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女云昭》 第1章 重生 “一往人南城,一往人北市,陆晋,我倒要看看你会救谁,哈哈哈哈” 杨云昭被挟持于马上,看着那人越来越远,周围是疾驰后退的百姓。 再一晃,是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周围是两国厮杀的将士们,他们面目狰狞地挥舞着手臂,兵器刺入血肉,溅起漫天红雨。 一柄长剑架在脖子上,杨云昭本以为自己会吓得发抖,人都向生畏死,她在敌营苟且偷生了许久。 可此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意外的平静:“我杨云昭何德何能,竟成了一个挑起战乱的理由,做了一回祸国魁首,何其荒谬。” 她仿佛用尽了所有勇气,撞向颈间利刃。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她眼中仅剩远处急奔而来的那个银甲将军,和他惶恐的面色。 杨云昭霍然惊醒,浑身尽是冷汗,烛火透过屏风,明明灭灭,就像那年,她被掳去鲁南,荒山野岭中支起的火把。 炽热的火光,却让人打从心底里发冷。 那一年,被放弃的人是她。 她闭上眼,平复了慌乱的心绪,此刻已不是当年,许是上天垂怜,她再度睁眼,竟然重生至金钗之年。 还没有被接回京城,还没有遇见陆晋,未曾和尚书府中那些心思叵测之人诸多周旋,她如今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真好 偏房里,碧珠睡得正酣,想到碧珠和绛红,杨云昭目光变得柔软。 前世被掳时,碧珠拼死抱住来人,让杨云昭快逃,可她还是个小自己两岁的姑娘,怎敌得过贼人,长剑毫不留情的从碧珠的背后穿胸而过,刺目的血让杨云昭忘记了挣扎。 而另一个丫鬟绛红,竟只身一人去了鲁南,见到她时,绛红瘦得看不出样子,不敢想象一路上的艰难,在鲁南二人相依为命。 大魏和鲁南正在交战,二人在敌营受尽欺辱折磨。 终在一次鲁南战败后,杨云昭成为被泄愤的对象,绛红拼死护在她的身前,却也不过是蚍蜉撼树,撕扯中,绛红被撞死在凸起的石头上。 绛红的死到底让贼人清醒,杨云昭躲过了一劫,抱着死去的绛红悲痛欲绝。 第2章 买铺子 当年大魏和鲁南局势紧张,朝廷内部各方势力角逐也不太平,内忧外患,一旦开战,钱粮多寡,便至关重要。 朝廷将目光放到了各地的富户身上,士农工商,商人最末,人人自危。 眼见着多有被朝廷安了罪名抄了家的,诸多商人开始为保性命,主动将大部分家资上交朝廷,不求换个好名声,只求家宅平安。 蜀中的那位巨贾就是其中一位,不过他献上的舆图,倒真的让朝廷解了燃眉之急,就连经手的官员,暗地里也几乎个个都赚了盆满钵满。 不过那蜀中巨贾,后来也没能逃脱,借着献上舆图,想攀附官员不说,竟还妄图参与党争。 世家大族的队伍岂是那般好站的,最后做了士前卒,被抄家流放了。 杨云昭确实动了心思,她既有了这份好记忆,没道理将到手的钱财推出去,不过财帛动人心,现在又缺人手,舆图的事情一旦走漏风声,依照她现在半点自保能力都没有的情形,是祸非福,此事还得徐徐图之。 用过早饭,碧珠撤下碗筷:“姑娘,赵川已经在外间等着了。” 许是绛红说了她,碧珠一早上格外勤快,又是布菜,又是端茶,殷勤得很。 杨云昭并无怪罪她的意思,只是觉得好笑:“叫他进来吧。” 碧珠瞧着她没有生气,暗暗松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板,不过是个九岁的小丫头,努力做出一副大丫鬟的做派,去外间叫了赵川进来,一旁的绛红也瞧得有意思,偷偷的笑了。 很快赵川便低着头进来了,他是一个典型的乡下小子,看起来老实忠厚,五官端正,不过杨云昭知道他心思细腻。 前世在尚书府,若非是他,杨云昭还不知在顾氏手中要吃多少暗亏。 赵川行礼后,杨云昭没有开口,他便老实地站着,既不乱瞟,也不忐忑,杨云昭很少直接见他,此刻赵川倒是有几分少年人的局促。 “听刘嬷嬷说,近几年庄子上的出息,都是奶兄在帮着盘。” “是,从前父亲在的时候,教过小人看账。”赵川怕她要怪罪刘嬷嬷未经她允许,私自看了庄子的账册,急急道:“只是在母亲看过后,小人又帮着看一遍。” 杨云昭笑了笑:“奶兄不必紧张,今日叫你来是有件事想托你去办。” 第3章 捡了个土匪头子 绛红看向杨云昭,神情里是对小孩的怜悯,明显想问能不能收留他,又不敢贸然开口。 杨云昭又不是铁石心肠,收留个孩子在庄子上本没什么,不过是看他不像贫苦人家的孩子,于是问他:“你可有其他亲人?” 小孩摇头。 “可有熟识的长辈?” 