件事上,你倒还算敏锐。” 俞星时眨了眨眼。 这是骗过去了的意思吗? 好险……差一点就被识破了! 这当然不是他乱猜的,而是原著里的内容,书中写,闻砚经历过车祸以后,就变得不太能看惨烈的场面,尤其是车祸的场面,但他并不是怕血。 如果他把曹皓天打得鼻青脸肿、鲜血淋漓,估计会让闻砚觉得不适。 他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今晚没喝酒,不然脑子肯定转不过来应付闻砚的质疑了,偷偷看向对方,见他正低着头抽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闻砚!” 闻砚抬起头。 孟晚快步走到他们跟前:“还好你们没走,我正找你——今晚实在是对不住了闻总,那个曹皓天,我真没邀请他,不知道我哪个朋友私自把他叫过来的,等我把这家伙揪出来,非要跟他好好算算账。” “我猜到了,”闻砚平静地点了点头,“一来你不可能做这种无聊的事,二来,我记得你和曹皓天也不熟,他应该还没资格出现在你的生日聚会上。” “是说。” “不过你也没必要跟我道歉,”闻砚又道,“把你的生日聚会搅成这个样子,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 “哪能啊,”孟晚连连摆手,“要不是我一时疏忽,让不该来的人混进来,也不会发生这些。” 她说着看向俞星时:“而且,曹皓天干那种没品的事,换我也忍不了啊,你这小替身没直接对他大打出手,已经算很给我面子了。” 俞星时突然被她夸,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结果他这反应反而更加激起孟晚逗他的心思,她绕到他身边:“别害羞嘛,叫声姐姐来听。” 俞星时向闻砚投去求助的眼神,闻砚却装没看见,他只好投降:“孟……姐姐。” “哎,真乖。”孟晚摸了摸他的头发,像在摸一只大狗狗。 “未经允许私自挑逗别人家的狗,你这是不把我这个主人放在眼里?”闻砚开玩笑道。 “咱俩谁跟谁啊,”孟晚才不吃他这套,“不过,你家小狗刚才揍曹皓天那两下子,还真跟俞老师当年有的一拼。” 俞星时支棱起耳朵。 孟晚见他这好奇的样子,疑惑道:“你不知道这事吗?俞老师不是你小叔?” 俞星时解释:“我以前跟他没什么来往,我是今年毕业以后才回国的。” “这样啊,”热情好客的孟女士当即满足了小狗的好奇心,“那你可能不知道,别看俞老师长得斯斯文文的,戴个眼镜,好像柔弱的学术分子,实际上他力气可大了,不然的话,也不能把我们闻总压在身下不是?” 闻砚:“咳。” “那会儿我刚上大一,我们专业有个男生,特别招欠,他家里又挺有钱的,他三天两头在学校闯祸,但都能被家里摆平。” 孟晚跟闻砚要了根烟,又找他借了火,两人就这样站在这里聊起了往事:“然后不知道怎么的,他就盯上俞老师了,跟同学说‘这个老师看起来就很弱,就算欺负他也不会还手吧’。” 这些事闻砚其实都知道,毕竟他当时追俞见,肯定充分地调查过他,孟晚说个开头他就知道后续了,但他还是想听,只要是关于俞见的事,再听多少遍也不会腻。 孟晚故意卖关子,停下来抽了口烟。 俞星时果然迫不及待,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俞老师就被他整了呗,第一次是课间两人擦肩而过,他故意撞上俞老师,把他的教案撞翻在地,又嬉皮笑脸地跟他道歉,也不帮他捡就走掉了;第二次是上课前,俞老师去了一趟洗手间,那个男生就往他放在讲台上的水杯里扔了一根粉笔。” “怎么能这样,”俞星时听得直皱眉,光是听着他已经想揍那个男生了,“那俞老师是怎么处理他的?” “俞老师没搭理他,”孟晚说,“直到第三次,那个男生假装和同学推搡,‘不小心’把俞老师的眼镜撞掉在地,还一脚踩了上去。” 俞星时拳头完全硬了。 虽然这些内容原著里都有写过,可听到孟晚绘声绘色地讲出来,他还是止不住共情。 “有好心的同学帮俞老师捡起了眼镜,可镜片已经碎了,他把眼镜擦了擦,又架回鼻梁上,对男生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男生以为俞老师这个被屡次欺负都不敢反抗的弱鸡肯定不能拿他怎么样,就嘻嘻哈哈地跟他走了,准备等他说教自己,然后再狠狠嘲讽羞辱他,结果——” “结果?” “结果,俞老师把他叫到厕所门口,突然一个锁喉,直接把他拖进了男厕所。”孟晚大概觉得这一幕非常解气,眉眼都舒展开来,“上一秒还得意忘形,嚣张得找不着北的男生,叫得那个一个惨哪,据在场的学生描述,他逃出来的时候,被打得跟俞老师的眼镜一样碎。” 俞星时也兴奋起来,不过他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那俞老师没有被学校处分吧?” “怎么处分?厕所里又没有监控,俞老师一口咬定自己没打人,是学生碰瓷,而且这个男生本来就劣迹斑斑,学校正愁找个什么理由劝退他,刚好机会来了。” “所以呢,最后俞老师只是被学校警告,而那个男生却退学了,俞老师可算是给我们专业除了害,在学生当中威望大增,好多人自发地请他吃饭,教师节给他送礼物,每次期末考试,他教的那门课我们没一个挂科。” 