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 1、姜氏 春山空寒，初阳高照。 姜何走在小道上，沿途露滴青叶，鸟鸣溪涧，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或远或近的人声，好不热闹。 姜家三年一度的试炼在青藤山举办，此时青藤山脚已站满了人，姜家七脉九支所有年二十以下的族人都到了。 姜何站在外侧，周围无人靠近，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的打量视线却如林地光斑无处不在。 “炼气一层！” “还停留在炼气一层。” “修炼了三年，资质同样下下的姜荆都突破炼气二层，她独占三伯遗物，大把资源随意享用，用灵石堆都能堆出炼气二层，可整整三年过去了，依然没有寸进，这……” 窃窃私语声虽没指明，可姜何知道这都是说给她听的。 姜何面色不改，冷嘲热讽在她测出修炼资质下下后就听够了，不过，话中未尽之意依然让她警醒，族人对她父母遗物的贪欲已不加掩饰。 姜何穿到这个世界已有十五年，她一出生就见奄奄一息的母亲强撑着气抱着她跪在姜氏老祖洞府前足足三日，才等来一句“赐名姜何”，才含笑散尽最后一口气。 后来姜何才知道，她这一世的父亲为了家族响应太虚观的征召，前往太虚观、修罗道与妖兽的战场，最后惨死妖兽之口。 因姜父有功于家族，才得老祖赐名，庇护她十二年。 一边思索旧事，姜何双手自然下垂，右手上带着的乌黑古朴的须弥镯被宽大的衣袖遮掩，却依然挡不住有心人贪婪的目光。 “七姐。” 姜何在衣袖被拉动前后退一步，耳边传来怯生生女声，因她后退得迅速，没拉到的姜荆愣在原地，随即眼底黯然一瞬道：“七姐……不要管那些闲言碎语，你一定会突破的，我可以教……不，这次我能和你一起行动吗？” 姜荆是三年前除姜何外，唯一一个有修炼资质，却只是下下的人，被族人们嘲讽讥笑习惯了，她近日终于突破炼气二层，想到同病相怜的姜何，便起相助之意。 见她出现，周围指指点点声音愈发不加掩饰。 姜何还没开口，旁边又有少年声响起：“看什么看，都突破了炼气六层？能参加太虚观的弟子甄选？” 一只手搭在姜何肩膀上，来人长相与姜荆相同，眉间却神采飞扬，因为他已炼气四层，他是姜荆的同胞弟弟姜棘。 话音刚落，四周窸窸窣窣声音轰然拔高，大多是不满之语。 姜何掸掸肩膀，后退两步隔离荆棘姐弟，淡声道：“不必了。” “考核任务繁重，九妹十弟自己完成尚且不易，不必带上我这拖油瓶，何况我独来独往习惯了，多谢美意。” “肃静！” 客套话刚出口，威严之声响遍林地，平地数百人嗡嗡如苍蝇声瞬间被压下。 家族的筑基长老到了。 “本次考核，上交赤云芝为第一，奖灵石二十，火灵洞修行十日；上交白果露为第二，奖灵石十颗，火灵洞修行五日；上交紫兰叶、紫心浆为第三，奖……” 面容严肃，黑髯飘飘的筑基长老没有废话，迅速宣告完规则，接着警告道：“此次试炼，不许伤害同门，不许抢夺同门成果，不许弄虚作假，违者族规处置。” “都听明白了？！”厉喝如雷鸣。 下首小辈齐齐一震，异口同声道：“明白了。” “行了，你们去吧。”说罢摆了摆手，让开道路，姜氏数百小辈鱼贯而入，如鼠入山林。 在感应到某个小辈时，威风凛凛的姜氏长老半阖着的眸子张开，又若无其事收回。 青藤山又到了三年一度的喧嚣期。 青藤山是南疆无相山一处不起眼的支脉的分支，山势平缓物产丰富，姜氏在此繁衍数百年，直到出了位金丹老祖才正式将青藤山划入地盘，供小辈历练考核。 姜何刚入山就顺着人流消失，姜荆姜棘本想跟上，但瞬息就失去踪迹。 姜棘神情有些难看：“不是让你跟上她？” 姜荆喏喏道：“她跑得太快了。” “好了！不用做给我看了。给你们的百蝶香粉弄上去没有？”不耐烦的男声突然响起。 姜棘瞬间变脸：“弄上去了，保证用的剂量能渗进姜何皮肉，就算她察觉出不对也摆脱不了！”他谄媚地对着新出现的男子道。 来人高鼻鹰目，及冠上下，眉间带着骄矜之气，正是姜氏三长老的孙子姜岚。 “嗯。这百蝶香粉是爷爷特意为我准备的，无色无味，沾上后百日不消，只要有特制的百香蝶，无论姜何躲在哪里都找得到，怎么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三叔的遗物早晚要落到我手上！” 姜岚自傲一笑，姜棘十分捧场：“是极是极，三少爷出马，区区一个姜何，还不手到擒来？” 姜岚傲然道：“要怪就怪姜何不识时务，独霸三叔遗物十五年，明知资质是下下，此生修行无望，还不肯为家族多考虑，此行看在三叔面子上留她一命算我仁慈了。” 姜棘面上赔笑：“三少说得是……” 心中却想着，谁不知是太虚观收徒在即，而姜氏是太虚观附属势力，有推荐名额，但太虚观只收二十以下炼气六层以上的弟子，姜岚虽是练气六层，却是丹药硬堆上去的，根基不稳，太虚观极有可能将他筛下，以他的年纪也等不得下一届，所以才急着谋夺姜何父母遗物，用以贿赂。 清溪涧旁。 姜何将全身衣服换下，扔进水中随河水飘远，防人之心不可无，姜荆靠近她的那一瞬她就将仅有的灵力覆盖在肩膀上，事后更是迅速后退，因此百蝶香粉只沾到衣服却没渗透她的皮肤。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姜荆姜棘和她素无交集，突然示好，还是在这种特殊时刻，姜何自然更谨慎。 姜何知道族里迟早忍不住，此前能保住父母遗物除老祖庇佑外，还因族人们觉得她是两位修士之子，修炼资质一定不差，未免招惹强敌所以克制贪婪。 但十二岁那年测出的下下资质不止释放贪婪，更打碎了族人的忌惮之心，能多撑这三年，还多亏了族人们行事谨慎，哪怕姜何资质下下也等她三年。 姜何冷静看着衣物随着流水上下，心中默默盘算，修行界弱肉强食，她不交出父母遗物死路一条，但交出父母遗物，她仅剩的一点修炼希望也没了。 穿越修行界，若放弃修行之路，从此泯然众生，做强者砧板鱼肉，那她穿越一世还有何乐趣可言？ 姜何不认为自己是资质上上的天之骄女，但从没想到会是仅仅能修炼，极有可能一场空的下下。 但就算如此，姜何也要赌一次，无论成败生死，至少无愧于心。 “这次姜何来了？”林间，两个年轻人正在闲谈。 “炼气一层，也敢参加考核，不知死活。不知道我们能不能遇到她，呵呵……”身穿黄衣的年轻人笑道。 “横财不是谁想发就能发……没办法，她再不通过考核就要被剥夺主支身份，贬去分支招赘生子，为家族开枝散叶了。”回答的年轻人身穿蓝衣，相貌与他极相似。 “何况火灵洞有洗经伐髓之效，若她得了前三，说不定能改变资质，绝处逢生！”蓝衣人语气中满是憧憬。 “洗经伐髓……族里筑基长老随时能去火灵洞修炼，可有哪个突破金丹？”黄衣人反驳。 蓝衣人默然。 “可惜了三长老一世英名。”黄衣人突然话题一转。 姜何父亲是上一任姜氏三长老。 “三长老是响应太虚观征召，战死在龙野原，上宗的征召真是危险，老祖这次受太虚观征召，不知能否平安归来……” “住嘴！老祖是家族支柱，岂容你随意编排，口出诅咒！”蓝衣男弟子厉声喝止，老祖被太虚观征召走虽不是家族机密，但也不能随意讨论，何况还包含诅咒？ 黄衣人浑身一抖：“我错了！” 教训伴随讨饶声一路走远，姜何缓缓从树上现身，老祖被征召走是姜氏高层心照不宣的秘密，她却无从得知。 姜何不是第一次来青藤山，虽然修炼资质下下，但她天生耳聪目明，感应灵敏，在山林如鱼入水——这也是姜何为何开始认为自己资质不错。 山里哪里能去哪不能去姜何大多知晓，姜氏要的赤云芝她此前从未听说过，姜氏又确定这里有，那说明赤云芝所在地十分危险。 姜何眼睛微眯，火灵洞可以一试。她悄无声息下树，身轻体灵，也是她的天赋之一。 蓝丝草、笑脸花、天仓藤……姜何很快采集到试炼所需灵药。 这些灵药出山后要全部上交家族，不得贪墨。 与此同时，姜岚三人寻到姜何换衣处，望着清澈见底的山溪。 “难道姜何下河了？”姜棘皱眉。 姜岚冷笑一声：“追！” “用水气阻扰追踪，算姜何聪明，但百蝶香粉渗肉透骨，岂是区区河水能挡住的？” 粉蝶翩翩飞舞，指引他们顺流而下。 2、火毒 姜何不知赤云芝具体在何处，但赤云芝是火属灵物，南疆火气充盈，地下火脉旺盛，常见火山湖，赤云芝极有可能在火脉处，而姜何恰巧就知道青藤山火脉在何处。 沿途听声辩位，仔细避开人群，姜何一路往东南去，距离越近温度越高，水气蒸腾，湿热之气侵蚀耳目，呼出的气似乎都要灼烧皮肤。 纵然只有炼气一层修为，但炼气三层以下本就施展不了多少神通，论身体素质姜何不输三层修士，仅气候就能逼得她如此，可想赤云芝所在之地境况。 但姜何也不是全无办法，她取出一株花盘似人脸，通体紫黑的笑脸花碾碎，滴上火露，浓郁的味道扩散，似香似臭丝丝缕缕的气息连绵不绝飘向远方。 姜何早早躲开，不多时草地上便传来簌簌响声，不大，但以姜何耳目之灵便还是将这与风声无甚区别的声音分辨出，她深吸一口气，不发出半点声响。 “簌簌。” “簌簌。” 仿若急行军行进，不多时，黑色虫甲便铺满了整个小丘，那是一只只足有拳头大小的蚂蚁。 火煞蚁，生在火毒旺盛之地的毒蚁，以岩浆火毒为食，是南疆之地的特有妖虫。 火煞蚁灵智不全，以数量取胜，成千上百万的火煞蚁袭来筑基巅峰修士都得退避三舍，有些超出规格的火煞蚁族群甚至会诞生蚁后——金丹妖蚁。 姜何隔着不远的距离跟在火煞蚁群后，火煞蚁巢便是火脉所在。 火煞蚁虽厉害，却有一个短处——听力视力奇差，常年生活在奇热之地，多余感官早被舍弃，只剩嗅觉极为灵敏。 姜何将早已调配好的火露洒在身上，若非为了赤云芝，她不会下这血本。 更何况——火灵旺盛则熔地焚空，毁尽一切只留火毒，唯有时间能让火毒稀释，化火毒为火灵，为人所用。姜氏的火灵洞能洗经伐髓，便因那里曾是一处蒸干的火山湖。 火灵胜过火毒是可洗经伐髓的火灵洞，火毒胜过火灵之地则是火煞蚁的栖身地，既然姜氏的火灵洞可洗经伐髓，焉知这青藤山的火脉不能？ 姜何知道这很冒险，但哪怕有一丝希望，她也会试！ 一路悄无声息，足足跟了三个时辰，哪怕不停用清凉符，姜何浑身也已被汗水浸透。 目的地是怪石嶙峋的山洞，只见火煞蚁陆续钻进洞中消失。 姜何不准备进山洞，她没打算和火煞蚁正面抗衡。 姜何在附近转了几圈，感应着周围的火灵之气，勘探完山势后，费尽功夫，找到另一入口。 姜何站在山壁前，避开缝隙里吹来的足以让人皮开肉绽的热风，狠心从储物镯中取出寒冰玉，这是她在知晓试炼为赤云芝后费劲心思寻来的。 冰蓝的玉握在手上散发阵阵寒意，姜何调动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寒玉发出幽幽蓝光亮，清凉之气笼罩全身，姜何被火气熏得炽热的面容都为之一缓。 事不宜迟，姜何佩上玉，毫不拖延地闯入山壁中。即使不确定路况，也只能先试了再说，时间不等人。 入口初极狭，勉强能过身，姜何磕碰着能行走，随着道路加宽，其它危险没出现，火气一如既往的旺盛，即使如此姜何每落下一步也尽量不发出声。 万籁俱寂，呼吸声几不可闻，胸腔内的心跳被无限放大，四周静得仿佛所有生灵都死去，唯有愈加恐怖的温度昭示此路无错。 一刻两刻，一天两天，不知过了多久，姜何终于抵达目的地。 火气扑面而来，温度骤然上升，姜何的衣物凭空燃烧，催动寒玉才勉强压下。 空旷的地下洞穴里，数十丈宽小岩浆湖上镶嵌点点晶莹，细看是山壁被岩浆烧出琉璃色，“琉璃”下吊着几个白色丝卵，磨盘大小，垂在岩浆湖正上方，被火气熏得前后摇摆，颇为“飘飘然”。 姜何看到这一幕心头一跳，这是…… 蚁后卵！ 火煞蚁群要诞生蚁后了！ 姜何心头杀意起，火煞蚁后破茧便是筑基修为，以她的实力碰上十死无生，看虫茧上蔓延的火纹，蚁后距离破茧已经不晚了！ 可姜何却僵在原地，不是她不想动手，而是不清楚蚁后习性，若非但没杀死蚁后，反而助蚁后破茧，那玩笑就开大了，发育不全的蚁后也能生吞了她。 姜何犹豫一瞬，算了，没必要行险，筑基期的蚁后卵，还是留给姜氏老祖处置吧。 洞窟中寂静无声，原以为是场硬仗，要应付火煞蚁必定费尽心思，没想到山壁尽头不是蚁穴，而是孵化室。 出于对蚁后的敬畏，洞中没有一只火煞蚁。而姜何心心念念的火云芝，就生在岩浆湖旁，不止一朵，而是一簇！ 姜何屏气宁息走向火云芝，火云芝质如美玉，渲染岩浆的光泽，莹莹如珊瑚，一簇簇立起，最大的一叶有巴掌大小。 火煞蚁定是留着这簇灵芝给蚁后的，姜何取出玉尺玉盒，玉尺轻轻覆上火云芝根部，如切金断玉般，赤云芝极其丝滑地栽倒，落在玉盒中，化作晶莹火液留存。 姜何可以让赤云芝原样封存，若非如此姜氏试炼任务也不是完整的赤云芝，但姜何不打算这么做。 上交赤云芝给姜氏作甚？ 火灵洞能洗经伐髓，再造生天，聚火灵洞精华蕴生的赤云芝就不能？ 火灵洞虽好，但也要有命去。 姜何不认为视她如砧板鱼肉，早已显露贪婪的族人会让她有机会翻身，哪怕防着她报复都不会！ 更何况老祖不在，此时就是最好的杀人夺宝时机。 姜何可没忘记试炼前莫名其妙攀交情的荆棘姐弟，她从不低估他人恶意，更不会高估自己的幸运。 既然目的是洗经伐髓搏出一线生机，干脆就在这处洞穴，用这株赤云芝！哪怕没有长辈守护，没有阵法襄助，周围火毒环绕。 人心之毒胜过天灾。 姜何宁愿对抗火毒，也不会交出赤云芝去搏试炼头名。 想做就做。 姜何取出仅剩的火灵液洒在身周，坐上赤云芝生长之地，撤下寒冰玉，调息数秒后，拿起赤云芝所化灵液，直接倒入口中。 玉盒落地，如沸水入口，灼痛之感一瞬袭便全身，姜何蜷缩成球，火毒汇聚而来，却被火灵液吸附，化作火焰当空燃烧，淡红的火灵气被过滤出，缓缓涌入姜何身体。 姜何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无一处不酸，就像被小锤子锤打全身经络骨骼血肉，酸麻苦痛，如万蚁噬心，但她只能苦苦忍耐。 适应一阵后，姜何强撑着坐起，吸收灵气炼化药力为己所用，堵塞的经脉一条条打通，灼热的药力温养身体每一处血肉。 随着药力循环，姜何一呼一吸间的韵律逐渐稳定，气息逐渐绵长，面庞盈上淡淡红光。 赤云芝本就不是药性霸道凶猛的灵药，若非如此，姜何也不敢直接服下。 咕嘟咕嘟，时间在隐匿的洞窟中失去行迹，不知过了多久，岩浆湖前的人影眉宇渐渐平静，气息一日强过一日。 青藤山内，迟迟找不见人的姜岚三人绕了溪畔三圈，如何不知他们早被识破。 姜岚脸色阴沉得好似要下雨：“她到底跑哪去了！” 姜荆姜棘讷讷不敢言。 姜岚咬碎牙根，已经过去半个月，他们别说找到姜岚，连试炼任务都没完成，若再没有收获，不止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会被族中惩戒！ “没办法了，只能用这件宝贝。” 姜岚小心翼翼地从须弥镯中取出一个罗盘，这是爷爷特意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的法器。 不止是试炼禁止使用法器，还因为这法器使用代价太大。 “如果不是你们办事不利，我怎么会破格动用法器……你们两个，逼出三滴精血来。”姜岚的阴骛目光落到荆棘姐弟身上。 姜棘嘴角抽搐：“三少，我们修为低微，哪里逼得出三滴精血？” 精血乃人之根本，修为越高的人越多，似他们这等低阶修士，能凝聚出一滴半滴已算修炼刻苦，三滴？榨干他们都没有。 姜荆更是害怕得后退半步。 姜岚一把抓住姜荆，他哪里不知道，正是如此才买通荆棘兄妹在姜何身上动手脚，若非如此，直接动用灵器多好，何必多此一举？ 姜岚恶狠狠看着姐弟二人：“有多少取多少，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们！”说着亮出三长老给的保命宝物。 锋利气息盘旋而上，姐弟二人不得不从，涓涓细流从指尖流出，汇聚罗盘，荆棘姐弟脸色从红润到苍白，嘴皮开裂，双眼无神到直打哆嗦才抖动着手指封住伤口，姜岚知道榨无可榨，狠下心，肉痛地划开手腕。 这一切，他通通要姜岚偿还！ 罗盘吸饱精血，射出血红光束，指向姜何方向。 在姜岚三人利用法器追查姜何所在时，沉积了十多日的地下洞窟突然响起阵阵风声。 静静盘坐的姜何身体突然一颤，又再次入静。 3、杀戮 “该死！” “哪来这么多火煞蚁？” “这里火灵气汇聚，定有火脉生成，赤云芝就在这里！” “姜何真是好运，居然让她找到赤云芝。”姜岚咬牙恨恨道。 他们三人顺着罗盘指引找来，刚跨入山洞就遇到火煞蚁袭击，拳头大小的蚂蚁铺天盖地呼啸袭来，黑潮耸动让人毛骨悚然。 姜岚三人不过炼气修士，如何挡得住？若非姜岚家底厚实，入山前祖父赠了许多保命之物，三人只怕早已折在这里。 姜岚心疼不已地扔出一张符篆，冰凉寒气向外扩散，疯狂向前涌动的火煞蚁瞬间冻成坚冰，狰狞的口器与腥臭的毒液尽在咫尺，让姜岚心率片刻失衡。 “姜何到底怎么闯进去的！”这一路闯来姜岚家底耗得七七八八，若不能夺下姜何家底，他都不知回去怎么跟长辈交待。 “许是三伯留了什么底牌给她。”姜棘猜测。 姜岚脸色更难看，三伯家底纵然再厚实也有限，如果被姜何提前挥霍掉，他就算抢来又有什么用？ 姜棘显然也想到，不敢继续往下说，望着密密麻麻冲上来，将他们视作死敌的火煞蚁，头皮不住发麻：“三少，接下来怎么办？还要继续往前闯？” 姜岚腮帮子颤动：“闯！不管怎么样，今天都要拿下姜何，夺回赤云芝！”他已经骑虎难下，不杀了姜何难以交差。 幽幽蓝光笼罩下，面如金纸嘴唇乌黑的姜岚三人终于闯到洞窟尽头，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他们精神一振。 “终于到了。” “这里一定有赤云芝。”姜棘精神振奋。 “看！”姜棘一指盘膝打坐的姜何。 外人的到来让洞窟灵气乱了一瞬。 正在此时，姜何睁开眼。 她眼中红光一闪，火气翻涌间，她看向满身虫血极其狼狈的三人，神情极其冷漠。 姜岚却不想按原计划假惺惺做戏，直接下杀手：“姜何，你可真让我们好找。”他狰狞着脸打出手诀，悬在他身前的玄色令牌当即射出一道寒光，直奔姜何。 这赫然是另一件法器！ 要对付姜何，他们自然不会大意行事，谁知道三伯留下多少防身宝物，纵然姜何不过炼气一层发挥不出宝物作用，也不得不防。 姜何看着近在咫尺的寒芒，毫不怀疑寒芒的威力，当即一掐法决，身后岩浆湖涌动，赤红岩浆飞身而上化作火幕挡在她身前。 “怎会？”姜岚诧异，调动岩浆不足为奇，他也能，但调动多少要看修为，似这般能挡下法器一击，姜何区区炼气一层的修为怎么能做到？ “你吃了赤云芝！”姜岚瞬间想到原因，他双眼通红，恨得咬牙切齿，就算杀了姜岚剖腹炼尸，也拿不回赤云芝了！ “你该死！”姜岚杀意沸腾，他早将赤云芝看作囊中之物。当下手诀变化，玄色令牌上再次射出道寒芒。 姜何身前火幕不变，两道寒芒聚成一团威力加倍，瞬间占据优势，撩人烈焰被逼得步步后退，火光扑面而来，似乎要将姜何融化。 姜何手诀变化：“火同风，风如火！”洞窟中刮起呜呜狂风，风助火势，火焰狂燃，挡住姜岚进攻。 姜岚因寻人逼出精血，又为杀火煞蚁几次动用法器，本就是强弩之末，此时全身灵气都被抽空，全凭灵石撑着。 “助我！”他匆忙吩咐荆棘姐弟。 姜棘眼珠转动，趁着姜何无法分心他顾偷偷施展遁术，绕过火幕朝姜何扑去。 姜何注意到他，眉头微皱，因分神他顾，与姜岚的对峙瞬间落入下风。 寒芒逼近，姜岚眼中闪过喜色，火幕被逼到姜何身前，她的衣摆无风自燃，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人形火炬，自焚而死。 “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姜何，谁让你独霸三伯遗物一直不肯献给族里，匹夫无罪怀璧无罪，下辈子投胎做人记得警醒点！”姜岚得意洋洋。 此时姜棘已绕至姜何身旁，姜何抬头，瞳孔中火芒一闪即逝，姜棘突然一阵心冷，一阵胆寒。 那是……再明显不过的杀意！ 姜棘这才反应过来，从始至终姜何都没惊讶，也没问他们为何知道她的行踪，直接对她下杀手，更没问为何进山前言笑晏晏要结盟的血脉手足突然背叛。 姜棘心头一凉，危机感油然而生，他转身就要跑，可是迟了。 “等……” 渺渺余音扩散，话音落地的一瞬，凄厉惨嚎响彻洞窟。 “啊！”滚烫的岩浆倒灌，从天而降落在姜棘身上，防身的法术没起到半点作用，足以将钢铁融化的高温由外至内，将姜棘烧成黑炭，短短几息，生机消散。 原本处于下风的火幕也轰然扩张，将寒芒吞噬，飞至姜岚身前。 姜岚拼命催动法器，可法器本就不是他这等实力能用的，几经消耗，体内灵气所剩无几，在死亡气息笼罩下，姜岚终于慌了：“七妹……”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觊觎伯父留给你的东西，你饶了我吧，看在我们是自家兄妹的份上，我保证不会报复你，我让我爷爷给你补偿……你想要多少灵石？还是法器？我保证帮你弄来！”见姜何不为所动，姜岚赶紧转变口风。 姜何眉梢微动，见此姜岚心下稍安，喉中干涩道：“我保证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就听姜何轻飘飘道：“真的？” 姜岚点头如捣蒜：“当然……” 话音未落，在他松懈的那一瞬，岩浆火幕直接散开，化作漫天火星，直奔姜岚，玄色令牌应急而动，却因无灵气支撑，亮起一瞬又熄灭，火焰畅通无阻地落到姜岚身上，恐怖高温再度释放。 “啊！”姜岚发出姜棘同款惨嚎。 “你！”炼气六层的修为让他多说出一个字，随后也被火焰吞没。 姜何这时才道：“你要去哪里？” 洞窟里静悄悄一片。 “九妹？” 火星在姜岚操控下朝她斜后方不远处飞去，受惊的女声响起：“唉呀！” 正是姜荆，她不知何时躲到了姜何身后，看样子是想趁姜何与姜岚两败俱伤后渔翁得利，谁知姜岚败得这么快，死得干净利落，让她完全没动手的余地。 “七姐，你放过我吧，我也是被逼的，我也不想对你动手，可姜岚的爷爷是族里的长老，他拿我父母逼迫，我们也是不得已，我保证不会把这里的事透露出去，我以道心起誓！” 姜荆苦苦哀求，她容色好，哭起来楚楚动人：“只要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灵石，修炼心得……七妹，你忘了吗，在学堂的时候只有我维护你，哪怕他们打压我也没妥协，我还想帮你突破炼气二层，七妹，你饶了我吧！” 姜荆声泪俱下，向着姜何爬动，姜何后退两步，嘴角微微翘起：“是吗？” “是……”话音刚落，火焰奔涌，姜荆死死扣在手中的乌芒无力垂下，大片泥土被染成黑色。 姜何从未小看过姜荆，资质再差，她也是修士。 示敌以弱，不是只有她会。 姜何也从未想过放过这三人，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从三人踏进洞窟开始，他们就已不死不休。 至于他们许诺的灵石法器法宝，姜何或许能拿到，但也要有命享用，贪心不足只会害死自己。 姜何拾起这三人的尸骸，没有搜刮，直接丢进岩浆湖。 姜岚的须弥镯或许有价值，但也要有命用，他的须弥镯上有三长老神识烙印，抹除不掉冒然贪下定会引来杀身之祸，姜何虽缺财但不会为此冒生命危险。 姜岚的两件法器也被姜何扔进岩浆，这必然也是姜岚长辈之物，价格再高也是烫手的山芋。 法器在岩浆中沉沉浮浮，最终消融。 在神魂烙印被岩浆蒸发的那一刻，姜氏祖地，暮气苍苍须发皆白的老者突然睁眼，目光择人欲噬：“是谁！毁我法器杀我孙儿！”显然他已默认姜岚身亡。 果不其然，族人马上来报：“姜岚，姜棘魂灯都熄灭了！” 与此同时，洞窟中，姜何操控岩浆奔涌，火流将姜岚来时路淹没，姜何顺手从岩浆中捞出一物，取出须弥镯中的十里传送符，直接发动。 洞窟中人影彻底消散，唯有上方蚁后卵在岩浆漫灌之下，发出清脆咔嚓咔嚓声…… 西南方向，未脱离姜氏势力范围的深山，姜何再次发动传送符，又一次远离，之后接连发动十张传送符，离姜氏百里开外，才稍松口气。 筑基修士神识覆盖十里方圆，金丹修士百里，也就是老祖不在，她才敢直接杀人叛族。 不管姜岚三人目的为何，她杀了他们便是戕害手足背叛家族，留在姜家一定没好下场，不如趁着大好机会直接跑路。 至于毁尸灭迹掩盖证据当事情没发生过，呵呵，姜岚爷爷杀人不需要证据，他是筑基，姜何只是资质下下的炼气一层，他与姜何，家族一定选他，届时姜何死了也是白死。 不敢耽搁，姜何再次取出十里传送符，耗干一身灵力，向远处离去。 这些传送符是姜何这些年采药猎杀妖兽以及变卖父母大半遗物，买来符纸符墨符笔苦心炼符所得。 今日一遭就耗尽她大半身家，姜何有些肉痛，因压榨灵力过度苍白虚弱的脸上冒出虚汗，但她还是再次取出一张传送符。 拼命画符就是为了这遭，命才是最重要的！ 姜氏，姜岚祖父疯狂赶往岩浆湖，而姜氏祠堂，姜岚父母怒发冲冠：“姜何的魂灯呢？” 有魂灯在手，不愁咒不死姜何那孽畜！ 族老面面相觑：“炼气三层以下精血稀少，炼不成魂灯。” 姜岚父母恨入骨髓：“势杀此獠，为我儿报仇！” 4、修罗道 传送波动一闪而过。 姜何出现在一片密林。 南疆多山，相似的环境没让她起疑，但鼎盛的人气却让她摸不着头脑，她今天是什么运气，又撞上哪个家族的试炼？ 