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嫡女:医品特工妃》 第1章 浴火重生 热。 令人窒息的热。 一个声音不断在耳畔重复,“报仇!楚君澜,你要报仇!” 楚君澜如坠梦魇,挣扎中猛然醒来,入目的是一片熊熊烈火! 纷乱的记忆涌入脑海,她应接不暇,依着求生本能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伏在一个梳双环髻的少女背上。 “三小姐,奴婢不会丢下您的!”少女咬牙,奈何力气有限,即便楚君澜清瘦,也将她压的脚步踉跄。 黑夜中,火光越来越炙,屋内烟尘弥漫,她声音透出几分绝望:“就算死奴婢也要跟您死在一起!” “紫嫣……”这具身体已长久不开口说话,嗓音沙哑的像是被砂纸刮过。 “三小姐!”紫嫣惊愕停步,不可置信的回头。 楚君澜双脚落地,脑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不由痛苦的捂着太阳穴甩了甩头,她还是21世纪中医世家出身的特工楚君澜,可她好像又不只是她了! 强忍肌肉的疼痛和神经末梢的麻木,楚君澜抓了脸盆架子上的两条巾帕打湿,一条自己系在脸上,一条塞给紫嫣。 “捂住口鼻!” “三小姐,您,您醒了!您能动了!”紫嫣依旧没回过神。 怎么这丫头不太聪明的样子? 楚君澜无奈的一把将人拉起,直奔门前冲去。 她自小接受严苛的训练,身法自是不俗,只是这具身体太弱了。 记忆中,这具身体的主人被人从阁楼推下,得了“木僵”之症躺了一年多,用现代话来说就是做了一年多植物人,这会子肌肉都快要萎缩了。 一道横梁忽然砸下,楚君澜带着紫嫣敏捷的躲开,横梁落地发出“轰”的一声响。 “啊!”紫嫣惊叫。 楚君澜咬紧牙关,继续带着人往外冲。 紫嫣强压泪意,“三小姐,您自己逃,别管我了!” “不行!” 紫嫣和紫苑对她忠心耿耿,就算她做了植物人她们也没另谋新主,她生母早逝,王姨娘对她百般迫害,紫苑已为护她被王姨娘发卖了,身边就只剩紫嫣…… 难以压制的怨气在脏腑之中激荡,楚君澜只觉那怨气无从发泄,几乎要将她的皮囊撑爆! “老爷太狠心了,您已那样了,还听王姨娘的要将您许给恭定王府的傻子!平日里您的吃穿用度都克扣,咱们院里也不给安排其他下人,奴婢才刚看您眼珠一直动,想去回老爷给您请个大夫来瞧瞧,谁知道才走出去就发觉不对劲儿,一回来,窗子都已经烧起来了!” “嫁给傻子?呵!”楚君澜冷笑,浓烟呛的她咳嗽一声,越发的加快脚步。 紫嫣眼睛红肿,眼看着楚君澜的发梢被烈火撩到,心里又酸楚又感动。三小姐还是原来那样,对她就如同对待亲妹子,老天爷不开眼,为何要为难这样善良的人! 房门拦路,被楚君澜运足力气一脚踹开。清新空气涌入,屋内“轰”的一声响,立即有一股推力将楚君澜与紫嫣凭空推了出来。 “啊!”紫嫣大叫。 楚君澜当即护着紫嫣的头在地上滚了一圈卸掉力道。他们身后的厢房已炙烈的燃出连串的噼啪声。 “走水啦!走水啦!”有人声从远处传来。 楚君澜勾起半边嘴角,丢开蒙面的布巾嘲讽的笑了。 屋子已烧成这般模样,这会子才有人发现?楚家下人都是死的不成? 紫嫣手脚并用的爬起,仔细从上到下检查楚君澜,“三小姐,您怎么样了?您伤着没有?”手指悬在她擦伤的手肘,眼泪掉了下来,“都是奴婢没用……” “好了,别哭了。”楚君澜被她哭的头更疼了。 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男一女两个鬼祟的身影在月亮门处探头探脑。 楚君澜猛的起身,几个箭步便利箭一般窜到两人面前,双手抓住二人的领口。 “ 是你们?” 左手提着的女子十七八岁,是孙姨娘身边的二等丫鬟芷兰,凑近了便闻见她身上有股冲鼻子的火油味。 而视线落在右侧那男人还算周正的容长脸时,一段记忆猛然排山倒海袭来。 初春,草长莺飞,桃蕊初绽。她与庶姐妹楚梦莹、楚云娇一同阁楼赏景。楚梦莹忽然说似是来了小日子,拉着楚云娇去净房查看,就只剩她依着美人靠端着茶盅品茶。 那是上好的龙井,可刚吃一口,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私自走上阁楼的,就是眼前这个人!大管家的次子马长明! 就是他,对她心生歹念,在她慌不择路逃跑时,一把将她推下阁楼,从此她就失去了行动能力,甚至眼睛都睁不开,每天只能躺着,对外还有意识,却不能动,不能看,不能说…… 明明听得到,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有人私下里侮辱她,她一个木僵之人连还口都不行。 那等绝望,都拜他所赐! “你!该!死!” 怨气无可压制,楚君澜彻底融合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她就是经历了一切苦难的原身,一切痛苦都感同身受,手上用力,一把将人推进了火海。 紫嫣惊呼一声,双手捂着嘴,惊惧的瞪大了眼。 “你,你是人是鬼!”芷兰惨叫,惊恐的尿了裤子。 “你是孙姨娘派来的,马长明是王姨娘的亲信,你们两家主子是想合谋烧死我?” “不,不,奴婢只是……” 楚君澜懒得听芷兰解释,她身上的火油味已能说明一切,在她张口鬼叫之前一指点在她脖颈,将她也丢进了火场。 暗夜里火海翻腾,浑身着了火的马长明和芷兰痛苦的四处乱扑,偏叫不出声,无法求救,着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三小姐……”紫嫣的声音在发抖。 “怎么?怕了?” 紫嫣连连摇头。 楚君澜冷笑,“屋架子都快烧塌了,也不见有人来救火,没见水龙局和五城兵马司来人,只有他们两个在月亮门处监视着我死没死,你说,烧死他们冤不冤?” 紫嫣嘴唇抖了抖,终于坚定的点头:“不冤!这场火一定与孙姨娘和王姨娘脱不开干系!” “孺子可教。他们要把我‘卖’给恭定王府是吗?”楚君澜眼含锐芒,嫣红的唇弯起一个凉薄的弧度,“想让我嫁给个傻子换彩礼?她们想得美!” “三小姐,您,您要干什么?您不能杀人啊!” “不能?”楚君澜笑了,“你以为我要杀了王氏那贱人?那岂不是太便宜了她!我要让她活着受罪,将我与哥哥承受的苦难都让她尝个遍!” 紫嫣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那就好,原是奴婢想多了……” “不过,不想嫁给那傻子,让他去死就行了!”楚君澜说罢转身便往院墙而去。 紫嫣简直被吓傻,“什,什么?三小姐,您去哪?您不能去,他可是恭定王世子!” 管他是什么鬼世子! 楚君澜咬牙,原本明媚潋滟、风情万种的杏眼,此时就像一汪旋转着的深潭,酝酿着地狱般的黑。 “你藏起来。”丢下这么一句,楚君澜一个纵身翻墙而出。 一墙之隔的街道已经乱了起来,水龙局的人正提着灯急匆匆往这里赶。 楚君澜避开人群,借黑暗掩藏身形直奔恭定王府,她没有什么卓绝的轻功,只有一身早已刻进骨血的轻盈身法,随着跑动,原本僵硬的身体也逐渐恢复了活力,很快,她便来到了恭定王府的侧门前。 第2章 传言都是假的 恭定王府四进四出的大宅仿江南园林而建,檐牙高啄、曲径回廊、山石精巧、水网交错,楚君澜宛若灵巧的狸猫穿行其中,巧妙的躲过巡查的王府护卫,往内宅而去。 以对方世子的身份,他应当住在仅次于郡王妃所居上院的几个跨院。 然而仔细寻了一圈下来,却并未找到人,倒是看到了郡王府其他几个少爷小姐和恭定王的十八个姬妾。 黑夜中,有两个上夜的仆妇提着灯笼快步走过偏僻的花园。楚君澜闪身躲在角落一株粗壮的垂柳后。 “世子明儿个就成婚,可王爷根本没见要回来,王妃自然也就乐得不管了。” “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然不疼了。” “就是!世子争气也罢了,偏世子是个讨狗嫌的,傻了吧唧屁事不懂,他是原配肠子里爬出来的,占着鹏少爷的地儿,王妃看得惯他才怪!” “哎你听说没,才刚大厨房往‘静轩’去送饭,又被世子给弄翻了一地。” “那世子岂不是没的吃?” “傻子都是又抗揍又抗饿的,想来饿这一顿也不打紧。” …… 婆子们的八卦声随着灯光逐渐远去,只余园中声声虫鸣。 楚君澜挑眉,看来这傻子的境况比起她的原身也没好多少。 她往王府偏僻的角落寻,终于在东北角挨着客院的一个角落找到了仆妇口中的“静轩”。此处距离后巷子只一墙之隔,院门大开,院里院外因疏于管理而生了不少杂草,就连巡查的王府侍卫都懒得往这里走。 楚君澜躲在太湖石后观察许久,确定安全便蹑足窜上,一闪身进了院。 一个清瘦的小厮正背对着她,她飞掠而上,一指戳在那人肩颈和腋下的穴位,小厮一声不吭被定在原地,眼睛瞪的老大。 屋内灯光透过格扇洒在窗前的地面,楚君澜几步上前,借着廊檐用力,在小厮惊怒交加的注视下轻飘飘翻上屋顶,脚步轻的仿若只飘了几片树叶。 将瓦片掀开一块,屋内的灯光投射而出,照亮了她绝艳的面庞。 屋内陈设极陈旧,看得出摆设的都是有年头的家私,掉了漆的比比皆是,一个穿半旧月牙白锦袍、墨发半披的挺拔身影端坐在方桌旁,手持书卷正看的入神。 楚君澜微愕,难道她找错了地方? 世子不是傻子吗?为何在看书? “谁!” 忽然,对方警觉的猛然抬头,直看向楚君澜的方向。 楚君澜瞳孔微缩。 那是个俊美异常的青年,剑眉入鬓、星眸含威,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冷,眼神鹰隼般锐利,盯的人背后发寒。 楚君澜当即破顶而入。 瓦片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楚君澜蹂身而上,二人眨眼之间便过了数十招,费了些力气用了点穴手法,才勉强将世子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你是萧煦?” “你是何人!”萧煦气喘,好容易压制的毒性又有发作的迹象,命门被人死死钳制,肩背都觉酸软无力。 面前少女艳极的俏脸杀气凛然,剪水双眸寒光凛凛,像只眨眼就能扑上来撕咬他喉咙的凶兽! “你到底是何人!” “这么说,你真是萧煦?” 少女竟唇角一扬,眉眼弯弯的笑了,“你不是傻子吗?” 萧煦薄唇紧抿,趁楚君澜不防抬腿便踹。 楚君澜反应迅捷的偏身躲开,膝盖一扬正顶在他大腿根部一处穴位,萧煦的腿立即酸麻胀痛失去力气,搭在了她腿上。 萧煦耳根发热,一抬头,对上她水波潋滟的双眼,垂眸避开她视线,却看到她嫣红饱满的樱唇,空气不知为何忽然变的粘稠起来。 楚君澜猛然栖近,二人胸口贴着胸口,手按手腿抵腿。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松雪冷香,让她原本杀意勃发的心绪平静了许多。而她身上属于少 女的馨香夹杂着苦涩的药香也一瞬填满了他的感官,他忙紧抿薄唇偏头躲避。 楚君澜噗嗤一声笑,凑在他耳边道:“我是,楚、君、澜。” 萧煦愕然看向她。 楚君澜哼笑,略一犹豫,还是放开了压制在他身上的钳制,旋身在一旁脱了漆的太师椅坐了。 “你身上中了两种毒,若没猜错,是有人想利用这两种毒彼此压制?天真!你以为毒性真能压制的住?人的身体结构玄妙的很,天长日久这两种毒只会伤害你的根本,发作起来就如你现在这般,空有一身武艺,却连打败我的力气都没有。” “你究竟是何人?”萧煦面色凛然,楚君澜是个木僵之人,即便已经痊愈,也只是个寻常闺秀,绝不可能只在短暂接触之间就探清他的脉象。 “不是告诉你了?记性这么差?难道你对我的答案不满意,还希望我是个采花贼?” “你……不知廉耻!”萧煦脸一沉,抿唇在方桌另一侧坐下,“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楚君澜垂眸,素手在灯光下仿若上好的羊脂白玉,“我本来想宰了你的。不过看在你生的还算入我的眼,又不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便也罢了。” 萧煦抿唇不语。 他坐姿端正,俊雅至极,气势孤冷强势,楚君澜很难想象他装傻时是什么模样。 “明日你我就要大婚,我看你府中并未做准备?” “一个傻子要迎娶一个活死人,还需要如何准备?”萧煦语气嘲讽,转而望着她双眼,“你看得出我所中之毒的来路?” “你不必拐弯抹角,实话告诉你,你的毒我能解。”说话时看着萧煦的神色,却见他面无表情,全然看不出情绪,楚君澜顿觉有趣,“你若想娶我,就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想将我直接从角门里抬进来?那就算了。” 看到萧煦这个人,楚君澜反而不想杀他了,他显然是个极有故事的人,已经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忽然,楚君澜听见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想来是萧煦的侍卫,她当即从后窗一跃而出,几步就攀上院墙,身影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中。 “世子,世子!”五名侍卫看到院子里呆站着的长随景玉已吓的魂飞魄散。 低呼着闯进屋来,却见他们世子爷端坐桌畔,面无表情的俊脸上泛着可疑的潮红,凑近了,似乎听见世子在低声喃喃: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 楚君澜满身杀意在见了萧煦后已荡然无存,原路返回楚府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 水龙局的人正在撤离,父亲楚才良与二叔楚才俊正在门前与水龙局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道谢。 绕过正门,从后墙轻松翻进去,快步走向废墟所在方向,远远便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无助的哀求着:“求求你们,快帮我找找!澜澜不会死的!她一定不会死的!” 这人求的声声泣血,楚君澜听的心里酸楚。那是她一母同胞的大哥,原本少年英才,却一朝受害瞎了双眼从此无缘仕途的大哥楚华庭! “大哥,既然三妹妹已经去了,你且节哀吧。”一个柔媚的声音悲伤的劝说道,“三妹妹那样活着也是受苦,这么去了也是一种解脱不是?” “是啊华庭,你只管在此处鬼哭狼嚎的又有什么用?你又看不见,难道还能进去将尸体刨出来?”另一个柔婉酥骨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嘲弄。 楚华庭痛苦的跪坐在满地污水上,双手死死抓着头发,绝望的喃喃:“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她,都是我的错……澜澜,哥哥下去陪你,这就下去陪你。”说着便踉跄着爬起来。 紫嫣立即一把扶着楚华庭,想告诉他真相,又怕坏了自家小姐的事。 长随宝乐哭的眼睛肿成桃子,扑通一声跪下搂着楚华庭的腰:“大少爷,您别这样,您可千万别这样!三姑娘不会希望你如此的!又不是 您的错,您凭什么要如此!” “是啊,又不是你的错,凭什么你要死?”少女低柔的声音忽而从众人的背后传来。 众人猛然回头,正看到长发披散,白衣染尘的少女斜倚着月亮门含笑看着他们。 “啊!”二小姐楚梦莹,五小姐楚云娇,七小姐楚佩珊都惊叫出声。 王姨娘、孙姨娘和苏姨娘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四少爷楚华章强作镇定,壮着胆子问:“你,你是人是鬼!” “怎么,四弟如此希望我是鬼?我若是鬼,那必定是厉鬼,要吃人的!” 楚君澜歪着头,把玩着一缕垂落胸前的长发,眼神上下打量楚华章,像是要在他身上挑一处下口,将楚华章吓的捂着领口连退两步。 “快快快来人!抓住她!她是鬼!” “对!对!她一个木僵之人,如今却能动能说!一定是鬼上身了!抓住她啊!” 王姨娘和苏姨娘尖叫。 楚梦莹吓的当场哭了起来,一个劲的往王姨娘身后藏:“姨娘快命人去找个法师来,必定是三妹妹被什么妖邪上了身,否则那么大的火怎么可能存活!” 第3章 打脸 “我儿别怕!”王姨娘护着楚梦莹,厉声吩咐:“你们还等什么!还不给我抓住她!” 王姨娘主持中馈多年,她发了话,家丁护院自然要听,只是看三姑娘的神色,几个护院莫名胆寒,手持齐眉棍心里发怵,好半晌不敢上前。 楚君澜懒得理睬,径直走向楚华庭。 楚华庭寻声扑来:“澜澜,是你吗!你好了!你,你没死!” “大哥。”楚君澜扶着楚华庭的双手,“是我,我已经好了,有人在我房里纵火那一瞬,我听见娘亲叫我,一个激灵就醒了。” “真的是你,澜澜,是大哥的错!若不是我一蹶不振,绝不会给人可乘之机来纵火!都是我太没用了!” “这又哪里能怪大哥?大哥的痛苦我都知道,你眼盲后来与我说的那些话,我其实都听得见。只是不能动不能说,无法回应你。”楚君澜眼里渐渐有了泪意,记忆融合,经历了这一切的就是她自己。 “我知道大哥眼盲后的痛苦,不能继续仕途折断羽翼的苦闷。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 “只要人活着就好,只要你没事就好。”楚华庭连连点头,这个时候他无心去分辨楚君澜说的“治好他”是真是假。 几个护院从一片碎瓦断木之中挖出两具烧了一半的尸首。 孙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桃红一看那具女尸,当即尖叫起来:“姨娘,是芷兰,是芷兰啊!” “还不闭嘴!”孙姨娘脸色铁青的低斥。 大管家马岩看到马长明的尸身,当场就瘫软在地:“我儿,我的儿怎会在此!一定是有人害他!” 王姨娘手中的帕子已要绞成麻花,自见楚君澜神志清醒的与楚华庭团聚,竟冷静的像是变了个人,她就觉得浑身发寒,血管里流着的就像是冰渣子,连脚心都冷透了。 这丫头躺了一年多,当初那件事,是不是还记得?若给她当众说破…… 罢了,就算她说破,她只管不承认便是了!再不行就都推在马岩身上! 王姨娘呜咽起来:“长明是咱们家的家生子,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芷兰那丫头更是伺候孙妹妹多年了,好好的,他们二人怎会死在澜姐儿的闺房里?还是被烧死的?” 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王姨娘忙一把捂着自己的樱桃小口,“澜姐儿,你怎么能?” 楚梦莹也惊恐的瞪圆了小鹿一般的眼,扶着王姨娘,身子抖若筛糠,“三妹妹,你,你为何要……他们与你无冤无仇啊!” 这娘俩话不用说全,只那惊恐的模样,就引得周围人纷纷联想,几个庶出的弟弟妹妹都吓的连连后退。 楚华庭闻言大怒,刚要开口,便被捏了捏手。 楚君澜莞尔,站起身来。 王姨娘连连后退,似被她吓坏了:“你为何要纵火?为何要烧死马长明和芷兰?楚家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你了!” 楚君澜缓步走向王姨娘。 王姨娘义愤填膺的斥道:“你躺了一年多,老爷都不曾放弃过你,还为你寻了恭定王府那样高门第的亲事,就连老太君和二老爷都赶着来参加你的婚礼,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你醒了为何不来给老太君、老爷请安,为何无缘无故要纵火?你想烧了楚家,烧死我们所有人不成?” 啪! 响亮的耳光忽的抽在王姨娘脸上,在众人尚未反应之时,楚君澜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凑近自己。 “啊!你,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浪蹄子,你敢打我!” 啪! 又是一耳光,这一下比方才更用力。 “王玉清。”楚君澜眉眼含笑,声音却冷若寒冰,“你以为,我什么都忘了吗?” 王姨娘当场惊恐的睁大眼,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 她记得!她真的还记得! 楚君澜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我娘的死,我大 哥的眼睛,还有我躺的这一年,咱们之间的账,慢慢儿的算。” 一抖手松开了王姨娘,转向紧握衣襟的孙姨娘:“孙姨娘也是。”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这次的账,我记着。” 孙姨娘脸色惨白,勉强站稳身子。 王姨娘鬓发散乱、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 “姨娘!”楚梦莹大叫,忙去搀扶。 大管家马岩哭的背过气去,这会子才清醒过来,“报告官府,必须报告官府!”他恶狠狠瞪着楚君澜,“害了我儿的,我要让她偿命!” “好啊。”楚君澜笑道,“正好我也想找青天大老爷说说某个傍晚我在小花园假山后看到的事,还有马长明和芷兰忽然来我闺房纵火的事!” 马岩一听“小花园假山后”这一句,喉咙就已似被堵了个鸡蛋。 马学文不可置信的道:“不可能,长明不可能纵火!” 楚君澜当然知道马长明不是纵火者。 马长明是王姨娘的亲信,恭定王府送来的聘礼,如今都被主持中馈的王姨娘把持着,若是将她烧死,楚家交不出新娘,那就要退婚从而退还聘礼,握在自己手里的银子钱,王姨娘如何舍得? 这件事,必定是孙姨娘使的一石二鸟之计,烧死她,再让王姨娘将银子掏出来! 可楚君澜偏要这么说! 紫嫣忙道:“对,当时小姐已经有要醒来的迹象,奴婢正要出去告诉老爷,刚出门就遇上了马长明和芷兰,因都是自家人,奴婢没有疑心,谁知走出不远房里就失火了!” 楚华庭扶着宝乐的手走到楚君澜身边,将妹妹拉到自己身后护住,一双无神的眼望着前方,却恰好直盯着王姨娘,将王姨娘看的浑身一颤。 “很明显,马长明和芷兰必定有一人纵火,再或是二人合谋!若不是我母亲托梦叫醒了澜澜,她恐怕已经殒命了!报告官府,正好,我倒要仔细查一查,到底是谁谋害楚家唯一的嫡女,未来的恭定王世子妃!” “不可能!绝不可能是长明纵火!”马岩大吼。 孙姨娘也道:“芷兰她一个二等丫鬟,与三小姐无冤无仇的,哪里有理由纵火?” 楚华庭冷笑:“你们说不是便不是?你们想将他们两人的死推在澜澜头上,就算澜澜答应我也不答应!衙门冲哪开我还是知道的,咱们就对簿公堂,用事实来说话!” “不行!”王姨娘尖叫,决不能让楚君澜有机会说出那件事! 众人都疑惑的看了过去。 王姨娘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补救道:“多大的事就闹到衙门去,也不怕丢人?咱们家三姑娘大好了,今儿个就是成亲的日子,你们也不怕闹开了叫人嚼舌,影响了老爷的官途。” “正是如此。”这时,楚才良与楚才俊并肩而来。 楚才良时年三十有九,一身簇新天青宽袖道袍,头戴方巾,仪表堂堂,端的是一派儒士风范。只是他这个工部员外郎已多年无升迁,他是最在意名声的,也最想削尖了脑袋往上爬。 “火灭了就得了,闹什么闹!今日就是三丫头大喜的日子,你们也不怕晦气!”瞥了眼地上半焦的尸体,楚才良衣袖掩面,“还不抬下去!叫姑娘少爷们看着也不怕冲撞了!”又对马岩道,“此番意外,着实非你我所愿,你放心,我定会好好的补偿马家。还有那丫头,也多给她家二十两银子以作补偿。” 马岩看了眼王姨娘,仔细咂摸方才的事,怕对簿公堂牵扯出别的事来,到底还是点了头,悲声道:“多谢老爷。” 楚才良转身,看到已经恢复正常的楚君澜,和蔼的道:“澜姐儿身子可大好了?” 楚君澜宛然一笑,垂首掩住表情,恭敬的行礼:“父亲,女儿已经痊愈了,这么久来劳父亲挂心,女儿实在是愧对父亲。” 楚才良想将她嫁给傻子换彩礼,如今看她大好,想来能够利用她谋求更多,对她的态度 自然温和,既然他要玩父慈子孝,她就陪他玩。 捋了捋短须,楚才良满意的颔首,“看来果真是大好了。” “父亲。”不等楚君澜说话,楚梦莹已款步走近屈膝行了一礼,楚楚可怜道:“父亲还是寻个大夫给三妹妹看看吧,三妹妹虽木僵之症好了,可却有些疯,才刚还打了姨娘。” 楚才良闻言,脸色当即一沉。 楚梦莹垂首,眼角余光看着一旁的楚君澜,唇角微微勾起。 楚君澜却有恃无恐,“父亲看女儿像疯的吗?若真像,婚期还是推迟的好,以免女儿到了恭定王府给父亲惹出麻烦来。” 王姨娘、孙姨娘、苏姨娘三人脸色都是一变,想不到楚君澜一朝醒来说话竟明白起来,她完美的拿捏了楚才良想利用她高嫁的心理。 “什么疯?二丫头,你怎么不盼着你妹妹好?身为姐姐,你也要学着友爱姊妹才是!为父教导你那么多,难道你都忘了?” 楚梦莹脸上一白,忙行礼,“是,女儿也是关心三妹妹,女儿再不会了。” 楚才良哼了一声,拂袖道:“都赶紧收拾收拾,今儿是三丫头成亲的大日子,绝不能耽搁了。” “是。”王姨娘颔首应下,转而吩咐马大管家去张罗。 正当此时,守垂花门的婆子忽然小跑着来,气喘吁吁回话:“老爷,大慈寺的慧慈国师亲自登门,此时正在前厅奉茶!” “什么!你是说慧慈国师?” “正是!” 楚才良喜的脸上通红,大慈寺有两百多年历史,慧慈国师已有八十高龄,就连先皇和今上见了都要礼让三分。这位肯登楚家的门,简直是祖坟冒青烟! “快快快,都来,都跟着来,一同去前厅拜见大师!”楚才良快步往外走,其余人都粽子似的在他背后缀成一串。 楚华庭看不见,正侧耳倾听,楚君澜拉着他的手,“大哥,咱们不去了,我给你瞧瞧脉象。” “瞧脉象?你几时会了医术?”楚华庭轻笑,还当楚君澜刚才是句孩子气的顽话。 “许是上天怜惜,我醒来后自然而然就会了。”仔细搭着他的寸关尺,诊过双手,又仔细观察他的眼睛,楚君澜声音含着笑意,“大哥,你的眼睛并无损伤,对光也有一定的反应,你的眼睛有救!” 第4章 婚事 楚家前厅,楚才良带着楚才俊与其余庶子、庶女和姨娘仆从一同给端坐首位的慧慈国师行礼。 “阿弥陀佛。”慧慈国师双掌合十还了一礼,长眉下,一双慈悲的眼打量众人,“昨夜家师观天象有异,异光正降落在贵府,敢问施主,贵府上所有人可都在此处了?” 众人惊愕,慧慈国师已地位非凡,他的师父宗明大师地位更加超然!他老人家已有一百二十岁高龄,历经四朝,乃是得道高僧,也是整个大雍国第一的寿星老,私下里大家都称呼宗明大师为“老神仙”。 老神仙居然说异光落在楚家?该不会是年岁大了老眼昏花,将楚家昨晚的大火给认错了吧? “都在了。都在了。”楚才良笑着颔首,仆妇们此时都已聚在前院里了。 楚才俊笑着补充:“还有我母亲在后宅休息,昨夜家中走水,怕惊动了老太太,是以一直都没让她出来。” “正是如此。”楚才良恭敬的道,“不知国师有何吩咐?” 慧慈国师便走过众人身边,茶色双瞳仿佛两个琉璃珠子,拥有看透一切的能力。就连王姨娘都被盯的不由得低下头。 将所有人都看过,慧慈国师高诵佛号:“阿弥陀佛,贵府上所有年轻人果真都在?” “是啊。”王姨娘点头。 话音方落,就听见后宅里传来一声属于青年人的悲哭,含糊着听不清楚,却大致听得清意思,说的都是“对不住你”“哥哥心理有愧”之类的话。 王姨娘翻了个大白眼。 慧慈国师转身看向后宅方向,随即询问的看向楚才良。 楚才良这才发觉楚君澜和楚华庭没来,尴尬的解释道:“回国师,这是犬子,昨儿夜里家中走水,犬子眼盲,小女又得了木僵之症才好了,怕他们冲撞了您老人家,故而……” “劳烦楚施主,请贵公子与千金前来一见。”慧慈国师双手合十。 王姨娘与楚梦莹对视一眼,眼神都极为不屑。 楚华章和楚云娇性子直接一些,简直要哼出声来。 楚才良不敢忤逆大国师,赶紧向外吩咐,“快快快,去请大少爷和三小姐来,速度快些!” 下人不敢耽搁,撒丫子就去了。 慧慈国师坐回原位,敛额垂眸,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拨着檀木佛珠。 盏茶功夫后,听见脚步声,慧慈国师抬眸看去,只见一生的极美的白衣少女扶着个一身狼狈的瘦高青年走来,二人身边各自跟着一婢女和一小厮。 打量过四人,慧慈国师目光直落在楚君澜脸上,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张请帖,走到楚君澜跟前双手递上。 “阿弥陀佛,女施主有礼,家师宗明请女施主大慈寺一叙。” 楚君澜将帖子双手接过,饶有兴味的一笑,“多谢大国师,请大国师转告老神仙,小女不日便登门拜见。” 慧慈国师打量她的一颦一笑,沉沉的念了一声佛号,转身离去。 楚才良、楚才俊、王姨娘等人尚且反应不及,只能追着恭送,慧慈国师再未与他们多说一句话。 楚梦莹回头看着楚君澜,眼中妒恨几乎要藏不住。 怎么可能,“老神仙”怎么会点名要见这浪蹄子!说什么天有异象,怎么早不有,晚不有,偏赶上昨夜家里走水楚君澜醒来才有?这些分明只是巧合,竟被硬生生联系在一起! 楚梦莹几乎咬碎满口银牙。 到底王姨娘沉稳一些,拉着楚梦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才让她镇定下来。 此时,楚才良简直要对女儿刮目相看,“难得,难得,你竟能入了老神仙的法眼!这事耽搁不得,你赶紧整理一番吧,为父这就让人套车送你去大慈寺。反正吉时是在傍晚,现在快去快回,还赶得及。可不能让老神仙久等。” 楚君澜温婉一笑,“是,父亲。” 这下子,就连楚华章和楚华云两 个庶弟都妒忌的快将腮帮咬破了。 楚君澜的闺房被烧毁,一应衣物、头面、胭脂水粉都被付之一炬,王姨娘为在楚才良跟前表现,赶紧张罗着命人开库房。 马大管家又带着长子马学文与人急着整理宅中,安排马长明和芷兰的后事。 就在楚才良叫人套车时,门子又来回话:“老爷,老爷!恭定王府长史求见!” “快请到前厅。”楚才良心里疑惑,今日就是拜堂的日子,眼下他女儿也不用人抬了,怎么王府还临时派人来? 谁知道,这一次的消息却是个坏的,就连老太君都惊动了! “什么?你说,恭定王府提出推迟婚期!” 老太君的上房,全家人齐聚一处,楚才良将恭定王府递来的口信复述一遍,“说是知道咱们府上走水了,需要整理一番,是以延迟婚期,待到整理妥当之后再办婚事也不晚。” “这是谁的意思?