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以后》 1. 晋江独家发表 云层裂金,山头冒出第一缕晨光。 梦里的天亮了,现实中的天却黑了。 叶颂明从下午两点一直睡到日落西山,他不停的在做梦,梦见很多人和很多事,醒来只记得有座高山,山头迸射出耀眼的光晕,景色很美。 现实中屋里屋外都是一片漆黑,他摸索着身侧在腿边找到自己的手机,点开一看,有一条未读信息。 周予琛十分钟前发来的,短信内容简单明了,只有一句: [我到了。] 叶颂明睡糊涂了,反应几秒才记起来,今天是四月份最后一个周末,按照规定要回叶家看望长辈。 周予琛昨晚跟他约好,会来接他下班。他一忙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看眼腕表,捞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快步走出办公室。 晚上七点多的时间段,公司已经没人,他摸着黑走出来,鼻尖呼吸到傍晚的空气他才又见到光亮。 柔丽轻和的路灯矗立在街旁,灯光下停有一辆黑色迈巴赫。下一刻,迈巴赫的后车窗缓缓下降,车里面露出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庞。 叶颂明低眸,恰巧撞上对方投来的视线。 车里的男人西装革履,身穿量身定做的浅棕色套装,衬得那张脸尤为白净,甚至略显苍白,这样的苍白却更加凸显男人的五官,眉骨偏高,深眸薄嘴唇,鼻梁挺拔,天生一张傲慢的脸,很像艺术馆精雕细琢的石膏像。 这位不管是气场还是长相都极为瞩目的男人就是叶颂明的联姻对象,领过证的合法另一半,S市备受关注的豪门继承人——周予琛。 “予琛,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 叶颂明一边上车一边解释。 周予琛侧脸看他,视线刮过他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细长的眼睫微掀,声音还算温和:“没关系。” 叶颂明感激一笑,关上车门,吩咐司机开车。 “今天很忙?” “还好,昨晚通宵,时差没倒过来。” “嗯,注意休息。” “你也是。” 简短的对话,利落结束,两人再无话可说。 沉默一路,赶在八点钟之前,车子驶入叶家老宅。 一切照旧走流程,下车后的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牵手。叶颂明领着周予琛先向叶家的主人,也就是他的外公请安问好,递送提前备好的礼品。 叶颂明随母姓,他的母亲在他没有记忆的时候便和父亲离婚,手续一办完,夫妻俩各奔东西,一个去了Y国,一个去了F国,各自有了新的生活。叶颂明和自己的父亲没见过面,早已断了联系,他和母亲的关系倒是很融洽,只是相处的时间较少。 准确来讲,他是在外公和舅舅身边长大。 他的外公七十出头,S市业界有名的企业家,为人随和接地气,穿着简单,长相也是一般老头的模样,菜市场随处可见的那种,看外表一点也不像身价过百亿的大老板。 夫夫俩陪伴叶家老爷子吃晚饭,简单聊两句家常话,氛围还算轻松自如。 叶老爷子笑呵呵告诉他俩:“颂明,你妈妈和莱诺今晚回来。” 妈妈是叶家大小姐,莱诺是妈妈的F国男友。 这两个人都是叶颂明熟悉的人,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随口问道:“晚上几点?” 叶老爷子摆摆手,语气无所谓:“别管他们,你们早点休息,年轻人累一天了,不容易。” 叶颂明笑着答应:“好。” 夜晚降临,结束晚餐的夫夫俩回到他们专属的房间,四周回归宁静。 他们一同脱外套,一同松领带,各忙各的互不干涉。 当他们在浴室间门口偶遇的时候,两人视线相撞,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叶颂明不会在这种事上没风度,主动让出位置:“你先来。” 周予琛没挪步也没说话,一张俊脸写满了犹疑,看着叶颂明几番欲言又止。 “怎么了?” “真的不用等叶妈妈和莱诺叔叔吗?” 原来周予琛是在纠结这件事,认为不等长辈回来就休息很不礼貌。 叶颂明笑说:“我妈那个人你又不是没见过,她不喜欢被人当做长辈,她幻想自己永远十八岁。” 周予琛抿了抿唇,没说话,视线从叶颂明的眉眼间掠过慢慢往下移,之后又移开看向别处。 这种时候沉默,气氛莫名的有点尴尬。 “你先来吧。” 叶颂明贴心地让出浴室间,转身朝卧室的外间走去,没多久,身后就传来关门的声音。 他回头瞅一眼浴室的方向,心里陡然生出一股空落落的感觉。 他和周予琛结婚好几年,关系倒是一年比一年生疏。两人最初走到一起时还能找点话题聊,近一年说的话越来越少,坐在一起默默无言的画面却很常见。 等他们都洗漱完毕,叶颂明从浴室间出来,周予琛正坐在床头摆弄手机好像在看下属发来的文件。 叶颂明找到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本外文书籍。 周予琛抬眸,幽深如潭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几秒:“今晚别去书房了。” 叶颂明拿书的手一顿,不紧不慢地站直身体,只是淡淡一笑。 周予琛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外公会多想。” 叶颂明嘴角边的笑容扩大,拿着书走到床边,撩开空调被,看着窝在床上的男人笑道:“没打算去书房,我是想拿本书陪着你,你看文件,我看书,不打扰你,什么时候想休息就说一声,我来关灯。” 笑意温暖,像迷魂水。 他永远都是这样,温柔的要人老命。 周予琛别开脸,整个人从床头滑下去,把手机放在枕边,低着嗓说:“现在就想休息。” 声音有点发闷,还掺杂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味儿。 叶颂明心里发笑,不明白大少爷又哪儿不舒服了,他没说什么,放下手里的书籍,抬手去关灯。 一夜,相安无事。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姿势都没怎么变,他们闭着双眼,呼吸声均匀。 叶颂明后半夜醒来,侧身背对着周予琛,目光逐渐清明,盯着洁白的墙壁陷入沉思。 他和周予琛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种婚姻生活无疑是互相折磨,他可以忍受一成不变的生活,忍受另一半的冷漠,周予琛真的可以吗? 周大少爷那么年轻,长的好,家世好,宋才面潘,样样顶级,哪能受得了这种无聊的日子。 他们不像合法夫夫,倒像是签了合同的合作伙伴,有人在就亲近,没人在就保持距离,绝不互相为难。 唉..... 叶颂明合起眼,还是先睡觉吧。 * 第二天清晨,叶颂明和周予琛着装完毕,肩并肩一起下楼。 隔着好几面厚实的墙壁,他们就听见从餐厅里传出叶妈妈宛若少女般甜美的笑声,其中夹杂着男性低沉的嗓音。 莱诺叔叔又在哄叶妈妈开心呢。 “哦!宝贝,心肝宝贝!” 叶妈妈甩过一头漂亮的大卷发,见到从二楼走下来的两个男人捂着嘴尖叫起来,立刻推开身边的外国男友,疾步走出餐厅迎接。 “叶妈妈,莱诺叔叔,你们好。” 周予琛率先打招呼,尽量露出最亲和的笑容来接待这位美丽的女士。 叶妈妈踩着高跟鞋冲过来,一把搂住周予琛的肩膀,踮起脚跟亲吻:“妈妈的心肝宝贝,好久不见。” “叶女士,您别这样。”叶颂明哭笑不得,伸手拉住过于热情的叶妈妈。 叶妈妈放开满脸通红的周予琛,转移目标,捂着嘴看向叶颂明,眼底蕴含着亲情的感动,很快就热泪盈眶:“宝贝,你好像瘦了,一定是医院给你安排的手术太多累坏你,我要向你的岳父投诉。” “没有,您别开玩笑。”叶颂明有些尴尬地看一眼周予琛,在心里叹口气。 好在周予琛没什么反应,脸色微红,礼貌的假笑仍旧挂在嘴边。 叶妈妈踮起脚跟拥抱叶颂明,亲吻他的脸颊,拖腔带调地哽咽:“妈妈好想你,好想你们啊我的宝贝们。” 叶颂明抱住妈妈,轻拍对方的脊背,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早上的餐桌,不见叶家主人。 外公不在,由叶颂明和周予琛陪伴叶妈妈和莱诺叔叔一起吃早餐。 叶颂明问老宅的管家,外公身体的状况。 管家说没大碍,医生正在测量血压,早饭由阿姨端上去给老爷子,不准任何人打扰。 叶颂明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儿,想必他外公也受不了和他妈妈坐在一张桌子吃饭,尤其是有莱诺叔叔的情况。 两对恋人面对面,四个人先是眼神交流一番。 叶颂明和周予琛坐姿端正,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意,乖乖等待长辈先动筷。 叶妈妈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荡,耐人寻味的轻笑了声,忽然侧过身体,两只秀气的手掰过莱诺叔叔的脸,保养得相当年轻的脸凑上去,当场上演了一出F国版早餐前的热吻。 莱诺立马抱住叶妈妈回吻,两人亲的难舍难分,唇舌交缠,时不时还弄出点动静,看得出来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 “嗯嗯.....亲爱的...唔嗯呃...啊...” F国版的餐前热吻持续两分钟都没有结束,不免看呆了对面的周予琛。 他的嘴巴不自觉的微微开合,忍不住偷偷瞅一眼镇定自若的叶颂明,心绪因惊异而掀澜。 叶妈妈常年定居国外,很少回来。结婚到现在,毫不夸张地讲除了婚礼当天周予琛只见过三次叶妈妈,对方几乎是一年回来一次,每次见到他都热情地叫心肝宝贝。 以往在叶家用餐,他们都是陪伴叶老爷子吃饭,这次换成叶妈妈和莱诺叔叔,真是大开眼界。 周予琛十二岁便去往Y国读书,在那里生活了十年,思想比较开放,若是同龄的朋友坐在对面接吻,他早已见怪不怪,可现下这种场合,还是这种类似“婆媳”的关系,实在有点突然。 五分钟过去,叶妈妈和男友终于有分开的迹象,与此同时,周予琛心头隐隐泛起不妙的感觉。 果不其然,叶妈妈和男友分开后,一手支着下颌,满眼期待地看着对面的两个晚辈,用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纯真且兴奋的语气说:“宝贝们,轮到你们啦!” 叶颂明和周予琛不约而同地动了动脖子,表情同步,两两相看,这次是真的无话可说。 “.........” 周予琛终于明白,外公的血压为什么会突然升高。 2. 晋江独家发表 这个发展有点出乎意料,但不至于让叶颂明尴尬到脚趾扣地,毕竟他认识他的妈妈有二十几年。 他了解叶妈妈的脾性,在坐下来之前就预料过对方可能要出幺蛾子,提前做好了心里准备,面对时就没那么惊讶。 “叶女士,先吃饭吧。”叶颂明面上保持着以和为贵的笑容,打算含混过去。 叶大小姐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纤长的手指拨弄着肩上的卷发,性感的红唇微微撅起,一副被人欺负很委屈的样子:“不行!快点,到你们了。” 听不懂中文的莱诺叔叔立刻搂紧叶妈妈的肩膀,用安慰的语气说了几句外语,然后冲着对面的两个年轻男人友好地笑了笑,好像在邀请他们一起哄老婆开心。 这是要来真的。 叶颂明笑容微敛,转头看向周予琛,发现对方的脸色有些不自在。 “快一点哦,宝贝们!”叶妈妈再次催促,固执又期待,势必要他们当众表达爱意。 在长辈的鼓励下,夫夫俩又一次转头对视,当两人的视线相触,同时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好吧。 叶颂明在心里妥协地说句,表面笑的温柔可亲,随后慢慢地把脸凑过去,在周予琛光滑细腻的脸颊留下一吻。 “吃饭,妈妈。”叶颂明摊开手,表示完成任务。 被亲的周予琛默默把头低下,自以为也完成了任务,用手执起餐具,准备埋头干饭。 谁知叶大小姐仍旧不满意,一脸崩溃地看着他们:“哦!宝贝们,你们这是怎么了,昨晚在床上不和谐吗?为什么彼此之间如此疏离,一个餐前吻而已,它象征着美好的一天。啊!莱诺,天哪,我不能接受,妈妈的宝贝和心肝宝贝,你们到底怎么了?” 叶颂明看眼腕表。 如果不按照叶大小姐的意思来个F国版热吻,他们四个今天谁也别想走出餐厅。 他心里如此想着,不着痕迹地叹口气,不得不侧过身体面对周予琛。 对方明显一僵,很快又放松了,也转过身来面向他,慢慢抬起水波潋滟的眸子,一径望住他的眼睛。 叶颂明用眼神传递信息,周予琛接收到也回了一个眼神。 在长辈面前上演恩爱夫夫三年,眼神之间的交流已经练到炉火纯青,这方面他们倒是很有默契。 意见达成共识后,叶颂明主动向眼前的男人靠近,他用手掌拖住对方的下颌,微微低头,温柔的视线掠过周予琛的眉眼,然后慢慢往下移,最终定格在那性感柔软的薄唇上。 他闭上眼睛,凭着感觉捕捉到那两片柔软,怕碰坏了似的含住。 随着他的亲近,周予琛的唇瓣微微开启,邀请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叶颂明迟疑了一下,但想到对面有叶大小姐监督,敷衍了事肯定过不了关,干脆加深这个吻,他侵入周予琛的私人领地,温柔地掠夺对方的呼吸。 尝到属于周予琛独有的味道,在短时间内,叶颂明想起很多往事,上次接吻也是在外人面前,性质差不多,同样是为了完成任务。 有一天晚上他去接参加同学会的周予琛,两人见面时周围都是俊男靓女,周予琛主动拥抱他,向同学们介绍他的名字和身份,他顺势在对方的唇上印下一吻,引来周围同学的欢呼声,他还清楚记得,亲完后周予琛冲他笑了,笑的很好看,不过那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现在的他们比三个月前更亲密,呼吸交融,彼此间的距离更近。 但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只是表象。 对面的叶妈妈却不知道,已经被他们的热吻感动的要哭了,眼泪在眼眶打转,抱住莱诺的胳膊,欣慰地说:“你看他们,好般配,好幸福!” 莱诺点头低笑:“没错,亲爱的。” 这个吻没有持续太久,不到两分钟,叶颂明便退开身体。 他很自然的抽出一张纸巾帮周予琛擦嘴角,一边忙碌一边对妈妈说:“可以了吧,叶女士,我们是不是可以吃早餐了。” 叶妈妈心满意足的应声,把头靠在莱诺叔叔的肩膀上蹭了蹭,撒娇的说了一句外语。 这顿不太平的早餐耗时整整四十分钟才结束,两伙人各奔东西。 叶颂明和周予琛坐上来时的迈巴赫,两人一上车,同时在心里松口气。 车子驶出叶家大门,叶颂明才想起来问周予琛,是不是要去公司。 周予琛侧脸看他,眸光微闪,好像没听懂。 叶颂明笑道:“如果不方便,我可以自己叫车,或者让叶家的司机送我一趟。” “没关系,”周予琛神色淡淡,声音也轻如泉水,“我送你回去。” 没有驾照的叶颂明双手合十,万分感谢:“谢谢周总。” 周予琛耐人寻味的瞅他一眼,没说什么,脸转向窗外,眼底的情绪渐渐深邃起来。 叶颂明猜测他是因为早餐接吻的事不高兴,第N次在心里吐槽他这个妈妈每次回来都要闹出点动静,这次竟然把主意打到周予琛的头上,实在叫人为难。 “今天早上的事,我很抱歉,”叶颂明柔声道歉,眼神真挚而明亮,“我妈妈的性格被我外公宠坏了,从小到大为所欲为,她总是喜欢捉弄我,这次连累了你,如果让你感到不舒服,我替她向你道歉。” 周予琛眼神一晃,立马联想到唇齿相依的感觉,还有一直萦绕在鼻尖属于叶颂明温柔的气息。他依旧看着窗外的景色,控制着稀松平常的语气道:“不需要道歉,让长辈开心是应该的。” “你别放在心上就好。”叶颂明神色放松,好像解决了一件烦心事。 周予琛深吸口气,转过头说:“我放在心上了。” 叶颂明微微怔愣,挑深了唇边的弧度:“好吧,晚上早点回家,我亲自下厨犒劳你,好不好?” 周总裁一向不好哄,不过周总裁是一个吃货,最喜欢叶颂明的独家手艺。 周予琛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低声说:“看情况。” 叶颂明了然点头,轻拍了他的肩膀两下,表示安慰。 “我晚上有会.....”周予琛又小声补充一句,带着歉意,和原有的几分心动。 叶颂明没听清楚,凑近一点问:“刚刚说什么?” 男人的眼底带着惯常的关心,周予琛心里清楚,那不是真的。 他别开脸,没明着露出情绪,轻声回句:“没什么,我会回家。” 叶颂明:“等你,我给你做好吃的。” 周予琛:“谢谢叶医生。” …… 有时候叶颂明也想不通,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如此客套。 就好比现在,他们两个人竟然因为谁先进家门而谦让了几分钟。他和周予琛可能做不到恩爱夫夫,但绝对是S市夫夫之间相敬如宾的经典例子。 最开始凑到一起,两人都觉得这样挺好,互相尊重,互不打扰,日子长了,这种模式可不是好兆头。 叶颂明感到悲哀地摇摇头。 三年前的他们,还是太年轻,不知道婚姻的意义。 周予琛从书房取出一份文件便走了。 叶颂明站在别墅三层的窗前,正巧可以看见周予琛的迈巴赫驶出别墅区。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方向,不免陷入沉思。 有一种预感早就在心底生根发芽,他相信不止是他自己有这种感觉,周予琛或许比他还要强烈。 没有感情基础且乏味无趣的婚姻生活可能真的要到头了,周予琛对他的冷淡和疏离是最有力的无声控诉。 结婚三年,总有人问叶颂明,周家大少爷是不是和传闻中一样目中无人又高冷难相处。 叶颂明凭良心讲,答案从未变过:“周家的少爷,一点也不高冷。” 这话不掺假。 周予琛不仅不高冷,在叶颂明看来,还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富家公子,偶尔会有一点少爷脾气,但是不严重,多数时非常有礼貌。 他能和周予琛走到一起,其一是家族联姻,其二是他和周予琛的父亲相识。 周予琛出身于同性婚姻家庭,两个父亲都是S市的名人。一个是首富前三的周氏集团董事长,另一个是鼎鼎大名的医学院士。 这对夫夫有一对双胞胎儿女,外面传的五花八门,有人说是领养,也有人说是代孕。 和周予琛结婚这么久,叶颂明从没打听过,他怕踩到雷区,实则也不感兴趣,求知欲没那么强烈。 他曾经是一名医者,在一次讲座会机缘巧合结识了赫赫有名的景院士,也就是周予琛其中一位父亲,从此便有的聊。 正是有这层关系,听说联姻对象是景院长的儿子,他才没犹豫地答应长辈去相亲。 他和周予琛第一次见面,是在周氏集团旗下的连锁酒店。 很少迟到的叶医生被手术耽误,未按约定时间,姗姗来迟了十分钟。 他被侍者领进一间很奢华宽阔的包厢,两扇门被推开,他一眼就看见一个身穿炭灰色精纺西装的年轻男人,侧身对着他坐在一把实木软椅上,双腿自然交叠,姿势颇为随意,一手支撑下颌,百无聊赖地在翻杂志,只看侧颜,就知道是高高在上的人。 侍者退出去,包厢余下两人。 不用问也知道,坐在椅子上的年轻男人就是叶颂明的相亲对象,景院士的儿子。 他朝前走两步,来到年轻男人的面前,很不好意思地行礼,挤出一抹带有歉意的淡笑:“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他的嗓子仿佛被红酒浸过,带着天生暧昧的意味,声调又暖,听时间长了很容易醉。 周予琛先是一怔,缓慢地抬抬睫毛,眼底黑沉沉的闪着好奇的光芒。 不愧是景院长的儿子,这应该是他迄今为止见过长相最完美的男人。 第一次见面,叶颂明的脑子里蹦出这么一段肤浅的话。 这时候的周予琛刚满二十二岁,眼神中还带着少年感的朝气。 周予琛见到有客到,立刻收起闲散的姿态,很快坐正身体,冲着叶颂明非常客气地点了点下巴:“你好,叶医生,我是周予琛,景逸宸是我的父亲。” “你好,叶颂明。” 两人的手一触即分。 叶颂明落座,目光罩住男人,又一次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临时改了手术时间,很抱歉,第一次见面就给你留下很不好的印象。” 周予琛有一个首富老爸,还有一个院士老爹,也算是生在医生世家,姐姐以及姑姑都是医生,身边有三位医生偏偏都很敬业,他早就习惯了约会迟到的现象。 他掀了掀眼皮,像电影里极具魅力的反派,美惑又野性:“没关系,景爸经常放我鸽子,我习惯了,叶医生也是对工作负责任,我非常理解。” 叶颂明微微一笑,心里暖极了。 所以说,周大少爷并不高冷,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家教好,讲道理,话还挺多。 叶颂明爱笑,再加上他有一张清俊温和的脸,常被人称为暖男,但是他不喜欢说废话,骨子里是一个很直接的人。 只是他没想到,相亲对象比他还要直接。 他不打算绕弯子,周予琛更没有这个打算,上来直接摊牌:“叶医生,有件事必须提前讲好,这对我们婚后的生活很重要。” 现在就说“婚后”,是不是着急了一点? 叶颂明暗赞周予琛是性情中人,做出洗耳恭听状。 周予琛那双漂亮的眼眸开始端量他,眼底漾出欣赏的神色,似乎很满意他的气质和长相,静默几秒后开口:“你是1,还是0,还是0.5。” “.......” 叶颂明忍不住想笑,看着眼前比自己小两岁的大男孩,实在没办法把这个人和严肃的景院士联想到一起。 他想了想,如实相告,说出自己的实际情况。 本以为周予琛会冷下脸,两人的婚事告吹,没想到对方听了之后非常满意,满意到露出无比率真的笑容。 当时的画面给叶颂明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 周予琛坐在他对面,西装革履,拿出周家祖传的派头,下颌一抬:“很好,我是0。” 就这样,他们顺利闪婚了。 好像只要周予琛点头同意,这事儿就板上钉钉,叶颂明都没什么发言权,只有外公问他一嘴: “怎么样,联姻对象满意吗?” 对方可是景院士的儿子,首富接班人,长的比顶流偶像还帅,他若是说不满意,天理难容,会被七大姑八大姨喷成筛子。 于是他点头:“满意,超乎想象的好。” 相亲的时候他们讨论上下问题很直接,第一次发生关系却是结婚一个月以后,去往瑞士度蜜月的旅途中。 这么晚才修成正果,这事儿还得怨叶颂明杞人忧天。 叶颂明是一个成年男人,每天面对男神条件的周予琛不可能没想法,只是怕唐突了“矜贵”的少爷,一直在等对方适应。 然而他想错了,周予琛可不是姑娘,根本不需要适应。 两人到达瑞士一周后,周予琛终于忍不住,还是像初次见面那样直接:“你对我没兴趣?” 叶颂明颇感意外,思绪一时没转过弯来。 周予琛当着他的面把外套脱了,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好像要动手揍人,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用一种怀疑的语气问:“还是说.....你不行?” 这可不是情侣之间的激将法,这是真的怀疑。 周予琛一脸上当受骗的表情,下意识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可能在琢磨现在换“老攻”算不算晚。 叶颂明哭笑不得,没有给予语言上的回击,而是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能力。 他将周予琛打横抱起放到柔软的双人床上,用一晚上的时间给对方留下很美好的第一印象。 他以为周予琛在Y国生活十年,思想开放不受限制,不至于私生活混乱,最起码也应该交过几个男朋友。 这不是贬义之意,这是叶颂明根据实际情况产生的真实想法。 但是根据周予琛的反应,叶颂明敢肯定,周大少爷在这方面经验为零。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在他臂弯里努力呼吸的周予琛,心中一阵动容,情不自禁地抚摸对方通红的耳朵,亲吻那细软的发丝,为自己刚刚莽撞的行为表示歉意。 周大少爷眼含窘迫,不肯撕开老司机的面具,努力找补道:“老外身上味儿大...” 还是得承认,周大少爷扭捏的招人疼。 叶颂明闻言失笑,温柔地亲吻怀里的男人,一直到天亮。 3. 晋江独家发表 一通电话,打断了叶颂明的思绪。 来电人是他的助理编辑,通知老板找他,说有重要的消息宣布。 助理的语气轻松愉悦,应该是一个好消息。 叶颂明用最快的时间换了一身休闲装,背上双肩包,提起电脑包,脚踩着帆布鞋,好似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朝气蓬勃地走出别墅区。 大多数人上班都觉得痛苦,少数人像叶颂明这样脸上洋溢幸福,因为他是真的喜欢这份工作。 一年前,叶颂明弃医从文。 他先找到一零三医院的院长景逸宸,也就是他其中一位岳父,如实说明自己的情况,然后再向上司递交辞职信。 景逸宸虽然替他和医院都感到惋惜,但仍然尊重他的选择,并且给予行动上的支持。 他辞职的消息一传出去,不管是同事还是朋友都很惊讶。有人问他是不是医院的工作节奏太快撑不住,还是那个患者至上的岳父故意压榨他。 他说都不是。 有人又问了:“那你干嘛辞职?” 叶颂明:“我不喜欢在医院上班。” “那当初为什么学医呢?” 叶颂明坦然一笑,如实说:“因为那时候年轻没想好,听别人说学医不错就认为真的不错,读研时才确定了自己喜欢的职业。” 原来叶医生和很多年轻人一样,都有过一段迷惘的时期。 叶颂明很钦佩景逸宸那样的医者,永远将患者排在第一位,可惜他做不到。他去医院上班纯粹是为了完成任务,抱有一种对得起工资的想法。 回家以后他几乎是和患者隔绝,表面不关心,内心没兴趣,潜意识排除医院的一切事物。 会辞职也是偶然间被人一语点醒才做出决定。有位朋友提醒他:“你不太适合在医院上班,你那么喜欢文学,干脆辞职专做翻译工作多省事。” 他办事不拖拉,当天找到景逸宸,第二天就递交辞职信。 大约一周后,他恢复自由身。 叶颂明并不是在国内上大学,他考入F国有名的医学院,年纪轻轻就获得规培证,也是在学医期间,他发现自己有语言天赋,惋惜自己不该学医,应该报考外文系。 但这并不耽误他学习外文,现在的叶医生可以熟练掌握两门外语,甚至倒背如流那两个国家的历史和民族文化。 