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夺舍后人际关系崩了》 1. 第 1 章 夜晚细雨淅沥,洇湿了院里的草木,梨花瓣随着雨落,小径弯曲处零落着几座石灯,偌大的宗祠窗棂透着昏暗的灯光。 一模样十四五岁的女子跪于宗祠内,夜里总是微凉,她衣衫单薄不忍轻颤,既而抚着双臂,抬头诧然望着眼前高高低低立着的灵位。 她张了张唇,还未出声,便栽倒一旁昏了过去。 月落日升,一夜过去,晨曦透过祠堂的窗纱洒在女子的侧颜,她蹙着眉睁了睁眼,扶着额撑地坐了起来。 沈如岁茫然地环顾四周,心中疑惑。 自己昨日被马车冲撞,按理应是在闺房修养,此刻怎会出现在宗祠。 她急着起身出去寻人问,却没注意膝盖处的肿痛,又疼的嘶声跌在地上。她诧异的挽起裙子,又卷起裤腿,膝盖处竟大片红肿。 沈如岁久久怔愣不已,自己醒来身处异处,腿上又莫名红肿,一时半霎身体定格,头脑犯空。 忽而门外传来闲谈声,沈如岁顾不得腿上的肿痛,踉跄着跑向门口,刚推开门便被两个婆子拦住。 “老夫人说了,小姐善妒,推搡娉小姐,打坏老夫人的鹧鸪盏,罚跪三日,如今时日未到,还请小姐莫要为难老奴。” 沈如岁身形一滞,为其自辩:“善妒……推搡,我不曾的……” 两个婆子不容她辩解,将她推回宗祠内:“小姐请回。” 宗祠大门再次关上,沈如岁扶着墙走到软垫前坐下,望着眼前一排又一排的灵位发愣。 她分明记得昨日和碧云出门采买布匹针线,回去的路上被车马冲撞变昏了过去,如今醒来怎是出现在家族宗祠里,甚至门口两位妈妈说她与大房的娉娴推搡,打坏了祖母的釉盏,称自己善妒。 她在这沈家大院中从来是谨小慎微,怎会与娉娴起冲突推搡起来,还被罚跪祠堂。 两人冲突,只余她一人受罚。 罢了,祖母本就不喜欢她,想来自然也是偏着娉娴那边。 沈如岁垂下眼帘,继续跪在软垫上。 日月窗间过马,罚跪的三日已然过去,沈如岁一瘸一拐走出宗祠,刚跨出院门槛,便被侍女赤心扶住,碧云则在一旁为她撑伞。 “快些回去。” 两人眼眶微红,神情紧张,沈如岁摇摇头,示意其不用担心。 不多时,三人便回了自己院中。 赤心扶着沈如岁在榻上坐下,褪上裙裤后一眼便望见红肿的膝盖,心疼得她直哭。 “老夫人这也太狠心了,好歹是亲孙女。” “无碍。”沈如岁抚了抚凌乱的发髻,目光扫向寻药膏的碧云,问道:“我被马车冲撞那日到如今有几时了?” “回小姐,是去年开岁被受惊的马给冲撞了,如今已是酣月,有一年多了。” 碧云取来药膏轻轻抹在沈如岁的膝盖上,见她凝眉,以为是弄疼了,手上更轻了:“小姐忍着些。” “那这一年,我都做了些什么?” 碧云停下动作,盈盈泪光夺眶欲出:“小姐,您终于是回来了。” “回来?”沈如岁眸光微闪,对碧云说的话有些不解。 碧云招呼赤心去将门窗关上,四周查看了一番,压低声音:“自小姐那日被马车冲撞,醒来便不认识我和赤心了,这大宅里所有的事也一概不知,性格巨变,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 说罢,她又看了一眼身旁的赤心,无奈摇头:“赤心这傻丫头只当您被马车冲撞失忆,可我瞧着您分明是被游魂寄身,您虽不是整日见老爷夫人,但也从未分离,却时常夜里对月寄忧肠,说思念父母,又去祁安山为父母祈福,可那福带上写的也不是老爷夫人的名字。” 赤心这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开口:“哎……” 碧云轻轻推了她一把,将食指抵在唇瓣上,示意她不可声张。 “我这些日子里又惊又怕,怕那游魂一直占着小姐您的身体,可此事少一人知晓便少一分隐患,所以不敢告与他人,怕您被当成精怪活活烧死,只能每日担惊受怕的守着您。” 许是后怕,碧云用帕子捂着脸强忍抽泣,单薄的身体轻轻颤动。 之后碧云又讲了些关于她的身体被游魂寄宿后的事情。 那游魂不是带着恶意来的,似乎是意外,据碧云说她日夜祈祷能够离开这里,虽说人有点蠢总是惹祸被老夫人惩罚,倒也没有其他的不好。 她被夺舍后的行为举止并非不无破绽,只是老夫人素来不喜她,母亲对她的态度也总是不咸不淡,父亲整日忙碌也抽不出时间与她说上两句话,自然也就再没有别人能发现她的不同。 一时接收太多信息,沈如岁有些乏,将两人招呼走,枕着榻上的软垫沉沉睡去。 梦里有一女子背对着她,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趁着月光走到院里的梨花树下,随后蹲下捣鼓着什么。 沈如岁走近却看不清女子的脸,只见她挖开泥土将盒子埋了进去,似是为了做标记,又不知从哪扯来一株芍药种下。 