恭定王?” “恭定王常年不在京中,许是恭定王妃的意思。”楚才良面色难看,“这一听就是借口,说不得是什么缘由,忽然就要延迟婚期。” 王姨娘扼腕不已,若是楚君澜不嫁给傻子了,她如何能将聘礼那真金白银稳稳地抓在手里?已经进了她小库房的金银首饰古玩器皿,再让她抬出来,就跟割她肉一样! “这可怎么是好?老爷,您快命人去打探打探,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府必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不会无缘无故就说延迟婚期的。” 楚才良绷着脸颔首,“这是自然要查清的。不过……能够推迟婚期也是好事。” 看向一旁换了一身浅青色褙子,坐姿娴雅正在吃茶的楚君澜,楚才良越发的满意了。 “正好澜姐儿也大好了,婚礼便马虎不得,若是太过简陋,宾客看了也不是那么一回事。王氏,你正好趁此机会好生张罗起来,用银子不必简省,只管将喜事往好看了办。” 王姨娘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楚梦莹、楚云娇、楚佩珊几个也都脸色僵硬的低着头。 用了十二万分的自制力,王姨娘才压着火气,眼角余光看到老太君正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她忙满脸堆笑的道:“是,老爷放心,这事儿就交给妾身吧。” 老太君一直跟着二老爷楚才俊住在老家本宅,为参加楚君澜的婚礼特意进京,谁料想这山野老妇来了京城就不想走了,还想把持后宅权力!王姨娘哪里肯给老太君这个机会? 楚才良便吩咐人预备骡车,送楚君澜去大慈寺。 与此同时,郊外正有几匹快马狂奔而过,扬起一片烟尘。 当先一匹枣红马上的,正是今日该与楚君澜拜堂的新郎官儿萧煦。 第5章 我的命我说了算 “一想昨晚就有气,姑娘家的,三更半夜爬男人屋顶,这也是个大家闺秀?要小的说,您逃了就对了!那样女子怎么配得上世子爷?王妃简直黑了心肝,她一定早就知道楚三小姐不对劲儿了!明知道您‘痴傻’还给您寻了这么个母夜叉!小的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那种女子,还主动往人……” “景玉。”萧煦打断了景玉的话。 “爷?” “闭嘴。” 景玉:“……是。” 侍卫张礼沉声道:“世子爷怀疑楚三小姐的来历,故而逃了婚?属下也很怀疑,她一个大家闺秀,哪里来的那等本事?” 众侍卫都点头。 萧煦却忽然道:“她的确有疑点。但我此番并非为逃婚而逃婚。” 话音落下,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忽的想起昨晚他们听见萧煦说的那句“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难道世子逃婚,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去想办法? 景玉不由得咂舌:“世子爷,您真选定她了?” 萧煦并不作答。 “可是世子爷,要想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到底还是要经过府里的,王爷多年不在府中,王妃又是那样的性子,恐怕这不好办。” “办得到。”萧煦面色从容。 其余人见状越发咂舌,对楚三小姐也就更好奇了。昨天晚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竟能让世子爷如此死心塌地? 此时的楚君澜正站在山脚下,驭夫将她送到此处就带着人回去了,竟是将她一人丢在这里,也不打算载她回城。 楚君澜无所谓的理了理裙摆,回眸往山上看去。 如今正值盛夏,草木旺盛、空气清甜,上山的路蜿蜒在绿荫中,站在山脚下,能隐约看到大慈寺顶一角。 楚君澜信步而上,趁此机会锻炼一番恢复体力。 原身生母陆氏,曾是淑贵妃的宫女,楚才良不敢开罪了正得宠的贵妃,一直没敢续弦,只将中馈之事交给王姨娘。王氏故意要养坏了她,竟没给她缠足,如今一双天足让楚君澜十分满意。 逐渐接近山顶,眼前豁然开朗。 石砖铺就的广场前方,大慈寺雄伟盘踞,上书“大慈寺”三字的黑底金字匾额高悬,山门大开着,知客僧一见楚君澜,立即便迎了上来。 “楚施主?” 楚君澜点头。 知客僧抬手做请:“老神仙已等候施主多时,请随贫僧来。” 楚君澜款步跟上知客僧的步伐。 大慈寺占地极广,建筑巍峨,穿过大门,便见大雄宝殿,大王殿、藏经阁等由南至北排列,重檐歇山,斗拱相叠。 楚君澜跟随知客僧来至于藏经阁下,正看到石桌旁两位老者对坐品茶。 左侧身着袈裟的,是上次来到楚家的慧慈国师。右侧那身材佝偻干瘦,但精神矍铄的白须老者,想来便是“老神仙”宗明大师了。 楚君澜上前双手合十见礼。 宗明大师雪白长眉几乎垂在眼角,眼含精芒,打量过楚君澜,忽然闭眼,高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请坐。” “多谢大师。”楚君澜施施然落座,知客僧端来热茶,她也大方的接过。 宗明大师声音沙哑,慢条斯理的道:“女施主,老衲昨夜观星,见异光降临,故请施主前来一叙。” 她的确是外来者,可那又如何?如今她已与这具身体彻底融合,谁还能说她不是楚君澜? “大师有话不妨直说。” 似是想不到楚君澜如此镇定,宗明大师道:“阿弥陀佛,老衲以为,世间万物自有缘法,万般生灭变化不可强求,施主以为如何?” “大师佛法高深,小女子浅薄,不懂那么些精湛道理,小女子只知道,人的命三分天注定,七分靠自己,困难当前,咬牙闯过去便是,若因‘生灭变化不可强求’而放弃抗争的权力,那又怎配为人 ?” “施主着相了。老衲观施主面相,你本该是英年早逝之人,来自有来处,去自有去处,顺应天命方是正道,若逆天而行,恐是天下苍生之祸事,阿弥陀佛,尘归尘、土归土,方可得清静。” 宗明大师的话,引的慧慈国师频频侧目。 楚君澜却是抱臂挑眉,轻笑出声:“所以,老神仙一句‘你本该英年早逝’应该‘顺应天命’,我就该乖乖去死?” “施主,为天下苍生,又何必拘泥于此间?” “好一句为天下苍生。”楚君澜站起身,拢了拢鬓角,“原来你们这些大师,都是慷他人之慨,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站在正义的角度上让别人去死?难道大师就没有看错的时候?你就不怕是你算错,白白的搭上别人性命?” “阿弥陀佛!”慧慈国师起身,沉声道:“女施主何必咄咄逼人!宗明大师为天下人考虑,你一人,与天下万民相比,何如?” “哈!笑话!我就是天下万民之一,有什么好比?何况,我活着碍着谁了?你们找个无可考证的理由让我去死,我不死,就是不为天下考虑的恶人?凭什么?凭你是国师,还是凭你活的比别人长寿?” “施主,休要执迷不悟!” “你们可真是伟大啊!”楚君澜冷笑转身,半披的长发在身后飞扬,“抱歉,你们的要求我无法答应。我的命,我自己说的算!” 说罢便潇洒离开。 慧慈国师面色沉重的看着楚君澜的背影,回身问道:“师父,恕弟子蠢拙,此女会不会是书上所记载的夺舍重生之人?” 宗明大师摇摇头,“老衲修行百余年,可谓是这天下最为接近近天道的人,恐怕坐化之时,也只是尘归尘土归土罢了,又哪里有什么夺舍之道?此女与世人不同,怨气太重,若真是人夺舍成人到还好了,怕只怕她是个非人类的妖物,将来为患人间,乱了天下。” 慧慈国师颔首道是。 宗明大师沉思片刻,忽然睁眼,沉声吩咐:“命金刚堂十八罗汉围剿此女!” “师父?”慧慈国师惊愕,“您真要杀她?”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天下万民,杀孽老衲背负着便是了。”宗明大师闭上眼,再不多言。 第6章 劫杀令 楚君澜下山的路走了一半,便察觉到身后有一阵错杂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心下一凛,驻足回头,只见十八名身材健硕的棍僧疾奔而来,眨眼便冲到近前,将楚君澜团团围住。 楚君澜噗嗤笑了:“你们不是和尚吗?怎么,这是来杀我?” “妖女!你若肯乖乖就擒,许能少受苦楚!” 楚君澜为他们鼓掌,“厉害,厉害,你们可真是慈悲啊,一个大国师空有其名,一个老不羞顶着神仙名头随意就能决定人生死,修行之人就是你们这样?可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师弟,何必与她多言!” 呼! 棍尖直扫楚君澜脖颈,她矮身避开之际,又有一棍砸向她腰背,这一下若被打中,怕是脊柱都要碎裂,楚君澜险险避开,却差一点被另一人打断双腿。 十八名棍僧阵法精妙,又都武艺高强。楚君澜依靠敏捷的反应和灵活的身法迅速躲避。 她刚醒来,其实身体还不是最佳状态,何况能够在“木僵”一年后还能走动都已是奇迹,此时以一敌十八,不免掣肘。 战况愈演愈烈,十八棍僧咄咄逼人,招招都要她的性命。楚君澜原本还想放他们一马,此时却是怒火翻腾! “这些和尚好没道理!你们如此滥杀无辜,也配称修行之人!” “呸!妖女休要狡辩!佛有降魔杵!我等就是要诛杀你这妖孽!” “妖孽?哈!”楚君澜气笑了,眼中却是一片冰凉入骨的寒意:“既然帽子都给我扣了,我就妖孽给你们看!” 恨意和怨气无从发泄,她当即从荷包里摸出绣花针蹂身而上! 她身法灵活,用的是这些人从未见过步法和体术,腰肢柔韧宛若柳枝,脚步灵动宛若谪仙,长发飞扬之间,只见银光闪烁。尚来不及躲避,便已在打斗之间送入身周穴道。 半盏茶后,十八金刚倒地不起。 楚君澜冷笑着将针线包收好,回头看了眼,却见一小沙弥躲在树后惊恐的看着自己。 “去,告诉你们那个老神仙,这是送给他的见面礼,他不是慈悲为怀吗?十八条无辜人命因他一个错误的决定而死,问问他开心不开心?”说罢长发一甩,潇洒离去。 “师祖,师祖,不好了!”小沙弥屁滚尿流、跌跌撞撞的跑进大慈寺。 “什么!你说十八金刚齐齐陨落!”慧慈国师大惊失色。 “是……”小沙弥捂着眼睛哭起来,“她还说,十八棍僧都是因为老神仙一个错误决定而死,问老神仙开心不开心……呜呜!!” 宗明大师无喜无悲,毫无愧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果真是个妖孽。” 楚君澜雇了一辆车回了京城。 进城门时,正是下午阳光最暖的时候,街上剃头挑担的,做云吞面的,吹糖人儿的,卖胭脂水粉香荷包的,叫买叫卖十分热闹。 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让楚君澜心情好了不少。 反正出府一趟,不如去寻个药铺抓几副药,楚华庭的脉象她已经看过,毒性她也了解了,如今正好摸索着为他解毒。 楚君澜素来雷厉风行说做就做,当即就找了个行人打听。 被她拦住的是个年轻小伙子,忽然被拦着还有些不耐烦,回头看到楚君澜,当即红了脸,磕磕巴巴话都快说不全: “姑,姑姑娘,你,你只管往前走,下个路口右转,有个陈氏医馆,那里坐堂的陈大夫医术高明,卖的药材价格也公道。” “多谢。”楚君澜微笑道谢,按着他指的方向而去。 那小伙子呆站原地,脸色紫涨,似已经石化了。 楚君澜一路不知时引了多少人注目,她却毫不在意,到了陈氏医馆,却发现医馆关着门。 她又寻人打探了一番,可连跑了四五个医馆,就没有一家开门的。 “奇了!”楚君澜不信邪,又寻 人继续打听,找到了“三济堂”。 这家门脸照比前面几家都小很多,有个穿着浅灰色道袍的年轻人拿着闸板出来,一副要落闸关张的模样。 “伙计,稍等片刻。”楚君澜忙快步上前,笑道:“我想抓几副药?” “对不住,这位姑娘,坐堂大夫今日有急事,这就要关张了,您明日请早吧。” “坐堂大夫有急事,你不是没事吗?我只买几副药,很快的!” 年轻人回头看着楚君澜,无奈道:“实不相瞒,这三济堂的坐堂大夫和伙计都是在下。” “那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喽,这位大夫,还请你行个方便。”楚君澜潇洒的拱了拱手。 年轻人被她逗的噗嗤笑了,“好吧,那你进来,我先将门关了。” 楚君澜点头,跟着年轻人进了店门。 她拿过柜上的兼毫笔,随手拿了一张纸,写下一张方子的功夫,年轻人正好关了门。 接过她的方子看了两眼,面色就是一变:“你这方子……解毒化瘀,又有几分清补之效,妙啊。我从前竟没见过这样配伍的。” 一看药方,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手脚麻利的拿了戥子称药。 楚君澜就依着柜台与他闲聊。 “大夫贵姓?” “免贵,姓翁。” “哦,翁大夫,这么大的一间三济堂,怎么就你一人?” 翁大夫背对着楚君澜抓药并未回答。 楚君澜便不再问了,与他说起药物配伍来。 一聊这个,翁大夫又充满活力,二人聊的竟十分投缘。 楚君澜前世虽是特工,可她出身中医世家,自小耳濡目染,沉浸在药香和书香之中长大,祖父母、父母、叔伯都是医痴,一聊起医术就会眼睛发光,就与眼前这位翁大夫一样。 她牺牲后,恐怕尸首无存,她身份做了绝密处理,倒不必担心家人被报复,只是不知家里人得知她的死讯会多伤心。 咣咣咣! 楚君澜正在出神,大门忽被敲响,将她吓了一跳。 翁大夫放下戥子和药材绕出柜台到了门前:“来了来了,本店已经关……” 大门被暴力强行破开,一群身着侍卫服饰,一看便身份不凡的汉子闯了进来。 “翁大夫?” “我是,你们是……” “快快快,带走带走,一并都带走!耽搁了时辰,若是公子有个三长两短,大长公主怪罪下来谁都吃罪不起!走走走!” 侍卫统领催促,侍卫们就一拥而上,将翁大夫和楚君澜都推了出去。 楚君澜无奈的解释:“我只是来抓药的……” “少啰嗦!”侍卫满头热汗烦躁不已,“我们是大长公主府的!你们再叽叽歪歪耽搁了公子的病,都得掉脑袋!” 大长公主府的公子病了定然要寻御医,御医都没法子,所以今天全京城的大夫都被抓去了大长公主府,怪道所有医馆都不开张呢。 到底什么病症如此棘手? 楚君澜挑眉,她本可以脱身,但是现在她很好奇那位公子的病症为何。便顺从的跟着上了马车。 第7章 凤鸣针法 大长公主府,精致奢华的卧房。 楚君澜坐在外间八仙桌旁,悠哉的吃着上好的碧螺春。 薄薄的一面鲤鱼戏莲刺绣屏风后,五六位太医院医士,十几个坐堂大夫都围绕在一张拔步床旁,床上之人直挺挺的睡着,仿佛只剩下一口气。 “依老朽看,怕是木僵之症。” “木僵之症,患上便是绝症,能够醒来的万中无一。” “上月院使大人亲自前来,看过一眼便说无解,如今看来果真凶险。” …… 想不到还遇到个“病友”?楚君澜挑眉,捻了块玫瑰糕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婢女齐声问候:“大长公主安。” 有婢女撩起门前光华润泽的珠帘,一阵轻微的“哗啦”声后,一位身着宝蓝宽袖锦缎月季纹大袖外袍,身量高挑、头发高挽、面色憔悴的五旬妇人冲了进来。 “渐儿病况究竟如何?”。 医士与大夫们都来到外间齐齐行礼。 大长公主额头上一层薄汗,“快说啊!渐儿的病你们到底能治不能治!” 众医者面面相觑,为首一年过花甲的大夫拱手道:“回大长公主,叶公子的情况着实不乐观,我等会诊后,确信叶公子得了木僵之症。” “木僵?”大长公主脸色当即惨白,踉跄一步险些没站稳。 “渐儿!我苦命的孙儿!”哽咽一声,人已往内室冲去。 楚君澜好奇的跟在大长公主一行身后绕过屏风。 面色惨白的年轻公子仰躺着,薄锦被盖至于胸腹处,从楚君澜的角度,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漂亮的下颌线,乌发如云般散落在锦绣软枕上,双目紧闭,胸口起伏极为微弱。 大长公主已哭的不能自已:“我的渐儿!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外祖母无颜下去见你母亲啊!” 一旁的婢女也都跟着抹起了泪。 大长公主身旁的嬷嬷看到依在屏风旁的陌生少女,见她穿着打扮不是府中婢女,不由厉声质问:“你是何人?” 闻声,大长公主也看了过来。 楚君澜美眸一弯,“小女乃工部员外郎楚才良的嫡女,家中行三,今儿个本是去三济堂抓药的,恰好赶上府中力士去‘请’大夫,就被强行一起‘请’过来了。” 大长公主愣了愣,随即面色巨变,一下子扑到楚君澜面前,“你……你不是得了木僵之症吗!你是几时好了的?!” 楚君澜挑眉:“想不到我如此有名?大长公主都知道我?” “快说!你怎么好的!”大长公主双手去抓楚君澜肩膀。 楚君澜没躲,被她摇晃了好几下,不由无奈的去推她的手,“我打通任督二脉了行了吧!哎您别晃了!我头晕!” “任督二脉?”大长公主眼睛大亮,竟是信了,拉着楚君澜就往拔步床去,“你是怎么打通的,你给我家渐儿也打通!快!” 屏风外,医士与各位京城名医,在听到楚君澜竟是得了木僵之症还能转好之人,就都好奇的到了内室。又听她戏说什么打通任督二脉,不免觉得荒谬。 “大长公主,”有医士急切的阻止道,“这丫头胡说八道!分明是在戏弄您!” “我不管!”大长公主将楚君澜推在床畔,双眼布满了血丝,疯狂的道,“渐儿病了这么久,你们一个个束手无策都说没救了!可人家楚家的姑娘得了木僵之症已昏迷一年了都能醒来!那就说明我渐儿还有救!” 众人面色难看,但碍于大长公主身份,只能低头不言。 见楚君澜竟真的去查探叶公子的脉象,为首的医士羞怒的道:“大长公主怎可让这不知所谓的女子靠近叶公子身边?若是真出了什么好歹又算谁的过错!” “正是!”其他医士与名医也愤然附和。 楚君澜不理会这些人的叫嚣,专心检查过叶公子脉象及全身,回头道:“发病 昏迷已有两月了吧。” “不错,两个月前,人忽然就晕倒了,之后就再没醒来!楚姑娘,你……你有办法?”大长公主满含期望的问。 “他中毒已有两月,虽是霸道的毒药,却也并非无解,我先让他清醒清醒。”说着抬眸看向一众医者,“你们谁来给我打个下手?” “荒谬!”为首的医士怒斥,“黄口小儿,信口雌黄!什么中毒!分明是木僵之症!就连院使大人都说无解,你偏说是中毒能解?若想攀附权贵,也不能拿叶公子的生命开玩笑!” “院使大人说‘无解’,是说他身上中的毒无解,你们哪只耳朵听见院使大人说他是木僵之症了?” 众医士当即无话可说。 楚君澜哼笑:“难怪人家能做院使,你们只能当医士。” “你!”医士们深受打击。 “我什么我?若不想帮忙就出去,别在这碍事!” 医士与大夫们一个个气的七窍生烟,愤然去了外间。 翁大夫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走了过来,“我来帮你吧。” “好啊。大长公主,我需要一套银针,一碗烈酒。” 她眼神自信,神色从容,在所有人束手无策之际,大长公主只能抱住这点希望,立即点头应下,回头吩咐嬷嬷去张罗。 楚君澜拿了银针,用烈酒擦拭消毒,让翁大夫将叶公子衣裳解开扶坐起身。 她手法既快又稳,一针扎入,捻动针尾,便能听见“嗡”的一声轻微针鸣,银针竟在自行震动。 翁大夫惊的目瞪口呆,“楚姑娘,您的针法……” “凤鸣针,听过吗?”楚君澜随口问。 翁大夫摇头。 屏风外的大夫们听见针鸣声,也都惊愕不已,纷纷伸长脖子往里看。 楚君澜仔细观察叶公子的脉象,看准时机扎了最后一针,随即立即起身躲开。 “噗”的一声,叶公子一口黑血喷了翁大夫满衣襟。 翁大夫被喷的猝不及防,脸都绿了。所谓打下手,就是帮忙扶着人顺便挨喷的? “渐儿!”一看外孙喷出黑血,大长公主大惊失色。 可眨眼之间惊惧便转为狂喜。 因为叶公子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沙哑的叫了一声:“外祖母”。 “渐儿,你醒了!”大长公主喜极而泣。 叶公子却又渐渐闭上了眼睛。 见大长公主又要嚎,楚君澜先一步道:“太虚弱,晕过去也是一种休息。” 利落的为他拔针,口中交代:“从今日起,叶公子要禁食荤腥,禁食辛辣发物,禁酒,禁茶,禁房事,每日要睡足五个时辰,保持适当的走动外不得过多运动。另外,一日三餐都要食用我开的膳食方子,三顿药一顿不能落。” 站起身,将银针丢给满襟黑血的翁大夫,“帮我用烈酒擦一下。” 在众大夫的注目之下笔走游龙,药方和膳食方子随手丢给大长公主。 “我如今只是吊着他,不至于让他当个活死人,不过他的毒还没解,随时都可能再发作。” “好,好!只要有希望就好!”大长公主竟恭敬的给楚君澜行了一礼。 楚君澜并未避开,受了她的礼,笑了笑看向一旁的翁大夫。 “针擦干净了?” “擦干净了。” “好,那咱走,回三济堂帮我把药抓了。”楚君澜回头与大长公主告辞,“我今天真的只是出来抓个药。” 外孙有救了,大长公主对楚君澜十分客气,“真是对不住,我是救人心切,怠慢楚姑娘之处还请见谅。” “您不必如此,您的心情我理解,我会想法子为叶公子解毒的,只是过程注定坎坷。” “无妨,无妨,只要有救,楚姑娘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说话间,大长公主亲自将人送出了屋门。 看着他们的 背影,医士与坐堂大夫们都讪讪的告辞,越过楚君澜身边时,众人心思各异,有气怒的,有妒恨的,人人都很尴尬。 楚君澜与翁大夫去抓了药,原本要赔他一身衣裳,被翁大夫严词拒绝了,“只要往后你能在医术上点拨我一二。” 他的小算盘噼啪响,楚君澜被逗的哈哈大笑。 只是楚君澜的好心情,只维持到她进楚华庭的院门。 夏季的傍晚,彩霞满天,楚华庭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湖蓝道袍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面如冠玉的俊美公子,偏生双眼无神。 长随宝乐不知去了哪里。 楚华庭对面,孙姨娘的次子,十三岁的庶弟楚华云,正悄悄地伸长手,往楚华庭茶杯里倒老鼠屎! 黑色的小屎粒掉进茶碗,浑浊了一片。 “大哥,你吃茶啊。”楚华云忍笑将茶碗端给楚华庭。 楚华庭刚要伸手,楚君澜已闪身到了近前。 将茶碗接过,一手提着楚华云衣襟,楚君澜笑容可掬的道:“这么好的茶,六弟先尝尝吧。” 楚华云不知楚君澜看没看到他的小动作,眼珠子滴溜溜转,“嘿嘿,好茶还是给大哥吃好。” 楚君澜咬牙切齿,忽的将那茶泼了楚华云一脸。 “去你娘的好茶!” 扬手就是两个耳光,在楚华云哭都来不及时,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你欺大哥眼盲,以前做过多少这种事!今日是老鼠屎,以前是什么!”踩着楚华云胸口用力一碾,“说!” 第8章 飙戏 “爹都舍不得打我,你敢打我!”胸口被楚君澜用力一碾,五脏六腑都要挤出来了,疼的他“哇”一声嚎起来。 楚华云是楚父幺子,孙姨娘对他极为溺爱,自小到大他戒尺都没挨过几下,更何况是挨揍? “你,你这个贱蹄子,浪小妇,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 楚君澜杏眼一眯,脚下用力,楚华云当即被踩的一声都嚷不出了。 楚华庭焦急的摸索到楚君澜身边,将妹妹拉开:“澜澜,你没伤着吧?他还小,何必与他计较?” “十三岁还小?他这般折辱与你,以前你都不知受了他多少!” 妹妹像个被点燃的爆竹,知她是心疼自己,楚华庭又是感动又是无奈的搂着她肩膀安抚:“好了,不气了。为这个不值当生这么大气,你才刚醒过来,身子都还没好呢,气坏了怎么办?” 楚华云这时已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小院,边跑边哭:“我告诉我姨娘去!让姨娘打死你个贱人!” 楚君澜冷笑,回头对身边的楚华庭道:“看见没,他如此出口成‘脏’,可见平日耳濡目染了多少。” 楚华庭一阵无言。 小厮宝乐提着个食盒回来,“大少爷,才刚小的看见六少爷哭着跑了,他怎么了?” 楚华庭不等回答,楚君澜已指着地上的茶杯,将刚才的事说了,“你以后要多留心,他们欺我大哥眼盲,趁着你我不在,不知要怎么磋磨他。” 宝乐又气又悔的哭了:“三小姐,小的记住了!那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让他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们会不得好死的。”楚君澜在脸盆架子旁洗了手,丢开擦手的巾帕,转而出门拉着楚华庭的手腕往屋里去,“大哥,我抓了药回来,让宝乐一天三顿煎给你吃。”回头告诉宝乐,“煎药时你最好不错眼的盯着,别让有心人趁机动手脚。” “是!”宝乐重重的点头。 楚华庭有些惊讶:“澜澜,你的医术……” “我昏迷时除了能听见人说话,还时常会做一些学医的梦,想不到醒来后自然而然就会了。”扶着楚华庭在八仙桌旁落座,楚君澜挨着他坐下,手指搭在他腕子上,“许是上天怜悯,知道我这一年冤枉,给了我补偿吧。” 楚君澜不再说话,长睫微垂仔细的诊脉。 楚华庭有些疑惑,妹妹醒来后性情大变,又莫名会了医术,可是转念一想,什么人被那么迫害性子还能不变? 上天怜悯,给了她补偿,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有一技傍身,性子能强硬一点,总好过与以前那般软弱可欺。 “大哥。你可还记得眼睛是如何发作的?” “记得。”楚华庭无神的眼看向窗外的方向,“去岁秋闱中举后,家里帮我庆祝,那一晚畅饮了一番,次日醒来,眼睛便看不清楚了,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我吃了太多的酒伤了眼睛,又过两日,一点点就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下一片黑了。” “大哥真的相信是你自己吃酒太多造成的?” 楚华庭放在桌上修长的手逐渐握成了拳。 “大哥,你的眼盲是中毒所致,毒我能解,但不确定这毒造成的损伤会不会彻底毁掉你的视觉,但我有八成把把握能医好你。”楚君澜握住楚华庭的手,“大哥相信我吗?” “不信你我还能信谁?” 大手回握楚君澜的小手,“澜澜,娘意外身亡时你才三岁,找不见娘了只知道哭。我那时也太小了,见你哭,我也只能跟你一起哭。 “后来咱们慢慢长大,明白了爹的心思不在咱们身上,任凭王氏、孙氏和苏氏一个个磋磨咱们,我一直忍着,想只要我有了功名,爹碍着淑贵妃的面子也不敢续弦,到时你若说亲,我总能是你的靠山。谁知你却忽然出了意外……我十六岁中举,人人都称我是少年英才前途无量,谁知却一朝瞎了眼,我当时真的是…… “如今我真的后悔了。我若不是那般一蹶不振,你哪里会经历那等危险,到现在还要你一个小女子来护着我?” “大哥,咱们是亲人,你说这些做什么?”楚君澜嬉笑道,“再说你也只比我大两岁,做什么这么老气横秋的,等你眼睛好了,继续会试、殿试,到时金榜题名,照旧可以做我的靠山。” 楚华庭被她乐观的语气逗的噗嗤一声笑了,“是,会好的,你如今都醒了,一切都会好的。只是澜澜,你也要爱惜自己,打老鼠莫要伤了玉瓶,为了那群人害了你自己的名声,不划算。” “大哥骂起人来也丝毫不弱嘛。”见楚华庭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楚君澜也笑,“好了,我晓得分寸。” “对了,今日去大慈寺……” 楚华庭话没问完,楚君澜却捏了一下他的手,嘘了一声。 楚君澜五感灵敏,正听见有一群人快步朝着此处来,还有孙姨娘抽抽噎噎的声音:“求老太君给做主,云哥儿到底是老爷的幺子,怎么能这般叫个小蹄子欺负。” 王姨娘也道:“想来她去了一趟大慈寺,回来就得意了,不将家里人放在眼里就罢了,还不肯去给老太君问安,根本也没把您放在眼里。婢妾瞧着真是生气!可人家是嫡女,婢妾到底不敢管教……” “嫡女?嫡女见了我这个祖母也要跪下!” …… “来了。”楚君澜一挑眉,当即换了个坐姿,背对着屋门而坐。 楚华云诧异之时,已听见一阵错杂的脚步声到了院门前,心下有几分了然。 “大哥,妹妹知道错了,可是六弟做的未免太过分了一些,欺你眼盲,在你茶里下老鼠屎,这种事是自家亲弟弟做得吗?” 楚君澜的抽泣着,眼泪断了线一般垂落在衣襟,肩膀轻颤,背影看起来柔弱至极,声音温柔倔强: “要我说,王姨娘性子也是太温和了,这些年王姨娘管着家里的大事小情尽心尽力,教养子女上她又插手不到孙姨娘屋里,六弟自然就被养歪了,他现在是给你茶里下老鼠屎,咱们自家人不管教,反而说他年幼调皮。若是将来去了什么大场合,他看谁不顺眼,给王孙公子的茶里下老鼠屎呢? “妹妹也是想替父亲管教他,若是现在不将人管教好,将来真闹出大乱子,更有甚者出了什么杀人放火欺男霸女的事,丢的也是咱们楚家的脸,父亲将来在朝堂还做不做人?姐妹们还要不要议亲了?” 楚君澜一番话说的词正理直。 她背对门口,自然看不见站在院中神色莫名的老太君和王姨娘、孙姨娘那吃了屎一般的表情。 “你管教的对,此事若是姨娘不肯管教,回头我去与父亲说。家里没有当家主母,身为嫡长兄,教导庶弟也是我的责任。”楚华庭聪明的很,立即配合的点头。 王姨娘恨的将帕子拧成了麻花。孙姨娘低头去瞪脸肿起来的爱子,简直又气又恨。 老太君却是眼中精光一闪,转身就往外去,沉声道:“吩咐下去,全家人都去上房,我有话要说!” 第9章 父慈子孝 王姨娘与孙姨娘一左一右跟随在老太君身后,一路直奔上房正厅。 此处平日是王姨娘发放对牌的所在,一进门,王姨娘就自然的走向了主位。 谁知老太君这时也不用人搀扶了,极为麻利的快走两步,径直坐在了首位上。 “你们都站在一边。” 非但抢了王姨娘的作为代理当家主母的座位,甚至还不给其他人坐下的位置! 王姨娘嘴唇动了动,与孙姨娘交换了一个眼神,垂首站在一边。 老太君心里的小九九她们太清楚不过。 多年来,老太君一直跟着小儿子一家住在老家本宅,管理祖宅、祖产和祭田,日子过的非常富足,可这次进京参加楚君澜的婚礼,见识到了京城的繁华,住进了楚华庭在京城置办的三进官宅,她一下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京城米珠薪桂,以楚华庭的本事半辈子许都买不起这宅子,听说当初,这宅子还多亏了陆氏在淑贵妃跟前的面子。 