小孩摇头。 “没有去处?” 小孩点头。 杨云昭叹了口气,绛红了解她,知道她这便是答应收留这孩子了,忙推了下小孩:“还不快谢谢我家姑娘,这是答应收留你了。” “姑娘?”小孩茫然地看着绛红二人,很快反应过来,露出笑脸,还有些腼腆:“多谢姑娘收留之恩。” 杨云昭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有了去处,小孩的声音都欢快了起来:“我叫林憬琛。” “噗!咳咳咳咳……咳咳……”杨云昭被呛得脸色通红,任绛红拍着背,不死心地问道:“‘憬彼淮夷,来献其琛’的憬琛?” 小孩在杨云昭灰败的脸色中点了点头。 杨云昭的心情,十分奇妙,后来的土匪头子,江洋大盗林憬琛,就是眼前这个,睁着一双湿漉漉小鹿眼睛的小屁孩? 杨云昭暗中长叹了口气,错不了了,他老人家当年占的好像就是荆州青城的这块山头。 杨云昭想到此处有些头疼,这是一不小心,捡了个土匪头子啊。 想想后来他老人家占着荆州的地利,让朝廷头疼了好一段时间,下官给她父亲送的财物,被他截了好几回,毛都不剩,气得她爹砸了个前朝的名贵花瓶。 这么一想,看着眼前的小孩又觉得顺眼了许多。 林憬琛见她半晌没有说话,有些不安,弱弱地动了动嘴:“姐姐……” 这乖巧模样,杨云昭安抚地拍了拍他脑袋:“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安顿你。” 林憬琛眼睛一亮:“我听姐姐的,我什么都能干。” 杨云昭实在是无法把眼前这个乖巧的小包子,和以后叱诧风云的土匪头子联系起来,然而此刻,杨云昭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我还缺个小厮……” “好!”林憬琛生怕她反悔,抢着答应下来。 杨云昭只好道:“先吃饭吧,吃完饭带你回家。” 听到回家两个字,林憬琛眼中闪过一丝难过,又很快的抓起糕点吃了起来。 回到庄子,碧珠知道这个邋里邋遢的小乞丐,是她家姑娘捡来的小厮,吃惊极了,她偷偷打量着林憬琛,瞧得人家直往杨云昭身后躲。 “别瞧了,去给他准备些衣物,让刘嬷嬷帮着他洗洗干净。”绛红说着就来拉他,林憬琛涨红着脸,想要拉住杨云昭,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又将手缩了回来。 杨云昭以为他是害怕:“你别怕,在这里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林憬琛小声道:“不,不是,我自己洗,不用嬷嬷帮。” 原来是害羞,杨云昭几人都笑了,林憬琛脸色红得又深了些,被几人笑的有些不知所措。 “好,那给你准备好衣物,你自己去洗,叫绛红带你去。” “嗯。”林憬琛这回点了点头,就乖乖地跟着绛红出去了。 收拾好的林憬琛,让人眼前一亮,白嫩嫩的小包子一枚,碧珠没忍住,上手摸了摸他的头,又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 林憬琛不自在地躲开她,奈何碧珠已经得逞。 往日里大家都是捏碧珠的脸,这回可叫碧珠过了一把捏人脸的手瘾。 小包子皱着眉头跟碧珠说:“你不能摸我的头。” 碧珠不乐意了,竖起眉毛:“为什么,绛红和姑娘都能摸,我看见了,你都没躲。” “那不一样,你比我小。” 碧珠瞪圆:“我只比你小一个月。” 小包子一脸严肃:“一天也是小。” 碧珠撅了嘴:“那,那我比你高。” 小包子唰地转头,颇为不甘地看了眼碧珠比他高出一个头的身高,委屈巴巴地不吱声了。 杨云昭几人已经在一旁笑得不行,还是刘嬷嬷上前将两人分开。 碧珠暗中挺了挺小身板,小包子嘴抿得更紧了。 小包子林憬琛就这样住了下来,杨云昭考虑到他身世特殊,不敢贸然让他跟着赵川在外面抛头露面,避免让人认出,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就让他留在庄子里帮忙,时常和碧珠打打闹闹。 这里毕竟住着尚书府的姑娘,有些眼色的不会来找麻烦,林憬琛养在庄子上的消息就很闭塞。以至于当初护着林憬琛逃跑的张正等人,也难寻他踪迹。 绛红来报:“姑娘,赵川回来了。” “快让他进来。”赵川这些日子去看了铺子,想来是有消息了。 “小人赵川,见过姑娘。” 杨云昭让他坐下回话:“可是有合适的铺子了。” 赵川有些高兴:“正是,不过还需姑娘定夺。” “城西的铺子不少,价钱不贵,但是平日往来的人也少,城南倒是有一家铺子,周围热闹,现在正在做酒馆,铺面不大,要价很高。”赵川伸出三根手指:“要三千两。” 一旁的碧珠倒吸了一口气:“这是打劫呢,三千两都能买一幢两进的院子了。” 