末了,女子拍了拍翻出的新土,又鬼鬼祟祟的溜了回去。 沈如岁跟在后面,那女子竟是进了自己屋里,她想上前制止,却发觉自己无法动弹,也发不出声音。 再之后,便又失去意识。 醒来已是傍晚,碧云进屋点了烛火,扶她起身:“小姐可是饿了,饭菜还热着,我这便去和赤心端上来。” 沈如岁颔首,理了理衣裳,穿鞋下榻。 饭菜方呈上桌,便闻门外张扬的笑声。 “姐姐这三日在祠堂反省的可好?这饭菜可还吃得下?” 沈娉娴踏进屋里,朝沈如岁丢了一柄纸扇,“姐姐当真是好本事,既得了昌安侯府的好姻缘,又惹得许家二公子青睐。” 纸扇恰好落进沈如岁怀里,她拿起纸扇,疑惑出声:“这是?” “自是许家公子送你的信物,竟差我来送与你。”沈娉娴想起许固亭特来寻她时的情景,脸色更是不好看了。 她那时还以为许固亭是心许于她,所以支开婢子同她谈话,结果竟是托她送东西。 “姐姐好能耐,娉娴是刮目相看了。”沈娉娴话里带着鄙夷,随后又话锋一转:“就是不知祖母知道会是如何反应呢?” 想到这,或许是心里舒服些,她头也不回的离开院子。 望着沈娉娴的身影消失在夜里,沈如岁摊开扇子顺着烛火端详,扇叶只画着一树梨花,梨花旁题了一行字:“艳静如笼月,香寒未逐风。” 这是钱起的诗,沈如岁低头执扇,抿嘴偷笑,两颊有些微红。 “想是前日里许公子见了小姐院里的梨花,回去便画了这扇。”碧云将筷子递给她。 沈如岁没接,双眸微抬:“前日?” “前日大房的两位公子说是得了上乘的画,邀许公子来品赏,许公子恰好途径于此,在院门驻足了好一会,说是小姐院里的梨花开的极好。” 闻言,沈如岁伸出葱葱玉指抚了抚扇面上的梨花,无声地念着扇上的诗,笑意刚染上脸,却又倏地一愣,而后蹙起眉。 她抬眼望向两人,询问:“这一年来我可曾与许公子交谈过?” 碧云:“自去年中秋游园巧遇后,许公子倒是时常找机会送些小物件来,有些时候碰上他来寻大房的公子便会聊上两句。” 沈如岁收起扇子,缓缓摇头,这扇是赠与那游魂的,而非她。 一时间饭菜也食之无味,沈如岁将扇子置于软塌上,提起一壶茶,捏着杯子走出屋子里,在院前廊头坐下。 方才盘坐好便瞥到了院角处的梨花,而梨花树下恰有一株芍药。 沈如岁招来碧云,指着梨树下的芍药:“这是谁栽的?” 碧云提来灯盏,望向梨树,回她:“小姐,这芍药是游魂姑娘植下,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奴婢好生照看呢。” 忽而想起梦里的身影,沈如岁接过碧云手中的灯盏,提裙走向院角。 她将灯盏搁在芍药旁,借着灯中散发的光打量这株芍药,夜里露水重,花叶上沾着几滴盈盈露珠,这株芍药开着三五朵花,内里淡茧黄最外淡绯,娇美淡雅。 沈如岁平日里最爱花,她小心翼翼的捧着芍药的根茎,轻轻拨开花下的泥土,待土壤被松动的差不多时,将芍药连根拔起。 “找个瓷盆种下,在我屋里放着。” 沈如岁将芍药递给赤心,附身准备继续刨,被碧云拦住。 碧云将方帕塞进她手里:“小姐可小心些手,这指甲折了好生疼。” 碧云扶起沈如岁,自己三下两除二将泥土刨开,不多时便摸到一个硬物。 沈如岁捻着帕子擦净手,望着碧云从土坑里翻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小姐,这……” 沈如岁俯下身子用帕子擦拭盒子上的泥,侧首望向碧云:“游魂姑娘栽下芍药时,你可在身旁伺候着?” “在的,姑娘种下时嘱咐我要日日浇水,常常松土。” “这盒子你那时可见过?” 碧云摇摇头:“未曾,那日只见着这株芍药。” 沈如岁颔首,既而撇开帕子,轻轻拨开盒子上的搭扣,将盒子打开。 看清盒子里的物品后,她却一愣。 2. 第 2 章 偌大的盒子内只躺着一张小字条,沈如岁拿起字条,顺着字条上的内容念:“庭下芍药常松土,案前梨花多照拂。” 三人同时一愣,看着字条一时失语。 “这……游魂姑娘确实多次嘱咐我要勤松土浇水,书案上花瓶里的梨花也要多注意,可也不必以这种方式来提醒我。”碧云怔怔地开口。 沈如岁侧头望向透着微光的窗纱,攥着字条跑回屋里。 “不对。” 回到屋里,沈如岁快步走到书案前,案上的瓷瓶里正置着一枝梨花,花色洁白淡雅,散发着淡淡清香。 沈如岁注视着书案,并未发现异常。 她转身作罢,却一眼瞥见床旁的紫檀雕花柜橱,因烛火照映,书案上的瓷瓶影子投在柜上雕的梨花下,恰如柜上梨花养在瓶中。 沈如岁拈起瓷瓶里的梨花,再转身望向柜橱,正正好,影瓶供雕花。 她被夺舍前屋里并没有这紫檀柜,沈如岁走到柜子前,抬手抚着柜面雕出的梨花,玉指恰好触碰琼苞,圆润的琼苞有些松动,她顺势一摁,花苞回缩进柜面,柜橱瞬间发出“喀嚓”声。 