她说着,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忽然淡了下去:“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老师,怎么就……” 话到一半又戛然而止,她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赶紧止住话头:“看我,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闻总你们是要回家吧?我帮你们叫个代驾?” “啊不用了,我来开车,我没喝酒。”俞星时忙道。 “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今晚真是喝太多了。”孟晚掐掉已经快烧完的烟,“那你们慢走,路上小心。” 和孟晚道别以后,两人上了车,闻砚坐在后排沉默不语。 夜已经很深了,白天再堵的路段也迎来了一天当中最安静的时刻,车窗外一片漆黑,只有不断闪过的路灯灯光,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俞星时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闻先生,那个……虽然小叔不在了,但……我会照顾你的。” 不骗小狗 闻砚揉了揉太阳穴,闻言抬起头来:“什么?” 俞星时听到他的语气,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一下子没底气了:“我是说……我会照顾你的。” 闻砚奇怪地看了他两秒,忽然轻笑出声:“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伤心了,在安慰我吧?” 俞星时心说完蛋,果然是他自作多情了,果断闭上了嘴。 闻砚把手肘抵在车门上,撑着头看他:“我要是脆弱到因为别人一句话就伤心欲绝,还能活到现在?我早应该自杀了吧。” 俞星时不敢接话。 “放心,俞见都走了三年了,就算再无法接受也早已经接受,”闻砚重新将视线投向车窗外,“只是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怀念。” 许是因为喝了酒,他说出了一些平常并不会跟别人说的话,末了他话风一转:“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会拒绝你的提议,就像你说的,小狗照顾主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俞星时愣了一下,脸颊莫名有些发烫。 闻砚已经有些困倦了,但在车上他睡不着,掏出手机想干点什么打发时间,又觉得眼晕。 这时,他听到俞星时小心翼翼地开口:“闻先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和俞见在一起我没什么看法,但是曹皓天……他为什么也能成为你的前男友啊?” 闻砚听着他怀疑的语气,不禁笑了:“怎么,你觉得我跟他在一起,显得我很没品位?” 俞星时没敢直说,但这谜之沉默告诉闻砚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闻砚觉得他现在的反应十分好玩,就像是一只闻到主人吃榴莲,怀疑主人像在吃屎又不敢相信,不确定再看看的疑惑小狗。 他十分好心地给小狗解答了疑惑,用指尖敲了敲太阳穴,努力回忆十年前的事:“曹皓天么……我认识他那会儿,他才刚上大一,那时候的他比现在清纯得多,就是那种很标准的,长得不错的男大学生,浑身透着一种……怎么说呢,还没被社会污染的单纯劲儿。” 说到这里,闻砚回想起和俞星时初次见面的时候,小狗身上的那股气质,似乎和当年的曹皓天十分相似。 原来这么多年,他的杏癖一直都没变,除了俞见这种成熟男人,他对清纯可爱的小狗类型也能吃得下去。 俞星时从后视镜里看他:“所以,闻先生就对他下手了?” “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毕竟我身边从不缺人。”闻砚的嗓音在安静的车里显得低沉又懒散,“第一次见到曹皓天,觉得他挺亮眼,就随意搭了个讪,找他要联系方式,但当时他并没给我,我就直接走了,结果三天以后,他主动找上我想要加我。” 他打了个哈欠,大概觉得这些事十分无聊,远不如和俞见的初遇来得劲爆,讲起来也没什么精神,漫不经心地继续往下说:“我随手同意了,他跟我说,他考虑了三天,觉得可以试试,问我那天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俞星时:“……” 他不太好评价。 “我当时觉得很好笑,猜他可能是这三天里跟别人打听了我,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以后,想着能从我这讨到好处,所以才觍着脸又找上我。” 俞星时:“那你同意了?” “正好我当时无聊,想找点消遣,加上以前没跟这么小的学弟谈过,想试一口尝尝鲜,就没计较他的不懂事——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他就觉得我真对他有意思吧。” 俞星时脑子里莫名冒出两个词来: 普通,又自信。 “他挺会哄人的,隔三差五就给我买礼物,虽然花的都是我给他的零花钱。