姜何躲在树后，繁杂的人声还没来得及透露信息，冷漠而不容违逆的声音传来：“一共一万三千五百九十六人，午时前赶来的人便是这些，记下了？”话音刚落，阵法护罩陡然亮起，笼罩方圆几百里，锐金气息充斥四面八方，若隐若现的杀意让人毛骨悚然。 姜何心底一寒，到底是何门何派的收徒法会，这么大阵仗？ “凡年二十以下，炼气六层以上者，过第一关。”充满压迫感的声音再次响起。 姜何装作若无其事地从树后走到人群边缘，这个要求应该是广为人知的，人群中并未传来多少骚动，就在姜何以为会一个一个排队查验时，一股无法抗衡的威势突然出现，让她喉中腥甜，思绪都出现混乱。 “这些年过二十，淘汰。”轻描淡写的声音响起，姜何才能抬头，就看到有上千人凭空悬浮，有人神情难看，有人苦苦思索，似乎并不确定自己已年过二十，这些大多是散修。 又一轮威压从天而降，姜何被压弯了腰，侥幸没趴到地上去，熬过三息后，才颤着手起身。 “修为不到炼气六层或根基不稳，淘汰。”又是不容辩驳的声音。 年不过二十，修为扎扎实实到炼气六层，据姜何所知，南疆霸主太虚观收徒要求也不过如此，她顿感不妙。 果不其然，先前几次开口的白衣人冷漠扫视残留人群，如死神俯瞰蝼蚁：“还剩九千一百三十人，进入第二轮。” 至于第一轮淘汰的人什么下场，他没说，但阵法生门未开，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人已不能开口，姜何一颗心直往下沉。 “本次修罗道收徒，十五日之内猎杀五只炼气六层以上妖兽者合格，只取前一千人，先来后到，一千名以外者不取。” “法会前十名可得宗门赏赐。”白衣人轻描淡写补充，他面容清秀，看上去十分年轻，眼光转动间却让人不敢直视，仿佛有锋利刀芒直刺心神，看起来极其不好说话。 果然，姜何一颗心彻底沉入水底，果然是修罗道，与太虚观平分南疆的魔道霸主。 也唯有修罗道才有与太虚观一般苛刻的收徒条件，但不同的是，太虚观被淘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而修罗道…… 看着依然悬浮在一旁，没宣布结果的淘汰者，姜何心中一阵泛冷。 “去吧，前十名到本座处领赏赐。” 白衣人摆摆手，阵法露出缺口，乌泱泱近万人奔涌，还有先行了一礼才越过白衣人进入远处深山的，急不可耐的人流如觅食的鱼群，姜何被裹在其中，踏入另一片试炼场。 修罗道，势力媲美太虚观的魔道霸主，盘踞南疆西南，姜何不知自己为何闯进修罗道的收徒法会，但目前这个情形也由不得她退。不尽全力任凭自己被修罗道淘汰，下场绝不会美妙，事已至此，只能拼上一把，至于今后在修罗道如何生存，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姜何拿定主意，以开山之势闯入一头妖熊的洞府，将仅仅炼气三层的妖熊打得满头是包，可怜兮兮地逃走，才勉强松了口气。 一连杀三人，又发动了十六张十里传送符，还经受了修罗道两次考核，姜何本就是强弩之末，能强撑着没晕过去，都算她意志坚定。 至于姜何为何从修为低微的炼气一层修士，一跃成为修为扎实无比的炼气六层修士，这还要从赤云芝说起。 消化完赤云芝灵液之后，充沛的药力被身体全部吸收，姜何就感觉心神一动，神魂中不知何时冒出一团黑漆漆的“雾”，她心神一震，强行冷静，试图将这团来历不明的雾驱逐出身体。 但当她的神识与“雾”一接触，大股信息就冲进脑海，差点让她变成傻子，等消化完繁杂的信息清醒过来时，剧痛突然袭来。 洗经伐髓，痛不欲生。 这等机缘不是岩浆湖火灵气给的，也不是赤云芝给的，而是九宫之气给的，雾传授的九宫炼气法给的。 姜何强忍分筋错骨之痛，才“读”万那团雾传来的信息，原来这团雾自她转世投胎就存在，一直藏在她识海深处，只不过她先前修为低微察觉不到。 而随着洗经伐髓，根骨提升，因她从出生起便无意识吐纳的天地九方之气直接爆发，让她修为暴涨，在九宫炼气法自动运转下，迎来质变。 而这十五年也不是全无征兆，姜何耳聪目明身轻体灵不是天赋，而是九宫炼气法之功。 三年积累质变本就近在咫尺，因这株赤云芝，质变提前到来，修为爆发，一路突破炼气六层！ 眼前空灵一片，目之所及能看到千米开外毛虫扭动时伏倒的茸毛，耳之所至能听到十里开外修士的咒骂声，鼻尖轻闻能分辨出灵药所在妖兽腥臭甚至灵气盈盛之地的清灵之气。 姜何呼吸，往日迟钝滞涩，不管如何追寻都如隔山川的灵气环绕周身，仿佛轻吸口气便能鲸吞蚕食。 仅仅三息的回复，消耗的灵气补满。 资质上上，若这都不是资质上上什么是上上资质？ 她心中狂喜。 洗经伐髓，再造生天，名不虚传。 姜何仔细感受身体变化，不止灵力流转速度极快，就连灵力也比同阶修士精纯九倍！ 姜何心中振奋，灵力比同阶修士精纯九倍是什么概念，不止炼气六层，只怕七层八层的修士轻易也不是她的对手！ 姜何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她现在的状态何止是好，简直不能再好，她默默运转九宫炼气法门，同时体悟雾传来的筑基修炼法诀，看着看着，她不自觉皱眉。 下一阶段的修炼法决同样没有具体名字，和炼气期“九宫炼气”一样，根据法决性质，姜何大致取了个“八卦炼神”的名字，这个“神”是神通的神，而想要练成法决里记载的神通，需要八件灵物。 风灵果，一元重水，深泽之壤，山魈角，石中火，雷击木，乾坤双玉，这其中只有雷击木姜何曾见过，其他大致知道来历，至于最珍贵的乾元玉玄坤玉姜何连听都没听说过。 想到此处姜何不由露出苦笑，看来阴差阳错混入修罗道的收徒法会也不一定全是坏事，至少在修罗道获得这些灵物的机会远大于其他地方。 姜何深吸口气，收回心神，上上资质让打坐调息不再沉闷无聊，反而变成一种享受。 日升月落，金乌西游，不知不觉，三天过去，姜何恢复到全胜状态，浑身充沛的灵力让她从所未有的强大。 不能再耽搁了。 修罗道收徒是竞争制，只取前一千名，虽说一千个名额也不少，但架不住竞争的人多，她可不想尝试排名一千名之外的下场。 “吼！”正物色着目标，兽吼在五里之内响起。 这个距离算不上安全，姜何心念一动，悄无声息赶去，九宫炼气篇虽然给了她极其精纯的灵力，却没给她强力的法术，因此她用的还是修行界流传最广，坊市就能买到的御风法决。 她父母并没给她留修炼心得，一是来不及，二是家族不允许，家族法术只能由家族传授，姜何炼气一层的修为，学个基础炼气法已算家族宽容，其他的就别妄想了。 越靠近兽吼传来处，妖兽疯狂的吼叫就越震耳欲聋。 “怎么又来一只！” 两个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焦头烂额。 高一些的手持符篆，催动灵力：“太一化灵，炎火天降！” 一人高的火球凭空出现，熊熊燃烧着冲向满身黄黑纹，威风凛凛的大老虎。 南疆火气极其旺盛，在这里施行火属性法术事半功倍。 老虎张开血盆大口，咆哮一声，虎威震山林，飞至眼前的火球生生吹散，仅凭这一身铜皮铁骨，这只妖虎都不容小觑。 布满山石的密林一片狼藉，碎石满地，林木倒伏。 除了一只大老虎外，还有一只小老虎正倒在地上哀哀喘息。 姜何没有冒然上前，能参与修罗道收徒法会并留到现在的都不是善茬，哪个手里都有底牌，姜何是在隐秘处调息了三日，可其他修士却是在林中撕杀了三日，修罗道可从没说不能互相残杀，抢夺其他修士的猎物。 你死我活，赢家通吃！ 姜何思量片刻后悄无声息退走，灵敏的耳朵却告知她后续。 “快，快助我，打死这只大的，小的给你。”施展火符的男子怒吼。 “好，我这就来！”跑动声加剧。 “啊！” “你？你干什么，我是来帮你的！” “哼，你是来帮我还是来杀我，当我看不出来？三弟，太乙符可是我卖给你的！”施符男子声音格外阴沉。 “原来你一早就防着我……” 方圆百里，纷争杀戮四起。 5、火毒鼠 姜何顺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气息一路寻到山谷洼地，九宫炼气法不止赋予她极其精纯的灵气，还让她的五感比先前灵敏几倍，比筑基修士也不差什么。 “就是这里。” 姜何分辨着六股浑然一体，虽有差别，但血脉同源的气息，不曾打草惊蛇，而是悄悄拿出仅剩的几张聚灵符，以它们为载体布下阵法。 虽未获得法术，但姜何仔细琢磨过九宫炼气法，也琢磨出一些妙用，除潜移默化提高资质外，九宫炼气法还有隐匿气息之效，这更像功法本身特性，而非可修炼的法术，利用这点，姜何琢磨出一个九宫封锁法阵，将向外隐匿转为向内镇锁，得到一个威力不错的封困法阵。 再凶悍的妖兽金丹之前灵智都不高，在姜何将九道符篆按照方位布下后，山洼地窟里的妖兽依然无知无觉，耳边依然时时传来六只火毒鼠撕咬咀嚼的打斗声。 火毒鼠与火煞蚁一样，是南疆最常见分布也最广的妖兽，这一窝火毒鼠修为最高的有炼气八层，最低的有炼气五层，用来交差绰绰有余。 不是没有修士打它们的主意，但它们看家本领就是逃遁，打得过堵不住，被它们逃了只是白费力气。地下洞窟四通八达，不知有多少条生路，方圆十里足有数十洞窟出口，最远的一条甚至蔓延到百里外，这何止是狡兔三窟，简直是狡兔百窟。 姜何拿它们开刀，也是想试试九宫封锁阵的威力。 “九宫星曜，封天锁地，起！” 夜晚星辰最明亮时，姜何发动阵法。 火毒鼠夜晚最活跃，它们在这时外出觅食活动，可今日却出了变故，天地灵气波动一瞬，洞窟就好像被大水漫灌，六只老鼠如被山压，身困泥沼，行动速度慢了好几倍。 体型最大修为最高的火毒鼠胡须颤动，豆豆眼一瞬通红，凶煞之气弥漫洞窟，它吱吱狂叫几声，足有三寸长的利爪冷光闪烁刨向洞壁，坚硬的岩石在它爪下如尘埃砂砾一碰就碎，其他大大小小的老鼠赶紧跟上，不多时就挖出一条可供火毒鼠们通行的地道。 但这没用，姜何的九宫封锁阵不是封锁地窟出入口，而是直接封锁这片地域，地面十丈地下百丈都在封锁范围内，就如同小号修罗道封锁法阵，虽然威力锐减，也不是几只炼气期的火毒鼠能突破的。 果然，火毒鼠们发现了这点，在地窟里气得上蹿下跳吱吱叫，一只只眼睛通红，气息越发暴戾。 发现这点，姜何知道是时候了。 她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火毒精髓。 先前在岩浆湖她最后拿走的就是这样东西，颜色黑红粗糙朴素如普通岩石，实际上是岩浆湖上百年积攒的火毒结晶，筑基修士若是直接沾染都会火毒攻心自焚而死。 姜何隔着泥手套接触火毒石结晶，取出寒冰露浇在火毒结晶上，火毒结晶外围被融化，黑色毒液流淌，她又取出特质香薰，点燃火毒液，奇异的香味还未扩散，就被姜何用阵法转移到火毒鼠附近。 火毒鼠们没察觉，它们本就是小号的火毒结晶，自身会散发类似的气味，久在鲍肆不闻其臭，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这致命的杀招。 火毒鼠能免疫一定浓度的火毒，但香味过浓便是臭味，灵药药性过强也能让人爆体而亡，何况剧毒？ 姜何静待洞窟变化，果不其然，没多久火毒鼠就全部失去理智，完全被凶性主宰思维，大大小小的老鼠互相厮杀，大的涎水横流狂暴异常，小的伤痕累累却悍不畏死地出击。 厮杀持续片刻，打斗声消停，几只弱小的火毒鼠已奄奄一息了。 姜何看火候已到，悄悄打开阵法生门，从厮杀中回过神的最强火毒鼠瞬间感应到天地灵气的变化，疯狂向生门冲。 而以逸待劳的姜何正站在生门前，手持长刀。 “咚！咚！咚！”仿若地动山摇，巨兽冲来的响动夹带着先行一步的血腥味冲击姜何的神经，让她握着刀的手越发紧。 “砰！”生门被冲破，腥风扑面而来，姜何如预演了上万遍，横刀下劈，雪亮刀光一闪即逝，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火毒鼠庞大的躯体依惯性继续向前，却失了后劲，滑落在地，鲜血四溢。 姜何剧烈喘息，妖兽腥血如倒悬瀑布，喷涌上天，让她眼前一片血色，心脏剧烈跳动。 第二只火毒鼠来了。 比先前那只稍小的火毒鼠实力保存的更完整，它耸动鼻头，分辨前方气息，居然转身就逃，可身后奔涌而来的小火毒鼠却推着它往前，求生无路的它凶性再次激发，张大挂满血丝的啮齿，狠狠向姜何咬去。 这一口若咬实，姜何会被拦腰截断。 姜何间不容发间发动了阵法，火毒鼠咬在阵法屏障上，被撞得七荤八素，之后阵法居然再次打开，被撞懵的火毒鼠无力思考，故技重施，再次冲上前撕咬，阵法却又在千钧一发间关上，一开一合间，火毒鼠脑浆都被摇匀，三次过后，它僵在原地一瞬，就在这一瞬，姜何的刀已砍下它的头颅。 之后几只实力稍差的火毒鼠被姜何故技重施，全部拿下，除了一只最狡诈的火毒鼠趁着姜何斩杀其他火毒鼠的功夫冲出，让她废了点功夫之外，一切顺利。 姜何没急着拾取战利品，而是等洞窟中的火毒烟全部消散后才打开洞窟，取走实力最弱，连火毒烟都没熬过，直接死在洞窟的小火毒鼠，然后解除阵法，迅速离开。 经过这次试炼，姜何测试出九宫炼气阵的威力，连炼气八层的妖兽都不能撼动，这让姜何格外振奋，炼气期对敌又多了一种手段。 而且九宫炼气阵虽是阵法，布置却不需要阵盘阵旗，有合适的载体就能随时布置，极为方便。 等杀敌的兴奋劲过去之后，姜何才将一直死死握在手中的长刀收起。长刀不是法器，材料再好也是凡铁，此番几次斩下妖兽头颅，刀刃都已反卷，刀身被妖血腐蚀得斑驳不一，彻底废了。 姜何有些可惜，但也没办法，虽然她修行长生之道而非杀伐之道，但护道之物也必不可少，希望之后能在修罗道能寻到合适的。 事不宜迟，姜何不再拖延，直接带着战利品往生门赶。 她从不低估其他修行者的实力，一千个名额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若是为了在试炼场捞好处以至于被淘汰，那真是哭都没地哭。 姜何往入口狂奔，她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姜何走后没多久。 “来迟了。”颇为稚气的女声带着恼怒。 年岁不大的女修面容精致，神态略带傲气，她伸手一抓：“原来是用毒。” “就差一步，哼！”女修本想一劳永逸，因此特意花时间选择目标，谁知迟了一步。 她冷哼一声，满怀懊恼地向备选赶去，丢了第一名不能再丢第二名。 若是女修如愿截胡，她就会知道，何止是第一名，第四名也丢了。 姜何出去时，入口处已有四张新面孔。 要知道，这才第三天，许多人连试炼场地形都没摸透。 “姓名，年纪，修为。”修罗道的弟子大多着白衣，少数着黑衣，红衣。 迎上姜何的便是白衣。 姜何一边上交五只火毒鼠，一边道：“姜何，十五，炼气六层。” “炼气八层一只，炼气七层一只，炼气六层三只。”火毒鼠没让修罗道弟子动容，十五岁的年纪与炼气六层的修为倒让他多看了两眼。 看着火毒鼠上萦绕的毒气，弟子心中有所猜测，他手中动作却不慢：“合格。” 一张玉牌飞向姜何，上书“伍”。 姜何看向玉牌飞来的方向，正对上白衣人暗藏锋芒的眼，她下意识移开目光。 “排行第五，赏千魂丝，你过来。” 姜何听令上前，一根剔透明净，隐隐流转着血色的丝线浮在她身前，细若发丝，盘旋萦绕，足可以将五只火毒鼠串起，精纯而强大的气息扩散，这赫然是一件灵器，强度还胜过先前被姜何毁掉的两件！ 姜何抬手接过，顺利留下神识烙印，尝试使用。 一种奇异的感觉划过心头，仿佛手臂有了延伸，能探向远方。 白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道：“去那边。” 姜何望向四张生面孔，心中庆幸自己的选择，前五前三天就出现，选出前一千绝对用不了十五天，可能连十天都不用，如果真的压线上交，极有可能会被淘汰。 前四名中气息最强的是位双十年华，容貌极美，黑衣红冠，气息凛冽，如雪地红梅般的女子，她轻轻看来一眼，神魂都仿佛被眼神切割。 其次是一对容貌完全相同，气息也相连的双生兄弟，面容俊美，从站姿、表情到声音无一不诉说着野性的兄弟。 最低调的反而是块头最大，长相好似已超过二十岁的壮硕男子。 “这次不错。”白衣人看着走出来的第六人，稍有满意。 正是年纪比姜何还小，修为已炼气六层的稚气少女。 她一打眼就看到姜何五人，脸色已控制不住得黑了，却不敢在白衣人面前黑脸，上前恭恭敬敬接过千魂丝，走到姜何等人身边。 “来的人比上次少，通过试炼的时间却比上次快，原本以为只有见真能撑场面，没想到这届新弟子都很争气，师叔，看来我们要被掌门嘉奖了。” 衣饰颇为精致，白底镶金边的青年弟子向白衣人报喜道。 白衣人微微颔首。 从这些正式弟子的话语中，姜何知道了其他人的名字，修为最高的女子就是他们口中的见真，全名明见真，在修罗道内长大，此次参与收徒法会正式拜入山门。 相貌一致的双生兄弟位列第二、第三，无相山小部落出身，名唤白野，白放；第四名大块头王化吉；第六名稚气少女方青永。 第七到第十名之后半日陆续出现，分别是阴郁青年古道，世家弟子谢卓然，散修韩敏之，陈无思。 其中谢卓然出来时让白衣人多看了眼。 他上交妖兽时眼神有一瞬心虚，虽然其他人似乎没察觉，可姜何敏锐的五感告诉她，这些妖兽死了不止三日。 也就是说，这些妖兽是谢卓然提前准备好的。 修罗道没拆穿，姜何也没多管闲事。 这届收徒法会只持续了十二日，收齐一千人后，剩下几千人直接被淘汰，不知踪影，或许死在妖兽爪下，或许死于同道厮杀，或许是被修罗道送去了哪里。 总之，姜何正式拜入修罗道门下，魔道求生徐徐到来。 6、余同清 “法会前十可提前选洞府。” 主持法会的白衣人将这次招收的弟子带进山门后就去找修罗道掌门回禀，接手新弟子们的是余下弟子中衣着最繁复，修为也最高的温和青年，桃花眼含情脉脉，俊秀风流，似乎很好说话，可他修罗道内门弟子的身份却让人不敢造次。 姜何等人被他带到外门弟子居所，瑶光峰。 “瑶光峰最顶端是外门弟子学堂，每三日开一次课，有内门师兄甚至金丹长辈授课，元婴长老也未可知，距离山顶的洞府灵气最浓，最占便宜。” 桃花眼青年慢悠悠道：“好了，这次法会第一名是明见真，便由她先选。” 这是法会收徒没有摆在明面上的好处，至于第一到第四的奖励，姜何不清楚，她与之后的六到十名都是千魂丝，没有区别。 明见真当即毫不客气地在门派黄图上选了距离顶峰最近的空置洞府。 之后的白野白放紧随其后，占据明见真右方的两个洞府，兄弟俩可以同居，但多一个洞府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足有姜何两个人高的壮汉王化吉看上去憨厚，但也直接选了离两兄弟不远处的空置洞府。 轮到姜何，她同样不客气，顺延选了座灵气浓郁地盘较大的洞府，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现在不是扮猪吃老虎的时候。 没过多久，剩余的九百多人选完。 名唤余同清的桃花眼青年施施然道：“瑶光峰山禁杀人，禁打斗，尤其禁损害山石草木，山上每一草每一木都是宗门长辈悉心栽培，损了必惹长辈不快，诸位师弟师妹务必警醒。” “另外，外门弟子每年考较一次，若修为不达标，学堂会降下惩罚，连续三次不合格，直接剥夺外门弟子身份，贬为杂役。” 说着，青年意味深长扫了所有弟子一眼：“你们不会想知道杂役的下场。” 明见真闻言当先道：“多谢师兄指教。” 其他人陆续跟上，一水的多谢师兄指教。 见明见真开口，青年神色稍缓，接着道：“外门十二年，十二次考核，在此期间成就筑基者可入内门，叩拜祖师和掌门，正式拜入宗门，得赐真传功法，踏上长生正途。” “届时便可名正言顺唤在下一声师兄。” “若两百年内晋升金丹，直接授予真传弟子身份，在下还要拜称师叔。” “还望诸位师弟师妹勇猛精进，刻苦修炼，在下在开阳峰等候诸位前来。” 悠扬的声音响彻四方。 明见真带头拜谢：“多谢师兄赐言，吾等必将努力修行，不负指点。” 余同清满意点头：“也助诸位师弟师妹仙道顺遂，长生在望。”说罢没再指点，御风离去。 姜何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明见真和余同清相熟，看来她在修罗道长大的传言不是捕风捉影。 众人在余同清离开后一哄而散，姜何自顾自往自己洞府去，她们选好洞府后，门派黄图上飘出一个光点，落在印有“伍”字的令牌上，看来这块令牌不止是排行第五的证明，更是修罗道的身份令牌。 姜何翻看令牌，清润的玉牌带着桃花色，像上好的桃花玉，光点入内不见踪影，看不出特殊，但姜何清楚，在宗门内要尽量保护好身份玉牌，若是遗失补办起来只怕麻烦。 瑶光峰上琼花玉树比比皆是，美不胜收，乍看修罗道高层对底层的炼气小弟子还不错，可姜何清楚，修真界弱肉强食，修为即一切，底层小弟子再特殊也是最弱势的，余同清的警告便是明证，瑶光峰的规矩里，不得打杀同门未必是真，不得损伤高阶修士的花草一定为真。 不止姜何这么想，其他修士也想到这点，对待那些灵气盎然的花木颇有些小心翼翼。 到了洞府前，姜何拿出令牌，打出余同清传授的开门法决，令牌发出黄光，洞府门开。 姜何进入洞府，半亩大小的洞府空空旷旷，仅有一张石床，静室炼丹炼气室书房一应俱全，却不见炼丹炼器炉，但与之相对的是充盈的灵气，丝丝缕缕的灵气如同小蛇在姜何身周盘桓，迫不及待要冲入姜何丹田，呼吸间仿佛都能闻到灵气的清灵气息。 姜何神色稍微放松，她毫不讲究地盘坐石床上，借调息整理思绪。 修罗道好进不好出，魔门掌控弟子必然很有一手，她一定不能在宗门晋升金丹。 不管什么宗门，金丹都是真传弟子，会传授核心大法，届时宗门高阶修士必会对她查个底朝天，祖宗十八代轮回十八世，都会查得清清楚楚，她别的不怕，“雾”却不能暴露，被查出根本大法不是修罗道功法就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姜何下定决心，一定要在金丹前逃出宗门。 炼气筑基弟子无关紧要，消失一两个宗门不会当回事，但就算如此也要早做准备，入魔门还想轻易逃走，天真。 姜何一颗因顺利闯过一关而漂浮起来的心沉淀下去，当务之急，是摸清修罗道生存规矩，顺利存活。 “砰砰砰！” 清晨，阵法被惊动，姜何睁眼，一晚没睡依然神采奕奕，上上资质修炼实为一种享受。 “姜师姐，可否一叙。” 阵法接收传音，听声音是昨日收徒法会的第十名，散修陈无思。 姜何起身开门，入修罗道第二天，一切尚在探索阶段，多个人也多条信息来源。 陈无思昨日颇为沉默寡言，与古道相似，今日倒开朗些：“姜师姐，冒昧上门还请海涵。” 姜何：“无事，师妹上门可有要事？”她开门见山。 陈无思一愣，开颜道：“在下上门是想请问师姐可愿与小妹同去传功殿，听闻新入门弟子可在三日内前往传功殿，选一门宗门功法转修，过时不候，不知师姐可有意？” 这点余同清昨天没提，他只说入了修罗道便要转修宗门功法，姜何疑惑：“师妹从何处得知？” 陈无思也不卖关子：“今日一大早明师姐便去了传功殿，至今未归，有人随后打听到。” 居然有人尾随明见真，应该是为了明见真修罗道内定内门弟子的传言。 明见真从小在修罗道长大，出身必定显赫，许多人为了博好处紧盯明见真，明见真一言一行落人眼耳，她早晨去了传功殿，没过多久就传进姜何耳中，不过这对姜何来说是件好事，情报来得不费吹灰之力。 姜何感谢道：“多谢师妹指点，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如何？越早去说不定能选的功法越多。” 陈无思也是这么想的，欣然答应，两人同去传功殿，路上见到颇多熟面孔，一看就是同样收到了消息。 传功殿是宗门重地，镇守的修士哪怕是修为最低的外围守卫他们都招惹不起，不过新入门弟子可入内转换功法是宗门规矩，他们一行人都顺顺利利进去了。 刚进门就看到一位老者颇为不耐地道：“宗门三大真传，《七杀经》、《噬魂大法》，《吞天秘典》只可选其一，筑基功法要炼气圆满后带着足够功勋来换，今日只能传炼气篇。”老者一身磅礴气息，不逊于主持法会的白衣人。 已对修罗道等阶有所了解的姜何知晓，这便是金丹。 “三门真传，师姐选哪个？”陈无思征求意见。 这当然不算真正的真传，顶多算真传的皮毛，但修炼到一定境界后必能获得真正的真传功法，从这一点来说，修罗道比姜氏大方不知多少，弟子从炼气期就开始接触真传。 姜何眼神专注落在功法玉简上：“先看看。” 她挤上前，和人同观功法。 《七杀经》主杀，以杀气养杀意，待杀气大成斩天戮地，万物退避，是一等一的杀伐之法。 《噬魂大法》主养神，吞噬敌人神魂以养自身之魂，虽修炼过程颇为危险，但进阶轻松威力强横，吞噬众多敌人养成的强大神魂纵横同阶，听说还有利于突破传说中的境界——元神。 《吞天秘典》主吞噬，与《噬魂大法》不同，万物皆可吞，天地灵气生灵血肉皆为口中物，虽修炼过程颇为“不人道”，但对于一心求长生的修士而言，不过区区小节，有些修士甚至对此求之不得。 姜何研究一番后，开口道：“我选《七杀经》。” 作为和修罗道一贯敌对的太虚观附属家族的子弟，姜何对修罗道三门功法都有所耳闻。 修罗道三门功法看似各有胜面，实则各有缺陷。 《七杀经》主杀伐，威力确实大，但杀意岂是那么好养的，一个不慎被杀气侵蚀心神，便会彻底轮为被杀戮之欲控制的疯子，不是陷入癫狂自我毁灭，便是死于强者之手。 