赵川点头:“可不是,不过这三千两不止是地契钱。” 杨云昭问:“他想将酿酒的方子一起卖?” 赵川道:“姑娘聪慧,掌柜的正是这个意思。” “那家儿子过了乡试,是个举人,掌柜的要带妻儿进京城找个好点的书院读书。” “若是盘了这个铺子,倒也省了许多事儿,现成的买卖,就是价钱确实高些。”杨云昭又问他:“可还有其他铺子?” “还有一处,石阙街上有一家铺子,做的是笔墨生意,不过这家铺子不单独卖,要连着隔壁的秀坊一起,开价一千五百两。” 杨云昭讶然:“石阙街的两家铺子加在一起才一千五百两?那定是有些故事了。” 赵川道:“正是,小人也是花了几天功夫打听,这两家铺子本是那掌柜一人所开,掌柜家中仅有一独女,有几分姿色,平日打理着秀坊,出入秀坊时,叫隔正买笔墨的李公子瞧上了。” “此人名叫李文,一介布衣,家中是通州的富商,他姑母是知府夫人,对他颇为照顾。” 杨云昭知道此人,对他很是厌恶,打着知府的名头,没少行见不得人的勾当,前世也打过自己的主意,不过未叫他得逞。 第4章 擒人 赵川看着杨云昭的神色:“姑娘知道此人?” 杨云昭点点头:“略有耳闻。” “小的想,这两家铺子虽然便宜,但若要真盘下来,麻烦却不小。”赵川犹豫了一下。 杨云昭问他:“奶兄有何顾虑。” 赵川道:“那李文虽是布衣,但他姑母是知府夫人,仗势欺人的事儿没少干,这两天听说那掌柜的要卖铺子,准备带着女儿离乡,正叫人在大门守着,若有人来问铺子,通通赶走。” 碧珠没有忍住,恨恨地说了声:“简直无赖。” 杨云昭想起前世此人的卑鄙,眼神微冷,她略一思量:“你入夜后,悄悄地去见那掌柜的,叫他准备好地契文书,我们将那两间铺子都盘下来。” 碧珠担心:“姑娘,那李文就是个无赖,我们还是少跟这样的人沾惹。” “无妨,我虽不受尚书府重视,可好歹也是府中嫡女,即便我鲜少在外露面,这庄子里住着谁,有心人必定早已知晓。” “知府夫人再宠爱这个侄子,可毕竟还有个知府在,他未必愿意因为一个李文,与我交恶,若是传到京城,不管府中对我是何态度,我父亲面上必定难看。” 杨文昭没有说的是,知府一定不会因为一个李文,让自己有得罪当朝户部尚书的风险。 知府夫人膝下只有一女,府中的庶长子是姨娘所生。 妻妾之争少不得牵扯旁人,知府夫人处处向着李文,打压府中的庶长子,知府早已对李文不满,不过看在李夫人的面上,多有忍耐。 杨云昭既已决定了,赵川拱手退下:“好,那小人今夜就去掌柜的家中。” “等一下,那家酒铺也盘下来。”杨云昭拦下他:“若是银子不够,就将我们当初置办的铺子卖掉一个。” 赵川不解:“姑娘,那些铺子虽然不在京城,但离京城也不远了,算是好地段,卖了可惜了。” “我们如今在荆州,何时能回京城还未可知,人手又不多,铺子近些好打理。” 更何况,京城附近的铺子,怎抵得过,过几年荆州的铺子,价钱相差几倍甚远。 “是。”赵川这点最好,只要杨云昭说过的事,他总能办的妥当。 是夜,星月扶疏,蝉鸣声格外清晰。 杨云昭睡得朦胧,听见有人跌跌撞撞的声音,还有刻意压低的呵斥声:“绛红,去看看什么事儿。” “是。”绛红点了一盏烛,穿好衣裳出去了。 出去一会儿,杨云昭在内室听得不真切,只听到她说“快放开。” 接着绛红匆匆进来,还带了些笑意:“姑娘猜是怎么,憬琛将赵川大哥擒住了,以为他是贼人,趁夜到庄子上行窃。” 杨云昭顿时精神了,也觉得有意思,让绛红服侍着披了衣裳:“走,咱们出去看看。” 绛红压低声音:“姑娘没瞧见,别看憬琛年纪小,绑着赵川大哥那架势可不小。”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正堂,赵川见杨云昭出来了,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即使灯光昏暗,也能看得出赵川脸上的暗红。 叫一个九岁的孩子给绑了,杨云昭也勉强压住笑意。 林憬琛站在一旁,他倒很镇定,半点没有做错事的慌乱。 他从小跟着父亲学武,自从父亲出事后,他即便睡着,也都很警觉。 刚刚绛红只叫他放开,他不知赵川是奉命行事,只知道就算是家里人,夜半时分鬼鬼祟祟,难保不是要做见不得人的事。 见到杨云昭,他更是理直气壮:“姐姐,他半夜鬼鬼祟祟的,我打了他,他都不敢大声叫,定不是什么好人。” 赵川窘迫极了,说话都有些结巴:“姑娘,不是,小人,小人怕大声叫嚷节外生枝。” 庄子上有顾氏的人,杨云昭置办私产,一直都是掩人耳目,只有身边几个信得过的人知道,从不声张。 赵川也怕大声叫嚷坏了杨云昭的事,只听说小姐新收留了个小厮,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不大的孩子,竟然有这般身手。 杨昭笑了笑:“我知晓,今夜是误会一场。” “憬琛过来。”