沈如岁惊的后退一步,却见柜面突然翻转,露出内里那面。 内里嵌着一块横板,横板上端放着珊瑚嵌宝盒,盒上的珠宝还散发着莹莹亮光。 沈如岁略一迟疑,面上既是好奇又是不安,她伸手捧起宝盒,缓缓打开。 待看清盒内物品时,她倒吸一口冷气,手一颤险些将宝盒摔了。 宝盒内放置的物品四四方方、碧玉润泽,且上盖雕刻着盘龙。 “这……玉玺!” 赤心这傻姑娘口比脑快,喊完吓得立马捂住嘴。 沈如岁侧身凝眉望向两人,语气中隐有严厉:“先前你们可曾见着此物?” “不曾的。”两人摇头。 “那这柜橱设了机关你们也不知?” “都不曾,游魂姑娘特寻了木匠定制,未曾讲与我们听,几次出府也不许下人跟着。” 沈如岁颔首,合上宝盒放回原处:“此时切不可张扬,否则我们三人……不,全府上下都要掉脑袋。” 两人连忙点头,面上皆是惊恐。 沈如岁心中不安,将两人打发了出去。 她卧在床榻上,时不时望向那紫檀柜,心绪不宁。 这游魂姑娘寄宿在她身体里一年多,不知期间做了什么事,藏了多少秘密,如今屋中能出现玉玺,往后更不知会发生什么。 夜渐深,沈如岁心中藏着事,在疲倦中伴着疑虑陷入睡梦。 翌日天刚明,屋外便传来下人忙碌劳作的的嘈杂声。 沈如岁向来觉少,她起身洗漱更衣,方才收拾好开了屋门,便见着老妇人院里的婆子来请她,往日都是辰时请安,如今卯时便差了人来,想来是娉娴在老夫人耳边说了什么。 她拢好衣物,随婆子去了老夫人院里。 “祖母安。”沈如岁朝堂前坐着的雍容老妇人欠身。 老夫人却冷哼一声:“你这下作的好本事,倒是和你那个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娘?”沈如岁抬头一愣。 祖母怎会如此评判母亲…… 母亲未婚嫁前便是京中有名的贤淑才女,多少人踏破了外祖家的门槛求娶而不得,更有年轻文人在母亲院墙外整日的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老夫人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拿起桌上的茶杯,借着饮茶的动作遮掩脸上的异色,饮罢开口让她出去:“你自好生反省,回去将女诫抄上两遍,明日便送来,退下罢,我也不愿见你。” 沈如岁垂首行礼离开,方出了屋门,却听老夫人在她身后冷言出声:“许家儿郎与昌安侯府次子都是好男儿,你莫要使下作的手段玷了他们的名声。” 沈如岁身形一顿,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是,孙女谨记。” “小姐。”碧云从院外迎上来:“老爷那边让您到前厅去,说是有客要面见。” 沈如岁应声前去。 路上适逢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沈娉娴和沈如见,沈娉娴端着一罐什么汤便凑了上来。 “姐姐可是要去见昌安侯府的公子了……哎呀!”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沈娉娴竟将那罐汤全泼洒在她身上,事后还捂着嘴一脸惊慌:“姐姐,我当真不是有意的,姐姐可莫要怪我。” 沈如岁没说话,由着碧云用帕子擦拭她身上的汤汁。 沈娉娴盯着她,一转脸上的惊慌,笑嘻嘻道:“姐姐,事已至此,你这一身油污也不便去见客,不如娉娴替了你可好,要客人等久了总归是失了礼数的。” 沈如岁点头,如了她愿,转身朝自己院子的方向走。 沈娉娴喜上眉梢,拉着沈如见便往前厅去。 碧云望着两人身影走远,这才跑到沈如岁身旁:“小姐,她定是故意的,一脸得意。” “我知道,这门亲事她怕是眼馋得厉害。” 沈如岁捏着帕子一路走一路擦着油污,并未生气。 沈娉娴向来和她不对付,几次拉着沈如见跟她对着干,只是这沈娉娴是大房的,而沈如见与自己一母同胞,都是二房的,也无心参与她这些芜杂事,并不如她意。 待换好衣物,沈如岁随着碧云去往前厅,方才踏进前厅门槛,便见沈老爷沈渐鸿在厅里焦急踱步。 看她一来,急得拍手:“怎么才来,快快,见儿和娉娴在后边园子里陪着侯府公子,你快快去。” 沈如岁点点头,微微福身,既而快步朝后园走去。 “闻哥哥,真是好生厉害……” 女子娇俏的笑声由园子里传来。 沈如岁立于一颗榕树下,观望着不远处亭台里的三人。 那沈娉娴恨不得整个人贴上闻昭,一会儿是掩面羞笑,一会儿是扯着闻昭的衣角逞娇斗媚。 被人这么缠烦着,闻昭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脸难为情。 倒是沈如见没什么心思,坐在凉亭边上揪着花发呆,侧目间瞥到了榕树后的沈如岁,忙挥手招她过来。 “姐姐可算是来了,如今仲春仍是冻人得很,我可要快些回小院里喝上两杯温酒暖暖身。” 说着她起身朝闻昭颔首一笑,又望向黏着闻昭的沈娉娴:“走吧娉娴姐姐。” 沈娉娴一愣,摆出无辜的模样望向沈如岁:“可我还有好些问题要请教闻哥哥,姐姐可会介意?” 沈如岁微微一笑:“自然不会。” 沈如见瘪了瘪嘴,表情耐人寻味:“既如此,那我就先走啦。” 闻昭急从怀里掏出两支莲花玳瑁簪,快步上前递给沈如见:“今日闻某前来拜访有些唐突,临出门在家中库房寻了几支簪子,小小拙礼赠于三位妹妹,还望莫要嫌弃。” “闻哥哥说的哪里话,这自是极好的簪子。”沈如见朝闻昭微笑欠身以示感谢,而后领着婢女离开园子。 闻昭转身将另一支玳瑁簪赠与沈娉娴,又从怀里拿出一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递给沈如岁。 沈娉娴是个眼尖的,啊呀一声疾步走到两人面前,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步摇:“好漂亮的步摇,姐姐可否将这支步摇让与我,不然娉娴今夜恐怕是彻夜难眠了。” 说着沈娉娴又望着自己手里的簪子,一脸为难:“妹妹原是想用这莲花玳瑁簪与姐姐换的,可这簪子我也喜欢得紧,这……” 沈如岁收回准备接过步摇的手,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抿嘴朝闻昭笑了笑:“如岁先谢过闻公子,只是这步摇还是让给娉娴妹妹吧。” 她垂下眼望着步摇,随后抬头看向沈娉娴笑言:“这簪子与步摇装饰与配色都极衬妹妹花颜,我又怎能夺人之美。” “姐姐真好!” 沈娉娴一脸天真无邪,接过步摇便忙往发髻上簪,且又拢了拢发丝期待地看向两人:“可好看?” 沈如岁颔首:“那自然是好看。” 反观闻昭一脸难为情,眼里带着歉意。 沈如岁摇摇头,眼底带着笑意却闪着不可察觉的精光:“无碍,娉娴从小娇宠惯了,她要的东西自然是先紧着她。” 闻昭此次本是来谈两人的幼时父母定的婚约,但却被沈娉娴缠着问东问西,末了也未能与沈如岁说上两句话。 这一整日里沈娉娴先是拉着闻昭谈诗赋词,又是领着闻昭去偏厅用了午膳,再是扯着他赏花喂鱼…… 眼看着天色渐晚,闻昭心中了然今日这婚约是谈不成了,他朝两人拱手做礼:“时辰不早了,闻某也该回去了。” 沈娉娴这才撒开揪着闻昭衣角的手,面上有些失落:“和闻哥哥在一起的时光过得好生快,今日我瞧哥哥多吃了两口八糙鹤子,想必是喜欢吃,改日哥哥再来时我叫我院里的小厨房做好,可比偏厅的好吃。” 闻昭有些不自然笑了笑:“沈妹妹果然心细如丝。” “娉娴平日里也是个粗心的,只是不知今日……”话至此,沈娉娴羞怯怯的低下头“不知今日怎的对闻昭哥多注意了些。” 闻昭闻言脸上露出窘相:“这……我该回去了。” 说罢,逃也似的跑了。 见闻昭走远,沈娉娴面上的羞怯转而消失,摸着头上的步摇,斜眼瞥了瞥沈如岁便领着婢女走了。 “这娉娴小姐变脸的把戏可真真是厉害,想必是比那梨园的角儿还要强些。”赤心瞪眼望向沈娉娴离去的身影,为她鸣不平:“明知闻公子是来找咱们小姐的,还要霸着人一整天不让和小姐说话,更是将未干透的画纸塞小姐怀里。” 赤心低头望向沈如岁裙上被沾染的墨印,气的咬牙。 碧云扶着沈如岁,脸上有些担忧:“娉娴小姐从来是如此霸道,只是我瞧着那步摇小姐也是喜欢的,让出去倒是可惜了。” 沈如岁摇摇头:“能争一时却是不能争一世的,回去吧。” 三人未掌灯,趁着刚入夜灰蒙而又未全黑的天缓步而归。 临近院子时,瞧见一个黑影杵在院门前,三人止步,碧云试探开口:“谁……谁在那?不要装神弄鬼。” 黑影凑近,吓得三人连连后退。 “如岁妹妹,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沈如岁这才上前看清了黑影的面容,竟是许固亭。 “你怎么在这?”沈如岁有些怔愣,下意识用帕子掩住身上的墨迹。 “我今日来寻你大房哥哥,听你哥哥说……说你幼时便和那昌安侯府次子订了婚约,但那只是父母所定,你二人此前并未见过。”许固亭看着她,试探道:“他今日来寻你,你可喜欢他?” 沈如岁低头轻笑:“今日一面,且谈不上什么喜欢的。” 许固亭似是松了口气,笑意这才攀上脸:“你如今年岁还小,婚事不应当过早,兴许往后会有更好更爱你之人,婚姻切不可匆匆儿戏了事。” “许公子说的是,婚事应当慎重。”沈如岁低着头越过他,进了院子。 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上他期许的眼神:“夜已深,许公子回去时可要注意脚下,夜深露重,脚下要稳实些。” “是是是,你说的是。”