《噬魂大法》修炼速度越快，精神分裂也就越快，其他强者的神魂岂是那么好吞噬的，每吞噬一个，剩下的灵魂残渣就够人受的。 《吞天秘典》看似修炼轻松，还能满足食欲，但越往后，所需灵气越多，天地灵气草木灵根甚至生灵血肉一旦满足不了修炼所需，便会被疯狂吞噬的欲望摧毁理智，化为彻头彻尾的嗜血怪物，最疯时直接活吃了自己！ 姜氏祖地旁的一座小城便是被修罗道失控的吞天一脉弟子毁掉的。 南疆时不时能见到修罗道功法失控的低阶弟子，是南疆一大祸害，修罗道被称为魔门也有这部分原因。 眼下是不得不选，三门功法总要修一样，相比起变成精神病与血肉怪物，姜何宁愿变成杀戮疯子，好歹死得痛快，两害相权取其轻，就选《七杀经》！ 7、选择 “哦？听说《七杀经》杀气化杀意十分艰难，师姐决定好了？”陈无思劝道。 姜何：“《噬魂大法》和《吞天秘典》也未必好到那里去，《七杀经》虽然修行艰难，至少不假外物，少了许多麻烦。” 《噬魂大法》修炼前要准备凝魂液，降低反噬风险，《吞天秘典》更麻烦，前期供给修炼的肉食灵药就不是小数目，没点身家都修不下去。 陈无思陷入沉思，姜何没打扰她，她率先兑换《七杀经》炼气篇的内容，静静揣摩。 良久，陈无思道：“小妹还是想先试试《吞天秘典》，听闻其中蕴含几分修罗道镇宗真传《修罗真经》的精华，若实在不行，大不了付些代价转修便是，十二年筑基，以我们的修为，耽误些时间也有转圜的余地。” 姜何点头，没有劝阻，人各有路。 由此也可见陈无思并非表面那般清贫。 陈无思神色复杂，她何尝不知露富，但…… “若非《七杀经》修炼实在太过艰难，将杀气转为杀意这步不知拦下多少弟子，我何尝不愿意选，可……” 《七杀经》危险不过《噬魂大法》，但杀气化杀意这步不知难倒多少修炼天才，没有极其过人的心性，极其突出的天赋，还有恰到好处的幸运，极难过去这一关，到最后杀气积攒到极限，收束不能，落得走火入魔，害人害己。 《吞天秘典》纵然需要的资源多，但一步步修炼下去总有应对办法，权衡利弊，陈无思只能这么选。 两人结伴回洞府，走到瑶光峰与另一峰的岔路口，见对面人来人往，其中还有张熟面孔，陈无思上前询问：“古道师兄匆匆忙忙欲往何处？” 正是收徒法会排行第七的阴郁青年古道。 古道眉眼阴沉，相貌却并不差，居移气养移体，踏上修行之路的人相貌没有差的。 见到姜何二人，古道慢下步伐：“姜师姐，陈师妹。我正要去内务堂。”几人默契按法会排行称呼。 “内务堂？”陈无思疑惑。 古道勉强多说几句：“听说外门弟子每月要完成一件宗门任务，内务堂是派发任务的地方。” 陈无思眼睛一亮：“原来如此，多谢师兄指点。” 见古道不喜与人相处，陈无思没发出同行邀请，送别古道后转身问姜何：“师姐，去看看？” 姜何点头。尽快摸清修罗道规矩对她有好处。 内务堂建在天权峰顶，一方主脉所在。 修罗道占据南疆西南，以十万里长的无相山西南支脉为道场，每一支每一峰都占据奇山秀水钟灵毓秀之地，但内务堂占据的主脉主峰依然是姜何见过的声势最浩大的灵峰，上千丈高的大殿如峰上之峰，直入云霄，上半部分云雾缭绕，如入仙宫。 大殿前巨石耸立，细看却是晶莹剔透的白璧，与宫殿等宽，其上时不时闪烁光芒，与姜何的身份令牌相呼应。 姜何陈无思走到白璧前，细细观摩，若有所思。 “无相果，凝神花，月光神水，千丝引……凝魂液所需的灵药这儿都能兑换。”惊喜的女声响起。 “何止，凝神液也能在这里直接兑换。”男声语气格外复杂。 “用什么兑换，灵石？怎么不行？” 极可能选了《噬魂大法》的女修克制不住欢喜，行动力极强的按照白璧指引兑换凝神液，却出乎意料的失败。 与女修同行的男修研究一会后颇为失望道：“影壁上的资源都不能用灵石换，而是要用功勋点换，灵石不能兑换功勋，功勋却能兑换灵石，一点功勋能换十点灵石。” “那我们该怎么获得功勋？”女修说出了竖着耳朵偷听的新入门修士的心声。 影壁前值守的弟子不堪其扰，不耐道：“完成宗门任务可以获得功勋。” 姜何回神，原来如此。 她绕过正面转到影壁背面，果然见影壁上流动着上千条宗门任务，已经完成的化作金光碎屑撤下，等待接下的根据颜色不同显示难度，以他们炼气期的修为，只能接淡金色的任务，颜色稍亮的亮金色估计要筑基修为才能接。 这应该就是他们要完成的宗门任务，姜何没鲁莽去接，余同清曾说过，新入门弟子三月内无需接宗门任务，这是给他们转化功法适应宗门的时间，等功法问题解决后再来接任务不迟。 陈无思却颇为心动，修行《吞天大法》的她将来必会非常缺资源，多接一个功勋丰厚的任务就赚一分。 姜何：“不急，当下最重要的是转换功法，若耽搁了修行，误了第一年的学堂考核就不妙了。 可以想见，头三个月过去后，再想无人打扰的一口气连修三月极为困难，毕竟今后每月都有一个宗门任务！ 陈无思叹了口气：“师姐说得对，是我贪心了。” 姜何摇头，她先前在影壁上看到进阶筑基需要的一元重水与风灵果同样兴奋，恨不得直接拿下，也被功勋点挡下。 长眼的人都清楚功勋点是宗门诱惑弟子多为宗门做贡献的手段，花在任务之上的时间越多，修炼的时间就越少，偏她还拒绝不了，不过从好的一面说，至少不愁搜集不到灵物了。 能顺利进阶筑基是重中之重，相比起来，其他都不算什么。 姜何安慰自己几句，道：“走吧，没什么好看的。”再看上面的灵物也不会蹦下来落她们怀里。 陈无思郁闷点头，却又听到几句私语。 “听说宗门内有小坊市，比内务堂划算……” “真的？” “当然，这是明师姐处传来的。” “那坊市在何处？我们可以同去逛逛。” “不知，听闻宗门内有许多小坊市，分别建在不同主脉，瑶光峰下就有一个，是积年的外门弟子自发建立，相比其他集市资源最低等，却正和我等使用。”外门弟子们卖的自然是炼气期用得上的东西。 听到此处许多弟子眼睛亮了，陈无思小兔抬头：“师姐……” 姜何无奈：“……去吧。” 就像前世一样，总有人逛街上瘾，她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白衣金丹带他们回宗门是用法阵，瞬息便至瑶光峰山腰，她们今日出门用了御风术，因此真不知瑶光峰山脚有集市。 御风术相比五行遁术优点是消耗小，缺点是速度慢，为了省时间，姜何和陈无思直接动用南疆最好用的火遁，耗时三炷香，抵达瑶光峰山脚。 陈无思气喘吁吁地扶着坊市入口处的立柱，在驻守弟子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拍打胸口：“师姐真是修为扎实，小妹差点被火遁术榨干。”火遁术是非常消耗灵气的。 能取得法会前十，她的修为也算深厚，没想到面容稚气，年仅十五的姜何根基比她还扎实！ 姜何身形微顿，神完气足的面容稍有苍白：“还好，在无相山中猎妖兽全靠遁法保命。” 陈无思稍有释然，原来是精修遁法，她邀请姜何：“师姐，去看看？” 既然来了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在驻守修士无语的目光中，陈无思一步一步挪进集市。 数百个形如帐篷的小屋子连成一路，穿着外门弟子服的积年炼气修士或盘坐在地，或支个小摊，推销货物。 纵然她们紧赶慢赶抢在大部队之前到达，坊市里也来了不少人，面容和善的摊主们笑望来来往往，满身青涩气息的新入门弟子，和蔼可亲得仿佛走街串巷的货郎。 姜何瞬间被震住，嘴角微抽：“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这摆明是要痛宰小羊羔啊。 陈无思头有点疼：“我想也是。” 但，来都来了…… 两人一个摊位一个摊位逛过去。 “师妹，要些什么……” “《七杀经》凝杀气炼杀意总结，先到先得，过时不候。” “凝魂液最佳配比，试炼三百二十次所得，不弱于外务堂出品，一份在手，十二年获利！” “《吞天秘典》所需灵物汇总，最省功勋兑换法，最佳灵物秘籍！” 陈无思瞬间动心：“师姐……” 如果能事先得知哪种灵根丹药妖兽血肉性价比更高，更适合《吞天秘典》，今后修炼也能事半功倍，领先不止一步。 姜何知道阻止不了：“去看看。” 陈无思当即上前，正对上红衣外门弟子亲切的面庞：“两位师妹有福了，这是我最新总结出的《吞天秘典》速成法，能辅助修炼到炼气圆满，不用操心如何从上千种灵物中选择最合适的灵物，不用担心不通药典食谱被坑。若我刚入门时得到此物，修炼不知快上多少，节省的功夫用在修炼上说不得已进了内门，今日我见两位师妹面善，给个优惠价，一百灵石，师妹觉得如何？” 姜何之前已知晓，七杀脉弟子着白衣，噬魂脉弟子黑衣，红衣的是吞天脉。眼前这女修是吞天脉弟子无疑。 姜何正准备劝陈无思，炼气期弟子的修炼心得并不值钱，岂料陈无思被贫穷支配头脑：“太贵了，买不起，师姐便宜点。” 红衣弟子：“……” 8、明非玄 一番讨价还价，陈无思以十块下品灵石拿下《吞天秘典》参考，两人原路返回，陈无思从兴奋中回神，道：“余师兄说外门弟子每月月例五枚下品灵石，四枚炼气丹，不知去哪领？” 同样从坊市出来的古道犹豫道：“也是内务堂。” 陈无思：“多谢师兄指点。” 天权峰影壁之后的大殿姜何陈无思并未进去，看来那里不止发布功勋，还发放月例。 一路同行，姜何和古道都不是多言的人，多亏陈无思从中协调气氛才不至于太尴尬，回到瑶光峰送别古道后，陈无思长长舒口气：“古道师兄似乎并不喜与人来往。” 看得出来。 古道与她们同行好像在受刑，全身上下都不自在，但却有问必答不吝解惑，说明并不是难相处的人。 姜何与陈无思道别，回洞府后先布下九宫封锁阵，便全身心投入《七杀经》中。修罗道只给她们三月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姜何与其他人不同，《七杀经》只做辅修不当根本功法，被杀意侵蚀心智彻底迷失的可能要低，但威力也会相对减弱，这是姜何有胆子选《七杀经》的原因，却也会增加暴露的危险。 当前要闯过的第一关，是修出杀气。 姜何修行三载，杀的妖兽都不多，何况灵智冠绝诸种族，七情六欲缠身，最易养杀气的人类。 但赶巧，姜岚三人给了她这个机会，距离他们三人死在姜何手中不超半月，在这期间，姜何还杀了六只火毒鼠，正是杀气最炽烈时。 妖血养杀心，姜何心中回荡杀死姜岚三人的坚决与忐忑，斩首五只火毒鼠的畅快与轻松，眼中出现一抹红光。 呼吸间仿佛嗅到血腥味，智慧生灵死亡后产生的不甘怨恨缭绕身心，姜何忽地睁开眼睛，双目被杀意浸染：“杀！” 一道红芒斩出，洞府墙壁上出现一道浅浅白痕。 随即，姜何吐出口血，从石床上跌落，充血的脸庞瞬间苍白，双手不时颤抖。 感悟杀气，成。 姜何都没想到，她修炼《七杀经》会这么顺利，短短半天就凝出第一抹杀气。 难道是过去十五年在姜氏太压抑？ 姜何回想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可否认，她杀掉姜岚三人后从未产生后悔，罪过等情绪，对她出手就要有被她杀的觉悟，同样，若有朝一日她为人所杀，也没什么好怨怼。 或许这就是她修炼《七杀经》如此顺利的原因。 姜何蹒跚着爬回石床，调息养伤，九宫炼气法自行运转，潜移默化治愈伤势，两种顶级功法在她体内共存，和一开始感觉的一样，九宫炼气篇和《七杀经》不会产生冲突，就像……大象不会和蚂蚁产生冲突？ 静养调息三日，姜何才将杀气太过暴戾反噬身体的伤养好，因提前两个多月完成目标，她也有闲暇整理余下的家当。 姜何取出法会第五的奖励，千魂丝，那日在影壁见过千魂丝的兑换价格，十点功绩。 换算过来是一百下品灵石，相当于近一年月例，这奖励不可谓不丰厚，但也让姜何更好奇前三名的奖励，第四名王化吉的奖励姜何听说过，也是千魂丝。 半透明的丝线在姜何手中环绕，她使出吃奶的劲拉伸丝线，丝线纹丝不动，绷紧到极致时迅速放开，手指被丝线勒出几道红痕，极坚韧柔软的质地差点将姜何手掌一切两段。 姜何将完好无损的丝线抖了抖，缠上石床一角，轻轻收紧，石床应声而断，碎石无声滑落，切面光滑，再看千魂丝，光泽如新。 姜何对这法器的作用稍有了解，并没有千奇百怪的妙用，只有柔韧到极致，杀人于无形的质地。 姜何很满意，手中总算有了杀伤性大的武器。 接着清点须弥镯，十里传送符只剩三张，之前那张将她送进修罗道收徒法会的传送符早在使用那一瞬就化成了灰，但姜何心中也有猜想，或许是那张符输入的灵力过多，以至于突破了小型传送符的极限。 现在追究这些没有意义，姜何将三张传送符收起，她父亲作为修炼多年的筑基中阶修士，不可能没有灵器，但想也知道，肯定早被家族收去。 留在姜何手中的只有几百下品灵石与母亲留下的几粒养身灵丹，这些年为了自保，灵石散去七七八八，剩下的用于修炼与制符，已所剩无几。 修罗道月例只有五枚下品灵石，靠这些修炼绝对不够，当务之急是找到新的营生供给修炼，而修罗道内最方便，门槛最低的，就是完成宗门任务，宗门任务又浪费修炼时间。 姜何苦笑，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修行更是如此。 短短半月转瞬即逝，姜何沉浸在壮大杀意中，期间陈无思来过一次，面露难色，是为借钱，《吞天秘典》需要的资源不是小数目，奈何姜何口袋比她还光，无奈拒绝了她。 陈无思失望离去，还给姜何带来一个消息，瑶光峰顶的学堂虽三月后才正式开放，但平日里也有高学年的师兄师姐会去山顶修炼，若修行不得其门而入，可向他们请教。 姜何微笑谢过陈无思，继续闭关。 时间一点一滴走过，两月后，姜何洞府。 “轰！” 引得山石摇晃的巨响被封禁在洞府，姜何右手保持挥出姿势，五指坚硬如冷玉，右侧洞壁，一道比先前宽大十倍的白痕深入山石半寸，碎石刚落地便碎成粉尘。 “咳，咳，咳。”几声剧烈咳嗽后，姜何收手。 《七杀经》第一道杀气，凝聚成功。 只见丹田内一道介于有形与无形之间的白气肆意游走，看似脆弱无害，细观却仿佛能割裂人灵魂。 正是白衣金丹与余同清给人的感觉。 姜何一身白衣，一边回复传音一边赶往与陈无思约定的地点。 “这里。”陈无思挥手。 乌泱泱数千人的峰顶，传音会被截留打散，上蹿下跳却不会被薅下，姜何赶往陈无思所在：“怎么这么多人？” 陈无思感叹：“学堂封禁三月后第一次开放，新弟子都来了。” 姜何点头，原来如此，不过这里的人数远超一千，想是上几届的弟子也来了。 “听说新弟子入门的第一课宗门指派的师长修为会更高，还会回答弟子十个问题，所以往届师兄师姐也来了。”陈无思补充道。 姜何这才了然。 数千人的汇聚没让瑶光峰顶变得拥挤，仅有一层的学院没有招牌，只有威力惊人的削人阵法，众弟子林立，仿佛一颗颗等待栽培的小树苗。 “看——”陈无思又有发现。 姜何顺着指引看，就见白衣女子屹立门前，身姿如松，容颜如血玉，是明见真。 “看来明师姐选了《七杀经》。” “这一届前十中我知道有三人选了《七杀经》。” “还有谁？”姜何问。 陈无思：“古道师兄，我见他穿七杀脉白衣。” 难以想象，待人有几分热忱的古道会选杀性最重的《七杀经》，不过修罗道的三部功法哪部又与正面特质沾边？ “你可知明师姐位列法会第一的奖励是什么？”姜何问出盘旋心中三月的疑问。 陈无思眯眼笑：“这我知道，明师姐的奖励是传功殿一层停留三日。两位白师兄分别是三十功勋与二十功勋。” 都价值不菲。 姜何满足了好奇心，点头感谢。 正午时分，学堂门开。 峰上钟声响，金光照玉牌。 众学子鱼贯而入，没有身份令牌的杂役被排斥开，艳羡地望着钟声传来之处，古老的学钟鸣响六声，此为辞旧迎新。 姜何顺着人流进入学堂，被身份令牌指引着来到讲经台下。 十个蒲团一字排开，姜何坐于左侧第三，左边是古道，右边是王化吉。 姜何若有所思，身后已有新弟子质疑：“这是何意，为何他们在前我们只能坐后？” 眼见授课长辈即将到来，落于两侧与最后排的师兄训斥道：“闭嘴，按法会排行坐。” 学堂内的喧嚣声落寞一瞬，就在这时，空荡荡的讲经台上突然出现一道白衣身影，熟悉的气势席卷学堂。 “拜见明师叔。”知晓白衣人身份的师兄师姐当即兴奋拜见。 学堂中响起朗朗见礼声。 正是主持法会的白衣人。 原来他姓明，明见真的“明”？姜何默默思索。 明非玄淡淡扫视，不怒自威。 “这一轮由本座担任山长，掌诸弟子学业。” “呼。” 哪怕学堂静悄悄，姜何都能感知扑面而来的哀嚎。 明非玄见状微弯嘴角，又恢复原状道：“本次课后本座会回答法会前十十个修炼难题。” 说罢，明非玄直接落座，讲起《七杀经》入门。 姜何见状迅速收束心神，用心体会。 修行者讲道和前世讲师讲课不同，还能网络听课，大能传授大道必须面观，以眼看，以耳听，以心记，以神魂感触，才能体会话中意。 不知不觉，学堂安静如初，只余渺渺讲道声。 姜何头痛欲裂地从讲道中回神时，明非玄正讲到《噬魂大法》尾声，姜何不再用神去听，仅做触类旁通。 学堂里满是捂着脑袋神色惨白的弟子，神魂承受不住之后的讲道只能泛泛听听。 明非玄却不会考虑弟子承受能力，一丝不苟地讲完后目光落到明见真身上：“可有所得？” 明见真点头，起身问杀气如何蜕变成杀意。 满座哗然。 明见真竟已触到这一关。 积年老弟子却不以为意。 “掌门带回……”、“十年炼气圆满……”、 “内定真传……”等私语落入姜何耳中，让她似有了悟。 原来明非玄与明见真的“明”，是明掌门的明。 明非玄微微挑眉：“杀一人为贼，杀十人为寇，杀万人为雄，杀百万人心不乱，杀气凌云冲霄汉，谈笑自若心如故，杀意乃成。” 明见真若有所思。 姜何默默记下，她距离这一步还远。 之后的白野白放，王化吉分别问了《吞天秘典》与《噬魂大法》的难题，一听便知他们已步入正轨，所问皆为修行难处。 明非玄言简意赅回答后，台下又有数百人若有所悟，沉思打坐。 之后轮到姜何。 “可有所问？” 姜何开口：“敢问山长，杀气盈于丹田，不修自长，如何解？” 明非玄低头瞥她：“杀心太重，茹素半年。” 姜何愣住。 9、药田值守 明非玄答完十个问题后离开，学堂弟子三三两两散去，姜何陷入沉思落到最后，回神时身边只剩陈无思。 “恭喜师姐修炼一日千里，原先还担心《七杀经》高深师姐入门艰难，看来师姐天生契合《七杀经》。”陈无思含笑道。 姜何摇头：“这只是第一关。师妹修炼得如何，灵物凑齐了吗？” 陈无思神色复杂：“……勉强凑齐了。”她摇了摇头，叹息更真情实感：“师姐之后有何打算，可否让小妹参考一二？” 姜何：“余师兄曾说，外门弟子入门三月后开始执行宗门任务，明日便是三月之期，我打算先将任务完成，其他再做打算不迟。 陈无思恍然：“是了，还有宗门任务，这三月太劳神，以致于我都忘了。” 陈无思声音越来越轻，然后道：“姜师姐，明日你我同行如何，若有合适的任务也可一起接下，互相有个照应。” 姜何点头：“好，明日静候师妹。” 第二天，姜何和陈无思一大早赶往天权峰。 峰顶影壁前依然人来人往，影壁后的大殿大门敞开，不时有高阶弟子进出，据陈无思打听的消息，高阶弟子宗门任务以年计算，真传以上甚至不知有没有任务，姜何倾向于有，南疆很多著名事迹据说都是两宗真传闯下的。 大殿内人声鼎沸，弟子们凭身份令牌支取分例领取功勋兑换灵物，倒是接取任务只需在门外影壁。 姜何与陈无思领完入门三月的分例，十五枚灵石与十二枚辟谷丹后赶往影壁，悉心挑选简单耗时少的任务，可惜这类任务早被熟知宗门规矩的积年弟子领完，余下的不过矮子里拔高个。 陈无思叹气：“之前为了灵石百般着急，倒忘了还有月例可领……” “嗯？”姜何看到个合适的任务，瞬间领取，示意陈无思，可惜任务一闪即逝，很快消失，这是已经被领完了。 陈无思愣住：“之前是……” “看管宗门药田，可以住在药田附近修行，勉强兼顾修炼和宗门任务，不过领一次要负责半年，算六个月的宗门任务。” 也就是说，姜何六个月内不用为宗门任务发愁。 “好任务。”陈无思遗憾：“可惜小妹错过了。” 姜何猜测：“宗门不止一块药田，后续应该会发出来，只不过不在同一块药田，之后或许还有机会。” “说得有理。”姜何陪陈无思等了一会，没等到药田，等来灵谷田值守，算是同类差事。 “一个任务一点功勋，半年也才六点功勋，六十灵石，想要换影壁顶端的高阶灵物要等到何年何月？” 姜何摇头：“不同任务含金量不同，我们接不了罢了。 陈无思无奈：“也是。” 两人在瑶光峰分道扬镳，各自为明日的宗门任务做准备。 药田在瑶光峰西北，隶属天权峰，姜何到后凭身份令牌打开阵法，一间小小的茅草屋立于眼前，茅草屋里坐着个年轻女子，双十年华，神色颇为严厉：“接下任务的外门弟子？” 姜何上前行礼：“是。” 年轻女子：“不错，你是第一个来的。” “监管药田要会小行云术、小施雨术、小翻土术、小炎阳术、小灵机术、小雷火术，都记载在其中，你有三日的时间学会，这些都是最低等的术，炼气三层以上就能掌握，务必要精通，灵活运用。” 年轻女子递来一本符册，上面记载了六个各有神妙的篆体图形，正是她说的六个术法。 “师叔……” 年轻女子制止：“我不是师叔，叫我孙师姐即可。” “你的住址在后面的茅草屋，你先来，可以先选。” “三日内参悟符篆，然后来见我。” 见年轻女子有送客之意，姜何行礼退走。 这间茅草屋后有五间小屋子，分布在药田各处，近的百米左右，远的御风都要半刻，姜何直接选了距离药田最近的茅草屋。 之后不久，接下任务的其他外门弟子陆陆续续到来，分别是两男两女，姜何都有印象，是同一批入门的新弟子。 药田值守这类报酬稀少耗时又长的任务本就只有新弟子青睐。 三日后，姜何去孙师姐面前演示术法，孙师姐一一考核后满意点头：“不错，可以上岗了。” “每日施行三遍小灵机术，分别是早中晚；每日清晨施展一次小行云术，小施雨术，招来小雨灌溉药田；每日傍晚施行一次小翻土术，给药田松土；若是遇到虫害，以小雷火术灭杀之，小炎阳术焚毁之，这两术威力较大，使用需慎之又慎，处理不了的事直接报我。” 孙师姐给出章程后，道：“你负责右一到右三三块灵田，可以异议？” 正是距离姜何茅草屋最近的三块灵田。 姜何感激行礼：“多谢师姐，没有异议。” 孙师姐点头，示意下一人上前。 姜何缓缓退出茅草屋，顶着剩余四人嫉妒的视线，赶往负责的灵田，施展了一遍小行云施雨术，此时正是清晨。 薄薄的水气汇聚，化作行云，笼罩三亩药田，清风袭来，细雨阵阵，淅淅沥沥如针线落入泥土，雨润万物苏，灵田里的药材在灵雨的滋润下舒展躯体，枝叶婆娑，生机扑面而来。 不到半刻钟，施展完毕，刚从孙师姐处出来的男弟子瞪大眼，小行云术小施雨术纵然简单，但以如此精度覆盖如此大的面积，于他也是天方夜谭，能勉强覆盖一亩都不错。 姜何没有错失男弟子眼中的惊愕，九宫炼气法带给她的精纯灵力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总能在细节处给她“惊喜。”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修士与修士的区别本来就比人和猪还大，这都是小事。 姜何干完活后回到茅草屋，不止是距离药田最近，这间茅草屋也是除孙师姐处外灵气最充裕的，姜何布下九宫封锁阵，继续前两天的修行。 事实上，学会那六个小术法，只用了她半天的时间。 姜何曾以为，是因为资质上上她的杀气才积累那么快，但从明非玄处得到答案后，她才知道杀气来源于心。 难道她的杀心真那么重？ 姜何难以理解，姜氏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也比接触不到长生之道的普通人，甚至姜氏没有资质的旁支子弟好过很多。 想来想去想不出答案，索性不再钻牛角尖，而是思量解决之法，明非玄所言不失为一个办法，但姜何有更好的解决之道。 九宫炼气法！ 九宫炼气法配有观想图，观想图本就有凝神静气之效，解决杀气过于炽烈的问题不过轻而易举。 姜何在识海中观想九方行气图，来自九宫之位的天气之气浩浩荡荡如气龙般汇聚，聚成一条气脉之河，翻涌沸腾着驶向远方。 气脉行经处，天地一片寂静，唯有那浩大，恢弘，却又清净不容扰乱之感停留心中。 姜何思绪随气脉前行，流转天地九方，心念转动间仿佛伸手就能触到大道，但她狠狠克制住这种冲动，随着气脉流转一圈后收神，整个人瞬间神清气爽，精气蓬勃。 九方行气图，观想完成！ 今后只要在识海中稍稍动念，行气图便会从识海深处浮现，不过这张行气图还很简陋，只有大致的气脉行走脉络，需要填充，待行气图彻底完善，修炼速度必定一日千里。 姜何伸了个懒腰，走出茅屋，已经傍晚了。 不远处的药田，碰过面的男修正卖力使用小翻土术。 小翻土术比行云施雨术要难，光是疏松土地却不伤灵药之间的分寸就不好掌握。 姜何却没这烦恼，手势翻动间施展术法，大地轻轻蠕动，如懒虫翻身，泥土微微翻动，整整三亩地，一瞬施术完毕。 不远处的男修咬紧牙关，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前十和他们的差距真那么大？ “不错。” 姜何刚转身，便对上孙师姐赞赏的目光。 “土质不够疏松，再来。”说罢，便严厉对男修道。 原来是来监工的。 真是不给一点偷懒的机会，姜何感叹，赚点功勋真不容易。 四季常流转，荣枯自有时。 在阵法控制的细雪落下后，姜何施展小雷火符，将绻缩在灵药上的害虫灭杀，再施展小炎阳符，将枯萎的枝干和死去的植株烧毁，药田虫害解决，生机在雪下封藏。 