老太君和楚才俊在乡下住的屋子再大,能有这等官家气派?进出能有这么多规行矩步的奴婢伺候? 明摆着这老妇是看长子家中没有续弦,无主母掌持中馈,想趁虚而入! 王姨娘低着头捏着帕子,指尖都捏的发白。 她苦苦经营十几年,才将家里彻底把握在手中,如今却突然出来个正派婆母,她反抗都不能!难道真要将权力交出去? 孙姨娘却比王姨娘要自在一些,心想:“反正这对牌也不归我管,我得不着,你王玉清也别有,大家赚不成!” 二人心思各异之时,老太君已命人去叫全家的主子来。 楚君澜扶着楚华庭来到前厅时,就见父亲楚才良和二叔楚才俊,带着四少爷楚华章,六少爷楚华云站在左侧,王姨娘、孙姨娘、苏姨娘,则与二小姐楚梦莹、五小姐楚云娇、七小姐楚佩珊立在对面。 楚君澜让宝乐扶着楚华庭站在楚才俊身后,自己则站在了孙姨娘之前,紧挨着老太君的位置。 “呦,三姐姐真是好大的面子,竟然能越过王姨娘去。”楚佩珊才十一,声音还带着小女孩特有的娇憨,“你也真懂得长幼尊卑!” “长幼尊卑?”楚君澜垂眸敛目,声音柔婉的道,“七妹妹说的是。论尊卑,姨娘只是奴婢,庶女也紧次于嫡女罢了。若是这等小小细节都把握不当,将来真有大场合,叫人看去了岂不要笑话?” 楚佩珊被噎的眼睛瞪圆,刚要开口,苏姨娘立即捏了女儿一把。 王姨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对上楚才良的眼神,到底还是挤出个笑。 “澜姐儿说的是。” 王姨娘带着孙姨娘、苏姨娘都往后退了几个位置。楚梦莹、楚云娇和楚佩珊则向前了几步。 “嗯。这才像话一些。”老太君端坐首位,声音威严,年迈下耷的眼皮一撩瞪着长子:“才良!我若不进京来,都不知你家里竟乱成这样!” “是!儿子无能,母亲息怒!”楚才良还要往上爬,自然不敢传出不孝的名声,老母说什么便是什么。 老太君一拍桌子,大有青天大老爷拍惊堂木的架势:“你多年不续弦,这后宅都被个妾室给管成什么样了?姑娘房里居然只一个丫头,丫头出去了,就能让屋里走了水!下人也都死了一样,屋子都烧没了才请来水龙局的人!怎么地,王氏是想烧死我这个婆婆!” 王姨娘扑通一声跪下,柔媚的声音满含委屈:“老太君息怒,婢妾不敢,婢妾绝无此意。” 老太君却根本看不见王姨娘似的,继续训斥楚才良:“你还大户人家呢,我呸!下人管不好,子女你也管不好!你儿子彼此不和睦,背后倚强凌弱你知道不知道!” “母亲息怒,儿子知错了。”楚才良脸色铁青,但依旧恭顺的行礼赔不是。 孙姨娘一听终于提起这事,赶紧跪下哭诉:“老太君明 鉴,三小姐将云哥儿打成那样,婢妾……” “我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 老太君一眼扫去,孙姨娘诧异的禁了声。 “祖母偏心,分明是那浪小妇打孙儿!我……”楚华云见生母被训斥,委屈的皱着肿成包子似的脸大声控诉。 “跪下!”老太君啪的又一拍桌子。 “楚华云才十三,张口就骂嫡姐这等话,当着我这个祖母的面都这么说,可见背后还有更过分的!这些都是谁教给他的?一个十三的哥儿,不学你大哥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却欺负你大哥眼盲,往茶里下老鼠屎!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是儿子教导不当,母亲息怒。”楚才良连连赔罪,回头瞪了幺子一眼,楚华云立即扑通一声跪了。 “这些年,我还当你是个聪明人,家里必定和睦,谁知道这来了一看,简直不成个样子!”老太君心里得意,面上也显露出几分,叹息道,“你是要做大事的人,管不过内宅也是有的,但是内宅之事也要多留心,攘外必先安内,你可知道?” 楚才良心里咯噔一声。 老太太该不会是想把持家里中馈大权吧? 虽说父母在不分家,可这些年他在外打拼才赚下了这一份家业,若是将这大权给了老太君,岂不是要将二弟和三妹一家都给招来?他打拼出来的好好一个家,凭什么要让他们享受? 楚才良心慌,又不敢传出忤逆不孝的名声,愤怒之下,回头就狠踹了楚华云一脚:“孽障!你都做了什么!还不给你大哥赔罪!” 楚华云和孙氏之所以去老太君那告状,就是看出老太君有想争权的心,给搭个台子让老太君施展。 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想起刚才在楚华庭院里,楚君澜哭诉的那一番话…… 孙氏一下就明白过来,楚君澜是故意的! 借他们搭的台子,让老太君唱她想要的戏! 这丫头怎么醒了之后鬼精鬼灵的!怕不是真应了那句“异光降落”,是个妖孽? 想起楚君澜私下里狠毒的那句“记着账”,孙姨娘生生打了个抖。 那头,楚才良还一下一下踹楚华云。 楚华云满地打滚,哭的打嗝儿:“爹,爹!我也没做什么,再说老鼠屎也没有毒,何况大哥也没喝啊!爹,别踹了!” 楚才良累的叉腰喘气,将眼神转向了楚君澜:“澜姐儿,你怎么看?” 楚君澜挑眉。 怎么,这是将皮球踢给她了? “女儿闺中女子,见识短浅,自然是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楚才良额头青筋跳了跳,仔细打量楚君澜的脸色。 这丫头难道是故意又将问题甩给他的?不像啊! 第10章 斗智 “三小姐,求你跟老爷说说情,救救云哥儿!求你高抬贵手吧!”孙姨娘猛的扑到楚君澜身边,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大哭着道,“一切都是婢妾的不是,是婢妾教导无方,可云哥儿还小,他到底也是你的亲弟弟,你再不求情,老爷怕是要将云哥儿打死了!” 孙姨娘哭的声声泣血,院子外的下人们有眼窝浅的都掉了眼泪。 楚君澜哪里不明白她是在道德绑架? “姨娘这是做什么?父亲是我们的亲生父亲,六弟又是父亲的幺子,哪里就会将人打死了?父亲的目的是管教六弟,又不是要打死六弟。姨娘是关心则乱,太夸张了。” 孙姨娘一口气哽在喉咙,差点翻白眼。 “爹是亲爹,还能打死儿子?”苏姨娘轻嗤一声,“你当除了你外都要害六少爷不成?” 院外的下人们也一下醍醐灌顶般醒过神来。是啊,又不是要打罚奴婢,六少爷可是老爷的小儿子,哪里就打死了? 楚君澜萦萦水眸中蓄满泪水,双手搀扶着孙姨娘:“我虽是嫡女,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到底是父亲。何况‘养不教、父之过’,父亲如今管教六弟,也是父亲关心六弟的表现,为的是将来六弟能成才,也为的咱们楚家的未来。我一个闺阁女子怎好左右父亲履行身为父亲的责任?” 孙姨娘一听她的话,就知道情况要不妙,还想赖在地上不起来。 可楚君澜纤细的指尖好巧不巧的按在她麻筋上,她两个膀子都一下子没了力气,挣扎无效,就那么被强势的搀了起来。 楚君澜眼泪已经滑落下来,依旧在委曲求全的劝说着:“六弟是我的亲弟弟,我怎么会不关心?若是现在我阻拦父亲管教,那才是阻碍六弟的成才之路。姨娘一片慈母之心我能理解,但姨娘也要多为六弟考虑啊。” “三丫头说的是,慈母多败儿就是这个道理!”老太君赞许的点着头,“到底是陆氏的养出来的,就是识大体。” 这一句话,将除了楚君澜和楚华庭外的几个子姊妹连同姨娘都打击了。 老太君看向楚才良:“你也多长长心,好好的儿子交给心思狭隘的深宅妇人,都教歪成什么样了?下次若是再有这种事,我可就要亲自管教孙子了。” “儿子谨记,”楚才良不在意王姨娘、孙姨娘和苏姨娘扭曲的脸色,转而训斥楚华云,“孽障,为父就罚你抄写《孝经》百遍!不抄完不准你离开书房!来人,带六少爷下去!” “是!”下人们应声,当即一左一右架着抽抽噎噎的楚华云退下了。 孙姨娘低着头,险些咬碎满口银牙。 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个楚君澜,如何忽然就变的如此难对付起来! 楚才良见老太君没再提立即收回中馈权力的话,悄然松了一口气,又吩咐道:“三丫头的闺房修缮之事也要抓紧了。” 王姨娘立即应声:“是。老爷放心,必定不会亏待了三小姐。” “还有过些日子安陆侯府的‘聚雅会’,府里也要准备起来,到时别丢了体面。” “是!”王姨娘屈膝应下。 提起“聚雅会”三字,屋内的气氛一时都松缓了不少。楚梦莹、楚云娇面上都有了几丝娇羞的绯红,就连年纪最小的楚佩珊眼神都有些期待。 楚君澜挑眉,记忆中这聚雅会,是京城各家朱门绮户、簪缨望族一年一度的聚会,到场的无不是皇亲国戚、勋贵侯门,如楚家这般的从五品京官儿家庭,怕到了聚雅会也是地位最低的。 这种场合,各家优秀子弟自有表现的机会,也是各家女子博得名门公子青眼,登上高枝儿的机会。 楚君澜兴趣缺缺,不过是“相亲大会”罢了,她现在还没那心思。 “老爷!”正当这时,大管家马岩冲了进来,恶毒的视线扫过楚君澜,声音格外的高,“老爷,小的打探出恭定王府 为何会推迟婚期了!傻世子逃婚了!” “傻子逃婚?”众人哗然。 王姨娘掩口惊呼:“傻子懂什么,他怎会逃婚的?你别乱说!” “就是,咱们家姑娘就算再不好,还轮得到一个傻子来嫌弃?” 第11章 心动的交易 “在下并无此意。”萧煦面朝墙壁,单手负在身后紧握成拳,“在下……只是来解释我并非逃婚。” 楚君澜看着萧煦红透的耳根子,不由得噗嗤一笑,对着身旁早已目瞪口呆的紫嫣使了个眼色。 “你出去帮我瞧着点。” “三,三小姐,这位是恭定王世子?”世子居然不是傻子? “去吧。”楚君澜依旧是笑。 紫嫣眼睛大亮,满脸的开心,小手捂着嘴连连点头往外走,刚走两步,又恍然大悟的折了回来,抓了衣裙来服侍楚君澜穿。 楚君澜失笑,她在现代惯了,一时间竟忘了此时是在古代,即便穿了遮到大腿的中衣依旧算是衣不蔽体。 麻利的服侍楚君澜穿好豆绿色的小袄和浅粉的马面裙,将长发也随意挽起个发纂儿,紫嫣这才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去院门口守着。 楚君澜依着浴桶边的交杌坐下,随意拨弄着温水,房间里传出淡淡水声。 “世子只是来解释你并非逃婚?” 萧煦侧头,灯光下,楚君澜看到他轮廓俊朗的侧脸。 “楚姑娘必定明白我的处境。” “这是要考我?”楚君澜捻起一片花瓣搓玩,低柔声音漫不经心,“从你身上的两种毒物来看,中毒时间都不短了,先中的那一种恐怕已折磨了你十几年,另一种用来压制前一种的毒物也在你身体里盘桓至少三年以上。这等以毒攻毒的办法你都肯用,想来也是私下里遍寻名医,别无他法了吧?” 萧煦星眸微垂,鼻梁的侧影极为好看:“是。” 楚君澜并不意外他的坦诚:“多的我便不说了,只说你今年十八,前一种毒却跟了你十几年,那毒是你几岁时中的?三四岁还是五岁?你母妃早逝,现在的恭定王妃张氏是你父王的侧妃扶正的,而张氏所出的二公子萧运鹏只比你小一岁,你却已是世子。所以,你年少时若是不装傻,恐怕活不到长大。” 萧煦眸色深沉的看着楚君澜。 “至于你现在习得武艺,私下里拥有旁人所不知势力,而你依旧在装傻,这般留在王府,必定是有所图。你今日来找我,也不是单纯只为了解释,你想让我帮你解毒?” 萧煦沉默,掩口轻咳了两声。 “交易。” “交易?” “是。我与姑娘,做个交易。” “哦?你就不怕我会医术是诓你的?” 萧煦摇头,“大长公主府的事,我已知晓。”又咳嗽了一声,嘴角暗红色的血丝滑落下来。 “你毒发了,”楚君澜看着他嘴角的血迹,“怪道刚才一把就被我抓了进来。你这次毒发来的凶险,怕撑不过去,打算死马当活马医?” “是。” “可你如今还都没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我又凭什么给你解毒?” 看着她那调皮又戏谑的表情,萧煦不自在的垂眸又抬起。 “姑娘嫁与我,助我成事,若我毒发身死,姑娘继承我全部势力,从此可得自由。若我侥幸存活,我可做姑娘后盾,助你一生逍遥无忧。” 楚君澜满眼复杂的歪头看他:“嫁给你?” 萧煦微微别开脸,“在下并无冒犯之意。” “明白了,协议成婚,做一对假夫妻真搭档是吧?” 萧煦点头。 楚君澜取了从大长公主府带回的银针放在一旁,上前便去解萧煦的衣裳。 萧煦当即捂着襟口连连后退:“你做什么!” “你当我要劫色?”楚君澜捻着银针指着他,“放心吧,交易,我懂的。我暂且帮你压制毒性,衣裳解开。” 萧煦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解开衣襟,露出他麦色的紧实胸膛和漂亮的腹肌。 楚君澜下手极快,几针下去,萧煦的脸色就好了一些,也不再呕血。 玉指捻动针尾,银针发出轻微的嗡鸣,宛若凤鸣。 萧煦垂眸:“你是医仙传人?” 医仙?她对此并无印象,想来原身一个深闺女子,也不会在意这些江湖神医之类的传闻。 “为何这样说?” “医仙戚询三年前带着亲手书就的《戚氏秘录》隐居,寻传人继承衣钵去了。”语意微顿,萧煦又道,“太医院刘院使,是戚神医弟子。” 楚君澜何等聪明,立即想明白了关键所在。 “懂了,我给叶公子解毒,打了那群庸医的脸,想来这消息已传到刘院使耳中,我的针法他没见过,所以怀疑我是医仙的传人?” 萧煦沉默。 楚君澜利落的拔针,“好了,你可以走了。” 萧煦背过身系好衣带,回身欲言又止的看着楚君澜。 楚君澜收起银针:“三日后再来,我与你施针压制毒性,你的脉象我已清楚了,我需得好好想想该如何给你解毒,你身体内两种毒物达到的微妙平衡不能打破,我要想想该如何下手,至于交易……” 萧煦沉默站在她面前,丰神俊朗,淡雅出尘宛若谪仙。 楚君澜戏谑道:“要不你先给我表演一个平日怎么傻的,我看了若是满意,就答应你的提议。” 萧煦冷若冰霜转身就走。 “哎,别这般小气,论装傻,大雍朝你称第二没人能称第一,要你表演一个还不是手到擒来?你就这么点诚意?” “三日后见。”萧煦在后窗一跃离开,兔起鹘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楚君澜看着他身影远去,想起了一个成语——落荒而逃。 她禁不住哈哈大笑。 次日,楚君澜与紫嫣主仆都神清气爽,清早便去后宅昏省。 二人来的早,服侍老太君吃了早饭,其余姑娘少爷和三位姨娘也到陆续到了。 老太君摆出当家主母的款儿道:“安陆侯的聚雅会不日便将召开,那可是王孙贵族聚集之地,家里的哥儿、姐儿都要好生准备起来,不能白费了这一次结交的好机会。” “是。”众人齐声应是,人人都很兴奋。 “王氏。” “婢妾在。”王姨娘行礼。 “你去开库房,家里的小姐少爷们好料子好配饰都不能少。” “老太君说的是,”王姨娘皮笑肉不笑,“婢妾原本也是要这么办的。” 老太君有些不满王姨娘的态度,刚要开口训斥,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太君!老爷吩咐来告诉一声,大长公主府的掌事来了,请三小姐立即往前厅去。”二门上的婆子提着裙摆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道。 第12章 心理战 老太君眼睛瞪圆,不雅的挖了挖耳朵:“大长公主府来人找三丫头?你没听错?” “是,老爷吩咐的,绝对没听错。”婆子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好奇的看了楚君澜好几眼。 众人的诧异和妒恨毫不掩藏。 大长公主可是今上的亲姑姑!楚君澜走了什么狗屎运,莫不是又攀上了高枝儿? 楚梦莹将帕子都拧成了麻花。 不说别人,只说她与文昌伯府的庶出四小姐搭上关系成了手帕交,都能被人高看几分,家里姐妹都捧着她,文昌伯府到这一代还落魄了呢。 若是楚君澜除了得“老神仙”和慧慈国师看重,又能得圣眷正浓的大长公主喜爱,这个家里还哪里有她的位置?岂不都是楚君澜的天下了? 楚梦莹妒忌无比,但毕竟年长些,知道克制。 十一岁的楚佩珊却是直接噘嘴,不满的道:“三姐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怎么醒来后就转了运,先是慧慈国师来找,如今大长公主府也来人找,三姐该不会是妖精变的,会使妖法迷惑人心吧?” 苏姨娘有些尴尬,赶紧拉楚佩珊的手。 楚君澜意味深长的看了苏姨娘一眼,玩笑着道:“我若是妖精,第一个就要迷了七妹妹的心,让七妹妹喜爱我,这样就不会被当众怀疑了,你说是不是这理儿?” 楚佩珊撇嘴,对着楚君澜翻了个大白眼。 孙姨娘打量老太君那得意的脸色,自己爱子还在受罚,打人的楚君澜却风光起来? 她忧心忡忡的道:“只是不知这次到底是好事还是祸事。三小姐从大慈寺回来,还没告诉老太君老神仙到底是找你做什么呢。” 楚君澜看着孙姨娘笑了笑,“去大慈寺还能做什么?姨娘没上过香?” 孙姨娘被噎的一窒,脸色僵硬的挤出个笑。 “好了,这会子说什么闲话?”老太君兴奋的道,“既是大长公主府来人,便不能磨蹭叫人久等,这等贵客,只三丫头自己去未免怠慢,需得全家人一起招待方好。” “老太君说的是。”这提议正和众人心思,大家都很好奇,也都想在大长公主府的掌事跟前露个脸。 老太君便带着众人往前厅而去。 楚君澜走在孙姨娘身侧,扣住她手腕的穴位,二人渐渐落在最后。 “姨娘是不是觉得芷兰已经死了,指使纵火之事就死无对证了?”楚君澜声音很轻。 孙姨娘心里咯噔一跳,面上却很冷静:“姑娘说什么玩笑话?我怎么听不懂。” “要我说,姨娘下次吩咐人做事,也寻个聪明些的。芷兰虽然忠诚,却不够聪明,纵个火弄了一身火油味儿,没烧死我,却将自个儿烧死了。” “你……”孙姨娘手心发寒。 当日她就觉得芷兰死很蹊跷,难不成这事是楚君澜…… “别紧张,我这人怕寂寞,姨娘这般聪明又有趣的人,我还没玩够呢,”她像只戏弄猎物的猫科动物,慢条斯理的道,“姨娘可知道人烧死时有多痛苦?芷兰满身的火,只能挣扎却扑不灭,她当时应该非常怨恨姨娘吧?毕竟一切都是因姨娘的指使,才造成今日后果。也是上天怜惜我,让我听到我娘的声音醒了过来,否则我一个木僵之人,不能动不能说,火烧起来岂不是连躲避都不能,只能活活被烧死?芷兰还能挣扎几下,我呢?我只能干躺着,受着,岂不是比芷兰死的还惨?” 孙姨娘瞪着楚君澜的眼神,就像见了鬼。 “对了,六弟被父亲罚抄《孝经》百遍,如今抄了多少了?” 孙姨娘心里咯噔一跳,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姨娘猜猜,若是你们母子再不安分,爹会怎么惩治六弟?” “你……”孙姨娘险些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压低声音道,“你不准动云哥儿!” “不准?姨娘是在命令我?” “你!” “姨娘安分些吧,不要挑战我的耐心,趁着我现在还觉得留着你们很有趣。你们若是作妖作的太欢,主动在我这找不自在,那记着的账咱们就要好好算算了。哎你说猫戏老鼠,老鼠若是不好玩了,看着就烦了,那还留着干什么?” 竟然将他们都比做了肮脏的老鼠! 孙姨娘压着愤怒与惊惧强作镇定,快步与楚君澜拉开距离。离着她近一些都似坠入了冰窟窿,彻骨的寒。 王姨娘眼角余光看到二人嘀嘀咕咕,越想越觉得这俩人怕不是背后在编派自己,禁不住堆笑道:“哎呦,三小姐与孙妹妹说什么体己话呢?也说来给我们听听啊。” 一句话,引得众人都回头。 楚君澜笑道:“说些在小花园子看到的趣闻,王姨娘想听吗?” 孙姨娘此时被楚君澜一番话吓的寒毛直竖,此时心脏砰砰乱跳,也没留神楚君澜都说了什么。 王姨娘却是脸色一白,好容易才让笑容出现在脸上:“小花园子能有什么趣闻?我一点也不好奇。对了,咱们快些走,别耽搁了时间让贵客久等了。” 楚君澜挑眉走在人群后,玩味的看着孙姨娘和王姨娘,她分明看见王姨娘怀疑的看了孙姨娘好几眼,而孙姨娘依旧是一副深受打击不堪重负的模样。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她禁不住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众人来到前厅,楚才良见全家人都来了,倒也不觉得意外。 客套的见了礼,依着身份落座,楚华庭有些担忧的站在了楚君澜的身旁。 大长公主府上年过花甲的掌事认得楚君澜,当即拱手行礼,“三小姐安好,昨日情况紧急,大长公主担忧叶公子身体,着实乱了分寸,怠慢了三小姐,还请您勿怪。” 楚君澜还礼:“大长公主太过客气了。” 众人听的一头雾水,不懂其中关窍,却看得出掌事的恭敬,心里越发疑惑了。 “三小姐医术精湛,我家公子那般命悬一线,都能被三小姐救回来,大长公主着实是感激,特地吩咐小人送来谢礼。” 说着话回头做了个手势。 大长公主府的侍卫便端上了一个紫檀木雕花的精致捧盒。 掌事笑着将捧盒接过,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只见盒中铺了大红的锦缎,锦缎特地做出两个凹槽,凹槽之中放着两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即便是在白日里,那莹润的光泽依旧闪着人的眼。 全家人还没从楚君澜会医术的震惊之中缓过神,又被夜明珠晃了眼,纷纷伸长了脖子往盒子里看。 王姨娘眼中满是贪婪,楚梦莹、楚云娇和楚佩珊看的眼睛都直了,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老太君甚至不自禁吞了口口水,还回头与次子楚才俊对视了一眼。楚才良倒很镇定,面带得意的捋顺了几下短须。 掌事似乎没看见家中众人的模样,继续道:“大长公主说,三小姐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如此医术高超的出尘之人自然看不上黄白俗物,大长公主想对您表达感谢,又怕送来那些阿堵物平白污了您的眼,便选了这一对夜明珠。” 楚君澜微笑不语。 楚华庭悬着的心稍微放下,肯如此大张旗鼓来到谢,那位叶公子应该是好转了不少,只要妹妹别惹上麻烦就好。 其余楚家人心里却在暗自扼腕:金银俗吗?他们一点也不嫌弃啊! “这对夜明珠,是早年大长公主跟随先帝亲征时,在南朝皇宫里搜罗来的宝物,先帝疼爱大长公主,便将这对夜明珠送给了她。如今,大长公主将这一对夜明珠赠给三小姐。” 掌事说着话便跪下,郑重的行了叩拜之礼,“三小姐妙手回春,救了叶公子性命,就等于救了大长公主的命,感谢三小姐的救命之恩,小的代主子给您叩头了。” 结结实实的三个头磕在地上,楚君澜上前将人搀 扶起来。 “掌事无须多礼,我救叶公子,也是看在大长公主一片舐犊真情的份儿上,并非为了什么感激,这夜明珠是无价之宝,又来历不凡,对大长公主意义重大,还请掌事将这夜明珠带回去吧。叶公子的病我自然会尽力。” 老太君听的都快得心疾了!这么好的夜明珠,说不要就不要?大长公主赏赐了,直接谢恩就完事儿了!做什么要装清高! 楚梦莹的帕子已快拧碎了。 楚华章也焦急的回头去看生母王姨娘。 王姨娘咬着下唇,暗中去拉扯楚才良的袖子摇晃了两下,低声在他耳边道:“老爷……那夜明珠……” 楚云娇则捏着孙姨娘的手,压低声音道:“姨娘,我想要!那夜明珠我想要!不是两颗吗,咱娘俩一人一颗!” 第13章 财帛动人心 楚云娇的声音脆生生的,穿透力极强,在场之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真不要脸,夜明珠自然是要给父亲和老太君的!”楚佩珊啐了一口,“还你们娘俩一人一颗?哪来这么大的脸。” 楚云娇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脸上一时涨的通红。 老太君得意的一撇嘴,一双浑浊老眼紧盯着夜明珠闪着贪婪的光。 掌事笑着劝说:“这夜明珠还请楚三小姐务必收下。这是大长公主的一番心意。若是您不肯收,大长公主心里也不会踏实……” 楚君澜与掌事又推辞了片刻,盛情难却,到底是点了头。 掌事如释重负,喜上眉梢的向后招招手。 八名侍卫四人一组抬着两口樟木箱子进来,将之“咚”的一声放在地上。 众人疑惑之际,箱盖被侍卫掀开,当即满室生辉!金银珍宝、古玩玉器、珍惜药材等物不胜枚举。 方才还有些喧哗的前厅,此时一片安静。 老太君为首的女眷们都看直了眼,楚才良和楚才俊更是满面愕然。 王姨娘吞了口口水:“这……不是说,怕金银太俗……” 掌事不在意旁人,只打量楚君澜,见她神色不变,与楚家其余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不由心下暗暗赞赏,语气更加的恭敬了。 “三小姐,您费心为叶公子医治,临时若要填补什么药材,又怎能让您自己出银子呢?这些都是大长公主为叶公子调养身子预备的,请您有任何的需要都从这些中支出,劳烦您费心了。” 所有楚家人心里都在呐喊:叶公子就是要调养十辈子也花用不完吧?剩下的还不都是楚家的? 楚君澜却在心里暗赞大长公主行事周道。 一个能跟先帝御驾亲征的女子又怎会是个愚蠢之人?想来这一天时间,叶公子脱离生命危险,大长公主欢喜之余,必定会对她严加调查,已知道了她的处境。 用夜明珠道谢,因那一对夜明珠的确是无价之宝。 而金银珠宝药材等能够帮助她改善生活的“阿堵物”,她则换了个说法送来,这样即便外人议论起来,也不会降低她的品格,既维护了她的颜面,抬高了她的身价,又解决了她眼下燃眉之急。 她的确缺钱。平日开销都从每月二两例钱里出,可她要做的事却很多,给兄长治病便是一项大开销,加上她还想查明母亲意外身亡的真相,以及兄长眼睛到底是何人用何种办法所害。 兄长的眼睛虽有怀疑的对象,却无证据,母亲的事也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调查起来需要不少的人力物力。 她虽有能力杀人,可她不想稀里糊涂惩治什么人,因为那样或许会放走幕后黑手,她要惩治,就是要将事情调查清楚,确定无漏网之鱼才会下手。 心念电转不过呼吸之间,楚君澜想明白后,便没再推辞。 掌事告辞回去复命,将楚家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禀告大长公主暂且不提。 楚家前厅里,全家人待人一走就一哄而上,围着那两口樟木箱子和两颗夜明珠移不开眼。 楚君澜看了看大红纸写成的礼单,随手揣进怀里,饶有兴味的欣赏楚家人见钱眼开的丑态,就像在看一出荒诞的大戏。 “金子!银子!珍珠!好多!”楚佩珊兴奋的尖叫,拿起一串玛瑙珠子往自己脖子上挂,“父亲父亲,女儿喜欢这个嘛,您赏给女儿好不好?” 老太君也激动的捻着一颗蓝宝石对着阳光眯着眼打量。 “咳咳!”楚才良矜持的很,负手站在一旁连连捋须,“都放下吧,这些都是大长公主要给叶公子治病用的,还要让三丫头填补药材用,大家都不要乱动。” “可是……” “还不放下?” 众人手里抓着金银珠宝,没等捂热就被兜头泼了一瓢凉水,只得依依不舍将东西放回去。 “澜姐儿,这些就都放 在你那。”回头又将装夜明珠的捧盒盖上,“也还有这个,你也一并收好。要仔细一些。若是遗失了可就是罪过了。” 楚君澜温婉的笑着,“是,女儿谨记。” 王姨娘声音有些发颤:“这……三小姐年轻,这么多东西,她怕是管不过来的。何况咱家才走了水,若是有什么人闯进来强抢,怕就……” 王姨娘有些语无伦次,楚才良给她使了个眼色,又安抚的拍了下她肩,她才收了声。 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中,楚君澜越发觉得好笑了。到底是朝廷里作官儿的人,就是比王姨娘、老太君、楚佩珊这类深宅女眷有见识,做事懂得迂回,不算笨人。 吩咐人将两口箱子和捧盒都送回自己的西小跨院,不去看全家人铁青的脸色,楚君澜扶着楚华庭带着仆婢施施然离开。 她前脚一走,后脚前厅里就翻了天。 “姨娘,那夜明珠……” “老爷,银子放在三小姐哪里着实不妥,您想想办法啊。” “是啊才良,一个小丫头家家的,懂得什么呢?依着我说还是放在我那里才好。” 老的小的,都围着楚才良打转,各自用起了本事,说什么也要将那些金银财宝弄到手。楚才良安抚着众人,心里却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 楚君澜这厢一路走,一路将她如何机缘巧合救了叶公子的事告诉了楚华庭。 “原来如此,叶公子能好起来就好,说来,他也是个苦命人。” “哦?大哥知道他的事?”回到院中,楚君澜让紫嫣去沏茶,与楚华庭在外间八仙桌旁相对而坐。 楚华庭道:“你常年在深闺之中,行事谨慎规行矩步,少参与男人们的圈子,自然不知道他。这位叶公子名以渐,年十九,生母是大长公主与武定侯的独生女,被先帝封为永福郡主的阮氏,生父是永德二十九年的一甲第一名,由先帝钦点为状元的叶昭。” 楚君澜点头,“他父母已不在了。” “是啊,”楚华庭不无叹息,“他父亲的事还是一桩悬案,景鸿二年,状元叶昭离奇失踪,有人说他因开罪了权贵惨遭毒手,也有人说他看破红尘,出家做和尚去了。” 第14章 上钩 楚君澜若有所思:“此事我也略有耳闻,早年是有个失踪的状元,想不到那是叶以渐的父亲?” “是啊,他父亲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过了两年,他母亲也忧思成疾早早的去了,叶以渐当时方五六岁,是由大长公主与武定侯抚养长大的,过了几年,武定侯也过世了,大长公主就只剩下叶以渐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越发疼的眼珠子一般。” 楚华庭俊雅面容上有几分恻然,同样是早年失怙,难免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到妹妹,楚华庭又笑着道:“不过叶以渐虽被大长公主娇惯着养大,为人却并不骄纵,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学问上也不负状元独子的名声,的确出众的很。” “大哥见过他?”楚君澜端起白瓷茶壶为楚华庭续茶,琥珀色的茶汤落入茶杯,散着淡淡的清香。 “以前有诗会茶会,曾见过一两次,但并未真正说过话。” 楚君澜点点头,也端了杯茶吃。 叶以渐这样一个出身高贵却命运多舛之人,可以说是与世无争,与人应当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到底是谁,会给他下那种毒? 