她冲林憬琛招手:“这是我的奶兄赵川。” 林憬琛知道赵川是奉命办事,这才不好意思,冲着赵川抱拳:“赵大哥,对不住。” 杨云昭心想,这小土匪一抱拳还真有几分江湖气。 赵川连连摆手:“小兄弟不必放在心上,无妨的。” 绛红上前一些,惊呼道:“呀,嘴角都打青了。” 杨云昭这才看清,看来林憬琛下手不轻啊,扭头看他,刚才还理直气壮的小土匪,现在倒是像个兔子似的,缩着脑袋,偷偷注意着杨云昭的面色,瞧着她并无怪罪之意,才讨好地冲她笑了。 叫绛红去拿些伤药给赵川,赵川闻言更不好意思忙道不用,还想遮掩。 杨云昭道:“就叫憬琛与你一同去吧,外院的事你教教他。” 赵川挨了顿打,不敢小瞧林憬琛,道了声:“是”。 林憬琛听到有事情做,顿时高兴了:“姐姐把赵大哥交给我就放心吧。” 绛红纠正他:“要称姑娘。” 林憬琛抿了抿嘴没吱声,杨云昭倒是摆摆手:“随他吧。” 这样一折腾,杨云昭是睡意全无,躺着床上翻来覆去的也没睡着,绛红听到声音,以为她是为赵川二人担心,安慰道:“憬琛小小年纪,身手不弱,他同赵川大哥相互照应,定会无事的,姑娘宽心。” 杨云昭比她更清楚林憬琛的身手,倒不是很担心,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绛红,明日你叫上碧珠,去和憬琛学些武艺。” “学武?”绛红有些为难:“姑娘,奴婢听说习武之人都是从小练习的,奴婢不怕苦累,可是这个年纪可以习武吗?” “也没叫你们练成高手,不过是多些自保的本事。”杨云昭又想起从前:“遇见事儿时,也多些胜算。” 绛红想到杨云昭的处境,暗自决心,定要刻苦习武,免得日后姑娘回到府中受人欺负:“姑娘说的对,奴婢明日一早就叫上碧珠。” 两人说着闲话,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昨夜那么一闹,杨云昭醒来时,日头已经高升,向绛红问起赵川:“他们二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还没回来,奴婢想着再等一会儿,若是还没消息,就差人去看看。” 杨云昭还没用完饭,就见绛红神色慌张的跑进来:“姑娘,出事了。” 第5章 告状 “怎么回事?”还未等绛红说话,赵川也跑了过来,满脸愧疚,从怀里掏出一叠文书:“姑娘,地契文书都在这里,手续已办妥当。” 他眼睛发红:“憬琛小兄弟他,他” 杨云昭没有看见林憬琛,便觉不好,此刻更是着急:“憬琛怎么了?” “回姑娘,小人与憬琛拿到契书后,没敢耽搁,天一亮我们就去了官府过文书,想来是官府的人给李文报了消息,我们二人回来的路上,将我们追上了。” “憬琛身手好,同他们交手之际,让小人带着契书趁乱快跑。”赵川愧疚让林憬琛一人犯险,深恨自己无能,只能带着契书先跑回庄子。 杨云昭也很担心,九岁的孩子倒像是生了虎胆:“奶兄此时自责无用,我们应尽快想办法将憬琛救出才是,李文若是将怒气,都撒在憬琛身上,他就危险了。” “奶兄先叫人盯着李文那边的动静,看看他们将憬琛带去了何处。” “另外,要借一借尚书府的东风了,叫人给知府的庶长子邓炎送消息,就说李文绑了我的小厮和掌柜,再暗示他,段侍郎府与尚书府有意结亲,其余的不必多说。” 赵川不解:“姑娘,他们若是去查证该如何?” 杨云昭道:“你只管去,此事为真,邓知府巴不得攀上京官,他在荆州并无根基,不过是运气好,在职的时候赶上了朝廷开海禁,他才有机会使银钱谋了官职,由知州变知府。” “荆州这块肥肉,盯着的人多得很,巴不得他犯错被贬黜,好让出位置,年底考绩,若在此时传出他纵容家人行凶,他善于经营,断不会因此留下把柄,更何况因为个李文。” 赵川听着大为佩服:“小人知道了,这就去办。” 邓炎怎会错过这样一个打击李文的好机会,他得到消息后,就去找了邓知府,书房门紧闭,想来父亲是在里边谈事,邓炎不敢打扰,只得急切地在院子里踱步,面上得意,仿佛已经看到知府大夫人因李文的牵连而遭到厌弃。 他是府中唯一男嗣,大夫人却对他处处为难,动则对他的姨娘罚跪,半点颜面也不给,奈何妻妾身份犹如鸿沟,正妻处罚妾室,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他才是邓家唯一的男嗣,大夫人没少借着父亲的势纵容李文,那李文竟也半点不将他放在眼中,常在别后议论他,说是不愿与妾生子为伍。 他不是没反抗过,可每次大夫人面上假意斥责李文,之后就变着法子将气都撒到姨娘身上,邓炎气得狠了,就找李文打架。 大夫人冠冕堂皇地说,他是家中唯一男嗣,受不得重罚,板子便由姨娘领了,姨娘身子弱,哪里受的住这样的惩罚。 他跑去向父亲求情,大夫人便说,老爷想传出去宠妾灭妻的名声不成。 