此时已是值守药田的第三个月，因一场突如其来的虫害，姜何负责的小半亩地受损，因发现的及时，损失不大。与她相邻的几亩药田因及时报给孙师姐，损伤也在控制之中。只有最外围的两人因疏忽大意损失最惨重，欲哭无泪，倾家荡产求补救之法。 待雪消云散，天光破晓，姜何看着药田里欣欣向荣的灵药，体内灵气被生机涌动，完整接触一次四时之气，哪怕因阵法变化而来，也让姜何的修为接近突破。 天气常变，地气循环，人气接引，姜何一呼一吸间顺利冲破关隘，突破炼气七层！ 10、药田值守 “这就突破了？” “资质真有那么重要？” “入门不过半年便突破一层……” “又一个内定的内门弟子。” 以姜何的年纪及修为，明眼人都知道她资质不凡。 男弟子满眼嫉妒：“若我也是上上资质，施法也会这么容易，也不至于救之不急。”他对损失的灵药耿耿于怀，若收成不达标宗门问责可没好果子吃。 “资质不代表一切。” 这时孙师姐拢着手赶来：“你们施展的也不是法，而是术，做得好是应该的。” 说罢，她严厉的视线扫过多多少少有些损失的诸人，道：“灵药长成需经四季，历虫劫，照料必须精心，不然颗粒无收也有可能，届时宗门会如何处置……” 损失惨重的几个弟子在孙师姐意味深长的视线下瑟瑟发抖，发誓以伺候祖宗的心侍弄这些灵药。 “不错。”在离开前，孙师姐淡淡对姜何道。 姜何从未指望讨孙师姐欢心额外获得好处，但对她所说“术”不等于“法”有些好奇，大胆讨教。 孙师姐或许是觉得姜何事少能干，略略指点两句：“金丹以下施展的都算不得真正的“法术”，顶多是简化无数倍，威力跌落到底的“术法”。真正的法术听说只有大能真人才能施展，每一道都有通天彻地之能，像你们施展的小翻土术，落在你们手中不过给灵地翻翻土，落在金丹修士手中便是山崩地裂，落到大能手中，说不定能叫天地翻覆！” 孙师姐向往又自嘲的冷笑两声：“努力修行吧，或许有朝一日，你能得见如此厉害的大能修士，得见真正的法术。” 姜何面露兴奋：“多谢师姐赐教。”心中也颇为激动，她有神秘雾气，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大能修士，见一见真正的“法”吗？ 药田值守只剩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姜何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将灵药伺候得生机勃勃，竞相向荣，没有丝毫瑕疵，等验收的修士来时，看到这出众的品相，颇为满意，拿出身份令牌与姜何交接：“不错。” “验收合格。” 六点功勋到账，姜何心里嘀咕，口头说着不错，也没见多给点功勋，很快姜何就知道，给足功勋已经算奖励了。 “数量稍少，勉强合格，五点功勋。” “品相差，扣一半功勋。” “数量太少，不合格。”验收颇为苛刻，姜何想着，就听验收者对一男弟子发难。 “念在尔为新入门弟子，宽恕你一次，功勋全扣。” 心惊肉跳的男弟子松了口气，又满脸苦涩，半年白干。 验收完后除姜何外的诸人脸色都不好，姜何收拾行囊拜别孙师姐，出了药谷。 摆脱乏味的景色让人心情一震，但看着身份令牌内储存的六点功勋，姜何忍不住发愁。 她需要的灵物最低都要十点功勋，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收齐？ 在内务堂取得半年月例，交接任务获得六点功勋，姜何再次来到影壁前，她需要选下半年的宗门任务，最好和上半年一样，一次任务管半年。 影壁上密密麻麻全是任务，但大多数姜何不能接，寥寥几个能接的都极其繁琐耗神，姜何皱眉，就在这时，一条新任务涌上前，姜何定睛一看，毫不迟疑地选择。 也是她来得太迟了，选择余地才这么窄。 新任务虽然同样一做半年，但绝没有药田那么轻松。 血池值守。 光看名字就知不是什么好差事，听陈无思八卦过有一定危险，但很受老弟子青睐。 想必是有油水捞，姜何暗中猜测。 今日学堂正好开课，姜何不准备错过，药田值守轻松又能修炼，唯有一样不好，进出麻烦。 姜何入门至今只听过四回课，幸好之后的课都是筑基弟子传授，没有明非玄授课那种玄妙的效果，不然真是亏大了。 紧赶慢赶。 今日是明非玄授课，姜何暗道幸运，坐下静听。 又是一轮顿悟，授课结束后学堂里甚至响起呼噜声，明非玄没管，而是随手点人烤教修为，法会前十一个都没放过。 问到姜何时，他道：“杀心控制得如何？” 姜何：“种了半年地，心如止水。” 明非玄微诧，点头：“可以。” 讲经结束后，陈无思找上来：“师姐近来可好，任务完成得如何？” 说罢她忍不住抱怨：“师妹可惨了，辛辛苦苦半年最后只得了三点功勋，稍好点的灵药都兑换不了。” 姜何拿药田最凄惨的弟子安慰她：“药田有位弟子功勋全被扣完，还差点被处罚。” 陈无思听后心里舒爽多了：“看来我不是最倒霉的。” “师姐选好下个任务了吗？”陈无思重振精神。 姜何点头，陈无思早有预料，犹豫道：“冒昧问一句，师姐可是上上资质？” 姜何面露迟疑，实则心中警戒，她犹豫点头：“师妹有事？” 陈无思见姜何没刻意隐瞒，露出真心笑意：“小妹这里有一桩请托，事成后大大有好处，但只有资质上上能接，师姐可有意？” 姜何正要拒绝，陈无思察言观色赶紧补充道：“不会耽误师姐完成任务，这是我见师姐有意兑换雷击木才想为师姐牵线，师姐考虑过后回答不迟。” 听到雷击木，姜何确实犹豫了：“雷击木是什么意思？” 陈无思见事有转圜，略兴奋道：“事关具体，若师姐答应，自会毫无保留，我只能告知师姐，若你答应，报酬便是一根雷击桃花木，宗门内务堂价值二十功勋！” 姜何迟疑：“若以雷击桃花木为报酬，许多高阶弟子都能请动，为何会找上我？” 陈无思叹道：“师姐是不是小看了上上资质？这一代新弟子，资质上上的唯有你、明师姐，方青永师妹。” “明师姐完成任务脱不开身，而方师妹，她可看不上区区二十功勋。” 微讽后，陈无思诚恳道：“师姐意下如何？” 姜何：“我再考量一二，明日给你答案如何？” 陈无思欣然同意。 姜何连夜去瑶光峰下坊市，雷击木确实有，但只是普通的樟木松木，品相略差。 雷击桃花木难得，功勋获得艰难，眼下是个好机会，姜何下定决心，第二日，她传音陈无思，同意请托，但明说了不会为请托耽搁任务，若时间有冲突她会直接放弃。 陈无思答：“应有之义。” 三天后，姜何赶往瑶光峰西北，那里与祝融峰相接，却无元婴峰主，属宗门内的偏僻之地，时有弟子来此历练。 姜何解除遁法，距陈无思等人几米远。 荒凉的山脚下站着四人。 陈无思，王化吉，以及两个仅有几面之缘的新弟子。 姜何离他们不远不近，虽然对自己的修为有信心，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细看去，他们四人的距离不是很近，都在互相防范。 陈无思上前：“姜师姐到了，我们上山吧？” 她向后征询意见，其他三人隐隐以王化吉为首，点头：“可以。” 陈无思一边走一边解释：“姜师姐，这次行动是王师兄发起的，他在执行任务时发现山里有株死掉百年的雷击桃花木，桃木将死生出死气，与山林雾瘴融合，催生出一方虫蚁不近的毒域。” “王师兄发现后本想放弃，毒雾不是炼气修士能抗住的，但小妹恰好有一部阵法，能隔绝毒障，阵法有五面阵旗，其他四面还好，唯有中间的阵旗汇聚四方灵力，需上上资质才能灵活运用。” 百年雷击桃花木，价值绝不止区区二十功勋，陈无思等人没说真话，想必是怕漏财。 姜何能理解，但她皱眉道：“我先看看阵盘。” 陈无思讪笑着取出阵盘阵旗，这时毒域也到了。 青黑色毒障蔓延方圆几里，连绵不绝阵仗颇大，毒雾蔓延处，土地都变成青黑色，不止蛇虫鼠蚁，连飞鸟都不从这处高空经过。 姜何摆弄阵法阵旗，悄悄向阵盘输送些灵力，她对阵法颇有研究，曾想靠阵法谋生。 仔细检查后没发现异常，她将阵法还给陈无思，道：“阵旗怎么分配？” 陈无思见又过一关稍松口气：“我持水色旗，王师兄持火光旗，周师妹持青木旗，钱师弟持白金旗，至于厚土旗帜，只能劳烦姜师姐了。” 旗帜与位置对应，姜何点头：“可以。” 五人各自按方位站好，手中旗帜颜色各异，姜何站正中，手持阵旗与阵盘，灵力涌动，五人手中旗帜无风自舞，很快，一方护罩自五人头顶升起。 “快！”陈无思面露喜色。 王化吉当先踏进毒雾，灵气翻滚，毒气退开，毒域清出一条通道。 上下左右皆有毒雾盘桓，最中间的姜何勉力维持，五人的灵力通过阵旗汇聚到她手中阵盘，姜何再操纵阵盘维持护罩，灵力一出一进，对她消耗极大，若非上上资质赋予更精纯的灵气，只怕她都握不住阵盘。 这块这阵盘品质比千魂丝还好，可能是中品法器！ 陈无思时刻关注姜何状态，见她面色苍白，心中忐忑：“姜师姐，你还撑得住吗？” 也由不得她不关心，若姜何失手，阵法被破，身处毒障的他们会瞬间死无全尸！ 在四人紧张忧心的目光下，姜何面无表情点头：“暂时撑得住。” 实际上她是装的，维持阵法对她而言轻轻简单，却这不能让他们知晓。 一里之距放在以前轻松平常，不用御风都须臾可至，可放在眼下却万分艰难。 时间慢慢走过，姜何只能庆幸桃树年不满五百未生桃鬼，不然有他们好受的。 终于，桃树到了。 枯死的桃木足有三人高，虬结的主干仿若巨人倾倒，叶片青黑，枝干完好，因是被雷霆正阳之火灭杀，所以枝干未被毒障侵蚀。 见此情形，姜何稍微放心，她最担心的就是桃木也被毒障侵袭，那就白来了。 趁其他四人没反应过来，她手指微动，阵法被加强到极致，一根透明丝线从生门飞出，飞至桃木被雷火击中处，向下切割。 “咯吱，咯吱。” 轻微锯木声后，一截带着乌黑之色的桃木应声而断，足有半人高一掌宽，上面还连着许多完好枝干，被姜何收进须弥镯。 “你！” 王化吉没想到姜何下手这么快，想要抢夺，却被阵法阻住，见桃木最精华的部分被分割出好大一块，心痛得滴血，眼泛凶光地望着姜何。 姜何将护罩收拢，只护着自己，也不顾惜灵力，冷冷望着王化吉。 王化吉深吸口气，冷静下来，冲上前，挡了陈无思一挡，争抢剩下桃木精华。 因姜何没做绝，所以其他四人再不满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回城还需要姜何出力，暂时不能翻脸。 四人根据修为和出力分了剩下的桃木，王化吉分到的最多，其次陈无思。 “我们分得最少，树根归我们如何？”分得最少的两人抢先道。 王化吉和陈无思也对树根颇为心动。 姜何却皱眉：“瘴毒渗透土地，桃根吸附毒气，贸然挖掘很危险。” 见三人还是跃跃欲试，姜何补充道：“来之前曾说过，不能耽误我做任务，桃根盘踞方圆半里，毒土挖掘不易，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耗，若你们不走，我自己走。” 姜何冷冷的话一出口，四人皆怒目而视，陈无思率先恢复理智：“姜师姐说得有道理，太阳快落山，夜里的毒域会更危险，再耽搁下去，我们可能都走不了。” 王化吉忍气：“依你。” 四人小心翼翼靠近，对姜何更防备，回程路更艰难，姜何还要提着心防备其他四人。 索性没出其他事端，出了毒障后，姜何将阵旗与阵盘还给陈无思，施展火遁术，头也不回离开。 剩下四人面面相觑。 11、血池 拿到雷击桃花木后姜何没迟疑，直接按九宫炼气篇指引炼化，迟则生变，早些炼化对功法也有益。 姜何从须弥镯中取出被千魂丝牢牢捆绑的桃花木，足有半石床高的桃花木枝丫横生，宛如张开双翼的枯朽之人。 姜何利用千魂丝的锋利将细小的枝叶切割收拢，桃花木叶片被毒障死气侵蚀，小心为上才能杜绝危险。 收起千魂丝，桃花木因功法之故悬浮半空，灵气涌动，枯死的枝干无风自动，若正盛时不知是何等婆娑胜景。 姜何变换手势，雷击木逐渐被炼化，体型缩小，一股至刚至烈的气息冒出，姜何脸色稍变，随即强行压制，用灵气将二者隔绝。 盆栽大小的桃花木缩成鸡子大小，玲珑可爱，姜何运转功法将一条条术法符文刻在树干上，复杂至极的符纹篆字轮廓隐现。 姜何额头冒汗，符文一经绘制，就不能中断，不然好不容易得来的雷击木会直接被毁。 她从桃林走个来回都没这么疲惫。 体内灵力被疯狂调动，外界灵气源源汇入，才没让她前功尽弃。随着灵气被抽调一空，符文道道落下，篆体的“震”字成型。 姜何手不住发抖，艰难打出收功法诀。 “呼。”桃木瞬间炼化完毕，飞进姜何丹田。 而此时，地上早就准备好的十几枚灵石已粉碎。 姜何瘫倒在石床上，四肢无力，刚刚真是惊险，符文太过复杂以至于绘刻艰难，炼化中途突然冒出的雷火之气也分外棘手。 诚然雷击桃花木必含雷火之气，但是这株桃木或许是陨灭于雷火之下，死气外溢，以至于雷火之气内藏，格外凝实精纯，虽然是好事但炼制难度也被拔高。 望着地面化为齑粉的十几枚灵石，姜何脑子直抽抽。 仅仅是雷击桃花木就让她这么为难，今后的乾坤双玉该如何？ 洞府中调息半天，姜何前往血池值守。 血池与药田不同，姜何接下任务后，身份令牌自动指引方向，距离血池越近，周身氤氲雾气越浓，姜何能明显感觉到这些光怪陆离的雾气的危险，毫无疑问，这定是阵法之效。 血池必是宗门重地，姜何心中想着，走了半天到达目的地。 七拐八绕之后，扑面而来的是浓郁血气，其次是炽烈火气，灵气狂暴凶厉，仿佛凶兽撕咬而来。 进入的霎那，姜何被定在原地，凶兽死后残留的余威向她识海发动攻击，九宫行气法自动运转，将凶煞化解，姜何才能动弹。 “新来的值守弟子？”这时才有筑基弟子姗姗开口道。 姜何：“是。” 毫无疑问，刚刚是下马威。 筑基弟子上下打量她一圈：“不错，这么快就化解了凶煞，这一届的新弟子修为还行。”他语气古怪。 “我是你的大队长，之后你要跟着我执勤。” “血池与其他地方不同，值守之期结束前许进不许出。” “不要觉得亏，血池与其他地方不同，小的血池才是你我这种普通弟子执勤，大的血池有金丹甚至元婴长老镇守，换班之后若有机会说不定能被指点两句。”他意有所指道。 可姜何却只觉他话中恶意简直要化为实质，光听他的语气姜何就知道他所谓的被金丹元婴前辈指点有古怪。 脸庞透出不正常的红，如毒蛇般诡异邪气的青年古怪阴冷的话音一转，又突然冷下脸：“血池轮值有护甲可领，宗门规定值守时必须穿戴，你们都清楚？” 正说着又有一个外门弟子赶来，还是姜何的熟人，古道。 姜何点头，她是穿着来的。 青年道：“清楚就告诉之后的人这件事。”说罢，青年转身就走。 姜何看着他走进一间通体透红，外表华丽诡异，说不出的瘆人的石屋。 在那间最大的石屋旁，还有十几间面积稍小，粗糙简陋许多的石屋。 姜何对古道微微点头，率先走近那排石屋，选了距青年最远，外表最粗陋，灵气也最贫瘠的石屋，布下阵法。 古道赶紧跟上，选了姜何旁边的石屋，在门、窗、房顶贴上防御符。 稍作安置后两人先后回到血池入口，看青年的动作姜何就猜石屋八成是他们的居所，之后没被阻止她就知道猜得不错。 两人背对鱼塘大小的血池。 蒸腾的热气被护体灵气阻挡，却挡不住渗透性极强的血气，不多时，古道体温上升，脸现血丝，而姜何没有。 古道早已穿上护甲，见状不动声色运转功法抵御。 没过多久，又有两人赶到，姜何将队长的话原样复述，十二人全部到齐时夕阳都已至。 青年队长带笑瞥了姜何一眼，眼中红光一闪：“跟我来。” “血池每隔百米必须有一人站岗，位置你们自己分配，这边六人上白班，这边六人上夜班，下个月更替，每人必须站足六个时辰，不得有误。” “若是让我发现谁偷工减料、偷奸耍滑……”青年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姜何身上。 “呵呵。”让她汗毛倒竖。 说罢他转身走了。 夜晚阴气盛，血池汇聚凶煞，夜晚必定比白天更加危险，姜何能确定，她是被队长故意分在夜班的。 队长的恶意来的太突然，她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他？ 姜何百思不得其解。她一言不发，迅速选了离血池最远，离自己石屋最近，血气也稀少的位置，站定。 古道紧随其后。 其他人都没反应，领会其中的意思后，脑子灵光的迅速去抢心仪的位置。 而其中修为最高，身着黑红吞天脉弟子服的壮汉气得咬牙，他本打算凭修为成为六人中的老大，掌握位置分配权，没想到姜何不懂规矩，胡乱争抢，将他的算盘完全打乱。 壮汉气得脸庞涨红，被血气一激，血丝迅速成型，爬上右脸，诡异又渗人。 他长长吸口气，方陶醉地闭目，仿佛所有的不满都随着血气飞走了。 这一刻，他的气质、外貌，气息迅速向队长接近。 姜何小心翼翼控制法力，隔绝血气热气侵蚀。 之前迎接新人，她就旁观过其他弟子被凶煞之气摄住的全过程，短则三秒，慢则半分钟，所有人都会暂时顿足，无一幸免，其中她自己挣脱的时间是最快的。 姜何对血池更忌惮，刚来时光看着那汪红亮亮，如岩浆般粘稠，咕噜冒泡，散发惊人热意，却又不似岩浆充斥正阳之气的血水时，她就差点被容量惊人的血肉精华所迷惑，不受控制地冲进去。 若非九宫行气法自行运转，她早就成了血池的养分。 姜何脸庞升温，脸颊同样浮现红意，识海中却一片清明，但凡有血气渗进来，就会被净化，血气能扭曲性格神智甚至神魂的！ 时间缓缓流动，值守的第一晚，血池于身后无风涌动，子丑交接时，乌云闭月，星子闪动，壮汉身前冒出微光，他没惊慌，眼中反而露出贪婪之色。 可这时，筑基值守来了。 他一手握住微光，一手用力拉扯，一头足有石屋大的血牛被拉出。 虬结的肌肉起伏，如山峦般隆起落下，每一块肌肉都彰显着强大，每一根筋骨都透露出坚韧，每一寸皮肤都弥漫出蛮荒气息，足有象牙长的牛角一撞之下足以将筑基修士撞碎。 筑基值守看着浑身血气精华扩散，引得血池翻腾冒泡的血牛，眼中浮现贪欲。 但……宗门有规矩。 一把薄薄的长刀出现在他手中，刀长三尺，刀宽一寸，光看着眼睛都有刺痛之感。刀尖一挑，指间一旋，一张薄薄的牛皮飞出，原地只剩一团模糊的血肉。 筑基值守将血肉直接挑飞，血池翻涌，无声无息吞噬殆尽。 之后又如法炮制了三头血牛，他才满意收手，对余下人道：“你们就这么办。”说罢头也不回离去。 无人挡路，距传送阵最近的壮汉迫不及待冲上前，他不敢像队长那样嚣张地剥下牛皮，只敢稍稍偷取些血肉精华，但也吃得满嘴流油。 其他人蠢蠢欲动，限于不得离岗，只能眼睁睁看着壮汉吃独食。 距离最远的姜何若有所悟，原来是这样的“美差”。 吞天脉修行前期极需要血肉精华，血池自然是吞天脉弟子心向往之。 日升月落，足足六个时辰的值守终于结束，值守的后半段，其余五人身前的传送阵也时有亮起，姜何前方亮得最少。 姜何直接将血牛完整推入血池中，没理会队长可以贪墨的暗示，她不想被找到理由处置。 星子隐匿，终于换班，姜何迫不及待冲进石屋，她的值守位离自己的石屋最近，壮汉有心想拦却拦之不及，只能恨恨收手。 换班后是自由时间，不离开血池驻地一切皆可。 不止姜何镇守的小血池，别处还有如湖泊一般大的血湖，如内海一般大的血海，听说血海在另一片空间，他们根本见不到。 那种等级的血海都是由元婴修士镇守，筑基队长之前所说偶尔能得指点纯粹是痴人说梦，见不到他们的面姜何就会被血海吞噬！ 趁换班队长顾及不到，姜何将血池周围的环境摸透。 在这个小血池旁，还有八个更大的血池，分别由八位筑基修士镇守，而附近这九个血池则由一位金丹长老负责。 在金丹长老所在的最大的血池旁，有一个小坊市，换班的值守弟子会不时前往，偷偷摸摸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也是在坊市里，姜何知道了筑基队长的名字：邵骛。 12、血池 没等姜何找到应对邵骛的办法，他就被紧急调走。 从他对新入门弟子无缘无故的恶意来看，姜何不认为能在他手下安全混过半年。 这一突然人事变动让姜何一愣，却也松了口气。 新来的队长直接把他们叫了过去，微扬着头颇有几分傲慢，他道：“之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无事不要打搅我，你们自己闹出的事自己处置，别想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说罢摆手赶人。 这位没住邵骛之前的屋子，一来就另选了间离血池远的石屋。 苍老刻薄的老者留着长髯，脸色枯黄，小眼睛闪动着精光，修士中少有老者，一旦出现要么是爱好奇特，要么是寿元将近。 姜何灵敏的五感让她察觉到老者身上飘散的死气，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欺，能以筑基修为在修罗道活到寿元将近，本身就说明老者的本事。 姜何离开后准备回屋打坐修炼，却见古道走在她身后，神情似有隐晦，姜何心念一动，开门见山道：“你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才不信邵骛是突然被宗门征调才不得不离开，什么样的要事非要一个筑基修士处理？ 古道走上前，道：“我来时只看到门内溢出血，是隔壁的夏前辈来处置的，其他的没见着，所有炼气弟子都被赶走，夏前辈收拾后是朝着正东方走的。” 正东方，镇守附近九个血池的金丹长老所在。 姜何心中有数。夏前辈是镇守隔壁血池的筑基修士，修为比邵骛要强一线。 姜何：“情况不妙啊，邵队危矣。” 古道点头，看那个血沫合着血从门缝中流出来的样子，他也觉得邵骛没的方式很凄惨。 姜何：“那我就放心了。” 古道：“……”他赞同地点头。 日班六个时辰眨眼即过，很快轮到姜何轮值。 姜何叹气，没穿越前是社畜，穿越后过的还是晚六早六，做七修零的美好生活，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但很快，她就发现血池值守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哪怕不贪妖兽血肉，也能在对抗血气侵蚀时增强对法力的掌控，锻炼神魂，完善九宫行气图，就连肉身也在血肉精华的刺激下蠢蠢欲动，血气运行得更快，哪怕没有主动炼化血气，吞噬生灵血肉，肉身生机也变得更旺盛。 这意外之喜让姜何对血池值守不那么消极，同时，因这位筑基镇守放水，她也开始偷偷搞小动作，比如，和古道闲聊。 姜何的传音术炼的不错，血池旁又不能修炼，抵御血气被她练成被动技能，此时无聊下就找古道打听邵骛的事，她总觉得古道知道更多。 古道也不似邵骛刚走时那般小心，斟酌着道：“邵队的屋子废了，你们见到的只是夏前辈另搬过来的，邵队的屋子直接被封印后收走，连地皮都被铲走一层。” 姜何听古道有继续透露的心，又问：“那你可知邵队究竟出了何事？” 古道犹豫一瞬，还是道：“你知道修罗道三本分支功法的区别？” 姜何：“稍知一二。” 古道话音中透出冷意：“《吞天大法》的缺陷绝不止功法上记录的那些，邵骛的下场也不是最严重的，如果我没猜错，邵骛的屋子里应该早被失控的血肉寄生，残存的血沫因为挤不出布有封印的石屋，才会被挤成血水流出。所以夏胜天才会直接连地皮都铲走。” “这在吞天脉是司空见惯，如果你不嫌恶心，还能见识到更多耸人听闻的死法。” “噬魂脉也一样，甚至更不如，吞天脉更多是血肉失控，而噬魂脉是神魂失控，一旦出事，连转世都做不到，三魂七魄直接扭曲破碎，就算成功转世，神魂也不全，落在凡人眼里就是疯子傻子。” “《噬魂秘典》的后遗症最大，修炼也是最难的，为什么噬魂脉弟子缺凝魂液净魂丹，而其他脉弟子虽然也缺资源却没到这地步，就是因为它们修炼真的缺一不可！” “而《七杀经》虽然最难修炼，但相对来说后患来得最晚，要到凝杀意那步才开始失控，那时至少都是筑基后期，倒霉的不是自己是别人！” “所以为什么《七杀经》修炼这么难，七杀脉弟子还是最多？！” “谁都怕死，哪怕是魔道中人。” 说着古道自嘲地笑了两声：“我也是。” “哪怕没有明师姐和你那么有天赋，也只能勉强走这条路。” 姜何沉默，道：“多谢指教。” 古道说了一大通抒发抑郁，勉强收拾心情道：“血池值守在大部分吞天脉弟子眼里都是美差，但不懂得克制贪欲，肆无忌惮吸收血气，就会落得邵骛的下场。宗门每月都会从血池旁抬走几具尸体，可剩下的人依然不长教训。” 他看向脸上红血丝快占领太阳穴的炼气圆满壮汉：“那就是最好的例子。” 姜何：“……他们已经被血池扭曲了心性。” 对于炼气修士，尤其是吞天脉修士而言，血池中蕴含的血肉精华本就极具诱惑力，就好像在一个饿极了的人面前摆上一碗红烧肉，谁能忍受这诱惑？ 古道：“所以才显得你另类。” “邵骛才会对你起杀心。” 邵骛本就快失控，他也知道自己快失控，这时正好看到被血煞震慑不过三秒就挣脱，第一次见血池不被迷惑，站在血池前等人一下午不难受的姜何，怎么会不心动？ 不过他的“心动”是想把姜何当灵丹妙药直接吞掉。 听到古道的话，姜何一愣，苦笑，原来如此。 姜何：“多谢道兄提点。” 幸好邵骛死得快，没来得及对她动手。不过这件事也给她敲了个警钟，虽然她已经尽量不露出异状，但在有些人眼中还是和夜晚的萤火虫一样。筑基就有这样的感知，修为更上一层楼的金丹必定更甚。 这也更让姜何坚定了一定要在金丹前逃离修罗道的决心，活了上千年的元婴肯定不是她能蒙混的！ 古道：“这位新来的‘前辈’也算聪明了，他寿元快尽，临时被调到血池这种地方，连血肉精华都不贪了，本来这种老修士最是贪婪最喜欢攒家底。” “这半年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很好混过去。”