不让他死个痛快,却让他变成木僵之人,只能躺着活受罪,不能动、不能说,一点点感受生命的流失走向绝望。 她得木僵之症,是那一跌之后的巧合。 叶以渐若是不遇上她,那恐怕要躺上个几年,受尽折磨渐渐油尽灯枯。 下毒之人一定恨极了他。 “澜澜,方才听他们的反应,大长公主送来许多值钱的东西?”楚华庭摸索着放下茶杯。 “是啊,大哥都听到了吧,那些人的表现太有趣了,两颗夜明珠,两箱金银珠宝就能让他们暴露出本色。”楚君澜明眸一弯,笑意充满嘲弄。 “你要留神,财帛动人心,这次他们没能将东西要去,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说不定会软磨硬泡的跟你要,要么直接偷窃,更有甚者他们若是动了心思抢你的,你一个小女子又能如何是好?” “澜澜,要不这些东西放我那里吧。放在你这太危险了。我怕你遇上歹徒!他们若是真雇了人来抢你可如何是好!”越说越是担忧,楚华庭脸色都吓白了,“我是男人,不怕这些,你一个姑娘家,又生的这么漂亮,如果有歹徒不安好心……” “好了,大哥。” 楚君澜好笑的拉住了楚华庭的手摇了摇,“大哥如今也才十七,若说生的漂亮,大哥也是个面如冠玉的美少年啊,怎么只有我怕,大哥就不怕了?” “我……”楚华庭明白妹妹在说什么,脸腾的红了,无神的双眼看着楚君澜的方向,不赞同的道,“小丫头,休要胡说八道。” 大哥如此好逗,和那位傻子世子一样有趣。 楚君澜咯咯地笑,摇晃着楚华庭的手,“好啦大哥,你放心吧,我有办法。这些金银总是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谁有时间整天盯着两口箱子啊。我看不如趁此机会一劳永逸,彻底断了他们的心思,让他们再不敢伸手才是。” 楚华庭眼睛睁大,好奇的问:“你说的有理。你打算怎么做?” 楚君澜笑嘻嘻的凑在楚华庭耳畔低语了几句。 闻言,楚华庭面上笑容越来越大,抬起食指戳了她脸颊一下。 “想不到你这丫头如此狡猾。这样好。他们就不敢再动心思了。不过若是他们的做法与你设想的不同呢?” “放心。我太了解他们了。”楚君澜悠哉的道,“大哥不必担忧,好生治好了眼睛才是要紧,别的都不必往心里去,你往后只管听我的,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楚华庭莞尔,语气温柔:“是,往后大哥一定都听我们澜澜的话,听澜澜的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楚君澜扬眉:“那是。” 傍晚,紫嫣端了一盏绢灯放在小几上,捧着脸对着两口箱子发愁。 “三小姐,奴婢还是不放心,要不今晚还是睡在这里看着点好。” 楚君澜被她紧张兮兮的模样逗笑,“你放心,他们不会容许你有机会守着这些财宝睡的。” “三小姐,您是说……” 紫嫣的话音未落,院门前就传来婆子的声音:“三小姐,老爷来了。” “你看,这不是来了。” 紫嫣的小脸顿时皱成了苦瓜,低声嘀咕:“不会吧,奴婢还想知道跟金银财宝一起睡是什么滋味呢。” 楚君澜好笑的摇头,来到外间恭敬的给楚才良行礼。 “父亲。您怎么来了。” 楚才良微笑着负手进了屋,“来看看你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楚君澜眼中全是对楚才良的敬佩和感激,“回父亲,女儿住的习惯。” “嗯,屋子里还缺少什么不曾?为父看你这里伺候的人也太少了,明日为父就让他们给你安排两个丫头和两个老妈妈来,”楚才良满眼慈爱,“他们的例钱银子都从为父的份例里出,你只管安心便是。” “多谢父亲。”楚君澜恭敬的道谢。 “澜姐儿,你的医术是怎么回事?”楚才良对楚君澜的温顺十分满意。 楚君澜抬眸,长睫下一双水眸眼神怯怯的,就像一只受惊吓的小动物。 楚才良立即安抚的道:“澜姐儿不必担忧,有什么话都可以与为父的说。” 楚君澜似是这才放下心来,低声将她先前告诉楚华庭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女儿也觉得诧异,但这或许是上天的补偿。” “原来如此,”楚才良却是想通了,“这就是老神仙要见你的缘由吧?想不到我楚才良的女儿竟有如此能耐,往后你可要好生的利用医术啊。” “是。”楚君澜乖顺点头。 “澜姐儿,今日的两箱子东西,为父觉着还是由公中收起来为妙,”楚才良微笑着切入正题,“你一个姑娘家,没有管家的经验,又不会用账册,这么多的金银珠宝你一个人怎么管的过来?何况你还要忙着给叶公子瞧病呢!不如你将这些东西交给公中,让你王姨娘帮你管理着,你要用什么,就开个单子给她,她着人取了箱子里的金银去帮你置办,岂不是好?” 第15章 顺水推舟 “这……”楚君澜低垂螓首,鸦青长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在肩头,在橘色灯光下更显得温婉柔顺,“父亲的提议,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大长公主府那边……” “这你不必担忧,”楚才良强硬的道,“你姨娘不过是帮你管理着那些东西,咱们家也不是那等贪得无厌的人家,难道还会贪了给叶公子治病调养的银子?” 楚君澜暗中好笑,恭敬的点头,“女儿没有那个意思,便依着父亲说的吧。” “好,好。”楚才良大喜过望,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以前为父就觉得你不错,如今看来,的确是有嫡女风范,往后咱们这个家要依靠你的还多着,你好生为叶公子治病,有了大长公主的人脉在,将来你嫁入恭定王府将那傻子拿捏住,好日子还都在后头!” 楚才良激动之下,野心都忘了隐藏。 楚君澜笑了笑,转而走去桌边,一手敛袖一手磨墨。 见她如此沉静温婉,楚才良意识到自己失态,赶忙转移话题,吩咐在院子里的婆子:“去,告诉王氏,立即安排两个二等的丫鬟,两个媳妇子来三小姐屋里伺候,要选最会服侍人的。” 婆子正靠在院门口打呵欠,闻言意外的“嗳”了一声应下,快步往王姨娘所在的“玉清园”跑去。 王姨娘正在等消息,楚梦莹为她捏着肩膀,楚华章则焦急的满地打转。 “娘亲,你说爹会不会成功?”在人后,楚梦莹姐弟都称呼王氏“娘亲”。 “是啊娘亲,我怎么觉得楚君澜那小贱人自醒来后就有些邪门儿。性子变了不说,还突然会治病了,她该不会是被什么鬼怪上身了吧?” 王姨娘安抚的拍了拍儿子肩膀,“章哥儿不要担忧,她就算再变,也是个闺阁女子,将来出了阁还是要靠娘家的,她夫君是个傻子,恭定王府你们当那是什么好地方?水深着呢!别看她现在狂妄,等将来嫁过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可她现在还未嫁过去啊,”楚梦莹忧心忡忡的道,“女儿只怕她恃宠而骄,弟弟说的有理,我也觉得楚君澜有些邪气,娘亲你想想看,她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醒了呢。” “你们不要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了。如今只等你爹将东西哄到手,有银子在,将来还愁没有好日子过?” 王姨娘抓了一把瓜子,嗑的咔嚓响:“这小贱人也算值点钱,恭定王府的聘礼只银子就五千两白银,还不算古玩字画呢,如今又有了大长公主府的这些宝贝,将来你们俩还不是躺在金子上吃喝? “莹姐儿今年十六了,你爹已经在给你物色人家了。有这么一大笔银子,你在婆家也能抬得起头。章哥儿就更不必说了,就算没有功名也能做个富家翁,逍遥一辈子。” 楚梦莹脸上绯红,满心向往。 楚华章则觉得无趣的很,“那也要先将银子弄到手才行。” 正说着话,婆子便快步来回:“禀姨娘,老爷吩咐选两个二等丫鬟,两个得力的婆子去三小姐房中伺候,月利银子一并由老爷来出。” 王姨娘若有所思的点头。 楚楚华章却是啐了一口:“呸,那贱人哪里那么尊贵,身边还要多少人伺候!爹也太偏心了。” 王姨娘不理会儿子,回头叫过大丫鬟红芬,“去,将绿荑和绿萝,还有蔡氏和刘顺保家的一并送去吧。” “他们可都是娘亲身边最得力的……”楚梦莹话说一半,却恍然的笑了。 楚君澜这厢将墨迹吹干,双手呈给了楚才良,“父亲,这次就先用这些吧。” 楚才良低头看了看,“百年野山参、西域雪莲、一品雪灵芝……” “这都是先前在大长公主府,与太医院医士商议过要用的药。” 楚才良点头,没耐心听这些,“为父回头告诉你姨娘。” “是。大长公主吩咐过,所有用药,都要用三济堂的。” “三济堂?”楚才良翻着眼睛想了想,“没听说过这家医馆。” “大长公主吩咐了用药只能用三济堂的药,说是品质好,父亲记得让三济堂的大夫开单子盖章,回头女儿是要交给大长公主府的。” “知道了。”既然是大长公主的要求,他们就只能照做。 楚才良走到外间,看到那两口大箱子,心下越发兴奋,去外头唤了七八个护院来,迫不及待的抬着箱子走了。 楚君澜站在门前,看着楚才良一行的背影,眼神一改方才的恭顺谦卑,透出几分如刃的锋芒,嘴角则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紫嫣。” “三小姐?” “明儿一早,你替去城北的三济堂……”压低声音在紫嫣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紫嫣连连点头:“小姐放心,奴婢一定给您办好。” “三小姐。”正当这时,玉清园的大丫鬟红芬提着一盏灯笼,带着四个人快步而来。 楚君澜挑眉,立在门前没动。 红芬行礼道:“三小姐,绿荑、绿萝都是二等丫鬟,这位是蔡妈妈,这是刘顺保家的,平日里都是最做事麻利的,王姨娘依着老爷的吩咐,特地吩咐他们来您身边伺候。” 两个着嫩绿掐牙比甲的少女,并一个年约五十的妇人和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媳妇子一同上前来,恭顺的给楚君澜叩头:“参见三小姐。” 楚君澜笑了笑:“都起来吧。” “多谢三小姐。” 红芬行礼告退,回去复命,紫嫣便去送红芬出门。 楚君澜笑着道:“西小跨院屋子少,怕是要委屈四位了。” 刘顺保家的忙道:“三小姐太抬举奴婢了,奴婢都是来服侍三小姐的,伺候您就是奴婢们的本分,谈何委屈?” “是啊。”蔡妈妈笑出两道鱼尾纹,面容十分慈祥,“三小姐有事只管吩咐。” “蔡妈妈年长,往后便做西小跨院的管事妈妈吧。” “是。”蔡妈妈恭敬的应下,见楚君澜再无吩咐,当即就安排绿荑、绿萝和刘顺保家的整理厢房。 绿荑和绿萝麻利的张罗着服侍楚君澜盥洗梳头、更衣铺床等事,他们一来,紫嫣立即轻松了不少,只是她依旧不放心别人来上夜,依旧睡在楚君澜卧房的外间。 次日天还没亮,紫嫣就带着楚君澜给的一张字条和一根银针悄悄地出了府。 楚君澜则带着绿荑和绿萝去给老太君请安。 第16章 偷鸡不成 “王氏,你也掌管家里多年了。既然澜姐儿信得过你,这些东西放在你这,你可要多留心。”老太君笑容可掬的吩咐。 王姨娘满面红光的点头:“是,老太君只管放心,婢妾定会尽心尽力,不会耽搁了长公主府的事,昨日三小姐列出的方子,婢妾已吩咐人去指定的医馆抓药了。” “那就好。”老太君笑着对着楚君澜亲热的招手,“澜姐儿,来,到祖母这里来。” 楚君澜乖巧的走到近前,被老太君拉住了双手。 “我们澜姐儿是有大造化的,因祸得福得了神仙的指点会了医术,就连大慈寺的‘老神仙’和慧慈国师都认可,如今又得大长公主的重用,真是给咱们楚家争光。”挑起下垂的眼皮扫过众人,“你们也都要好好学习着,想想怎么给家里争光才是。” “是。” 众人齐齐行礼。 王姨娘暗中撇嘴,这老货明摆着是抬举楚君澜来与她别苗头,昨儿那些财宝抬进了她的屋子,八成给这老虔婆气坏了。 楚君澜面带微笑,温柔娴静,将老太君与王姨娘的针锋相对看在眼中,心里便有计划逐渐成型。 待到老太君将该吩咐的都说完,王姨娘笑着与楚君澜道:“三小姐这些日也着实辛苦了,都不得闲出去走走,恰好今日城里有大热闹可看,不如你也跟着莹姐儿、娇姐儿和珊姐儿一同去瞧瞧?” “热闹?”楚君澜挑眉。 苏姨娘道:“听说傅公子要游街三日呢。” 傅公子? 楚君澜搜索记忆,明白了他们说的是谁。 傅之恒,当朝第一才子,诗画双绝,才名远播,若谁家能请到他作诗作画,那可是件值得炫耀风雅事,莫说名门贵妇将之当做座上宾,千金难买一笑的花魁们在他面前都要争着抢着给他使银子,只为博君一笑。 依着现代的说法,这是位明星。 楚梦莹主动挽着楚君澜的手臂,“三妹妹也与我们一同去吧。” 楚君澜不大感兴趣,“还是不了,我今儿要研究叶公子的药方子。” 苏姨娘道:“傅公子那般有才情的人可不是寻常时候能见的,三小姐不去,岂不是可惜了。” “还是叶公子的病要紧,要对得起大长公主的信任才是。”楚君澜笑道。 老太君赞许的点头,拍着楚君澜的手背:“澜姐儿懂事的很,知道什么是最要紧的,你们也别只顾着玩耍,别忘了‘聚雅会’可快到了,到时若无拿得出手的才艺,在人前丢了楚家的脸,可别怪我这个做祖母的严厉。” 老太君这般抬举,让众人都有些吃味儿。 楚君澜回房后,紫嫣带着一大包点心回来了。 绿萝在外间,拿着鸡毛掸子麻利的打扫博古架,眼角余光见紫嫣伺候楚君澜吃点心,恭顺的垂下了头。 得了空她便将此事回了王姨娘。 王姨娘赏给她一个银锞子:“你做的好,在她身边好好伺候着,以后好儿少不了你的。” 紫嫣发现自从院子里来了这四个,她与楚君澜说话都不自在了。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人跟着,害得她没法回话。 背着人,紫嫣冲着楚君澜又眨眼又努嘴。 楚君澜被她脸上抽筋似的表情逗笑,塞给她一口点心。 监视她?那也要看她想让她们看到什么。她好歹也做了十几年的特工,这几个在她眼里还不够看。 傍晚刚吃过饭,楚君澜坐在八仙桌旁吃茶,楚才良就怒冲冲的冲了进来。 “楚君澜!你这是什么意思!” 啪的一声,一张纸被拍在桌上,正是楚君澜昨日开的药单子。 楚君澜一个激灵站起身,柔柔弱弱的低着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父亲怎么了,做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楚才良叉腰看着楚君澜,怒喘如牛:“你姨娘说了,大长公主给的两箱子财宝,连‘一 品雪灵芝’这一样都买不来!更别说你还写了什么西域雪莲,什么百年野山参!若是都给你买来,咱楚家都要倾家荡产!” 楚君澜抬头,眨着雾蒙蒙的泪眼道:“原来如此,父亲不要动怒,大长公主可是今上的亲姑姑,她要给外孙治病,绝对做不出拖欠咱们药费的事来。既然两箱子财宝不够,回头女儿去与大长公主再要就是了,这药我明儿急用的,要么您让姨娘先开库房,咱们家先给垫上,将药买来是正经。” “荒谬!” 楚才良扬手就想打,可是又怕将楚君澜脸打肿了,明日见了大长公主要问的。 他气的来回踱步,忽然驻足,猛然回头看向楚君澜。 楚君澜依旧温柔谦恭的站在原处。 他忽的恍然了。 原来一切都在楚君澜计算之中! 她答应的那么痛快,不是不要那些财宝,而是给他个软钉子! 她在警告他,他有本事将财宝抬走,她就有本事让楚家赔个倾家荡产! “澜姐儿啊,你果真是个聪明孩子。”楚才良平静下来,禁不住笑了,“来人,去告诉王氏,将东西都给三小姐送回来。” 门口站着的绿萝、绿荑已是目瞪口呆。蔡妈妈反应快,立即给刘顺保家的使眼色。刘顺保家的答应了一声,飞快的往玉清园跑去。 “父亲,女儿年轻,没有掌过家,又要忙着给叶公子瞧病,这些东西还是放在王姨娘处,我要买什么只管让姨娘安排人买来多方便。” 竟将那天他的说辞都还给他了! “罢了,罢了,这药材的事我们都不懂,什么百年野山参,到底是不是百年?什么西域雪莲,到底是不是来自西域?这也只有你这样的行家看得懂。”意指楚君澜在这些事上做手脚,还不是随意狮子大开口? 楚君澜见楚才良已经收敛,便也见好就收:“既然父亲这么说,我便多辛苦一点。只是这么多的财宝,难免动人心,若是丢了什么咱们全家跟大长公主都没法交代。” 楚才良捋了捋短须,“这是自然,为父会命人留神的。” 不多时,王姨娘、楚梦莹和楚华章带着丫鬟婆子急匆匆赶了过来,一进门,王姨娘就道:“老爷,那东西怎么能……” 第17章 脸疼吗 楚才良知道王姨娘要说什么,摆手制止了她。 “听我的吩咐办事。东西送回来了吗?” 对上楚才良冰冷中带着警告的双眼,王姨娘似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了。 即便对牌握持在她手里,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仍旧是楚才良。楚才良肯信任她,她才有权利,楚才良若是厌恶了她,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是,妾身明白,妾身已让人送来了。箱子笨重,路上耽搁的时间久些,妾身轻手利脚的走的快,是以到的早。”说话时背在身后的的手摆了下。 大丫鬟红芬立即会意,悄然退下,赶着回去安排人抬箱子了。 楚才良这才满意,笑着看向楚君澜:“待会儿东西到了你也清点一番。” “是。”楚君澜笑着点头,请众人坐下,又让紫嫣、绿荑几人去预备茶水。 不多时,两个大樟木箱连同盛放夜明珠的捧盒都被送了过来。 楚梦莹紧紧的攥着帕子,面无表情,死死地瞪着楚君澜。 王姨娘则是垂眸掩住神色,可胸口的快速起伏却能看出她的不平静。 楚君澜从怀中拿出大红纸写就的礼单展开。 纸张哗啦响动的声音,让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手上。大家这才想起,原来箱子搬来时的确是应该有礼单的,只怪他们被财宝迷了眼,竟然忘掉了这一茬。 微微一笑,楚君澜将礼单交给了楚才良:“父亲,还请您监督,让他们点一点吧。” 楚梦莹和楚华章一下子就紧绷身体。 楚华章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娘还能贪你的东西不成!” “四弟此言差矣,”楚君澜温柔的解释,“现在点算清楚了,正是为了当面说清,免得将来有了什么出入都要赖在姨娘头上了。我这是为了姨娘的清白,并非怀疑。” “放屁!你……” “不准胡闹!”楚才良斥道,“你书都读进狗肚子去了!这等腌臜话也能说?” 楚华章脸色紫涨,却不敢再顶撞,只好闭了嘴。 楚才良将礼单递给了身后的亲信梁辉。 梁辉立即叫了人来,将箱子中的东西当众一一唱名对照。 待他念到“百年野山参一株、西域雪莲一枝”的时候,楚才良和王姨娘都愕然的看向楚君澜。 楚君澜无辜的道:“哎呀,想不到我要的药材箱子里竟然都有。真是疏忽了。不过这样也好,免得我再去找大长公主要钱,让人误会我贪墨。” 她果然是故意的! 楚才良多少来都没在自己家里吃过这种亏,竟还是从前软弱温顺的楚君澜做的,他愤怒的同时,又有些感叹嫡女的成长。 如此手段,将来到了恭定王府,必定能够有一番作为。他的女儿若是做了将来的恭定王妃,对他以及楚家都会有更大的好处! 楚才良一想到这些,被戏弄的愤怒就消去了,对楚君澜反而多了几分看重。 可王姨娘此时却差点气的吐血! 这会子才说药材箱子里有,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箱子都送回来了,就不可能再抬回去,她算是彻底中了这小贱人的奸计! “老爷,都核对完了,这里头少了一盒东珠,一串玛瑙佛珠,一套红宝头面,一对翡翠镯子,金锭子少了三十两。”梁辉将礼单捧给楚才良。 楚君澜挑眉,露出个玩味的微笑。 她虽什么都没说,可楚才良却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 “玉清!这些东西呢!”楚才良愤然而起。 王姨娘也很惊讶,箱子里的东西她可没动过:“这,老爷……” 楚梦莹与楚华章脸色都由红转白,方才还被楚君澜气的差点七窍生烟,此时却只觉如坠冰窟,又像被当街扒光了衣裳一般羞耻。 楚梦莹机灵,立即道:“是不是先前放在库房里,有什么东西摆放在别处, 忘了拿出来。” 王姨娘眼珠一转就明白了,立即点头:“是有可能。” 回头怒斥红芬等人,“你们这群狗东西!怎么当差的!去取个东西都能漏下了!还不去取来!” 红芬等人立即应了,却是满脸为难,因为库房里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楚梦莹识大体的道:“还是女儿去督促一下吧。” 她快步带着红芬等人出去了。 楚才良为官多年,这点事哪里会看不出?一时气的胸口发闷,只觉脸都要被丢尽了! 他的子女,怎么可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不对,他的种自然是好的,如今出了这样丢人的闹剧,必定是王氏教导不当! “你也不要只盯着宅子里,多用心教导莹姐儿和章哥儿!” 话虽不多,可在楚君澜和其余下人面前被这样训斥,王姨娘依旧觉得颜面扫地,强忍着羞愤挤出个微笑来,“是,妾身一定多留心。老爷息怒,此番应该是个意外。” 楚才良也不想被人传出他的子女手脚不干净的传闻,便只能压下了火气。 过了片刻,楚梦莹果真带着人将东西都带回来了。 楚君澜将礼单收回怀中,命人将箱子盖好,笑道:“大晚上的,真是辛苦姨娘了。” 王姨娘气的肋扇疼,却要强作随和,“无妨,三小姐太客气了。” 楚才良现在只觉得楚君澜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作为父亲颜面扫地,瞪了楚华章和楚梦莹一眼,拂袖而去。 楚梦莹和楚华章担心失宠,忙追出去解释。 王姨娘也觉得没趣,堆笑告辞了。 楚君澜送她到门前,忽然低声问:“姨娘,脸疼吗?” 王姨娘猛然回头,对上她嘲弄的视线,“你……” “姨娘放心,我会陪着你慢慢的玩。”楚君澜笑的越发温柔了,“杀人,不是最严重的惩罚。我会将你看重的东西一样样夺走,你不是满足于父亲的宠爱和信任吗?你不是得意自己有一双孝顺儿女吗?路还长着呢。” 王姨娘咬碎银牙,几乎是落荒而逃。 紫嫣终于尝到了跟金银财宝一起睡是什么滋味儿,真是从身到心都满足了。 次日清早,楚君澜去给老太君问过安,不等其余人到齐,便独自出门往大长公主府去。 而金银财宝进了王姨娘的屋,还没等捂热就被勒令送了回去,这消息全家上下都知晓了。老太君的心情格外的好,孙姨娘和苏姨娘也觉得畅快的很。楚梦莹被楚云娇和楚佩珊挤兑的恨不能找个地缝去钻。 大长公主府。 楚君澜侧身坐在拔步床沿,为昏迷中叶以渐诊脉,唇边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大长公主,今日叶公子依旧需要施针。” 第18章 小施惩戒 “好,楚姑娘只管施展,本宫信得过你。” 今日的大长公主又恢复了平日温和端庄的模样,一身葡萄紫色的窄袖锦缎葡萄纹褙子,配上高高挽起的发髻,精致修饰的妆容,显得人都年轻了十岁。 楚君澜含笑应是,让婢女将叶以渐的中衣除去,只留亵裤。 她取了银针,用烈酒擦拭过,手法娴熟将针尖有序的扎进各个穴道。 其实这针法前世时她用的更加纯熟,现在这具身体没有内劲,她醒来后勤加修习,但内家功夫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此时只靠手法来捻动。 屋内不多时便传来整齐的针鸣,宛若凤吟。 叶以渐的肌肉不多时便不自主的抖动起来。 大长公主担忧的皱着眉。 楚君澜侧坐在床沿,只看着叶以渐薄薄眼皮下乱转的眼珠子。 “其实依着我原来的判断,叶公子此时应该已经清醒了,”过了片刻,她将针一一取下,笑着与大长公主解释,“可今日看来,叶公子还没有好转,我施针时只能改了方案,这法子也一样奏效。” 大长公主不由得问:“这针法做了改动,会不会对渐儿的身子有什么影响?” “不妨事的。”楚君澜笑着将银针递给了婢女,取了帕子擦擦手,又检查了碗里的药汁。 “大长公主放心,这针法对于昏迷之人,只会催促他醒来。不过若是正常人,应该会觉得奇痒难忍,但是于身体上并无损伤,痒个盏茶功夫就好了。” 大长公主:…… “今日施针结束,小女子告辞了。”楚君澜给大长公主行了礼,便潇洒的告辞离开。 她一出门,原本还“昏迷”的叶以渐蹭的一下坐起来,将手臂胸口好一通抓挠。 “她看出你在装晕了。”大长公主无奈的帮着他抓背,“你何苦来的?她当日能救醒你,自然是有真本事的,又怎会看不出你是不是真的昏迷?” 叶以渐温润的桃花眼中满是无奈,苦笑道:“外祖母不要笑我了,我忽然倒下,别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只有她一个从来不曾接触过医术的小女子一眼就看出我是中毒,且还能解毒,您说我能不多想么。” 大长公主无奈的道:“她是看出你不信任她,这才小施惩戒,那姑娘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你下次见了她要给人赔个不是知道吗,若不是她肯出手,你到现在还在昏迷呢,说不得要一直昏迷下去。” “是,外祖母,我知错了。” 叶以渐挠肚子和大腿,“我是一时间想岔了,其实她若是想自保,不救我就不会暴露医术,也不会惹人议论了。她为救我惹上麻烦,我却不信任她,难怪她这么折腾我。” “快别抓了,你忍一忍,稍后就能好了。”大长公主叹息道,“她那个家庭,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不过看她做事的手段,就知道她不简单。” 大长公主为了分散叶以渐的注意,将掌事去楚家所见所闻,以及她后来打听到的消息一并都说了。 叶以渐听了沉默半晌:“外祖母相信人会忽然性情大变,忽然学会医术吗?” “这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她救活了你就是最好的证明。” 大长公主的眼眸含着阅尽沧桑的智慧和沉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楚姑娘这般对你有用的人,作为朋友也好,作为大夫也罢,你都要学会尊重她,不要看轻她是女子,也不去追根究底,给彼此留下一定的空间是最好的涵养,明白吗?” “是,外祖母,我知道了。”叶以渐微笑,身上的痒渐渐弱了下去,“果真说是盏茶功夫,就是盏茶功夫。楚姑娘的针法奇特,医术精湛,她那针还会鸣叫,也是我从没见过的。” “莫说你,我活了一把年纪也没见过。你身上的毒我一直没查明到底是何人所下,但是她的来历却有不少推测,据说刘院使那日听了医士们的回报,对楚姑 娘十分在意。” “您是说……楚姑娘有可能是医仙戚询的传人?” “这只是一点猜测,做不得真。” 低头看看手臂、胸口和腿上被他自己挠出来的红印子,叶以渐回想方才女子慢条斯理又带着几分嘲弄的低柔声音,禁不住笑了起来。 “外祖母,她长的什么模样?”他的救命恩人,他还没见过呢。 大长公主挑眉,温和的盯着叶以渐看,直将叶以渐看的脸上发热,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想知道她生的什么模样,下次不就看见了。 夜幕降临,楚君澜早早的打发了绿荑和绿萝,屋里只留了紫嫣上夜,独自一人盘膝坐在拔步床上,回忆前世所学的心法修习内劲。 灯光渐弱,紫嫣趴在外间的罗汉床沉沉睡去。 楚君澜也似进入了一个往我的境地之中,似在调息,也似在浅眠。 直到她敏锐察觉到后窗有人靠近,猛的睁开眼。 黑暗中,一个颀长的人影推窗而入,一身箭袖纯黑锦袍,头束玉带,长发半披,面容英俊,气质孤冷,远远看便觉气势凛然矜贵不可侵犯。 楚君澜笑着歪歪头,低声道:“如今你‘采花’这项业务是越来越熟练了。” 萧煦抿了抿唇,缓步靠近,在距离楚君澜三步远处站定。 “劳烦。” “不劳烦不劳烦。”楚君澜侧身往拔步床里头让让,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她一身雪白的中衣,长发披散在肩头,白皙如玉的小脸满含笑意,随意的跪坐着。 萧煦猛然别开眼,负在身后的左手握了握拳。 “难道你想站着施针?你不觉得累,我还累呢。”楚君澜索性起身拉着萧煦的手腕,让他坐下,伸手去解他的衣裳。 萧煦忙阻了她的动作,自己痛快的敞开了衣襟。 楚君澜笑笑,“早如此不就好了。” 她为萧煦施针,怕惊动厢房里那四个“眼睛”,悄声问他:“你这两日感觉怎样?还呕血吗?” 萧煦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面无表情道:“还好。” “胸口依旧郁气难消?” “还好。” “饮食呢?食欲是否恢复了一些?” “还好。” 楚君澜深呼吸,叉腰看着他:“我说世子爷,你是在给我表演‘装傻’吗?” 第19章 真感情 萧煦一愣,抬眸看向她,眸中仿佛包容了一片星海。 这个孤冷强势、难以接近的男子,此时展现出的是一种与气质全然不同的温和。 楚君澜不由放松戒备,忍不住想逗他露出其他的表情。 “上次我说让世子表演个装傻给我瞧瞧,今日世子是想通了?” “并未。” “是并未装傻,还是并未想通?” “前者。” 楚君澜被他言简意赅的认真模样逗笑了。 “我似乎能理解你这人的说话方式了,”她斜靠着拔步床的床柱,饶有兴味的道,“你不是话少,只是不喜欢说你觉得无用的话。你说从你我初见到现在,你可曾说过你觉得无用的废话?” 萧煦摇头,又补充道:“一直如此。” “知道,你一直如此,并非针对我。”楚君澜坐直身子,“所以我当真是好奇,你装傻时到底是什么样?” 萧煦原本还算得上和煦的表情,立即变的有些紧绷,站起身系好衣襟便要离开。 楚君澜看着他的背影并没动作。 “那些财宝,你不必担忧。”萧煦脚步微顿,并未回头,“不会有人强抢你的。” “这你都知道?看来你很关注我的事啊。”楚君澜眉梢微扬,不知他留了多少眼线在她身边。 萧煦抿了抿薄唇,又道,“还有你院子里新来的四个,你若不喜,我可以帮你想法子。” 楚君澜笑容不变,一双美眸仔细打量他的神色,确认他完全是出自关心,且并不作伪,禁不住轻笑出声。 