许固亭一连说了好几个是,憨笑着往外走。 沈如岁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提着裙子进了屋。 此时院墙上跨坐着的男子神色慵懒,他睨着少女进屋,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怀里抱着方才从树上救下的狸奴,大掌一下一下抚着狸奴柔顺的毛发。 院墙下的侍从毕恭毕敬:“世子爷,沈如相公子正四处寻你。” 男子这才翻身跃下墙,将狸奴放回地面,而后起身望着屋中亮起的灯笑道:“看了一出相思戏,这便来了。” 3. 第 3 章 微风拂面,阳光倾洒在脸上带着微柔的暖意,杨柳吐绿,带着新芽的柳枝在湖面划出一道道波澜,浮动的湖面倒映出沈如岁精致的面容,她望着湖面出神。 身后沈老夫人与父亲沈渐鸿坐在椅上,老夫人眯着眼任由阳光肆意地落在脸上,她摆摆手,身旁两个侍女便将沏好的茶递上。 老夫人饮下茶,脸上尽是惬意,缓缓开口:“昌安侯府摆宴下帖邀如岁后日去他府上,可这如岁啊,怯弱上不得台面,恐丢了我们沈家的脸面,不如就让娉娴去,她最是端庄,侯府欲与我们沈府结亲,娉娴与那侯府次子也最是匹配,让她去。” 沈渐鸿坐直起身,面上为难:“这侯府帖中只邀了岁儿,如今不让岁儿去反倒是让娉娴去,怕是不妥。” “那便让她们二人都去罢。”老夫人不快。 “可这侯府……” 老夫人不理会他,将沈如岁唤来:“如岁。” 沈如岁转身上前,恭顺垂首:“祖母。”方才她在湖前发呆时便已将两人的对话听清,此刻且等着老夫人发话。 老夫人品着茶没看她:“你后日与娉娴一同去昌安侯府。” 这话不容她拒绝,沈如岁乖巧点头:“是。” “既是人家设宴邀去的,便好好打扮一番去罢,今日锦云坊的人送了新上的衣裳来府里,此刻娉娴正在偏厅挑着,你也去吧。” “是。” 老夫人此刻才命她与沈娉娴一同去昌安侯府,锦云坊的人可是一早便来了,分明是早早便得知了侯府邀她的消息,所以才请来她与父亲品茶,正等着此时来贬她的不足,再让她带着沈娉娴去呢。 沈如岁眼里并无波澜,此般事件她早已司空见惯。 虽说此次需带上沈娉娴进侯府,但多得几件新进的衣裳也是极不错的。 沈如岁带着碧云去了偏厅,此刻偏厅的桌上案上桁上布满了各色的衣裳,下人们抬着两尺宽七尺高的镜子,沈娉娴立在镜前比着衣裳,时不时问着一旁的婢女哪件花色好哪件款式新颖。 见沈如岁来了,似是早有预料,指了指桌上乱摆的素色衣裳:“你来了,这些衣服倒是适合你,你且在这里面挑吧。” 沈如岁也不恼,径直朝圆木桌走了过去,桌上都是些素色淡雅的衣裳,款式都还不错。 她回头望了望沈娉娴那头,挑的都是些颜色鲜明,花样特殊的裙装,于是也不挑不看,挥了挥手,让碧云将桌上的衣裳全收了。 沈娉娴那头还忙着挑款式花色,沈如岁便领着人不声不响地走了。 …… 沈家宅院临街而落,沈如岁在前厅百无聊赖地逗着笼中的雀,依稀能听见街头叫卖声和前门传来的车马声。 昌安侯府下帖邀她入府赴宴的日期便是今日,如今门外马夫赶着马车已到,沈娉娴却迟迟未到。 “可好了?”沈如岁望向一旁赶来的赤心。 赤心方才从沈娉娴院里问话回来,摇了摇头:“别提了小姐,正纠结着选今日赴宴要盘哪种发髻、钗何种衬裙的簪花呢。” 沈如岁不动声色的扬了扬唇,垂下眼继续逗鸟。 过了好些时候,沈娉娴才姗姗来迟,看沈如岁还在逗鸟,瞪眼嗔责:“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逗鸟,宴席都快开始了还不快些。” 说罢,摸了摸髻上簪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仰首走向门外。 沈如岁不紧不慢跟在她后头,待她进了马车,也弯腰钻了进去。 赶到昌安侯府时宴席刚开,沈如岁跳下马车便去寻了主座的昌安侯夫人吴氏,她一脸歉意:“侯府设宴,小妹十分看重,在家中反复准备了许久,方才来迟,还望见谅。” “是是是,侯府设宴自当看重。”沈娉娴连忙点头,发髻上的步摇也随之晃动。 吴氏瞥见她头上的步摇,眯了眯眼,转而笑着抬手邀请两人入座:“无妨无妨,席面已开,快快入座。” 沈如岁颔首,与沈娉娴一同入席。 宴会上都是些京城贵妇千金,她们之间相互攀谈闲聊,而吴氏身旁的两个贵妇不知听了什么,竟笑着朝这边望了过来。 沈如岁放下酒盏,笑着回应,身旁却传来嗤笑声,她侧过头望向沈娉娴的方向。 她理了理拖地的裙摆,神情轻蔑:“姐姐看轻侯府,衣着如此随便,人家笑你呢,竟还笑得出来。” 