父亲自然重视仕途,不敢冒险,况且,还要借着大夫人娘家的银钱,打通门路,一个妾室,和一个有用的正妻,父亲如何选择,显而易见。 书房的门开了,是师爷:“大公子,老爷请您进去。” 邓炎朝他颔首,抬步进了书房。 邓长信看着面前的长子:“多大的人了,还喜怒皆形于色,急匆匆的过来有什么事。” 邓炎见了礼,收敛了些,正色道:“父亲,儿子得到一消息。” 这个儿子有几分能耐,他再清楚不过,未觉得他此番来能有什么大事,随意道:“什么事?” 邓炎见他神色敷衍,也不以为意,上前一步:“父亲可知,表弟让人抓了石阙街笔斋的掌柜父女,还有一个小厮。” 对于李文,邓长信也很看不上,不过抓几个人而已,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那又如何。” 邓炎不再卖关子:“那三人可是与尚书府有些关系,正是尚书府那位避居在庄子上嫡女的人。” 邓炎见父亲神色中没有了方才的漫不经心,又道:“儿子还得一消息,京城中的吏部段侍郎府上,欲与尚书府结亲。” “此话当真?”邓长信思量着,吏部侍郎掌管着官员升迁,他如今的位置坐得并不稳当,荆州知府是个肥缺,周围如狼似虎,他是如何坐到这个位置的,他自己心知肚明,此番的年底考绩,关系到他的仕途。 这个时候,任何风吹草动他都得慎之又慎,若邓炎的这番话是真的,万万不能叫李文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坏了自己的仕途。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这件事不要外传。” 邓炎见他面色,便知道父亲是将这一番话听进去了:“是,儿子晓得轻重。” 邓炎一走,邓长信叫来了亲随:“你去查查,石阙街那家笔斋是何人名下产业。” 他倒不是怕一个失怙幼女,如果有人以此攻讦他,尚书就算是为了面子也不会轻饶他。 这倒是完全被杨云昭预料到了。 邓长信又招来人:“去找李文,叫他立刻把人给我放了。” 下人领了命,直接奔着李文的宅子去了,他只见到李文的小厮,知道李文在大夫人那里得宠,陪着笑脸:“小哥,我家老爷听说了公子抓了三个人,叫小的来传个话,让公子将人放了。” 李文的小厮也陪着笑说:“知道了,我家公子回来一定转告。” 待来人走后,小厮匆匆进了内堂,李文正躺在塌上,由着侍女按腿。 小厮道:“公子料事如神,那邓大公子想来见不得您好,听到风声定会告您的状,还好您聪明。” 他笑得谄媚:“就他会告状?大夫人哪次没给您做主,难不成还会站在他那边,这回定叫那邓炎的姨娘章长长记性。” 李文闻言,得意的笑了,吐了果核:“去,给姑母送信去,再把那铺子给爷砸了。” “是,小的这就去。” “等等。”李文叫住他:“去将那小娘子请过来,爷先尝尝鲜,再将他们三个不知死活的卖去苦寒之地。” 小厮嘿嘿一笑:“公子英明。” 第6章 动手 杨云昭这边正在等消息,等来了铺子被砸的消息。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吩咐下去:“不必管他,叫他砸。” 绛红有些担心:“姑娘为何不直接拿了名帖去见知府?” “我若直接去见知府,无疑是越过知府夫人告了她一状,李文固然得不到好,那知府夫人睚眦必报,视李文如亲子,就算我们这次占了上峰,日后必定麻烦不断。” 绛红一点就透:“可我们通过邓炎对付李文就不一样了,利用的是后宅的妻妾之争。” 杨云昭暗暗点头:“没错,有邓炎盯着,日后李文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找我们的麻烦。” 赵川派的人来报:“姑娘,知府的人果然来查契书了。” “继续盯着,确保消息送到知府手上。” 来人道了声‘是’,便退下了。 绛红眼睛一亮:“姑娘这是晃了他们一招,所以当时才放出话去,说掌柜的是我们的人。” 见杨云昭点头,绛红继续道:“其实这三人都没有身契,只有那处笔斋铺子,赵川大哥一早便过了文书,在官府备了案,而那掌柜父女经营铺子多年,一查便知。” “所以只要知府认定了铺子是我们的,那么憬琛他们才会被认为是我们的人。” “正是如此。”林憬琛身份特殊,杨云昭不敢贸然给他到官府办文引,自然就没有签身契。 李文宅中,小厮看着地上被绑着的三人,径直朝着掌柜的女儿走过去:“小娘子,随我们走吧。” 掌柜的要拦,被小厮一脚踢开:“滚开,老东西别不知死活,公子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那位姑娘见父亲被踢,哭得满脸是泪。 小厮拽了她胳膊就要往外走,一旁的林憬琛见状,双腿借力站了起来,将小厮撞开。 