人非草木,她又不是铁心石头肠子,即便他们初识不久,彼此底细还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她能感受到萧煦的善意。 “那四个不打紧,我只是不想将他们这么快弄出去,留着许还有用。倒是有另外一桩事,想麻烦你。” “你说。”萧煦转身回到楚君澜面前三步远处。 “我有个婢女,名叫紫苑,本家姓常,今年十八了,生的身材娇小,模样极漂亮,右眼角下有一颗小痣,我昏迷时,她为了护我被王姨娘寻了由头给卖了,至今差不多已有半年时间。她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对我如同对待亲妹妹一样,也是受我带累才会如此,我想找到她,但我能力有限,不知你能否帮我。” 萧煦有些意外楚君澜会因这种事而开口。据他所知,楚君澜眼下的麻烦有很多,他们既已达成合作,她只要开口,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可她什么都没求,只请他帮忙寻一个半年前被发卖的下人。 “好。”萧煦看着楚君澜的眼神越发深沉,点头应下。 楚君澜笑着起身,郑重的与他福了一礼,“多谢。” “不必。”萧煦视线扫过她玲珑有致的身子,脸色僵硬,转身就走。 楚君澜看着他再度“落荒而逃”的背影,嬉笑道:“下次见表演个装傻给我看啊。” 后窗一开一合,人影已消失在夜色里。 来到外间,紫嫣已经醒了,头发睡的有些乱,眨巴着泪眼看着楚君澜。 “三小姐……” 楚君澜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吧,紫苑会找到的。” “嗯。”紫嫣重重的点头。 可他们心里都明白,此时他们做的,无非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罢了。 次日昏省后,楚君澜便去楚华庭院中为他施针。 “大哥,当年娘亲如何身亡的,具体发生在何时,你还记得吗?”玉指捻动,轻度内劲,银针在楚华庭耳侧一处穴位发出一声嗡鸣。 楚华庭道:“自然记得,景鸿七年的腊月初一,京城下了好大的雪。娘是在小花园里跌倒,后脑撞上了假山才……” 想起那时的经历,楚华庭拳头紧握起来,“我那时太小了,记忆并不真切,只记得这事闹的很大,还惊动了官府。顺天府的捕快亲自来查,后来断定 了娘亲失足滑倒撞上的假山,纯属意外。后来那块假山石家里嫌晦气,就给换成了现在的那块太湖石。花园的布局那以后也彻底整修过。” “整修布局是父亲的主意?” “应该是。” “那哥哥记不记得当年的捕快是什么人?” “澜澜,你是想调查当年的事?”楚华庭不答反问。 楚君澜利落的进针,毫不避讳的答道:“是,从前是没有能力,如今既有了能力,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王姨娘、孙和姨娘和苏姨娘的确做了许多不干净的事,就算娘亲的死和你的眼睛与他们都无关,我也不会轻饶了他们。可冤有头债有主,一码归一码,我不想漏掉任何一个害了你们的人。” 楚华庭转向楚君澜的方向,眉头紧锁:“澜澜,这些事不是你一个姑娘家应该管的,我将来自会查明,你就该快快乐乐的过你的日子,不要搀和进这些麻烦里才是。” “大哥,我明白你的好意。”楚君澜笑着开始为楚华庭拔针,语气温柔又坚定,“你放心,我不会将你推到事外的,娘亲的是咱们两人的娘亲,她若是真的意外身亡,真相也该让咱们知道,否则咱们岂不是一辈子都在怀疑被人?可若娘亲真是枉死,那这个仇,也必须咱们兄妹亲手来报。” 妹妹变的如此强势自信,就算他看不见,只听她的声音,楚华庭都能感受到从她身体中散发出的蓬勃生命力。 这是一种强大自信的气场,能够感染身边的人,好像只要跟她在一起,任何事都不再是难事,都能够办成。 楚华庭沉思片刻,终于展颜:“你说的对,娘亲是你我二人的娘亲,她的事,就要咱们二人来决策。” 说话时,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是紫嫣不满的抱怨:“三小姐,他们也欺人太甚了!” “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楚君澜收拾银针。 紫嫣撅着嘴,“王姨娘给姑娘和少爷们预备去聚雅会用得上的胭脂水粉、头面配饰等物,让各房去取。奴婢去了,他们却不肯给我,那掌库房的婆子还刺打我,说‘你主子有的是银子,哪里还看得上府里的东西,想要什么自己买去’,我看二小姐、四少爷他们都得了好多东西,可您和大少爷这里什么都没有。王姨娘分明是记恨那些财宝的事,不肯给您东西!” 第20章 添柴 “他们欺人太甚。”楚君澜不等反应,楚华庭已黑沉了脸,蹭的起身就吩咐宝乐,“扶我去找王姨娘,凭什么别人有的我家澜澜却没有!” “是!”宝乐也义愤填膺,扶着楚华庭的手就要出去。 楚君澜心里暖暖的,扶着楚华庭的手臂劝道:“大哥何必如此动怒,我又不稀罕那些东西,也不想去什么劳什子聚雅会上相亲。” 听妹妹竟直接说出“相亲”二字,楚华庭无奈的道:“那等场合极为风雅,也并非专门为了这个。” “可咱家这些人去了就是为了这个,若能入了哪位王孙公子的眼,便是一朝飞上枝头了。” 楚君澜扶着楚华庭坐下,“我却不在意这些,我也不想靠着什么人登上什么位置,我想要的,自己会争取,不需要别人。” 楚华庭赞许的点头:“不错,虽为女子,有这样的想法却很好。”可是想到楚君澜已许给了恭定王府的傻子,楚华庭还是有些难过。 看出楚华庭的落寞因何而起,楚君澜斟酌片刻,到底没将萧煦的秘密说出来。即便她相信楚华庭的人品,知道他不会随意乱说,可这等秘密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 楚君澜便问起方才的问题:“大哥还没告诉我当年经管娘亲那个案子的捕快是何人。” 宝乐和紫嫣对视一眼,都紧张的禁了声。 楚华庭想了想,轻声道:“那人生的高大,满脸虬髯,我后来打听过,他叫袁康虎,后来应是顺天府衙门的捕头了。” “我知道了。”楚君澜默默记下了袁康虎的名字。 想调查当年的事,她便打算从此人入手。 见楚君澜不再多言,楚华庭禁不住劝说道:“澜澜,大长公主府送来的金银你可不要乱用。那是给叶公子治病抓药的银子。” 见兄长嘱咐的认真,楚君澜不由轻笑出声,低声凑在楚华庭耳边解释道:“那不过是大长公主会做人,为保持我在外的名声才故意找了个说辞送银子给我。否则她只给银子就罢了,做什么一面要我抓药,还一面送了那么都名贵药材来?” 楚华庭并不愚笨,一下就回过味儿来,恍然道:“原来如此!只是那毕竟是皇亲国戚,你沾染上他们,我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我只是个大夫。”楚君澜笑的十分自信。 楚君澜陪了楚华庭一阵子,便回了西小跨院,研究过手头三个病人的症状又抽空修习内劲。到了傍晚,听见绿荑和绿萝在院子里说今日二小姐、四少爷等人出府去看大才子游街了,她也全不在意。 次日清晨,楚君澜吩咐紫嫣:“给我预备那件石青色的褙子,挑心用那个素银坠青玉的。” 楚君澜容貌出挑,从前是最爱美的一个,如今醒来后却是不喜繁复的配饰,整日里都素净的很。只是她不愿与种不同,即便打扮素净也不至让人觉得寒酸。 今日她选的料子是好的,配饰也是好的,但一身打扮组合在一处,却让人看了有寒酸之感。 见楚君澜对着铜镜精心描眉画目,绿萝和绿荑对视一眼,都暗中撇嘴。 三小姐的审美可真是不敢苟同,这身衣裳搭的太难看了,妆容再精致又有何用? 楚君澜依旧是最早去了上院给老太君请安的。 “澜姐儿,来,到祖母的身边来坐。”老太君看着楚君澜眼神满是慈祥。 她在老家本宅呆的久,来到京城后,只有这嫡出的孙女与她最亲,对她最尊重,每天请安都是最早的一个,服侍她端茶递水也很妥帖。 老太君慈爱的嘱咐道:“澜姐儿啊,马上就是聚雅会了,你也好好的准备一番,你将来是要去恭定王府的,这人脉现在就要学着经营起来。你夫君是指望不上的,你就更要学着谋算经营才是。这些天我看莹姐儿、娇姐儿他们都在做准备,就连珊姐儿都做了新衣裳,你不要觉着你已经订了亲,就不 在意这个聚雅会了。聚雅会上可还有各家的夫人呢,都是你可以结交的对象。” 老太君一番劝告十分中肯,楚君澜乖乖的点头,感激道:“多谢祖母,孙女记下了。” 她眸子清亮,满眼孺慕毫不掩饰,看的老太君非常熨帖,心情格外的好,就又嘱咐了楚君澜一番:“一定要好生用心装扮,世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 楚君澜点头一一应下,随即叹息道:“祖母说的道理孙女都懂得,只是如今家里的环境也紧张,所有东西都有限,姐妹们还都没说亲,我已经说了亲,就不与他们争那些东西了,到时只要不跌了咱们楚家的体面也就是了。” 苦笑了一下,又续道:“祖母,你孙女也只能跟您说说体己话,许是别人瞧着我有两箱子财宝,还有夜明珠,可您也知道,那都是大长公主府的东西,大长公主可是皇亲国戚,她的东西,岂是我私自能乱用的?给叶公子治病养身子用了什么,我都要回明白的,若是真弄个不好丢了一样半样的,我也怕给咱们家招惹来祸事,到时我爹一辈子清名岂不是都毁了。” 老太君听的连连点头:“好孩子,你是个懂事的。” 祖孙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王姨娘、孙姨娘、苏姨娘就各自带着子女来了。 昨日府里刚开了库房,各房都分了东西,尤其是王姨娘所出的楚梦莹和楚华章,得的东西最好最多。 少年人最是爱美,楚梦莹、楚华章为首的姊妹们今日都穿了簇新的衣裳,头面配饰也都用了最新的。一众年少公子、小姐进了门,着实让人像看到了百花齐放,满室新鲜。 老太君看了看穿着寒酸却容姿绝色的楚君澜,又看看其余的庶出的孙子孙女,眼珠一转,沉下了脸。 楚君澜看到老太君的脸色,微笑着垂下长睫。 “王氏!”老太君啪的一拍桌子,“你干的好事!” 王姨娘被老太君忽然怒吼唬了一跳,拍着心口惊愕的道:“老太君这是做什么?婢妾又哪里做错了?” “你还敢问!你胆敢苛待嫡夫人所出的子女,你安的什么心!不过一个做妾的,难道你还真当自己是当家主母了!” 第21章 竟然有毒 “老太君息怒,婢妾完全没有这个心思,婢妾一心为了楚家着想,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 王姨娘眼睛一眨,眼泪就扑簌簌落下,膝行到楚君澜跟前,哭的梨花带雨。 “三小姐,婢妾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当的,三小姐打骂都使得,为何要在老太君跟前冤枉婢妾?婢妾哪里敢苛待您与大少爷?” 王姨娘能霸着楚才良的内宅多年,容貌与手段自然都不差,此时哭的泪眼朦胧,就连哽咽声都透出几分娇媚,同为女子瞧见都禁不住要心软几分。 楚君澜却是低着头退后两步,怯生生的道:“姨娘着实误会了。我哪里会与老太君多说那许多。” 她这般柔弱,激发了老太君强烈的保护欲。 “澜姐儿不是那样不知分寸的孩子!训斥你的人是我,你何必又找澜姐儿来说事!”老太君指着王姨娘怒声道,“你是个什么人,我清楚,才良清楚,在座的各人都清楚!你说你没有苛待嫡子嫡女,那我问你,为何所有人都有新衣裳新首饰,偏澜姐儿没有!” 王姨娘闻言心里一跳,暗道自己大意了。 她也着实是被那两箱子财宝气昏了头! 她原想着,以楚君澜醒来后有些骄傲的性子,她不给的东西,楚君澜也不会要,甚至会在别人用着楚家的东西时,拿大长公主给的财宝来显摆! 到时她只管抓住她的把柄反将一军:你不是说你只是帮大长公主掌管这些东西吗,怎可随意拿来用! 可她如何也没想到,楚君澜能硬气的时候竟不肯硬气了!现在她完全摸不透楚君澜的行事! 老太君见王姨娘如此吃瘪,心情大好:“王氏,我再与你重申一遍。才良肯信任你,将内宅交给你代为管理,那是我们楚家人心地善良,否则以你一个妾室身份,如何当的了这个家? “你行的是主母的职责,却不肯善待嫡子嫡女,好东西都给你养出来的那两个了,偏颇如此之甚,我很怀疑库房在你手里掌管着,好东西都被你中饱私囊了!” “老太君可冤死婢妾了!婢妾没有啊!”王姨娘连连磕头,矢口否认。 楚云娇和楚佩珊却都撇起了嘴,他们所得的东西也少的可怜,不似楚梦莹有亲娘撑腰,平日吃穿用度就与他们不同,如今更是截然相反的待遇。 “你当我是瞎子聋子,坐在家里就什么都不知道?”老太君冷声道,“你若是能掌家,就好好的做。若是没这个本事,趁早将对牌交出来!没见过谁家没有当家主母却是妾室当家的!才良心善,不肯与你计较,我却不能糊涂!否则家中妾室苛待嫡子嫡女的消息一旦传出,你叫才良在朝廷里如何抬起头来见人!” 老太君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恰好打蛇七寸,掐中了王姨娘的软肋。 王姨娘是楚才良的枕边人,自然比谁都知道楚才良到底是个什么性子,他一门心思往上爬,若他真的认同老太君的说法,觉着自己的这点事影响到了他在外做官,那她的权可真要被夺去了! 决不能让这老虔婆如意! 王姨娘打定主意,当即就柔声道:“老太君说的有理。可是此事婢妾的确不知情,许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尽心,错漏了什么也未可知。婢妾一定会查明此事的!另外,婢妾也正打算开库房给各房的小姐添补些胭脂水粉,决不能在聚雅会上丢了楚家的体面。” 老太君闻言,心中暗骂王姨娘狡猾。 其他的姐妹们却都高兴起来。 毕竟,这一次是王姨娘所出的楚梦莹和楚华章得的东西最多,他们早已眼热了,又不好自己撕破脸去争抢,男子的配饰也就是那么一些花样,可女子却是不同,若是聚雅会上用一些好的胭脂水粉,也可以增色不少。 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老太君见王姨娘如此说,也不好继续揪着不放,哼了一声道:“你最好急记着今日的教训。若是再有 下次,你这般行事,这家里的对牌你也不要管了。” 王姨娘心咯噔一声跳,又惧又怒,行礼应下了。 众人各自回房时,楚云娇和楚佩珊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欢喜的像是两只刚放出笼子的小雀儿。 楚梦莹却是心下不愉,连来时头上戴的簪子都给拔了,端庄的与楚君澜并肩而行。 “楚君澜,你得意了?”楚梦莹的声音压的很低。 楚君澜莞尔:“得意?” 楚梦莹挽着楚君澜的手臂,亲热的笑着道:“你污蔑我姨娘苛待你,还将状告到老太君那去了!你以为老太君就真能给你撑腰了?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若是老太君真的夺了姨娘的对牌,你当这个家还能是现在这样?到时二叔一家都要来,说不定三姑都要带着一家人来了!咱们家到时就成了别人的!” “与我何干?” “什么?” “这家成了外人的,与我何干?” 楚梦莹愕然的瞪着楚君澜,“你这话是何意思?” “也只有那些没用的人,才会眼巴巴的盯着家里的一点老底。”楚君澜云淡风轻的笑着,拨开楚梦莹的手往西小跨院去了。 楚梦莹气的面红耳赤,又不能在人前表现出不端庄的模样,只能憋红一张脸快步离开。 第22章 好算计 “这么好的胭脂,五妹妹也舍得拿来给我用,我心里如何过意的去?”楚君澜轻笑一声。 楚云娇见她有了收下的意思,笑的越发亲近了,“三姐姐说的哪里话,一笔写不出两个‘楚’字,咱们即便不是一个娘生养的,可到底是一家人。从前妹妹不懂事,若是说话做事有什么叫姐姐不喜欢的,还请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楚君澜挑眉。嘴上示好,送来的却是带着毒的胭脂。 这胭脂只要擦了,不出半个月必定满脸红斑,没个三年五载都好不利落。虽不至于威胁生命,但是对于一个正在适婚年龄的女子来说却是极大的伤害。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女子一生的幸福都寄托婚姻上。 “都是自家姐妹,五妹妹就不要如此客气了。那胭脂五妹妹还是带回去自个儿用吧?”楚君澜继续为楚华庭施针,懒的在看楚云娇一眼。 “三姐若继续客套,可不是与妹妹生分了么。”见楚君澜依旧坐着不动,没有一丝待客的意思,楚云娇也觉得不自在,客气了两句就告辞了。 紫嫣送人出去时,一直没言语的楚华庭皱着眉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要多留心才是。” “大哥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手上施针的动作不停,针鸣声传来,楚华庭便闭上眼,眉心蹙了蹙。 “大哥眼周是否有痛痒之感。” “的确。” 楚君澜心中有数,笑道:“有感觉就是好的,若是没有感觉,我怕是还要调整一下方法。” 楚华庭心下微松,对楚君澜的医术又多了一些信心。 楚君澜趁着楚华庭扎针的功夫,外头又传来宝乐的说话声音。 “二小姐,您怎么来了?” “我难道不能来大哥这里串串门?”楚梦莹的语气极冲,和平日那个温婉柔弱的大家闺秀全然不同。 楚君澜禁不住笑了,小声与楚华庭道:“她估计快被我气死了,装都装不出了。” “宁得罪君子,莫开罪小人。” “大哥,你又变着法的骂人了。” 两人都禁不住笑起来。 楚梦莹快步到了门前,一眼就看到桌上有两盒粉蝶轩胭脂,当即怒不可遏,强压怒火走到楚君澜身边,向着身后一抬手。 楚梦莹的心腹大丫鬟素兰、素菊立即会意的守住门前,将紫嫣和宝乐都强硬的推在门外。 宝乐与紫嫣大怒:“你们做什么!” “我家姑娘与你们主子有话说,还是别进去搀和为妙。”是素兰冷笑,“若是耽误了主子的正事,你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紫嫣气的浑身打颤:“呸!狗仗人势的东西!” 素菊当即就要与紫嫣动手,却被素兰一把拉住了。两人两尊石狮子一般守在门前,紫嫣和宝乐只能看到屋内的情况,却听不见说话。 楚梦莹将两盒胭脂托在掌心:“想不到,三妹妹与五妹妹的关系竟变的这么好了?” 楚君澜一听她那酸倒牙的语气,便知其中关窍。 仗着王姨娘执掌中馈,家里兄弟姐妹对楚梦莹都小意逢迎,以前分了什么好东西,姐妹们都会将自己的那一份送给楚梦莹,原身也是如此。 想来这一次,楚佩珊已经将胭脂送去了,楚云娇却没送去,只要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楚云娇来了东跨院给她送胭脂,表演了一出姐妹情深。 楚梦莹再有心机,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估计已快被气死了,温婉可人的形象都顾不上,竟直接找了过来。 楚君澜对这种针头线脑的小事真是懒得理会。 见楚君澜竟不理会自己,楚梦莹气的手都开始颤抖,索性将两盒胭脂都握在手里,压低声音骂道:“你也配用粉蝶轩的胭脂?还用两盒?多大的脸!” 楚华庭看不见,却听得见,当即皱眉:“楚梦莹,请你慎言。” “慎言? 我即便不慎言,你还能将我如何?”楚梦莹有恃无恐。 楚君澜漫不经心的道:“用两盒就算脸大?加上你手上拿着的,你那应该不只四盒了吧?” “你!” “你什么你?我看你不只是脸大,你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还大家闺秀呢,平日装出一副温婉柔弱的模样,背地里竟干得出抢别人胭脂的勾当,赶紧滚出去,别脏了我大哥的地。” 楚梦莹哪里被如此骂过,当场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楚君澜将最后一针扎好,猛的抬眸看来。 她一双水眸寒芒凛冽,将楚梦莹瞪的身子一僵,心里莫名发慌,未出口的话都被噎了回去,赶紧攥着抢来的胭脂转身就走了。 素兰和素菊耀武扬威的跟上楚梦莹的步伐,心里却在纳闷。 为何姑娘抢到了胭脂,却还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紫嫣和宝乐眼看着楚梦莹拿了两盒胭脂走,气的眼睛都红了。 “三小姐,她欺人太甚!” “怎么能明抢呢!小姐才刚得一盒好胭脂他们也要抢!”紫嫣抽噎,“我要告诉老太君去!” 楚华庭脸色铁青,若不是身上扎着针不能动,怕已经冲出去了。 楚君澜沉稳的道:“你们都稍安勿躁,这事儿我自己有算计。” “可是……” “放心吧。紫嫣不许哭了,也不准找任何人告状,更不许透出口风,你们不要坏了我的计划。” 紫嫣用袖子抹眼泪,乖乖的点头,即便心里还是替楚君澜委屈,可楚君澜醒来后行事她见识的多了,心里只有服从。 楚君澜让紫嫣和宝乐出去,将楚云娇送来毒胭脂的事低声告诉了楚华庭。 楚华庭惊愕的瞪圆了眼:“怎会有这样的事!” “孙姨娘这是打算一石二鸟呢。”楚君澜手上麻利的替楚华庭拔针,分析道,“这些胭脂都是王姨娘吩咐人开库房拿出来的,平日里,库房又是王姨娘掌管。若是我用了毒胭脂毁了容,你说会如何?不单是毁了我的脸,又能伤了王姨娘,还能看我和王姨娘斗个死去活来。她孙茂春倒是能坐着高台看大戏。” 第23章 线索 楚华庭气的脸色发白,他骂不出什么腌臜话来,半天才挤出句:“毒妇当诛!” “大哥不必生气,这胭脂被楚梦莹抢了去刚好。孙茂春想坐在台上看戏,却不想自己也成了角儿,咱们等着看一出坐山观虎斗便是。” 楚华庭仔细想想,也的确是这个理儿,心情终于松缓了一些。 见楚华庭心情好了,楚君澜方道:“大哥,我待会儿要去顺天府,今儿可能晚一些回来。” 楚华庭面色一整,“你要去找当年侦办娘亲那案子的捕快?” “趁着现在手里有了银子,又有时间,若是拖延下去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进展。” “你说的有理,可你毕竟是女子,这般抛头露面到底不好,要不还是我去。” “怕什么的,大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养好眼睛,况且咱们这里是天子脚下,也不至于真有什么危险。” 楚华庭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抿唇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有本事,你自己要多注意安全,我让宝乐也跟着你去。” “宝乐还是留在大哥身边,这样我也放心。大哥不必担忧我,我如今也是能给大长公主的外孙瞧病的人了,谁还敢将我如何?何况我去的是顺天府,也没什么歹徒敢去衙门门口做坏事吧?” “……倒也是。”楚华庭被楚君澜绕进去了,终究是点了头。 楚君澜来到城东鼓楼大街时已是日上三竿,沿着顺天府大街一直向前,不多时就看到衙门的朱漆大门。 门前恰有穿公服的差人,楚君澜下了马车打发了驭夫,便快步迎了上去,屈膝道了万福。 差人见来人竟是个容姿绝色的少女,原本有些不耐烦,此时却极有耐心,“小娘子何事?” 楚君澜笑道:“这位差爷,小女子想寻袁捕快,不知他是否在此处。” “袁捕快?哪个袁捕快?” “袁康虎袁捕快。” 差人听到袁康虎三字,竟当即变了脸色,“走走走,此处没有你要找的人!还不走开!” 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令楚君澜立即察觉到异常。 第24章 见面 楚君澜所在角落光线昏暗,单手撑颐时,窄袖微褪,一只青玉镯子斜斜挂在皓白的腕子上,坐姿慵懒,身段玲珑,偏她容貌生的精致,并不失少女的纯真。 锦衣玉冠、面容刚毅的青年好半晌方将目光摆正,低头吃茶掩饰尴尬。 他身旁那位青衫薄带的公子则强自别开脸,佯作一直在听说书。 落在自己身上那两道视线消失,楚君澜才为自己续茶,视线不经意扫过邻桌,将对方何许人看了个清楚,确定并无危险后,起身便打算去长公主府。 正当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 “是傅大才子游街来了!快看啊!” 茶楼二层许多人都急忙往窗边涌去,还有人道:“今儿是第三天了吧?往后再想见傅大才子便难了!” 街上传来一群女子的喧哗和尖叫,楚君澜站在楼梯旁,眼前的场景与前世的接机现场重合了,逗的她忍俊不禁。 前日苏姨娘还带着姐妹们特地出来看大才子游街,今日既然碰上了,索性也看看。 楚君澜缓步下了楼,站在茶楼门前台阶后方,正看到一行官差押着一辆特质的囚车缓缓而来。 囚车由两个差人前拉后推,一个披头散发穿着囚服的瘦高人影跪在车前,双手反剪,被缚在木桩上。 数名打扮风尘、容貌姣好的女子快步跟随在马车旁,有用小竹签插一块水果喂过去的;有用玉指捻着小点心送过去劝着多吃些的;有用帕子替他擦脸的;更有女子跺脚娇嗔,要求押送的差人慢一点,莫要颠簸坏了大才子的。 傅之恒虽是跪在囚车上,却难掩倜傥风流,点心瓜果吃着,燕瘦环肥绕着,囚车所过之处,不断有女子将花瓣、香帕往车上丢,傅之恒泰然自若,仿若身居游船而不是囚车。 楚君澜看的咂舌,所谓游街,原来是这么游的? 身边有人议论:“傅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若论学问早都中了!” “可傅公子为人太过耿直,这次会试的文章你们看过没?” “看了看了,傅公子引经据典,将科举中的弊端和黑幕批了个体无完肤!真是大快人心!” “只可惜这样一来又开罪了考官……” “怕什么的,傅公子的才学皇上那里都挂了名,就算连考连败,将考官都开罪光了,皇上不是也只罚了傅公子游街三日吗?若真是动了真怒,哪里只这样罚?” …… 楚君澜挑眉,皇上允许此人这样游街,不像是罚,倒像在宣扬他的作为。 许多人跟着游街的队伍走远,路上很快恢复了清静。 楚君澜驻足片刻,便直接往大长公主府上去。 茶楼中遇上那两位青年站在不远处,见楚君澜走远,年少一些的便问:“公子,要不要跟上去探清楚是谁家的千金?” 锦衣玉冠的那位“刷”的一声抖开折扇摇了摇,“罢了,有缘自会再见。” 二人便往相反方向去了。 大长公主府的掌事亲自出门,将楚君澜迎进了府。 “楚姑娘这几日可安康?” “劳您记挂,我一切都好,叶公子可好一些了?” 掌事欢喜的连连点头:“多谢您费心,叶公子已经醒了,今儿一早还吃了您开了药膳方子,此时在卧房休息。原本公子还想去书房看看书,被大长公主拦着了……” 说话间,二人在一众仆婢的簇拥之下到了内宅,踏上抄手游廊,远远便见一道清瘦的身影立在廊檐下。 微风拂过他半披的墨发,深蓝的锦缎外袍松松搭在肩头,露出雪白的交领,视线上移,便对上了一双温润含笑的眼。 有人太过俊美,却因气场孤冷强大而不显女气,比如萧煦。 有人五官硬朗,却因一双温柔的眼而柔化了整体,比如眼前之人。 “看来这次叶公子是真的醒了。”楚君澜玩味一笑。 “楚姑娘,先前是渐之过,还望莫怪。” 叶以渐看着向着自己款步而来的少女,心跳难以抑制的加快,甚至垂眸躲开她明媚的双眼,待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觉好笑。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在一个女子跟前会如此的窘迫。 楚君澜看他耳根发红,只当他是因说谎而愧疚,他们素不相识,若是她中了奇毒,突然冒出一个人说自己能解毒,她也会怀疑,上一次装作昏迷也不能全怪叶以渐。 “不怪不怪,咱们不是扯平了么。”楚君澜大方微笑,皓齿明眸。 叶以渐想到当日是如何“扯平”的,莫名觉得身上有些痒,不禁搓了搓手臂。 楚君澜见状噗嗤一声笑了。 叶以渐也哑然失笑,羞惭的拱拱手,“楚姑娘请进。” 二人先后进了明厅,在八仙桌旁落座,楚君澜便示意叶以渐伸手。 她三指搭在他寸关尺上,指尖微凉。 看她长睫下两排小扇子似的阴影,叶以渐再度别开了眼,这次脸脖子都有些红了。 “脉象上看倒还算安稳。”楚君澜到外间重新开了张方子,嘱咐道:“原来的方子不用了,这些日先吃这副,我会常来给你诊治,根据你具体的情况开药。” “多谢姑娘。”叶以渐仔细将方子揣好。 楚君澜看了看左右,见只有掌事一人在门前听候吩咐,这才低声道:“你的毒是怎么来的,心里也该有个数,至少也要学会防备,日常饮食和熬药之类的事,要交给信任之人。” 说着在卧房里外走动,将寝具茶具,文房四宝,甚至书页砚台都检查了一遍。 “眼下你这屋里没发现毒物。仔细病从口入吧。” 楚君澜走动时,叶以渐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眼神越发的温暖,真诚的道:“多谢你。” “不必客气。宽衣吧。”楚君澜回到拔步床畔,一面从袖中取出银针,一面用下巴示意叶以渐过来。 叶以渐的脸腾的一下红透了,微一犹豫,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只得除去外袍,只着中衣在床沿坐下。 这人如此温润儒雅,楚君澜倒不似见了萧煦那小古板一样有逗弄之心,利落的脱了他的中衣示意他躺好,手上下针迅速,不多时屋内便有凤鸣之音。 楚君澜见这人从脸红到了胸口,还闭着眼不肯看她,便与他闲聊。 “叶公子,若是你有一故人被误判冤案,秋后就要问斩,你想救他一命,会如何做?” 第25章 百花争艳 “姑娘可是遇到了难题?”叶以渐猛然睁眼,神色专注 。 “算是吧。”楚君澜犹豫,到底没将袁康虎的事说出来。 “楚姑娘不必担忧,我也帮你想想办法。”叶以渐也不追问,只温和的看着她,像某种心思纯净又善良的食草动物。 楚君澜微笑:“那就多谢叶公子了。” “姑娘着实不必客气,说起来我还欠着姑娘一条命,救命之恩,必当报答。” “不必如此,能来你家中为你诊治一次也是缘分使然,况且大长公主给的诊费着实丰厚,这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楚君澜并不放在心上的摆摆手,为他拔针之后,便去了外间。 叶以渐咂了咂“缘分”二字,脸上越发不受控制红了个透,起身整理停当,出来时脸上还有薄红未退。 快步到桌边敛袖研墨,略一沉吟便提笔书就一封书信,他将墨迹吹干,用了私印,修长的指头将之折叠装入信封,双手交给楚君澜。 “刑部左侍郎王昧王大人与我有几分交情,若是姑娘有难处,便带着这封信去王大人府上,只管提我的名字便是,想来王大人看在私交份上,若案情真有疑点,至少能给一个发还重审的机会。拖得一时,也好再想别的办法。” 刑部左侍郎,朝廷正三品大员。即便叶以渐出身高贵,这般动用人情的事看起来只是举手之劳,可她若真求了去,背后的人情还不是要叶以渐来还? 楚君澜想不到自己随口一说,叶以渐竟会如此帮忙。 不过她素来不是扭捏之人,他肯帮忙,她记在心上,往后加倍报答便是,人情往来不就是如此。 “那就多谢你了。”楚君澜笑着将信揣入怀中,冁然一笑。 她的反应着实令他意外,可是意外之后又觉得寻常女子那般扭捏作态的举动着实不适合眼前的女子。 叶以渐欣赏她的自然洒脱,也笑着道:“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无姑娘相救,我今日还在做活死人呢。” 眼看就要到晌午,楚君澜便起身告辞:“叶公子好生休息吧,记得不要剧烈运动,明日我要去参加聚雅会,怕是不得闲来了,正好才换了方子,你吃两日,我后日再来查看脉象的变化。” 叶以渐笑着点头,又道:“我已命人预备了宴席,姑娘不妨用过饭再回去。” “不叨扰了,我怕回去的晚了兄长担忧。”楚君澜直言不讳,因为她知道叶以渐和大长公主必定将她的事调查的一清二楚了。 见她如此坦白,叶以渐笑了笑,也不在强留,亲自送楚君澜出了府。 待折返回卧房时,叶以渐吩咐掌事:“为我预备一身行头。” “是,公子做何用?” “明日聚雅会,我也想去凑凑热闹。” 掌事十分意外,毕竟叶以渐已有两三年不肯出席聚雅会这类的场合,说有那个时间混顽不如留在家中看书,大长公主一直有心给叶以渐说亲,逼着他去参加聚雅会,可叶以渐一直不肯配合,今日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掌事转头就将这事回给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听了直笑,“渐儿不但身子好了,心也活了,这两年他心思越发难猜了,如今他肯出去散散闷儿这是好事,回头本宫要感谢楚姑娘才是。” 掌事听着连连点头,激动的老脸通红。 次日清晨,老太君早早的命人挨个屋通知,说免了今日的晨昏定省,留下时间给各房的姑娘少爷梳妆打扮。 姨娘们身份卑微,自然没资格前去,其实严格说起来,楚家也只有楚华庭和楚君澜两个嫡出的子女以及老太君才有与会资格,可楚家是姨娘当家,王氏要让自己的女儿参加,也不好拦着其他的庶子庶女。 是以出发时,楚家驶出了三辆大骡车,跟车的仆妇十好几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安陆侯府。 安陆侯府今日大门敞开,宾客络绎 不绝。楚家人一到,便有人直接引着众人进了门,老太君在前,几个小辈随行在后。 楚梦莹今日穿了一身杨妃色袄裙,头梳双平髻,妆容精致,钗环素雅,配上她与王姨娘一脉相承的小鹿似的大眼睛,着实显得清纯可亲。楚云娇则是一身银红褙子,身量初成,自有妩媚之态。楚佩珊着柳叶黄袄裙,也十分娇憨可人。 姐妹们都穿着簇新的衣裳,裙衫飞扬,欢声笑语。楚君澜随意的一身家常牙白暗莲纹束腰褙子就显得素净了一些。 “姨娘又不是没给三妹妹送衣裳料子,你还是穿着这一身出来可怎么好?”楚梦莹走在楚君澜身畔,面带忧虑,楚楚可怜道,“若是叫人说起来,咱们家岂不成了笑柄?” 老太君闻言,当即蹙眉回头看了过来。 楚君澜全做看不见老太君神色,嘲讽道:“脑子是个好东西,下次出门你最好带上。” “你!我一片好意,你怎能这样说我!”楚梦莹眼中含泪。 “别,你可别哭,哭花了妆容岂不成了笑柄?” 楚梦莹一窒,差点气晕过去。 楚君澜温婉一笑,慢条斯理的道:“初八的聚雅会,王姨娘初七才送了料子给我,敢问什么裁缝能一夜做出一身礼服来?难道王姨娘是打算让我直接披着料子出门?” “你……”楚梦莹一把捏住了帕子,牙关紧咬才维持住面上的表情。 楚云娇和楚佩珊都低头忍笑。 老太君狠狠瞪了楚梦莹和楚君澜一眼,低声训斥:“这是什么场合,拌嘴也不选个时间!” 楚君澜立即恭顺的道:“是,祖母息怒,孙女只是在玩笑罢了。” 老太君这才满意的颔首,率先选了一群贵妇扎堆的所在迎了上去,殷勤的自我介绍起来。 楚梦莹被气的脸色通红,想与楚君澜理论,偏又不好在人前自毁形象,恰看到小径旁的八角凉亭有几个少女聚在一处,其中着鹅黄衣裙的正是她的手帕交苏映雪,当即快步走了过去。 “映雪。” “梦莹。” 两人见面,拉着手相互见礼,热络的问候,苏映雪看到不远处的楚君澜、楚佩珊和楚云娇三人,笑着道:“梦莹,不为我引荐一番吗?” 第26章 物以类聚 苏映雪是文昌伯府四小姐,同是庶出,却比楚梦莹这个从五品官家千金要金贵不少,说起话来也带了几分主导意味。 楚梦莹笑着点头,热情的道:“这是我五妹楚云娇,这是七妹楚佩珊。” 苏映雪则回身为双方引荐,“这位是礼部李侍郎府上的七小姐,闺名妙春,可以称呼李姐姐。这位是户部员外郎府上的五小姐杜清……” 几人相互见礼,姐姐妹妹的称呼了一番。 唯独将楚君澜晾在一旁。 楚君澜还想着楚华庭的眼睛和袁康虎的案子,自然没闲心在意这些小事,转身刚要走,楚梦莹就亲热的道: “三妹妹莫走啊,这位便要隆重介绍了,我三妹君澜,多亏得上天庇佑,终于从木僵之中清醒过来了,我们全家都高兴的什么似的,如今已订给恭定王府世子,不日便要成为恭定王世子妃了。” 此话一出,不只是苏映雪三人,就连一旁临近的几个千金、贵妇眼神都有些变化。 权贵圈子也就这么大,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不是什么秘密。 楚家女儿得了木僵之症,昏迷了一年,已经够凄惨了,还被许给了恭定王府的傻世子,明眼人谁看不出这是将嫡女卖一笔银子? 谁料想,这样一个苦命的姑娘竟然能醒来,醒后不但没痴没残,竟还精通医术! 大长公主的外孙忽得怪病,太医院多少医士束手无策,这位几针下去竟将人救活了。 这些日,坊间将楚君澜的事传的神乎其神。 有人说楚君澜是得菩萨点化有了奇遇,否则大慈寺的“老神仙”也不会命慧慈国师亲自登门送请帖。也有人说楚君澜从小便与医仙戚询学习医术,只是从前一直藏拙,否则那般严重的病症也不可能痊愈,必定是戚神医悄悄地为她医治了。 如此玄之又玄的经历,让楚君澜成为千金贵妇们的谈资,楚梦莹的话,为她引来众人的视线无数。 楚君澜泰然自若,与苏映雪、李妙春、杜清见了礼。 苏映雪敷衍的蹲了下身子,拉长音道:“哦,原来你就是梦莹那位嫡出的妹妹,平日里梦莹在你们府里,也多亏你照顾’了。”照顾二字咬的极重。 李妙春与杜清同样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楚君澜挑眉看向楚梦莹,这位背后编派了她多少? 楚梦莹被她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扫,当即委屈的垂头,眼中迅速蓄满了泪水,仿若被狂风摧折的娇花。 苏映雪将楚梦莹一把拉到身后,直站在楚君澜面前,面带微笑恶毒的道:“你以为将来你就是恭定王世子妃了,未来就一定能成为恭定王妃?做梦去吧!世子是个傻子,还不知能不能承袭爵位呢!” “就是,”杜清也嘲讽的笑了,见周围不少人看了过来,她声音越发拔高,“我听说,恭定王世子一听说要娶这位楚小姐,吓的连夜就逃婚了。” “怪道恭定王府婚期推迟了,傻子都给吓跑了……”李妙春噗的笑了,引得杜清也咯咯的笑。 苏映雪道:“你自持嫡女身份,不将庶出的姐妹看在眼里,嫡出你就了不起吗?你不是医术出众,是什么医仙传人吗?有本事,你就用你那医术把傻子治好啊。” “医术?谁信啊,还不定中间是怎么一回事,哈哈哈!” 苏映雪、杜清、楚梦莹、楚佩珊都哈哈大笑。 少女的声音清脆,穿透力极强,他们又刻意的拔高声音,周围不少人都注意到了此处,不由都低声议论起来,人群中还有人低声嬉笑。 楚君澜观察苏映雪的面色,凑近了又闻了闻,忽然道:“你用的是粉蝶轩的胭脂?” 苏映雪一愣,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上下打量楚君澜未施脂粉的脸,得意道:“怎么?羡慕?” 楚君澜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苏映雪一脸奇怪。 楚君澜 看向杜清,上下打量了一番,抓住她和李妙春的手腕又松开,视线落在她嫩绿的马面裙上,“今日带了备用的裙子来?” 杜清满脸戒备,“你做什么。” 楚君澜又看李妙春,“爱吃西瓜、冰碗之类?” “你到底什么意思!不妨直说!”李妙春眉头紧锁。 “没意思。”楚君澜轻笑一声便转身离开。 杜清被气的十分暴躁,追了两步刚要骂人,就被楚梦莹拦住了。 “杜姐姐、李姐姐,我三妹自从醒来后脑子就不大灵光,还请你们看在妹妹的面儿上,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梦莹你就是太好心了!人善被人欺,你越是这般退让,她就越是欺负你!”苏映雪拉着楚梦莹的手心疼的道。 “原来未来的大嫂就是生的如此模样。”娇滴滴的一声忽然从不远处树丛后传来。 紫衣少女快步走来,一双美眸上下打量楚君澜,轻嗤一声道:“软蛋配傻子,倒也般配。” 楚君澜闻声回眸,视线越过那紫衣少女,落在她身后的两个青年身上。 前头一位身材高大,乌发浓眉,目若点漆,样貌端正,只是双眼此刻狂热的盯着自己,让人不喜。 后头那位青衫薄带,样貌清秀,倜傥之姿,笑容略有些尴尬,正是昨日在茶楼遇上那两位公子其中的一位。 楚君澜无奈道:“今日不是聚雅会吗?” 紫衣少女娇嗔:“是又如何。” “聚雅聚雅,我还当来的都是雅致之人,想不到堂堂恭定郡王府的小姐,竟会与粗鄙之人一样当众喧哗口出恶言,甚至有不敬未来长嫂之嫌,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你!” “好了,子兰。” 目若点漆的公子走到近前,拱手行礼,双眼直勾勾看着楚君澜,声音沙哑道:“楚三小姐,在下恭定王次子萧运鹏,这是四妹子兰,这位是安陆侯世子沈瑜。” 沈瑜尴尬的向楚君澜拱拱手,萧子兰则哼了一声别开脸。 “舍妹年少无知,还请楚三小姐莫怪。”萧运鹏温柔一笑,再近一步,拱手施礼。 上次去恭定王府,萧运鹏住着世子该住的“修仪斋”,院内灯火通明,仆婢成群。 萧煦明明是正牌世子,却只能屈居小小的偏院,院里只有一个傻乎乎的小厮,甚至连顿干净的晚饭都吃不上,坐在破旧的桌子旁可怜兮兮的看书。 楚君澜心头火起,笑容却明媚起来,双手搀扶,“罢了,未来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计较。” 美人儿靠近,萧运鹏只闻得一阵清新的香气,当即骨酥筋麻,忽觉得手肘扎了一根刺,也毫不在意,眼睛都要移不开了。 第27章 花头笺 楚君澜退后两步离开萧运鹏身边:“既然未来是一家人,我做长嫂的也不好与小姑计较,今日的事就罢了。” 萧子兰哼道:“你计较又能如何?还真当自己是世子妃了。” 萧运鹏斥责:“子兰!” 萧子兰委屈的闭上嘴。 萧运鹏又要凑近楚君澜,忽然身子一麻,脚下拌蒜,直挺挺的往前摔去,他前方正好是楚君澜。 萧运鹏如此作态,远处人不说,安陆侯世子沈瑜看着便觉得不妥,眼疾手快将人扶住,免得他直接扑在楚君澜身上。 “云鹏兄,注意脚下。” 楚君澜见状,遗憾的收起银针。 萧运鹏有些尴尬,他并非故意去占楚君澜的便宜,只是不知为何身体忽然就不听使唤了。 这时楚梦莹已俏脸绯红的带着楚云娇、楚佩珊到了近前,“三妹妹,不为我们姐妹介绍一下吗?” 楚梦莹水眸怯生生的看着萧运鹏,欲语还休的模样。 楚君澜嗤笑一声:“你不是什么都听见了,还用什么介绍。”说罢转身就往不远处的花园走去。 楚梦莹的脸腾的烧了起来。 “楚三小姐!”萧运鹏哪里顾得上看别人,只觉得美人宜喜宜嗔都是风景,眼珠子都要挂在楚君澜那纤细不盈一握的楚腰上了,抬腿便要追,谁知道腿动作了,脚却拔不动。 这一次,身旁的沈瑜都没来得及反应,萧运鹏“啊”一声大叫,面朝地面直挺挺的摔了下去,双手胡乱一抓,差一点抓掉楚梦莹的裙摆。 楚梦莹被唬的娇呼一声,连连后退才堪堪保住裙子。 “哎呀,运鹏兄!”沈瑜赶忙搀扶,一旁也有不少随后赶来的公子凑上来帮忙。 萧运鹏额头碰青了一块,鼻子下两管鼻血,满脸的狼狈,他惊恐的站起身,动了动刚才失控的腿脚,这会子却又恢复正常了,就好像身子不听使唤都是他的幻觉。 他那模样着实狼狈,周围不少闺秀都悄然散开,往宴会的花园而去。 楚梦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将自己的秀帕递了上去,指了指鼻子,“二公子,您流血了。” “多谢。”萧运鹏已感觉到热血流入口中,抓了帕子捂着脸。 沈瑜也怕他在自家的宴会上出什么事,连连道歉:“必定是下人不经心,石子上的青苔没有清理干净,害的运鹏兄脚下打滑……” “不妨事。”萧运鹏下摆摆手,故作幽默的道,“我只是为之倾倒。” 沈瑜越发的尴尬了,亲自引着萧运鹏去客房清理伤口整理一番。 萧子兰看着哥哥那副模样,心里对楚君澜越发不喜,连带着对主动递帕子的楚梦莹也很厌恶,冷笑了一声,转身往宴会场地而去。 花园中百花绽开,彩蝶翩翩,空气中淡淡花香夹杂着花果香和脂粉香,一张张铺设大红锦缎桌巾的八仙桌错落有致,穿红挂绿的婢女们端着果盘茶点穿行其中,男宾与女宾的席位由一道盆栽制成的花墙隔开,既不耽搁交流,又不失雅致。 身着葡萄紫色褙子的安陆侯夫人屈居侧位,首位上端坐着的却是一身宝蓝常服,妆容精致的大长公主。 楚君澜在楚老太君身边空位坐下,不多时,楚梦莹、楚云娇、楚佩珊、苏映雪等人也快步而来,各自寻了位置落座。 这时已有女子主动上前与大长公主和安陆侯夫人见礼,又给前头几桌的命妇们行礼,主动提出弹琴或者舞蹈助兴。 今日的重头戏便拉开帷幕。 楚君澜吃着茶,想着袁康虎那案子的事,有一眼没一眼的看各家闺秀精心准备的节目。 不得不说,这些大家闺秀各有所长,节目端的是赏心悦目,表演的好的,便会得大长公主赞扬,被头前几桌命妇拉过去说说话。时而有命妇隔着花墙叫自家带来的儿郎来为之引荐。 楚君澜百无聊赖之际,老太君低声问: “你们可曾预备了什么节目,别耽搁了,赶紧去表现一番,莫要丢了楚家的脸。” 楚云娇和楚佩珊都有些胆怯。 楚梦莹深吸一口气整理心情,笑着道:“老太君放心,孙女不会给楚家抹黑的。”说罢起身往前头走去。 老太君见自家好歹出了一个节目,这才稍微放下心。 楚梦莹一曲琵琶弹奏的宛若珠落玉盘、如泣如诉,安陆侯夫人听的频频点头,待她一取奏罢,笑着叫她到跟前来和蔼的问:“你是哪一家的姑娘?” “小女子乃工部员外郎楚家第二女。” 安陆侯夫人笑着道:“大长公主,您看呢?” 楚梦莹小鹿一般的眼睛看向大长公主,眸中水波盈盈。 大长公主笑了笑:“是个聪明孩子。” “是啊。楚大人好教养。”安陆侯夫人也点头。 老太君远远听见,得意的脸色都涨红了。 楚梦莹腼腆一笑,“小女愚钝,让您见笑了。” 男宾一侧有人笑着道:“这歌舞已看过了,不如咱们做些有趣儿的游戏如何?也好叫我们能参与进来。” 说白了就是青年才俊们看歌舞听乐器已经腻了。 安陆侯夫人笑道:“大长公主,您看呢?” “孩子们的聚会,自然是大家的意见为重。”大长公主微笑看向男宾第一桌,叶以渐与几个才俊都坐在此处。 得到应允,立即就有男宾讨论起来,有说击鼓传花的,也有说填词连句的。但是考虑到一道花墙之隔的女宾们才学有限,最后只拟了个题目,由安陆侯世子沈瑜呈了上去。 大长公主看过后笑道:“此题甚好。如今正是赏花时候,便做个与花相关的游戏。” 所有人都点头,聚精会神的看向首位。 安陆侯夫人便向着身后吩咐了几句。 一炷香后,婢女们抬了两座屏风木架来,架子上以各色绸带拴着种类各异的一枝或数枝时鲜花朵,花下都以丝带拴着一张纸笺,微风轻拂,各色花朵飘摆,花笺随风飞扬,煞是好看。 安陆侯夫人起身笑着道:“这纸笺上写着与花相关的诗句,但作为题面的花朵与下面绑缚诗句所写之花并不相关,同类的一枝花与两枝花所写诗句也不同,考验的便是记忆力,枯坐无趣,大家都上前来,围绕着此处转过一圈吧。” 第28章 艳冠群芳 老太君催着道:“你们都去,能记住一个两个也是好的,即便只记住一个,侥幸得机会答对了也是一个表现的机会。” 楚云娇与楚佩珊自然不肯放过机会。 楚君澜懒得起身,可老太君连连催促,为免引起太多注意,楚君澜只得随着人群上前。 路过首位时,楚君澜并未特地与大长公主搭话,只远远地颔首致意。 大长公主看到楚君澜如此自重,心下也多了几分欣赏。方才院中的一点摩擦早已传入她耳中,楚君澜被人议论刁难,见了她却没想着让她给撑腰,让她对楚君澜又多一些喜爱。 花头下都不是什么冷僻的诗,难的是要记住与花头不相干的内容,以及不同数目同样的花头也对应了不同的诗。 姑娘们故意走的慢一些,认真的默背。 与所有人的认真相比,队伍最末的楚君澜只看了一眼就兴致勃勃的欣赏起周围景物的做法就格格不入。 叶以渐、萧运鹏、沈瑜三人走在男宾一列的最前端,恰跟在楚君澜身后。 萧运鹏看着楚君澜的窈窕身影早已有些痴然。 叶以渐却是禁不住摇头失笑。 楚君澜赏景时不经意转身,正看到身后的叶以渐,见左右只有沈瑜和萧运鹏,禁不住打趣:“怎么,刚好些就急着出来相亲了?” 沈瑜和萧运鹏都听的愣住了,想不到如此顾盼神飞的美人儿竟如此语出惊人。 叶以渐对她却有些了解,展颜道:“楚姑娘就不要取笑我了。医嘱我还是记得的。” “但愿你记着呢,开罪大夫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是啊,渐已深有体会,不敢再犯了。”叶以渐十分害怕的搓搓手臂。 楚君澜被逗的噗嗤一声笑,与他摆手作别,转身回座位去了。 叶以渐的笑容却一直都在脸上,直到回到座位,一抬头对上外祖母那玩味的视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端正神色。 “大家都看过了,想必都有了一些记忆,下面由我来出第一题,大家抢答,答对者可点名下一人答题,答错者要罚酒一杯,答题者由答对者重新点选。”安陆侯夫人看了看屏风架子,笑道:“一朵紫薇。” 场中一片静默,楚君澜秀气的掩口打了个呵欠。 楚梦莹咬着唇紧张的沉思,忽然眼前一亮,猛然起身,声音高亢的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有婢女早已站在屏风旁,寻到一朵紫薇花的花头笺,检查过后高声道:“正确。” 所有人的眼神一下都聚集在楚梦莹身上。楚梦莹俏脸绯红,双眼含波,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安陆侯夫人道:“原来是楚二小姐,那么就由楚二小姐点选下一人来答题吧。” 楚梦莹看向花墙另一侧的男宾,目光落在第一桌的萧运鹏身上。但是想了想,她忽然一狠心,高声道:“我家三妹素来博学,下一题就由三妹妹来吧。” 她温柔友善的一笑,一副将表现的机会送给楚君澜的模样。 楚君澜正捻着玫瑰酥吃的嘴角都是点心渣子,闻言扬眉看去。 楚梦莹笑容温婉,心里却在狂笑。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楚君澜素来不爱读书,是个脑子笨的,只看一眼就要记住那么多诗句,根本不可能! 她不是要嫁给傻子了吗,正好让大家看看,笨蛋配傻子,堪称绝配! 叶以渐、沈瑜、萧运鹏都担忧的看了过来,因为刚才楚君澜那漫不经心的模样他们看在眼中,知道她并未认真准备答题。 苏映雪、杜清、李妙春三人都掩口笑起来,萧子兰更是轻哼出声。 长时间不见楚君澜起身应答,安陆侯夫人便想打圆场。 就在这时,楚君澜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子,帕子擦拭唇角,笑着起身:“好啊。那就玩玩。” 她声音柔婉,又带着几分嬉笑 的轻松,将方才紧绷的气氛一下子冲淡,好似这真的只是个游戏,并不是各家贵女争先恐后表现的机会。 安陆侯夫人笑着道,“那么请楚二姑娘出题。” 楚梦莹看了眼前头,随意点了一个:“夕颜。” 楚君澜道:“是白夕颜还是紫夕颜?” 楚梦莹自己都记不清夕颜挂了几种颜色,距离又远,看不清全部的花头,只能随口道:“紫色。” 楚君澜噗嗤一笑:“今儿个没挂紫色的,白夕颜倒是有三朵。” 楚梦莹脸一下就红了。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婢女早已找到了白色夕颜,高声道:“对了。” 众人惊讶之际,楚君澜洒脱的道:“叶以渐。石榴花。” 叶以渐想不到楚君澜找他来“做游戏”,不经思考便道:“‘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正确。” 婢子声音激动,男宾一片欢呼。 叶以渐看向楚君澜,见她正要坐下,忽然灵机一动。 “楚三小姐,请作答。” 楚君澜不想叶以渐还点她,站直了身玩味一笑。 “两朵凤仙。” 婢女赶忙找到两朵凤仙。 楚君澜脱口便道:“‘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叶以渐,芍药。” “‘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楚三小姐,碗莲。” …… 二人竟这样你来我往的比赛起来,根本不肯点其他人。 他们思维敏捷,脱口便答,速度快到前头检查的婢女从两个增加到六个,才勉强跟的上二人回答的速度。 所有人早都被震住了! 叶以渐乃状元之子,才思敏捷,有够过目不忘之才让人惊叹,却也情有可原。 可是楚君澜一个闺阁女子,竟也丝毫不落下风,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此女与叶以渐一样,有过目不忘之能! 所有人看向楚君澜时,眼神都不一样了。 先前她再艳冠群芳,也只是个绝色美人,可如今知道美人脑子不是空的,感官自然不同。 楚梦莹贝齿紧咬下唇,悔的肠子都青了。 苏映雪心里堵得慌,脸上一阵阵发热,忍不住抓了抓脸颊,杜清和李妙春更是张口结舌,想不到楚君澜竟有这样的本事。 “最后一题了。”叶以渐眼神欣赏,声音温和,弯腰折了身畔盆栽中的一枝木槿花拈在手中,“请姑娘做答。” 第29章 我不会医术? 叶以渐指尖捻着两朵淡粉的并蒂复瓣木槿。 楚君澜远远看去,微微一笑,艳光四射:“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好——” 不等婢女们检查,场内已是一片叫好声,男宾们都伸长脖颈往楚君澜的方向看,满眼激赏。女眷们则不约而同的看向拈花而笑的叶以渐,粉面含春。 木架旁的婢女笑着回话:“回夫人,叶公子与楚姑娘一同答完了所有题面。” “好!好!”安陆侯夫人也有些激动,优雅抚掌,赞叹道,“聚雅会办了多少年,各色游戏题目都做过,今日还是头回见到这样别开生面的一幕,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叶公子,楚三小姐,着实才思敏捷!聪明绝顶!” “更值得佩服的是楚三小姐。”大长公主站起身,眼神慈爱的看着楚君澜,“楚三小姐,请到这边来。” 大长公主是什么身份,对楚君澜说话竟然如此客气。 难道传言属实,叶公子的病真是楚君澜医好的? 所有人对楚君澜都有了新的认识,就连刚才和众人一同嘲讽过楚君澜的人,对她的认识也都改观了。 楚君澜依言往前排而去。 随着她窈窕的素淡身影走远,落在这一桌的灼热视线也跟着一并转移。 老太君兴奋的拉着楚佩珊和楚云娇夸赞,“看看澜姐儿,这才是给楚家争光呢!”又训斥楚梦莹,“你才刚出的是什么题,人家根本没挂上紫色的夕颜,你居然问的出来,你是想刁难人还是想献丑?真是丢人现眼!” 老太君声音不小,周围人都听的清楚,楚云娇和楚佩珊笑容僵硬,楚梦莹低着头脸色铁青,眼圈都红了。 邻桌的苏映雪坐在自家几个姐妹之间,想到方才见面时对楚君澜医术的怀疑,脸上又热又痒,忍不住挠了几下,见身旁的杜清脸色不对,关心的问:“杜姐姐怎么了?” 杜清一手捂着小腹,红着脸低声道:“我似是来了小日子,裙子脏了。” “啊?那快让婢子陪着你出去,你带了替换的裙子来没有?” 第30章 不吃你这一套 静。 还是静。 两寸厚的黄花梨,楚君澜随手一扎,柔韧如发丝的银针便那么硬生生直直扎了进去! 有不相信的,还撩起桌巾往下看,当看到桌面下戳出的一截针尖,当即惊呼起来。 “天啊,真的扎进去了!” “这得是多大的本事?便是太医院最擅长针科的老太医,都未必有这样的手法!” …… 议论声潮水一般传开,所有人都彻底震惊了。 大长公主不由暗自抹汗,幸好她心思动摇之际没有冲动的将质疑问出口,否则开罪了楚君澜,叶以渐的毒如何解? “故弄玄虚!”六皇子脸色铁青,“不过扎个针,能代表什么?暗器之流罢了,我身边的侍卫也都做的到!” 楚君澜斜睨六皇子,忽然轻松一笑:“既然六殿下如此说,我就不会医术好了。” 这是当做不会就不会的事儿吗? 楚君澜忽然懒得争辩,就像大人懒得与孩子争辩鸡到底爱不爱吃米,便显的六皇子越发的无理取闹。 六皇子脸色刹时黑如锅底:“你什么意思!” “我倒是想问六殿下是什么意思。我到底应该会医术,还是应该不会医术?” “你!” “好了。”大长公主走上前来,揽着楚君澜的肩膀,保护意味颇浓,“六殿下想来是误听了什么人的谗言,才误会了楚姑娘是坑蒙拐骗之人,今日冲动想来也是因为关心渐儿。如今楚姑娘证明了自己的针法,误会便也解开了吧?” 面对父皇的亲姑姑,六皇子收敛了怒意。 大长公主满意的微笑,“律儿今日的确是莽撞了一些,冲撞了楚姑娘,不如本宫做个和事佬,你二人吃一杯茶,这一页儿就翻过去了,可好?” 有大长公主说和,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缓和许多,楚老太君、楚云娇和楚佩珊都松了一口气,唯有楚梦莹满眼遗憾,没见楚君澜倒霉颇觉可惜。 六皇子眸光冷锐的看着楚君澜,沉默片刻,忽然露齿一笑。 他向后伸手,内侍立即会意的端了两杯茶上来。 六皇子接过一杯,抬眸看着楚君澜。 楚君澜眨了下长睫,也从善如流的接过另一杯。 谁知刚要举杯,六皇子忽然弯腰凑近,邪肆道:“贱人,早晚落在我手上!” 外人只看到六皇子亲昵的凑近楚君澜,像在劝她吃茶,也像在悄悄地和解。 可大长公主离着近,将这话听的清清楚楚,当即面色大变。 楚君澜面不改色,缓缓抬杯凑近唇畔,抿了一口。 六皇子满脸的嘲讽,再强势的女子又能如何,到底都要慑于他高贵的身份! 楚君澜一双美眸直盯着六皇子的双眼,在他得意的扬起唇角时,忽然露出个肆意的微笑,“噗”的一声将茶水呸了他满襟! “贱人敢尔!”六皇子的嘲讽与得意冻结在脸上,满眼不可置信。 楚君澜将茶杯往桌上一丢,转身就走! 花园之中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想不到,楚君澜竟如此放肆。 楚老太君吓的脸都白了,赶忙追上楚君澜拉扯她:“你别走,你快去给六皇子跪下赔罪啊!你难道想害死全家不成!” “是啊三妹妹,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就不在乎全家人死活了,父亲那般重视你,你怎能如此啊!”楚梦莹加油添醋。 楚云娇和楚佩珊吓的梨花带雨,也追着楚君澜催促她道歉。 因花园之中太过安静,她们几人的话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楚君澜一言不发,脚步飞快,将缠足的老太君、楚梦莹几人远远甩开。 就连本来想上前来与楚君澜和解的李妙春,这时也不敢靠近了。 大长公主沉声斥责:“六殿下,你今日做的未免有失风度,不怪楚姑娘动气。此事本宫会与皇 上说明的!”转而吩咐叶以渐,“渐儿,你送送楚姑娘。” “是。”叶以渐拱手,偏生他遵楚君澜的医嘱,不能剧烈运动,就只能快走几步,“楚姑娘留步。” 大长公主的维护,让在场众人对此事也有了另一层理解。 楚君澜又不是个傻子,自然不会愿意开罪六皇子,原本都已经端了茶要和解,可在六皇子凑近说了几句话后却忽然动了怒,要说六皇子嘴上干净,谁都不相信,六皇子八成是说了什么威胁的话,更有甚者可能是什么下流话。 可即便如此,被一个宠妃所出的皇子如此对待,寻常闺秀也没见过有敢这样正面刚的。 六皇子咬紧牙关,下颌骨因太过用力而显得棱角分明。 沈瑜拱手道:“六殿下,不如随在下去更衣?” 六皇子斜睨沈瑜冷哼一声,带着随行的内侍快步走了。 原本还气氛热烈的聚雅会彻底被六皇子搅了,大家敢怒不敢言,纷纷与安陆侯夫人告辞。 叶以渐这时已来到府门前,见楚君澜并未离开,正悠哉的站在马车旁,一脸无所谓的听楚老太君与几个庶出姐妹的抱怨。 “你赶紧给我回去!给六殿下磕头道歉!” “对啊,三妹妹这样做,等于开罪了皇家,还开罪了淑贵妃,往后咱们一家可怎么是好啊!” …… 在楚家人的唠叨中,叶以渐平复了一下呼吸,笑着走上前去。 “楚老夫人安好。” 老太君被楚君澜的油盐不进气的胃疼,听见有人唤自己,满脸不耐烦。 可回头看见来的竟是叶以渐,立即挤出了一个笑脸:“原来是叶公子。” “叶公子。”楚梦莹、楚云娇、楚佩珊齐齐行礼。 叶以渐还了礼,温润一笑:“楚老夫人误会三小姐了。方才的事的确是六殿下言语侮辱在先,外祖母担忧楚老夫人位置远,不清楚六殿下所为还在怪罪三小姐,特地命在下前来解释,三小姐今日处置得当,保存了楚家千金的颜面,对楚家女儿并无半分影响。何况当时外祖母与其余命妇都靠的近,是非曲直自然是清楚的,大家自会解释,此事也不会酿出什么后果来。” “这……” “楚老夫人不必担忧,有外祖母在,此事定会平息的。”叶以渐笑着道。 老太君终于嘘了一口气。 楚梦莹见状,圆圆的小鹿眼水汪汪的注视着叶以渐:“叶公子果真是仁义之人,未免三妹被家中责罚还来说项。只是三妹妹如此放肆,也着实是该管教的,若不然,将来怕酿出累极家门的大事。” 老太君的脸色又变的凝重起来,“是啊,叶公子的好意老身心领了,家中之事老身会自行处置的。” 第31章 心疼愧疚 这种唯利是图者竟然是楚君澜的亲人? 有这种亲人,她在楚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如今能力卓绝尚被这样对待,得木僵之症的那一年,又受了多少磋磨? 