古道阴郁的眉梢稍微舒展，带出几分快意。 姜何眉心直跳，这话可不兴说啊。 但古道话已出口，她只能边在心中虔诚许愿，边道：“但愿如此。” 果然是好话不灵坏话灵。 过了不到三个月，老修士直接老死在岗位上，寿终正寝，身上没须弥袋须弥镯，一颗灵石都找不见，术发的簪子都是凡木。 前来查验尸身的夏胜天：“……”真是绝了。 前后两任血池镇守都是什么奇葩。 面容三十上下，成熟而散漫的夏胜天没好气地驱散围观弟子，和上次一样，林黛玉倒拔垂杨柳，双手一端，粗糙的石屋就被连根拔起。 这次倒不用铲地皮，但两次处理后事出力的都是她，也是烦，但谁让她离得最近。 已在筑基中期卡了三十年的夏胜天端着屋子找金丹老大，没过多久，金丹老大的安排传下来，让夏胜天先兼任两个血池的镇守，没办法，宗门最近人手紧缺。 不知夏胜天是怎么和金丹修士打官司的，姜何他们得知消息时，事情已定。 夏胜天不耐烦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出了事就发警示。” “你们自己警醒些，别随便死了，我可不想给你们收尸。” 说罢唉声叹气离去。 拿一份工资干两份活，是个人都不痛快。 姜何一行人面面相觑。 这…… 真是一届比一届放养。 姜何甚至在心中祈祷，千万别再出事了，千万别再出事了。 可没过多久，乌鸦嘴成真。 炼气圆满的壮汉，“砰”得一声炸了。 姜何在爆炸的前一瞬心脏狂跳，感觉极为不妙，当下不顾职责赶紧施展小翻土术，集中威力全用在自己身上，用出了遁地术的效果，直到钻到了自己的石屋前才从土里冒头，一个飞跃冲进了石屋。 而一直关注着壮汉的古道动作比她只快不慢，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先她一步回了石屋。 其他人没反应过来，直接被血肉沾到了身体，瞬间被血肉吞噬，惨叫声不绝于耳，血红的月光下，一个个完整的人被遍布筋膜的血肉蠕动着吞噬，也是修炼的人心神强大，普通人只怕看见的第一眼就要疯。 夏胜天得到警示时暗骂了一声爹，等看到血池旁血肉地狱的景象时只差没口吐芬芳，她深吸口气，大吼一声：“活的呢？去哪了！？” 姜何躲在石屋里回话：“这呢！” 夏胜天：“怎么回事？！” 姜何：“有人炸了，其他人没逃过。” 夏胜天明白了，她捏着鼻子通知了金丹长老。 这事一出肯定要算她监管不力。 这种快失控的弟子按理说该隔离，但邵骛是坑死弟子不偿命的作风，老修士快寿终正寝懒得管事，夏胜天又最烦干活偷了懒，以至于出现眼下情况。 金丹长老瞬息赶到，出现的那一瞬就冷冷开口：“监管不力，扣半年功勋。” 夏胜天满腹怨言地顶嘴：“这怎么能怪我，要我说吞天脉筑基以下的弟子就不该来血池，心性还没定，来了尽添乱。” 金丹长老冷冰冰道：“他们不来你给他们补缺？” 夏胜天瞬间闭嘴。 听她们对话才知道她们竟然是嫡系师徒，难怪夏胜天有胆子顶嘴。 姜何躲在屋子里，没出去向金丹修士行礼，古道倒是有心，却被金丹修士淡淡道：“别添乱。” 血池旁一下安静。 等一切收拾好，已是两个时辰后，血池边不止被铲了层土，地都薄了几寸。 姜何：“……” 真是绝了。 疲惫的夏胜天牵了几个人过来：“从今天开始，你们一起执勤。” 这四个不知是从哪里调来，修为比姜何两人高，看服饰都不是吞天脉弟子，但神经兮兮的，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安全的样子。 13、考核 之后的两月还是全须全尾地混过去了，没出其他幺蛾子。 或许是剩下弟子都不是吞天脉的缘故。 找夏胜天交接任务时，夏胜天摆手就让他们滚，一副送瘟神的样子。 姜何也不恼，看好自己的小命，一路火花带闪电地逃离血池。 血池外，天朗气清，呼吸时没有让人窒息的血气，行动间也没了随时会炸一身的同事，头顶更没有一任比一任奇葩的领导。 姜何经此一事后决定今后尽量不接这种封闭又危险的任务。 前往天权峰领完功勋，姜何迅速兑换早就看好的风灵果。 风灵果长在暴风之地的巨木上，十年结一果，每颗果子从出生到坠落都经历暴风的洗礼，因此风灵果中蕴含少量的暴风之气。 暴风之气非常狂暴，修炼风遁术常用，很多培养风属性灵兽的修士也会兑换给灵兽打牙祭。 姜何收起风灵果，一颗风灵果十点功勋，一下就去了一年功勋的六分之五。剩下的两点功勋换成灵石才二十下品灵石，幸亏九宫炼气法改变了她的体质，让她不太依赖灵石，不然连正常修炼都做不到。 姜何回到洞府。空置许久的洞府落下些许尘埃，姜何施展清洁术，尘埃尽去。 直到坐到静室中的大石床上时，姜何才长长松了口气，眉间满是疲惫。 在血池的半年时时保持防备，生怕身边又有谁突然炸了，哪怕在石屋中也不放心，毕竟邵骛的血渗到石屋外。 姜何倒在石床上，放任自己入睡，这是最快的修复精神办法。 第二天苏醒时，姜何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近半年没这么松弛过了，她踏出洞府，这半年里除陈无思外还有一些人找她，但因为姜何在血池，传音鸟找不到人，自然而然散掉。 久而久之无人再传音，阵法中没再留下新鲜的传音痕迹。 姜何不用看都知道是王化吉等人，都是为了雷击桃花木，显然他们认为姜何急着完成任务是托词。 半年一过，再多的不甘心也散掉七七八八，这么充足的时间足够姜何将雷击桃花木处理掉。 想到这里，刚走出门的姜何又折返，风灵果也是刚到手，长期留在手里不知会出什么幺蛾子，还是尽快处理了为妙。 姜何的行事风格就是对自己有用的东西要尽快用在自己身上，省得被人抢走。 姜何回到洞府，取出风灵果，足有成年□□头大小的风灵果外皮青黑，上有一圈圈白痕，大圈套小圈极像漩涡，长期注视颇为催眠。 姜何掐出手诀，以一种迥异的姿势运转功法，将灵气覆盖到风灵果上，缓缓炼化。 风灵果中的暴风之气颇为狂暴，可惜只有小小一缕，比起雷击桃花木很不够看，姜何轻而易举就炼化。 拇指大小的灵液漂浮在半空中，一股极纯粹的狂暴气息散开，姜何转变手诀，灵液飞散开，如风一般在姜何禁锢的小小空间游曳。 突然，青光闪过，一道符文落在游曳之风上，灵液一阵颤动，其后接二连三的符文落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形成一个篆体“巽”字，狂暴的游曳之风如被定海神针定住的小漩涡，无力挣扎后重归温顺，化为清风飞入姜何丹田。 姜何长舒了口气，这次顺利让她的担忧荡然无存，看来上次那么艰难是因为雷击桃花木品质太高。 姜何走下石床，不知不觉，又是两天过去，这次一力求稳，用的时间比上次还长，正好到了学堂开课的时间。 此时距离她们进修罗道已经一年多，正好是余同清说的年度考核时。 根据这些日子在其他弟子处打听的消息，不同学年的弟子考核内容不同，合格要求也不同。 刚入门一年的新弟子大多是简单考察一下修为，修为有进展就能及格，而积年的老弟子就极为严苛，至于十二年内没能突破筑基，还滞留在瑶光峰上的钉子户，看其他弟子讳莫如深的样子下场可能极恐怖。 姜何心里有了数，她这半年在血池饱经磨练，哪怕不敢吸收血池旁的灵气修炼，修为也稳步提升，即将突破炼气八层。 炼气八层到十层统称炼气后期，炼气十层巅峰便是炼气大圆满，姜何打算这次考核结束后就闭关几天突破境界。 瑶光峰顶的学堂姜何已半年没来过，有得有失，错过了明非玄的课还是很可惜的。 刚走进学堂，姜何就被里面的气氛摄住，学堂里数万人安安静静，明非玄坐在上首，闭目打坐。 一排筑基弟子站在他身后，笑呵呵的，眉眼间全是“我们就是来看你们笑话的”，其中就有余同清。 他重点扫视刚入门的新弟子，扫到明见真还点头问候。 很快，学钟响，学堂门关。 明非玄睁眼。 他扫视底下一只只小鹌鹑，嘴角略弯，不废话道：“一学年上前。” 姜何的身份令牌自动带她上前。 学堂自行启动的阵法散发威严的明光，让有心躲匿的人无处可藏。 一群人只得老实上前，明非玄视线一扫，不见动作，弟子自动分为三团，姜何在头一团，身边还有明见真、王化吉、陈无思、方青永等熟面孔。 没等众人开始交流，明非玄直接道：“这里，有进步，优秀。” “这里，中规中矩，合格。”他又指姜何身后的一群人。 “这群……”他看向落到最后，瑟瑟发抖忐忑上脸的一群人，神情极冷漠：“连功法都未完全转换，这一年干什么去了？” 并不算大声的斥问，有的只是冷淡与漠然，却让那群人脸色瞬间煞白。 干什么去了？ 执行任务去了！ 宗门任务落到他们这些新弟子头上的无一繁琐又耗时，他们三个月内没及时转换功法，时间一过就已来不及。繁杂的任务占据他们一天大半的时间，剩余时间还要休息，结交同门，处理意外…… 最后，整整一年，居然连功法都没转换过来。 明非玄并非宽容的师长，从刚开始他宣布担任山长积年老生变化的神色就能看出。 “不及格。” “准备补考。”他没管一张张跃跃欲试准备求饶的嘴，径直道。 老生们面露同情。 补考就是随机安插进无法在学堂里当场考完的，其他学年的年终考核，运气不好能跨越几个学年，难度多高可想而知。 说完，轻松决定上百人命运的明非玄转回视线，落到优秀弟子上，视线重心先是明见真：“一学年修为最高者，有赏。” 说罢他一抬手，一块令牌落到明见真面前，姜何眼尖，看到“传功”二字，又是传功令。 然后落到姜何身上：“进步最快，有奖。”一块令牌同样飞到姜何面前，上面书有篆体：贰—叁。 姜何沐浴着众人羡慕嫉妒的视线，将令牌收入须弥镯。 身上若有若无的束缚消散，姜何自然而然知道她已能离开学堂，趁着其他弟子驻足看热闹，姜何直接开溜。 方青永转眼间看丢了人，气得要炸。 输给明见真她认了，明见真入门就是炼气圆满，落后她情有可原，可姜何起点和她相同，年纪还比她大一岁，偏偏收徒法会压她一名的人居然再次压在她头上获得奖励，这样她全身的毛都炸开了。 她也突破了到炼气八层，还将突破炼气九层，为什么明山长不奖励她而是奖励姜何？ 从小就被誉为天才修士，从未被人压过一头的方青永气得咬牙。 之前的功勋她都攒着没用，这次，一定要兑换到破境丹，早姜何一步突破到炼气九层！ 姜何趁着外门弟子被牵制在学堂，一路御风赶往传功殿。 传功殿前守门人要入门令牌，新弟子已经用掉免费进传功殿的机会，之后再想进要么用功勋兑换令牌，要么得宗门奖励。 姜何这才知道令牌上贰-叁是什么意思，是能在传功殿二楼待三天。 传功殿二楼记载了小部分炼气极品法术与绝大部分筑基精华法术，甚至还有少部分金丹见闻游记。 姜何能在里面待三天，还能在离开前选一篇功法带走。 姜何若有所悟，或许这就是明见真以炼气圆满修为参与这届收徒法会的原因。 走进传功殿，姜何通过一层被严格把守的传送阵来到二层。 二层错落有致地安放着许多抽屉，都没上锁，姜何随手打开一个，里面放着一张玉简，上面流动着金光内敛的篆字：《金玉体》，像炼体法门。 又打开一个，里面是个圆球，外层被铁包裹，上书《石化术》，是攻守兼备的术法。 再打开一个，一张古旧皮毛浮现眼前，血腥气若隐若现游离在姜何感知中，赫然是剥皮心得！ 这居然是吞天脉弟子总结的妖兽处理心得！ 如果陈无思看到说什么也会拿下。 姜何继续游走，第二层看上去不大，走起来却仿佛没有尽头，姜何耗时两天才大致游览完，期间也翻到过金丹修士游历见闻，虽然不全也让她长了见识。 时间紧张，姜何再想见识更多功法也不行，她要尽快选出带走的功法。 耗时大半日，姜何终于选定：《无涯刀法》。 有九宫炼气法，她不需要炼体法门，自创的九宫炼气阵有一定防御之效，选防御功法颇为浪费。 而修罗道的成名武器之一修罗刀，姜何了解过，七杀脉筑基弟子基本人手一把。 被众人选择不说明它烂大街，更说明修罗刀的实用，姜何不打算逆着人流走，因此她还缺一本刀法。 《无涯刀法》能用到筑基，足够了！ 14、器殿 姜何选完功法迅速回洞府，没和明见真照面。 这位极可能成为这一代大师姐的修士并不好交际，每日除了修行便是修行，颇有苦修士风范。 姜何没和明见真单独相处过，她的修为和明见真还有很大差距，却得到了和她一样的奖励，这固然出尽风头却也让她立于是非之地，因此，姜何必须尽快精进修为，才挡得住旁人窥探的目光。 姜何运转功法，洞府内外布上正反两套九宫炼气阵，再加上宗门自带的阵法，足以保证安全。 姜何不再迟疑，灵力在体内运转三个周天后扩大了一大圈，姜何气息增长到临界值。 再运转三圈，浑身上下所有灵力都被调动，屏障有所松动，除识海里如死物般的“雾”外，每寸血肉每根筋络都隐隐颤动。 最后运转三圈，一次比一次吃力，最后几步踏出时姜何的精气神凝练到巅峰。 终于—— “呼。” 境界突破的畅快感传遍全身，姜何睁眼，挡在她几月的屏障被轻松突破，她眼中现出油然的喜悦，每次突破境界的畅快感都让她体会到修炼的美妙。 姜何起身，随意出拳，力道比先前强上许多，轻松在坚固的山壁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拳印。 浑身筋骨松动，气血如龙，仿佛有龙吟虎啸声，姜何感觉自己肉身又变强了。 淬炼无时不刻不在进行，炼气六层不是终点而是节点。 生命的美好随着身体的强健彰显，姜何心满意足地收起家当，再次留下空荡荡的洞府，前往天权峰接新的宗门任务。 这次任务最好自由些，安全些，哪怕任务稍繁重都可，千万不能再是血池那种。 姜何心中期许，很快，就在影壁上找到个合适的。 器殿洒扫。 器殿坐落在天璇峰上，是修罗道七大主峰之一，和丹殿一样是宗门重地，普通弟子除执行任务不得靠近。 丹殿器殿的产物都直供内务堂，不直接面向弟子，但有许多精于此道的弟子会偷偷接私活赚外快，不被抓到就财源广进，被抓到嘛…… 因器殿主管炼器，各种灵材灵物，灵火温度，炼制工序都格外讲究，所以器殿的任务出了名繁重，有得选的弟子都不会去，但肯定比血池自由。 和先前一样，一干就是半年。 姜何半路脱下七杀脉的弟子法衣，换上特意去坊市批发来的廉价衣裳，一路跟随身份令牌指引，穿过开阳峰下的阵法，经守山人验证后，来到器殿。 一个白胡子老头抚着胡子悠哉游哉地坐在炼器炉旁，像在打盹。 姜何刚靠近，他就像未卜先知般：“新来的打杂弟子？” 姜何点头：“是，前辈。” 老头突然睁眼，双眼如火焰般，燃烧着一股特殊的劲：“很好，你归我了，从今天起，你就跟我做事，不需要再管其他。”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急促的声音：“等等！宋老头，哪有你这样的？” “什么叫归你？宗门送来的弟子是大家公用，没有谁专用的说法，这小丫头应该一月轮值一次，这才公平！” 宋老头如耕牛般冷哼一声：“什么轮值，我不知道，我先来一步，这丫头就归我！” 说罢扯着姜何的手腕：“走，丫头我们回去。” 脚下如踩风火轮的秃顶中年人气急败坏：“你给我站住！” 老头动作快得很，见中年人不肯放弃，贼精地道：“之后还有新的，随你们挑。”中年人和之后赶来的筑基修士才不拦了。 姜何目瞪口呆，完全反抗不了老头的力道，被他扯着走，普通弟子在器殿这么吃香？ 很快，老头身边的两个童子回答了她，是的，就是这么吃香。 老头将姜何带到一间封闭炼器室，炼器室比公用炼器室大不少，一团灵火在中心处熊熊燃烧，如雾如影，灵火上悬浮着一个足有一人高，刻满妖兽图纹的炼器炉，灼热气息迎面而来，让姜何一滞，她的体温慢慢升高，脸颊通红。 “你就在这里干活，先学会怎么烧火，他们两个会教你。”老头一指炼器炉旁两个十二岁以下的童子道。 两个童子颇为拘谨，在老头出门和其他筑基修士接着抢人后上前见礼：“见过师姐。” 他们的修为都不到修罗道收徒法会要求，年纪也很小，姜何问过后才知道，他们确实不是修罗道正式弟子，他们是被修罗道在外云游的长老、真传捡回，或其他方式入宗门的人。 入宗门时年纪还小，所以不算正式弟子，算半个杂役，但地位比真正的杂役高，有资质的也能修行，等到修为与年纪都合适就会参加收徒法会正式入门，明见真就是这种出身。 他们平常也会接些力所能及的任务赚取资源供给修行。 器殿轮值对正式弟子是苦差，对他们却是美差。 听完解释后姜何对修罗道了解又加深了，难怪修罗刀三年开一次山门收一千弟子，次次都人声鼎沸。 “来器殿轮值的弟子确实很吃香。” “器殿的工作很繁重。搬灵材、取灵物，辅炼器、与其他长老争抢稀有材料、维持灵火、清扫炼器炉……”这些都需要轮值弟子去做。 “而炼制出来的法器都是直供内务堂外务堂，功勋结给主持炼器的长老，其他弟子没有额外功勋。” “所以愿意来器殿的正式弟子很少，长老们无人可用，所以每次都要争。” 也就是说，上好的劳力人人都抢着剥削，生怕走慢了韭菜割不上。 姜何：“……”看来她这是进了狼窝。 她不抱希望地问：“长老们不怕偷学？”散修中炼器可是能赚资源的秘传，想学还学不上。 两个童子面面相觑：“我们不清楚。” “不过我们兄妹给宋长老烧了一年火，至今烧出来的温度还忽高忽低，长老很不满意。” 他们修为太低，能让灵火不熄都用尽了全力。 姜何大致懂了，就算让从头看到尾，把眼睛都看瞎，也看不出门道，无人指点就如雾里看花。 君不见两小童烧了一年火都达不到要求？ 姜何点头，迅速进入状态请教如何生火。 两小童恭恭敬敬回答完全不敢拿乔，姜何是正式弟子，哪怕在修罗道底层，发落他们也轻轻松松，他们是来赚灵石的，不是来得罪高阶弟子的。 时间缓缓走过，半日后，气得翘胡子的宋老头回了炼器室，一屁股坐在炼丹炉前， 这次新来六个弟子，他只抢到一个弟子，虽说公平，但不赚就是亏，以宋老头爱贪小便宜的性格自然愤愤不平。 “该死的秃驴、乌鸡、黄鼠狼，赚便宜没够，专抢老子看上的……” 暗骂一阵后宋老头才解气，“咳、咳！”两声问姜何：“烧火学得怎么样？” 姜何接过小童手中的扇子，运转灵力，猛地一扇，淡蓝色的灵火瞬间蹿出老高，差点烧了宋老头的眉毛。 宋老头捻胡须的手一抖：“你给我小心点！” 老头瞪了眼姜何：“温度低点试试。” 姜何依言减轻力道，扇一次的时间却延长，蓝色火苗溢出，蔓延到宋老头身边，沿着他的衣角向上烧，差点将他胡子烧了。 宋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姜何：“你……没灵性！没用的废物！看看你干了什么？” 姜何默默听训，宋老头扑灭火后在房里心疼得直转，恨恨然道：“学！给我狠狠地学！” “哼！”他拂袖而去。 姜何貌似愧疚地低头，右手按压被宋老头差点扯断的左手。 见姜何把宋老头气走，两小童对视一眼上前安慰：“没事，我们之前太累不小心睡着了，让灵火灭了炉子里的法器全都做废，长老也没对我们动手，毕竟我们的命还是要比下品法器值钱。” “宗门也不许长老们在器殿杀人。” 姜何哭笑不得，她敏锐察觉到“下品法器”几个字。 “下品法器？法器和资质一样还分上、中、下三品？” 小童毫不犹豫点头，他们知道的没有要保密的：“是的，长老说他只能炼下品和中品法器，上品法器只有金丹修士能炼。” 姜何在姜家被排斥，以至于族学都没进几次，修行界常识大多都是在家族附属坊市内听到的。 “三品法器有什么区别？分别对应炼气、筑基、金丹三境界？ “是的。”或许是发现姜何不是看谁都想砍两刀的杀人狂，或对他们流口水的饿死鬼，神经兮兮冲他们笑的神经病，两小童恢复轻松道。 姜何知道资质分为下下、中下、中、中上、上上五品，没想到法器类似。 这时就见年纪大些的小童犹豫道：“不过也听长老说过他炼的都是残次品。” “不止是他，所有筑基长老炼的都是残次品。” “只有上品法器才是真正的法器，所谓的中品法器、下品法器不过是上品法器的残次品，中品法器是次品，下品法器是残品。” “我见过长老炼制中品法器，炼制时特别艰难，成功后威力也特别大。” “中品法器都这么厉害，不知道上品法器是什么样子。”小童满是憧憬道，眼中亮起星子。 姜何沉默一瞬，道：“法器再好，也是外物，相比炼器，还是修炼更重要。” 15、交易 器殿的任务很繁重，姜何忙到没多少时间修炼。 宋老头炼器频率很快，往往刚炼制好一炉下品法器，就接着炼中品法器，而中品法器的成功率要低很多。 姜何被宋老头使唤得团团转。 “生火。” “保持温度半个时辰。” “升温。” “停，降温！” “取些灵材来。” “又失败了，收拾干净，废料拿去处理。” 如此往复。 其中作为失败品的废料并非没有价值，它们甚至是很多轮值弟子唯一够得到的甜头，虽然宗门规定废料要回收。 姜何没碰，她不想被宋老头抓到把柄。 半年的时间在枯燥无味的打下手中流逝，虽然颇为无聊，但幸好只有半年。 这一日，已和姜何混熟的两童子颇为喜悦地对她道：“姜师姐，上次你不是说想要深泽之壤，内务堂这次就送了一批过来。”说着他对姜何挤挤眼。 姜何犹豫：“这是哪位长老订下的？” 男童：“陈长老，她想要炼制能在水底行走的稀有法器。” 然后他又道：“听这次送深泽壤过来的师姐说，这次外出探险得了很多水属性灵材，‘大部分’都被送到内务堂换成功勋。真羡慕能出宗门的师兄师姐，一次探险就能有这么多收获。” 他重点强调了“大部分”。 姜何懂了，她心领神会道：“那这位来送灵材的师姐在哪里，前两天宋长老还说想要一味水属性灵材添加到新炼制的法器里。” 年纪稍小的女童抢答：“在后门，师姐还没去过吧，我领你去。”说着美滋滋地领着姜何走。 而姜何顺手将要处理的下品法器废料递给男童：“你看着处理。” 男童喜悦点头。 女童将姜何领到送材料的炼气高阶修士面前，姜何上前问候：“见过师姐。” 身形高挑，身边环绕若有若无危险气息的女修挑眉道：“何事？” “听说师姐这次外出斩获了大批水属性灵材，不知其中有没有深泽之壤，有没有送到内务堂，普通弟子能否兑换？” 这是明知故问，姜何相信对方知道她这么说的意思。 果然，生意上门女子脸色好看许多：“……当然。” “内务堂当然有，十五点功勋不二价。” 姜何微笑：“原来如此，多谢师姐指教。” 两人几个客套往来，不经意间约好时间地点。 到了晚上，姜何动身：“炼器炉已经清理干净，清理出来的废料你们看着处置，我明日再回来。” 炼器殿不限制弟子外出，这几日宋老头不在，姜何正好趁机忙自己的事。 两小童眼睛发亮，土拨鼠般点头：“师姐放心，我们一定处置好。” “师姐，你回来时能帮我到瑶光峰下的坊市带几粒清火丹吗？体内火毒又积攒起来了。”女童颇为郁闷道。 姜何点头答应。 清火丹是器殿轮值弟子常备的丹药，长期接触狂躁的灵火体内积攒火毒实属正常，姜何也随大流地准备了些，但都是样子货，没有真实效果。 实际情况是这等程度的火毒奈何不了她，全被体内的灵力炼化了。 深泽之壤是重重泥垢下最精纯，生机最完善，最能生发草木的灵壤，作为进阶筑基期需要的资源，姜何一直关注。 先前曾想借地利看看有没有可能在器殿获得其中几样灵物，但被器殿一板一眼的要求打消。 内务堂固然能直接兑换，她现在的功勋也不够，错过这次今后想换说不定是另一个价，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试试看能不能从这些满载而归的弟子手中直接买到深泽之壤。 姜何取出千魂丝绕在手腕，新炼制好的九宫炼气阵符整齐码放在须弥镯中，趁着夜色踏进瑶光峰下坊市一个不起眼的小房子中。 陈师姐早就等在里面：“师妹守时。” “你需要深泽之壤？”她开门见山。 姜何点头：“不错，不知师姐可有？” 陈师姐明艳的脸上露出笑容：“没有自然不敢约你。” 她一收笑容：“深泽之壤我有，你能开到什么价？” 姜何：“我要先验货。” 陈师姐不意外，取出一个玉盒，打开封印，清灵之气扩散，纯净通透带着生发之气的气息弥漫，被房内简陋的结界拦住。 一粒粒抱成团的黑色土壤饱含水分，一团团抱成球，姜何掂了掂盒子，盒子不过巴掌大，分量也不够。 姜何皱眉：“就这些？” 陈师姐眼睛一亮：“你要多少？” 姜何：“至少十倍吧。” 陈师姐：“师妹豪气。” “深泽之壤一点功勋，大量兑换内务堂顾及其他弟子需求要提价到十五点功勋，合计一百五十下品灵石，如果师妹从我手上拿这么多，自然不必这么贵，合计一百二十灵石如何？当我和师妹交个朋友。” 那你这朋友还真不值钱，若她不急，大可慢慢在外务堂换，十点功绩就能换到。这次去探险的弟子那么多，姜何就不信只有她手里有深泽之壤，历来都是量大优惠，内务堂为整个宗门考虑限制兑换不提，她哪来的底气反其道而行之？ 姜何心中吐槽，面上不动声色：“一百二十块灵石，太多了，师妹拿不出，不过……” 在陈师姐变色前，姜何道：“我愿以此物和师姐交换。” 陈师姐定眼一看，只见姜何拿出的是张普通遁符，符纸上绘制着复杂符纹，随着灵气输入朱红篆纹微微亮起，空间波动无声蔓延。 陈师姐立即确定这是张能用，且传送距离不短的传送符，瞬间来了兴趣：“这张符能传送多远？” 姜何：“十里以下不成问题。” 遁符是所有符篆中最难画也最实用的，因此买卖价格也最高，最低等的十里遁符行情好时能兑换两把下品法器。 陈师姐沉吟道：“十里还是太短，顶多用到炼气圆满，师妹若有两张，这桩生意就成。” 姜何冷笑：“若是有筑基期能用的遁符，师姐觉得区区深泽之壤能换？” 十里遁符，能为炼气争取一线生机，百里遁符，能逃过金丹追杀！ 陈师姐眼睛一眯，气势大变。 但姜何岂会怕她。 