甜言蜜语也三个月不带重样,但怎么说呢,根本戳不到我的点上,隔靴搔痒,味同嚼蜡。” “试了一阵我就知道这小学弟不合我胃口,开始敷衍他,物色新的对象,他发现我对他冷淡了,更加卖力地讨好我,还强忍着不适想跟我上床。” “呃……”俞星时感觉很怪,“所以他根本不喜欢男人吗?” “是啊,明明不喜欢男人,却为了从我这得到利益,拼命装同来讨好我,很好笑吧?”闻砚扯了扯嘴角,“我没兴趣掰弯直男,更没兴趣跟直男上床,当场就跟他说分手,结果他急眼了。” “我提出分手从来是通知而不是商量,他越纠缠,我就越反感,淡了他几天让他自己冷静,他还不死心,我就打算收拾他一顿,恰好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俞见。” 说到俞见,闻砚终于来了一点精神:“俞老师第一次见面就给了我个下马威,算是我为数不多的失败经历了,于是我注意力全都放在他身上,就忘了还有曹皓天这么个人,拉黑以后没再管,至于他纠缠我半个学期的事……其实我没什么印象,我猜是他故意在同学面前说我俩还有可能以挽回颜面吧,而实际上那会儿我已经一门心思在追俞见了。” 俞星时听着,心说俞见给你下马威,完全是因为你第一次见面就强吻人家吧,仔细想想,俞见这应该算正当防卫才对。 他从后视镜里看向对方,见他兴致勃勃想讲俞见的样子,索性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那既然一开始俞见这么不……不接受你,你又是怎么把他追到手的呢?” “他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大学教授,能架得住我花样多?”闻砚颇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我毕业以后,跟他也就不存在什么师生禁忌了,我调查他,研究他的喜好,发现他不喜欢叛逆的学生,也不喜欢跟不熟悉的人过分亲密,那我就对他若即若离,似有似无地出现在他身边,每次出现都打扮得正正经经风风光光,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好人,在他遇到困难时伸出援手,又不向他索要不合理的回报,按照他喜欢的方式跟他一步步拉近距离,没过俩月就把他拿下了。” 俞星时:“……” 不得不说,闻先生这戏做得够足的,一伪装就是十年,甚至俞见都不在了,他还入戏太深难以自拔。 忽然好羡慕俞见,又有点为自己的未来担忧,有这样一颗珠玉在前,他还真的能在闻砚心目中占据一席之地吗? 哪怕只有0.5%也好啊。 俞星时无声叹气,回过神的时候,却发觉后排突然没声音了。 到家前最后一个路口,他在等红灯时回过头看了看,唤他道:“闻先生?” 闻砚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看向窗外。 曾经的记忆越是甜蜜,现如今再回想起来时,就会变作扎人越疼的刺。 或许医生是对的,他不应该尝试想起来,只要不想起来,就能当做没发生过。 可他又没法不想起来,有关俞见的一切,他一点一滴也不想忘记。 “闻先生,”俞星时唤了他第二遍,“到家了。” “嗯。”闻砚回过神来,拉开车门下车。 俞星时察觉到他神色比之前淡了很多,知道他肯定又在思念俞见了,便想做点什么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闻先生,既然你认识俞见以后就果断甩了曹皓天,那是不是说明……相比清纯男大学生,你更喜欢温润成熟老师的类型?” 闻砚诧异地看他一眼:“温润?你说俞见吗?或许表面看上去是吧,但实际上……” 俞星时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他,似乎急切地想要从他这里得到答案,而不是听他纠正他的措辞。 闻砚觉得他这模样十分有趣,忍不住逗他:“的确,谈了这么多任前男友,我发现还是成熟男人更有魅力,那些小屁孩总是不懂事,胡搅蛮缠,没有界限感,可能觉得自己年纪小就应该被让着吧,可惜,我向来是没有耐心陪他们玩过家家的。” 不懂事、胡搅蛮缠、没有界限感…… 俞星时顿时眼前一黑,感觉自己全中,他死缠烂打要给闻总当替身,岂不恰好就在他的雷点蹦迪? 难怪他当时被闻砚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 可原著里明明说闻砚看到“俞星时”的第一眼就想要他啊,怎么回事…… 俞星时心如死灰,感觉自己可能非但当不了那0.5%,还要上闻总的黑名单了,一时觉得自己的未来都没有了光彩,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回到家里,有气无力地打开客厅的灯。 闻砚半天没听到他吭声,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俞星时脸色发白,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 于是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俞星时看他的眼神都变了,这才收起自己的恶劣:“放心吧,主人已经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小狗,就不会弃养的——而且,我只是说我更喜欢俞见那种类型,又没说我不爱小狗。” 