叶以渐心中翻涌的怜惜化作愤怒,冷笑道:“楚二小姐倒是好教养,在下不才,是代大长公主来给贵府老太君传话的,敢问楚二小姐是以何身份插言?如此长幼尊卑嫡庶不分的,在下也是涨了见识。” 楚梦莹想不到那般温文的公子竟会如此针对自己,不可置信的瞪圆眼,脸色登时涨的通红。 “孽障,不够丢人现眼!还不退下!”养出这样丢人的庶女,老太君心里已将王姨娘骂了几百遍,满脸堆笑的道,“叶公子息怒,是老身管教不严。” “楚老夫人说笑了,在下一个外人,也插手不到您家里的事。” “哪里,哪里……”老太君一个常年在田庄居住的乡下妇人,如何见识过真正权贵的气场?此时早就六神无主,失了方才的强势。 叶以渐公事公办的道,“楚老夫人要管教家中子孙,在下无权过问,只是您若执意惩罚无过之人,却放任无礼之人不管,针对之意如此明显,在下是要回明大长公主的。” “这……老身身为一家主母,自会秉公处置,今日之事如您所说,的确不是澜姐儿的错。”老太君回头怒斥楚梦莹,“你这孽障,还不来与叶公子赔个不是!” 这时,安陆侯府的宾客已陆续出了门,已有不少人看到了此处的场面。 楚梦莹脸涨成了茄子皮,行礼道歉觉得跌面儿,不行礼,又畏惧叶以渐的身份,还怕惹的老太君不快。 见楚梦莹不肯动作,老太君气的恨不能踹她一脚:“怎么,你是真不服祖母管教?到底是姨娘养的,竟如此无礼,这样大的场面往后还如何能让你出来!” 老太君的责骂极为尖锐,萧运鹏、萧子兰在沈瑜的陪同下刚下丹墀,就看到了这样的场面。 一看到楚君澜,萧运鹏眼睛都亮了,心思一动便大步上前来:“楚老太君何故如此动怒?” 老太君一看来的竟是恭定王府二公子,越发尴尬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楚梦莹委屈的低着头,心思一动给楚君澜跪下了,“三妹妹,一切都是姐姐的不是,还请你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求叶公子饶了我吧,你说话,叶公子一定会听的!” 萧运鹏诧异的挑眉看向叶以渐,大咧咧问:“叶公子与楚三小姐如此熟悉?” 事到如今,楚梦莹竟还想当着外人的面,给楚君澜扣帽子? 叶以渐面色冷凝:“楚三小姐是在下救命恩人,在下的确会竭力报答。只是罚你的人是你的祖母,又不是楚三小姐,你如此作态,着实让人不解。” “原来如此,救命之恩的确是要报答。”萧运鹏恍然,再看楚梦莹跪在地上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生怜香惜玉之意,劝解道,“楚二小姐想来也是一时被吓坏了,多大不了的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吧。” 楚梦莹天鹅一般白皙的脖颈低出柔弱无依的弧度,流着泪道:“多谢二公子。” 萧运鹏颇有成就感,笑着摆摆手,有意与楚君澜搭话,腆颜笑道:“楚三小姐医者仁心,必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楚君澜笑而不语。 叶以渐是为了给她出气,她若是被萧运鹏劝和几句就松了口,岂不是在打叶以渐的脸? 萧运鹏没得楚君澜的回答,面上就有几分尴尬。 叶以渐心情却好了不少,也不想一直揪着此事不放,怕苛责的太过了让楚君澜左右为难。 “罢了,这是楚家家事,楚老太君自行解决吧。” “是,老身回头会好生管教她,孽畜,还不退下!”老太君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楚梦莹抽噎着爬起身,帕子捂着脸退在一旁。 叶以渐这才放缓神色,转向楚君澜,歉 然道:“楚三小姐今日实则是被在下牵累。在下与六皇子自幼不和,因病情好转是三小姐之功,六皇子才会如此愤怒,当众要给你难堪的,好在小姐处事有度,否则今日怕是被欺负了去。” “无妨,有些人天生就气场不和罢了,也不全是你的缘由。”楚君澜洒脱一笑,“还请叶公子转告大长公主,今日多谢她维护之情。若是大长公主能在皇上面前狠狠告六皇子一状就更好了。” 想不到她竟会这么说,叶以渐被逗的莞尔。 萧运鹏想起方才聚雅会上楚君澜艳压群芳的英姿,以及后来极具个性的应对,心里越发的痒了,也拍着胸脯道:“楚三小姐放心,这事若是淑贵妃怪罪下来了,我也能为你作证。” 楚君澜挑眉瞟了萧运鹏一眼。 这人对她的觊觎之心毫不掩饰,让人不喜。但是想想他将来的用处,楚君澜忽而展颜,艳光四射:“那就多谢二公子了。” 萧运鹏心里砰砰直跳,骨头都酥了:“不必客气,将来都是一家人嘛。”转而又与一旁的沈瑜道,“沈兄,那桌面儿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沈瑜无奈道:“运鹏兄何必在意一张桌子?况且桌子又不是不能用了。” “那毕竟是楚三小姐破坏了的,我恭定王府自然要赔偿。”萧运鹏说罢,对楚君澜温柔一笑。 萧子兰撇嘴,对着楚君澜翻了个大白眼。 叶以渐则眉头微蹙,担忧的看向楚君澜。 楚君澜只做听不懂萧运鹏的意思,与叶以渐、萧运鹏、沈瑜行礼道别。 回到楚家,老太君气冲冲的叫了王姨娘去上院。 楚君澜则被老太君闻声软语的安抚了一番,还嘱咐她回去后好好休息。上院发生了什么,楚君澜毫不在意,倒是紫嫣跑出去听了一番墙根,回来后就欢喜的像是过了大年。 傍晚,楚君澜刚刚沐浴过,穿了一身雪白的中衣盘膝坐在内室拔步床上闭目修习内劲,后窗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你来了。”楚君澜微笑。 高挑雪白的清俊人影缓步走到了近前,在她面前三步远处站定。 未免外面看到屋内人影,楚君澜特地熄了灯,萧煦仿若披着满身清冷的月华,漂亮的星眸中似有星河轮转。 楚君澜笑了笑,“来,我看看你的脉象。” 萧煦却没动,微抿着唇,垂下漂亮的眼睛:“对不住。” 第32章 阳光 楚君澜扬眉,“怎么忽然说起这些来?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我知道了,莫不是你反悔了,找了别人做交易?还是你终于决定以后都不表演装傻给我看了?” 萧煦一窒,原本低落的情绪被她搅了,转而坐在她的床沿,目不斜视的将手递了过去。 楚君澜挽起他的袖口,指头搭在他的腕子上,诊过双手后心里有了数。 “你这两日在忙什么?劳累太过是不行的,就算急着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你若是累垮了我也是不答应的,”点点他肩头,“宽衣。” “无事。”萧煦许是知道躲不过去,干脆利落的宽衣解带,依楚君澜要求的躺下。 楚君澜取了银针,利落的下针,还跟他闲聊:“我是大夫,我说有事便是有事,你自己要多留神,还当自己是什么铁打的身子?” “好。”萧煦不做争辩。 “你答应的痛快,自己也要做到才是,”又下一针,楚君澜问,“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 她是真的好奇,萧煦这种认真还带着一些古板的人,莫名其妙见了面就道歉,必有缘由。 萧煦仰躺在散发着淡淡馨香的枕头上,看着浅碧色的帐定,鼻梁高挺,唇形优美,歉然开口:“今日聚雅会,你受委屈了。” 楚君澜一愣,又下两针,失笑道:“为了这个?这与你有什么相干。” “他们因我而嘲笑你,还有萧子兰对你不敬,萧运鹏心术不正!” 萧煦语气仿若报菜名一般平板,可看他冷着的脸,就知他已经动了气。 楚君澜语气轻快:“这些都无所谓。难道我还指望活在别人嘴里?” “可我不能出面帮你。”别人却能。 楚君澜眨眨眼,忽然笑着道:“我怎么闻到酸味儿了?” 萧煦闭口不言。 “萧子兰和萧运鹏于我来说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再说他们做什么,又不是你吩咐的,你有什么好对不住的?”楚君澜怕人脸皮薄禁不起逗,便端正神色。 萧煦动了动唇,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楚君澜将针都扎好,屋内凤鸣声隐隐传来,她索性盘膝坐在床沿,与平躺着的萧煦闲聊。 “哎,你家里人想来也都是一朵朵奇葩,不过不打紧,赶明儿你弄的到八抬大轿,我去帮你收拾他们。对了,那个萧运鹏图谋不轨,被我扎了一针,想来他腿有一段日子要不好用的。” “咎由自取。” “哈哈!”楚君澜赶忙压住声音,低声道,“想不到你萧世子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楚君澜语气轻快,仿佛所有委屈都不会放在心上,天大的事她都能笑着迎难而上。 萧煦的眉目渐渐柔和,唇角也轻轻扬起。 她就像耀眼的骄阳,让他这样常年处在阴暗之中的人忍不住靠近,忍不住也想要拥有一团如此温暖的阳光。 “萧运鹏再有动作,我不会轻饶。” “放心吧。”楚君澜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他能做什么?无非是回家抠桌面上的针罢了。你还是专心做你的事,时机不成熟时就不要打草惊蛇了。” 萧煦不置可否。 楚君澜与他闲聊片刻,就见他眼皮逐渐沉重,竟是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看得出他应该是累坏了,便也不再多言。不多时,身边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楚君澜有些好笑,也有些感慨。 她们这类人,对人的防备心是很重的,能在一个人跟前全然放松的允许自己睡着,那只能说明一点——萧煦对她是真的信任。 他们不过口头达成了交易的协议,萧煦就能如此信任,此人心性坦荡可见一斑。 楚君澜麻利的将他身上的针除去,细如毛发的银针拔出时毫无感觉,看他睡得熟,楚君澜又拿了薄纱被,轻轻的为他盖上。 不料被子刚一贴身,原本已睡着了的人猛然睁 开眼,眼神锐利的仿若捕猎的鹰隼! 楚君澜本就毫无防备,不等反应就被萧煦捏住脖颈,天旋地转的被按住,萧煦一手撑拔步床,一手捏着她的咽喉,有力的腿压着她的腿,压着她的身体仿若矫健的猎豹,只要手上用力,便能直接取了她的性命。 楚君澜丝毫不慌乱,也没见反抗,只是道:“醒醒嘿,若不醒你就要没大夫给你解毒了。” 萧煦混沌的眼神恢复清明,待到意识到自己竟压在柔软的娇躯上,整个人都愣住了:“我……” 他急忙松了手,翻身躲在一旁,又低头看自己衣衫不整,赶忙跃下地抓了外袍穿。 楚君澜抱膝坐着,揉了揉脖颈,“看你睡了,好心让你多休息,你却差点杀了我。” “抱歉。”萧煦羞惭。 见他俊极的脸上满是尴尬,虽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他脸红不红,但楚君澜还是猜得到这个小古板怕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罢了,也不全怪你。” “对不住。” “你若真觉得对不住我,要不还是给我傻一个看看?” 萧煦:“……” “若不想傻给我看,要不你也让我掐一次脖子再压一次?”楚君澜禁不住逗他。 萧煦嘴唇动了动,好半晌才挤出一句:“掐脖子可以。” 楚君澜哈哈大笑。 萧煦意识到楚君澜又在逗他,抿着唇,板着一张俊脸目不斜视的拱手,转身就从后窗子离开了。 楚君澜看他再度落荒而逃,禁不住又笑了一起来。 次日,老太君在昏省时将王姨娘批了个体无完肤,楚梦莹也同样被训的抬不起头来。 楚君澜在聚雅会上的表现全家都传的神乎其神,就连仆婢们看她的眼神都宛若在看个半仙。 楚君澜全然不在意,昏省后就去给楚华庭诊治。 “大哥,你的眼睛已渐有起色,药方子我也想好了,百年野山参大长公主也送了我,其他珍奇的药材我现在也有银子能买的来,如今就差了一味药引,我便可有八成胜算。” 楚华庭眼睛渐渐好转,欢喜的语气都轻快了:“是什么药引?易得吗?” “说来也不难,就是工序麻烦一点,需要洁净的晨露做药引子,所以明儿开始,天不亮我就要先出城去采露。不过我脚程快,采了晨露回来恰好赶上昏省,什么都不耽搁。” 楚华庭有些心疼:“还是让别人去吧。你一个女孩家,不能如此劳累。” “别人弄的我不放心。若是弄脏了,怕是要起反作用的,这事还是我亲自来才行。” 楚华庭虽担忧,但也知道自己拦不住妹妹,只好一遍一遍的叮嘱她注意安全。 次日天还没亮,楚君澜就低声与紫嫣交代了一番,悄然翻窗离开了楚家,往城外连绵成一片的俊华山而去。 俊华山上除了有一座香火算不得多旺盛的“五蕴寺”,四处都是人迹罕至的野林子。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她已经收集了一个小瓷瓶,又赶回家给老太君晨昏定省。 谁料想,刚走到楚家的后巷,楚君澜的脚步便猛然顿住。 有埋伏! 不过呼吸之间,便有七八名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男子将她前后左右的路都围死了。 “你就是楚君澜?”为首男子不惑之年,身材高大,声如洪钟。 第33章 大人物 “我便是楚君澜,诸位是?” “锦衣卫办事,不必多言,随我等走一趟吧!” 男子一声令下,立即有两名缇骑大步上前,一左一右堵住楚君澜的去路。 楚君澜面色从容,无丝毫惧怕,身体却暗中紧绷,随时都能反击。 “大人,小女子素来循规蹈矩,不知做错了什么?” “不必问了!带走!” “既是要带我走,何不容空让小女子告知家人?” 那汉子虎目一瞪:“锦衣卫办差,还容得你谈条件?若是再唧唧歪歪耽搁了上头的正经事,仔细你担待不起!” 楚君澜见对方强势,迅速分析眼下情况,在事情尚不明确时,动手并非明智之举。 只是想不到,她直接被带进了皇宫! 蓝天高远,红墙琉璃瓦之中,就连空气都掺杂了几分肃杀之气。 楚君澜跟随在锦衣卫身后,大方的打量皇城之内的布局。 列队整齐的侍卫威风凛凛的走过,规行矩步的粉衣宫女与穿着圆领葵花衫的内侍蛰足而行。 靠着出色的记忆力,皇城内地形已在脑海中印刻,也想好了逃离时的最佳路线。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毓秀宫中一处院落。 有内侍笑着上前来,规矩的行礼:“厉大人。” 厉英上前一步,“人已带来了,老祖宗此刻可得闲?” “老祖宗才刚还说起这事儿呢,奴婢这就去通传。” 内侍虾腰行礼,不多时便出来点头,示意众人进屋。 厉英将其余兄弟留在门外,低声告诉楚君澜:“今日是曹公公要见你,回话时机灵点。” 楚君澜颔首。 能被锦衣卫的人称之为老祖宗的曹公公,记忆中只有前东厂督主,如今已经容养的曹钦了。 大雍朝虽未曾出现在她所知的历史中,可原身关于东厂与锦衣卫的记忆,却与前世她所知的那些重叠。东厂督主,又是伺候过先帝的,曹钦的势力盘根错节,能力深不可测。 原本她还猜测是六皇子昨日丢了脸,今日淑贵妃要给儿子出气,现在看来,情况似乎比她所猜测的还要严重。 楚君澜跟随厉英进了屋,绕过外间地当中摆设的铜制大香炉到了侧间。 一位满头白发、面上无须的老者盘膝坐在临窗的炕上,地当中摆着个白瓷大缸,缸里堆放着冰块,有小内侍跪在一旁摇动手摇风扇,将凉风缓缓送出。 “老祖宗万福安康。”厉英一改方才对楚君澜时的强横,态度恭敬的仿若见了自家亲祖父。 曹钦微笑,笑容慈爱,声音温和的道:“多劳你了。” “能为老祖宗办事,乃是英之荣幸。幸不辱命,已将楚三小姐带到。” 曹钦含笑的眼眸看向楚君澜,苍老声音慢条斯理:“这小女娃倒是不怕咱家。” 一旁服侍的内侍当即面色一寒,斥责道:“见到老祖宗,你还不行礼!” 楚君澜此时已将曹钦观察了个透彻,别看他老态龙钟,实际上却是个修习内家功夫的高手! 洒脱一笑,楚君澜依礼下拜。 谁知这一刻,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她的双膝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托住,竟不能动弹半分。 “你们这些猴崽子,对楚姑娘要客气着些,就不怕开罪了楚姑娘,人家稍后给咱家瞧病时扎我一针?” 语气随和,仿若玩笑,但那内劲却是霸道。 这明摆着是下马威! 楚君澜丝毫不惧,运转内劲抵抗,成功屈膝道了个万福。 “曹公公言重了,小女子虽不才,医德还是有的。原来曹公公是想寻小女子来瞧病?您手下这些大人可没将话说明白,将小女子吓的好苦。” 她非但不怕,竟还能抗的住他的真气成功行了礼,面上不见丝毫勉强。 曹钦面带微笑,对这小女子有了新 的认识:“看来是这些猴崽子办事鲁莽,冲撞了楚小姐,阿英啊。” 厉英心下凛然,给楚君澜拱手道歉:“在下鲁莽,还请楚小姐勿怪。” 楚君澜知道锦衣卫的厉害,见好就收:“都是为了曹公公办差,我怎会怪你?不知老祖宗哪里不舒坦?” 身边伺候的内侍刚要说话,曹钦便抬手制止了,笑着道:“还请楚小姐为咱家看看。” 这边是有意考较她的本领了。 楚君澜也不忸怩,当即上前为曹钦诊脉。 “曹公公身体强健宛若壮年,脏腑活力十足,说句僭越的话,您这身子比我所见过的那些年轻小伙子还要好呢,不知您是哪里不舒服?” 曹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腿:“痛处在此,折磨的咱家呦,许久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楚君澜道了一声得罪,便小心挽起他的裤腿,这才看到,他右侧的膝盖已肿胀变形。 楚君澜仔细的查看他腿上的静脉,又转而观察肿大变形的膝盖。 她做这些动作时,厉英和左右内侍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仿佛只要她稍微有些动作,就会被立即处死。 曹钦笑的就像个和气的土地公:“楚小姐,可看得出在下的病症?” “是,曹公公这病想来已寻过不少大夫,您这寒腿着实严重。” “是啊。”曹钦道,“太医院的刘院使也是这么说的,关节都变了形,这病灶不好去掉。” “的确如此,但是情况其实要复杂一些,您的膝盖上,生了个瘤子。依着我观察您的脉象,再结合这个病灶,这应该是个良性的瘤子。”楚君澜将病灶之处指给曹钦看。 曹钦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自己变形的膝盖之中竟然有个瘤子。 楚君澜解释道,“您的膝盖之所以会疼痛难忍,主要是因为它的生长压迫了旁边的经络。若是任由它发展,恐怕经络血脉都会淤堵,于您无益。” 道理很简单,曹钦也听懂了:“依着楚小姐看,这病应该如何医治?” “您的寒腿可以依靠针灸配合外用内服的药物来控制,但是这瘤子,便需要割开您的皮肉,将只切除。” 割开皮肉? 曹钦面色平静,可不等他说话,身边的内侍们已经纷纷暴怒,厉英更是直接拔刀:“你放肆!胆敢谋害老祖宗!” 楚君澜面色不变,对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刀刃视而不见,只认真的道:“这话说来的确匪夷所思,但是依着小女子的见解,这病就该这么治。当然,若要切除这个瘤子,需要的环境要求比较复杂,这些都可以准备,您也可以再多看几个大夫.说不定会有医术高明者能想出更稳妥的办法来.\" “楚小姐说的是。”曹钦笑着点头,转而吩咐厉英,“阿英啊,你莫要太鲁莽了,仔细惊吓了楚小姐。” 厉英将刀收起,垂首应是。 曹钦笑道:“咱家手下的这些猴儿崽子们都毛躁的很,让楚小姐见笑了。今日多劳楚小姐,阿英,你替咱家送楚小姐回去。” 厉英应是。 楚君澜便与曹钦行礼道别。 离开毓秀宫,楚君澜暗自松了一口气,厉英带着七八个锦衣卫前后左右围着她,仿佛押送什么犯人一般。 如此出了宫门,楚君澜笑了笑:“厉大人还请回吧,回去的路小女子自己走便是。” “这可不行。”厉英沉声道,“老祖宗的吩咐,何人能违拗?楚小姐不要以为……” 厉英的话没说完,忽然有一个银白色的身影闯了进来,楚君澜看清来人,心念一动并未反抗,当即被一只大手拉着手腕强硬的带出锦衣卫的包围,被拥着跳上了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 策马扬鞭之时,楚君澜回头,见厉英等几个锦衣卫只象征性的追了两步就纷纷转身回去了。 马上之人强硬的圈着她的腰,依旧策马狂奔,很快就带着她离开了皇宫。 “我说这位公子,您打算带小女子去何处?”确认身后并无皇城侍卫和锦衣卫追来,楚君澜挑眉笑问身后的人。 第34章 强势霸道 “不必担忧。我既然能救你,就不会让锦衣卫的人再追上来抓了你。”身后之人手臂结实,钢圈一般圈在她的腰上。 “锦衣卫的人不会追来了,劳烦公子放我下去。”楚君澜前倾身子,不让自己靠在他身上,指尖已捻了银针,随时都能将人撂倒。 “这可不行。”男子丝毫不曾察觉,手臂收了收,强行将她压在怀中,“姑娘生的貌美,京城里龙蛇混杂的,我必定要将姑娘送回家去才能放心。” 如今这世道即便是夫妻在外这般亲密都属逾越,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竟敢如此对她? 楚君澜想起上次在茶楼听说书时,此人与安陆侯世子沈瑜就坐在她的邻桌。如今看来,一个能从锦衣卫手中抢人,安陆侯世子都要小心对待的人,他能如此霸道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楚君澜反倒不想立即将他放倒了。索性看看他要做什么。 白马一骑绝尘,直往京城西北角的什刹海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两个身穿寻常百姓服饰的青年对视了一眼,一人努力跟上白马离去的方向,另一人则转回身飞檐走壁的离开,径直来到城北某处偏僻的一进院落。 “世子!楚三小姐被锦衣卫的人放了。” “太好了!张礼你来的也太及时了!”景玉长嘘一口气,双手合十拜了拜,“阿弥陀佛,亏得三小姐没事,世子人手都组织好了,就差带着人直接杀奔宫里去救人了!” 张礼大喘气:“可是楚三小姐刚被放出来,就被二殿下给劫走了!” “啊?”景玉猛然回头去看萧煦,差点将脖子拧了。 萧煦面若寒霜,一言不发的拿起佩剑便要出门。 景玉忙阻拦:“世子爷,您冷静点儿,您现在还‘失踪’呢,这会子出去怕不是叫人发现了?再说楚三小姐拳脚功夫厉害着呢,她也吃不到什么亏,霍叶青不是暗中还跟着呢吗,出不了大事的。” 萧煦抿唇,并不理会景玉,脚步飞快出了门。 景玉只好哀叹着与其余侍卫一同跟上萧煦的步伐,口中还在唠叨:“嗳,世子爷怕是中了楚三小姐的毒了!什么都不顾着了!” 楚君澜被二皇子带到了什刹海旁一处极为幽静的柳堤。 夏日里繁花似锦,水面清泠。 二皇子翻身下马,长臂一伸就要将楚君澜抱下来,楚君澜却是一拍他的手,自己侧身跳下马背。 “这位公子可真是有趣儿,听你说的一口京城话,却不想路都不认得。这里是我家?” 二皇子爱极了她牙尖嘴利的模样,微笑向她靠近:“楚三小姐莫要惊慌,今次相遇便说明你我是真的有缘,如今风光更好,你我何不好好聊聊?” 嘴上说着聊聊,人却已经将楚君澜圈在了自己与一株粗壮的大柳树之间。 楚君澜见他一手撑着大树,一手来捏她的下巴,当即冷笑一声,出手如电捏住他的手腕一拧。 对方想不到她竟会动手,反应迅速的顺势转了个身,露出个自信的微笑,深情款款道: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跟了我,往后的日子就只有好的,这会子拒绝我,将来你必定会后悔!” “管你是什么人!”楚君澜恼了,揉身而上,不过三招就将人直接踹进了什刹海。 只听的“扑通”一声,对方落了水,浑身衣袍都湿了个透。 楚君澜站在岸边低头看他:“锦衣卫忌惮你,任由你抢人,安陆侯世子对你恭恭敬敬,可那又如何?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没兴趣知道,往后你最好别来惹我!” 说罢倨傲的看了水里的落汤鸡一眼,转身牵了那匹白马翻身跃上马背。 二皇子已经从水里爬上岸,一身银白的锦衣湿了个透,沉重的粘在身上,头发乱了,衣袍也脏了,方才还倜傥风流,如今却是仪态尽毁。 楚君澜端坐马背,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嘲讽的冷 哼一声,挥马鞭策马离去。 二皇子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眸中却显现出志在必得的笑意:“果真与众不同。是个聪明又有个性的女子。” 二皇子心里明白,楚君澜已经依靠这些细微的关系推测出他的身份不是皇子就是皇亲国戚。可她依旧对他不假辞色。 “楚君澜。”二皇子嘟囔一声,往相反方向而去,面上没有丝毫一身狼狈的恼怒,反而笑容越发兴奋。 楚君澜已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和好奇心。 水边恢复了安静,待人都离开了,景玉才压低声音道:“主子,您看,我就说楚姑娘的身法功夫了得,不会吃亏的!” 张礼担忧道:“楚姑娘方才出手那般狠厉,她该不会不知道对方是二皇子吧?” 霍叶青道:“那可不见得,楚姑娘行事素来不按着牌理出牌,莫说对方只是二皇子,就算对方是天皇老子,只要楚姑娘不乐意,她都能撂下脸子说揍就揍!” “世子爷,您觉得呢?”景玉笑问萧煦。 萧煦神色冷然,转身离开。 其余人对视一眼,也都跟上了萧煦的步伐,不敢再多问了。 楚君澜回到家中后巷,就将白马留在了后巷子里。若是刚才那位有心,回头自然回来寻他的坐骑。 楚君澜回了府,先去看楚华庭的情况。 诊治时,就听宝乐在窗外压低声音告诉紫嫣:“我给你说,这几天城里又有少女被分尸了,这都死了多少个了?到现在朝廷也没缉拿到真凶,咱们平日里走动可要注意一些,尤其是你这样的年轻姑娘,都被分尸好几个了。” 紫嫣听的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低声咒骂:“到底什么人这样做法!” 话音方落,院子外传来一阵跑步声,有婆子扯着嗓子大声道:“王姨娘,王姨娘不好了!文昌伯夫人带着一群侍卫闯进府里来了!说是要咱们家梦莹姑娘给文昌伯府小姐偿命!” 楚君澜听了,手上动作不停,低声与楚华庭道:“看来那件事是闹开了。” 楚华庭点点头,轻声叹息道:“只可惜我看不见那热闹。” “那听听也是好的。”楚君澜莞尔,“大哥想去听听看吗?” 第35章 再废话还抽你 楚华庭笑了笑:“倒也不是特别想去,想来又是一出闹剧。” 楚君澜却道:“只当做是个热闹来看,就算去戏园子都未必瞧得见这么好玩的一出戏。等咱们扎过了针,就去瞧瞧,说不定还有我登场的机会呢。” 楚华庭想到当日的情景,有些担忧,安慰道:“不必担忧,你明明是被楚梦莹欺负了,如今出了事也怪不到你的头上,他们若有半分诬赖你的意思,大哥给你撑腰!” “好,那我就让大哥给我撑腰。”楚君澜发自内心的笑起来。 原身的记忆之中,大哥性子温和,极少因什么事与人发生争端,至今楚华庭所有的愤怒,却都是因她被人伤害而来。 这样纯质的亲情,让她像是泡在温泉里一般,在这个时空她一直很难找到归属感,但是那种超脱世外的距离感,却因一点点滋生的牵绊而慢慢消失。 楚君澜看着时辰,随即利落的为楚华庭拔针,又拿了药方子来删删改改。 “这药大哥再吃几天,待到我的药引子够了,咱们就换一副药,到时还需要在大哥眼睛外敷一些药膏。” “都依你。”楚华庭听着楚君澜下笔如飞的声音宠溺的笑。 正当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接近,便听见一个婆子高亢的声音:“快将三小姐带去前厅!” 楚君澜挑眉,“大哥,人来了。” 楚华庭略有些担忧,将楚君澜护在身后。 一群丫鬟婆子冲了进来,为首的葛妈妈鼻孔喷气,怒气冲冲的叉腰道:“三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 楚华庭道:“尔等哪个院子里的?对主子说话如此不敬,也是你主子教的规矩?” “哎呦,大少爷。”葛妈妈皮笑肉不笑,“我们姨娘就算管教的再不规矩,也没教出陷害自家姐妹的女儿来。这三小姐平日跋扈就罢了,如今却将祸事惹出府去,现在为楚家都招来了祸事,老太君与老爷齐齐震怒,这可真是叫奴婢们开了大眼界。” 楚华庭不是善于与人争辩的性子,被婆子如此不客气的语气真真的气到了,半天才脸色通红的憋出了一句:“放肆!” 第36章 倒打一耙 “小女与苏姐姐无冤无仇,为何要给她下毒?”楚君澜反问。 文昌伯夫人是正房,最看不上那些以色侍人的莺莺燕燕,苏映雪本来就是庶出,平日小心思多,性子也不讨她的喜欢,加上苏映雪的亲娘没少给她添堵,今日若不是为了伯府的脸面,她才懒得管她的事。 “我知道楚三小姐不是无缘无故就会害人的人,只是我家映雪,自聚雅会前用了贵府送来的一盒粉蝶轩的胭脂,脸上就觉得不舒服,到如今已经毁容了,那胭脂我找人查验了,的确下了一种毒物,虽不至人死地,却能将人脸的皮肤毒伤。 “映雪说那胭脂是贵府二小姐梦莹所赠,才刚梦莹小姐却说,那胭脂是从你那里得来的,还说必定是你精通医术,素日又与她不和,才蓄意下毒。这事我是疑惑的,是以叫了你来问问。” 想不到刚才还对着楚家人喊打喊杀的文昌伯夫人,对楚君澜的态度如此温和。 老太君参加了聚雅会,亲眼见过大长公主给她撑腰的场面,自然不惊讶。楚才良和楚才俊却都意外的很,看着楚君澜的眼神也有些不同了。 楚君澜点了点头,“多谢文昌伯夫人愿意给小女子一个解释的机会。我的确精通医术,只是我只会解毒,不会下毒。再者医者父母心,我哪里会做这种事? “那胭脂的来路,或许我二姐姐并未解释清楚。粉蝶轩的胭脂是我家库房里的库存,王姨娘那日开了库房,给我们家女儿每人都送了一盒,我五妹妹知道我手里这些东西少,特意将自己的那一份也送给了我,我手里原本是有两盒粉蝶轩胭脂的。” 说到此处,楚君澜叹息一声:“只是那日,二姐姐心情似乎不好,我那日在给我大哥看病,二姐姐来了大哥的院子里,与我拌了几句嘴,走时将五妹妹送我的胭脂连同我的那盒一起都拿走了。” 文昌伯夫人若有深意拉长音:“哦?