在去医院上班之前,他兼职名家编译委员会的翻译顾问,不耽误正常工作的情况下,余出的时间他都在做翻译工作。 不是口头翻译,而是文字翻译。 截止目前,叶颂明已经译出三本外文长篇小说,一本E语,两本F语,并且出版销售,名家翻译的文字精准灵活,得到同行和读者的一致好评。 辞去医生职位的叶颂明可以专心致志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他现在不仅是委员会的翻译顾问,还是HX出版公司的总编辑。 有人叫他叶医生,有人叫他叶老师,也有人叫他叶主编。 他对称呼无所谓,叫什么他都答应。 ...... 叶颂明的预感是对的,出版公司的老板找他,确实是向他宣布一个好消息。 老板年过四十,天庭饱满,身材微胖,长相和个头都一般,性格很随和,从不压榨员工,是少见的不提倡加班的老板,在出版公司上班的同事都很喜欢他。 他一见叶颂明进来便站起身拍手叫好,笑容灿烂,嘴角都要裂到耳根处。 “叶老师!恭喜啊!” “侯总。”叶颂明姗姗来迟,不着急问有什么喜事,先放下背包,脱了外套,开始冲泡咖啡。 侯总迫不及待地走到他跟前,一手杵在桌面,歪头看他:“罗斯托夫和鲍里斯的独家版权都被咱们买下来了!幸亏有你,要不是你和作者见面聊过,咱们公司想买版权还真不容易,叶老师,这回你有事儿干了。”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叶颂明眼眸瞬亮,高兴的把第一杯咖啡让给老板,转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书架上抽出两本外文书,关心地问:“《外乡人》的版权也买下来了吗?” 这是叶老师近期最喜爱的一本E语书。 老板这么宠员工,必须买下来。 叶颂明略翘起嘴角,欣慰地点头:“那就好,我还有一篇译者后记没写完,结束后我会把精力投入到罗斯托夫和鲍里斯的作品中,尽快译书出版。” 侯总伸出手来与他握手:“辛苦叶老师,需不需要我再调一名助理帮你,这些小孩都想跟你学习。” 叶老师已经迫不及待要工作,敷衍的握完手便把头低下,用温和的声音无情拒绝:“我有小亮就够了。” 小亮是叶颂明唯一的助理编辑。 侯总只得答应:“好吧。” 侯老板出去没多久,闫小亮就敲门进来了。 “叶老师,下周的作协分享会你去吗?” 闫小亮两手杵在叶颂明的办公桌,瘦长的身体前倾,充满活力的年轻脸庞上满是期待的神色。 叶颂明喜欢阅读,喜欢翻译,喜欢写一些读后感和随笔,但是不喜欢参加和文学相关的聚会。 正好手头有两本书急需他翻译,他以此为借口拒绝:“太忙,没时间,《外乡人》的版权刚买下来。” “唉.....”闫小亮长叹口气,“见不到男神了。” 叶颂明低笑:“你自己去。” 闫小亮挠挠头,露出惭愧又不甘的表情:“谁认识我啊,一帮文人和傲骨,我去了没人鸟。” 这点叶颂明不反驳,他翻开手里的书,打开笔记本电脑,很友好地下逐客令:“小亮,你先去忙,我有事叫你。” 闫小亮跟在他身边好几年,了解他的脾性,一旦进入阅读状态那就是六亲不认。 他刚把闫小亮赶出去,安静不到五分钟,办公室又进来人了。 这次来的人更让他头疼。 他不得不合上书籍,调整一下情绪,抬头朝门口看去。 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身材高挑样貌出众,头发略长,穿着灰色的涂鸦连帽衫,双手插在宽松束脚裤的裤兜里,正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停在咖啡机旁边摆放的蝴蝶兰。 “叶医生,谁又送你花了?” 语调松散,裹挟一丝耐人寻味的懒笑。 年轻男人走到窗前,低头打量着盆栽里盛开的蝴蝶兰,一转头,在明媚的日光下露出一张完整的俊脸。 叶颂明半敛睫毛,回了一个职业假笑:“忘记了。” 年轻男人微妙地瞟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挑下唇:“记住,这是我送的。” 叶颂明敷衍了事:“谢谢。” “拜托,叶医生,你不要满脸戒备行不行。”年轻男人笑着摇头,两只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打个响指,“我又没说别的,用不着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哪种眼神?” “感觉你要被强。” “我没那么自恋。” 年轻男人大步流星地走到办公桌前,一屁股坐在叶颂明对面,接着就把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抬到桌面。 叶颂明瞅一眼被霸占的地盘,眼神凉凉,笑容暖暖:“夏少爷,您有事么?” 眼前这位是侯老板的外甥,大学还没毕业,年纪轻轻无事可做,经常来出版社晃荡。 招惹了这位少爷,不是来出版社上班后,而是在这之前。 叶颂明还是一名医生的时候,遵守工作制度为有心脏病的夏少爷做过手术。最初的夏少爷除了话多以外和其他患者没什么区别,直到他们在出版公司偶遇。 夏少爷对他的另一份职业感到惊讶,不顾舅舅的阻拦,越过很多人直接走到他面前,差点把一张轻挑不恭的脸怼进他的眼眶。 然后盯着他笑,笑起来的样子像野性难驯的纨绔子弟:“叶医生,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呢?” 没等叶颂明回答,夏少爷就被他舅舅拽走了。 从那以后,叶颂明总是能在出版公司看见夏少爷。 叶颂明敛回思绪,往后挪了挪椅子,带笑的目光端量对面的男人,很快发现对方的额角泛青紫色,但是不关心:“您有事直接说行吗?” “你就这么不欢迎我?”夏少爷摸了摸后脑勺的头发,此刻清眸一眨一眨,很有几分故意装出来的乖萌,“医者父母心,我受伤了,腿疼的厉害。” 叶颂明应对自如:“我已经不是医生了,”说着举起手中的书,“我现在是一名译者。” 夏少爷顺势抢过来,翻开几页看两眼,蹙眉道:“这是什么,好像跟上次不一样。” “这是E语书。” “你上次说是F语书。” “这次是E语。” 叶颂明轻而易举地夺回自己的书籍,感觉太阳穴在突突跳,他扫一眼钟表,礼貌中融着淡淡疏离:“你出去吧,我还要工作。” 夏少爷抬了抬腿:“您不给我看病了?” 叶颂明点开笔记本,眼神都没给:“我不是医生,你有病就去医院。” 见好就收,小朋友都懂的道理。 夏少爷若无其事地笑笑,慢吞吞地将两条腿从桌面移开,好像真怕打扰到叶颂明工作似的,轻手轻脚离开,出去后还不忘关门。 外面有人在等夏少爷,出去后也不安静,站门口聊了几句话。 叶颂明隐约听到闫小亮的声音:“夏少爷,叶老师已经结婚了。” 隔了好几秒钟,才传来夏少爷漫不经心的回应:“我知道啊。” 叶颂明站起身,合上百叶窗,将办公室的门“咔嚓咔嚓”反锁两道。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气定神闲地为自己冲杯咖啡,重坐回办公位,目光炯炯地看着笔记本电脑,心情很好地伸个懒腰。 牛鬼蛇神退散,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工作了。 ...... 叶颂明利用三个小时的时间,写完一篇接近三千字的译者后记,期间修改次数不计,这篇文章正式出炉会放在他上一本翻译的F语书的最后阶段。 翻译一本外文书,尤其是名家名作,非常考验译者的能力和阅读理解,两国语言文化差异极大,尤其抽象的概念,很难找到完全对应。叶颂明为了完美诠释一本书的灵魂,经常跑去外国学习当地文化,通过各种关系和人脉与作者取得联系。 若是作者已经逝世,他非要找到作者的墓碑和后代不可。 他就是这样一个执着的人。 执着的叶医生不仅在翻译工作上执着,在其他方面也有点固执,比如买菜做饭。 他没忘记自己对周予琛的承诺,特意提早三个小时下班,外面日头正烈,他提着笔记本从办公室走出来。 大厅办公的同事见他早退都非常惊讶,这是很少出现的情况,闫小亮都忍不住问一句:“叶老师,今天这么早?” 叶颂明笑说:“回家做饭。” 等他走没影,有几个同事立刻围拢到一起,脑袋贴着脑袋,窃窃私语。 “谁说叶老师和爱人感情不和,这不是挺好的吗?” “好吗?”其中一个有点憨的挠头,“真的好就不会连续一年天天加班。” “叶老师那不叫加班,他是看书看到忘我,写稿子写到废寝忘食。” “在家看也是一样的,他为什么不回家?你也是天天看天天写,你怎么就喜欢回家呢。” “你这么说也有点道理...” ...... 叶颂明有一个毛病,家里的阿姨都拿他没办法。 他每次下厨都是亲自买菜,信不过别人,买菜的时间也比别人耗时,习惯性精挑细选,若是买不到称心的食材,他宁可取消一道菜也不会将就。 下班之前他就列出菜谱,准备做六道家常菜,其中必有香煎锥鱼和培根时蔬卷,只因周予琛最喜欢。 挑选食材的时候,他脑子里又想起别的事。 对任何事都追求极致的他,为什么对婚姻就没有这种向往呢? 也许那位感情专家说的对,他天生缺乏感情,是一个自我缺陷的人,也是一个薄情人。 幸好他还是一个有良知的人,他不想因为自身的缺陷而令别人感到痛苦,所以他对身边的人尽可能的好,好到挑不出毛病。 4. 晋江独家发表 叶颂明准备了一桌子好菜,三荤三素,除了周予琛最爱吃的香煎锥鱼和培根时蔬卷以外,还有几道在当地非常著名的特色菜。 再加两份主食,一瓶红酒。 他先把红酒倒入醒酒器,再用汤勺舀了一碗龙虾粥放在周予琛平时用餐的餐位上,还有一份用砂锅单独烹饪的番茄虾滑煲。 周大少爷就喜欢这一口,怎么吃都吃不够,怎么吃也吃不胖。 搞定一切,叶颂明摘掉围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巡视着忙碌一晚的劳动成果,薄唇勾起丁点弧度,带着几分纵容。 看眼时间,他认为周予琛应该快回来了,也许已经在门外。 他等了十来分钟,开始担心桌上的菜会不会变凉,不免懊恼自己有点性急,应该先与周予琛确定回家时间才对。但转念一想,周予琛公司那么忙,打电话询问也不一定有人接。 之前好几次都是秘书帮忙接电话,这种情况超过三次以后,叶颂明就很少在工作时间给周予琛打电话了。 正琢磨要不要把几道热菜重新回温时,叶颂明安静许久的手机突然“嗡嗡嗡”振动起来。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忙不迭接起来:“予琛。” “叶医生。” 电话里,周予琛的声音低瓮朦胧,可能是会开太久,话说的太多,透出一股烦躁的情绪,又类似疲惫,“抱歉,今晚不回去了,外省来了一位重要的合作伙伴,我要代表衍爸亲自接待。” “好的,注意安全,少饮酒。”叶颂明通情达理,口吻流畅且温和,听不出半点消沉的意思。 周予琛轻轻“嗯”了一声就挂了。 叶颂明把黑屏的手机放回原位,低头瞅着一桌子的菜出神,随即执起红酒杯,一饮而尽。 不管怎样,菜可以浪费,好酒绝对不行。 但是喝了两杯,叶颂明就喝不下去了。 他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眼睑微垂,盯着桌角发呆。 不一会儿,负责照看别墅的女管家走了进来,她一直在门厅等待周予琛归家,刚刚从司机那里获知少爷今晚不回,不由在心里替叶颂明“咯噔”一下,赶忙过来看看什么情况。 她站在餐厅门口,扫一眼桌上的菜,欲言又止。 平时都是她和另一位阿姨负责两位先生的饮食,被代替不仅没有感到惶恐,反而很开心,她看得出两人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认为今晚是和好的机会。叶颂明很少大显身手,应该说近一年很少踏入厨房,今天好不容易王者归来,没想到另一个爽约了。 叶颂明抬眸看她,随和一笑:“韩姐,你还没吃晚饭吧,坐下来一起吃。” 韩姐倒不推脱,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没有周予琛在场,他们这些管家和阿姨经常和叶颂明同桌用餐,这个男人一点主人的架子都没有,看人的眼睛是清暖的,总有一种水墨画般的温柔气质,不自觉让人放下戒心。 并不是说周予琛老板派头大,只是相对严肃一些,平时见人还是很有礼貌的。 “叶医生,少爷的工作太忙了...”几番欲言又止后,韩姐没忍住替周予琛开脱。 叶颂明的认真负责她都看在眼里,尤其是眼前摆着一桌子晃人眼的菜。她也知道这件事是周予琛不对,但她是周家的人,看着周予琛长大。 她算是跟随周予琛“嫁”到叶家,负责照顾少爷,自家的孩子当然要护着,不能代替道歉,那就帮忙解释一下。 叶颂明听了之后没什么反应,一笑而过:“嗯,没错。” 他这么善解人意,韩姐更不好意思了,慢吞吞捡起勺子扒拉着碗里的龙虾粥,试探地看着他,状似不经意一问:“叶医生,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没有啊,”叶颂明喝了一口汤,擦擦嘴角,“为什么这么问?” 韩姐失笑:“看您忙了一晚上,还以为是比较重要的纪念日。” 叶颂明略一思忖。 “本来我和予琛约好晚上一起吃饭,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临时有事,回不来了。”他嗓音淡淡,似有似无地笑了声。 “啊...这样,”韩姐意识到自己说了不适宜的话,心里斥责自己多嘴,面上有些尴尬,“少爷也是身不由己...” 想来想去也没找到更好的理由帮忙开脱,韩姐底气不足,跟着周予琛一起理亏,不再辩解,低头开始扒饭。 吃了一口龙虾粥,韩姐暗叹叶颂明好厨艺。 叶颂明的心思不在吃的上面,琢磨着韩姐的话,言短意长:“你说的对。”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身不由己。 ... 这天晚上,周予琛没有回来。 夜不归宿或者临时出差这种情况在这个家里早已见怪不怪。周予琛作为首富老爸培养的接班人,精英中的精英,为了能够顺利接管周氏集团,他必须努力做出一些成绩,这样才能让人信服。 叶颂明能够理解他的处境,非常理解。 周氏集团现任董事长,也就是周予琛口中的“衍爸”,那是商业界领军人物,走在S市的市中心,跺脚震一震,最起码也是五级起步。 和周予琛相处的越久,叶颂明越庆幸自己只是周衍的“女婿”,不是周衍的儿子,用不着为了家族企业牺牲自我。 想到这里,叶颂明嘲笑自己杞人忧天。 这只是他的想法而已,他认为是牺牲自由,别人可不这么认为,S市有多少人烧香拜服祈祷下辈子投胎做周衍的儿子,一万个手指头都不够数。 夜阑人静,万物都进入梦乡,只有叶颂明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他两手垫在脑后,借着窗外的月光,仔细数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装饰的纹络有几条。 一边在心里念数,一边回忆着他和周予琛过往的点点滴滴,很想为两人能走到今天这种地步而找出答案。 他们结婚初期相处的还是不错的,互相感到轻松自如,有时候坐在一起吃饭还能有说有笑。 两人去过不同的国度留学,阅历和眼界相媲美,还算有共同话题。叶颂明经常分享F国的文化,探讨名家名作。周予琛也向他推荐Y国美食,告诉他什么菜最受欢迎,为此他还专门跑去Y国学烹饪,回来后为周予琛献上成果,还念出对方最喜欢的菜名和意义。 他记得周予琛当时的表情,惊讶之余有些恍然和好奇,还有一点点兴奋,好几种情绪聚集在那张俊脸上,看着挺可爱的。 后来变了,两个人都在改变。 周予琛似乎厌倦了这种生活,或者说是厌倦了叶颂明这个人。年少时的冲动和热血让周予琛对联姻产生新鲜感,恢复理智后发现联姻对象并不理想,越来越不能接受现在的婚后生活。 叶颂明是这么想的。 近一年来周予琛变得话少,见到他总是冷脸相待,甚至为了避免和他说话,好几次刻意回避眼神,真的变成传闻中的高冷总裁。 他觉得,他和周予琛都努力过,努力融入对方的内心深处想做一对真正恩爱的夫夫,可惜失败了。感情的事太复杂,一句半句解释不清楚,要比解析一本名著复杂多了,人类再伟大也决定不了自己该喜欢什么人,不该喜欢什么人。 当你喜欢一个人,是不由自主的。 当你不爱一个人,就算生命受到威胁也无法改变。 叶颂明一夜未眠,想通了一件事。 天刚蒙蒙亮,他便从床上坐起身,靠在床头,左腿松散曲起用膝盖垫住胳肘,保持这个姿势静坐了片刻,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一盒烟。 他用拇指滑开烟盒,敲出一根,咬在齿间点燃。 他静静吸地着烟,思绪悠远。 是时候打破这种僵局了,周予琛可能是迫于长辈的压力无法表明自己的心意,既然周予琛不好意思开口,那就由他叶颂明来做恶人。 5. 晋江独家发表 叶颂明把一件事想通后,心境变得非常轻松,就好像踢走了压在心口的巨石,呼吸都是前所未有的顺畅。 彼此放过,再好不过。 他决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和周予琛当面谈谈,有什么心里话摊开讲,总比互相揣摩对方的心思要好。 两日后的傍晚,周予琛回来了。 他们像从前一样,坐在一张桌子吃饭,很少讲话,慢条斯理地吃着韩姐精心准备的晚餐,谁也没提那天爽约的事。 “我还有文件没处理。” 周予琛冷不防开口,放下餐具用纸巾擦拭嘴角,扫一眼坐在对面还往嘴里送东西的叶颂明,接着上一句:“你慢慢吃,我先回书房。” 叶颂明闻言抬眸,在说与不说之间彷徨两秒,最后只是一点头。 本想借着晚餐的功夫问问少爷什么时候有时间,他想和对方聊聊,留意到男人眼睑下浅浅的乌青,终是于心不忍。 连着几天陪客户,想必遭了不少罪。 他这个人还是很体贴的,决定让周予琛安心睡一觉,养好精神以后再聊。 “好的,别熬太晚。”他不忘寒暄一句。 周予琛先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然后盯着他的眉眼细细打量。 “怎么了?”叶颂明以为脸上有东西,随手拿起旁边的手机照了照。 周予琛薄唇微抿,似乎有话说,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攥紧又放松,迟疑了大概半分钟,缓缓舒出一口气:“没什么,你继续。” 示意他继续吃。 随即周予琛便提起外套走出餐厅,韩姐紧跟其后,询问自家的少爷喝咖啡还是来点锡兰红茶。 叶颂明差点就张嘴提醒,晚上不要喝这类饮品,让少爷好好休息。 话到嘴边咽回去了,他听到周予琛淡声说句“红茶”,他便不好再插嘴管事,就算说了也不一定听。 他迟缓地吃着面前的菜,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也就此下定决心。 他觉得周予琛要绷不住了。 吃完饭碗,一晃眼的功夫,夜晚来临,代表这一天马上过去。 周予琛确实有些疲倦,处理完两份文件便回到卧室休息。 他回来时,叶颂明正在整理衣物,两人相互一点头算是打招呼,等他从浴室间里出来时,叶颂明已经不在卧室,房间里空荡荡,静到落针可闻。 他环顾一圈,发现躺椅上面搭着的毛毯和叶颂明每晚必读的外文书统统不见了,他眼神一凛,下意识攥紧拳头。 “叶颂明...”他低头盯着脚面,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念出这个名字,含在唇齿间细细咀嚼,深色的眼眸忽明忽暗。 两三天不见,一点也不想他吗? 应该说他们有好几个月没有亲近,没有拥抱,没有独处时的亲吻,更别提床笫之欢。 以前他出差回来,叶颂明会拥抱他,安慰他,会对他说“辛苦”,然后陪他一起睡觉。 他会把头枕在叶颂明的胳膊,闻着对方身上那股淡而好闻的味道慢慢进入梦乡,美美地睡上一觉,第二天生龙活虎。 一切都变了,变得令人惶恐。 周大少爷咬住一点唇肉,越想越不是滋味,撒气似的把擦头发的毛巾甩在躺椅上,转身走出卧室。 叶颂明的书房在三楼,不算宽阔的一小间,屋里没别的东西全是书,各种类型的书籍,国内外样样俱全,如何给牛挤奶的书他都有,就是没有医学相关的书籍。 看来他是真的不太喜欢医生这个职业,那为什么当初会选择学医呢? 周予琛站在书房门口,脑子里冒出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予琛?” 叶颂明不经意抬头,目光触到吊灯俯射下颀长的身影。 周予琛回神,一手搭在门框:“你没关门。” 叶颂明唇边弯起浅笑:“还没睡?” “你不睡吗?”周予琛这话问的别有深意,搭在门框上的那只手迅速收拢,甚至制造出丁点响动。 叶颂明离得远,没听见,心情甚好地晃了晃手里的《外乡人》,语气温和而愉悦:“最近工作量大,两位E国作家的版权被出版社买下来,有几本书需要我尽快翻译,我正在解析文章,你也知道,一部杰作在转译过程中会变得平庸累赘,有种支离破碎的感觉,其中的韵律需要大量的时间重构,这对我来说很头疼。” 他讲起喜欢的事物,脸上带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开怀与包容,即便遇到阻碍,也是抱着喜爱与尊重的心态去解决难题。 周予琛喜欢这样的他,被他的神情感染,不由盯着一直看。 叶颂明却认为自己话说多,很快打住这个话题,嘴边笑容微敛:“予琛,忘记告诉你,我现在是译者,不是医者了。” “我知道,”周予琛迅速给出回应,耳垂因惭愧敷上一层淡淡的红晕,“景爸跟我说了,你一年前辞职,专注翻译工作。” 虽然两人在工作上互不干涉,但叶颂明从医院辞职这件事若还是不关心,那就真有点过分了。 周予琛确实有点过分,他也是一个月前才知道,以前他不关注叶颂明这个人,包括叶颂明的工作状态,只知道对方是景爸夸赞的一位医生,就职于一零三医院,私生活不乱,为人随和敬业。 其他的,就只剩叶颂明的厨艺了。 这么一想,周予琛胸口积攒了一些不明的情绪,一时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那本书不错,”他简直是没话找话,“我看过英文版的,印象很深。” 叶颂明淡然一笑,表示赞同:“是不错。” 周予琛还是不肯离开,抿了抿唇,脑海里迅速组织语言:“你在写这篇文的解读吗?” 叶颂明低头看一眼笔记本电脑上密密麻麻的黑字,笑着点头:“对,我习惯性先写一点东西,不过删删减减不确定到最后能不能拿出来见人。” “等你写完了,可以发给我看看吗?”周予琛的眸光溢出纯真,不像是客套话,更不是刻意奉承。 叶颂明有些意外,停顿一瞬才道:“好啊,周总。” 这一声“周总”仿佛踩到地雷,周予琛脸色瞬变,俊美的脸庞似镀了一层冷白的釉色,衬得五官更加精致冷艳。 叶颂明赶忙解释:“予琛,我在开玩笑。” “我知道你在开玩笑,”周予琛突然化身为小肚鸡肠的男人,用非常严肃的语气说,“但是你别那么叫,你又不是我下属。” “.......好吧。”叶颂明敛眸低笑,笑意里掺杂着些许苦涩,有什么委屈使劲往肚子里吞。 他真的就是随口一说,以前也不是没叫过,这次周予琛竟然认真了。 不喜欢一个人,他说什么都是错的。 叶颂明想到这句名言,觉得不无道理。 转念一想,应该是讨厌一个人,他说什么都是错的才对。 现在周予琛对他都晋升为讨厌了吗? 他眼含惊讶,下意识朝周予琛看去,对方还面色沉沉地站在书房门口,安静得像精致的玉雕像,这副画面让叶颂明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 他当初不该同意联姻,七大姑八大姨算什么,就算被全民网暴也不应该。 “予琛...” “那个...” 他们的默契总是很微妙,过于巧合的选择在同一时间开口。 “你先说。”叶颂明习惯性让步。 周予琛也习惯了接受:“那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的...” 指的是临时接待客人,没有回来享用叶颂明精心准备的晚餐。 叶颂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他利用一晚上的时间想通了,所以很善解人意:“予琛,我知道你工作忙,我理解你。” 这话传到周予琛的耳朵里,并没有让人心情转好,他非常期待叶颂明能说点别的,哪怕冲他发脾气也行。 可惜没有,什么都没有。 归根结底,他们之间根本不是回不回来吃饭的问题。 周予琛一言不发,转身走了,书房的门都没关。 叶颂明低头,继续写稿子。 当他的视线触到电脑屏幕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本就没有温度的心,又凉半截。 刚刚一个没注意,他的胳膊肘杵在电脑键盘的Backspace键,不知不觉就把他一晚上的成果删的一字不剩,任凭他怎么找也找不回来。 “嘶.....” 叶颂明倒抽一口凉气,有些痛苦地揪了揪头发。 真想拿刀砍点什么。 周予琛!你给我回来! ... 全体失眠的夜晚过去,朝霞渐向天边扩散。 早晨,叶颂明出现在别墅一楼的客厅等待周予琛下楼,他想找机会问问对方什么时候方便,他们可以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一谈。 片刻的功夫,他听到身后传来轻慢的脚步声。叶颂明回眸看去,瞧见一个身形挺拔料峭的男人,随着信步走下楼梯,脸色略微苍白,显得有点冷淡。 周予琛西装革履,绅士又高贵,看样子是不打算留在别墅吃早餐。 家里的佣人各忙各的,许是察觉出气氛的诡异,不需要主人发话,一溜烟全部消失。 剩下的俩人四目相对,为原本就微妙的氛围添加一层更深沉的东西。 “予琛,早上好。”叶颂明率先开口,声色淡然自若,还是老样子。 周予琛却不同寻常,没有第一时间接话,迈着稳重的步伐来到叶颂明面前,面对面,近距离地看着他。 “叶颂明,我们离婚吧。” 人生只如初见,周予琛亦如三年前,嗓音沉冷,短促而利落。 叶颂明有过心理准备,但还是感到诧异,视线微顿,随之眸中情绪掀澜。 他没说话,像是在思考。 周予琛并不逼迫他,眼神饱含深意,一瞬不瞬地凝视他,等待他的答案。 没有耽误太多时间,叶颂明很快恢复如常,他的瞳仁漂亮圆润,宛若被泉水浸过的宝珠。 他看着周予琛,说不出的温柔感又浮了出来:“我同意。” 6. 晋江独家发表 周予琛感到周身的空气冷下好几度,心像被毒蜂蛰了一下,犯了心绞痛,难受的情绪细细碎碎地往外涌。 他气场全开,握紧双拳,深邃的眸光直直回望叶颂明,几乎能烫伤人的肌肤。 叶颂明觉得自己刚才的回答有点简短,兴许伤了周予琛的自尊心,毕竟这个男人有着绝不允许自己占下风的傲骨。 