沈如岁低头不语,望了一眼身上的缟色衣衫,又捏起酒杯抿了一口,不理会她。 沈娉娴自讨没趣,翻着眼撇过头,恰好见了熟人,提着裙子便寻了过去。 “小姐……”碧云脸上浮现一抹绯红,轻轻推了一下沈如岁。 “嗯?”沈如岁侧过头。 碧云怔愣地盯着不远处的两人,面上的红晕更深了些:“小姐你瞧,好生俊美的郎君。” 沈如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真瞧见一个俊俏的少年郎,眉目清秀,面容精致,若不是一身侍从打扮倒是雌雄难辨,恭顺的跟在一个公子哥身后。 这样俊美的少年郎倒是少见,先前曾目睹过龚县主养在府里的面首,模样是美极了,却也不及这位郎君。 只是沈如岁却不是见色起意之人,她收回目光,并没有多大反应。 倒是碧云,又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这少年郎跟着的是恭亲王府中的世子爷宋辞恙,与游魂姑娘有过纠葛。” 沈如岁闻言抬首望过去,恰好与那位世子爷对上视线。 世子爷望上去气质斐然,身着淡青色锦袍,身躯凛凛,面上正含着笑,眼形似若桃花,眼尾微挑着好看又勾人,正与她对视。 “这位世子爷先前是养在宫里的,前几月才出来,恭亲王特设宴邀友迎世子回家,游魂姑娘便是那时与他有了争执。”碧云说着又瘪瘪嘴:“不过那时却没见着这位俊俏的少年郎呢。” 宫中出来的…… 许是想起屋里紫檀雕花柜里的东西,沈如岁心虚别开视线低下头。 但那人却不如她意,竟领着小郎君朝这边走了过来。 眼看着世子越走越近,沈如岁慌了神,将杯盏撇在桌上,起身朝别处走。 “碧云,快走。” 世子爷宋辞恙止住步子,凝视着那抹缟色身影离开,散漫地扬了扬唇。 沈如岁来到昌安侯府一处偏院,令月里还是有些微寒,她拢了拢身上的绒毛披风,依稀听见附近传来细碎的谈话声。 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沈如岁朝着声源处走近,映入眼帘的竟是沈娉娴和自己的好友白玉蕊,两人挽着手好不亲近。 她有些发愣,白玉蕊分明是自己的知交,先前还曾因沈娉娴针对自己而为她忿忿不平,说最看不惯的便是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如今两人怎会如此要好。 两人似乎是聊到了开心的事,纷纷开怀大笑,谈笑间便瞥见了不远处的沈如岁。 白玉蕊当即便敛了笑意,冷眼望着她:“你来做什么?” “我……玉蕊……”沈如岁怔怔开口,望着两人挽着的手蹙眉。 白玉蕊并不应她,而是拽着沈娉娴准备走。 沈如岁上前试图靠近她,走了两步却又顿住,迟疑开口:“你为何与她在一起?” 白玉蕊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扯着唇上下打量着她,眼里尽是蔑视:“沈如岁,你算什么东西,竟跑来管起我了,我与谁在一起与你何干?。” 说罢,便拉着沈娉娴走了。 “碧云,怎会这样。”沈如岁望着两人远去,声音有些暗哑。 “小姐,这……”碧云面上有些犹豫,眼神带着试探。 沈如岁仍旧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即便二人身影已经消失,启唇询问:“她在我身体里的这段时间,可曾发生过什么?” “游魂姑娘曾救下一个落魄小生,长得不错,询问后发现是被白小姐绑回府又逃出来的面首,姑娘心善,见小生身上有伤便将他藏在驿馆,白小姐得知了便过来讨人,姑娘没同意,给了些钱财便偷偷将人放出城了。” 碧云观察着沈如岁的神情,继续道:“便是因为此事,小姐和白小姐就有了嫌隙。” 沈如岁眼中蕴着落寞,僵硬的别过头望向碧云开口:“便是如此?” 碧云点点头,望着她有些担心。 沈如岁不语,低头望着手里的方帕被绞得皱巴巴不成样子,怔了怔,“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被自己逗笑,私以为白玉蕊是自己的闺中好友,可白玉蕊从未邀她去过白家,她也从不知道白玉蕊养面首、虐面首,甚至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一概不知。 两人在画馆认识,因看上同一幅画而结识,平日会一同去画馆买画赏画,会一起谈诗论词,她会讲自己过去的事与未来的畅想,可白玉蕊从未讲过。 沈如岁摇摇头,心中却又庆幸,如今自己曾被夺舍,屋中出现不该出现之物,眼下识清此人便免去此后多言而生祸端。 夜已深浓,屋内未点灯,院里隐约传来夜风拨弄枝叶声,沈如岁秉烛弯腰翻看着紫檀雕花柜底层摞起的厚厚宣纸。 