俞星时因他这一句话愣在原地,过了好半天,才琢磨透他话里的意思,湿润的狗狗眼里又有了光彩,他激动道:“闻先生……是说真的吗?” “我从不骗人……哦不,从不骗小狗。”闻砚说着掏出手机,又找了一枚卡针,顶开了手机的卡槽。 俞星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认真地盯着他看。 闻砚分辨了一下卡槽里的两张卡,把曾经属于俞见的那张扔给了俞星时。 “拿着吧,”他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1’。” 难辨 俞星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小小一张手机卡仿佛变成了什么神赐之物,他将它接过来时,手都在抖,嗓音近乎哽咽:“我……我真的可以吗?” “怎么,你不想要?”闻砚故意吓唬他,作势要将卡片收回。 “要要要,我要我要!”俞星时赶紧把手机卡护住,生怕真被他拿回去了,像个宝贝似的捏在指尖看了半天,才想起掏出手机,把手机卡装进卡槽里。 看到手机上显示这张卡已经正常识别,他迫不及待地用它给闻砚打了个电话,发现闻砚竟给这个号码单独设置了铃声。 闻总的手机偶尔静音,时常震动,就算是开着声音,也绝对是默认铃声,俞星时还是第一次在他的手机上听到自设铃声。 看着屏幕上出现的“1”,听着这段熟悉的旋律,闻砚几乎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按键滑向接听。 “喂喂?”明明闻砚就近在眼前,俞星时却偏要从手机里跟他说话,“闻先生听得到吗?我是俞星时……啊不对。” 他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已然是另一种腔调:“闻砚,是我。” 闻砚将手机贴到耳边,听着里面传出俞见的声音,一时竟怔住了。 何其熟悉,又何其陌生。 熟悉到曾经每一个俞见因为学校有事不能按时回家的傍晚,都会给他打这样一通电话,对他说闻砚,是我,今天有事晚点回家,你自己先吃饭吧。 却又陌生到他已经三年没有听过,想这铃声响起都是一种奢求。 他轻轻地抽了口气,将手机从耳边拿下:“这是俞见最喜欢的一首歌。” 优雅舒缓的钢琴曲,就像俞见这个人一样沉稳从容,游刃有余。 闻砚竟有些不忍心将电话挂掉,直到俞星时主动按下挂断:“闻先生接得太快了,我还没听出是什么歌,我再打一遍。” 闻砚被他这一句话搞得出了状态,无奈按了按眉心,把手机抛给他:“你自己玩吧,我要去洗澡了。” 打发了兴致勃勃的小狗,他独自上楼进了浴室。 在ktv沾了满身酒气,他现在难受得很,他站在花洒底下,让热水浇遍全身。 洗澡让人身心舒畅,精神慢慢放松下来,水汽蒸腾间他闭上眼,享受着疲倦随水流走的感觉。 酒劲也在热水催发下渐渐上涌,他意识有些迷离,思绪随着那铃声渐渐飘远,没由来地回想起孟晚所说的话。 他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某一天,成为俞见的学生,亲眼看着这位平日里温柔随和的老师把屡次挑衅他的男生拖进厕所,挽起衬衫袖子,一拳又一拳将他修理到惨叫求饶,这辈子不敢再犯。 那件禁欲的白衬衫下,是优美而有力的肌肉,它只为爱人展示于床笫之间,是亲密接触过的他的人才能欣赏到的美景。 闻砚感觉到自己的血液直往下冲,难以形容的冲动正在升腾,他仰起脸,试图用水流让自己冷静,却发现自己非但没能冷静,反而被热水带走了最后一分理智。 恍惚间,他又出现在嘈杂的ktv里,他看着俞星时将曹皓天按在地上,绷紧的手背上青筋突显,小臂的肌肉流畅分明,拳头砸在皮肉之上发出的沉闷声响,一如他此时心脏跳动的律调。 两人的身影渐渐重合起来,被酒精和热气捏和为一体,某个瞬间他竟有些分不清他们,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现在还是在十年之前。 水流冲走了溅落在地的污迹,短暂的满足过去,又激起更加强烈的空虚。 闻砚洗完了澡,关掉花洒,草草裹上浴巾便离开浴室。 俞星时早已经在另一间浴室洗完了澡,正在卧室里等他,见他浑身湿淋淋地出来,忙凑上前:“闻先生,你怎么不擦干就出来了?这样会感冒的。” 他主动帮闻砚擦起了头发,闻砚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投在地上的两道阴影,灯光下阴影模糊难辨轮廓,像是他和俞见。 俞见也曾经这样给他擦过头。 偶尔落在耳边的气息像是爱人低沉的耳语,他在这样的蛊惑下伸手,一把抓住了正攥在俞星时手里的浴巾。 “怎么了?”俞星时不解,“头发擦干了,要不要再吹一下?” “不吹了,”他抢过浴巾撇在一旁,“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吧?” 俞星时没反应过来,迷茫地看着他。 “既然都准备好了,”闻砚命令他道,“那就和我做,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