于是叶颂明又补充道:“予琛,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周予琛不暇思索,尽量控制自己的声线不太过生硬,“叶医生应该有所察觉,谁也不愿意过白开水的日子,我们的生活索然无味,趁现在都还年轻,给彼此一个追求幸福的机会,您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叶颂明没有反驳的欲望:“有道理。” 这几天他思来想去,准备了一万句话,竟然被周予琛两句话轻松概括。 都是成年人,何必那么麻烦呢。 周予琛出门在外跟一些老油条拐弯抹角,回到家通常很直接,一句废话没有。 叶颂明从始至终都很欣赏他这一点,对待家人不世故,只是他们很快就不是一家人了。 “予琛,我会还你自由。” 不用这么咄咄逼人。 周大少爷懒得装腔,感到缺氧似的扯了扯领带,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浅哼:“叶医生,麻烦你搞清楚,我的自由从来都不是由你做主。” 这副模样倒是有点像周衍了,爱谁谁的张狂样。 叶颂明冷静住不跟他计较,好脾气地答应:“知道了,那我们....” “今天不行!”周予琛骤然打断他的话,“我全天开会,明天吧,我们一起去民政局。” “.......” 叶颂明本想说要不要先跟双方长辈打声招呼,毕竟他们属于联姻,结婚和离婚都算大事件,其中的要害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关联到两家合作的生意,不能草率。 只是没想到周予琛这么着急,一天都不想等。 叶颂明把原本要说的话压了回去,不瘟不火:“没问题。” 另一个诡异的想法也随之冒出来,他竟然觉得,周予琛气急败坏的样子很性感。 简短的商讨结束,离婚的日子暂定明天。 去往公司的路上,叶颂明坐在专车的后排,一会儿低头,一会儿看看窗外,一双清暖的眼睛变得浑浊,被心事填满。 既然周予琛等不及,那就先办手续,等这件事木已成舟后他再登门拜访,先向景逸宸和周衍解释清楚,然后再和自家长辈说明情况。 两家的长辈都很开明,只要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想必不会为难他们。 时间就这样从指缝间悄悄溜走了。 一天的班时结束,叶颂明傍晚回别墅,按时吃晚餐,吃完提着笔记本钻进书房,又是一夜没出来。 除了早上双方当面摊牌,一整天叶颂明都没有看见周予琛的人影。 翌日早上,他穿戴整齐从书房走出来,在门口被韩姐堵住了。 韩姐告诉他,昨晚周予琛也是在书房过夜,这是少见的现象。 “叶医生,少爷这几天累坏了,公司的事让他废寝忘食,人一累就心烦,有时候说话冲了点,您多担待。” 韩姐以为他们只是拌嘴,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一脸苦口婆心加明显偏心眼的劝说: “您比少爷大两岁,也算是他的兄长,希望您能多照顾他,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予琛是个好孩子,他从来没把我当下人看待,还出钱供我的女儿读书,就冲这一点,我就感激他一辈子,感激周家。” 说到这里韩姐心里有些难受,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夹带私货,有些自私。 若说有没有把他们当做下人看待,凭良心讲,叶颂明才是那个真正与他们平起平坐的一家之主。 叶颂明对家里的佣人都这么好,何况是对周予琛呢。 韩姐越想越理亏,到最后不再故意偏向周予琛,长长叹口气:“抱歉叶医生,是我多事了,您别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我今天啰嗦这么多和少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看得出她是真心心疼周予琛,见不得周予琛有半点吃亏。 叶颂明笑了笑,表示理解地点头:“韩姐,你说的对,我算是予琛的兄长,不该让他难过。” “您没有做错什么...”韩姐压低了喉咙,“叶医生,我就是希望少爷能够幸福,开心快乐过好每一天。” 这真是一件难事。 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如果有一天活的畅快自如,那么这个人就很幸运了。 叶颂明看向窗外,由衷祝福:“会的,他以后会幸福。” “叮!” 走廊安静一片,手机提示音突然响一声。 叶颂明指尖划开,看到消息人是周予琛:[还不下来?] 嚯!这语气。 叶颂明讶然到失笑,还不太适应突然改变态度的周予琛,摊牌以后,大少爷明显不装了。 周予琛先是在客厅等人,后来叫司机把车开到门口,他率先坐进去。 他在楼下等了十来分钟,心里盘算着。 这么久还没现身,叶颂明是不是后悔了? 本来不想催促,想到这个可能他不禁有些兴奋,索性发一条短信试探。 这条信息发送成功两分钟,叶颂明便提着电脑包从别墅的两扇大门信步走出来。 周予琛脸色一变,摁下车窗,瞅着渐行渐近的男人,目光发沉,眼尾微微上翘的弧度透着股锐利,那是大把资本堆起来的自信。 他这种表情,让叶颂明误以为他在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出来。 叶颂明在心里叹口气,无力解释,只是友好地冲人一笑。 周予琛回了他一个堪称冷淡的眼神。 叶颂明唇边笑容微收,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利用几步路的短暂时间,他打量着坐在商务车里的周总裁,心境微微改变,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过往的点点滴滴犹如走马灯在脑海里一跃而过。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周予琛时对方身上西装的颜色,又想起周予琛笑起来时唇边的弧度有多好看,还有他们婚礼当天,周予琛低头帮他戴戒指,抬眸的那一瞬间,让他感叹世间竟有这样的美男子,被惊艳到的感觉现在还记忆犹新。 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 而今天,他们就要结束一起生活的日子,毕竟朝夕相处三年,就算没有男男之间的情爱,也是有其他的感情存在。 叶颂明上了车,坐在周予琛旁边,两人虚虚对视一眼。 “民政局。” 这句话是对司机说的,周予琛说完便别开脸看向车窗外,俊美的脸部被阴影笼罩不甚明晰,微抿着的唇,证明他并不想和邻座的男人搭话。 一句客气话都懒得说。 叶颂明感叹人类变脸之快,前几天还有说有笑,今天竟然明目张胆给他甩脸色,简直是变了一个人。 这样想着,他歪了歪头,带笑的目光睨着周予琛的侧颜,卷翘的眼睫垂落间,目光又落在周予琛西装革履的身形上。 周予琛修长漂亮的身材比例,像是上帝为人们创造出的一件没有瑕疵的珍藏品,是叶颂明见过最完美的。 不一会儿,周予琛的耳尖泛起一层可疑的绯红。 实在受不了了,周予琛深呼吸半瞬,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来,眯缝着眼眸瞪他:“叶医生,你看什么?” 叶颂明正巧视线落在男人淡淡的黑眼圈,习惯性关心一句:“昨晚没睡好?” 跟这种人,想吵都吵不起来。 周予琛似是泄气的气球,不得不败下阵来,收敛身上的戾气,低声应道:“还好,叶医生呢?” “我也还好。”叶颂明不敢说睡的香,害怕被一脚踹下车。 不过很快,他就从车上下来了。 不是周予琛使用暴力,而是商务车中途出了问题。 车子停在五环的环城高速大桥上,司机立即开启危险报警闪光灯,将故障警告标志放置在来车方向150米处,并立即打通电话。 “周总,叶先生,发动机机械故障,电池电力不足,我已经报警联系了拖车公司,需要等一等。” 叶颂明没有驾照,不会开车,对汽车方面的知识浅薄,司机说什么他听什么,除了点头没别的可问。 他转头看一眼周予琛,预感这位少爷要发脾气。 事实正好相反,周予琛非常之淡定,好整以暇地看眼腕表,没有责备下属办事不力,也没有抱怨摊上这等倒霉事,只是轻微皱了一下好看的眉毛,抿着唇没说话。 大约过了几分钟,周予琛接到秘书打来的电话。 “好,我马上到。” 停顿一下,周予琛先将电话移开耳边,目光投向表情无措有点呆萌的叶颂明,唇边浮现若有似无的笑痕,“叶医生,衍爸找我有重要的事商谈,我先去公司,咱们的事改天再办,您没意见吧?” 周衍一声令下,那就是圣旨。 叶颂明除了答应别无选择:“没问题。” 周予琛面无表情地继续与秘书通话:“派辆车来接我。” 是接我,不是我们。 叶颂明右眼皮一跳,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这该死的预感应验了,光天化日之下,太阳炙烤大地之时,周予琛翻脸不认人,独自坐上一辆黑色迈巴赫潇洒离去,把他扔给司机一起等拖车。 司机可能都看不下去了,很是不好意地道歉:“叶医生,是我工作失误,真不好意思。” 叶颂明被晒的有些迷糊,神色略显懒惰,说话的声音很轻:“不要紧,谁也不想这样。” 车里不能开空调,他只好靠在桥边的围栏等待救星出现。他会抽烟,但是没有烟瘾,眼下这种情况激发了他吸烟的欲望。 他递给司机一根,自己点燃一根,顶着火辣辣的毒太阳,慢悠悠地吸起来。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等了一个小时,没等到网约车也没见到拖车公司的影,倒是接了几通闫小亮的催命电话,告诉他翻译协会的会长在等他。 “您要不找交警试试?”他把手机揣进兜,客客气气地问一嘴。 司机知道他是等急了,揩了揩汗涔涔的额头,苦笑着解释道:“已经联系交警,不过五环桥下好像出事故堵车,还得等一等。” 叶颂明一笑而过,没心思多言。 果然是人走茶凉,世态炎凉。 以前若是出现这种状况,周予琛肯定会先送他回家或者去出版社,现在直接走人,有够绝情。 他对周予琛还不够好吗?对方竟然一点旧情不念。 这时候,兜里的手机提示音又响了一声。 还没来得及看,他被一阵震耳欲聋的摩特车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不远处驶来三两摩托车,“嗡嗡吭吭”渐行渐近,车子开的飞快。 叶颂明瞅一眼,认为和自己没多大关系,懒洋洋地收回视线,低头继续抽烟。 然而那三辆摩托车刚过去没多久,竟然奇迹般地踅了回来,“嗡嗡吭吭”依次停在紧急停车带内,也就是距离叶颂明两三米远的地方。 叶颂明意识到可能和自己有关系,当即就把手里的烟掐灭,慢慢站直了身体。 为首的摩托车坐着一个穿黑衣的男人,其他两辆摩托车后座都载着人,一共五个人。 那个黑衣的“单身”男人熄了火,摘掉脑袋上的头盔,甩了甩被汗水浸湿的碎发,转过脸来,冲着叶颂明眯起漂亮性感的桃花眸。 这人五官深刻,眼窝也深邃,一颦一笑都是轻狂,显得很不正派。 管他正派反派,能帮忙就是恩人! 叶颂明不自觉露出类似殷勤的笑容,友好地摆摆手。 那男人不以为意,转头看向同伴,轻轻拖长了音:“刚才谁说我是单身狗来着,这不就找到伴儿了吗?” 说罢,他又把目光重新落回叶颂明的身上,眼底透着股坏劲。 “叶医生,顺利登月的人都没你笑的灿烂,您这是被谁抛弃了?” 7. 晋江独家发表 “你要去哪里?” 叶颂明没有理会这位救星的阴阳怪气,保持以德服人的笑容,礼貌询问对方的去向。 “你猜猜看呢。” 轻飘飘的语调,一脸欠/干的表情。 这位爷就是叶颂明有过十面之缘的夏少爷,出版公司侯老板的外甥,骨子里就透着不安分的纨绔子弟。 夏少爷歪着脑袋,漫不经心地观察四周,视线掠过停在路边的商务车和不停打电话询问情况的司机,慢悠悠又把注意力回到叶颂明这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叶医生...啊不对,应该是叶老师,看你的表情,你是不是有求于我。” 刚到入夏的季节,照常来说S市正是不冷不热的好天气,今天简直邪了门,太阳又毒又刺眼,似剪刀的春风也偷懒的没有出来干活。 再这么烤下去,叶颂明真的要中暑,这时候也顾不得面子什么的,边笑边点头:“夏少爷,麻烦你捎我一段,送我去一趟出版社或者是能叫到车的地方。” 夏少爷看一眼身旁的同伴,懒洋洋的调子透着股散漫:“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我好像给不了你什么。”叶颂明有些无奈地摊开手。 “留个联系方式怎么样?”夏少爷用牙齿咬掉手套,从外套口袋掏出一部手机摆弄着,“你用哪个聊天软件,我加你。” 叶颂明在最短的时间内衡量利弊,觉得这个主不能招惹。不禁仰头望天,一脸认命的惨样:“还是让我继续补充太阳能吧。” “靠...”夏少爷给气笑了,桃花眼隐含某种情绪,“电话号码而已,还怕我给你打骚扰电话啊。” 叶颂明还真有点怕。 害怕自己在工作时间,手机“叮叮叮”持续响不停。 他半真半假、一本正经道:“管的严。” 夏少爷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的脸端详片刻,扯了扯嘴角,留意到他鬓角处细细密密的汗珠,又转头看看过往的车辆,终是不忍心:“行吧,我也不逼你。” 话落,夏少爷把手机揣进兜,之前戴在脑子上的安全帽直接扔给叶颂明,朝着同伴做个手势,接过一个崭新的帽子。 “结婚的男人就是麻烦!”他嘟嘟囔囔的抱怨,“帽子给爷戴上!坐我的车送你去出版社。” 叶颂明抱着安全帽,低头打量几眼,心中又喜又悲。 “叶老师几个意思?”夏少爷递给他一个不识好歹的眼神,“还嫌弃我了?那可是风靡万千少女的男人味。” 叶颂明:“.......” “不要还给我。” “哪里哪里。” 叶颂明不再废话,戴好头盔,利落地跨上那辆有点捉人眼球的摩托车,坐在夏少爷的身后。 “害怕你中途掉下去碰瓷,允许你抱我的腰。” 夏少爷说完,握紧左边把手的离合,踩油门挂挡,熟练操控身下的摩托车。 还没等叶颂明决定要不要占他“便宜”时,摩托车已经飞了出去。 “那个....” 叶颂明的护目镜没扒拉下来,一张嘴被灌一口风,身上的热度倒是褪去不少,神智渐渐清醒:“谢谢你。” 夏少爷目视前方,喉咙里滚了不知多少遍的话,才说出:“我叫夏睿,叶老师,你叫我的名字吧。” 这名字让叶颂明第一时间联想到一张病例单,立刻想起什么。他曾经是夏睿的主治医生,为其做过手术,对方的身体状况他大致了解。 不喜欢多管闲事,但作为医生,就算是曾经的医生,他也不得不提醒一下:“夏少爷,你的身体不太适合玩这类刺激性的运动。” “摩托车就算刺激了?”夏少爷微微上挑的眼眸盛着漫不经心。 叶颂明怕人听不见似的调高嗓音,正色道:“算,对你来说算。” 夏睿嘴上不饶人,身体挺诚实,很快缓下车速,不一会儿就被前面的队友落出几十米远。 大桥两侧的树木恰是生长期,阳光丝丝缕缕穿过满枝间,落下一片斑驳影子。夏睿顿感惬意,眼底的忧郁一扫而空,驮着叶颂明穿过大桥,安静地享受迟来的春风。 ..... 上午不到十一点,叶颂明可算是在客人离开前赶到出版公司。 进去时不忘感谢恩人,他冲着夏睿摆摆手,看人的眼神实在干净,颇有一番脱离世俗的纯净美感。 夏睿高瘦的身子懒散地倚在摩托车,摸出一根烟,目送男人渐渐消失的身影。 “夏睿,你身体不要紧吧。”一起赛摩的同伴来到他身后,贴近他耳边有些惊奇道,“姓叶?他就是你那个同....” “走!” 夏睿将燃烧半截的烟摁灭在手掌心,不觉得疼地吹了吹烟灰,重新跨上摩托车,边戴帽子边说:“狗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耽误咱们嗨。” ..... 叶颂明见到了翻译协会的会长,对方专门来了解有关E国书籍的事,双方寒暄几句,一齐在办公室的沙发落座。 “叶主编,还是您厉害,见过鲍里斯本人,还拿到他的版权,据说他傲气十足,简直是目中无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其实鲍里斯本人没那么夸张,他只是有着艺术家常见的愤慨,嗯,您喝茶?” “不,咖啡就好,谢谢。” 叶颂明冲泡两杯咖啡,递给会长一杯。 会长浅抿了杯中的咖啡,继续侃侃而谈。 “这两本书绝对大受欢迎,《外乡人》是鲍里斯的封笔之作,就冲这一点值得大家阅读。” “英文版很畅销,我相信中文版不会太差。” “唉,侯老板不容易啊,现在出版公司不好做,年轻人很少看纸质书。” 叶颂明轻笑:“这点请放心,经典的文学永不过时。” 会长觉得言之有理:“那倒是。” “我写了一篇有关《我身边的善与恶》的文章,你帮我提提意见如何?” “哎呀那太好了!我也很喜欢这本书,你之前写的那篇文章我就看过不下于十遍,至于其他人怎么说我不管,我支持你。” 叶颂明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订在一起的A4纸,交到会长手里,随后在会长对面落座,与此同时,他摸出兜里的手机查看消息。 周予琛在二十分钟前发来两条信息。 第一条是:[叶医生,你叫到车了吗?] 第二条和第一条间隔十分钟,应该是纠结片刻才发来的:[抱歉,我不知道桥下会堵车,你没事吧?] 叶颂明盯着聊天框看几秒,顺手回一条:[没事,别担心,人已经到公司。] 周予琛几乎是秒回:[听说你被人用摩托车接走了?] 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司机“告密”。 但是怎么回事儿,叶颂明竟然从这段文字中看出几分质问的意味? 他略感讶然,想了想,回道:[桥上叫不到车,公司有人等。] 周予琛迟疑了半分钟回:[你朋友?] 叶颂明陷入思忖,他和夏睿谈不上是朋友,以前是医患关系,现在属于有共同认识的人,比如侯老板。 他如实回复:[认识。] 此刻同一时间。 周予琛置身于一间光线十足的办公室,坐姿稍微慵懒,过分长的双腿往两边支,胳膊肘杵在座椅扶手,低着头,正在看自己和叶颂明的聊天记录。 手指轻点屏幕,纠结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措辞,最终只打出一个字:[好。] 后面又跟了一条:[你先忙。] 然后叶颂明就真的忙工作去了,再也没有回复。 周予琛关闭手机,脸上挂着烦躁和忧虑的表情,幽怨叹一口气。 他不想那样的,确实有意捉弄一下叶颂明,效果却远超想象,他刚刚离开,五环桥下的入口便出了交通事故,前后也不过五分钟。 等他再想回去接人,已经来不及了。 司机打电话通知他,遭受太阳毒烤的叶颂明最后被一个年轻俊俏的青年用摩托车载走了。 这个消息让他原本沉重的内心更加压抑,预感自己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过错,可能会成为遗憾。 “你唉声叹气的干嘛呢?”陡然间,一道低沉磁性的男性嗓音划破寂静。 周予琛寻声抬眸,神色微晃,好像刚从另一个平行时空回来。 宽敞奢华的总裁办公室,有位“不速”之客。 在那柔软的沙发椅上坐着一个英气十足的男人,一身黑,身形修长结实,脸孔轮廓被光笼罩,削弱了与生俱来的凌厉,那张脸上留有岁月的痕迹,但不影响那种带着性感男人味的帅气。 “衍爸。” 周予琛叫了一声,证明男人的身份。 这位周氏集团的董事长在他的总裁办公室耗了一上午,硬是不走。 他压下心里乱遭遭的烦心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些:“没什么,我没叹气。” 周衍琥珀珠似的眼睛转向他,薄唇溢出的语调不紧不慢:“跟你媳妇聊天呢?” “嗯,”周予琛随口胡诌,“他问我几点回去,晚上想吃什么。” 周衍往椅背上一靠,一只脚翘得老高,显得形象不再规整,“告诉他,不回了。” “?”周予琛有些意外,“衍爸,晚上有事吗?” “我的意思是....”周衍习惯性用领导范儿发言,眼眸含着一股灼透人心的锋芒,修长干净的手指冲着周予琛的方向摇两下。 “男人,不能太恋家。” “.......”周予琛的表情一言难尽。 这话刚说完,周衍就给周予琛的另一个爸爸打电话:“宸儿,怎么说,下午有手术吗?那你几点下班....好啊!晚上我去医院接你....嗯嗯好,你等我。” 周衍甚是愉悦地收了手机,抬眼就接收到周予琛有些离谱的视线。 他不以为意,一点也不觉得难堪,理直气壮:“别跟我比,我们都多大岁数,早就稳定下来,年轻的时候都是你景爸上赶着倒贴我,早退来公司接我回家。” 开始了。 周衍又开始吹牛逼了。 这些话,周予琛自幼耳熟能详,听久了不疼不痒。 “是这样没错。”他哼哈答应,一丁点反驳的欲望都没有。 随后默默低下头,瞅着脚底价值不菲的进口地毯,心里想:我、不、信! 8. 晋江独家发表 第一天婚没离成,名义上仍是夫夫的两人心态不同昨日,谈话时总夹着一丝莫名的尴尬。 若是离婚证拿到手,那他们再面对彼此就有了新的身份,现在属于不上不下,进退两难的局面。 叶颂明回到别墅是晚上八点钟,周予琛还没有回来。 他正琢磨要不要打电话问问,耳边便响起属于周予琛专属的来电铃声。 “予琛,”他接起来,嗓音透着低沉的性感,许是夜色倦意浓的缘故,“今晚回来吗?” “我在周家。”周予琛说出自己的位置。 叶颂明以为周予琛去跟家人摊牌了,搞不好会被周衍训话。这样一想,他心头泛起隐隐担忧,急忙问对方,需不需要他跟着去周家一起挨训。 两个人一起抗可以削弱周衍的战斗力,总好过一个人挨枪子。 周予琛凉凉道:“不需要,我是来看景爸的。” “哦,”叶颂明思考一下问,“你是打算把我们的事先跟景院长说吗?” 周予琛闻言神色一凛,两股怒气直冲天灵盖,强忍着怒火保持理智:“叶医生,你很心急吗?” 这一下子把叶颂明给问住了。 离婚这件事,他自认为自己没有周予琛着急,至少表面看来。 不过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就很难收回,与其这样不上不下的活着,不如趁早解决。 叶颂明打心底对周予琛存留一丝温情,凭着这份温情,他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做出让步,顺着周予琛的节奏来。 “没有,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周予琛的心里稍微好受了点,声音还是凉凉的,自然而然带着疏离感:“叶医生,这件事先别让景爸知道,我不想他为我担心,我自己会找机会主动向景爸坦白。” 叶颂明尊重他的意愿,音调温柔说:“好,我明白了。” 简短的通话结束。周予琛站在原地半天没挪步,目光沉沉地瞅着已然黑屏的手机沉思,深邃到像是在等待一场未知的谈判。 片刻,他回过身,视线倏然瞥到一抹挡光的身影,黑乎乎的看不清人脸,他被吓了一跳! “你!走路没声音?!”他压低喉咙,瞪着眼前的黑影。 偌大的休息间门口,一个年轻女人闲散地倚墙而立,她身形修长苗条,身高目测超过一七五,两条又细又直的大长腿随意叉开,手中拿着一袋松鼠牌子的零食,正在往嘴里塞东西。 她背对着长廊的灯光,面容有些模糊,音质出乎意料的冷静:“你要跟景爸坦白什么?” “跟你没关系。”周予琛语气不太好。 面对这个女人,他不懂得什么叫做礼貌。 对方也习惯他这副德行,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好像我多想知道一样。” “那就让开。”说着,周予琛上前一步,伸手去扒拉女人的肩膀。 “喂喂...周予琛!”对方手中的零食没拿稳,撒在地毯上几颗干果。 周予琛低头扫一眼,毫不避讳地轻嘲:“吃吃吃!就知道吃。” “你管得着吗?”女人边说边弯下腰。 趁她蹲地上捡东西,周予琛赶忙跨出一步逃出来。 这种小事上能占到便宜,周予琛心里瞬间畅快不少,好像打赢了一场胜仗。 能勾起他如此幼稚的心理,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双胞胎姐姐景澄。 虽然是姐姐,但是他从没叫出口,一开口就是:“景澄,我的事你少打听。” 景澄也一样,从来没叫过他弟弟,张嘴就来:“周予琛,你别太自以为是,我就是随口一问,瞧你那一脸心虚样儿。” 景澄把从地上捡起来的干果悄悄揣进裤兜,修长靓丽的身子一转,借着长廊橘黄的灯光,露出漂亮的脸蛋。 他们是一母同胎,长相却有很大差异,属于两种类型。 第一眼看上去,景澄不如双胞胎弟弟骨相惊艳,但气质绝佳,不说话时给人一种清冷仙气的高级感,一开口就露馅了。主要还是那两条大长腿太捉人眼球,不管走到哪里都百分百回头率,总有人问她是不是国际超模。 她时常笑着纠正:“我是医生,力大无穷的骨科医生谢谢!”每每会收到别人诧异的目光,她不以为意。 “总之别多嘴。”周予琛一边警告一边打量景澄的穿着。 黑色宽松束脚裤,黑色夹克,黑色马丁靴,肩上还挎着黑色双肩包,马尾扎得老高,微卷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肩膀,妥妥一副酷女样,就是手里的零食袋有点煞风景。 看样子是刚从医院下班回来,还没来得及去三楼跟周衍打招呼,就在休息室这边把他堵住了。 周予琛暗叹自己倒霉。 他转身往楼上走,打算去三楼的书房找人,下秒,头上传来一道低沉夹杂着愉悦的男嗓音: “是不是澄澄回来了?” 周予琛寻声抬头,视野装下周衍。 周衍的耳朵特别灵敏,隔着好几面墙就听闻宝贝女儿的声音,立马踩着趿拉板“啪叽啪叽”地从卧室里奔出来。 周予琛来不及点头问好,只觉身边有一抹黑影瞬移而过,速度之快堪比闪电,等他缓神时,景澄已经把背包甩在地上,整个人跳到周衍的怀里。 “爸爸的小情人!”周衍动作娴熟地把人抱紧。 “周大帅哥!你咋滴又变帅啦?” 父女俩抱在一起亲脸,亲完左边亲右边。 周予琛对这种场面早就免疫,象征性对周衍点头问好,预料中没有得到回应,他便越过两个肉麻的家人径直奔向三楼。 三楼靠里侧的房间,是景逸宸的书房。 每走一步,周予琛心里头装的那些烦心事儿就细细密密地往外冒,喉咙愈发酸涩,脑海里开始描绘父亲那张儒雅亲和的脸庞。 从小到大他有什么心里话都习惯性跟景逸宸诉说。他不跟周衍讲,小时候害怕周衍,长大后敬重周衍,相对于周衍的严厉,他更亲近于善解人意的景逸宸。 他一直羡慕景逸宸和周衍之间的感情,舍弃一切眼里只有对方的始终不渝,甚至让他们这些当儿女的嫉妒。 必须得承认,他是在一个有爱的/家庭长大,虽然他十二岁便去往Y国读书,早早离家独闯,但他没有和亲爱的家人隔绝。