每一张纸都着了墨,字迹不算娟秀,甚至是有些潦草,随意的记录着什么。 垂首弯腰有些久,颈背酸麻不已,沈如岁直起腰将烛台放回书案上,抚着脖颈松动筋骨。 她侧过头,借着昏暗的烛光望向紫檀柜面雕刻的梨花,目光移至花苞处,想起柜橱里的东西,眉心微微动了动。 那里头的东西需尽快处理,留在此处多一日便多一分危险,只怕日后会因此而万劫不复。 紫檀柜里的宣纸皆是那游魂所留下,碧云说此女遇事便在纸上记录,玉玺因她而出现在屋内,想必这纸上会有线索。 沈如岁将柜内一大摞宣纸内抱出,搁置在书案上。 方才将宣纸置下,窗扇被突起的夜风吹开,烛火熄灭,摞好的宣纸被一页一页吹开,约有一半四散落地。 月光顺着窗口倾洒而下,映照在案上剩下的宣纸上,首页并无感想与记录,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似乎是一个女子的姓名。 宁静安详地躺在柔柔的月光下。 “沈自愉。” 4. 第 4 章 沈如岁俯身关好窗,将写着沈自愉三字的纸张拿起,喃喃念了几回纸上的字。 她拿起一旁的镇尺压在案上剩余的纸上,跨过地上散落的宣纸,唤来门外守着的碧云。 碧云打着哈欠进了屋,望见一地的宣纸顿时醒了神,忙伏在地上拾起宣纸收好。 碧云将宣纸理好放回桌上,揉了揉眼:“小姐唤我可是有事,这宣纸怎么都落了一地?” 沈如岁将手上的纸递给碧云,轻声细语解释:“风吹散了,你可认识此人?” 碧云接过纸张,借着微弱的烛光端详,摇了摇头:“虽不认识,但此人姓沈,兴许府中会有人知道此人,这两日我在府中打听打听便知。” 沈如岁走回书案前随意地翻了两张纸,目光停留在其中一行字上。 纸上云:“污泥中生长而出的莲是否会因她人定义的纯洁无瑕而高兴,又是否是为了追求他人一句君子圣洁高雅而开?” 沈如岁伸出手抚摸着那行字,唇上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可曾有过令你影响深刻的举动。”沈如岁侧过头望着碧云。 “有的有的!”碧云忙点头。 据碧云所述,游魂曾在街上遇一卖身葬父的女子,并试图救助此女子,施舍银钱助其葬下父亲和谋生,可这女子却拒绝了,称女儿家不可抛头露面谋生。 游魂姑娘闻言便想带她回府做婢女,可这女子依旧不愿,说卖身契一签便是为奴为婢,日后也只能配小厮。 最后此女子被西街的商贾买下做妾,游魂姑娘对此十分不解,说终日仰仗他人度日,便如同菟丝花,到底不能活出自我人生。 碧云似是又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小姐,游魂姑娘还说她绝不做攀缘的凌霄花,要做便做一颗梨树,既能开出清雅的花,也能遮蔽烈日,最重要的是如若有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她便用结出的硕果砸他个满头包!” 沈如岁轻笑出声,点点头:“她这番言论倒是有意思,除此可还有其他与众不同的事?” 碧云摇头:“没有了,游魂姑娘是个行侠仗义的女子,但平日里总不让我们跟着,做了何事,我们一概不知情。” 沈如岁望着书案上的纸沓,眼里带着探究,心中对此游魂的行事与主张有些欣赏。 她将写着沈自愉与对莲的疑问的纸张抽出放入书案下的屉子里,又将剩下的纸沓放回紫檀柜中。 “你也回去吧。” 沈如岁揉了揉眉心,招呼碧云出去。 “是。”碧云踏出门口,又回头:“小姐,明日城东有游灯会,有许多好吃的和精致小玩意儿,明日我们也去瞧瞧吧。” “好。” — 夜里东街充斥着商贩的吆喝,各色各样的纸灯,精致的吃食,沿街两旁的榕树更是挂满了各色的彩灯,风一吹便随着摇动。 沈如岁身着松花色曳地长裙,披着月白雨花锦斗篷,她站在街口深吸一口气,闻到各类糕点混合的香甜气息,笑意上颊。 赤心站在摊前使劲闻了闻,笑得灿烂:“小姐,我们买些芙蓉酥吧,闻起来好香呀。” 沈如岁噙着笑,将荷包递给碧云:“你与她一同挑些糕点,水晶糕和糖蒸酥酪也要的。” “如岁妹妹。” 沈如岁闻声回头,便望见榕树下站着的许固亭,脸上有些拘谨,挠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许公子怎会在此。”沈如岁捏了捏斗篷边,缓缓走向他。 榕树上挂着的灯透出的光映在许固亭脸上,有些绯色。 “今日去府上路过梨霜阁,恰闻赤心说夜里要来东街买芙蓉酥,想着赤心能来,定是因你会来。” 说着,许固亭将手中提着的糕点递给她:“如岁妹妹常说家中糕点甜腻,想吃些酸口的,方才我瞧摊上有卖酸枣糕,便买了些。” 沈如岁凝眉,眼神微沉。 