竟还有这样的事?” 众人闻言哗然,面色各异的看向楚梦莹。平日楚楚可人的楚梦莹,竟然会抢人的东西! 下人们面面相觑。老太君嘲讽的看向王姨娘。楚才良面色铁青,觉得脸都被丢光了。 楚梦莹的脸色瞬间惨白。她想不到,如今有外人在家里,这种家丑楚君澜居然敢说出来!她难道就不怕父亲背后责怪? 楚君澜道:“原本,这类的事我都习惯了,都是一家人,我不愿意因为针头线脑的事与二姐姐计较,何况家丑不外扬。可今日,苏姐姐因用了那胭脂才中毒,我就少不得要说实话了。那胭脂我连打开看看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二姐姐拿走了。二姐姐将之送给了苏姐姐,如今出了事,却要怪罪在我的头上,我可真是……” 楚君澜面色平静,语气也极为温柔,只是话语之中的无奈与委屈,却让所有人都感同身受。 文昌伯夫人点点头,转而看向老太君:“楚老夫人,贵府上家务事,原本轮不到我一个外人插手,但是我家四小姐的脸已经毁了,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毁了容便是毁了她一辈子。楚老夫人还请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只能去顺天府,找青天大老爷做主了。” 老太君一时间只觉头大如斗,眼珠一转,狡辩道:“虽查明了毒物是来自胭脂,可我家梦莹素与苏四小姐交好,又如何会下毒?这毒会不会别人下了进去,诬赖我家的呢?” 文昌伯夫人冷笑了一声,“这么说,我方才在贵府上浪费了这么多唇舌都是白费了。既然楚老太君觉得那毒是我们下了,让我家四小姐毁了容再来攀扯你家,那我咱们还是公堂见吧。谁是谁非,想必顺天府自有决断。” 文昌伯夫人便站起身,叫上苏映雪就要离开。 一听说要惊动官府,楚才良脸色当即一变,慌忙起身去拦,却因男女之别不好伸手。 他赶紧回头给王姨娘使了个眼色。 王姨娘早已憋屈多时,自己掌着对牌,文昌伯夫 人却只与那老虔婆说话,可关键时刻楚才良还不是要找她? “文昌伯夫人留步。我们并无此意。”王姨娘赶紧追上去,躬身道:“文昌伯府是什么人家,没必要毁了一位姑娘的容来诬赖我们呢?” 文昌伯夫人冷声道:“那么就是说,你们承认楚二小姐在胭脂里下了毒?” “不可能,梦莹不是这样的人,”王姨娘焦急道,“梦莹与苏小姐是手帕交,相亲相爱还来不及,有了好东西都要分给苏小姐一份,又怎会故意下毒,给自己惹麻烦上身?这其中必定有人暗害!” 楚梦莹也适时地冲了出来,跪地抱住苏映雪的腿哽咽道:“苏姐姐,此事的确与我无关。那胭脂是我从楚君澜手里得来的,下毒的一定是她!对,说不定是她为了毒害我,我不知情,好心将胭脂给了苏姐姐,却害的姐姐遭了殃!” “够了!”苏映雪愤怒的拔出腿,“楚三小姐又不知你会抢走她的胭脂,怎么可能先下了毒等你来抢!分明是你素日妒忌我,才下毒毁了我!枉我那么相信你,还想着给你出头!” “我没有,我没有,这毒一定是楚君澜下的!”楚梦莹大吼。 苏映雪回身冲到楚君澜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楚三小姐,聚雅会上你曾问我是不是用了粉蝶轩的胭脂,我愚笨,当时没有明白你的意思,你当日一定是看出我中了胭脂的毒,我受了楚梦莹的挑拨,对你太过失礼,惹的你生气了当时才没告诉我。我知道这毒不是你下的,若真是你下毒,你又怎会暴露自己特地来问我一句?” 楚梦莹抓住话头,当即尖叫:“你们看,楚君澜当场就问是不是用了粉蝶轩的胭脂,必定是她在胭脂里下毒才提前知道!” 众人都猛然看向楚君澜,王姨娘更是抱着楚才良的腿大哭:“老爷,不要冤枉了梦莹啊!” “我当日的确是这么问过苏小姐,”楚君澜淡淡道,“此毒名叫落颜,单独接触肌肤无毒,只与凤仙花和玫瑰花混合在一处才会发作。而粉蝶轩的胭脂主要成分就有凤仙花与玫瑰花。 “当日,我在苏小姐身上察觉到落颜的存在,是以问问苏小姐用的是什么胭脂,若是用的其他胭脂,那毒就不会生效。若用了粉蝶轩那款掺了凤仙花和玫瑰花的,那就必定中毒了。这种毒药无解,我也束手无策,只能等它自行代谢,至多五年会自行代谢干净,到时皮肤就会恢复如初了。” “五年?”苏映雪喃喃,五年后,她已经是老姑娘了,这一辈子也彻底毁了。 楚梦莹尖叫道:“这么说,落颜可能是苏映雪在别处中了的?只是恰好她用了我送的胭脂才会发作?” 王姨娘也连连点头:“对!一定是这样,必定是苏小姐自己在别处不小心中了落颜的毒!” 第37章 夺权 文昌伯夫人早已失去耐心。 “我已说过了,毒物是从那盒胭脂里查出的,若是贵府不相信,咱们还是对簿公堂吧。我家映雪已中了毒,还要被你们反咬一口,偏说她是在别处中毒来诬陷你们的,我听了也觉得牙碜。今日便这样吧。映雪,随我回去。” 苏映雪绝望的爬起来,踉跄跟上文昌伯夫人的步伐。 楚才良哪敢让事情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 他这些年升迁困难,好不容易攀上了恭定王府的亲事,这时着实不该再横生枝节! “留步,留步!此事已经明了,想来文昌伯夫人并未直接一状告到官府去,就是看在两家交情的份儿上,还请您移步花厅,咱们仔细商议出个两全的办法来可好?” 楚才良并不愚笨,若是文昌伯夫人想打官司,今天登门的就是顺天府的捕快了。 苏映雪毕竟不是文昌伯夫人亲生的,文昌伯府这些年又落魄了许多,文昌伯夫人想图什么,一目了然。 “罢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家伯爷与楚大人同朝为官,着实没必要闹的太难堪。”文昌伯夫人勉为其难的点头。 “多谢文昌伯夫人。” 楚才良忍气吞声的拱手,请文昌伯夫人和苏映雪去了花厅吃茶,文昌伯府的侍卫也紧随了过去。 前厅之中一片寂静。 半个时辰后,楚才良脸色铁青的回来了。 “文昌伯夫人给了两条路,要么私了,要么对簿公堂。” 老太君忙给楚才良倒了杯茶,“才良啊,对簿公堂怕是不行,会影响你仕途的。” “是啊大哥。”楚才俊也道。 “我何尝不知?说是两条路给我选择,可我只能选择私了。所谓私了,就是赔偿银子。” 老太君皱紧眉头:“他们要多少赔偿?” “八千两白银。”楚才良咬牙切齿。 “八千两?她怎么不去抢!”老太君大惊失色,脸红脖子粗的咒骂,“我看文昌伯府是穷疯了!” 王姨娘也尖叫:“不行!咱们哪里来的八千两银子!” 八千两白银是一笔巨款。如安陆侯府那样的鼎盛人家,嫁个嫡女的陪嫁是两千两白银。八千两银子,都够文昌伯府这样落魄的家族给四个儿子娶媳妇了! “不行?现在咱们家还有说不行的权力吗?”站起身,楚才良烦躁的满地打转,“现在刀子架在脖子上,点头不点头都要被宰这么一刀!” “那就让她打官司好了!”楚梦莹尖叫,“反正我没下毒,谁下了毒,就让谁去偿命好了!” “闭嘴!”楚才良怒斥,“你这孽障!我还没与你算账呢!平日看你人模狗样的,装的像个大家闺秀,私下里你却连你妹妹的东西都能抢!你的礼义廉耻呢?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楚梦莹被骂的脸色通红,抽噎起来。王姨娘捏着帕子,到底没敢帮女儿争辩。 “这银子必须要赔,一旦事情闹开,我的仕途便会全部被毁。到时咱们一家子就只能回乡下去种地,咱们楚家的儿郎也将无出头之日。” “为了长久考虑,的确是应该私了。”楚才俊犹豫着道,“可是那么一大笔银子,该怎么办呢?大哥这些年可攒下八千两银子的家底吗?咱们家的祭田和祖产,倒是能卖出去三千两左右。可是这些若都卖了,只怕老祖宗半夜托梦要骂死咱们兄弟的。” 楚才良烦躁的道:“哪里就沦落到卖祖产了?让我再想想。” “想,你想什么?”老太君烦躁的瞪向楚才良,“我当你是个机灵的,这些年放心的让你在京城打拼,可你看看,你后宅里起了多大的火?你看看姨娘将你的子女都教成什么样?楚华云能欺负长兄眼盲,给他茶里下老鼠屎!楚梦莹能欺负嫡女,张狂到去抢嫡女的胭脂!” “老太君!我们……” “跪下,我让你说话了吗!” 王姨娘见苗头不对,刚开口,就被老太君呵止了,只能乖乖跪下。 “老太君明见,说句不好听的,梦莹好不容易才和文昌伯府的千金成了好友,这也是将来的一个人脉,她自己着实没有理由去害她的手帕交啊,闹出这种事来,对梦莹又有什么好处?这毒,分明是有人想害梦莹下的!” “你还狡辩?你养出什么好女儿来?我就说你们娘们都是上不得高台盘的东西,才过几天好日子,就嘚瑟的没了边儿!才良为了家族在外打拼,你却在家里搞的乌烟瘴气!先前是苛待嫡女,处事不公,私下里贪墨公中的财物,眼下你更是将好好的小姐教成了这幅德行,害的家里都要倾家荡产了!你这样的还能当家?” 第38章 踹得好 楚才良与楚才俊留在老太君处商议对策,其余人便都散了。 楚君澜带着紫嫣回了房,刚进屋门,立即察觉到空气中似有外人的气息。 挥手示意紫嫣留在原地,楚君澜悄然无声的走到博古架旁,侧身往卧室里看。 屋内之人一身白衣,单手负在身后立于后窗畔,高挑挺拔,长发半披,颇有几分清俊出尘的天人之姿。 楚君澜放松下来,依着博古架抱臂道: “今儿个不是针灸的日子,天也还没黑,世子怎么这会子来了?” 萧煦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浑身散发着宛若冰霜的孤冷,像由羊脂白玉精心雕琢而成的玉人。 紫嫣闻声好奇的走到近前,一看对方是个如此俊逸出尘的美男子,既不疯又不傻,当即欢喜的捂着嘴笑:“小姐,奴婢去外面守着,那四个回来也不让他们靠近!您和世子爷好好聊。” “去吧。”楚君澜失笑,捏了紫嫣脸蛋一下。 紫嫣兴奋的小脸红扑扑,欢快的跑了出去,还仔细的为楚君澜关好房门。 萧煦往日都是夜里来,为免被人看到映在窗上的影子,楚君澜素来不点灯。 这还是楚君澜第一次青天白日里清清楚楚的看见他。 “世子请坐吧,想吃什么茶?” 萧煦来到八仙桌旁端正坐下:“清水即可。” 楚君澜素手执壶,为他到了一杯清水放在跟前,自己也倒了一杯,在他对面坐下了。 “歇口气儿,喝点水,然后伸手我看看脉象。” 萧煦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闻言眼含询问的看着她。 “今儿虽不是瞧病的正日子,可你来都来了。”楚君澜笑着伸出手。 萧煦点点头,将腕子递给他。 待诊察过双手脉象,楚君澜道:“你今儿情绪不大平静,大喜大悲亦或大怒都对你的毒性压制无益。你要学会控制心绪,否则对你自身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萧煦并未回答,抿了抿薄唇,眼神关切:“今日锦衣卫没伤着你吧?” 楚君澜一愣,随即恍然:“你命人跟踪我?” 萧煦摇头又点头,俊脸上有几分尴尬:“怀璧其罪。” “你怕我得了长公主的财宝被贼惦记?还是说,你觉得有人会劫了我去治病?” 萧煦越发的尴尬了,坐姿端正,垂眸道:“皆有。” 他是关心她才会安排人跟踪她,这让楚君澜心情大好。 但她依旧忍不住故意逗他,佯怒道:“你这由头找的倒是不错。” “并未哄你。”萧煦认真望着她。 “咱们的合作进行到今日,你许给我的都是未来如何如何,可我付出的都是眼下真真切切能付出的。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我在单方面付出?” 萧煦淡色的唇动了动,一时无法反驳。 “你看,我帮你治病,我还背负着不好的名声,好多人背地里都说傻子都被我吓跑了,一个女子的名誉有多重要,这就不需要我解释了吧?” 楚君澜扒拉着纤细修长的指头:“唯一需要你眼下兑现的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目前连个影儿都没见着,可以说,与你所有的合作,都建立在我相信你的基础上,啧啧,怎么想着我就这么亏呢。” “对不住,我……多谢你信任我。”萧煦垂眸,越发惭愧了。 楚君澜见她这一逗,对方竟然认了真,不由咯咯地笑:“好了,逗你的,我没生气,但是也想提醒你抓紧时间,毕竟我也是个寻常人,不想被人背地里戳脊梁。” 萧煦点头,神色非常认真。 楚君澜道:“宽衣,躺下吧。” 萧煦一愣,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楚君澜的拔步床,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透了。 楚君澜取了银针,见萧煦竟这幅模样,再度失笑:“怕什么的?又不是没见过,再说我是大夫,治病时我眼 中只有病人,没有男人。” “……好。”萧煦起身,背脊挺直的走到卧房,背对着楚君澜开始宽衣。 楚君澜看着他修长的脖颈,肌肉漂亮活力十足的年轻身体,修长的双腿,差点忍不住是想称赞一句“身材真好”,但是她到底忍住了。 萧煦躺平,鼻端萦满淡雅的清香,看她弯腰凑近自己,忙闭上了眼。 楚君澜利落的为他扎针,见他连耳根子都是红的,终于善心大发的转移他的注意力。 “今儿我被锦衣卫请进宫,是曹公公吩咐的……” 楚君澜将在毓秀宫发生的事,连同出宫后被个登徒子带去了什刹海,她一“高兴”直接将人踹水里的过程一并说了。 萧煦不禁睁开眼看着她,点点头,并未将自己差点带着人进宫救她的事说出来。 “那个登徒子能让锦衣卫忌惮,还能让安陆侯世子那般恭敬对待,又养成这般霸道的性子,此人必定是个重要的皇亲国戚,”楚君澜毫无所觉,依旧道,“我听人说,安陆侯世子是二皇子的伴读?想来,那登徒子就是二皇子了。” “是他。” 她明知那是二皇子,还将人踹进了什刹海,这认知让萧煦微微勾起了唇角。 “若是个寻常人,敢对我那般动手动脚,我早让他好看了。没办法,我猜出他是皇子,怕惹上麻烦才只好小施惩戒。”说着话,一根银针扎在了萧煦心口的位置,刺激的他胸前紧绷。 萧煦抿唇,心跳加快。 “踹得好。” 楚君澜笑起来,这人闷不做声的,胆子却是不小。 “老爷,我们小姐在更衣呢,您稍后,容奴婢去通传一声。” 忽然,窗外传来紫嫣的声音。 萧煦面色一变,如被捉奸在床,弹身而起。 楚君澜立即将他带到净室,将他雪白的衣袍随手丢在空的浴桶上,低声告诉他:“躲着别出来,针不能拔!” 说罢立即关了净室的门。 “父亲,您来了。”楚君澜迎了出去。 一门之隔,萧煦不能拔针,也不能穿上衣袍,只得在角落里寻了个洗浴时用的交杌坐下,低头看看自己,脸色越来越红,耳朵越来越热,活像吃了几斤酒。 楚才良进了屋,紫嫣忙背对楚才良将才刚萧煦用的茶杯收拾了,重新端了热茶上来。 楚君澜恭敬的问:“父亲来,可是有何吩咐?” 第39章 世子的小心思 楚才良并未立即回答,端着茶碗吃了一口,吃了满嘴茶叶沫子,不由得皱了眉:“这是什么茶?” 紫嫣唯唯诺诺道:“回老爷,这是王姨娘命人新给送来的好茶。” 楚才良已经知道王氏的那些小心思,也知道楚君澜时常被楚梦莹抢东西,虽觉得针头线脑的小事无伤大雅,但亲口吃到了这样的茶,到底不愉快。 想着今日要说的事,楚才良放软了语气,温和的道:“我那里还有四两极好的碧螺春,回头命人给你送来,你也是要做世子妃的人了,也该享受一些好东西,免得将来到了恭定王府露怯。” “是,多谢父亲。”楚君澜感激的笑笑。 “澜姐儿,今日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你也瞧见了,你姐姐闯了祸,文昌伯府那八千两银子若是不拿出来,一旦闹上公堂,咱们家就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为父的名声也会被波及。” “女儿明白,若是父亲名声被毁,仕途艰难,也会连带着影响到整个楚家的未来,家中的兄弟姐妹前程将会非常艰难。”楚君澜通情达理的道。 楚才良满意的点点头,捋顺着短须道:“家中如今境况艰难,家里这么多口子的人,加上你祖母和二叔都在,前些日府里走了水,修缮房屋就是一大笔,还有给你的陪嫁。为父为官清廉,一口气要拿出八千两银子来着实是个难题,为父准备动用恭定王府给你的聘礼,是以特地来告知你一声。” 只是告知,并不是商量。 楚才良又道:“将来嫁到恭定王府,你的夫婿是个傻子,着实依靠不得,说句不好听的,要想过得好,到底还是要有个强硬的娘家做后盾才行。若是咱们家闹的败落了,对你未来也没好处。为父若是将来升迁,你的后台也能更硬不是?再说了,这聘礼聘礼,本来就是给父母的补偿,没听说谁家聘礼给女儿带去婆家。为父这么处置,倒也不算过分吧?” 这番话说的,便有了那么几分威胁之意了。 楚君澜心下冷笑,这个爹,还真是为了家族不遗余力啊。 恭定王妃对萧煦不好,但是对外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为了给前头王妃的傻儿子娶媳妇,大手笔的用了五千两白银外加不少的字画器皿,折价足有一万两银子来下聘。 寻常皇亲国戚娶亲其实要不得这么多银子,可世子是个傻子,这等于是买个媳妇来,一万两虽多,也不是人人都舍得卖女儿的。因此先前下聘时,恭定王妃着实博了一番好名声。 这么一大笔财富,从前一直把持在王姨娘手里,全家人都眼馋。 如今楚才良是想拆东墙补西墙了。 “父亲是一家的大家长,您做主就是。”楚君澜痛快的点头,丝毫不见恼怒。 楚才良有些意外,毕竟刚才他告诉王姨娘收拾库房,将那五千两白银以及其他值钱东西准备出来时,王姨娘已经尖着嗓子跟他闹了一场。 他也是被王姨娘闹怕了,怕楚君澜在外有人脉,事发后到处乱说,这才想着来告知一声,用家长的威严将之压制住。 想不到楚君澜竟然如此通透。 “好,好,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为父没有白疼你。”楚才良笑着点头,又夸了楚君澜好几句,才满意的离开。 楚才良刚走,紫嫣就憋着嘴带着哭腔道:“小姐,他们都欺负你。” 见她泫然欲泣,楚君澜禁不住笑:“哭什么?那银子本来也落不到我手里,此番被父亲送出去,有人比我更着急。” 紫嫣一愣,终于反应过来,小拳头一拍手掌心:“对呀!王姨娘一直把着银子,对牌交了,这笔钱也没了,最闹心的应该是她才对。” “是啊。所以你有什么好伤心的?”楚君澜催着她,“去外头守着,别叫人闯进来了。” 紫嫣点点头,摸了一把圆圆的脸,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楚君澜回到内室,径直打开净室的门,探了 半边身子进去。就见萧煦正坐在浴桶后的小交杌上,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曲线优美的锁骨,以及结实的肩膀和胸膛,长发宛若黑色的溪流,蜿蜒在他健康的肌肤上。 萧煦抬眸看来:“拔针?” “嗯。时间差不多了。”楚君澜快步到近前,利落的为他拔了针。 萧煦面无表情的抬眸看着屋顶承尘,待楚君澜将针都收回了,忙抓了衣袍来穿。 楚君澜也不打扰,回到外间去倒了杯茶吃,也吃了满嘴的茶沫子。 “这小丫头。”楚君澜嘟囔了一声。 萧煦出来时,又是清冷如月、俊雅如仙的模样,青衫薄带随行走飘动,来到她面前落座。 “这茶不好,苦的不行,还都是茶叶沫子,你还是喝水吧。”楚君澜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萧煦点点头,从善如流的喝了一口,抬眸看着她精致俏丽的巴掌小脸,轻咳了一声道:“你所言极是。” “什么?”楚君澜疑惑的歪头。 萧煦道:“那聘礼,他们拿去也好。” “哦,你是说这个。”楚君澜笑道,“我虽然爱钱,却也不是什么钱都爱,反正也不是我的银子,我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聘礼没了,便不能退婚。” “哦——“楚君澜瞪眼,玉指点他肩头,拉长音道,“萧煦啊萧煦,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萧煦!你是怕我反悔,不想与你合作了?我家将你家送来的聘礼给花光了,还不上钱我就只能嫁给你,没有了退婚的余地?” 萧煦面无表情的道:“并非如此。” “那你是什么意思?” 萧煦的脸迅速由白转红,蹭的站起身,大步往后窗而去。 楚君澜嬉笑着追上他:“萧煦,你这次又要落荒而逃?” 萧煦猛然顿住。 楚君澜以为他终于恼羞成怒,准备与她动手了,萧煦却忽然回身,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寸许大小的锦囊塞给她,旋即转身离去。 楚君澜哑然,打开那牙白色的锦囊往手心一倒,一对素雅精致的珍珠耳坠子落在了她的手心。 此时的孙姨娘,正沉着脸质问楚云娇:“当日你去给楚君澜送胭脂,到底是怎么样的?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第40章 黄雀在后 楚云娇不耐烦的皱着眉:“娘亲怎么了?为何忽然问起这个来,都过去这么多天了,谁还记得。” “快想!”孙姨娘压低声音怒斥,“事关重大,你若想不起来,弄个不好咱们娘们都要遭殃,说,当时她什么表现!” 楚云娇被王姨娘吓着了,“娘亲,那毒胭脂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我送的那盒胭脂又没有下毒,你……” 说到此处,楚云娇忽然恍然,睁大了眼睛。 看着孙姨娘妩媚的面庞,楚云娇一个激灵,立即接受了真相,努力回忆起来,将当日送胭脂的过程仔细的又说了一遍。 “娘,这事儿现在有楚梦莹顶缸,那胭脂中间经过多少人的手,怎么也怪罪不到咱们头上来,您不必惊慌。” 孙姨娘见女儿如此稳重,满意的点点头:“我娇儿长进了。往后行事就要如此,这事儿你说的对,与咱们全没有干系。” “是啊,反正这次楚梦莹是倒了霉,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都是屎了!”楚云娇捂着嘴笑,“爹那么在意名声,王氏和楚梦莹却一起让他丢了脸,这次连对牌都给收了,往后看她们还怎么骑在咱头顶上作威作福!” 孙姨娘若有所思的皱眉,白皙的指头一下下点着桌面,慢条斯理的分析道:“此事也不尽然。你以为,你爹愿意将对牌交给老太君吗?” “娘?” “你爹是怕有人在外传他不孝顺,这才迫不得已将管家权交了,老太君是个什么人?管着咱们家,不偷粮盗米那就奇怪了!你爹也怕自己攒下的家底都被老太君给了小儿子不是?所以啊,我看王氏往后也未必就会被你爹不喜。” “都已经闯了这么大的祸事,难道爹还要宠她?” 楚云娇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忿。 “傻丫头,哪里有什么纯粹的宠爱?”孙姨娘摆弄指头上的翡翠戒指,轻笑道,“你爹若是聪明的,往后只会抬着王氏母子,此番王氏管家的权力被夺,定然不会与老太君善罢甘休,你爹给王氏撑腰,恰好能让他们斗上一场,免得老太君独大,往后岂不说干什么就干什么了?这家以后还不成了楚才俊的。” 楚云娇听的眼睛发直,将孙姨娘的话仔细都想了一遍,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不免对生母肃然起敬。 “娘亲,女儿愚笨,往后娘亲多教教我。” 楚云娇撒娇的拉着孙姨娘的手,逗的孙姨娘咯咯地笑。 “好,好,我不教你还教谁?你和你弟弟是我的心头宝,你弟弟《孝经》没抄完,抄完了我也要好好的告诉他,往后可不能再那么鲁莽行事了。他那点小聪明算什么,要做,就要做的叫人看不出是他动的手,这才是本事。” 楚云娇点头,“回头我也会告诉云哥儿的。对了娘,这胭脂的事,文昌伯府应该不会再查了吧?我担忧会查到您这里来。” “不会了。你爹也怕将事情闹大。再说无凭无据的,就算有人怀疑,我也是被冤枉的,就像你说的,胭脂经过那么多人的手,谁知道是谁下毒?” 楚云娇得意的笑:“娘,你真聪明!这次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王氏那贱人和楚梦莹那浪蹄子收拾了!” 孙姨娘莞尔,掐了楚云娇的脸蛋一下,“多学着吧,这内宅里需要你学的还多着呢!” 孙姨娘与楚云娇言笑晏晏,并未发现后窗有个人影闪过。 楚君澜脚步轻盈的宛若一只敏捷的猫儿,飞身便越过了春芳园的院墙,若无其事的穿过小花园子,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孙茂春。且让你乐一乐。” *** 次日丑时末,楚君澜换了一身利落的男装踏着夜色去俊华山采晨露,寅时赶回府,恰好赶着第一个去上房给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初得管家权,正是最为得意之时,清早起身,便由大丫鬟丁香和玫瑰服侍着更衣盥洗,换了一身簇新的姜黄色宽袖褙子,下着墨 绿八幅裙,头发梳了高高的圆髻,斜插着鎏金簪子,雍容华贵的端坐在了上房正中央。 她就等着看看,今日到底谁先来,谁后来。 “老太君,三小姐来给您请安。”玫瑰撩起珠帘,笑着往里回话。 随即便见楚君澜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蜜合色褙子,笑吟吟的走进来,恭恭敬敬的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好,好,快到祖母身边来坐。”老太君颇为满意,这嫡出的孙女虽然性子是软是硬她摸不透,可是该给她面子的时候,她从来都不落下,总是第一个来捧场。 第41章 病弱美男 “这……”孙姨娘冷汗涔涔,嘴唇翕动,半晌没挤出一句话来。 “孙氏,你怎么了?”老太君疑惑的皱眉。 孙姨娘有心反驳,她并未说过支持二老爷一家进京的话。但当面顶撞老太君,开罪当家主母的后果她们母子承受不起! 可是若不立即反驳,她不是要背黑锅了? 楚才良最怕的就是老太君来了就不肯走,还将二弟和三妹一家都招来。如今老太君却胡乱攀扯她,这不是在要她的命? “娘,我这就去收拾行装了,”楚才俊欢喜的道,“慧兰早就羡慕京城繁华,说想带着孩子们都来看看,如今大哥家吃住都不愁,这好事他们知道了还不乐的蹦高?” 老太君的注意力被转移,连连点头,“去吧,去吧,把孩子们都带来,对了,你回去顺便给巧巧家里带个信儿,让她带着驰哥儿和闯哥儿也来你大哥家,有半年多没见巧巧了,想念的紧。” 楚巧巧是老太君的三女儿,最受宠爱,连带着她的两个儿子高驰、高闯都是老太君的心头肉。 “嗳,知道了,儿子这就启程。” 老太君笑眯眯的点头,打发了楚才俊出门,又当着众人的面将孙姨娘表扬了一番,直将孙姨娘夸的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到底是谁害她!是王氏?还是老太君故意攀扯她? 当晚,当楚才良暴跳如雷的扇她的嘴巴,打的她嘴角鲜血之流时,她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这位小姐,不是我们王大人托大不肯见您。”刑部左侍郎府上的管家客气的给楚君澜行礼。 “叶公子与我们大人交好,您又是叶公子推荐了来的,我们大人理当招待,只是如今朝廷出了大事,王大人已经忙的两天没回家了,实在是无暇他顾,真是对不住。” 楚君澜有些惊讶,“敢问管家,朝廷出了什么大事,竟叫大人如此繁忙?” “唉,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朝廷爆发了舞弊案,皇上雷霆震怒,金科取才掺了不少水分,如今整个朝堂都风声鹤唳的,我们大人现在着实没精力再做其他了。” 楚君澜了解的点了点头,将叶以渐给她的书信揣好,离开了刑部侍郎府。 袁康虎如今还被羁押在刑部大牢,问斩之日将近。想调查生母的死因,她就决不能放过袁康虎这个线索。 楚君澜想打探更多的消息,直接去了上次的茶馆听说书。 说书先生果然说到此番的舞弊案。 “……要么说傅大才子是天纵奇才,此番若无傅才子的檄文,天子被人蒙蔽双眼,又怎会严查此事?” “莘莘学子寒窗苦读,却有人高价买了考题出来,又使银子买了文章,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榜上有名,这对贫门学子哪里公平?这科举之中的黑幕之多,简直罄竹难书……” “傅大才子一篇文章,虽换得三日的游街,却是造福了天下文人啊!” 说书先生说的口沫横飞。 下面的看客们听的热血沸腾,连连叫好。 楚君澜挑眉。 想不到,傅之恒竟有这么大的能量。 上次看他游街,她就有怪异之感,觉得皇上对他的处罚不像处罚,却像表彰。 楚君澜吃了口茶,指头轻轻点着桌面,仔细将此事来龙去脉分析清楚后,她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她知道傅之恒那样有才华、有学识、有胆识的人为何屡次止步于会试了。 他是皇上的刀,是天下不平事的喉舌。 皇上在利用他! 这样的人,进了朝堂未必好摆弄,说不定还会搅风搅雨。但如此利用他,皇上却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还能博得仁君之名。 “也是个可怜人。”楚君澜啧啧了两声。 不过,她似乎找到翻案的办法了。 楚君澜一口吃完了剩下的茶,起身往大长公主府去 。 掌事见楚君澜登门,欢喜不已,恭恭敬敬的道:“三小姐您来的正好,今儿早起叶公子就有些不舒服,大长公主还说想去请您来呢。” “怎么个不舒服?前儿聚雅会上瞧着还好呢。”楚君澜快步往内宅去。 “可不是么,大长公主也这么说,”掌事跟上楚君澜的步伐,“叶公子昨儿就没怎么吃东西,夜里也没睡好,今日早起奄奄的,没力气,吃东西也懒怠,更懒怠动,小人瞧着着实忧心的紧,大长公主今儿一直守着叶公子,都没敢离开半步,生怕是那种病又犯了。” 楚君澜点头,“不打紧,我瞧瞧,应当不是什么大缘故。” “嗳。”掌事心里终于有了底,在前头殷勤的引路。 大长公主亲自将楚君澜迎进卧房。 叶以渐穿着雪白的交领中衣,长发披散的靠着深紫色锦缎大引枕,同色的锦被盖到腰腹处,面色十分苍白,端的是病弱美男子的模样。 只是见楚君澜来了,依旧强撑着坐直身子,微笑着道:“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