不管是景逸宸还是景澄,总是与他保持密切的联系,每天都要录制好几份视频互相支持,而景逸宸也总是借着工作的缘由去往Y国看望他。 这么多年过去,景逸宸和周衍一如当初,老夫老妻还像处于热恋中的情侣,真是羡煞旁人。深受两位父亲的影响,周予琛在确定自己性向的那一刻起,他就非常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这也是当初没犹豫就同意联姻的原因之一。 9. 晋江独家发表 “叩叩叩....” 周予琛走到长廊尽头,轻轻敲响书房的门。 里头很快传来清沉悦耳的声音:“周衍?” “景爸,是我。”周予琛答应着,同时拧动门把手,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空间不大,靠窗的沙发椅坐着一个人,墨绿色的座椅皮面衬得那人身姿清冷,微抬起脸,鼻梁上架一副细边金框眼镜,镜片下深思的眼神在周予琛出现的瞬间,变得极为亲切。 “予琛。”景逸宸眼底浸上很淡的笑意,匀称的手指弯起在桌面轻轻叩了一下,“过来坐。” 夜灯打在周予琛瘦削的脸庞上,反衬着一层白色淡光,他站在落地灯旁,停顿了一小会儿,才迈开步子慢悠悠走过去。 他拉开景逸宸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上半身前倾,一只手撑着下巴,眨巴眼睛瞅:“景爸,这么晚你还看病例。” 景逸宸语气极淡落下一句:“刚传过来的,患者情况有点复杂。” 周予琛轻轻“啊”了一声,身子放松往后靠,左腿抬起来架在右腿膝盖上,翘起来的脚抖两下。 景逸宸抬眸扫一眼,难得笑出声:“你这样子有点像你衍爸了。” “我可没学他,”周予琛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架上的杂志,说话的调子懒洋洋的,“你应该说说景澄,她现在走路的姿势都往衍爸那边倾斜,后面看就是个纯爷们儿,小心嫁不出去。” 景逸宸嘴角无声地勾了下,合上手里的资料,抬起沉静的眸子,开始正经八百地打量眼前的周予琛。 “工作压力很大吗?”观察片刻,景逸宸关心地问。 周予琛垂着薄薄的眼皮,语气轻巧:“还好。” 景逸宸扶了一下眼镜,清沉的嗓音恍若随意似的问:“颂明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提到这个名字,周予琛欠欠的手停止作乱,不露声色地掩饰情绪,尽量放轻松:“我是临时起意,就是想回来看看您,没提前跟他打招呼。” “是这样,”景逸宸点头,金丝框镜片下的眸子认真看他,“予琛,有什么心事不要憋在心里,可以讲出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周予琛就全盘托出了。 他很想告诉景逸宸,他对叶颂明提出离婚,对方想都没想直接点头答应,他差点被气到进医院。 满腹牢骚和委屈无处发泄,他真想对景逸宸控诉或者讨教一点方法,犹豫半晌,那些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不再是小孩子,没办法像小时候一样趴在景逸宸的膝盖撒娇或者倾诉,毕业就结婚是他自己的选择,离婚也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他好像没有理由去抱怨任何人,尤其是叶颂明。 总不能让他抱怨这三年来叶颂明对他有多好,对他有多体贴,是他先冷落叶颂明,导致他们的关系一天比一天决裂,最后走到离婚这种地步。 任他变了花样怎么去说,都是他没理。 周予琛在父亲的书房喝了两杯果茶,直到离开也没把心里话说出来。他不开口,景逸宸也不会逼迫他。 他憋了一肚子话离开周家,走出去时的心情比进来时还要沉重。 这节骨眼上偏偏景澄还给他添堵,硬是往他嘴里塞了一粒干果,他心不在焉的咀嚼着,走出去好几米才听到身后的景澄说: “你嘴里吃的是掉在地上的,香吧!” 周予琛已经懒得去计较,认命的把干果咽进肚子,头也不回地拜拜手,算是跟景澄告别。 景澄双手环胸,站在周家大门口目送他离开,眉尖轻蹙,眼底浮现讳莫如深的意思,最后叹息着摇摇头:“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周予琛刚走没多久,周衍就代替他的位置坐在景逸宸对面。 “宸儿,那小子什么情况,耷拉着一张二八五万的脸,走都没跟我打招呼,也太不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了。” 周衍将自己的脚从趿拉板里拖出来,抬腿去踢景逸宸的小腿,好玩地勾起唇角,哪里还有一点大老板的样子。 景逸宸翻着病例,头也不抬:“周衍,你最近是不是压榨予琛,我看他压力很大,整个人瘦了一圈。” 周衍是一点也不心疼,就用那只脚的脚趾不停地戳着景逸宸结实的小腿肚,身体窝在墨绿色的皮沙发里,两只手垫在脑后,一脸大爷样:“他是我周衍的儿子,要是这点压力都顶不住,以后怎么跟集团那些老狐狸愉快的玩耍,我年轻时可比他累多了。” 景逸宸无语地摇头:“你适可而止。” “欸!冻龄男神,你又偏心眼,快把两腿分开让我照中间狠狠踹一脚。” “说真的,周衍你是不是更年期?” “你特喵的才更年期!!” “那就老实点,别犯病。” ...... 凌晨前,周予琛耳根子彻底清净。 他坐在私家车的后座,车子往家的方向行驶。 夜色很美,沿街蔓延的红灯点缀了整座城市,他出神地看着,心里回想临走前景逸宸对他说的一段话。 “不要只顾着享受温柔,要懂得回馈别人对你的好,夫妻之间若是只有一方付出,通往白头偕到老的旅程注定坎坷,千万不要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他琢磨这段话的含义,卷翘的长睫忽闪两下,眼底溢出些许的忧虑和感慨。 这番话如果早一点对他说该有多好,他一定会换一种方式处理他和叶颂明之间的感情。 从他们结婚第一天起,叶颂明就拿出百分百诚意对待他,照顾他的生活,关注他的身体,尊重他的意愿,该说的一句不少,不该问的绝不打听,永远给他提供一方舒适自由的环境。 不知不觉中他已习惯接受叶颂明的温柔,习惯是非常可怕的东西,会把人心底最自私的一面揭露出来,他自私的认为叶颂明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当他在温柔乡越陷越深,醒悟过来已经为时已晚。 思绪飘然之际,车子驶入北府别墅区,他和叶颂明的家。 离家不远处,周予琛的眼睛透过车窗,隐约看到自家大门口伫立一道身影,小径两边的暖橘色灯光浅浅地勾勒出那挺拔的身材线条。 是叶颂明! 这么晚了,竟然在等他回来。 车子还没驶进别墅院内,周予琛就迫不及待地叫司机停车,利落地开启车门,率先从私家车里钻出来。 他快步走进别墅院子,稍微有点喘,在距离叶颂明几米远的地方陡然停住脚步,深邃的眸光直直望向男人,眼里露出一丝竭力忍耐的怡悦,连心脏的位置都在隐隐发烫。 叶颂明站在台阶上,只穿着稍显单薄的白衬衣长裤,外面套了一个浅灰色外套,夜风刮过时衣摆轻轻扇动。 夜晚静谧,两人的视线交缠在一处。 叶颂明抬脚朝周予琛走近,视线落在他极养眼的脸庞上,露出招牌式笑容:“少爷,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10. 晋江独家发表 “我回来了。” 周予琛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溢出的回应,一双美眸映着叶颂明清雅的脸庞。 “怎么这么晚?”叶颂明语气充满关怀。 若说周予琛习惯了享受,那么叶颂明也带着点习惯性的付出。 周予琛心里更不是滋味,忧虑和喜爱各占一半。喜的是叶颂明对他的态度没怎么变,忧的是他很有可能会失去这个男人。 “跟景爸聊的晚一些,你没必要等我这么久。”周予琛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什么话到他嘴里都变味了,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他抬眸观察叶颂明的神色,果然从对方眼里捕捉到一丝理智的疏远。 “我只是担心你去跟家里人摊牌,害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叶颂明的嗓音微沉,似是融了夜色的暧昧。 周予琛的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一起,眼睫簌簌垂下,轻轻避开,先去看角落里的夜灯。 “予琛,你不要感到有压力,景爸和衍爸都是开明的人,他们会理解我们。” 叶颂明安慰一番,目光掠过周予琛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他猜想那双手在夜里一定冰凉,若是以往他会敷上去传递温暖,现在不会了。 他走在周予琛前面,带领人踏入家门。 这个家奢华阔气,装修风格偏现代中式,标准的上下五层独栋别墅,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了点人气。 叶颂明之所以等到这么晚,其一是担心周予琛的安危,其二是想跟对方单独谈谈。 他把人送回主卧,端来一杯热饮轻放在茶几上,等他直起身时,说出心中的想法:“予琛,我们谈谈。” 周予琛胸口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下,连手指也跟着蜷缩,不详的预感快速涌上心头,他背过身,开始脱外套,装出一副很是疲惫的样子,故意板着脸:“谈什么。” 叶颂明也不绕弯子,温声直言:“我们离婚的事。” 方才在楼底下积攒的那点温情瞬间破碎,周予琛解着袖口的手微微颤抖,连带尾音也有些发颤:“你想说什么。” “予琛,首先我要向你表明,在这件事上我并不心急,”叶颂明好声好气道,“但我们是成年人,道理都懂,有些事拖得越久结果越糟糕,我知道你顾及景院长.....” “叶医生。” 低沉磁性的声线透着冷淡传入耳,叶颂明对上周予琛又深又冷的眼神。 周予琛已经将西装脱去,黑色衬衣的领口解开两粒纽扣,露出锁骨漂亮线条,淡而清晰的唤出一句:“还说不心急?” 叶颂明的眼眸里透出一丝无奈的温和,在深夜的衬托下格外蛊惑。 他是抱着以和为贵的心态来聊一聊,他确实不心急,只是考虑到两人僵持到现在谁也不好过,应该尽快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算顺着周予琛的节奏来,也该有一个期限。 “我很累...”这么多年,头一次从周予琛嘴里听到这个字,他捏了捏眉心,脸上挂着烦躁的情绪,“有什么事明天再谈行吗?” 说罢,意有所指地看眼腕表,这分明是不想言语。 叶颂明一贯体贴,字斟句酌:“抱歉予琛,我没注意时间,你先休息。” “你去哪里?”周予琛下意识问,声音又急又冷。 叶颂明不紧不慢:“我去书房,不会打扰你。” 话音落下,叶颂明已经退出卧室,顺带把门关上,永远那么理智且绅士。 周予琛弯腰捡起躺椅上的抱枕,紧紧攥在手里,差一点就朝门口甩了过去。 独自时,他有些失魂落魄,瓷白的脸上情绪再也藏不住,没理由的慌起来。 ...... 第二天早晨,提出离婚后,两人难得坐在一张桌子吃早餐。 周予琛似乎又是一夜未眠,叶颂明察觉到他眼睑下淡淡的乌青,还有身上散发出来的“生人勿近”的锋芒气息。 “予琛,昨晚睡得好吗?”叶颂明礼貌性关心一句。 周予琛皮笑肉不笑的抬头:“叶医生,不用急着找我要时间。” “........”叶颂明体会到什么叫做“好心没好报”的感觉,明明是关心,却被人当做另一种意思解读。 最近周予琛仿佛变了一个人,每天都吞火/药似的,一点就炸。以前是互相尊重,周予琛在他面前始终展示有教养的一面,自从提出离婚,有事没事都喜欢呛他一句。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护士在背后调侃他的一段话:叶医生可好欺负了,被不听话的患者气到掉眼泪哈哈! 掉眼泪夸张了。叶颂明确实心性通透淡定,不是没脾气,只是觉得无所谓,他那点脾气都用在翻译工作上,比如有人强制他改写一些文字或者删除某段敏感的句子,他就会大发雷霆,并且顽强不屈,闫小亮应该深有体会。 也可以说,他在别的事上不怎么用心,自然觉得无所谓。 叶颂明不跟周予琛一般见识,只当对方是因为婚没离成而心烦意乱。 “明天没空。” 周予琛冷不防开口,与此同时,放下手里的餐具,拿起手边的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嘴唇和双手,一双美眸不咸不淡地看着叶颂明。 “叶医生,下周一怎么样,你有时间吗?” 叶颂明考虑一下自己的行程,点头应道:“没问题。” 这是什么意思,两人心照不宣。 旁边伺候局的韩姐却误会为另一种意思,以为他们要结伴出行,打算和好如初,脸上一下子笑开花:“周一是好天气,人也少,去哪里都方便。” 闻言,两人不约而同地抬眸,视线相撞。 谁也没说话,匆匆一眼便有默契地别开。叶颂明低头继续吃东西,周予琛起身离开了座位。 ... 周一之前,是端午节。 每年的端午节,叶颂明和周予琛都会回周家吃晚饭,就像回叶家一样,今年也不例外。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要离婚证没拿到手,他们之间的“恩爱”戏码就得继续演下去。 叶颂明还为他们这出戏悄悄取了个名字《演技是怎样炼成的》,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端午节最后一天是周末,两人约好下午五点在北府别墅见面,一同出发去往周家,双方都很注重时间观念,谁也没迟到。 叶颂明准备了很多礼物,塞满后备箱。 周予琛见他忙前忙后,亲力亲为的样子,心底流淌着一股暖流:“叶医生,不用这么破费。” “应该的。”叶颂明笑着回一句。 正在两人打算坐进商务车出发时,别墅大门口驶进来另一辆车,颜色很骚包的橘黄色小跑。 定眼一看,竟然是叶妈妈和她的男友莱诺。 “啊!亲爱的,宝贝和心肝宝贝!” 叶妈妈一如既往的热情,伸出双手向他们款款而来。 叶颂明和周予琛赶忙迎上去。 “叶妈妈,莱诺叔叔。” “你们好。” 双方四人寒暄问好,该有的礼貌绝不少。 叶妈妈一身淡紫色苏绣旗袍,头发用簪子绾起,妆容精致。身旁的莱诺身穿深色西装,头发打了发蜡固定,举手投足彬彬有礼,看样子两人要去参加一场晚宴。 “没别的事,带来几份礼物,宝贝,你帮我送给你的两位岳父,代我向他们表示祝福。”叶妈妈做一个手势,吩咐身边的莱诺去车里取礼品。 叶妈妈不仅为两位岳父带了礼物,还为景澄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全球最顶级的设计师亲自设计并手工剪裁的中式礼服,世界仅此一件,某某国的王妃想要都没得要。 周予琛代替姐姐连连道谢,并亲吻叶妈妈的手背。 叶颂明早就察觉,他的妈妈对景澄有种特别的喜爱,见过一面就念念不忘。 “哦,宝贝们,不耽误你们宝贵的时间喽。” 叶妈妈在叶颂明和周予琛的左脸颊各落下一吻,随后拉着莱诺钻进橘黄色小跑车。 临走前,还不忘作妖。 她把头探出窗外,瞅着身影交叠在一起的两个男人,笑靥如花:“宝贝们,快点亲一下,唔嘛唔嘛!” 又来了。 叶颂明失笑,下定决心,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得逞。 正琢磨怎么样能快点把人打发走,只觉有股温暖的气息扑在耳畔,闻到空气中浴液清冽的香。他微一偏头,眼前的背景暗了一度,唯有周予琛俊美的脸庞逐渐靠近,清晰地映入他含水似的眼眸里。 周予琛吻了他,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他的嘴角。 退开时,周予琛的鼻尖不经意地与他摩擦,肌肤触感微凉。 周予琛的举止和笑容极为自然,就好像这种事他们每天做了不下于三十次。 “看到你们幸福真好。”叶妈妈感动得热泪盈眶,一个劲的飞吻。 送走这两位,周予琛立马变脸。 “逢场作戏。” 轻飘飘撂下这句话,周予琛从叶颂明身边越过,径直走向商务车,司机打开车门,他坐了进去。 叶颂明还站在原地,指尖轻轻触碰着唇角,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叶医生,时间到了。”周予琛礼貌提醒。 叶颂明应声,抬脚走了过去。 路上,车厢内无比安静。 周予琛翻看着下属递来的文件,关于一些环保材料,他眼睛盯着资料,心思却扑在身旁的男人。 叶颂明表情淡然,看着车窗外路过的风景,不言不语。 “咳...”周予琛清了清喉咙,一把合上文件,视线划过叶颂明的嘴唇,神色阴晴不定。 许是明目张胆地盯着时间太长,引起叶颂明的侧目回望:“予琛,怎么了?” “叶医生,”周予琛一字一顿,眼尾宛若染了胭脂红,“都说了是逢场作戏,您能不能不要端着一副被流氓调戏过的郁闷样。” “?” 叶颂明微怔,忽而一笑。 他算是发现了,他和周予琛始终不在一个频道。 周予琛在他看不见的瞬间,有点委屈地翻了翻眼睛,小声补丁:“都是男人,没什么大不了...” “予琛,你误会了,”叶颂明从容不迫地解释,“我只是在考虑,咱们这样做算不算是欺骗长辈。” 他看似清润的瞳仁里藏着无尽漩涡,盯着久了,周予琛觉得自己要被卷进去,赶忙避开,语速很慢:“善意的谎言,叶妈妈笑的那么开心,你忍心见她难过?” “早晚有一天,她要面对事实。”说完,叶颂侧头,无声叹口气。 两人的头朝两边扭,接下来的路程不再言语。 傍晚时分,商务车驶进目的地。 这家中式庭院是周家老宅,远离喧嚣的市中心,位于山水相逢之间,景色宜人,隐私性强。 车子一进来,就有两名管家上前迎接,帮忙开车门,搬送后备箱装满的礼品。 太阳渐渐西沉,远处山脉那些圆形或尖形的山头即将烘托出周宅独有的晚霞。 周家的两位主人亲自出来迎客,身穿相近的居家服,紧挨着站在门口的台阶上。 灰加蓝的居家服衬得那两人随和安逸,看上去年轻不少,亲和力也自然加重,完全不似传闻中那般刻板又严肃。 周衍和景逸宸一前一后地走下台阶,热络地往前迎两步,很快来到叶颂明和周予琛面前。 “欢迎回家。”周衍率先开口,一手插兜,另一只手轻拍叶颂明的肩膀。 叶颂明向两位长辈点头问好,唇齿间轻轻的笑:“衍爸,景爸,端午安康。” “颂明,很高兴见到你。”景逸宸也伸出手在他的肩膀轻拍一下,这是男人们比较常见的打招呼的方式。 叶颂明回以微笑,沉静性格中蕴含着力量,诚挚爽快中显出庄重,平衡的心境以及坦然自若的神色。 这一切都令周衍感到满意,以欣赏艺术品的眼光赞许地打量叶颂明,随即看向旁边的周予琛,似笑非笑的眼神,暗示性极强。 “衍爸?”周予琛没太读懂他传递的意思,眼里滑过一抹困惑。 “进来吧,回家就别拘束,都是一家人。” 说完这话,只见周衍揽住景逸宸的肩膀往,一边往里走一边耳语:“颂明真不错,你选的儿媳。” 11. 晋江独家发表 周予琛不太确定叶颂明有没有听到周衍说的话,身心莫名燥热起来,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身边的男人,眼神中带着一抹探究。 叶颂明手中提着一款浅蓝色的礼盒,步伐优雅,嘴边始终挂着淡笑,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其实叶颂明没有听清楚,就算听见了也无伤大雅。 一个称呼而已,叶妈妈也总是当面叫周予琛“心肝宝贝”或者“宝贝媳妇”之类的,从没见过周予琛露出不悦的神色或出声反驳,若是叶颂明在这方面计较,岂不是显得小肚鸡肠。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 一行人踏进周宅宽敞的厅堂,该脱衣的脱衣,该送礼的送礼,有阿姨递来湿毛巾供他们擦擦手。 “周大帅哥!” 一声突兀的女性嗓音从天而降,洪亮悦耳,这声音伴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个面容靓丽的年轻女人踩着台阶从二楼奔下来。 她在家穿的轻松,一件单薄的月光白宽松长裙,纯黑的长卷发被精心呵护的蓬松自然,散落着浮在背部,素颜露面,看上去美丽而随性。 “啊!说好一起迎客,竟然不提醒我!” 不用抬头看,叶颂明就知道是谁,敢在周衍的地盘大呼小叫,整个S市也就只有周予琛的双胞胎姐姐景澄小姐了。 景澄两步蹦下楼,甩着长发,自然而然地走到周衍身边撒娇:“周大帅哥,你故意让我出丑是不是,抹唇膏的时间都不肯留给我。” 周衍扶住女儿的胳膊,粗略地打量一番,装腔作势地训道:“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不管是眼神还是语气,都是藏不住的溺宠。 景澄根本不惧他,语调带着点懒意和调侃:“我像景爸啊。” “家里有客人来,快去换身衣服。”周衍捏她的鼻子,不由笑起来。 景澄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微一侧身,视线便落在叶颂明和周予琛两人身上。她黑漆漆的眼睛亮起,从周衍身边逃开,像长了翅膀似的朝叶颂明翩翩飞来。 “好久不见!”她欢快打招呼,上前给叶颂明一个大大的拥抱。 叶颂明有分寸地回应,脸上的笑意加深。 “叶医生又不是外人,这是我弟夫。”景澄抬起脚跟,揽住叶颂明的肩膀,郑重介绍完,还献媚似的向周予琛挤挤眼。 周予琛回瞪她一眼,但心里很开心,抿着唇轻笑,笑容淡而微甜,流露出自豪的神色。 “弟夫就是帅。”景澄由衷夸赞,又朝弟弟抛过去一个邀功的眼神。 周予琛这次没瞪人,非常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不管是什么样的场合,叶颂明永远备受喜爱和关注,这让名义上是另一半的周少爷倍感骄傲。 叶颂明含蓄一笑,目光扫过全场,跟这一家子人比颜值,有点吃亏。 他道声谢谢,顺势把手里的浅蓝色礼盒送给景澄:“景医生,我妈妈的一片心意。” “竟然还有意外收获!”景澄惊喜万分,双手接过连连道谢,“叶妈妈太好了,替我谢谢她,我超级爱她。” “你喜欢就好。” 景澄捧着礼物又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小声在他耳边说:“叶医生,周予琛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叶颂明看着跟自己哥俩好的女人,不免失笑。 景澄的外表遗传了景逸宸的气质,性格却完全继承周衍,甚至比周衍还要张狂几分。 “先吃饭吧,颂明和予琛忙碌一天肯定饿了。” 一直低调保持安静的景院长发话了。这个男人一开口,原本欢快的屋子里陡然静下来。 景澄从叶颂明身边溜走,转而去搂周衍的胳膊,拽着人走向餐厅,父女俩头挨着头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逗得周衍笑声不止。 好像只有景澄在的时候,叶颂明才能看见周衍露出如此畅快的笑容,他感受到一个家庭的温暖,不由自主地朝周予琛靠近,贴近对方耳畔笑着调侃:“予琛,你家重女轻男吗?” 周予琛侧目望他,深眸微眯,看着有点冷淡。 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你家”两字,瞬间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难道不是你的家吗? 周予琛很想这样问,又觉得自作多情。 叶颂明却以为他当真,音调柔软:“我在开玩笑。”说话间,拽了拽周予琛的衣袖,这是他哄人贯有的小动作。 周予琛慢半拍的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想开口解释,人已经被叶颂明牵着手带到餐厅,这时候再开口说话就不方便了。 精致考究的菜肴铺满长桌,上等的红酒早已醒好倒入水晶杯,一家人纷纷落座。 今晚算是家庭团圆饭,没有主次之分,叶颂明和周予琛紧挨着坐在一起,对面是有说有笑的周衍和景澄。 景逸宸则是坐在长桌主位靠左的位置,距离和叶颂明极近,两人的水杯有时会发生轻微的碰撞。 这顿晚餐如预料中一样轻松自如。平时用餐不语的景院长今晚破例了,主动和叶颂明搭话,旁边的周衍一门心思都扑在女儿身上,偶尔插入他们中间说上那么两三句。 只有周予琛一个人,迟缓地吃着餐盘里的美食,竖起耳朵,静静地聆听叶颂明和景逸宸之间的谈话内容。 “颂明,听说你在翻译鲍里斯的文章,进展顺利吗?” “还在复习E国当地的习俗和语法,有机会要去转一圈,这本书相当于鲍里斯的自传,故事背景发生在作者的故乡,我上次去E国见他,他居住在繁华的市中心,并没有提及他出生的小镇子,我查找一些资料,隔空钻研几个月,还不如亲眼见识一番。” 景逸宸表示赞同地点头:“这个提议不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有时候书本上提供的内容并不准确。颂明,你做事认真执着,有自己的见解,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见,要坚持自己的初衷。” “景爸,我会的。”叶颂明颔首应道,提起这方面,他藏在眼底的星星就冒了出来,衬得双眸闪闪发亮。 景逸宸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去E国?” 叶颂明思绪一顿,联想到近期的境况,心中泛起些许惆怅,这个问题他之前就考虑过,暗暗决定和周予琛离婚以后再去E国,正好散散心。 不过此时此刻不宜讲出来,他手指握着杯,笑说:“暂定八月中旬。” “八月份的E国正是好天气,”景逸宸支持他的决定,“可以让予琛陪你一起去。” 突然被cue,周予琛只觉嘴里的食物都变了味儿,甜丝丝的,刚想放下餐具接过话头,只听耳畔传来叶颂明低沉而清晰的声音: “予琛公事繁忙,可能走不开。” 一直跟女儿互相剥粽子的周衍也来补刀,毫无预兆地插嘴:“对,予琛八月份得跟我去A市实地考察。” 话音落,周衍立刻接收到景逸宸意味深长的眼神,再瞅瞅对面的周予琛,又摆出那副欠账二八五万的脸,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不讨喜的话。 