她盯着许固亭手中的酸枣糕许久,转而恢复神情,笑言:“多谢许公子。” 许固亭瞬间喜形于色:“客气了,快拿着吧。” 沈如岁抿唇笑着点头,接过酸枣糕:“还是要谢过许公子,赤心碧云那边还等着我,先回了。” 在许固亭注视下,沈如岁转身不疾不徐朝糕点摊子走过去,面上再无表情。 “许公子又来找您啦小姐。”赤心捧着糕点笑逐颜开。 沈如岁有些郁闷,没接话:“走吧。” “小姐是不开心吗?许公子可是说了什么?”碧云跟在她身后,担心询问。 沈如岁快步朝前走,闷闷道:“他送了酸枣糕给我。” 碧云一愣:“酸枣糕?小姐最不喜酸味的吃食了。” “不过是送给那游魂姑娘的。” 沈如岁低着头越走越快,一不留神眼前便出现一抹琥珀色身影,险些撞上。 她连忙止住步子,刚抬起头便听对方调侃道:“沈妹妹这是怎么了,一脸幽怨。” 沈如岁后退一步,朝对方微微福身:“世子爷。” 宋辞恙眯着桃花眼盯着她手中的酸枣糕,略带戏谑:“可是情郎送的糕点不合心意?” 沈如岁拧起眉头,正色道“世子爷莫要开小女的玩笑,许公子与家兄是好友,所以对小女多有照拂。” 宋辞恙不语,只是含笑望着她手中的酸枣糕。 沈如岁将酸枣糕塞给李辞恙身旁的侍从:“若是世子爷喜欢,这酸枣糕便赠与世子爷了,小女还有事,先告辞了。” 她绕过宋辞恙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从怀里拿出绘着梨花,题着梨花词的折扇递给宋辞恙:“此扇也赠与世子爷。” 说罢便快步离开。 宋辞恙甩手开扇,视线停在扇面上的字,启唇念了出来:“艳静如笼月,香寒未逐风。如今仲春里梨花开的确实好。” 他合扇敲了敲身旁侍从的胸口:“谨戈,如今仲春仍是冷的紧,她却出门带着折扇,又特意赠与我,莫不是心悦于我?” 谨戈摇头,宋辞恙却熟视无睹:“这扇上还绘着一树梨花,正值春日,梨花开的正盛,当真是有心。” 沈如岁走到一处贩纸灯的摊子停下,老板凑上去揽生意:“姑娘瞧瞧我这的灯,样式多着呢,若是没有看上眼的可以自己绘色。” “自己绘色?”沈如岁起了兴趣。 “当然当然,想绘什么图样,上什么色都可以自己来。” 老板忙拿出矮凳摆在三人面前,又拿出各色颜料与未上色的纸灯。 沈如岁款款坐下,挑了老板手中的圆灯,静下心绘图。 风吹树梢枝叶轻轻晃动,玉轮高挂洒下静谧的光芒,沈如岁认真地在灯上绘着图案,额前碎发也随风而晃,浓密的长睫垂下遮住清亮的眸眼。 半晌,沈如岁抬起头,将纸灯举起,望着绘好的图案颇有成就感。 “哇,小姐画的白鹄真是栩栩如生,跃然纸上。”赤心凑上前便是一通马屁。 她又将自己的纸灯捧过来,指着上面的图案:“小姐你瞧,这是芙蓉酥,这是水晶糕,这是梅花香饼……” “你这馋虫到哪都不会改。” 沈如岁笑的无奈,伸头望向碧云画的纸灯,她还认真绘着色,纸灯上画着各色花草。 沈如岁不禁莞尔,掏出银钱递给老板结了账,又执起毛笔给白鹄绘羽衣。 身后传来调笑声:“好一只活灵活现的烧鸡,嘶……看的本世子都饿了。” 沈如岁瞬间垮下脸,还未回头便感觉一股微热的气息凑近,喷洒在她耳边,有些痒。 她缩了缩脖子,那人俯身在她身旁,清朗的嗓音自她右耳边传来:“沈妹妹真是妙笔丹青,望着这纸灯上画的烧鸡,仿佛都能闻见香味了。” 宋辞恙侧头前伸,与其对视,眼里尽是狡黠。 望着眼前放大的五官,沈如岁执笔的手一颤,笔尖墨水滴落在纸灯上,留下一大摊墨迹污了才画好的白鹄。 她倏地站了起来,肩膀撞上宋辞恙的下颌。 沈如岁揉着肩膀转过身,便见宋辞恙亦是吃痛捂着下巴后退好几步。 “沈妹妹,我又不是故意害你污了画,倒也不必如此报复我。” 他又散漫地走了两步上前,捂着下颌低头俯视她,笑容再次绽开,桃花眼内如同嵌着夜里最明亮的星,透亮且魅人。 “妹妹,我是真心喜欢你这画的烧鸡,也是真心夸你画技了得,你怎的如此不领情。” 沈如岁听不下去,将纸灯上的灯杆从麻绳上解下,又将麻绳系了个圈,踮起脚将绳圈套在宋辞恙的脖颈上:“世子爷若是喜欢,那便送你好了。” 而后朝他微微欠身,领着碧云赤心便走了。 宋辞恙无趣的耸耸肩,取下纸灯丢给侍从谨戈。 望着少女远去的身影,又蹙起眉:“这沈如岁莫不是家里不给饭吃的?怎的这样瘦,肩上怕是皮包着骨,险些撞碎本世子的下巴。” 谨戈捡起被丢在地上的灯杆,重新用灯绳绑住:“世子您夸大了。” 宋辞恙啧声:“无趣。” 望着被墨迹染了的纸灯,宋辞恙又从谨戈手中接了过来,秉着灯杆一路走一路晃着圆灯:“先是赠了我酸枣糕与折扇,现下又送了我画着白鹄的纸灯,她果然是心悦于我。” “世子爷,您不说是烧鸡吗?” “啧……你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