两人对峙片刻，随即陈师姐突然一笑道：“师妹别紧张，买卖不成仁义在，难道我敢在宗门内对师妹下手？”意味深长的话说得婉转动听。 姜何眼神古怪地朝屋内角落看了眼，佁然不惧道：“小妹入门不过两年，还在明山长坐下听训，不懂宗门规矩，让师姐见笑了。” 陈师姐一愣：“师妹入门才两年？” 她上下打量姜何：“却是我眼拙了。” 她眼中的恶意突然淡去，道：“就以遁符换十两深泽壤，师妹觉得如何？” 姜何谨慎：“我要先看货。” 陈师姐掏出十个玉盒，姜何打开一一检验。 “这盒不行，分量少了。” “这盒混了凡土，质量不够。” “这盒太松散，灵气流失严重……” 零零总总挑出不少毛病。 陈师姐嘴角抽搐，最后还是好脾气地一一换了，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互相戒备着完成了交易。 姜何深泽壤一到手就跳出门口，头也不回道：“多谢师姐担待，师姐有缘再见。”迅速溜了。 陈师姐看得脑筋直抽：“后来者居上啊。” “为什么不给她个教训？”屋内角落处传来男女莫测的声音。 宗门有个不成文规矩，入门三月内的弟子绝不能动，入门三年内的弟子虽轻易也不能动，但给个教训还是可以的。 陈师姐没好气：“她入门不到两年就已炼气八层，必得师长看重，为了这点泽壤被宗门盯上不值得，不能杀了她斩草除根，何必白白树敌？”何况得了张遁符也不亏。 不过那小丫头片子实在眼尖，泽壤中一粒不起眼的虫卵都被挑了出来，直接连盒带虫扔回给她，这是觉醒了天眼神通？ 遁符自然是姜何先前出逃姜氏留下的家底，交易之后只剩两张，如果发生危险肯定不够，姜何暗中着恼，画符需要材料，材料需要功勋和灵石，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两样。 顺手带回一瓶清火丹，姜何回洞府，取出所有深泽之壤，黑色泥土聚成球悬浮在半空，浓郁的水灵气土灵气毫无保留扩散，生机勃勃之感弥漫。 姜何仿佛看到春种夏长秋收冬藏，她静心，源源不断输入灵气炼化深泽壤。 这些深泽壤她全都仔细检查过，确保万无一失，此时炼化极其顺畅，因为又突破一层境界体内灵力更充盈，全程不过三个时辰深泽壤就炼化完毕。 姜何深吸口气，篆体的“泽”字在半空中成型，迅雷霹雳般印在了缩小数倍的深泽壤上。 “泽“字不断渗透，深泽壤水光闪烁，不知不觉间，又三个时辰过去，姜何收功，“泽”字消失不见，深泽壤化作乌光飞入姜何丹田。 泽卦灵物，炼制完成！ 来不及休息，姜何稍作打理后就再次换上不值钱的衣裳赶回器殿，等下午宋老头回来时，姜何已没事人一样坐在房中烧火。 宋老头没找到把柄，气呼呼坐到炼气炉前。 然后。 “嘭！”因为火温太高，炉子又炸了。 “你这废物，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咆哮声再起。 16、美差 这半年十分难熬，睁眼是生火闭眼是干活，就连回瑶光峰听道都要偷偷摸摸。 离开前几天，姜何被宋老头拘在炼丹炉前炼一炉中品法器。 宋老头炼到一半不知所踪，姜何勉强维持火焰不熄。 “师姐知道这次宋长老炼的是什么法器？”童子反问。 姜何摇头，宋老头十分防备她，两人配合并不好，不止炼器手法姜何猜不到，就连炼制哪种法器都要等开炉后才知道。 “我猜是修罗刀，只有修罗刀才这么废功夫，宋长老炼制失败还要贴上积蓄重炼一炉补上。” “为何要补？”姜何好奇，修罗道还要门内长老贴钱炼器？ 童子道：“听某位长老说，修罗刀是宗门需求量最大的法器，宗门规定器殿每月必须上交一百把。” “其实宗门送来的灵材完全足够，但修罗刀炼制难度很高，所以众长老协同合作，你炼化灵材，我锻造刀胚，你打磨锋刃，我负责最后出品，这不止提高了效率还大大降低了难度，但也不是万无一失，一旦失手交不了差，出错的人就要自掏腰包补上，所以长老之前才会那么急。” 因为这一批修罗刀胚毁在他手里。 难怪宋老头这些天进进出出风风火火都没空找她麻烦，原来在补自己捅的篓子。 姜何疑惑：“这么频繁的炼器还有时间修炼？”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疑问，器殿长老无疑油水丰厚，但资源再丰厚无法不能转化不是白搭？ 两小童面面相觑，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长老接私活至少二十功勋起步，炼制一炉少说上百功勋点，有时能炼出无限接近上品法器的极品法器还会受到宗门嘉奖，长老的炼器术在器殿数一数二，所以即使很多筑基长老看不惯他的作风都只能忍，这也是他能在器殿横着走的原因……”越说，小童眼睛就越亮。 姜何泼冷水：“也只是筑基。” 两小童异口同声叹气：“对我们这等资质中下，突破筑基都难的底层弟子而言已经很好了。”稚嫩的脸上写满沧桑。 “听说宋长老资质也不好，筑基之后修行艰难，靠炼器才攒够资源突破到筑基高阶。” “或许他是想攒够一批资源直接突破到金丹？”女童憧憬着猜测道。 姜何沉默，若资源足够就能突破金丹，两百年内突破金丹能被宗门纳为真传的规矩肯定不存在。 不再多言，姜何缓缓调动灵力，维持炉火不熄。 宋老头铁青着脸进门，嘴里骂骂咧咧：“该死的鳄鱼，居然坐地起价……” 咒骂许久后，看姜何半死不活坐在一旁，又气不顺道：“你这是什么样子？让你生个火还虐待了你？一脸晦气！” 姜何低头任骂，炉火却如被狂风暴雨摧残的小树苗，眼看就要熄灭。 宋老头顿时大惊失色，把姜何赶到一旁，自己接过火扇：“还是上上资质，生个火都这么废物，你的上上资质是作假得来的？宗门怎么招了你这么个废物。” 姜何能清楚听出宋老头对“上上”的怨念。 不知他从何处得来的信息，想来对他不难。 姜何心中冷笑，老老实实当鹌鹑。 等到换班之日，足足烧了三日火的她脸色苍白，如同被灵火吸干生命力，手中法扇差点直接掉入火中。 宋老头再不情愿也只能自己接过扇子，一边烧火一边施法。 炼制已到关键时期，两小童帮不上忙，月落日升，内务堂规定的轮值日期已过，姜何趁着宋老头无暇他顾直接溜了。 等宋老头又熬了三个时辰，实在熬不过想叫姜何帮忙时，姜何早已不见人影，宋老头的脸色刷得灰白。 这是他耗费巨大代价换来的修罗刀胚，再炼废一炉，就算他愿意再大出血一次，宗门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姜何摆脱繁重的宗门任务颇为开心地去内务堂交接功勋，她眼馋地看着影壁上种类繁多的灵物，还是先去选下一个宗门任务。 很快，她就遇上合适的：听道堂值守。 听道堂就是瑶光峰顶的学堂，这个差事对三脉弟子都是个美差，任务轻松不说还能蹭课，即使一次轮值只有三个月，姜何依然选了，仔细算算，她去学堂听课的次数几根指头都数得过来，错过明非玄的讲道无疑是巨大的损失。 姜何回洞府后没有任何传音痕迹，刚入门时人来人往热络交际的场面仿佛一场幻梦，不过这正和姜何之意。 翌日，姜何穿上从内务堂领的值守服，拜见明非玄，光荣地成为看门的。 听道堂值守负责维护学堂纪律——明非玄的课没必要，他们的身份令牌连通峰顶阵法，足以镇压闹事的弟子；负责甄选有资格入学堂听课的弟子——主要针对杂役；负责维护学堂清洁——这更没必要，没人敢在明非玄眼皮底下乱丢垃圾。 听上去很有必要，实际上能干的活很少，不仅是美差还是闲差。 姜何被分到余同清手下，明非玄不上课时就由他们这些筑基弟子代劳。 “师妹进展神速，想必很快能入内门。”上下打量姜何，余同清颇为诧异道。 虽然以十五稚龄通过宗门法会很天才，但还有一个年纪更小的方青永，余同清原以为这一代最出彩的是明见真，没想到异军突起个姜何。 姜何微笑：“借师兄吉言。” “听道堂值守两班轮换，正好我这里走了一个上白班的，就由你补这个缺，日升执勤日落换班，值守之后的时间随你自己支配，修炼也好，回听道堂听课也好，都随你。” 姜何点头：“我知道了。” “跟我来。”余同清将她领到一个值守位，不远不近，勉强能听到学堂内筑基弟子的讲课声。 姜何支起耳朵，这一堂主要讲吞天一脉相关，姜何听得津津有味，就当增长见识。 值了几天班终于等到明非玄授课，姜何打起精神，本就极其敏锐的五感达到极限，就听明非玄冷漠的声音传进耳底：“杀气修炼得如何？” 姜何皱眉，哪怕没刻意修炼杀气也稳步滋长，在器殿时就已自发凝聚第二道杀气。 就听明非玄道：“杀气积攒不易，运用也有许多方法，凝炼毫芒偷袭、炼瞳术震碎敌人神魂、炼符咒辅助杀敌、走偏门炼杀蛊出其不意……而最常见的莫过于将杀气附着于兵刃，通过兵刃放大杀气威力，斩神戮魂。” “今日我就来讲讲，各种运用法门的优劣。” 原来是讲护道之法。 姜何正是顾及这点，才选了《无涯刀法》，但器殿任务繁重，功法到手后都没来得及修炼，《无涯刀法》共分五式，姜何才看到前三式。 听到明非玄的讲解，姜何暗暗决定趁着这段时日有空把刀法炼起来。 “杀气凝毫芒比较简单，毫芒固然无声无色威力也不小，但只能对付修为较低的敌人，若碰上警戒心强，时刻防备的修士很难得手，偷袭若落入下风翻盘很难，当然若是杀意凝毫芒又是另一回事。”他手中现出一缕白芒，姜何站在门外都有如芒在背之感。 “炼杀瞳震碎神魂也不错，不过要先修一门瞳术或觉醒天眼通，更适合筑基弟子修炼。修炼时杀气入眼很危险，眼珠被毁普通灵丹不能救，杀瞳讲究精妙控制，必须对杀气有十足的控制才能收放自如不反伤己身。”他眼中红芒一闪而过，学堂里的弟子跪倒一地。 “至于将杀气附着兵刃……”刀锋一闪，学堂阵法都似要一刀两断。 “修罗刀便是其中典型，很多修士也喜欢用千魂丝……中品的千魂丝。”他淡淡道。 “下品千魂丝附着杀气只会断裂，中品才能承受杀气。”他收手，开始讲述各类运用的精华，相比瑶光峰下坊市出售的外门弟子心得，不知要精妙多少倍。 姜何恨不得多生一只耳朵，杀气如何附着于兵刃的重点正是她准备学的！ 明非玄的讲课总是过得很快，眨眼间就到了换班时，明非玄照例不见踪影，学堂里却仍有些弟子在三三两两交流心得。 姜何直接回洞府迫不及待取出《无涯刀法》，尝试以杀气凝刀锋。 结果……她想多了。 她并不能做到如此精准的操作，哪怕凝毫芒都需要苦练。 她这才体会到明非玄口中所谓的“简单”，以及炼瞳术的“难”究竟有多难。也下定决心一定要苦练刀法。 眼睛的复杂绝不是她现在能尝试的，她更不会冒着瞎眼甚至杀气入脑的危险修炼瞳术，若是失败后悔也来不及，一个瞎子怎么能求到恢复眼睛的灵丹，只会被生吞活剥！ 不过杀意化刀炼不了，正常刀术还能炼。 姜何细细揣摩《无涯刀法》开篇，她在姜家就曾练刀，一度用刀术自保，所以在千魂丝和修罗刀之间直接选了修罗刀。 《无涯刀法》共五式断水流，风拂影、裂天光、碎千山、踏山海，各有妙处，以姜何炼气期的修为，能勉强掌握第一式就不错。 洞府寂静无声。 姜何手中长刀以特殊韵律挥舞，身形转动间带动洞府灵气流转，锋利气息扩散。姜何如游鱼般在水中矫健游动，长刀舞动风声不绝，杀气不知何时渗出丹田伴随着刀锋起落。 “嘭！” 姜何回神，兵刃破碎声震耳欲聋，将姜何从玄妙状态中惊醒，她看着手中缓缓散去的杀气，指尖轻颤。 只见四面洞府上皆是白痕，残留杀气自痕迹中飘散，凌乱的刀痕仿佛在诉说什么。 姜何捡起破碎的凡兵，断水流没练成，杀气化刃反倒阴差阳错悟出皮毛，难道她的杀心真的那么炽烈？ 17、纪莲 三月时间眨眼而过。 听道堂值守确实是美差，没人敢在这里闹事，姜何得以将大半时间用来练刀。 《无涯刀法》颇有难度，姜何苦练了三个月才勉强掌握第一式，断水流讲究刀如水势连绵不绝，能直接观摩水脉体悟江河行进滔滔不绝的气势自然更有利于修炼，但可惜瑶光峰附近没有。 姜何沉浸在刀法中，不知今夕是何夕。平心而论，这是她入修罗道来修炼最专注的时候，哪怕入门头三个月都要浪费时间在交际上，相比起来还是一心苦修更让姜何快乐。 姜何每日支着耳朵听筑基弟子讲课，若遇到明非玄传道，就想尽办法调节时间入学堂听一课，如此三个月，收获确实不浅。 任务结束时，姜何颇为恋恋不舍，想看有没有相同的任务接，可惜听道堂值守十分抢手，姜何根本碰不到，见如此，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另一个油水颇丰的任务：坊市执勤。 还是瑶光峰下的坊市，其他坊市以姜何的修为也够不到。 修罗道内共有大大小小上百坊市，有的宗门直接管辖，有的不是，瑶光峰下的坊市因为靠近外门，所以一并归听道堂管辖。 姜何接下这个差事固然不像之前那么便利，长着耳朵就能听道，但时间宽松能回洞府修炼，也很不错了。 姜何连衣服都没换，穿着余同清批的执勤服就去了坊市，果不其然，坊市管事果然是一位熟人，跟在明非玄身后的某位筑基弟子之一。 见到姜何，这位师姐眼都没抬：“你已经有执勤服我就不给批了，你想上日班还是夜班？” 姜何：“还能选？”这不像宗门的作风啊。 师姐挑眉：“当然。” 姜何谨慎发问：“有什么区别？” 姜何主动送上灵石。 师姐收下灵石，眼中闪过满意，道：“那就看你有什么需求了。” “坊市里一般晚上人多，摆摊的摊主大多晚上出摊，夜班人多事也多，相比起来，白天自然清闲些。” 也就是说晚上油水多，白天麻烦少，但相对的，坊市的油水能不能摸到还要看个人本事。 以姜何炼气八层的修为，在瑶光峰不上不下，她是生面孔，也没传出什么名声，没什么威慑力。 但，姜何还是做下决定：“我选晚班。” 学堂开课基本在白天，若选白班，撞上明非玄授课可能会错过。 说着，她又掏出灵石送到神情犹豫的筑基修士手上。 筑基女修不动声色收下：“好吧，眼下正好有一个位置。” “晚班人多，务必要精心，不能漏了任何一桩交易，凡是在坊市里进行的交际都归我管，务必不能出岔子。” 姜何疑惑：“出什么岔子？” 师姐表情瞬间冷酷：“偷税漏税！” 在坊市里进行的每一笔交易宗门都要抽水，她还要从中过一手，若有人偷税漏税，不是从她口袋里捞钱吗？ 姜何：“……” 她之前进行的深泽之壤交易好像就没交税…… 难怪区区深泽之壤的交易被那两人弄得那般小心，还在屋子里布下隐匿阵法。 姜何眼观鼻鼻观心：“我知道了。” 名唤纪莲的师姐谈到此处脸上的慵懒一扫而光，透着锋利无匹的气息：“坊市里，没有一个人能不交税！” 姜何：“……”她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 纪莲叫来一个值夜班的弟子：“你和她说。” 比姜何年长几岁，眼看要到而立之年的弟子看上去脾气不错：“我们的任务主要是阻止买卖双方在坊市闹事，如有不满统统擒拿到纪师姐面前处置；其次捉拿那些私下交易，不签契书，借用坊市安全的环境，却不给宗门上税的违规弟子，一旦捉到也是由纪师姐处置；再次是意图行贿获得好摊位的摊主，遇到这种尽可找我或者纪师姐，定不轻饶，还有……” 总的来说就算遇事找纪师姐，与姜何执行其它宗门任务时遇到的上司完全不同——据说这是纪师姐自己要求的。 姜何：“我明白了。” 两人相视一笑，见姜何真的明白了，这位弟子行色匆匆地离去。 太阳西落，姜何正式走马上任。 她的身份令牌连通坊市阵法，如果有人闹事，能第一时间压下去，当然没人这么干，当面挑衅坊市值守，钱包还要不要了？ 姜何看到老老实实摆摊，老老实实立契书交易的双方，心中居然颇为遗憾。 在坊市交易必须用契书，契书在坊市入口处，也就是纪莲镇守处领，每结成一份契书，宗门会根据交易数额自动扣除功勋以及弟子分例，扣无可扣功勋还会变成负数，月底不结清会被宗门捉去强行执行宗门任务还账。 姜何和其他几位执勤者碰了个面，他们都是积年的炼气修士了，看姜何面貌与修为，待她都颇为客气，大家费尽心思抢这个任务是为了捞油水，可不是为了和同僚干架的。 姜何巡视着巡视着，突然发现不对劲，走上前，对镇定自若的买卖双方道：“你们的契书给我看看。” 卖方面色淡定，皱眉：“什么意思？” 姜何不跟他废话：“拿来。”说着直接动手抢契书。 卖方下意识后退，姜何眼神一厉，身份令牌亮起光晕，瞬息发动的阵法将买卖双方定在原地不动，姜何直接接过契书，用手一捻，忍不住笑了：“还真是别出心裁。” 居然造假的契书。 为了省这么点灵石废这么大功夫，有这空闲干什么不好？ 姜何发动阵法不可能瞒过纪莲，因此她无视两人恳求的眼神与递过来的灵石，直接发动阵法内嵌的小传送阵将两人送到纪莲处，正好也借这个机会看看纪莲怎么处置偷税的修士。 果不其然，纪莲看到两人眼睛直放光：“小姜干得好啊！” 她冷冷看向倒在地上的两人，瞬间变脸：“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伪造契书？” “宗门从没有禁止你们私下交易，既然混到坊市来就知道坊市的规矩，知法犯法，你们该当何罪！？”她筑基修士的气势放出，姜何都忍不住倒退两步。 地上的俩修士被压得匍匐倒地：“弟子知错，听凭师姐处罚。” 是师姐处罚而不是宗门处罚。 “认错倒是快，既然你们‘诚心’领罚，我也不是死抓不放的人。”见两人认怂得这么快，纪莲语气和缓道重点突出“诚心”二字。 倒地的两人哭丧着脸，对视一眼互相摆了个手势，然后卖方问纪莲道：“师姐，这样可好？” 纪莲笑了两声，慢条斯理道：“宗门规定，违背交易规则者需上报内务堂，第一次扣功勋，第二次分配危险任务，第三次受宗门惩戒。” “你们是第几次？”她状似无意问道。 两人脸色“唰”得白了，血色尽去，又颤巍巍伸出根手指。 纪莲又道：“虽说宗门规矩不容违逆，但念在你们未完成交易，我倒也不是不能通融，只是……” 这次买方也伸出手，手指颤巍巍。 纪莲这才点头：“念在你们初次违归，小惩大诫，就要你们这一次，下次不要再犯。”说着接过俸上来的两个须弥袋，神识一扫而过，点头放两人离开。 姜何从头看到尾，看她意犹未尽的样子像再说最好下次再犯。 “小姜干得不错。”纪莲对姜何刚上岗就助她发财非常满意：“这是你的。” 她取一些灵石。 姜何白天花在纪莲身上的灵石一下就赚了回来，难怪外门弟子对坊市执勤趋之若鹜。 姜何没推辞：“多谢师姐。” 纪莲满意点头，她不喜欢虚伪推拉。 捻了捻姜何带来的假契书，纪莲嘲讽一笑：“尽耍些小聪明。” 姜何正好也有疑惑，便借机问道：“他们为什么宁愿伪造契书也不正经结契？” 纪莲赚了一笔心情正好，不吝解惑：“契书关联功勋，功勋不够又不敢冒险私下交易，自然只能打些鬼主意。” 假契书制造需要灵石，却不需要功勋。 姜何懂了，她又问：“功勋为负要执行的任务很难？”从这两个人的行为中不难推测出这点。 纪莲下意识收敛喜色，点头：“很难，非常难。” 若非如此怎么会有修士连这点功勋也要省？ 纪莲从来只问修士要灵石，不要功勋，不是因为她见好就收，而是要也要不到。 修罗道是魔道，从没有正道的温情脉脉，私下里做些小动作捞油水无事，若有人正面挑战宗门的威严…… 姜何一边思量纪莲的话，一边在坊市里游走，因她之前的战绩，很多修士都绕着她走。 执勤一月一点功勋，三月三点功勋，而她要兑换的灵物需十点功勋，兑换一次一年白干。而最珍贵的乾坤双玉价值五十功勋。 十二年不入筑基沦为蝼蚁，光是乾坤双玉就要耗去一半功勋，还要留些功勋以备不测，再这样下去，她这能在十年内凑够兑换八卦灵物的功勋吗？ 姜何怀着深深的忧虑，眼如鹰隼地扫过坊市摊位，渴望再发一笔财。 18、断水流 姜何走在坊市里，她本想在坊市找到自己需要的灵物，奈何执勤三个月贿赂收了不少，真正需要的却始终找不到，偶尔出现品相也很差，不堪大用，让她很无奈。 艮卦灵物山魈角和离卦灵物一元重水相对常见，姜何想通过坊市获得省些功勋，但看眼下情形，还是只能指望内务堂。 姜何叹气，被她看到的摊主神情顿时紧张，姜何走上前，眼睛眯起道：“拿来。”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摊主摆明有鬼。 披风面具一应俱全的摊主欲哭无泪，没想到姜何执勤的最后一天还撞在她手上。 他与摊位前的买家对视两眼，然后一个玉盒塞到姜何手中，姜何神识一扫，皱眉，没废话，直接发动阵法送到纪莲处。 以姜何九宫炼气法增强到炼气期极致的五感，这些摊主玩的小把戏在她眼中一览无余，程度轻的她就收下好处轻轻放过，严重的么… 姜何悠然地去找纪莲。 这些日子她过得颇为滋润，在坊市里几乎生人避退，纪莲拿了好处不找她麻烦，偶尔能和她一起分润好处的其他队员也心满意足。 姜何成了货真价实的煞星。 偏偏她入门不满三年，这里还是瑶光山角，被明非玄关注。 这几日姜何执勤期要结束，坊市里的摊贩简直要敲锣打鼓送她走。 见到纪莲，她一边掂量手中须弥袋，一边遗憾道：“姜师妹，真希望你下次还能接到坊市执勤的任务。” 姜何面上也很不舍：“我也希望如此。” 实话实说，这段时间捞油水还是很高兴的。 或许是姜何真帮她发了笔财，纪莲慢吞吞道：“听说姜师妹最近在找山魈角。” 姜何精神一振：“师姐知道谁手里有？” 纪莲摇头：“坊市里的山魈角我料师妹也看不上，但我确实知道哪里有上等的山魈角。” 看纪莲不是要卖消息，姜何直接问：“哪里？” 纪莲看向北方：“以师妹现在的修为……勉强足够了，师妹可见过无相山巡逻这个任务？” 姜何瞬间猜到七七八八，果然，纪莲道：“无相山里肯定有高品质的山魈角，这个任务本身很危险，很多炼气弟子折在里面，但相对的功勋也多，这个任务宗门给双倍功勋。” 见姜何陷入沉思，纪莲又道：“师妹谨慎考虑。” 她打开须弥镯，取出一物扔给姜何。 姜何伸手接过，见，果然是形如山羊角，尖端盘满螺旋纹，一圈一圈足有五十轮的黑色角状物，正是先前那两人用来贿赂她的山魈角。 山魈角唯有成气候的山魈才长，十年长一寸，若要合用至少要百年，姜何以往在坊市里见到的山魈角都不成气候，拿之无用。 这两个倒霉鬼妄图用山魈角让姜何放他们一马，但姜何只是一扫就知道这山魈角只是样子货，根本不能用，他们没有诚意拿假货糊弄她，姜何自然将他们提溜给纪莲让他们钱包放放血。 姜何告别纪莲，一路朝内务堂赶。 天权峰上依然人来人往，交接完任务功勋到账，姜何的身份令牌与坊市阵法的勾连被抹消，想到纪莲所言，她沉思片刻，最终还是在山魈角和一元重水之间选了一元重水。 山魈角其他地方有，一元重水却难得，思及此，姜何不再犹豫，直接用新到手的功勋换下一元重水。 风驰电掣赶回洞府，姜何启动阵法，如前几次一般，取出装载一元重水的寒冰盒。 封印解除的瞬间寒气扩散，寒冰盒被侵蚀殆尽，一粒粒足有拳头大小的水珠悬浮于半空，幽幽滚动如深海般的琥珀，水雾蒙蒙，中心处如漩涡，吞魂噬神。 姜何手诀变换，精纯而庞大的灵气透体而出，将所有水珠包裹，强大的灵气将水珠挤压成一团，化作脑袋大小的水球，波光粼粼，她深吸口气，操控灵力灵力渗透进重水内部。 炼化，开始。 两个时辰后。 姜何睁眼，她面容平静，与炼化前别无二致，眼神、气息，威压，均无变化。 彻底巩固炼气八层修为，以姜何庞大的灵力，炼化区区一元重水不过小菜一碟。 “哗、哗。” 仿佛海浪涌动，姜何眼前蓝光划过，已经浓缩为珍珠大小的一元重水表面幽光一闪，篆体的“离”字一闪而逝，没入姜何的丹田，和之前的几个灵物一样，没入丹田之底。 姜何不知这些灵物具体用处，但想必对之后修炼至关重要，所以她从不怀侥幸之心，用质量稍差的灵物应付。 根本功法事关修炼之本，姜何绝不会敷衍对待。 从石床上起身，洞府中水汽充盈，姜何在这里住了两年，依然没添置任何物品，刚来时如何现在还是如何。 姜何并不重物欲。 她本该马上去选宗门任务，但这次另有打算，而且——学堂第二次考核之日快到了。 姜何心有担忧，今上半年在器殿打杂下半年忙着练刀，修为并未突破。若和上次一样修为有明显长进才算合格，她很难过关。 她曾向其他弟子打听，说什么的都有，姜何不信他们说的都是假话，那就是大多数人经历的考核都不同。 但总结下来也有共通点，那就是，考核是综合性的，修为高、进步大、术法钻研透彻、甚至是宗门任务完成得多功勋高，只要达成任意一样就能通过。 想到此处，姜何稍稍放心，炼气八层的修为应该足以通过学堂考核。 距离考核还有三天，闲着也是闲着……姜何开始练刀。 现在修炼也不能直接突破炼气九层；《七杀经》不用主动修炼，杀气就在自动增长，杀气化刃的那日杀气甚至直接增长到三道；凝杀芒更是不用学就会——更难的杀气化刃她已经会了。 无事可忙就练刀。 姜何取出坊市摊主贿赂她的粗制长刀，模仿水流韵律体悟断水流精华。 一元重水的气息、流动形态、质地不断在她脑中来回。 姜何挥舞长刀，如汇入深海的小小溪流，随着水脉前行、凝滞、奔涌、咆哮，渐渐的，耳边仿佛听到波涛汹涌之声，口鼻盈满水汽，就连眼前都是一片幽邃。 一元重水本是深海之底未受污染，被庞大的水灵脉同化洗练的有灵之水，蕴含水脉气息，此刻被姜何用到断水流之中，颇为契合。 渐渐的，姜何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于，在她呼吸韵律与水脉彻底同步的一瞬间—— “呼。” 姜何长长呼出口气，叮当声乍起，定眼一看，只见粗制长刀已经破碎，化为废铁掉落在地。 这勉强算作灵器的长刀就这样完成了它的使命。 姜何睁眼，眼中水光一闪而过，随即面露喜色。 断水流，彻底练成。 她调动体内的杀气凝结成刃，杀刃挥动间刀光刹那。 “轰隆！” 石床直接被一分为二，切面平整，光滑如镜。 