周衍认错是不可能认错,无所谓地耸肩,注意力又回到景澄这边,一个劲的用公筷给女儿加餐,故意忽略景逸宸那深邃带点埋怨的目光。 一时间,餐桌上暗流涌动,无法言喻的微妙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叶颂明仍旧保持微笑,有眼色地为长辈添酒,镇定自若的样子仿佛置身事外。 一旁的周予琛始终低着头,已经停下吃东西,呼吸渐渐凝重。 从景逸宸的视角出发,很难不关注周予琛放在桌面的那只手,修长的骨节泛白,手背上隐约泛起青筋,像是在极力忍耐一些不好的情绪。 叶颂明顺着景逸宸的视线看过去,想都没想,立马敷上周予琛的手。 手背上传来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令周予琛微怔,凝重的神色逐渐转晴,偏过头看着叶颂明,眼里滑过一丝讶然。 “你怎么了?”叶颂明关怀备至,依旧握着周予琛的手,感受那湿凉的触觉。 周予琛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力,下意识瞅一眼景逸宸,露出很淡的笑容:“没事,胃有点不舒服,老毛病了。” 这句“老毛病”景逸宸听得懂,叶颂明却以为他真的有胃病,握着他的手一紧,边说边站起身: “你等等,我去给你拿胃药,一定是你刚刚吃的太急了。” 周予琛来不及出声阻止,叶颂明已经放开他的手,从座位上离开,快步走出餐厅。 男人决然离开的背影似是在周予琛心里灌入一股甜暖的蜂蜜,他瞅着那方向看许久。再回头时,准确无误地撞上景逸宸耐人寻味的视线,似乎在无声地询问他。 他有些不自在,又有点心虚,别开脸,执起红酒杯轻抿一口。 晋江独家发表 叶颂明坐升降梯专门到地下车库取药。 他准备许多胃药,放在周予琛出行时选择频繁的商务车和迈巴赫车里,吩咐助理和司机时刻关注。 周予琛有一个小毛病,偶尔出现胃空恶心的情况,多数是深夜,有好几次半夜坐起来,难受地呼吸着。 那时候的周大少爷会趴在叶颂明的肩头,对他说:“叶医生,胃里发空...” 稳重自持的周家少爷,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会示弱。 然后叶颂明就从床上爬起来,准备胃药和吃的给少爷填肚子。 他之前在医院时咨询过其他科室的医生,询问周予琛这种情况的原因,医生告诉他,可能是长期饮食不规律造成的,注意养胃,慢慢会转好。 然而养了三年,周予琛还是时常犯病,好在情况不严重,一杯牛奶或者两片面包就能让人恢复正常。 叶颂明总觉得,周予琛的反应不像单纯的胃病,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他在商务车的扶手箱里找到一盒胃药,目光随意一瞥,发现周予琛的手机竟然落在车里。 “小迷糊,丢三落四。”他笑着吐槽,上半身钻进车里,伸手去够后座的手机,胳膊不小心碰到车载显示器,有什么东西从他眼皮底下滑落。 低头一看,是一张照片。他拿起来端详,淡然带笑的神色起了细微的变化。 照片中是两个年轻男人的合影,说是青年也不为过,因为那时候的周予琛很年轻,看着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模样,站在他身旁的男人也极为年轻,两人穿着同款式的黑黄相加的赛车服,互相搂着肩膀,专注地看着镜头。 周予琛身边的朋友叶颂明见过几个,照片里的人实在眼生,主要长的太夺目,帅得有点扎眼,若是见过,他绝对有印象。 认识这么久,他第一次见周予琛笑的这么开怀竟然是在照片里,原来周少爷也有充满阳光活力的一面。 果然帅哥只跟帅哥玩。 叶颂明无声勾唇,脑海里飘过这么一句话。 他将照片放回原位,拿着胃药和手机回到餐厅。 这顿晚餐已经接近尾声,餐厅里的一家四口纷纷放下筷子,抱着肩膀或者手撑下巴,四个人有说有笑,讨论着过去和未来,氛围融洽和谐。 周予琛阳光爱笑的一面再次展露无疑,挽起袖子,胳膊肘杵在餐桌上,坐姿略显随意,正在跟景澄拌嘴,因为一件非常幼稚的小事件。 叶颂明看在眼里,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叶医生?” 景澄不经意抬头发现了他的存在,停止吵嘴,热络地冲他招招手。 他微微一笑,走了进来,坐回原来的位置。 周予琛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就恢复先前的模样,身姿摆正,略显沉闷刻板。 叶颂明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倒了一杯温水,熟练地冲泡胃药,亲眼见周予琛把药喝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唔...”周予琛舔了舔唇角,被苦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你不是医生,职业病还在。” 叶颂明笑起来:“不是职业病,是你不听话。” 每次准备的胃药,稍微不注意,就被周予琛偷偷倒掉了。 周予琛耳尖微红,心虚地喝了一口水。 “你的手机。”叶颂明差点忘记,忙不迭拿出来放在桌上。 周予琛扫一眼,还被药苦的皱眉头:“这是备用手机。” “哦。”叶颂明淡淡应声,“我不知道。” 周予琛没当回事,动了动唇角,继续喝水解苦。 如此不懂得回应别人的关怀,旁人都看不下去了。 景澄突然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周予琛旁边,照人肩膀就拍了一巴掌,压低声音:“喂,有话说....” 然后弯下腰,跟周予琛耳语半晌。 等景澄起身坐回原位以后,周予琛脸色变了变,悄悄瞅一眼身边的叶颂明,卷翘的长睫不安地扇两下,随后伸出手,从礼盒里取出一个粽子。 不一会儿,他就把剥好的粽子放到叶颂明的餐盘里,轻轻抬起俊脸,声线稳重而温和:“叶医生,吃粽子。” 叶颂明颇感讶然地回望他高贵易碎的眼眸,盯着瞧片刻,心中涌入一股暖流,即便没有食欲,还是把粽子放到嘴边:“予琛,谢谢你。” * 这是一个尴尬又绮靡的夜晚。 叶颂明和周予琛的临时住处安排在周家老宅二楼靠左侧的房间,这是周家少爷结婚前居住的卧室,斜对面就是大小姐景澄的闺房。 临睡前,景澄来敲门。 为她开门的人是叶颂明,身上的衣服还是用餐时穿的那一套,只有领口解开两粒纽扣,其他没变。 景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转瞬即逝,很快恢复大大咧咧的模样:“弟夫,还没睡?” “没呢...”叶颂明低笑着点头,“景医生,有事吗?” 景澄往里头瞄一眼,话里有话道:“我睡眠质量不好,你俩小点声。” “.......”叶颂明除了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耳边传来属于另一个男人的脚步声,那人穿着绵软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很轻。 周予琛走了过来,随之跟来的是沐浴液的清香,他身上裹着深蓝色睡袍,头发半干,碎发随意散落额前,精致的五官仿佛蒙上一层雾气,打眼看去有种朦胧美感,显然是刚刚洗完澡。 他这副打扮倒让景澄心情好了点。 但是周予琛心情不太美妙,俊脸微沉,眼底隐隐泛起怒气,冲着景澄没好气道:“你跟猪一样的睡眠,雷打不动,竟然好意思跑到我们的房间说三道四。” “哈!”景澄笑的不以为意,“周大少爷,我跟你说话了吗?” 就在叶颂明想出声调解时,只觉胳膊突然被一股陌生的力量控制,随后他就被周予琛拽着小臂往后退两步。 周予琛把他整个人挡在后面,高瘦的身影代替他立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景澄,护短的架势发挥到淋漓尽致。 “你有什么鬼主意都冲我来,”周予琛眼神认真,“不要打扰叶医生。” “周予琛,我和叶医生以前是同事,现在是家人,我跟自己的弟夫说几句话都不行?”景澄凤眸微眯,透着一股玩味,“不用这么护着吧,我还能吃了叶医生不成,放心吧老弟,叶医生是你一个人的,没人跟你抢.....” 刻意拖长的尾音,带着一丝暧/昧的调侃。 绕是周予琛这种见过世面的厚脸皮,也经不住这么开玩笑,敏感的耳朵率先浸红,顺着耳根慢慢往下蔓延,幸好卧室的灯光呈橘红色,完美替他掩盖住这些异常的反应。 倒不是因为景澄的几句话就感到羞涩,只因当事人就站在他的身后,叶颂明将他们姐弟俩之间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也不知道叶颂明心里是怎么想的... 叶颂明其实什么也没想,脑袋基本放空,以前跟景澄做同事时就知道这个女孩爱开玩笑,性格开朗不拘小节,不管跟男人还是女人都能聊的来。 在姐弟俩没吵起来之前,叶颂明充当和事佬,侧步来到周予琛旁边,一手轻轻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对着门外的景澄微一颔首:“景医生放心,我和予琛还有工作没完成,绝不会打扰你休息。” 景澄狐狸似的眼珠转了转,暗暗打量他一番,边笑边说:“叶医生,你喝了一大碗鹿肉汤,一点感觉没有?” 她不提还好,一提就有感觉了。 尤其是叶颂明身边还有一个刚刚结束沐浴的帅哥,身上那股清冽的香气混合男性的气息,无形中形成一股细线,拉扯着他脑海里的神经。 两家的长辈们似乎都很关心他们的婚姻生活是否和谐。周衍没有叶妈妈那么简单粗暴,虽然不会逼着他们当众接吻,但是关心的成分丝毫不减。 在他们没来之前,周衍就吩咐阿姨为周予琛煮一锅鹿肉汤,名义上是补补身体。 周予琛不喜欢那个味道,让给叶颂明喝了。 叶颂明以为是普通鸡汤之类的补品,喝到一半才发现味道不对,但是也没多想,本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心态全部喝光光。 现下,经过景澄随口“无意”的提醒,那碗汤的作用姗姗来迟。 景澄冲着周予琛悄悄使了个眼色,像是达到某种目的似的,飘飘然离开。 “两位,晚安。” 等人走了,卧室的门被周予琛关上,垂眸思索的瞬间,恍然明白景澄的意思,摆明了是来当助攻。 只可惜,他和叶颂明之间的关系有了改变,今时不同往日,别说一碗鹿肉汤,就算把一头鹿牵到叶颂明跟前,他也不一定有反应。 卧室静谧一片,橘红的灯光下,两人视线触在一起,大眼瞪小眼,难以言喻的丝丝绮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勾缠,尴尬已经不足以形容两人此刻的心态。 窗户是敞开的,明明有夜风吹进来,叶颂明还是感觉有点热,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躁动,他控制不住。 他和周予琛对望着,对方那双美目实在蛊惑人心,不由联想到两人曾经亲密的点点滴滴。 半晌,他微哑的嗓音打破沉寂:“你先休息。” 他转身去拿外套,搭在手臂,顺便捡起茶几上的一本书,打算离开这方令人有些窒息的空间。 “你去哪里?”周予琛双臂环胸,一张俊脸立刻像乌云般沉了下来。 叶颂明抬脚往门口走去,声音极轻:“我去楼顶透透气。” “叶颂明,你等等!”周予琛急得叫大名,这种情况屈指可数。 上次是提出离婚的那天,这个名字从周予琛的嘴里冷冷吐出,让叶颂明至今记忆犹新。 叶颂明淡定地回头问:“予琛,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说怎么了!天天就知道怎么了! 周予琛满心槽点,强忍下来没爆发,憋得脸色微红,咬牙道:“还没离呢。” 叶颂明愣了一会儿神,才明白他话里隐晦的意思,微感诧异地张张口,随即轻笑出声:“予琛,我没关系,你先休息不用管我。” 要是以前确实没问题,叶颂明又不是不行,但是已经提出离婚,再做那种事就不一样了。 周予琛对他的反应极为不满,双手握拳,太阳穴上的青筋急速而不规则地跳动,显然是发怒的征兆。 发怒也没办法,叶颂明有自己的原则,他仍旧笑着向对方道晚安,跟没事人一样,拿着书本和衣服,气定神闲地走出房间。 门一关上,一个枕头就飞了过来,直直砸在门板,可惜没什么用,一丁点威力都没造成。 叶颂明独自一人来到露天阳台,吹着微凉的夜风,背靠竹椅,一手撑住下巴,借着一盏孤零零的夜灯,低头看书。 看完一本很薄的书,时间过去两个小时,确定自己的身体恢复平静,他站起身信步下楼。 重新回到卧室,这时候周予琛已经睡下了。 叶颂明简单洗漱一番,拿着一条毛毯,静悄悄地铺在卧床旁边的地板上,随后侧身躺下。 许是一整天都没怎么放松,他合眼没多久便睡着了。这一觉,睡得还挺香。 早上,叶颂明从梦中醒来,入眼是满屋一片通亮。 只穿着单薄的睡衣睡裤的他安分地躺在昨晚铺平的毛毯上,半边身子发沉,颈窝处有什么东西不断瘙痒着他,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曾经有过,很久没出现了。 他轻阖着眼,微抬起头颅,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闯入他的视野,他渐渐睁大双眸,打量着所处环境。 周予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滚下来,直接滚到他身边,脑袋枕在他胸膛,半个身子和手脚全扒在他身上,怪不得他觉得右半身发沉,做梦都是抱孩子不停地赶路。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蹭得叶颂明锁骨的位置特别痒,他露出无奈的笑容,用手按住周予琛的后脑勺,安慰似的轻轻抚摸着。 别看周少爷平时被誉为攻气十足的S城太子爷,睡觉的时候就是一个小孩,要人哄的。 叶颂明搂着人侧身,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地上爬起来。 尽管他小心翼翼,却还是扰醒了睡梦中的周少爷。 “嗯?”周予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沙哑含糊的睡音,慢慢睁开眼,睡眼惺忪地看着上方的人影。 这时候叶颂明已经坐起身,正低头看着他。 他伸出手,摸索着叶颂明瘦削的脸颊,好像不确定似的,呆呆问:“叶颂明?” “是我。”叶颂明抓住那只不老实的手,从自己脸上移开。 周予琛彻底清醒,倏地坐起身,一眼就看见叶颂明衣襟上的口水,理直气壮地问:“你怎么跑上床了?” 叶颂明微挑眉梢,双手慢腾腾抱住胳膊,一脸纳闷:“你确定是我跑上床?” 周予琛卷翘的睫毛忽扇两下,意识渐渐回笼,脑海中涌入一股暧昧的情潮。 昨晚他起夜上厕所,回来时不小心踩到叶颂明的小腿,当他的脚触碰到叶颂明温热的皮肤时,迷惘不安的身心立刻被一阵惬意席卷,他觉得很舒服,迷迷糊糊地倒在叶颂明的身边。 至于后来为什么会钻进叶颂明的被窝,还搂着人的脖子,蹭人家一脖子口水,他完全没什么印象,估计是早晨清冷的气息吹进来,潜意识作祟,让他不得不找叶颂明取暖。 “抱歉。” 周予琛这声道歉好像在说“走开”一样,镇定自若地擦拭嘴角的痕迹,脸上不见丝毫窘态。 他将自己的长腿从叶颂明身上挪开,利落地站起身,扯过搭在床榻上的浴巾,迈着轻慢的步伐走向浴室间,没再回头看一眼。 潇潇洒洒的派头,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叶颂明还坐在原地,两腿随意曲起,胳肘杵在膝盖,身上散发出刚睡醒的懒惰气息,一手扒拉着有些蓬乱的头发,嘴边溢出浅浅的笑意。 也不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还有谁能观赏到周少爷睡醒时的呆萌样,又有谁会得到周予琛的爱,那应该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莫名的,叶颂明突然想到与周予琛合影的那个男人,说不定就是这个人。 晋江独家发表 从周家离开,次日便是周一。 之前两人约好,端午过后就把证扯了。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这次离婚的路途双方决定分开行动。 叶颂明和周予琛没有选择坐同一部车子,约定下午一点钟准时在民政局碰头。 早上八点钟左右,在周予琛去往公司之前,叶颂明在门口将人拦住,递给对方一份透明文件夹。 周予琛接过手里,翻来覆去看两眼,有点纳闷。 叶颂明解释道:“予琛,这是我拖律师所的朋友拟定的离婚协议。” 这份协议在两人提出离婚没多久便准备好,只是叶颂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拿给周予琛。 婚前做了财产公证,离婚并不麻烦,至少他们不会在钱财上有纠纷。 叶颂明在叶氏拥有的股权早就打包送给舅舅,他实在懒得每个月都要抽出一天时间去集团参加股东会议。 现在他除了是叶家公子的身份以外,名下的财产只剩他和周予琛居住的价值1.2亿的北府别墅,以及叶妈妈送给他的结婚礼物,一直停在地下车库没见过光的两辆限量版跑车。 他不是一个虚伪的人,别墅仍旧属于他个人财产,倒不是他抠门,而是他心里清楚,以周予琛的身价根本不稀罕这栋别墅,他又何必充当老好人,非要玩一套净身出户表示心胸。 何况两个男人的婚姻,本就没有嫁娶之分。 至于车库里的两辆跑车,他想开也没那个本事,决定送给周予琛当做分手礼物,估计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对方看都不会看一眼。 一切在他预料之中。 他将离婚协议递给周予琛后,对方神色如常,一眼没看,满不在乎地扔给身边的秘书。 “拿给律师。”周予琛对秘书交代,稀松平常的语气,夹杂着一点烦躁,好像有人耽误他挣钱了。 秘书忙不迭把文件收好,表情严谨:“周总放心。” 周予琛转头看着叶颂明,美眸微眯,带着点审视的意味说:“叶医生,协议我会看,如果没问题我会在上面签字,辛苦你了。” “不辛苦”和“应该的”这两句话好像都有点不太合适。叶颂明没说话,用一贯的淡笑作为回应。 周予琛也跟着笑,笑中带冷,意味深长地扫量他两眼,转身带着秘书离开了。 ... 整个一上午,叶颂明一直蹲在出版社的独立办公室,喝着咖啡,同闫小亮探讨有关E国的书籍,正在研究翻译步骤。 吃午饭的时候,叶颂明用餐的速度明显比平常快了一倍,食量也减少许多,以前最爱吃的虾仁馄饨竟然剩了半碗。 “浪费可耻。”说着,他就把自己剩下的食物全部倒入闫小亮的碗里。 闫小亮倒不觉得麻烦,只是有点好奇:“叶老师,您等会儿要出去吗?” “嗯。”叶颂明用纸巾擦擦嘴,看眼腕表,“出去办点事儿,晚一点回来。” 见他神色挺急迫,一改往常的淡定,闫小亮猜测他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物,绝对想不到他是赶着去离婚。 紧赶慢赶,终于在时针指向一点钟的关键时刻,叶颂明现身S市民政局。 他从一辆出租车里钻出来,身上穿的还是早上那套休闲装,背包和帽子不见,手中只拿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里面装的什么不言而喻。 周予琛比他来的早,修长的身子立在民政局门前,身穿手工剪裁的深色西装,身影飘飘,气质卓然,打眼看上去与这里格格不入。 见到叶颂明的第一眼,周予琛低头看手表,冷冷说句:“叶医生,你迟到了一分钟。” “.......” 叶颂明抿了抿唇,勉强挤出一抹笑:“抱歉,堵车。” 周予琛很轻微地耸了一下肩膀,对旁边的秘书做个手势,接过秘书递来的文件夹,转身阔步走进民政局。 他步伐稳健,气场全开,好像不是来离婚的,而是来给大家开批/斗会的。 “我已经跟工作人员沟通过,咱俩这种情况不需要调解。”周予琛一边走一边说,目不斜视,神态如传闻中那般傲慢。 叶颂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随口说句:“那真是太好了。” 闻言,周予琛戛然止步,颀长身影立在长廊中间,他的两只手插在裤兜里,脊背挺直,眯着眼眸看叶颂明,目光晦暗悠长。 “好在不耽误你的时间。” 叶颂明求生欲极强地补充一句。 顿了一下,带着点刻意讨好的笑容摊了摊手:“我是无所谓的。” “是啊,”周予琛缓步向他走进,“对你来说什么都无所谓。” 语气轻如鸿毛,话里的含义却重如泰山。 叶颂明敛眸,无言反驳。 周予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哼,越过他径直走向离婚登记室。 他在原地思索几秒之后,抬脚跟了上去。 * “两位,请出示证件和材料。” 为他们办理离婚手续的工作人员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中年女士,一嘴地道的S市腔调,许是办理手续的两个男人外表过于养眼,平时发麻没感情的语气变得些许灵活些。 叶颂明乖乖地把提前备好的资料上交,摆出档案袋,慢条斯理地把离婚材料依次拿出。 身边的周予琛将签好的协议往桌上一扔,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问:“还需要什么?” 叶颂明闻言手中动作一顿,上次在桥上等车时出现的不详预感再次涌上心头。 办事员女士说:“户口本身份证原件和复印件,结婚证,离婚协议书,还有同底色彩色免冠二寸单人照。” 周予琛听得直皱眉头,象征性地摸了摸西装口袋,两手一摊:“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 “.......”办事员大妈不可思议地眨眨眼,视线在周予琛那张严峻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即看向叶颂明,“那你们.....到底什么情况?” 叶颂明答不上来,转头看着周予琛,清润的眸子里溢出不解之色。 周予琛脸不红心不跳,丝毫不慌,一派的傲慢又懒散:“不好意思,第一次离婚,没有经验。” “啊..那你们...”办事员大妈都无语了,“资料备齐再来吧,只要你们沟通好,这种事.....不用太着急。” 叶颂明垂下脑袋,把刚刚从档案袋里掏出来的证件又一个一个地放回去,很小声地叹口气。 第二次又没离成。 两人从登记处出来,站在机关门口。 叶颂明摸了摸裤兜,突然很想抽烟,转头看一眼周予琛,发现对方眉头紧蹙,一脸闹心的表情。 “有点麻烦。”周予琛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的抱怨。 叶颂明听了之后没表情,目视前方,薄唇轻抿着。 不一会儿,接送周予琛的迈巴赫停在街边。司机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周予琛抬脚走过去,上车前才想起来问:“叶医生,我送你一程。” 叶颂明摆摆手:“我已经叫到车,你先忙,不用管我。” 周予琛不强求他,弯腰上了车,摁下车窗,抬眸看他:“我要陪同衍爸去A市出差,最快也要一周,我们的事等我回来再约时间。” 只能这样了。 叶颂明没有疑义:“好的,注意安全。” 周予琛下午就启程去往C市,叶颂明晚上回家没看见对方的身影,还是韩姐通知的他。 婚没离成,日子还要照常过。 叶颂明尽量放松自己的心态,让自己看上去别那么忧郁。他这个人表面和气儒雅,给人一种凡事不紧不慢的态度,其实是一个性急的人。 某件事一旦确定目标就必须尽快落实,不然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他会感到非常难受,简直是如鲠在喉。 只因对象是周予琛,他不想忍也得忍,说白了,他对周予琛始终存留一丝纵容与喜爱,打心底不想为难对方。 ..... 次日,叶颂明比其他同事早一个小时来到出版公司,一个人悄悄待在办公间,不出一点声音,害怕被同事吐槽为卷王。 直到外面人声涌动,他才出来上厕所。 等他再回到办公室,屋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啊...叶医生,请不要用这种惊讶的表情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夏睿捧着一盆金钱树站在阳光里,俊俏的脸上挂着孩童般纯真的笑容。 出乎意料的是,叶颂明一张嘴不是熟悉的“你怎么又来了”,而是指了指窗台的空位,轻声说句:“放那吧。” “谢谢都不说一声?”夏睿嘴边的笑容加深,故意跟他唱反调,没把盆栽放窗台,就近放在了茶几上。 叶颂明扫一眼,没理会。 夏睿凑到他办公桌前,两手杵在桌面,附身看他:“叶医生,几天不见,你好像瘦一大圈,有人虐待你吗?” “你除了送花给我,还有其他的事吗?”叶颂明倚在椅背,双手环胸,嘴边扯出一抹职业假笑。 “还有这个。”夏睿就像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本书,直接扔到办公桌上,“《我身边的善与恶》F语原版的签名书。” 叶颂明原本没什么生气的眼眸瞬间变亮,赶忙拿起来瞅一瞅:“这是真的?” “废话!”夏睿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很嚣张地敲响桌子,“喂!我可是找了很多门路才拿到原版签名。” “谢谢你。”叶颂明真心喜欢,当宝似的拿在手里舍不得放下。 “就谢谢?”夏睿对他的态度感到不满,“这次加上上次,可不是一句谢谢就能打发的,你打算怎么回报我?” 叶颂明故作认真地思考半晌,眼底透出遗憾:“夏少爷什么都不缺,我真的没什么可以送给你的,请客吃饭是不是有点太俗气了。” 夏睿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玩把着,摆弄一会儿,抬头看看叶颂明,不由“噗嗤一笑:“大哥,你别一脸紧急集合,我又不图你那个。” “那个是什么?” 夏睿轻扯唇角,往下瞄一眼:“你老二。” 叶颂明:“.......” “我结婚了,你就算开玩笑也要有个度。”叶颂明感到头疼地揉揉眉心。 “我说你这人真没意思,天天把结婚挂嘴边也不嫌烦,你不就是能医能文,会点外国语言,翻译过几本名著,发表过几篇被人挑出错别字的文章,长的还算过得去,除了这些,你还剩啥?