那小厮吃疼,不由得大怒,抄起一旁的桌子就朝林憬琛身上砸,手脚被绑着,林憬琛行动不便,挨了好一顿打。 掌柜的父女挡在他的身前求饶,小厮尤不解气,狠狠地踹了林憬琛好几下,才作罢。 小厮押着那姑娘还未到正堂,便听见有瓷器碎裂的砸声,他一惊,赶紧小跑过去,瞧清楚了情况,吓了一跳。 那邓炎不知怎的,正和李文打了起来,场面十分难看,看样子公子一时半会是无心风月了。 他挥了挥手,让下人将那姑娘带了下去。 这两人动起手来,他只敢劝架,哪个他也惹不起,虽说平时敢在背后和李文骂一骂邓炎,但到底是知府公子,他一个奴才,是不敢帮着李文动手的。 他只能夹在中间,替李文挡着拳脚,刚刚还在踢打林憬琛,这下换他挨打,现世报来得倒是快。 邓炎骂李文:“你个打秋风的亲戚,还不是仗着我爹的权势,作威作福,今日你敢害我姨娘,我打死你。” 原来李文告状后,李夫人正愁找不到理由发作姨娘,这下好了,把柄都送到手里来了,说她唆使邓炎,搬弄是非发作了她,邓炎见自己姨娘一把年纪,还要被罚跪,心下大怒,知道是李文捣的鬼,便来找他。 李文也不甘示弱,受李夫人影响,一直瞧不上他,邓炎告了他的状,还敢来这里叫嚣,他本就是个混不吝的,这下岂能容他,不管是瓷器还是桌椅,抓了就朝邓炎招呼过去,两人都挂了彩。 这时,邓长信已经得到消息,铺子确实是那尚书府嫡女的无疑,而侍郎府欲与尚书府结亲的消息,虽然没有打听到真实与否,不过,他打听到巡抚正在搜寻奇珍,显然是要送重礼,旁的便打听不到了。 这一点风声,足以叫他正视,宁肯信其有,小心些总不为过。 下人慌慌张张来报:“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邓长信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来人是邓炎的小厮:“老爷,少爷和表少爷打起来了。” “混账!到底怎么回事。” 小厮将邓炎回府后发现姨娘受罚,李文如何在大夫人面前挑唆的,去见李文后,李文是如何殴打邓炎的,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听得邓长信眉头直跳,气得拍了桌子:“立刻叫些人,去把他们给我压过来。” 两人被家丁压着回府的消息,很快被大夫人知道了,她猜到,许是与李文绑了掌柜一家有关,但也不以为然,不过是个商女,李文看上她,还不是她的福气,若闹得狠了,抬回来做个妾室罢了,也不是多大点事儿。 这般想着,便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老爷,怎么动了这么大的气,有什么好好说就是了。”说着还瞪了邓炎一眼。 邓炎知道内里,一改往日的伏低做小,做出一副忍辱负重的做派,向邓长信一揖:“父亲。” 叫大夫人见了暗恨。 她见李文鼻青脸肿,惊呼一声:“这是哪个天杀的打的,我看他是活得不难烦了,这可如何是好,还有哪伤到了,快叫姑母看看。” 李文也会做戏,但他也是真疼,他捂着肚子叫嚷:“姑母救我,表哥到我的宅子里,我本想好酒好菜的招待他,哪知道他二话不说上来就打我,侄儿毫无还手之力,快要被他打死了。” 大夫人挤出几滴眼泪:“老爷,您可要为阿文做主啊,妾身就这么一个侄子,打小就当亲生儿子疼,大公子有什么气冲着我来就好,何必对表弟下这般狠手。” 邓长信并无半点动容,声音听着发冷:“当成亲子,毕竟不是亲子。” 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这话都愣住了,李夫人惯会察言观色,觉得此次李文惹得祸怕是不同寻常,悲愤的脸色也收敛了些:“老爷,两个表兄弟打架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 “哼!”邓长信冷下脸来 :“不是什么大事,就险些断了我的仕途,若是大事,是不是要把我全府上下的人头都拿去!” 毫不掩饰的怒气,让大夫人吓住了,不禁问道:“老爷,到底发生了什么?” 邓长信甩开她:“问问你的好侄儿去!” 大夫人看向李文,李文也被邓长信的怒气吓住了,支支吾吾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大夫人急了,推他一把:“还不快说!” 李文这才小声道:“不过是看上了一个掌柜的女儿,我想抬回来做妾,正好替她打理铺子,免她劳累,哪想她不识抬举。” 大夫人听闻,也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值得邓长信发那么大火的,想为李文说情:“老爷,不过是抬个妾室” 第7章 救人 “混账!”