姜何：“……”大意了。 收拾好残局，她踏出洞府赶赴山顶，迎接这一年的考核。 瑶光峰顶人声鼎沸，上万名弟子占据峰顶边边角角，冲霄的人气激荡行云，连日光都盛了三分。 “铛！铛！铛！” 学钟响，殿门开，弟子鱼贯而入。 学堂内，明非玄正座上首，冷漠的眼神扫视底下一只只小蚂蚁，像在随机挑一两只碾死。 姜何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学堂内瞬间安静，落针可闻。 明非玄冷声道：“新弟子上前。” 姜何顺着身份令牌指引往前走，在修罗道混了这么久，她终于知道明非玄身份，他是修罗道真传之一，修为已至金丹巅峰，是这一代的大师兄，若她能在两百年内进阶金丹，届时便可唤他一声师兄。 不过姜何是注定没这机会了。 她老老实实上前，等待上首的人出题。 岂料明非玄没搞什么花样，和上次一样，直接不容忤逆的将人分为三团，奇怪的是，姜何照旧在第一团。 姜何深深疑惑，却听明非玄道：“这里，修为达标，功法有长进，优秀。” 他目光向后落，记录弟子赶紧跟随：“这里，无功无过，及格。” “这里……”明非玄的目光落向最后几人，居然轻轻笑了，稍纵即逝的笑意让众人深深低下头颅。 “投机取巧根基不稳，修为不进反退，不及格。”他轻描淡写地收回目光，没说处置，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下场不会好。 会出现这种情况姜何一点都不意外，修行不会只进不退，投机取巧被反噬以至于修为倒退实在太正常了，丹药堆上去的修为，就如同一件不趁手的兵器，三寸小童持七尺长剑，怎么能够如臂指使？ 姜何不远处，法会第八名谢卓然脸色浮白，他是世家子弟，姜何知道他资源充足，法会靠作弊闯过，料想一身修为有丹药五成功劳。 修罗道从未禁止作弊，表露出的态度甚至是你能作弊是你的本事，修罗道大能似乎完全不在乎收到的弟子资质差劲。 但真是如此么？姜何今日才彻底看清，这种弟子就算能入门，也通不过十二年一年一次的考核，试炼会直接将他们打回原形。 收到资质不好的弟子算什么？迟早都要死。 姜岚、谢卓然之流靠丹药晋升的修士，拜入修罗道也活不过三年。 和上次一样，紧接着明非玄木目光落在成绩优秀那群人身上，他照旧点了明见真：“修为最高，赏传功令。” 这次令牌上是贰——柒。 他有意点出传功令，并让众人看清数字，想必是鼓励其他弟子挑战明见真。 紧接着，他目光转移，姜何心底一寒，就听明非玄道：“功法长进最快，赏。” 一面刻着“七杀”二字的令牌飞至姜何眼前，在众人不服，颇有躁动时，明非玄眼中白光一闪，姜何体内杀气不受控制异动，在明飞玄引动下透体而出，锋利气息凝结成刃，刀芒摄人，杀意盈野。 “杀气成刃了？” “才不过两年……” “江山代有人才出……” 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传来，被明非玄轻而易举压下，他一挥手，新弟子统统滚蛋，被传送到天权峰的姜何茫然地抱着七杀令牌，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19、雾隐山 明非玄没将所有人传送至一个地方。 方青永看着空荡荡的四周，周身灵压气得外溢，可惜此时无人顾及她的心情，众人都被明非玄突如其来的一手震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明非玄为什么突然把他们打发了，难道是嫌他们烦？ 还有几个修士在讨论先前的话题：“这么快就杀气化刃，这位姜师姐《七杀经》造诣很深？” “必然。” “我苦修两年第一道杀气都还不稳固，想要杀气化刃，少说也要三道杀气，而要凝结出这等数量的杀气得杀多少人？”一修士向往又疑惑。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炼气弟子，就算有心，又哪来那么多机缘以那么多生灵祭刃？ 疑惑中有人转移话题：“你们看清楚姜师姐那面令牌上写了什么没有？ 众人摇头，明非玄给姜何令牌不似给明见真那么慢，被传送走又事发突然，以至于众人居然没看清姜何那面令牌上写着什么。 “难道也是传功令？“有人猜测。 “……也许。” 种种猜想被众人提出然后一一过掉，既不能确定也不能否定，最后各觉无趣，三三两两散掉。 听了一耳朵弟子们对姜何夸奖的方青永气得差点炸掉，她稚嫩的脸庞写满杀气：“可恨！” “我一定会赢过你！” 这一年她拼命修炼花费无数资源，甚至动用积攒了两年的功勋兑换破障丹突破到炼气九层就是想胜过姜何，谁知这次突然改了考题，不看谁进步最大，而是看功法熟练度，以至于再次输给姜何。 方青永几次握拳，还不稳固的气息上下波动，修为却不似谢卓然一般虚浮，她到底不是谢卓然一般纯吃丹药涨修为，之前丹药于她不过可有可无。 “我倒要看看，下次你是不是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方青永在心底恨恨道。 修罗道天才辈出，可她自认在这些天才中也是数一数二，若非运气不好，怎会几次三番被人压一头？ 姜何不知其他弟子如何议论，她站在内务堂前，想了想还是没急着选定宗门任务，绕过影壁走进去，将七杀牌交给内务堂执事弟子，果不其然，弟子收下令牌，交给她一颗奇怪的石头。 石头通体透明如上好的夜明珠，珠内缠绕着白丝丝絮状物体，从一面看晶莹剔透，换个方向却雾蒙蒙一团乱麻。 姜何有些疑惑，执事弟子懒散道：“七杀令换一枚七杀石，已结清，还不走？” 姜何掂量手中轻若羽毛的石头，问：“七杀石有什么用？” 弟子瞥她一眼，炼气八层就能弄到七杀令，想必是师长赏赐——那就多说一句：“七杀石是宗门七杀脉大能杀意结晶所化，蕴含大能对杀意的体悟，五十功勋兑换一颗。” 五十功勋！姜何懂了，收起七杀石快步离去。 只有她一人被传送至天权峰，因此姜何离开时没兴起半点波澜，但等她回到瑶光峰洞府时就看到众多被阵法拦下的传音鸟，多是那些同门的试探。 姜何不怕别人知道明非玄给了她什么，但她没义务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干脆置之不理。 在姜何将七杀石取出，手心试探着放到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头上，小心翼翼输入一丝杀气，七杀石中的白絮瞬间亮起，犀利杀意向姜何识海中冲去，然后她便静止不动。 两天后，陷入杀意体悟中的姜何终于睁眼。在她苏醒的一瞬间，七杀石化作残渣从她手心滑落，姜何起身，茫茫杀气透体而出涤荡洞府，锋利杀芒化作刀刃席卷四方，狂风呼啸，山石震荡，白茫茫一地碎石屑化为粉尘。 杀气，增长为四道。 姜何手心虚握，扩散的杀气瞬间凝结，化作长刀被她掌握，洞府墙壁都薄了一层，与之前相比，杀刃凝实许多，威力更上一层楼。其上却没沾染血色，因为姜何是靠自己修炼凝结杀气，而非杀戮。 姜何细细体悟这一击的威力，刚刚若非她克制杀刃的威力，宗门统一布置的防御阵法都会被破掉。 魔门修行就如逆水行舟，之前明非玄的奖励更是推波助澜，有了这个底牌，本来对无相山巡逻任务犹豫不定的姜何终于下定决心，接下这个任务。 姜何袖袍一挥，满地粉末凝成巨石，化作新的石床，她走出洞府，传音鸟无人理会已消散。 姜何来到瑶光峰。 无相山巡逻和其他任务不同，身份令牌不能关联阵法。执勤弟子将一小幅地图摹刻入姜何令牌。 地图上有个小点，随着姜何位置转移变动，姜何恍然，原来还可以导航定位，那地图上其它小点就是同样接下这个任务的队友了。 毫无疑问，无相山不是被宗门彻底掌握的地盘，不像宗门主峰般处处布置阵法层层掌控。 执勤弟子取来一副铠甲：“执勤服，任务完成后要归还内务堂，若同伴身亡也要回收。” 这赫然是一件法器！ 姜何没觉得宗门会白给她们，但领任务就有法器用还是让她暗自咂舌，看来无相山巡逻任务真的很危险，不然宗门不会这么大方。 哪怕是下品法器也弥足珍贵了。 姜何直接将铠甲穿在身上。看似厚重的铠甲穿上身却轻若无物，如云雾般变换的色泽让姜何在山中能更好的隐藏。 一直关注着姜何神情变化的执勤弟子见状道：“巡逻时间虽然要执勤一年，但这个任务记双倍功勋，十二个月合十二个宗门任务算二十四点功勋，如果你能活着回来，宗门还另有赏赐——你可以指定一样物品兑换，只要功勋足够，哪怕内务堂没有，宗门也会弄来。” 执勤时间为一年！ 姜何暗自吐槽，难怪其他弟子对这个任务避之不及。执勤弟子将任务奖励说得越丰厚，姜何对任务危险度就越清楚。 一年的时间跨度太长，巡逻地盘在宗门管辖力度较低的深山，其中危险可想而知。 等了三刻其他弟子才陆续来齐，一见面，姜何就愣住，大半都是熟面孔，法会第七的古道、第八的谢卓然、第九的韩敏之。 剩下两个不认得的弟子修为也比姜何高，至少炼气九层，想必是积年老弟子。 见到姜何几人，其中一个高高瘦瘦，双手下垂的男弟子下意识皱眉，语气颇有几分不屑道：“都是新入门的弟子？” 姜何等人沉默。 他有些着恼，声音阴沉：“这点修为还敢接这个任务？宗门怎么会把你们分配给我？你们的任务能不能退……” 说着男弟子神色更难看，接下的宗门任务怎么可能退，宗门律令不容违背，不管是换还是退都没可能。 男弟子在姜何四人身上巡视，神色越来越阴鸷，最终目光落到修为仅有炼气七层的古道身上，神情极其嫌弃。 另一个与他同盟的生面孔神色也与他一样难看。 几人中出身最好的谢卓然不满他们的眼神，但还是忍了，无相山巡逻至少要有一个炼气大圆满的弟子作为领队，显然这人就是。 时间紧张，就算再不满也无计可施，名唤高参的男弟子只能愤愤不平地带着众人前往无相山。 无相山横亘南疆北部，不止划分修罗道与太虚观的势力地盘，更隔开大陆中部巨擘势力玄极宗，让南疆隐隐与世隔绝。 无相山长十万里，修罗道占据的不过其中一一段，姜何等人巡逻之地是黎山支脉的分支山脉，雾隐山，方圆两三百里，金丹神识都不能一息扫尽，若靠他们六人巡逻，不知要干到何年何月。 难怪任务时间为一年。 望着眼前连绵的山脉，姜何的心居然安定许多，或许是因她从记事后就在山里讨生活，山脉既是危险本身，又不时给她庇护，所以遇到熟悉的环境，姜何面对危险的沉重突然化去许多。 “无相山危险重重，宗门规定要勘测地脉、火脉、水脉、灵脉，如果发现地脉转移，火脉暴动，水脉枯竭，植被有异，或者灵石矿脉都要第一时间通过身份令牌通报宗门。” “如果遇到闯入的外来者，不论散修还是其他宗门的探子，通通格杀！” 高参威胁的目光扫过诸人：“这些任务我们都要一起完成，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必须抱成一团，不得分散，违令者——” 他鹰视狼顾：“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听到“不能分散”，姜何心中一动，她接下这个任务除了冲着丰厚的功勋，还有在无相山狩猎山魈的打算。 山魈广泛分布在无相山，姜何打听过，不愁方圆近三百里的雾隐山脉会没有，但高参的话无疑让她算盘落空。 姜何完全没表露出来，足足一年的巡逻期，不可能一点意外都不发生，届时再借机行事。 高参与同伴警告的目光自上而下，炼气圆满的灵压联合释放，姜何四人纷纷色变，整整持续三息后才收回：“走吧，入山！” 姜何正式踏入山林。 铺天盖地的绿色迎面而来，风拂过树梢带来草木清香，鸟雀无影，山灵寂静，不知从何而来的雾经久不散，弥漫在四面八方，若非六人隔得近，只怕眨眼的功夫就会失散。 雾隐山，大雾横天，生者萧廖。 神秘而又危险的巡逻生涯，就此开始。 20、山谷 没等姜何想清楚能利用大雾做什么，高参就催动队长令牌，强令所有人向他靠拢，姜何的身份令牌上发出羁绊的绳索，执勤弟子之前打进身份令牌的地图在发光。 姜何眼神一暗，地图还有这个功能。 就听高参道：“所有人都跟着不走，不许散开，不然遇到危险别怪我袖手旁观。” 他们的巡逻任务要去五个地点：水脉、火脉、地脉、灵脉、药园。 分别位于不同的方位，必须规划好路线才能在任务期限内全部走完。 古道闻言皱眉：“所有人一起行动？” 这样安全是安全，但时间会很紧凑。 高参冰冷的眼珠子扫了古道一眼：“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我是队长，我说了算！”说着他取出身份令牌，与姜何等人不同，上面多个几个符篆，此时一个特殊的符篆亮着，应该就是先前的羁绊众人的功能。 果然，他就是队长，众人都不意外。 这时他的同伴董商也取出身份令牌，与董商相同，这是少了一个符篆，这是副队长令牌。 两张队长令牌给了四人重重一击，姜何手腕的千魂丝缓缓转到手心。 山风呼啸。 沉默是此刻的雾隐山。 这时高参和董商对视一眼，不知达成共识，高参又放出重磅消息：“我们先去药园。” 药园是修罗道建在雾隐山深处的一处特殊灵药种植地，没有弟子看管，只布下阵法任它们任由生长，巡逻弟子一年去一次将新长成的灵药收走。 而药园，是五个巡逻地最远的地点。 古道下意识反驳：“为什么？” 药园太远了！ 直奔药园而去最后可能巡逻不完五个地点，不管最危险却最近的火脉，还是最稳妥最不容易出事的地脉，亦或是最有能引起争端的有灵矿存在痕迹的灵脉，都比药园合适。 药园一般是最后去。 高参面对质问冷冷一笑，没有解释，而是直接发动队长令牌，第二个特殊图案亮起，古道的身份令牌同步亮起，两块令牌连接，古道居然被定在原地！ 居然还有这个功能！ 姜何瞳孔放大，蓄势待发的十里传送符沉寂，而一直保持沉默的韩敏之也瞬间安定。 古道一慌，急忙挣扎，却怎么也突破不了令牌限制。 高参冷笑一声后意味深长地扫视众人，才慢条斯理地收起令牌：“走！” 众人不得不听，只能赶路。 所有人都用御风术赶路，姜何不停使用术法，御风术一息不过百米，比不得五行遁术，虽说消耗小但长时间使用众人依然扛不住，十几里外，姜何实在坚持不下去地停在原地，谢卓然更是瘫倒在地。 “我不行了，走不动了。”谢卓然不断摆手，倚靠在树上。 山里本就处处是危机，占地为王的妖兽，诡异难缠聚族而居的虫蚁，隐藏在大雾里时刻准备狩猎的魑魅魍魉，让众人不得不在紧张的赶路中时刻保持警惕，精力高度集中，哪怕都是修士也有些扛不住。 若非高董二人不断威胁四人赶路，他们都不一定能御风这么久。 姜何目光落在谢卓然身后的树上。 他们此时站下一片空地上，空地后是大片林地，树影重重，枝桠撩动穿梭的雾气，是雾隐山最常见的景象。 “这么点路就走不动，你的修为是怎么来的？起来，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高参大怒。 谢卓然心有依仗，不怎么怕他，正要开口反驳，可在这时，异变突生。 近处突然传来窸窸窣窣声，像极树藤拖地爬行，谢卓然当即感觉不好，想起身却已经迟了，只见他倚靠的大树突然抽出数根遒劲的枝条将他牢牢捆绑，如拥抱情人。 离得最近的古道一愣。 谢卓然来不及用出手段，他像困在稻草里的螃蟹，不断挣扎，却越陷越深，四肢瞬间被勒出血痕，危急关头反倒想不出脱困的办法，只能慌张呼救。 “快救我！” 距离最远的姜何脸色苍白，席地而坐，无力施救，姜何身边的韩敏之状态相似。 反倒是古道抢先一步，想也不想地施展御火符。 火焰熊熊燃烧焚烧树藤，一般妖植都怕火，可古道的修为不够，又是仓促出手，御火术非但没烧掉树藤反倒激怒了妖植。 妖植疯狂舞动的枝条正要袭向古道，此时高参反应过来，他骂了声：“废物！”，然后和古道一样，选择了火攻。 两道火球融合成一轮小太阳，高温降临，逼退遒劲的树藤，谢卓然和树藤承受着相同的高温，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嚎声。 真是梦回地下火窟。 姜何还有闲心点评。 不多时，束缚谢卓然的妖植露出败相，枝桠被烧毁，谢卓然终于脱困，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树林发生异动，数颗大树挥舞枝干张牙舞爪朝众人抓来。 高参在紧急时刻翻阅地图，看到地图上鲜明的“鬼槐林”标注，气得恨不能活剐了谢卓然，他一把抓起满身燎泡，全身毛发被烧光的谢卓然，提着他的脚脚就往外逃。 谢卓然光溜溜的脑袋磕碰在地上拼拼乓乓好不可怜。 一行人且战且退，不时亮起的火光扰乱了林中的寂静，终于在夕阳将出时逃走。 “嘭！” 谢卓然被扔在地上，他来不及抱怨哆嗦着手取出灵药涂抹，大片的燎泡被治愈，但失去的毛发却暂时长不回来了。 这下不休息也得休息。 众人各自打坐回复伤势，古道默默走到姜何身旁，传音道：“姜师姐。” 姜何睁眼，以眼神询问。 古道有些狼狈道：“我们真要去药园？” 经过先前的异变，古道越发觉得此行不妙。 雾隐山的雾是带毒的，来之前他们曾在内务堂领了毒丹，但仅有一年份，若药用完而巡逻任务没完成，他们就要顶着毒雾完成任务。 而毒雾腐蚀身躯，毁坏根基。 古道是真怕完不成任务，以至于前程被毁沦为血食，高参这么绕路，一年时间很可能不够。 姜何淡淡道：“由不得我们不去。” 之前又不是没反对过。 古道气馁，低下头，在董商已经注意到前，默默退开。 没过多久，高参就再次催促众人赶路，谢卓然受了伤坚持不住，只能取出家族准备的御风符偷偷使用，被董商发现，却没发作。 又走了十几里。 正午十分，日上正中，雾隐山不散的雾气稍稍消融，众人却如临大敌。 被太阳蒸发的毒雾毒性非但不会消减，反而会因水分被蒸发而增强。 姜何取出解毒丹含在嘴中，除高参董商修为高抵御能力强外，其他人都是如此。 众人躲在山洞中，满地狼尸散发刺鼻的血腥味，高参董商却不以为意，这些狼兽连精怪都不算，炼气一层的修为都没有，只能卖给吞天脉最底层的弟子。 姜何闭眼打坐回复灵气，紫雾山的毒雾没侵蚀此地的灵脉，所以山里还能修炼，只是收获寥寥。谢卓然已经开始用灵石回气，但像他这么大款的行为，最后交接功勋时能不能抵消掉执行任务的损耗都未可知。 古道也同样取出灵石回气，他不富裕，这么干是不得已为之，长期压榨灵力，让身体一直处于灵气枯竭状态会损坏根基，他不敢冒这个险。 姜何和韩敏之同吸天地精华——俗称穷，她默默计算入山时间，手指摩挲身份令牌。 高参在一旁烤狼肉，董商剥狼皮，两人配合默契分工明确，被剥下来的狼皮品相完好，毛色上佳。 董商一边剥皮，短刀一挑一转间一张狼皮落地，视线一边不经意扫过诸人，触及到没有防护的皮肤上时，偶尔会停顿一息。 山洞中安宁静谧，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姜何瞳孔映照火光，通透如玻璃，可她丹田内的杀气不知为何突然兴奋起来，就好像被什么触动。 姜何垂眸，跃跃欲动的杀气被抚平，现在还不行。 她口中的解毒丹完好无损——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解毒丹，九宫炼气法的锁气之法足以让她将毒雾隔绝体外，之所以和其他人一般服用解毒丹，只是做个样子而已。 姜何再次闭目，静待时间流逝。 肉香四溢，除谢卓然外，其他人都八风不动。 没过多久，吃饱喝足的高参董伤决定再次动身。 姜何也随同起身，再次的赶路的众人速度却比上午还慢。 因为山里下起了雨。 林中有雨是常态。 高参脸色黑沉：“晦气。” 只能转换方向找地方休息。 因为毒雨比毒雾更厉害。炼气修士没有护体灵障根本抵御不了毒雨侵蚀，不成气候的灵压不能形成实体，欺负欺负普通人可以，面对天地之力全无半点用处。 明明都是第一次来紫雾山，高参此时却表露出几分熟悉。带领众人七拐八弯地绕圈子，居然还被他找到一处避雨之地。 一处山谷。 但此时除了他们，还有一群火煞蚁也浩浩荡荡地朝山谷赶，像要避雨。 姜何感应到什么，故意落在最后。 偏僻的山谷中乾坤朦胧，本该遮蔽天空的毒云散尽，只能感觉到数之不尽的灵气绕过他们向山谷内狂奔，姜何资质好，感知格外清晰。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眼睛纷纷放光。 “这是……有灵物出世？”谢卓然格外兴奋。 高参有些意外，眼中却有势在必得：“我去看看。”一马当先地冲向灵气中心。 其他人心下暗骂，但这时，高速飞向山谷的高参以更快的速度飞回，重重打在山崖上，狠狠吐出口鲜血，清脆的骨裂声响彻耳畔，他眼冒金星，半晌没回过神。 董商赶紧飞上前接应。 稍微清醒过来的高参勉强落到地上，眼神择人欲噬：“是谁，敢在我修罗道放肆？！” 只见山谷里冒出一个形容猥琐，瘦瘦小小的老头，不大的身体蜷缩在灰色的道袍里，全身上下没有三两重，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过分明亮。 居然是混进修罗道的散修！ 21、摄魂镜 这么快就遇到散修？ 姜何看着形容猥琐的小老头，修行者很少形容不佳，哪怕老者都仙风道骨，似老头这样少有，他身上的贫穷气息比韩敏之还重。 高参猝不及防被未知手段伤到怒不可遏，手中当即出现一面镜子，只有巴掌大，朝老头照去。 老头迅速避让，但镜子射出的光芒紧追不放，老头眼中闪过忌惮，手中突然出现一对双锏，双锏相击，发出震天之响，音波扩散，周围山石震荡。 高参后退几步，他之前就是被双锏偷袭击伤，此时被音波波及，脸庞发青，差点没吐血。 董商赶紧支援，却没盲目上前，而是饶至老头身后，同样取出一面镜子，镜面折射高参的镜光，让光束随位置与空间折射不时变化方位。 这是摄魂镜，噬魂脉的看家法器之一。 明明只有两面镜子，却硬生生摆出镜影万象大阵的阵仗，不仅困死老头，也将姜何几人隐隐隔开。 老头被逼得不断腾挪，安全空间却不断缩小，镜光在山谷空间内神出鬼没，威力奇大，山石草木稍稍触碰便烧焦破碎，空气中的毒虫飞蛾不经意就转世投生。 老头渐渐招架不住，可怜兮兮地求饶：“我愿献上全部身家……” 高参完全不心动，敢伤他还想全身而退？不剥皮抽筋血肉卖给吞天脉岂能解恨？杀了他全副身家也是他们的！ 这种满身穷鬼气的散修，有点好东西敢不随身携带？ 高参面色狰狞。 姜何没有出手，她站在树上，居高临下旁观。不愧是镜魂阵，若是再多六面镜子形成八方映魂阵，老头一个照面就要死。 很快，眼睛都要被晃花的老头一个失神，手臂被射来的镜光洞穿，烧焦味弥漫，老头行动凝滞，就是这一瞬，董参手中的镜子瞬间完整照出他的脸。 老头惊恐至极，想逃脱，但镜中脸庞固定，他如遭雷击，四肢不住摇摆，口吐白沫，脸泛青光，很快就失魂而死。 高参上前踹了脚老头尸体，恨恨道：“算他好运，死得痛快。” 从高董二人出手到结束，全程不到一刻钟，之前还能偷袭伤人的散修就凉了。 董商上前，随意收起老头尸体，高参掂了掂那对成色不错的双锏法器及老头须弥袋，目露嫌弃。 姜何跳下树，站在阴影里。她对高董二人的实力又有了新的认知。 完全插不上手的谢卓然和古道这才走上前，疑惑问：“这是什么东西？居然有胆子闯进修罗道？” 古道思量片刻后摇头：“像散修。修罗道这么大，难免有宵小妄图钻空子。” 巡逻任务的意义也就在这里。 无相山又称十万大山，其内妖兽遍布，修炼资源丰富，灵脉地脉水脉火脉交杂形成种种奇特环境，常产出独一无二价值高昂的稀有资源，修罗道占据其中精华部分，没散修觊觎才奇怪。 姜何也这么猜，老头应是为紫雾山精纯灵气而来，先前山谷里灵气奔涌就是他在突破境界。 其他人各有想法，谢卓然咧咧嘴：“这种散修很多？” 古道神情淡淡：“难受。” 紫雾山这般大，谁知边边角角还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虽有毒障，但某些心怀鬼胎之人只怕更觉得避人耳目，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老头说不定也是这般想，偏偏运气不好，正撞上姜何等人，直接丢了性命。 谢卓然若有所思，高参突然不耐：“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动身，袖手旁观看得欢，一遇事就两边站！” 被扫射到的姜何扯了扯嘴角。 山谷之外正好雨停，众人敢怒不敢言，默默动身。 姜何默默走在队伍最后，和韩敏之一样做个隐形人。 坠魂谷地、追风谷，落川崖、蛇斑果林…… 众人绕过地图上标注的种种险地，用时三月才赶到本该作为巡逻最后一站的药园。 同行三月，每日大事没有小事不断，鸡飞狗跳。除姜何为合群故意犯了几次不大不小的险，古道谢卓然甚至高董二人都实打实遇了险，在最迷惑人的蛇斑果林，就连董商都被蛇斑果灰扑扑的狡猾外表所迷惑，差点中招。 整整三个月，众人不说休戚与共，至少相处氛围好了许多，姜何不再远离高董二人，古道询问高参偶尔会回答，谢卓然拖后腿众人会第一时间去解救，韩敏之也收起小心思和其他人同心御敌。 一切似乎颇为和谐。 山崖前。 姜何等人站在巨大的石壁下，眼前荒芜一片，什么都没有，记录中的药园不见踪影。 不过他们未着急，高参取出队长令牌，令牌被触动飞至石壁前，印进石壁内，就好像盖在空气中，一阵空间涟漪荡开，一道空间屏障突兀出现在六人面前。 