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见人爱的香饽饽吗?” 夏睿一通连损带夸的输出后,直接把对面的叶颂明惹急了。 并不是因为长相方面,而是因为专业受到质疑。 “请你搞清楚,”叶颂明一本正经的解释,“我发表的文章不可能有错别字,纯粹是有些人刻意造谣。” “哈哈哈哈哈!”夏睿一阵爆笑,捂着胃部笑说,“欸...医生!呵呵呵...你这样还挺像个人,保持住,平时真的太虚伪了。” 叶颂明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评价他虚伪,不免失笑,无奈地叹息着:“你要是闹够了就出去,我还要为你舅舅工作。” “话说回来。”夏睿止住笑容,假装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说,“我当然知道你是已婚人士,我还知道......” 话音一顿,夏睿整个人往前趴,两手托腮,眼帘忽闪忽闪的,有点萌萌哒:“你要离婚。” 叶颂明眸中闪过转瞬即逝的惊讶,他要离婚这件事,夏睿是怎么知道的? “全世界都知道了。”夏睿公布一个更离谱的消息,“还当秘密任务藏着呢?你去民政局,正巧被熟人看见。” 看见的熟人是出版社出了名的长舌男,绰号大喇叭,四十出头的中年油腻男,凭着一手好字和会画画的手,稳坐杂志编辑。 传言叶颂明吃软饭和马上被豪门总裁甩了的绯闻都是出自这个人之口,偏偏还有人信,到现在还有很多人认为叶颂明是倒贴周家。 周家和叶家在S市都属于名声在外。叶家虽然能进首富前十,但是和排在前头的周家做比较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叶家由叶颂明的外公做主,将来也是他的舅舅继承家产,他这个外姓人和正统继承人周予琛一对比,他确实有点像两大豪门交易的赠品。 被人说是倒贴,也不奇怪。 不过叶颂明不在乎,他的关注点从来不是这些,外界的闲言杂语影响不了他,除了翻译工作外,他对任何事都很佛。 “大喇叭那个人,随便他怎么说。” 叶颂明摆正态度,根本没放在心上。他低头翻看着夏睿送来的F文书籍,语气轻巧没情绪:“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还没离呢。” “那就是真的打算离了?”夏睿瞪大眼睛往前凑,满目好奇,还有点不正常的亢奋。 “这是我的私事,与夏少爷没有关系,”叶颂明抬起淡然的脸孔,指了指办公室门口,“请回吧,被大喇叭看见,要传你骚扰有夫之夫那可就不好了。” 夏睿哈哈笑起来:“我和叶老师一样,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叶颂明轻哼一声,低头,继续翻看手里的书,很快陷入忘我的状态,专注地看着那些令他心情舒畅的文字。 室内一片寂静,只剩叶颂明轻轻翻动书页的细微的摩挲声,那声音普通无趣,却能让叶颂明露出笑容。 “你对他还有感情吧?”夏睿冷不防开口,语气和平常有差别,带了点认真的意味。 叶颂明轻抚书面的文字,心里想着另一个男人,沉默几秒钟才道:“毕竟是三年,不是三天。” “这么说你承认了?” “我...”叶颂明欲言又止。 他很少有吞吞吐吐的一面,今天被夏少爷逮到,不由逗得夏睿呵呵笑起来。 叶颂明细细思考一番,不敢轻易点头。有些事他心知肚明,他对周予琛无微不至,绝大原因是出于责任心,至于美好的爱情,他以前没往深了想过,现在不能想,想了也没用,他和周予琛很快会分道扬镳,何必再给双方徒增烦恼。 “有些事情太复杂,”叶颂明一边说一边缓缓摇头,“夏少爷还小,我就不多说了,害怕带歪你,要是因为我对婚姻产生恐惧可就不妙了。” “小?”夏睿双手抱胸,嘴角扬起拽拽的弧度,“你才小呢!要不咱俩去洗手间,脱裤子比一比。” “........”叶颂明无语扶额。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发笑,或许是被夏睿那不正经的样子逗笑了。 胸口积攒的郁气散了些,心情舒畅不少。 叶颂明干脆把书合上,抬眸看着夏睿,认真打量起来。 夏睿的身体不好,他早就知道。 先天性心脏病,曾经做过两次手术,也可以说是走过两次鬼门关。 只听声音,夏睿的嗓音会给人活蹦乱跳的感觉,其实现实中很瘦,眼窝深邃,眼睑有些青黑,嘴唇也略微发紫,看上去像是大烟吸多了的民国富少爷。 “你一直盯着我看干嘛!”夏睿摸摸下巴,露出不解的神色,“我长的有那么好看吗,竟然让无欲无求的叶医生看直眼。” 叶颂明笑了笑,语气正经:“你最近有去医院复查吗?” 夏睿脸色一变,明显不愿意提及这方面,漆黑的眸子里溢出烦躁,“你自己说过,不是医生还多管闲事。” “客套问一句。”叶颂明是一点也不装。 夏少爷“嘿”了一声,被他不咸不淡的态度气笑:“我查了啊!医生告诉我,小爷我命硬,最起码还能活十年。” “夏睿,其实没那么糟糕...” 叶颂明莫名动了恻隐之心,可能是想起在医院工作时的一些往事,不免有些感慨。 “定期复查,我看你的气色还不错,遇事不要气馁,尽量让自己放松,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他这样说是想鼓励夏睿不要放弃生活,心脏病还不算无可救药的疾病。 “你快别给我灌毒鸡汤了,”夏睿不知好歹地冲他挥挥手,好像眼前有苍蝇似的,“好好说你离婚的事儿,莫名其妙的拐到我身上。” “我离婚的事也别说了。”叶颂明学着他的样子挥挥手,提起这方面就有种乌云盖顶的压抑感。 “你不想挽回?”夏睿眯缝着双眼,试探性问。 叶颂明感到迷茫:“挽回什么?” “你的婚姻呗,一点不留恋?”夏睿撇嘴,啧啧出声,“还真是翻脸不认人,你这种人谈恋爱可以,不太适合结婚。” 闻言,叶颂明表情微僵。 “喂!叶颂明!”夏睿急得冲他打响指,“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可千万别当真。” 当初有人说叶颂明不适合做医生,也是随口一说,他当真了。 现在有人告诉他不适合结婚,他思考了一下,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很快这种想法就被他自己打碎。 “也不是...” 他垂下眼睑,看着书籍封面的《善与恶》,那神情,好像在考虑全人类的命运,他有些委屈的为自己辩解: “有人说我天生感情缺陷,但只是缺陷,不代表没有感情,我属于慢热的类型,不想表现的那么激烈,我真的有努力过,感觉快要成功的时候对方却退后了。我对任何人都没存在过坏心思,难道我这种人不配拥有属于自己的感情和婚姻吗?” 话毕,他抬起脸,一双眸子好像荆棘中的火,里面蕴藏着火焰般的光芒。 晋江独家发表 “配!你当然配!” 夏睿的眼睛被自责和懊悔填满,使劲绞扭着双手,就像□□在承受极大痛苦一样,突然变得比当事人还要颓丧:“叶医生,对不起,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你也知道我这人嘴欠,就当我放屁好了,你当然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感情,而且会很幸福。” “谢谢你。”叶颂明毫无征兆地道谢。 “谢我什么?” “谢谢你送给我的签名书,我很喜欢。”叶颂明重新露出笑容,恢复暖男的一面。 夏睿欣慰道:“我就知道你喜欢。”紧接着又跟一句,“叶医生,加个好友吧。” 叶颂明眸中闪过一丝犹疑,没有答话。 “别扭啥呢!放心吧,我不打扰你工作,”夏睿善解人意道,“我也不图你老二,还怕我吃了你不成,本少爷是善心大发,看在你救过我的命,我允许你可以向我倾诉烦心事,我愿意当叶医生的垃圾桶。” 说罢,夏睿掏出手机,点开最热门的聊天软件,将自己的二维码递过去,“管的有那么严吗?交朋友都不行?如果真是这样,太恐怖了,你离婚我绝不劝和。” “予琛不是那种人。”叶颂明下意识为周予琛澄清,与此同时,拿起桌面的手机,指尖轻轻滑开屏幕,“他从来不干涉我的工作,也不会窥探我的隐私,更没有阻止我跟任何人交朋友,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两人加了好友,夏睿如愿以偿,终于拍拍屁股走人了。 夏睿承诺绝不打扰叶颂明工作,这点确实做到了,白天不会给叶颂明发任何信息,但是到了晚上,竟然耽误人家睡觉。 被黑夜覆没的北府别墅,二层主卧点亮一盏朦胧的夜灯。 叶颂明从浴室间走出来,脚踩着拖鞋,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向床铺。 “叮叮~” 夏少爷又发来两条骚扰信息。 「叶老师,你睡觉没?」 「知道你没睡,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觉得咱俩某些地方比较相似?」 叶颂明捞起手机,漫不经心扫一眼,随手回复:「不觉得。」 「我觉得挺像的。」夏睿自顾自地发着消息:「听说叶医生是单亲家庭,实不相瞒,我也算是单亲家庭,最起码这一点,我们很相似。」 叶颂明坐在床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紧不慢地看着聊天记录,搭在床边的手摸索着,很快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一盒香烟。 他以为是香烟,拿到眼前一看,竟然是一整盒没开封的安全套。 “叮叮~” 夏少爷没完没了地叨叨:「看见你正在输入中,别装睡,陪本少爷聊聊天怎么了。」 叶颂明没空看信息,眯着眼眸打量手里的东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他和周予琛还存在性/生活期间,这些床上用品都是由他来准备,隐约记得,最后一次不是用这个牌子,怎么突然换了? 何况他和周予琛很久没有滚床单,无缘无故换新的有点奇怪。 思忖半晌,叶颂明失笑地摇头,吐槽自己竟然为这种事纠结半天,实在有病。 也许是韩姐为他们换新的,是他想多了。 他把安全套放回原来的位置,找到香烟,磕出来一根咬在嘴里,点燃的一瞬间,手里的手机“嗡嗡嗡”响起来。 夏少爷等不及了,直接摇电话。 “叶医生,你得尊重人,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条信息,你就回我一条,太敷衍了吧!” 叶颂明真是拿这个话痨没办法,笑着解释道:“刚才在想事情,夏少爷打电话有何指教?” “你没看我给你发的消息?” “我现在就看。” “不用了,我讲给你听。” 夏睿轻浮的语调突然变得低沉:“叶医生,你一直和妈妈在一起生活,讲真的,你见过你父亲吗?” 叶颂明微微蹙眉,有些不解:“没见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问问,因为咱俩命运差不多...”夏睿的声音低不可闻,与他范心脏病时的状态差不多,“你有想过去找他吗?” “找谁?”叶颂明下意识问。 “你的亲生父亲。” “没想过。”叶颂明不假思索。 “那他要是来找你呢?”夏睿的语调陡然拔高,显得有些急切。 “他来找我....” 叶颂明吐着烟圈,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竟然对着电话叹口气:“那我只能按照流程接待他。” “你对他没有期待感吗?”夏睿堪称小心翼翼地问。 叶颂明仰头望着袅袅飘浮的烟圈,不带感情地说:“说实话,从小没见过,实在谈不上有期待感,我不喜欢突如其来的亲情,对我来说不是惊喜,当然也称不上是惊吓,只会给我原本的生活造成困扰。” 话语一顿,补丁一句:“感觉很麻烦。” 电话那头,久久不语。 叶颂明等了半分钟,清了清喉咙:“抱歉,我说的有点多,希望没给你造成不好的影响,你的家庭情况我不太清楚,每个人解决问题的方式不一样,我只是表达我自己。” “你觉得...”好半天,夏睿憋出一段支吾的话,“你觉得....突然出现的亲人,会给你带来负担,对吗?” “是。”叶颂明吸口烟,修长手指点了点烟蒂,“没有感情的亲人,对我来说就是无法避免的社交。” “我明白了。”夏睿低声应着,下秒,恢复熟悉的语调,“谢谢叶老师给我上一课,早点休息,晚安。” 随着尾音落下,通话也就此中断,夏睿主动挂了电话。 叶颂明边吸烟边查看两人的聊天记录,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猜测夏睿家里可能出事了。 转念一想,自己身上还一堆事儿没解决,竟然还有心思管别人家的闲事。 他吸进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摁在烟灰缸里熄灭,然后关灯,慢慢酝酿睡意。 ...... 两日后,叶妈妈通知叶颂明,她和莱诺到了回F国的日期。 这对夫妇赶早上的班机,在宽阔的候机室,亲密无间地黏在一起,他们的嘴唇好像按了吸铁石,每隔半分钟就要接吻。 叶颂明站在后面,等自己母亲和莱诺叔叔结束一记两分钟的热吻后,他才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地走到俩人跟前。 “妈妈,莱诺叔叔,我来送你们。” “啊!宝贝!”叶妈妈激动地站起身,夸张的捂住嘴,眼里闪着泪光,“谢谢你来送妈妈,真是舍不得你,要好好吃饭哦。” “叶女士请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叶颂明温和地笑笑,先跟莱诺握手拥抱,然后揽住母亲的肩膀把人拥进怀里,“妈,过段时间,我去F国看您。” “嗯...”叶妈妈哽咽着,“妈妈等你哦。” 叶颂明帮母亲擦拭泪痕,动作轻柔小心,突然想起了什么,毫无预兆地问:“妈,我的父亲叫什么?” 叶妈妈微红的眼眸睁大,表情错愕。 二十几年来,叶颂明头一次提到那个男人。 “他...”叶妈妈微怔,很是不解,“宝贝,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叶颂明笑道:“我随口问问,你不想说就算了。” “没有啦,”叶妈妈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我只很惊讶,他姓韩,跟我离婚后就去了Y国,好像再也没回来。” “确定姓韩?”叶颂明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叶妈妈露出被冤枉的表情,委屈的噘嘴:“宝贝,你怎么可以怀疑妈妈,我在你心里是那种人吗?你就算去找他,我也不会拦着你呀!” “我知道。”叶颂明赶忙安抚,两手搭在母亲的肩膀,笑的温柔,“我相信您,另外,我没有想过去找他,好奇问问而已。” “那你怎么会.....” 就在叶妈妈经不住求知欲的作祟,想要刨根问底时,叶颂明外衣兜里的手机陡然响起。 一阵优雅的铃声传入耳里,属于周予琛的专属铃声。 “予琛来电话了。” 叶颂明摸出手机,很快接起来。 “叶医生,你好。”周予琛低沉磁性的嗓音顺着电话线爬过来,“我不在S市,没办法亲自送叶妈妈和莱诺叔叔,请替我转达歉意。” “没关系啦!心肝宝贝!” 叶妈妈一把夺过手机,欢快的声音像小鸟鸣叫,“妈妈不在要照顾好自己哦,你和宝贝要幸福,不开心的时候就亲亲,亲一下就什么问题都解决啦!” “好,”周予琛笑着答应,“我听您的。” “唔嘛!爱你呦!” 叶妈妈撅起红唇,装模做样地亲一口。 她亲完还不算,手机还给叶颂明,用期待且不容易拒绝的语气说:“你也亲一下!快点,亲完再挂断!” “亲...亲一下?”叶颂明指着手机,满脸写着拒绝,“叶女士,隔着电话不方便,您别闹了。” 另一头周予琛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糊里糊涂地问:“什么?叶医生,叶妈妈让你做什么?” “心肝宝贝!吻别!叶医生要和你吻别。”叶妈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冲着扬声器宣布。 沉默了大概两三秒,周予琛淡然而清晰的声音传过来:“好的。” 这一刻全世界都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叶颂明左右瞅瞅,发现周围的人都莫名其妙的被他吸引,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待他对手机吻别。 叶颂明头一次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叶女士...”他哭笑不得,几乎用恳求的语气。 叶妈妈不住地摇头,演技堪比好莱坞演员,眼泪说来就来:“快一点,要说爱你呦!不要害羞。” 叶颂明敌不过他妈妈的眼泪,清了清嗓子,挤出一个比假/钞还要假的笑容,众目睽睽之下,在叶妈妈和莱诺叔叔的期待中,还有周予琛安静的等待中,他将手机移到唇边,硬着头皮在屏幕落下轻轻一吻。 “予琛,爱你。” 这他妈的是真尴尬! 晋江独家发表 这天清早,叶颂明从床上爬起来,照常洗漱吃早餐。期间,他接收到周予琛发来的信息。 对方告诉他,出差归来,人已经回到S市,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办手续。 他想起上次周予琛在民政局控诉他“什么都无所谓”时的表情,想了想,决定这次由自己安排时间,免得再让人说什么都无所谓。 「予琛,你人在哪里?」叶颂明先问问对方忙不忙,修长的手指点击手机屏幕一连发两条信息: 「出差辛苦了。」 「今天我约了翻译协会的会长,明天上午好吗?」 隔了五分钟,周予琛回复消息:「没问题。」 叶颂明看着聊天记录,心里松口气,好像了却一桩心事。 突然想起什么,他又拿起手机打字,不忘提醒:「予琛,别忘了证件和复印件,可以让秘书帮你准备。」 “叮~” 一声提示音,叶颂明手指滑开屏幕,隐约看见一行「你在教我做事?」但是很快,这条消息被撤回,快到叶颂明来不及眨眼。 过了几秒,周予琛重新编辑一条发过来:「知道了。」 叶颂明轻笑了声,周大少爷被迫保持绅士的一面实实在在地把他逗笑了。 日月如梭,转瞬间,忙忙碌碌的一天过去,又开启了离婚的旅程。 距离上次离婚时隔一周,上午八点钟,叶颂明坐进一辆专车,前往熟悉的目的地,S市民政局。 快要到达时,他兜里的手机响起来,属于周予琛的专属铃声。这声音传入他的耳畔,引得他的右眼皮跳了跳。 这时候来电话,明显不是好的征兆。 他迅速调整状态,镇定自若地接起来:“予琛。” “叶医生,抱歉...”周予琛先道歉,声音低迷略微沙哑,听上去很糟糕。 在一起三年,叶颂明头一次听到用这种语气讲话的周予琛。印象中的周少爷盛气凌人,吐字清晰有力,而电话里的声音如此微弱,若不是音色相同,叶颂明还以为是幻听。 “予琛,你没事吧?”他赶忙打探情况,“你嗓子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周予琛保持陌生的状态,慢悠悠地说:“昨晚吃错东西,肠胃不舒服,很抱歉,今天可能没办法赴约。” 与此同时,专车已经停在机关单位门前。 “没关系,”叶颂明瞅一眼车窗外,没有下车,对司机做了一个手势,“身体最重要,你有看医生吗?” “嗯...”周予琛低声应道,“不严重,休息一天就好。” 叶颂明微微蹙眉,有些担忧:“你在哪里?” 周予琛犹豫了一下:“我在周家。” “我去照顾你。”叶颂明启唇的音质清透,让人不自觉静下心。 “不用,”周予琛还是选择拒绝,“有景澄在,不麻烦你了。” 景澄也是医生。虽然平时总和周予琛拌嘴,但是不影响姐弟情深。 叶颂明安心下来,心里也清楚,周予琛可能不想见他。现在的关系比较尴尬,见面也是无言相对。 “照顾好自己。”叶颂明温声交待一句。 就在这时,他没有等到周予琛的回应,电话里传来的却是另一个陌生而年轻的男性嗓音:“予琛,喝点水....” 叶颂明来不及回味这个陌生的嗓音,电话已经被周予琛挂断了。 他盯着通话记录,眼底墨色浮动,变得面无表情。 “先生?” 司机回过头,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叶颂明收起手机,恢复正常,露出恰到完美的笑容:“师傅,麻烦送我去出版公司。” ...... 周予琛将手机放在床头,掀开身上的夏凉被,两手撑住床铺,有些懒惰地坐起身,乌黑的眼眸环顾四周。 他处身于一间狭小的公寓,屋里光线不亮,连窗帘也是深色的,微微侧头,望见一道模糊的身影立在床边。 “你要的水!” 身影开口说话了,装满水的玻璃杯往他眼前送了送,语气有点不耐烦。 “谢谢。”周予琛接过男人递来的水,轻抿一口。 “你怎么回事儿?” 为他倒水的男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窗户走去,伸手去扯窗帘,扯一下没扯动,有些气愤地使用蛮力,只听“哧啦”一声,大半个窗帘都被他拽了下来。 透明的落地窗泄进阳光,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周予琛不适应地挡了挡脸,无语道:“难道不是电动窗帘吗?” “卧槽...”男人小声骂句,表情有点囧,“前几天刚换的,忘记了。” 刚刚回国还不到一周,男人对公寓里一些换新的居家用品还不适应。 “川导,再给我倒一杯水。”周予琛嗓子有点发干,一杯水很快喝完,举起空杯子朝男人晃了晃。 “你还真把我当佣人使唤了?” 名唤“川导”的男人走过来,俯下/身,整个人向周予琛贴近,他微微抬脸,眸中倒映出男人英俊的脸庞。 这是一副有本事让人过目不忘的男性面孔,骨相真的很优越,五官深刻得像是描画出来的,就是此刻的表情不太友好,写满了不情愿。 周予琛轻拍男人的肩膀,嘴唇微弯:“好兄弟,谢了。” “嗯哼,看在你身体抱恙的份上...”男人轻哼,接过杯子,转身走了出去。 川导全名沈煦川,是周予琛在Y国读书时认识的好朋友。同是中国人,沈煦川来自C市,周予琛是S市人,都是国内排前三的大城市,距离不算远,他俩自称是老乡。 第一次见面是在图书馆,两人面对面,因为看上同一本书阴差阳错搭上话。 那天的沈煦川一身白衣,穿的很板整,性格开朗爱说爱笑,有一双少见的褐色大眼睛,还带点蓝绿色素的点缀,肤色偏冷白,自来卷头发留到耳下,蓬松又柔软。第一眼看上去,周予琛以为他是欧亚混血儿,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很乖的感觉。 周予琛在Y国举目无亲,自然而然和这个能聊的来的老乡成为朋友,甚至把对方当做弟弟对待。 后来熟悉了,周予琛才知道沈煦川不仅比自己大两岁,而且一点也不乖,私底下玩的最疯,竟玩些挑战心脏极限的运动,他年纪轻轻就能拿到Y国气联发出的A级驾照,还要归功于沈煦川。 认识的时间不算短,沈煦川一如当初,永远带给周予琛一种形容不上来的神秘感。他只知道沈煦川是一名玩车很帅的F1赛车手,老家在C市,应该是不缺钱的富二代,具体是谁家的公子,周予琛不太清楚。 印象中,C市似乎没有姓沈的大户人家。 周予琛对沈煦川的家世不感兴趣,只要两人能玩得到一起去,相处的轻松愉快,其他都是次要的。 完成学业后他第一时间回国,而沈煦川没有选择跟他一起回来,满世界乱跑,参加各种职业竞赛,直到把所有奖杯纳入怀中才舍得回国。 回来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周予琛就很丢脸的在沈煦川面前呕吐,就像中暑了一样,晕晕沉沉的话都说不清楚,最后被沈煦川扛回公寓。 稀里糊涂地睡一觉,周予琛醒来就和叶颂明通电话,正好以此为由不用去办手续。 “你确定不用去医院?” 这是沈煦川第三次这样问,也是最后一次,毕竟事不过三。 沈煦川把水杯放在周予琛旁边的柜子上,双手插兜倚靠在墙壁,低头打量着周予琛。 早晨的阳光在周予琛的侧脸轮廓镀了一层金,清冷贵气得简直像一尊神像,但脸色依然有点苍白。他慢条斯理地喝口水,说:“我这种情况不用去医院,我知道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中暑还是胃肠感冒?”沈煦川好奇地问。 周予琛欲言又止:“我怕雷到你,先不说了。” “哥们儿!你要是不想说,就别勾引人好奇心,真是服了!”沈煦川无语至极,手伸进衣兜摸索着,很快掏出一盒烟。 他抽出两根,扔给周予琛一根。 周予琛捡起来咬在嘴里,想了想,没点燃,用食指夹住放在鼻尖嗅了嗅。 沈煦川自顾自地点燃香烟,顺便把旁边的窗户打开,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边吸烟边说:“这两年变化真大,对面什么时候建的公园。” “早就有了。” 还是我负责开发的项目。 周予琛不想显摆自己的业绩,默默在心里加一句。他闻着香烟,唇边划过一抹淡笑,尼古丁的味道让他想起叶颂明,真是凑巧,叶颂明也喜欢这个牌子的香烟。 “欸,你确定没事是吧。”沈煦川抽完一根烟,关了窗户,回过头问。 周予琛曲起一条腿,两手垫在脑后,懒洋洋地说:“很快就好,我身体素质不是谁都能比的。” “呵...”沈煦川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抓起柜台上的车钥匙,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你去哪里?”周予琛问。 沈煦川低头换鞋,嘴里说:“我约了人飙车,顺便追人,你自己休息,有事打电话。” 周予琛眼底闪过惊奇:“你要追谁?” 沈煦川唇间含着浅浅笑意:“当然是我看上的人,不然我回来干嘛。” “你打算...”周予琛沉吟一瞬,“怎么追?” “不择手段的追,想办法套牢他,让他一辈子离不开我。” 这话说完,沈煦川英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随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听语气好像在说笑话,周予琛却明白,沈煦川从不说假话。 室内突然寂静,只有腕上的手表发出清晰的嘀嗒声。 周予琛低垂着眼,阳光下,睫尖泛着细碎的光,他的一只手按在胸膛,慢慢往下移动,心里琢磨沈煦川刚刚说的话。 怔坐了会,他抬起脸,眼神已有决断。 