邓长信指着李文:“你可知你掳走的是谁的人?” 邓炎暗自垂下眼,他有意向大夫人瞒下了这个消息,就是怕他们及时将人放了,到时候不认账,他派人盯着李文,此刻人还在李文的宅子里,人赃俱获,李文无从狡辩。 李文茫然地摇摇头,邓长信见他这个样子,心中厌恶:“那是户部尚书府嫡女的人!” 李文还不知深浅,喃喃道:“不过是家仆。” 见他还不知错,邓长信指着他骂:“蠢货!你是怕别人找不到理由攻讦本官?还是嫌本官的位置坐得太稳了?但凡有风声传出去,说本官不将户部尚书放在眼中,多年的努力就会付之一炬!” 邓长信气得来回走,大夫人听他这样一说,顿时慌了神,若是因为李文,让自家老爷的仕途受阻,大夫人可想而知,自己日后过得会是什么样的日子,此时她也六神无主:“老爷,那可怎么办。” 李文早就被邓长信的怒气镇住了,此时已没了主意,脸色吓得发白:“我,姑父,我不知道” 邓炎没叫他将话说完:“母亲莫急,父亲已经叫表弟将人放了,想来就说误会一场,派人去安抚一番,给些银钱,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听见邓炎的话,邓长信脸色稍霁。 李文闻言,心中更是害怕,畏畏缩缩,邓炎火上浇油:“表弟,你不会是没听父亲的话吧。” 邓长信忽地转过身瞪着他,李文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人在哪里!” 大夫人心下害怕,也怒斥李文:“还不快说!” 李文声音很小:“还,还在我宅中。” 邓长信再也没能忍住,当胸就给他一脚,这一脚带着怒意,李文当即就晕过去了。 大夫人捂嘴,将惊呼声压下去了,想要去看李文的情况,碍于邓长信在,又不敢,只得干着急地站在那里。 邓炎见此,心中有了报复的快感,对邓长信道:“父亲若信得过儿子,就叫儿子走一趟,将人送还回去,也好显示诚意。” 邓长信点了点头:“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 大夫人听到要五百两,有些不甘心:“老爷,毕竟是奴仆,五百两是不是太多了。” 邓长信听她如此说,嫌李文惹事,迁怒于她,若非她的纵容,李文哪有机会惹下这等祸事:“那是不是等老爷做不了知府,你花五百两给我买回来?” 大夫人这下不敢再言了。 邓炎心中快意至极,还不愿放过她,一脸为难:“父亲,五百两怕是不够,表弟还砸了人家的铺子。”后还补了一句:“石阙街上的铺子。” 邓长信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火气:“这个混账!带两千两去。” 邓炎颔首:“是,儿子这就去。” 大夫人还想再说什么,邓长信拂袖而去,留她一人,还有昏过去的李文在大堂内。 林憬琛三人被邓炎客气地送了回去,邓炎将两千两银票交到了赵川手上,赵川心中诧异,但面上不露分毫。 领着林憬琛及掌柜的父女,去见了杨云昭。 杨云昭听说他们回来了,急急地赶去正堂,先见了林憬琛,抓着他左看右看:“有没有受伤,他们打你了吗。” 杨云昭毫不掩饰的关心,听得林憬琛心中一暖,眼眶微红,他咧了嘴:“没事儿,姐姐,我没事儿。” 杨云昭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心中微安,照着他背上拍了一下:“小小年纪,胆子不小。” 正打在林憬琛被那小厮踢打的地方,他‘嘶’了一声,杨云昭作势要看,林憬琛哪里好意思在杨云昭面前赤胳膊,他还是要些小面子的。 躲着她不让看,杨云昭担心他受伤瞒着,叫了赵川:“奶兄帮我按住他。” “是。” 绛红也来帮忙,林憬琛不敢反抗,杨云昭看到他领口有一块青了,没再继续看,心中不好受。 见他躲闪的眼神,还有害羞得脸都红了,也不为难他,吩咐赵川:“奶兄帮他找个大夫看看,有没有伤到肺腑。” 林憬琛没有被当众扒个精光,松了一大口气。 别看碧珠平日同他斗嘴最多,见他受伤,还想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走,林憬琛无视她,挺着小身板,直溜溜地走了,碧珠也没同他拌嘴,杨云昭几人看得好笑。 绛红进来:“姑娘,掌柜父女说要拜谢姑娘。” “叫他们进来吧。” 父女俩一进来,齐齐跪下给杨云昭磕头:“多谢姑娘大恩,救了我父女二人。” 那姑娘也跟着磕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不必如此,您快请起。”杨云昭让绛红去扶两人起来,那掌柜的不肯起来,哭道:“姑娘大恩,我父女二人没齿难忘,只是那李家公子目无王法,我父女二人如今托了姑娘的福,才能逃过一劫,若是他事后报复,我们定难逃祸事,小人求姑娘救救我们父女。” 