其余几人各自操作，按住身份令牌，在令牌牵引下踏进药园，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幕只怕还以为他们一起用了穿山术。 实则这是一个巨大的幻阵。 幻阵里就是宗门的药园。 姜何暗叹一声宗门布置的阵法果然靠谱，走进药园，就见大片如鬼手般歪曲妖娆的“杂草”迎风狂长。 枝干细小漆黑，花盘硕大，花瓣如手指，生着五根，杂乱生长完全没有规划，却生机勃勃，长势旺盛，很是奇特。 姜何不懂鬼手种植要点，但她知道绝不能亮光，阵法内就黑漆漆一片完全没有日光。 其他人都不是傻子，也没用亮光，全凭修炼带来的出众视力硬抗。 高参双眼在黑暗中闪过一丝贪婪，就要对凝魂花下手。 可这时，旁边突然伸出只手拦住了他，是董商。 董商摇头。 高参忍了忍还是静下心，克制贪欲。 高参董商都是噬魂脉弟子，这些鬼手名唤凝魂花，是凝魂液主材料。 姜何弯下腰，按宗门传授的采摘要点收集，木盒在身旁一字排开摆开，这是接下任务后内务堂所发。 姜何小心翼翼取出木尺，靠近花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花盘底部。 “唰！”漆黑液体渗出，花盘落在木盒中。花朵根茎未死，来年又会长成鬼手状花盘。 姜何继续收集，众人采集速度各有快慢，姜何保持不突出不落后的速度，一边计数，一边不着痕迹观察高董二人是否有贪污痕迹。 可惜他们居然真的没贪污，完全看不出动手脚的痕迹。 姜何皱眉，这并不是什么好事，面对凝魂花这种关键资源不贪污完全不像修罗道弟子能干出的事。 姜何悄无声息收回视线，若无其事采摘花盘，高参无知无觉，倒是董商像察觉到什么，突然回头看了眼，却什么都没发现，眼中满是狐疑。 姜何等人在药园忙活了三天，终于采完足够数量的凝魂花，六人离开药园时高参还颇为不舍，姜何知道他最后还是没忍住，偷偷多采了些凝魂花。 不用偷看，姜何都能从他封禁不严的须弥袋口闻到凝魂花特殊的味道。 发现这点姜何非但没放松，反而对完全没贪污的董商更忌惮。 药园任务结束后，高参再次蛮横地决定接下来去怪石坡。 怪石坡位于雾隐山正西方，是雾隐山地脉，要去怪石坡，他们不止要往回走，还要绕道。 古道不解，明明去灵焰山或紫雾河再顺路去怪石坡更省时间，高参却非要绕路，就像故意要超过任务的一年期限，偏偏他在催众人赶路时又极其真情实感，完全不像故意演的。 因高商二人再次联手镇压，顾忌队长令牌，其余人不好翻脸，只能忍气吞声跟上。 队中气氛再次阴沉，高董二人却完全没有稍退一步以作安抚，唯独在路线上他们绝不会有任何妥协。 古道偷偷向姜何传音：“任务完得成吗？他猜不出高参两人的打算，如果是为了捞好处，凝魂花就该满足了他们的胃口。 姜何神情平静，像什么都没猜到：“走一步看一步。” 谁都不是傻子，都清楚他们目的不纯，但在事情没水落石出之前，都不会挑明。 主动接下无相山巡逻这么危险的任务肯定不是只冲着双倍功勋来的，敢来无限山，谁没点特殊的目的，手里没有底牌？ 古道勉强认同，再次沉默。 众人风尘仆仆赶往怪石坡，一路风餐露宿，小心翼翼规避地图上标注的险地，哪怕都是修行者也搞得灰头土脸，入山近半年，再多的仪态也被一次次的意外带走。 姜何等人没别的收获，御风术倒是越来越娴熟，除姜何外其他人的山林求生技巧也提升一大截，谢卓然都不再一惊一乍，心理素质得到充分锻炼。 终于，赶了近两个月路之后，姜何等人抵达怪石坡。 怪石坡不愧其名，不大的山坡上全是奇形怪状的石头，如妖兽、如虫蚁、如野人，甚至什么都不像，不止环境凄凉，这些石头还都很丑。 姜何踩在一块圆溜溜如和尚脑袋的石头上，千辛万苦来赶却连眼福都无处享，更可气的是，这些石头还完全不值钱，她问：“地脉在哪里？” 22、地脉 风声萧萧，光影寂寂。 地脉所在按理不该如此萧条。 “不对劲。”高参皱眉。 六个人的地图皆有地脉标注，但只有队长令牌上才有具体路线。 姜何耳尖微动，鼻间似乎闻到什么，她不动声色变化方位。 这时高参做下决定：“下去看看。” 在这里站着也看不出什么，哪怕明知有异，但职责所在，再危险他们也得淌。 高参身体前倾，就在这一瞬间，腥风扑面而来，一根蛛足破土而出，自上而下狠狠贯穿，转眼来到高参头颅前，这一下若打实，高参和他身后的谢卓然会直接被串成血葫芦。 地里突然窜出只足有三人高的血蜘蛛，狰狞的身躯通体血红，两只蛛足上还串着只稍小的血蜘蛛。 众人被这一变故打得措手不及。 蜘足裂地，乱石翻飞。 被偷袭的高参倒地一滚，勉强避开蛛足攻击，他身后的谢卓然反应不及，呆呆立在原地，等蛛足腥风近在咫尺时，才狠狠一激灵，学高参倒地，可已来不及，眼见他就要被蛛足贯穿，古道拉了他一把：“专心！” 谢卓然这才从死亡阴影下回神。 似乎是记恨高参率先闯进领地，打扰它□□，血蜘蛛对高参尤其憎恶，八只蛛足有四只冲着他点刺。 剩下两只挡住上前增援的董商。 高董二人招架得狼狈异常，摄魂镜对这种有性无命的妖虫杀伤力没那么大。 他们试图放跑半死不活的雄蛛，但担心雄蛛脱困后反和雌蛛统一战线，一时束手束脚，在雌蛛攻击下左支右绌。 “还不快帮忙！”董参终于忍不住大喊。 这只雌蛛至少炼气圆满修为，因是妖兽攻击力格外拔高。 姜何等人像被雌蛛的修为震慑，在高董二人和雌蛛过招时一直愣神。 听到高参呼救，众人才匆忙上前。 他们围绕雌蛛发动攻击，看上去热火朝天，实则不痛不痒，姜何更是出工不出力，看似声势浩大，实则用了几分灵力只有她自己知道。 果不其然，雌蛛虽然吃痛，却没在后加入战局的几只小虫子身上感到威胁，继续重点打击高董二人。 摄魂脉的攻击法术大多与神魂有关，摄魂镜、荡魂铃、斩魂剑。 其中摄魂铃的音波攻击正克妖虫，但倒霉的是高董二人专修摄魂镜，不修摄魂铃和摄魂铃配套的摄魂音，以致在雌蛛攻击下险象环生。 “用火攻！”终于，董商忍耐不住。他被一根剧毒蛛刺稍稍划破油皮，苍白的皮肤迅速泛黑，过分削瘦的脸庞惨如厉鬼，他飞快吞下解毒丹，压制毒性。 姜何等人才像反应过来，迅速听指挥，四人齐刷刷施展御火术，熊熊火光从四面八方袭来，终于让雌蛛重视，它怒不可遏，双足狠狠贯穿地面，口中一吐，蛛网迅速飞向姜何四人。 姜何像被吓住，迅速往后一退，正好避开蛛网，如白玉一般的蛛丝萦绕温润的白光，但在落地的一瞬便迅速消融，化作脓水，蛛网涵盖的半米内，怪石地皮通通消融，只剩一个大洞。 姜何拍拍胸口，像在庆幸。 距她不远的韩敏之则没那么幸运，半只手被蛛网碰到，他也狠心，直接执剑砍下整只手，鲜血淋漓，被砍下的手在半空腐蚀为脓水，看情形，若韩敏之再慢半步，整只手臂都保不住。 少只手很麻烦，再生血肉的灵丹他们这个修为很难弄到，但总比丢了命好。 毒气攻心的董商已经服下第三枚解毒丹。 “不能再拖延。”董商终于无法忍耐。 高参也这么想，两人再次取出两面镜子。镜影摇晃，分别落于雌蛛四方，云层恰好荡开，微弱日光落下，映在镜面，被不停折射，一时间，拘禁雌蛛的镜阵全是可以融金炼玉的光链。 这是四方落阳阵，取日光的爆裂与高温。但一般的摄魂镜无法承载，每次施展完后法器都会受损。 姜何躲在怪石后旁观阵法变化，眼睛一眨不眨，很好，又逼出一张底牌。 高董二人明显发了狠，顾不得隐藏实力，直接接引最炽烈的日光，让困在阵法内的蜘蛛“嗤嗤”狂叫，不断向四面喷吐蛛丝，试图将自己包裹起来抵御高温。 但炼气期的蛛丝显然不是经过提纯的日光的对手，很快，被层层白丝包裹想要破茧而出的血蜘蛛奄奄一息，倒地不动。 高董二人却没放松警惕，继续折射日光，要将雌蛛连虫带茧烧成焦炭。 雌蛛在被蒸熟之前终于忍耐不住，两只蜘足破茧而出，依然遒劲有力完好无损。 这畜生如此狡猾，居然诈死！ 细看会发现，这赫然是之前一直串着雄蛛，没参战的两根蜘足。 难怪完好无损。 高董二人冷笑两声，毒气已经漫上脸的董商克制住将要失控的虐杀欲，示意高参。 高参再无保留，一道恢弘的光柱从天而降，如神降世间，落在脱困而出的雌蛛身上，雌蛛在光柱中疯狂挣扎，八根蛛足摩擦舞动，却无济于事，最终深深低下头颅，蛛足委地，彻底失去生命 董商这才“哇”地吐出口血，盘坐在地运转功法抵御毒性，再无法动弹。 高参落在董商身旁，防备地看着姜何四人，形容狼狈。 四周寂静，连雌蛛的尸体都没人捡。 姜何不进反退，不仅不争雌蛛的尸体，反而远离高参董商，似乎完全不想反抗或摆脱他们。 韩敏之从雌蛛死后便躲在阴影中，看不出打算。 古道却有些犹豫，他倒不是想趁机对高董二人下手，而是想借机逃离，但见姜韩二人没动，还是决定多留一会静观其变。 谢卓然倒像完全搞不清形势，一门心思看向雌蛛尸体。 高参见谢卓然眼中蠢蠢欲动的贪婪，手一挑，一只蜘蛛落到姜何四人面前。 正是早就死去的雄蛛。 雄蛛早在雌蛛被困茧中时就被高温活活灼烧而死，雌蛛能完好无损，正是因为它将雄蛛挡在身前，承受了阵法的大半威力。 “你们的。”高参冷声道。 姜何几人愣住，随即几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阴沉上涌，谢卓然最忍耐不住，正欲下手。 这时古道突然道：“血蜘蛛雄蛛在内务堂价值二十功勋，二百下品灵石，平分下来我们四人每人五十灵石，但功勋私下换灵石兑换比例更大，所以若哪位想要这只雄蛛，需付给另外三人各六十灵石。” 谢卓然一愣，虽颇为肉痛，但扫过完好无损的三人，还是没信心全部解决，索性道：“这只血蜘蛛我要了，这是灵石。” 说罢直接掏出一百八十灵石分别飞向三人，也不怕他们反悔。 三人收下灵石，果然没再起贪婪之心。 谢卓然收下血蜘蛛，心满意足。 他修习吞天一脉功法，正是最需要高等血肉的时候。 高参眼中闪过遗憾。旁观完经过后他深深望了古道一眼。 董商直到三日后才睁眼，众人滞留在坡地中，不能离去，也没去找地脉所在。 董商虽全力运功化毒，但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他都知道，此时彻底将毒素压下，他的气息也如来之前一样，深邃晦涩。 23、火脉 “走吧。”高参终于决定出发寻找地脉。 一路七弯八绕，才在一处幽深山洞找到九方地气汇聚之地。 其实姜何已经隐隐猜到，空气中的腥臭之气一直在暗暗指引她。 原来这里已被雌蛛做成巢穴，此时巢穴里还挂着许多没能破茧而出的小蜘蛛。 董商一把火将小蜘蛛全烧了。 他走向雌蛛原来栖身的凹陷处，那里本该因地脉的汇聚而格外肥沃，但因雌蛛要孕育产子，大力汲取地脉之力，以至于生机被汲取一空，连带着怪石坡也凋敝。 高参董商如实用队长令牌记下这一幕，调理地脉不是他们这种小弟子能做的，之后会有宗门长辈过来处置。 地脉之事告一段落，已经在此耽误一段时间的众人必须尽快决定下个巡逻地点。 高参这次没违背众愿，决定去灵焰山。 灵焰山是紫雾山脉火脉所在，烈火终年燃烧，岩浆成湖，流淌于天空之下，连云层都被烧干。 要去灵焰山必须早做准备，以灵焰山的高温，贸然靠近绝没好果子吃。 姜何一边赶路，一边取出寒冰玉，寒冰石，自制的寒冰符戴在身上。 百米开外，热风侵袭。 姜何对这种高温颇为熟悉，青藤山的地下洞窟就是小型的灵焰山。 众人各施本事，抵御灵焰山的炽热火气。 “走！”高参一声令下，众人绕着灵焰山巡视。 他们不敢深入灵焰山，所谓巡逻也不过环绕灵焰山一圈观察岩浆湖有无变故。 离岩浆湖越近温度越恐怖，姜何铠甲上堆叠的寒冰符已经开始失效。 十里岩浆凝如血，水沫轻漾火如烟。 岩浆湖里咕噜噜冒起的泡泡不知被什么风吹碎，热浪奔腾，姜何六人熏得面孔血红，火毒顺着呼吸侵蚀，大雾中姜何还敢修炼，在这里却不敢，这此处火脉与灵脉汇聚，火毒会混进灵气侵蚀修士的灵脉。 董商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被压制的毒素上涌，若他是吞天脉弟子，这些毒素根本奈何不了他，奈何噬魂脉低等弟子专修神魂。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压下毒素，董商阴沉着脸：“快些！” 若在这里多耽误一阵时间，他怕自己撑不住。 高参也是如此想，两人共同决定加快巡逻速度。 众人从怪石坡赶来这里已用了一个多月，眼下只剩三月巡逻时间。 不管如何，迅速完成任务便是正义，所以剩下四人极其配合。 可就算如此，数十里岩浆湖巡逻速度依然很慢。 眼前所见皆为血红，四肢所触皆为高温，极端且危险的环境下，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好，随着时间流逝，压抑一日日蔓延。 姜何闭眼，额头有汗水滑落，她布置在外层的寒冰符全部焚毁，此时只剩寒冰玉寒冰佩起效，而岩浆湖才巡逻一半。 她睁眼，眼中红光一闪而逝。 刚刚……似乎发现了什么？ 极致的高温让姜何一阵恍惚，难道在高温下产生了幻觉？刚刚似乎闻到了灵植的味道？ 这时谢卓然的尖叫突然传来，短短一瞬，空气中只剩余音。 众人起疑，高参一马当先，冲向谢卓然。就见谢卓然呆呆站在原地，望着前方一株爬满山壁的灵植愣愣出神。 灵植直立向上，枝干火红却不带半点火气，如一方通透温润的红玉，淡红的叶片形如枫叶，点缀其上，虽有锯齿却难伤人，在藤曼最顶端，悬着颗小小的，形如火苗的果子，姜何闻到的清灵气息就从其上而来。 “居然是……灵烛果！”高参狂喜。 随即他反应过来，迅速和董商联手，隔开姜何四人。 谢卓然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被姜何等人撞破，此时更无知无觉失去先机，气得胸膛鼓动。他当即不客气，取出临行前准备的修罗刀，准备向高董二人发难。 灵烛果，稀有灵果，其内蕴含火脉精华，直接炼化可洗净伐髓，改善体质，练成丹药便是赫赫有名的洗髓丹，哪怕自己资质上佳不需要，卖给别人也是天价。 姜何望着形如烛台美轮美奂的灵烛树，心中感慨灵植果然钟灵天下之秀。 这厢高董二人望着手持修罗刀的谢卓然不屑一顾，修罗刀是中品法器，但也要看是谁用，炼气修士本就发挥不出中品法器几成威力，何况谢卓然这个队伍里默认的草包？ 高参冷笑一声，正要和董商一起动手，谁知董商脸色突变，乌光蔓延，被压制的毒素再次发作。 谢卓然看准时机，握着修罗刀冲上去。 没有董商协助，高参不愿直面修罗刀血腥刀锋。 灵烛果诞生于极端环境，没有护宝之兽，但为了速战速决还是两人联手的好。 高参见渴望地望着灵烛果，蠢蠢欲动的古道，与妄图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姜、韩二人，冷笑一声，一面熟悉的令牌出现在手中，与董商的令牌相合，令牌上的第三个篆字终于被触动，熟悉的阵法出现在众人脚下，却不是被定住，而是……放逐！ 姜何等人瞬间被驱逐出百米开外，分别落于四方 被放逐的瞬间，古道悚然看向姜何韩敏之，幸好他先前没趁着两人受伤冲动逃跑，还保留着这等底牌的高董二人只要稍微缓过气，就能轻易收拾了他！ 队长令牌上的第三个篆字原本是为预防弟子不战而逃，不敢应战，被高参用到此处是南辕北辙。 姜何没尝试挣脱阵法束缚，而是做了个意料之外的动作，在脱离高董二人视线后，她把铠甲收了起来——在灵焰山这么危险的环境下。 铠甲脱下后，束缚她的阵法瞬间消失，姜何得以自由活动，在被发现前，她又穿回铠甲，熟悉的束缚之力再次袭来，将姜何困在原地。 果然如此。 姜何冷笑，她就知道，区区队长令牌怎么可能直接在她们身上做手脚，必然是有媒介。 此番不仅试探出高董二人的底牌，还知道了摆脱队长令牌限制的办法，没得到灵烛果也值了！ 24、紫妖傀 姜何等人向紫雾河而去。 四人在被董参找回后就继续巡逻灵焰山，董参没有怀柔也没分润好处，只以任务威胁，强令众人听令行事。 谢卓然格外愤怒，几次蹦跶都被高参教训得很惨，渐渐地不敢再闹了。 他们在灵焰山耽误了大半个月，之后再没遇到灵烛果这样的好事，算算时间，高参就决定继续前往水脉紫雾河。 在路上又花费两月，距离任务期限已只剩一月。 紫雾河是雾隐山最大的水脉，横贯山脉，与灵焰山一水一火，水火不容，所以相隔极远。 紫雾河因其上漂浮的紫色灵藻得名。紫藻形如荷叶，密布在紫雾河水面，隔绝空与水，水下生长着看似柔软实则坚韧锋利的根须，一根根随水荡，一片片如网罗，形成最天然的阵法，绞杀无数妄图争抢灵气与水面空间的灵植妖兽。 传言紫藻须是千魂丝的主材料。 传言是真的，姜何曾亲眼见过宋老头炼制千魂丝时用的材料。 姜何看着在紫雾河上漂泊将河水完全遮盖的灵藻，偶尔露出的水光照不出她的影子。 姜何将手伸入水下，握住紫藻根茎，耗尽全身力气往上拔，才将这株发育不良的紫藻拔上来。 姜何打量着紫藻根部如蚕丝，足有上百根的雪白丝线，和记忆中的千魂丝材料印证，点了点头。 谢卓然见姜何动作，本想嘲讽，但看姜何居然真的拔了上来，就凑上前，紫藻须在空气中徐徐摇动，用手触碰质地冰冷而锋利。 谢卓然：“紫藻一如既往长得很好。”他直接下定论。 姜何不置可否地笑笑。 远处的董参二人对视一眼，都到了这里，没必要再演戏。他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将一团漆黑的血肉扔进河里。 腥臭的血腥味弥漫，像放置了无数岁月依然无人理睬的腐肉。 姜何皱眉，腐肉虽然滞留在空气中的时间很短，其他人察觉不到，但姜何还是第一时间感知到，颇为不适。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 来了，姜何心中冷笑。 河水沸腾，原本还平静的紫雾河面突然咕噜冒泡，河水起波澜，原本霸占水表的紫藻突然被排开，底下出现一个大漩涡，咕嘟嘟的水流自漩涡里往上冒，像一个小喷泉。 姜何迅速后退，不顾其他人诧异的视线，带动得古道谢卓然也跟着往后退。 高参董商见状齐齐皱眉，走上前挡在四人退路上：“急什么？先看看发生了什么！” 他们语气凶恶地呵斥，古道谢卓然一时被唬住，姜何却不理，继续往后退。 就在这时水柱突然升至最高，一个狰狞的人影踏着水柱走出。 来不及了！ 姜何顺势站在高参董商二人身后，目露震惊道：“这是什么？” 古道铁青着脸：“紫妖傀！” 形如山精，通体泛紫的紫妖傀赫然长着一个鱼头，身体却如人类，它手捧一团心脏模样的腐肉，正是先前高董二人扔下去的血肉。 古道咬牙：“这里怎么会有紫妖傀？” 人死为僵，妖死为傀，紫妖傀是即将突破筑基的妖傀，不仅实力比普通的炼气圆满高，还能号令普通青妖傀白妖傀，一人成军。 随即古道反应过来，这里有紫妖傀才正常，紫雾河水底不知掩埋多少被绞杀的妖兽。 古道谢卓然这时也不顾高参董商的命令，径直往后退。 可是已经迟了。 紫妖傀张大口，将足有牛心大小的腐肉吞下肚，然后猩红的视线兴奋地望着这六块长腿的血食，风驰电掣地冲上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姜何和韩敏之落在最后，稍稍安全。 古道和谢卓然站在最前面，一心冲着高董二人而去。 在过去的近一年里，高董二人纵然对内很凶残，但面对外敌总是很靠谱。 古道在半路求援：“怎么办！” 高参眼神闪烁：“用雷符，妖傀怕雷火！” 天空中轰隆一声雷响，打在紫妖傀身上不痛不痒，非但没御敌，反而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打出雷符的谢卓然惊慌失措：“怎么办？快救我！” 眼看紫妖傀足有三寸长的尖利爪子将要抓到谢卓然的面容，古道咬牙道：“用阵法！” 他施展雷火术，再次挡了紫妖傀一击，直接取出身份令牌，自觉指挥众人列队。 无相山巡逻队伍是有阵法可用的。 高董二人不知为何没反对，反而听令行事。 六人位列不同的位置，呈六合之相，发动内务堂下传的杀敌阵法，绞杀紫妖傀。 无数锋利气息自阵法内升腾，从四面八方斩向紫妖傀，外表无形无色实则锋利至极，一道道斩在紫妖傀身上，刀刀见骨，让紫妖傀鲜血直流。 紫妖傀更怒，连连捶胸，这些尸血都是它辛苦修炼来的精华！ 它仰天大啸，尖利的声音刺穿众人耳膜，修为最低的谢卓然双耳流血。 就见紫雾河再次沸腾，不断旋转的漩涡中又冒出许多白妖傀，甚至青妖傀，修为都不低，最高有炼气七层。 紫妖傀可号令低级妖傀。 姜何等人猛然色变。 这下不仅要维持阵法，还要应对低级妖傀的骚扰。 紫妖傀没有专攻一人，而是分兵六分，分别向着姜何六人袭来。 姜何松了一口气，还好妖傀不聪明，没有逐个击破，她手中千魂丝飞射，一息之间便穿透一只妖傀的头颅，短短几息就将向她袭来的妖傀串成葫芦。 可杀敌最多的不是她，也不是高参董商，而是谢卓然。 谢卓然得意地拿着一个铃铛，手掌轻轻摇晃，铃铛震动，发出清脆的响声，音波扩散，瞬间爆掉向他攻去的妖傀的脑袋，一只只妖傀原地倾倒，只剩血肉迷糊的身躯。 谢卓然见状更得意，让你先前追杀我！因铃铛法器威力强劲，声波波及范围又大，所以他斩杀的妖傀是最多的。 紫妖傀见自己辛苦积攒的小弟瞬间死去七七八八，气得上蹿下跳，在阵法中打出道道涟漪。 其他人没反应，姜何却暗暗惊醒，六个高阶炼气组成的阵法怎么会这么轻易被打出涟漪？ 她目光扫向诸人，只见古道似乎心神全部浸入阵法中，冷汗直冒地道：“继续输入灵力，全力一击！” 众人听令。 庞大的灵力在阵法中汇聚，护罩爆出强光，随即蜕变为白金色，一道乳白色的毫芒在阵法中凝聚，自它出现起，姜何心中警铃狂响，背后寒毛直竖。 紫妖傀显然也意识到不妙，猩红的双眼瞪大，本就被阵法重伤颜色变得暗淡的紫色身躯在尸血的掩护下开始转变，逐渐出现斑斑点点的深紫色！ 古道等人一无所觉，依然极力操控阵法，想要一击灭杀紫妖傀！ 可在这时，在众人全神贯注一心对敌时，情况突变，输入的灵力突然不够了！ 维持毫芒存在需要庞大的灵力，此时灵力供应不上，毫芒开始不稳！ 古道不敢置信，身为阵法主导人，若是毫芒溃散，第一个被反噬的就是他。 他大惊：“怎么回事？” 可惜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毫芒在摇摇晃晃飞至紫妖傀身前时，终于坚持不住，轰然爆发！ 两方力量抗衡形成的冲击波瞬间将阵法摧毁，被反噬的众人瞬间被击飞出去。 古道在半空中就吐出一口血。 “应该死了……”他奄奄一息道。 可接下来的情况让他色变：“怎么回事！” 只见自气浪中走出的紫妖傀断了一臂，除此之外只有先前被切割开的伤口，尸血汩汩流便全身，却只是皮肉伤，大体无恙。 古道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得偿所愿的高参董商这时终于撕破伪装，气焰冲天。 “终于……不用再忍了！” “哈哈哈哈哈！” 两人分别爆发出不输紫妖傀的气势。 他们残忍的视线落在姜何等人身上，一黑一红的双眼让人毛骨悚然。 忍了近一年，就是为今天。 若非为了稳妥起见先完成宗门任务最后再图谋紫妖傀，他们怎么会一路克制杀欲，对这几个行走的活魂好言相待？ 高参没急着料理几人，而是贪婪地看着紫妖傀。 终于要将这个硬茬子弄到手。 高参大步上前，若非设计四个炮灰消耗紫妖傀实力，用阵法将它打成重伤，他们还真不敢打它的主意，毕竟这只妖傀即将突破筑基。 姜何目视高参的背影，拳头紧握，似乎在忍耐什么。 高参意气风发，似乎在紫妖傀之上见到了他美好的未来，他嘴角不由带笑，气势也越发凶狠。 可这时，意外突生。 “砰！” 高参的右臂被打碎，手中的斩魂剑布满裂痕，咔嚓咔嚓裂成碎片。 “怎么可能……”高参不敢置信。 紫妖傀浑身渗血，滴血成泊，可在原本人身鱼头的基础上，它的手臂上又冒出一圈外骨骼，骨骼坚韧，形如鱼骨，苍白阴森，只是稍作碰撞，高参的本命法器就被毁。 高参转身想逃，可是已经迟了。 紫妖傀迅速向前，伸爪探入高参胸膛，像是抓住了什么可口的食物，咧嘴大笑，然后将手抽出，一颗鲜活的心脏在掌中跳动，他仰天张口，心脏被捏出汁水，囫囵吞下。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此消逝。 “筑基……”高参最后的喃喃之语消散在风中。 在性命危机下，紫妖傀竟透支本源强行突破筑基，因它全身被血淹没，众人居然都没发现。 紫妖傀又看向姜何等人，距离最近的董商脸皮忍不住抽搐，他的眼神已不像先前看姜何等人时如见等待剥皮的狼一般阴森，反而满是忌惮。 董商一击便死，他肯定不是对手。 他迅速往后逃退，可他距离实在紫妖傀太近了，勉强受了紫妖傀一击，付出大半臂膀向远处逃窜。 这一出兔起鹘落震住了古道谢卓然，他们望着董商逃跑时一路滴落的血，出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紫妖傀已将视线转到他们身上。 他张开狰狞血口，冲向谢卓然，它记得这个人杀了它最多小弟。 谢卓然事到临头脑中一片空茫，随即在死神的笼罩下突然清醒，他狠狠地一推身旁发动传送符毫无防备的古道，将他送入紫妖傀手中。 紫妖傀血淋淋的手臂贯穿古道的胸膛，一颗鲜活的心脏带着淋漓血色被掏出。 谢卓然趁此机会，冷静地发动保命符篆，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