晋江独家发表 周予琛的身体素质确实好,休息一天就生龙活虎,冷白的面颊恢复血色,精神气十足,状态良好。 以前都是他找叶颂明约定办理手续的时间,现在轮到叶颂明主动约他,询问完他的身体状况,接着就把话题拐到敏感点上。 “什么时候方便?” 就算是探讨这种令人不愉快的问题,叶颂明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似水,有种刚柔并济的踏实感。 “我都可以。”一开口,周予琛才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哑。 他将正在通话的手机从耳边挪开,转过脸轻咳两声,调整好状态,重新接电话:“叶医生,你来定时间吧,最近我都有空。” 电话那头的叶颂明停顿几秒,随后问:“你感冒吗?” “不是,”周予琛说,“嗓子稍微有点不舒服,没大问题。” “照顾好自己。”叶颂明还是那句话,“时间约在周三上午,方便吗?” “方便。” “那好,如果更方便的情况下,我们可以一起去,路上聊聊怎么样?” 听闻此话,周予琛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迟疑两三秒,放松了神态:“没问题,周三上午我去北府接你。” “谢谢。” 道完谢,简单寒暄几句,两人同时挂断。 莫名其妙的,他们不知不觉中竟然分居了。 近几天周予琛都没有回北府别墅,落地S市第一天他去周家看景爸,第二天就约了沈煦川见面,然后就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 他摸着胸口,感到有股郁气在胸膛里横冲直撞,心里直呼后悔。 应该第一时间回北府别墅,最想见的人不是景爸也不是沈煦川,而是那个男人。 周予琛打发走身边的秘书和助理,找个没人的休息室静坐许久,他低垂着头,陷入沉思,深眸忽闪忽暗。 叶颂明的主动令他心慌,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不受他控制,准确来讲,叶颂明这个人根本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不知道是他低估了叶颂明,还是高估了自己,可能两者兼有。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沈煦川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你玩脱了。” ...... 第二天上午,吃完早餐的时间段。 周予琛的商务车准时停在北府别墅的门前。 叶颂明没想到对方来的这么早,正在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卧室的房门被韩姐敲响。 他系好领带,走过去开门。 “叶医生!” 韩姐的语气很是高兴,似乎有天大的好消息公布,同时也带着点惊讶打量眼前穿着正式的男人。 叶颂明点头微笑,简单的黑西装衬着高挺的身躯,领口整洁,骨节修长分明的手整理了下袖口,柔声问:“韩姐,有事吗?” “少爷回来了!他来接您。”韩姐当好事儿似的宣布,到现在仍旧天真的以为这对夫夫只是小打小闹。 今天见叶颂明难得穿的这么正式帅气,猜测两人结伴去参加某场宴会。 韩姐替他们高兴。 叶颂明唇间浅笑:“我现在就下去。” 韩姐跟着他一起下楼,帮他提公文包,兴高采烈地庆祝少爷出差归来,打死都想不到公文包里装的是离婚材料。 她像长辈一样在叶颂明耳边唠唠叨叨:“两口子之间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哪有夫妻不吵架的,床头打架床尾和。” 这话倒是点醒了叶颂明。 仔细一琢磨才发现,他和周予琛一起生活的这几年,除了最初提离婚时两人情绪稍微有点起伏以外,他和周予琛从来没有像其他夫妻之间那样拌过嘴,他们从始至终互相尊重,相敬如宾。 男女和男男还不一样。男人和男人在一起,荷尔蒙爆发的瞬间,不仅能体现在性/事上,打架方面也是淋漓尽致。 叶颂明认识很多由同性婚姻组建的家庭,总能听到谁谁又跟谁谁往一起打,然后睡一觉第二天和好如初。 而他和周予琛简直是素质代表,三年没吵过架,这才是最可怕的。 叶颂明觉得,也有可能跟自己的性格有关,别说跟周予琛吵架,换了任何人,他和对方站在一起对喷,想想那个画面就很滑稽。 他就不是一个喜欢动嘴的人,他是行动派,多说不如多做。 晋江独家发表 上午八点过十分,叶颂明和周予琛在北府别墅会面。 这是他们已经数不清第几次去往民政局扯证,过了今天,他们就是前夫和前夫的关系,再也不用在长辈或者朋友面前扮演模范夫夫。 叶颂明真心觉得演戏真挺累的,尤其是叶妈妈在场的时候。 想起叶妈妈,不免又联想到那天在机场做过的蠢事。他隔着电话对周予琛吻别,而且是当着许多人的面。 他下意识朝身边的男人看去,正巧,对方也在看他,两人的视线交缠一起。 许是他今天的穿着略显正式,很有钢琴家的风范。周予琛那双深沉的美目宛若灵活的画笔,将他从头到脚描绘一番,看得些许出神。 “叶医生,你昨天在电话里讲,有事要跟我聊聊?” 周予琛先开了口,卷翘的眼睫带着一丝颤意,声线却出奇的清冷沉稳。 叶颂明侧过脸,望进了他的眼睛:“想跟你聊聊两家的长辈,我知道你为难,但这件事早晚要面对。” “也不算为难,”周予琛微掀眼皮,语气不急不缓,“我现在不说是不想景爸为我担忧,至于叶医生的顾虑,您大可放心,我们的婚姻影响不了周氏和叶氏之间的合作。” “我指的不是这个。” 叶颂明温声解释:“你最近都没有回家,韩姐都看在眼里,她就像你和景澄的姨妈,对你们的事很上心,我昨天有听到她和景澄通电话,这样会不会引起长辈的怀疑,你看我们要不要....” 周予琛骤然打断:“我是想回家的。” 这个“家”字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愣。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再探讨回不回家明显不自在,后知后觉都有些尴尬。 “我的意思是,最近几天比较忙。”周予琛不露声色地平复情绪,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我理解叶医生的顾虑,我和你一样不想欺瞒长辈,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等我们办完手续再坦白,我们一起面对。” “好啊。”叶颂明不假思索就同意了。 只要有一个期限,叶医生可以等待,怕就怕未来的不确定性。 这时候,车子已经拐上环城高速。 叶颂明望一眼窗外,熟悉的道路和熟悉的人,他记起被太阳毒烤的感觉。 周予琛似乎也想到了那件事,脸色瞬变,薄唇微启欲要开口,想对上次的突发事件解释清楚,却不想攥在手里的手机响起来,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只好作罢,先看一眼是谁打来的电话。 是沈煦川。 周予琛勾起唇角,心里有些欣喜,一时不察便表现了出来,他侧过身子,脸部面向窗外,轮廓线条变得柔和。 “有事吗?”他接起来,直言不讳。 沈煦川好奇:“你在路上?” 周予琛用余光瞥一眼身旁的男人,低声道:“是。” “需要我帮忙吗?”沈煦川笑呵呵地问,残忍地提醒一句,“晚一点就扯证了。” “你方便吗?”周予琛说话简短,声音没情绪。 旁人听不出个一二三,通电话的两个人却有种对暗号的错觉。 沈煦川明白他的心思,笑道:“地址,我去给你来个偶遇,怎么样亲爱的?” 周予琛庆幸手机防音,不然对方不着调的暧昧语气传到叶颂明的耳朵里,想不误会都难。 “我...”周予琛刚想说点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车速突然降低,慢腾腾地往前行驶,最终停了下来。周予琛思绪畅然,眯缝着眼眸观察前方黑压压的一片,耳畔传来各种嘈杂声。 不是早高峰时期,竟然奇迹般的堵车了! “不需要了。”周予琛对电话讲。 “真的不需要帮忙?”沈煦川要确定一下。 周予琛忍不住把目光投向身侧,此时的叶颂明正歪着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车窗外,有那么一瞬间,清雅的脸庞显出与年龄不符的呆萌无措,勾引人想伸手捏一捏。 “真的不需要。”周予琛咬住一点唇肉,阻止自己笑出声,“已经解决了。” 通话结束,周予琛坐直身体,面带笑容地呼出一口气。 桥上被堵的水泄不通,很多人都下了车,好像在看热闹。司机降下车窗与前来指挥交通的交警沟通片刻,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周总,叶医生。”司机回过头,冲着俩人解释情况,“前方下桥的路口塌陷,不过请放心,发现的很及时,暂时不会对过往的车辆造成危险,只需耐心等待。” “要等多久?”叶颂明接过话,表情有点麻了。 司机尴尬地笑了笑:“运气好,一个小时就够了。” 叶颂明转头看着周予琛,一双如朝露般清澈的眼睛里竟然透出孩童的懵懂与茫然,好像在感叹这个世界有多奇妙。 周予琛与他对望,胸腔因极力憋笑产生胀痛,害怕露馅没敢说话,假装不解地眨眨眼。 想笑不是因为运气有多好,而是叶颂明那天真无邪甚至有点呆板的表情,逗得周予琛越看越想笑。 这次可怨不得任何人,这是老天爷帮忙。 大眼对小眼地互视半晌,周予琛没什么反应,倒是叶颂明先笑出声:“今天又离不成了。” 周予琛别开脸,强忍住笑意,闷声道:“改天吧。” .... 下午三点钟,叶颂明走进出版社,他和周予琛被堵在桥上整整六个小时,若不是亲身体验,他无法相信。 折腾一小天,午饭都是在车上解决的,幸好司机有先见之明,提早准备一些碱性食物,比如海带和乳类。 等他们逃离苦海,周予琛想带他去吃大餐弥补精神损失,还邀请他参加一场晚宴,他委婉拒绝了,独自回到公司。 算算时间,一个月过去,前前后后折腾这么多次,他们竟然还没有办完手续。 一次两次可以当做巧合,三次四次五次还没有完成就有点过于巧合了,逻辑上都说不过去。 叶颂明合上办公室的百叶窗,拿着一盒烟走到窗前,半个身子探出去,一边吸烟一边思考他和周予琛之间的问题。 他真是看不透周予琛的心思,这个男人变幻无常。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觉得有必要和周予琛谈谈,时间就定在今晚,他想知道对方的真实想法,离婚是一时气话还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不论怎样,他要打破僵局。他和周予琛的婚姻,早就名不副实了。 他拿下衔在口中的香烟,吐出一缕长烟,然后关上窗户,信步走到办公桌捞起手机,指尖滑开屏锁发出一条消息: 「予琛,今晚回来吧,我们聊聊。」 快要下班的时候,叶颂明才接到周予琛的回复: 「叶医生,我会回去,不管多晚都回,我向你保证,不会再失约。」 这算不算变相道歉? 叶颂明想起自己为周予琛精心准备晚餐的那天,同时也感到奇怪,这种话出现在聊天框里,不太符合周予琛的行事风格。 ... 叶颂明从傍晚一直等到深夜,终于把人盼回来,却等来一身酒气的周予琛。 夜明星稀的夜晚。原本安静的北府别墅门前突然引起一阵骚动,车灯闪烁,透过落地窗照进来,门外人声重叠渐行渐近。 下一秒,别墅的可视电话“叮咚”响起来。 韩姐小跑去看看是谁,而一直在客厅等人的叶颂明也跟着站起身,迈开步子往门口走去。 别墅的两扇门被韩姐推开。门外,两个身高相差无几的男人靠在一起,身后的背景是辉煌壁灯投下的光线,衬得他们身影朦胧神秘,一股酒气也随之而来。 看见有陌生的男人陪在少爷身边,韩姐一时愣在原地,忘记了打招呼问好。 周予琛似乎喝醉了,站都站不稳,胳膊搭在陌生男人的肩膀,低着头嘴里咕哝着什么,早上走时西装革履,回来衣衫不整,西服外套敞开着,昂贵的领带不见,领口的扣子被解开几颗,线条完美的锁骨若隐若现,头发也稍显凌乱,被风一吹轻轻飘动起来。 他醉成这副德行,送他回来的男人却十分清醒,一双褐色的大眼睛闪闪发亮,鸭舌帽下面的卷发有几缕翘起来,显得一脸孩子气。 男人搂紧周予琛的腰,勉强稳住两人的身形,然后抬起帅气的面孔,对着正在打量他的韩姐微微一笑:“我是予琛的朋友,他喝醉了。” 叶颂明第一眼就认出这个男人是谁,他在照片上见过,是一个可以让周予琛开怀大笑,现在又让周予琛酩酊大醉的男人,长相俊美绝伦带点异国风情,那张明晰立体的脸庞在灯光下格外真实,令人情不自禁多看两眼。 “帮个忙行吗?你家少爷不省人事,醉酒的人特别沉。” 那个男人再次开口,佯装很吃力地抬了抬周予琛的胳膊,嘴角扯出一抹奉承长辈常见的假笑。 声音也是如此的耳熟,用不了多久,叶颂明便记起这声音出自哪里,正是前段时间他和周予琛通电话时,偶然听到的男性嗓音。 韩姐回过神,赶忙伸手去扶周予琛。 就在这时,叶颂明从门后走过来,他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长裤,颀长的身形被暖光笼罩着,轮廓点缀一层淡淡的光晕,添了几分柔和,很像江南画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他的视线虚虚掠过周围的一切,最终定格在周予琛脸上,他看着对方,面容平静,仿佛心如止水,只有清淡的瞳孔里滑过一丝微弱的波动。 “我来吧。”叶颂明轻拍韩姐的肩膀,高挺的身形靠过来半寸,代替了韩姐的位置,随即伸出修长有力的双手去接纳周予琛。 他不用抬头看也知道,那个男人正在毫不避讳地打量他,而且是用一种奇特带有趣味的眼神,令人难以忽略。 沈煦川确实在观察他,像只聪明的知更鸟偏着头,老早就对他充满好奇心,视线从他精致轮廓的下颚,飘到他修长冷白的腕骨,心里感叹百闻不如一见,突然能理解周予琛为何年纪轻轻就踏入婚姻的坟墓。 面对这么一个相亲对象,谁也不会无动于衷,毕竟很少有人能够拒绝“舒服”。 叶颂明的长相称不上有多么惊艳,贵在气质难得,时时散发着疏朗的神韵和举止优雅的光彩,他仿佛拥有一种魔力,勾引所有人向他靠拢,尤其是生活不快压抑的人更想找他寻求庇护。 嗷...周予琛的“老婆”竟然是这种人! 沈煦川端详完,心里总结出这么一句话。 晋江独家发表 在被人打量的半分钟内,叶颂明已经把周予琛扶进家门,他和韩姐一左一右地架着醉酒的男人。 沈煦川倍感轻松,活动一下筋骨,一抬头,撞上叶颂明投来的视线,里头是探不清的意味。 “您就是叶医生吧?”沈煦川笑容开朗,眼神清澈纯真,不知不觉中又给人留下很乖的印象,“我是予琛在Y国认识的朋友,今晚校友聚会,他喝得有点多。” “谢谢你送他回来。”叶颂明颔首点头,脸庞带着半分笑颜,“请进来喝杯热饮。” “欸谢谢了!这么晚我怎么好意思不打扰呢。” 沈煦川表示拒绝地摇摇手指,摘掉头上的鸭舌帽,风一吹头发就浮在眉眼间,他无所谓地用手往后扒拉,抽空瞅一眼正在装死的周予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谢谢叶医生的好意,我什么都不想喝,倒是予琛今天真的没少被灌酒,有什么好喝的都留给他吧。” 说完以后,沈煦川重新戴上帽子,冲着叶颂明挥挥手,甩着车钥匙转身离开,背影潇洒宛若传闻中的江湖侠客。 院外的引擎声“叽叽”响起,晃人眼的车灯光闪烁两下,不一会儿车子就开远了,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整栋别墅又恢复先前的宁静。叶颂明耳边只有浅浅的呼吸声,感受到怀里发烫的温度,他低头看去,视线落在周予琛低垂的眼睫上,手臂虚拢了下男人腰侧,以防摔倒。 周予琛半阖双眸,呼吸声均匀,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酒香,人倒是挺安静,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叶医生,扶少爷回卧室吧。”韩姐轻轻柔柔地提议,眼底尽是温暖与溺宠。 “小心一点。”叶颂明语调平平,扶住周予琛的胳膊搭在自己的后颈。 他和韩姐配合默契,两人合力拖住周予琛的胳膊和腰,将醉酒的男人扶上二楼。 主卧的大床上,周予琛侧躺着,半张脸陷入柔软的被褥里,无处安放的两条长腿微微曲起,轻轻地呼吸着。 叶颂明坐在床边,接过韩姐递来的湿毛巾,俯下/身,动作轻柔地帮周予琛擦拭脸颊。 可能是感到舒服了,周予琛从侧躺变仰躺,放松四肢,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叶颂明手中动作停住,低头看着男人。 双方的目光撞在一起,静静地互望,他们都能感觉到,这一刻的对视不同往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微妙感。 “韩姐,你先出去。”周予琛薄唇开启,嗓子微微沙哑。 “好的,我去煮些牛奶给您和叶医生。”韩姐应声,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顺便把门关上。 叶颂明不言语,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继续刚才的活计,擦完周予琛的额头,开始擦他的右脸颊,动作娴熟有速,好像完成某项任务一样。 “叶颂明...”周予琛轻轻唤了一声,同时握住了叶颂明的手腕。 “嗯?”叶颂明答应着,嗓音淡淡地问,“予琛,你在想什么?” 周予琛眨眨漆黑的眼,答不上来。 叶颂明有条不紊地抽出自己的手,拨开周予琛额头散落的碎发,将脸向他贴近,温热的气流划过他的肌肤:“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想跟你聊聊,可惜今晚又错过了,你还是休息吧。” 周予琛吞咽唾沫,喉结滚动着,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样的叶颂明,带给他的感觉完全是陌生的。 虽然一如既往的照顾他,体贴入微,对他微笑,但和以前传递的感觉不同,至于哪里不同,周予琛混沌的头脑暂时找不到答案。 “叶颂明。”周予琛有些不安地又叫了一声,声音特别低哑。 随后他坐起身,两只胳膊搂住叶颂明的脖颈,他把脸埋在男人的颈窝,低声重复着:“叶颂明,叶颂明,叶颂明...” “予琛,睡一觉就没事了。”叶颂明轻拍他的背部,音质出奇的镇定,甚至有点冷淡。 接着那只手从周予琛的脊背移到肩膀,明显想和他保持距离。叶颂明觉得,搂搂抱抱很容易出事,这样下去该不成体统了。 周予琛摇头,声音呢喃:“不,别这样...” “亲爱的,你醉了。”叶颂明说了句F语,轻拍两下周予琛的肩膀,随后手中力道加重,决心想把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不成想周予琛的胳膊就像铁钳子似的,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就是不肯松手,任他怎么掰也掰不动,力气大的惊人。 看似清瘦的人,竟然有如此的爆发力,根据感觉推算,那股力量超出正常男人的两倍有余。 叶颂明曾经是医生,在他都快忘了这个身份时,因为惊讶周予琛的力气而搞笑的犯了职业病,他觉得此情此景,他和周予琛纠缠的画面有点可笑,也就真的轻轻笑出声。 “叶颂明...”周予琛轻唤他的名字,那声音性感极了,“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什么?”叶颂明耐着性子柔声问。 “可不可以不离婚...”这话在周予琛的喉咙里不知道滚了多少遍,终于脱口而出。 莫名的,叶颂明脑子里突然闪过刚刚在门口看见的另一个男人的身影,照片中的笑容以及电话里的声音。 他眼神一凛,眼底笑容尽收,语气却比方才还要温柔:“予琛,是你提出离婚的。” 闻言,周予琛瞳孔骤缩,心跳加速到发疼,不详的预感果然是对的! 叶颂明又轻轻地补充一句:“你忘了吗?” 他的声音低的几乎是在耳语,用那种温柔到极致的眼神看着周予琛,嘴里却吐出无比残忍的话。 周予琛仿佛被人戳中要害,一股力量聚集双手,猛地推开叶颂明,两颊迅速涨红,似乎气的不轻:“离就离!” 力气惊人的男人发起狠来跟野人有一拼,不是叶颂明这种“文弱书生”可以抵挡的,他不可抗力地从床上滑下去,整个人跌坐在地毯上。 三年头一次,这应该算是吵架了吧。 叶颂明淡淡地扫一眼自己有些狼狈的姿势,嘴边常挂的笑容和暖意云消雾散,漠然地抬起脸,深深地看了一眼周予琛,脸上的表情就连贪得无厌的人也不敢跟他要求什么。 周予琛怕被一眼看透,避开他的视线,低垂的眼睫下思绪翻腾:“抱歉,请出去。” 叶颂明对他无理的态度浑不在意,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扔下手里的湿毛巾,毫无留恋地走出房间,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门被关上,叶颂明轻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外面和屋里都静悄悄的。 周予琛还坐在床上,双手捂住脸喘息着,无数种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乱糟糟的感觉像是在受精神上的酷刑。 过了片刻,他的手从脸上挪开,长长呼出一口气,瞥一眼静悄悄的门口,又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露出嫌恶的表情,有点想吐。 他利落地翻身下床,阔步走向浴室间,一把推开门,站在干净的镜子前,观察着镜子里的男人。 在强烈的苍白灯光下,袖子被挽起,衣领被扯开,露出像白玉一般的皮肤,面颊显得比平时更加冷淡,只有眼尾泛着点点绯红,添了几分魅惑,还是刚才和叶颂明对峙时存留的激情。 周予琛微抿着薄唇,叛逆的眉毛轻轻往上挑,墨色的眼底如有火烧,哪还有一点醉意。 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脸。 感觉好受一点后,他找到手机,打通沈煦川的电话。 “怎么样?”沈煦川兴致勃勃地问。 周予琛半吊着眉梢,语气称不上友善:“他要跟我离婚。” “你确定?” 周予琛微眯起的眼眸中释放出一丝危险的光,平静的用陈述句道:“我认识他三年,从来没见过他露出那种表情,好像我是他的病人。” “完蛋!兄弟,你玩大了,他要跟你来真的!”沈煦川啧啧出声,“也对,像你家叶医生这样内敛藏锋的人,平时闹不出什么水花,关键时刻爆发就好比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我该怎么办。”周予琛不像是在问沈煦川,而是在问自己,从始至终都在看着镜子讲话,表情像被寒水浸过一般。 “事到如今,你有什么大招就全都使出来,别掖着藏着,”沈煦川没心没肺地呵呵笑,“实在不行让你两个爸爸出面,多一人多张嘴,他不是你老爸的手下吗?肯定要给景院长面子的...” “你说的对。” “哪点对?”沈煦川好奇想知道。 “你说的对...”周予琛低低地重复这句话,低垂的眉眼抬起来那一刹那,在熠熠的灯光下变得锐利自信:“你曾经说过,要想得到一个人,就要不择手段。” 沈煦川微怔,提高嗓音:“喂!兄弟,我装逼随便说说,你可别做傻事。” “川导,你想哪去了。” 周予琛轻声嗤笑,洁白无瑕的指节将衬衣扣子按顺序解开,不疾不徐地开始脱衣服,衬衫被他随手扔在旁边,然后解裤带,镜子里倒映出他的身形,他蹙起眉头,对电话里的人抱怨道: “我要洗澡,脖子上被你抹了半瓶白酒,难闻死了,搞得我反胃想吐,难怪他不让我抱...” 晋江独家发表 两人不欢而散,这算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吵架,虽然没有大打出手,但采用了更残忍的冷战模式。 眼不见为净,谁也别搭理谁,在这方面他们默契度满分,总是能完美错过,有叶颂明在的地方,绝对看不见周予琛,反之亦然。 一连三四天,叶颂明和周予琛这对年轻夫夫没有出现在同一张桌子吃饭,也没有出现在同一间卧室,更别提张嘴说话,就连离婚的事也告一段落。 奇怪的是周予琛每晚都会回北府别墅,霸占主卧不肯出来,欺负叶颂明脾气好,只能夜夜睡客房。 一开始叶颂明认为对方是怕被长辈发现端倪才回家,后来想想,以周予琛在S市的实力,房产遍地不可能无处可去,既然掐半个眼睛看不上他,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再仔细一想,应该是跟韩姐有关,太久不归家会引起怀疑。反正绕来绕去,都是家里的那些事儿。 叶颂明并没有刻意与周予琛冷战,他是真的忙,手头工作遇到困难,每天都在想办法解决,一门心思扑在翻译工作上,暂时没有时间探讨婚姻问题,再加上周予琛心中的气还没消,两人都决定平静几天再探讨,以免发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状况。 其实他们都是不喜欢吵架的人。 ... 由叶颂明负责翻译的两本E语书,经过他坚持不懈的努力沟通,出版公司的老板答应他将交稿日期宽限到九月份,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特例。 书籍是独家版权,在这片土地不存在竞争关系,这让叶颂明有足够的时间去解析文章,还可以去E国他乡转转。 这么久以来,可算是有一件舒心事。 但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心中生出一股郁气,表面看不出来内心却饱受煎熬。原因是他定购的新改版的E语汉字典迟迟没到,耽误了他的工作进展,有几处外文词语的意思还不明晰,而且是很重要的段落,不能轻易下定论。 他查找许多相关资料,复习E语的五十种语法,打各种电话咨询,总之忙得一塌糊涂。 每天一上班他就钻进办公室不出来,有时候连午饭都忘记吃,每次还要闫小亮提醒他再不吃就凉了。 他哼哈答应,匆匆吃几口了事。 “叶老师,不上厕所吗?”闫小亮又冒出头刷存在感。 “啊,厕所?”叶颂明把脸从一堆资料里抬起来,鼻梁上架着一副散光镜,表情憨憨的有点呆,“上什么?不需要,我不吃。” 闫小亮忍不住捂嘴笑:“哈哈..叶老师,你真是太可爱了。” 叶颂明从书中抽出一点注意力,想到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也跟着笑了:“小亮,你比我更可爱,去把诺夫曼的书找出来,要原版,你把最后的尾声标记出来,重新翻译一遍交给我。” 闫小亮接到新任务,立马不再烦他了。 他把头重新扎进资料堆里,心里期盼着字典能早一点到。 许是他祈祷时非常虔诚,老天爷对他充满怜悯之心,原本被物流耽误的E语汉字典,当天下午就到了。 霎时间,叶颂明心中辽阔,多日来堵在心底的郁闷,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叶老师抱着改版的字典,高高兴兴地下班了。 “叶老师!” 他刚走出去没多久,闫小亮就追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白色信封。 “你的信,”闫小亮小跑追过来,稍微有点喘,扬了扬手里的信封,“下午在收信箱里拿出来的,看你太忙没打扰,才想起来。” 叶颂明接过来,看眼信封上面的印章,笑道:“小亮,谢谢。” 闫小亮问:“是F国作家钱南给您写的信吗?” “应该是,”叶颂明还不确定,用信封敲了敲闫小亮的额头,笑容随和有爱,“我回去看看,明天告诉你。” “OK!”闫小亮比个手势,转身踅回出版社。一边走还一边羡慕的嘀咕:“我也想拥有一位大作家笔友。” 叶颂明最近没有在公司加班,每天提早半个小时回家,原因是近几天雨水频繁,交通不便不好叫车。 他趁着天没黑就进了家门,先跟韩姐打声招呼,然后拎着公文包直接拐入书房,坐下来没多久,他便把信封拆开了。 确实是钱南来信,只是这次不同寻常,以前两人通信的内容不超过一张纸,而这次竟然有满满的三张,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叶颂明在看之前,不忘给闫小亮发信息,提前告诉对方来信者是谁。 等他收到闫小亮高兴的回复后,他把手机调成静音,这才拿起信纸认真地读起来。 钱南生病了,病的很严重。 信中写道,这应该是他写给叶颂明的最后一封信。 叶颂明看到这行字时眼底有了明显的波动,心跳跟着加速,他深吸口气,暗暗平复情绪继续读完。 钱南是F国著名现实批判主义作家,在世界有一定的影响力,出版过二十本名作,数不清的散篇,广受众人爱戴。 步入晚年的钱南,在两年前,他的最后一部著作饱受争议,形成两股极端,许多曾经赞扬他的名人看了后都纷纷摇头表示遗憾和失望,甚至公开发声批判。 那部晚年著作就是前段时间夏睿送给叶颂明的签名版F语书《我身边的善与恶》。之所以引起争议,原因是这部作品和钱南以往的作品风格大相径庭。 曾经的钱南被称为力量之光,虽然作品是现实批判性,但总是用美好的结局为读者画上句号,带给人充满希望的光芒。 很多国家还广为流传一句话:不想活的看看钱南,他是治愈一切不快的天使。 近十年未出新作的钱南,大家都在等待他精神上的蜕变,期待他能写出经典咏流传的旷世之作。 然而他的最后一部作品,竟然与众人的期望完全相悖。他不再坚持曾经的文风,不再写饱经风霜获得正义支持的主角,不再站在贫民的角度去怜悯众生,而是文风突变,晚年之作竟然是一部荒诞小说。 只有十万字,内容却极为丰富。描写主角过失杀人后不知悔改,一路逃亡流浪,赤脚走过三十多个国家,身带罪孽却受到众多人的欢迎与崇拜,最后留了一个开放式结局。 许多人争议的点在于,主角到底是故意杀人还是过失杀人,为什么钱南要以这样的人物视角作为主线。 两年前,叶颂明看了这本书,就在所有人都批判钱南时,他发表出一篇和别人意见完全不同的文章。 他觉得,这位作家在晚年时期竟然脱掉懦弱的外套,换上勇气的新衣。很明显,几十年前就想写的文章现在才发表,冒着晚节不保的风险敢于表达真实的自己,这种精神的蜕变才是我们所期待的。 人们见惯了阳光的一面,冷不防瞥到黑暗的一角,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反应。 这篇文章一经发表,叶颂明陪着钱南一起挨骂,被批判三观不正,也正因如此,他在业内的名声竟然莫名其妙的提高了。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叶颂明收到一封远道而来的信,信封洁白无瑕,信纸上面印着几行F语。 从此以后,他和钱南成了素未谋面的笔友,每月中旬左右互相通信。 现在被告知,这很有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通信。 钱南年事已高,早就听说身体不太好,从这封信的字迹就能看出,行字间隔不一,落笔轻重不稳,显然生命在煎熬地颤动,强忍着弥留之际的剧痛,写的时候一定很痛苦。 叶颂明将读完的信纸放到一边,抬头看眼窗外,发现天已经黑了。他点亮一盏夜灯,从抽屉里拿出干净的信纸,执起钢笔,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迟迟写不出一个字。 他就这么出神的保持一个姿势坐了许久,直到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敲响,他的思绪才有所回归。 “韩姐,我不需要咖啡,谢谢。”他以为是第三次想送饮品的韩姐,低头理了理衣服,没打算让人进来。 门外的人没有离开,犹豫几秒,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叶颂明闻声抬眸,下意识眯起眼眸,只瞧见一道模糊的黑影,看不清人脸。 “怎么不开灯?”话落,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摸向墙壁。 随后整个书房通亮。 周予琛站在那里,头发湿漉漉的,身上披着一件墨蓝色浴袍,赤着双足,没穿鞋子。 “予琛,是你啊。”叶颂明露出很自然的笑容,扫一眼男人白到反光的脚踝,有些惊讶问:“为什么不穿鞋?” 周予琛低头瞥一眼,满不在乎:“忘了,没关系。” 明显是刚刚洗完澡就跑过来了。 叶颂明从椅子上站起来,脱掉自己的鞋子,温声说:“穿我的吧。” “那你呢?”问这话时,周予琛已经光着脚走过来,毫不犹豫地就把脚伸进叶颂明的鞋子里。 叶颂明笑了笑:“我有袜子。” 周予琛穿好鞋并没有退开,站在书桌旁,余光扫到桌上的几张信纸,眼底滑过一抹好奇。 “你在写信?” “是啊,”叶颂明语气突然变得低迷,嘴角的笑容很牵强,“在写信,我在写,只是没想好写什么...” 周予琛眼尾轻扬,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能感受到叶颂明身上散发出来的伤感气息。 他心里清楚,叶颂明不是因为离婚的事伤感,而是因为那封信。 叶颂明有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这一点周予琛早就知道,以前没兴趣了解,现在想了解还没找到机会,至于以后能不能融入,就要看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他们冷战好几天,今晚突然的会面,破解僵局倒是比想象中的轻松,至少没有横眉竖眼。 通信的笔友要与世长辞,叶颂明现在看谁都很温柔,就算周予琛对他又打又骂也很难激起他的怒气,可能是所有的矛盾在生命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叶医生,你还好吗?”周予琛的手轻轻搭在叶颂明的肩膀上,动作很轻,轻到叶颂明都没有察觉。 不好,不太好。 叶颂明很想这样回答,但考虑到两人现在的关系... 若是以前,哪怕是一个月以前,他都会把脸埋进周予琛的胸膛,搂着对方的腰,寻求一点安慰。 还好他是理智的,压下心底的那股冲动,抬起失了光泽的眼睛,很自然的转移话题:“予琛,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句话,将两人拉回现实。 周予琛不动声色地缩回自己的手,信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景,声音徐徐:“首先我要对叶医生道歉,我那天不应该对你使用蛮力,我很抱歉,并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叶颂明早就不在乎了,尤其是读过信以后,“予琛,我也有问题,我们就不要纠结这些了。” “嗯。”周予琛淡淡应声,侧头时余光瞥到叶颂明略显疲倦的脸颊,心里一阵发紧,“我们之间的事.....可能还要拖几天。” “你要出差吗?”叶颂明轻声问。 周予琛抿着唇,脸色显得冷淡:“好朋友从Y国回来,我答应陪他玩几天,叶医生一个月都等了,不差这几天吧。” 叶颂明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是那天晚上送你回来的先生吗?” “是他。”周予琛没犹豫,一脸坦荡荡。 叶颂明考虑几秒:“三天后怎么样?” “加倍,六天。”话说完,周予琛觉得自己有点霸道,这样很不尊重人,立马改变了态度,“叶医生,我答应了朋友,希望你能理解,下周二上午我们民政局见,如果....如果....” 刚才还言之成理的周总裁,突然变得吞吞吐吐,看着叶颂明的眼神逐渐复杂,从中溢出几分不自在和羞意,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 “如果什么?”叶颂明耐心询问。 周予琛收敛神色,恢复一派的强者气势,随意扒拉两下半干的头发,边往门口走边说:“如果到了约定时间,叶医生还是决心要跟我离婚,我们就直接办手续。” 话都说到这份上,如果还讨价还价,那就显得小肚鸡肠。 叶颂明点头答应了,离婚的日子定在下周二。 “就这样说定了。” 周予琛扯唇轻笑,迈着轻慢的步伐,身影消失在门口。 叶颂明垂目思索,看着没穿鞋的两只脚,心理五味杂陈。 明明是周予琛提出离婚的,怎么到最后变成是被他逼迫的感觉。 晋江独家发表 夜里下了一阵小雨,早上的太阳冲出乌云的包围,露出金色的整张脸,S市迎来了雨过天晴。 叶颂明踏着露珠走出北府别墅,每走一步,心情都变得不一样。 上午时分。 出版公司没什么人坐班,部分同事外调采访,平时熙熙攘攘杂声不断的办公大厅安静很多。 窗外的晨光倾斜泄下来,照亮了叶颂明的专属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椅,两手伏在桌上,手中执着黑色钢笔,低着头,开始写信。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仿佛照进了他的心里,他突然没那么伤感了,甚至心情变得愉悦,写出来的语言也干练流畅。 人终有一别,何况钱南年事已高,活到八十岁,生活中各种酸甜苦辣都尝过,不枉此生。弥留之际被人质疑,相信会有真相大白的那天,想必现在的钱南也不在乎旁人的批判,以前只敢放在配角身上的精神人物,在最后一刻成为瞩目的主角。 写一封回信,叶颂明只用了半个小时。 他把信封用固体胶封口,叫来负责国际业务的邮差,加钱又加急,希望能早一点送到目的地,最起码在老爷子离开之前。他希望喜欢的作家在临终前可以看到自己写的回信,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刚送走邮差没多久,闫小亮便敲门找他。 “叶老师,前台有你电话,海外号码,说了一嘴外语,小杨翻译说是F国威尔斯庄园打来专门找你的。” 叶颂明心跳顿了一拍,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快步走到公司前台,拿起座机的话筒悬在耳边,说了句简短的礼貌语。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温和的女性嗓音,一张嘴就是流利的外文,简要地介绍自己的身份,声称是钱南身边的家庭教师,遵照大人的意思给叶颂明打长途电话。 除了笔信来往,这是叶颂明第一次与钱南在现实中取得联系,他们这对忘年交在最初阶段就在信纸上互相留下联系方式和地址,但很有默契的谁也不曾主动打过电话,更没有提出见面的要求。 他们似乎对彼此的声音和外貌不感兴趣,只关注对方的字迹和内容,可谓是见字如面。 “真遗憾,钱南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家庭教师轻轻柔柔地说着,“先生,三天前他亲笔写了一封信,真的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特意交代让我在今天上午寄出,我真是糊涂了,我太难过,地址让我搞混,非常抱歉。” “请问您邮寄的地址是?”叶颂明礼貌地询问。 家庭教师声音有点哽咽:“S市翻译协会。” “没关系,”叶颂明安慰道,“我有很多朋友在翻译协会,不用担心。” “谢谢。” “请问还有其他需要转达的吗?” “先生,其实...”家庭教师犹犹豫豫,“钱南很久以前就想见你一面,只是他不肯说出来,现在已经无力接待客人,这将成为遗憾。” “他现在情况如何?” “不太好,先生。” 这一通越洋电话在女家庭教师的哽咽中结束。叶颂明撂下电话立刻通知翻译协会的会长,拜托对方帮忙收信。 会长拍胸脯答应,收到信会亲自给他送来。 他踅回办公室,途中看到闫小亮和另一名叫小杨的翻译正站自己的办公室门口辩论,面红耳赤的争论到底是F语难学还是E语难学。 “叶老师,您说说看,是不是E语更难?”闫小亮最近被E语的语种折磨到吐血,发际线疯狂后移,急需找资深翻译家求证。 叶颂明轻轻笑起来,一碗水端平:“都挺难。” 一句话平息战场。 他和闫小亮一起回到独立办公间,吩咐对方查看一下最近的读书会日期以及公司安排的其他行程。 “叶老师,您要出远门吗?”闫小亮一边翻日历一边好奇地问。 叶颂明点头:“嗯,可能会。” “去E国吗?去鲍里斯的故乡?” “都有可能。”叶颂明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别人问他就答一句,语气轻慢显得敷衍。 闫小亮知道他在想事情,便不再出声打扰。 办公室安静下来。 叶颂明垂目静静思索,考虑什么时候去F国比较方便。他并没有想见钱南最后一面的心思,他知道钱南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老人,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死亡的瞬间,但他确实因为钱南的来信,很想回到F国那片土地去转一转。 “下周五吧。”他冷不丁开口,声音比古典的钢琴曲还有悦耳动听。 闫小亮瞅着他问:“下周五要怎样?” “安排一下,我要去F国。” 他决定办完离婚手续,即刻启程去往F国,见不到钱南也可以看看其他的风景,比如那座让他有了成为翻译家欲望的图书馆,培养他成为医者的母校,或者是永远十八岁的叶妈妈和世界上最宠妈妈的莱诺叔叔。 ...... 新的一天,S市飘起阵阵小雨,好在下午天气就开始放晴,叶颂明下班的时候天边挂起彩虹,放眼望去美不胜收。 他站在湿漉漉的路边等车,鼻尖嗅到泥土的清香。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他低头看看腕表,表示不可思议。很凑巧,网约车的司机师傅打来电话,通知他车子半路抛锚,请求他取消订单。 人不顺的时候,喝水都塞牙缝。 叶颂明不免笑出声,感叹自己最近总是跟车过不去。 他抬眸扫一眼川流不息的街道,想就近寻找一辆能载他回家的出租车。这时,一辆改装过的黑色越野突然车停在路边,挡住了他的视线。 副驾驶的车窗下降半隔,一张瘦削俊秀的脸庞从车里探出来,是许久不见的夏睿。 自从那天晚上两人聊过有关家庭话题以后,夏睿就没再给叶颂明发过信息,也没有去出版公司游荡。 冷不防见面,叶颂明第一眼都没认出来,打量几秒后,才叫出对方的名字:“夏睿。” 只能说夏睿又瘦了,皮肤也比上次见面黑了许多,不知道去哪浪晒成现在的小麦色。 夏睿抬头望天,又收起下巴端量他,笑着问:“叶老师,你干嘛呢?” “等车。”叶颂明露出熟悉的假笑。 “等车回家?” “是啊。” “啧。”夏少爷撇撇嘴,长臂往后伸直,打开了越野车后座的车门,“叶老师,回家多没意思,雨过天晴应该出去嗨,快点上车。” “我就不....” “哎呦你这人好没意思!” 夏少爷等不及了,直接从副驾驶跳下来,一把拽住叶颂明的手腕,但是力度把握的很有分寸,没让叶颂明感到不舒服。 “来吧老师,看你印堂发青愁眉不展,我带你找点乐子,”夏睿的嘴一边叨叨一边把人往车上推,看着瘦弱力气却不小,“我真不敢相信,你是F国回来的留学生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大清朝穿过来的。” 叶颂明拗不过这位少爷,最近几天确实过的不舒坦,借此机会散散心也是不错的选择。他半推半就地上了车,听到夏睿拐弯抹角的埋汰他,不由失笑:“这话怎么讲?” 他故意用文绉绉的调子,逗得夏睿哈哈笑。 夏睿帮他关上车门,转身坐进副驾驶的位置,“叶老师,您现在不在教室,可别把我当成学生。”说完对驾驶位的另一个同伴道,“走吧,加个新人。” 车里除了叶颂明和夏睿,还有一个负责开车的青年,年纪和夏睿相仿,长的没有夏睿好看,脸色可比他红润多了。 青年回头对叶颂明友好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呼,听话的启动车子。 拐过两条街,车子上了桥,叶颂明才想起来问:“夏少爷,我们去哪里?”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上了贼船,叶颂明还是头一次。 夏睿微微偏头,语调懒洋洋的:“叶老师,还怕我卖了你不成。” “这可不一定。”难得叶颂明也会开玩笑。 夏睿笑得肩膀不住颤动,笑够了才说:“去S市体育场,听我哥们儿说来了一个明星赛车手,咱们一起去看看。” “赛车?”叶颂明眨巴两下眼睛,似乎有点惊讶,“你还会赛车?” “我不是有心脏病嘛,”夏睿用极为轻松无谓的语气说出自身的疾病,两脚往前一伸,跟没长骨头似的窝在副驾驶,“我会也没用,你上次说我不适合这种运动,我可听话了,谨遵医嘱,摩托车都不玩了。” 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同伴,“他会,让他带咱们飞。” 叶颂明顺着那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看向驾驶位的青年,对方透过车室内镜冲他含蓄一笑。 青年稳稳地握着方向盘,有点羞涩道:“主要看川导,他是F1冠军。” 夏睿接过话:“知道知道,那个总被人甩的花心大萝卜,你偶像呗。” “私生活不谈,”青年同伴笑说,“主要看技术,那是真牛逼!” 叶颂明不懂这方面,插不上几句话,安静地坐在后面聆听夏睿和同伴讨论有关赛车方面的知识,他只负责微笑。 晋江独家发表 一行三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色渐晚,霞光的范围慢慢缩小,颜色变浅,只剩一点紫红浮在天际线。 天蒙蒙黑,体育场里传来阵阵欢呼声,还有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喧嚣热闹没有惹人厌烦,反而招来了更多的年轻看客。 只要是个男人到了这地方都会兴奋,叶颂明也不例外。他跟着夏睿和同伴从体育场侧门的小通道走进偌大的露天场馆内,先是穿过几十人的小群众,然后走台阶上看台,终于找到适合他们欣赏赛车表演的最佳位置。 这期间,叶颂明心里挺兴奋,面上却很安静,乖乖跟在夏睿身后,保持住一个新手该有的状态。夏睿对他也不放心,照顾孩子似的总回头看他,遇到人多的状况还会着急地去拉他的手腕,生怕一个不注意把他弄丢了。 “夏少爷,大可不必。”就算叶颂明这个人再怎么佛,当着这么多人也还是要点面子的。 夏睿听了哈哈笑,倒是没再去扯他的手腕。 一行人在看台落座,这个位置极佳,一低头就可以看见赛道上的情况,不一会儿叶颂明身边就围了十几个人,闹哄哄的,一问才知道都是夏睿的朋友。 天已经黑了,看台两侧点亮两盏巨大的照明灯。眼前有点晃,耳边有点吵,台下的风景忽明忽暗。很难想象,在这种嘈杂的场面,叶颂明竟然在人群里第一眼认出熟悉的身影,即便那人身上穿着他没见过的白加蓝色修身款的赛车服。 在这种场合看见周予琛,他颇感意外。 不穿西装的周予琛显得年轻有活力,当然了,周少爷本来就很年轻,轻而易举地从四米高的站台跳下去,动作利落流畅,两步走到自己的车跟前,接过同伴递来的安全帽,熟练戴上。 递给他帽子的人叶颂明也见过,并且印象深刻。 “他叫什么名字?”叶颂明拽了拽夏睿的衣服,目不斜视,指着台下与周予琛穿着同款赛车服的男人问。 夏睿无语:“我们说这么半天白说了,你一句没听!”抱怨完又很耐心地介绍,“他就是沈煦川,刚回国没多久,圈里人都叫他川导,因为他总玩花样炫特技,拍大片一样,不过他的车队确实为很多好莱坞电影做过特技,挺牛逼的。” 叶颂明了然点头,神色淡然地观察着赛道上的进展。周予琛看着很灵活,沈煦川更加灵活,从周予琛身边跑向自己的车,车门都不用开,直接从窗户跳进去,真的就跟电影里的情节一模一样。 “今天场馆被他们包了,你要是感兴趣,明天咱们再来,我冒着心脏病复发的危险陪你玩玩,让你开心...” 夏睿还在叶颂明耳边叨叨,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周予琛那一伙人,还以为他看赛车看入迷了。 “我先走了。”叶颂明收回视线,转头轻轻说句。 夏睿瞪大眼睛:“你才来!” 叶颂明无奈地笑:“我连驾照都没有,完全看不懂。” “嫌吵?”夏睿眼含关心,打量着他的神色。 他只想快点离开,敷衍点点头。 夏睿跟他一起站起来:“我送你。” “我自己叫车。”叶颂明低声婉拒,拨开身边的人,径直朝出口走去。 夏睿小跑跟上,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从这里走出去。” 闻言,叶颂明奇怪地看他一眼。 夏睿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笑容灿烂:“怕你迷路啊叶老师!” 回去的路上,夏睿的话痨潜质爆发,嘴里说不停,副驾驶位的叶颂明与他形成鲜明对比,始终望着窗外保持沉默,一句话都懒得敷衍。 来后夏睿也不说话了,稳稳地开车,安全把人送回家。 在叶颂明踏入别墅大门之际,夏睿把头探出车窗,终是没忍住,微哑的声音裹挟着夜风传来:“叶老师,钱南只是生病了,你别太难过。” 叶颂明侧过身,露出熟悉的淡笑,冲人拜拜手:“早点回去,开车注意安全。” ... 不知道过了几日,没有时间概念的叶颂明几乎在出版社度过所有时间,整日窝在办公室里家都不回。 公司的人都表示理解:离婚的男人嘛,总有那么几天。 叶颂明是被下巴冒出来的胡子惊醒的,终于放下E语汉字词典从办公室走出来。 闫小亮告诉他,距离他上次收到来信已经过去五天,翻译协会的会长又送来一封信,同时宣布F国著名作家钱南已去世,死亡时间是凌晨。 听到这个消息,叶颂明超乎寻常的镇定,好像一年前就得知了似的。他接过信封,脑子里猛地蹦出来好几件事。 今天是钱南去世的日子,明天是他和周予琛约定的日子,再过两天是他去F国的日子。 “机票订了吗?”他问闫小亮,嗓音微哑,眼神却很明亮有光泽。 闫小亮愣了一下回道:“订了,周五晚上的班机。” “谢谢。” 道了声谢,叶颂明拿着信返回办公室,没多久便提着公文包出来。 他好几天没回家,韩姐见他吓一跳,差点没认出来,跟在他屁股后面关心备至地问了很多问题。 他笑着一一回答,整个人除了瘦一圈,下巴的胡茬显得有点邋遢外,他的神情和笑容跟以往没区别。 韩姐当他是工作太忙造成的,到现在还不知道他要和周少爷离婚。 叶颂明没有急着看那封信。 他打算去往F国的途中再拆开,以免影响自己的情绪。 回到家他什么也没干,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身体往床上一倒,蒙头大睡。 快睡着的时候还幻想周予琛来跟他抢卧室,他嘀咕:“让我一晚能怎么样呢,少爷...” 一夜无梦,清早六点钟,叶颂明脑海里的生物钟响起。 他从床上爬起来,冲完冷水澡,开始刮胡子。等他又一次出现在韩姐面前时,已然恢复往日的清俊优雅。 “早上好,叶医生。” “早,韩姐。” 简短的对话,叶颂明早餐都没吃,提着公文包便走出家门。 上午九点钟,如约而至。 叶颂明找到熟悉的位置,S市民政局门前,背影翩翩地站在那里等人。 上次是他迟到了一分钟,这次轮到周予琛迟到半个小时。 还是那辆黑色迈巴赫,从车里下来的人仍旧是西装革履的周予琛。 莫名的,叶颂明心底竟然生出一点失落的感觉,他还是蛮喜欢周予琛穿赛车服的样子,好像只有穿赛车服才会笑的那么开朗。 “抱歉,我来晚了。”周予琛对他点头示意,随后对身边的秘书做个手势,将人带车都打发走了。 一时间,周围没有闲杂人等,安静许多。 叶颂明拎着公文包,笑着说没关系。 “我去医院找姑姑,所以才迟到。”周予琛这番解释话里有话,眼神也变得深邃晦暗。 叶颂明没听出来,有点惊讶地问:“姑姑从西班牙回来了?” “对,她回来了,我一直在等她。” 周予琛的姑姑是一名医生,近半年一直在西班牙交流学习,昨晚落地S市。 只是叶颂明不太明白,周予琛为什么要专门等姑姑回来,等就等,还特意告诉他是为哪般? 这时候他也没心思刨根问底,提了提手中的公文包,意思非常明显:“予琛,我们进去吧。” 周予琛面无表情地扫一眼他手里的东西,没挪步,身姿挺拔宛若一尊复活的雕像。 “我等姑姑回来是为了证明一件事。”周予琛边说边抬起手中的透明文件袋,从袋子里拿出一张化验单,不紧不慢地把单子甩给叶颂明。 下秒,在叶颂明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周予琛用平铺直述的语气宣布: “我怀孕了。” 叶颂明没有等到周予琛的离婚协议,而是手里这张莫名其妙的妊娠证明。 他低头瞅瞅,再抬头看看神色不明的周予琛,懵着脸好长时间才说出一个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