那姑娘也跟着磕头:“求姑娘救救我们。” 杨云昭没有说话,她思忖着,这父女二人说的不无道理,李文在荆州未必能拿他们如何,可若要丧心病狂起来,跟着他们路上暗害了也未可知。 掌柜的见杨云昭没说话,心中惶恐她拒绝:“姑娘,我父女二人相依为命,愿卖身于姑娘为奴,小女刺绣手艺尚佳,只要姑娘用的到的,就留下她,赏她一口饭吃就成。” 杨云昭想了想道:“那李文经此一事,定会有所收敛,不如你二人还留在原来的铺子里,帮我打理可好。” 那父女见她肯收留庇护,心中大喜,齐齐向她磕头拜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杨云昭想要做布匹生意,还有细节需要仔细思量,便让这父女二人还按照原来的生意先经营着。 大家一闲下来,林憬琛养伤便成了头等大事,大夫看过了,没有伤到肺腑,但碧珠第一次照拂病人,还觉得新鲜。 领了杨云昭的吩咐,好好照顾他,叽叽喳喳地围着他说话,林憬琛受不了她那张停不下来的嘴,躲到了杨云昭那里去了。 碧珠端着一碗红豆糯米粥追了过来,将碗往他面前一放,颇有气势地指着他:“喝!” 林憬琛实在吃不下了,想杨云昭求助:“姐姐。” 偏杨云昭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养好伤才能教她们习武。” 这是完全站在碧珠那头了,林憬琛撇了嘴,端起碗,临到嘴边又放下了:“姐姐,我早上吃了奶汁鱼片,龙须面,八宝乳酪饼,糖醋荷藕,莲蓬豆腐,还有一叠如意卷,我,我实在吃不下了。” 第8章 习武 杨云昭听得目瞪口呆,看了一眼碧珠,她茫然道:“我,我喂了这么多吗?” 林憬琛悲怆地点头。 杨云昭和绛红忍不住笑了起来,碧珠也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那碗粥,进了碧珠的肚子。 林憬琛身上的伤在碧珠的照料下好的很快,一点印子都没留下,碧珠还是时不时地强行投喂,林憬琛的个子蹿了许多。 他伤一好,就闲不住了,抓了碧珠和绛红,当起了小师傅,教她们习武。 林憬琛对习武,有一种偏执的坚持,即便是受伤的那些日子,杨云昭也曾见过他偷偷地打过拳。 天气正好,杨云昭坐在院子里,孙嬷嬷给她打着扇,捏在手里的是绛红新做的桂花糕,软糯鲜甜,口感正好,喝着新茶,看着碧珠三人练武。 “嘿!”碧珠很有模样地打拳。 “不准出声。” “哦。” 林憬琛用小棍子抬了抬绛红的胳膊:“手抬高,稳住。” 在习武一事上,出人意料的,碧珠的天赋很高。 “再来。” 碧珠扎着马步:“哈!” 林憬琛皱着眉头:“都说了不准出声。” 碧珠还委屈地咬了一下嘴:“我觉得这样会比较有气势。” 林憬琛:“你看哪个高手跟人打架,还自己给自己鼓劲儿的。” 碧珠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好吧,画面不敢想:“哦。” “继续。” “嘿!” “你怎么还出声?”林憬琛的眼睛里带了小火苗。 碧珠缩了缩脖子:“我,我没忍住。” 林憬琛深吸了一口气:“” 绛红偷偷地笑,肩膀直抖。 杨云昭也带着笑意,按下孙嬷嬷给她打扇的手:“嬷嬷歇歇吧,尝尝绛红的手艺。” 孙嬷嬷接过来糕点:“知府夫人送来的帖子,姑娘去不去。” 杨云昭添了茶:“还是要去的。” 孙嬷嬷有些担心:“我们之前还得罪过那李文,听说知府夫人待李文如亲子,姑娘此番若是去了,会不会有危险。” 杨云昭安抚她:“嬷嬷安心,小麻烦估计是有的,不过不会明目张胆的为难就是了。” 孙嬷嬷道:“姑娘年岁还小,何不以家中没有长辈作陪不好外出回绝了呢。” 杨云昭摇头:“嬷嬷以为那知府夫人为何要给我下帖子。” 孙嬷嬷正了脸色:“姑娘的意思是,他们在试探?” “没错,经此一事,他们想试探我们的态度,我们此番若是驳了,知府必定以为,我们对李文的事,耿耿于怀,怕是会平白生出事端。” “此次借着知府夫人的寿辰,我们去了,既是安他们的心,也是安我们的心。” 孙嬷嬷闻言,心疼道:“姑娘小小年纪,就要思量许多,若是在京城,有个长辈,也不至如此。” 杨云昭反倒笑笑:“嬷嬷此言差矣,京城哪有这里自在,京城中与高门大户往来,思量的事情只多不少。” 孙嬷嬷总是觉得,她家姑娘本是户部尚书嫡女,若非顾氏狠毒,将小小年纪的姑娘赶到庄子上,她过得本应是侯服玉食,朱轮华毂的生活。 此时听到杨云昭这样一说,想到那顾氏不是个好相与的,与其在她的手中战战兢兢地活着,倒真不如如今在乡野中的自在,她点点头:“是这个道理,老奴想左了,那贺礼如何准备。” “寻常即可。” “那姑娘不如添些首饰,到时候定有各家夫人为家中适龄公子相看,老奴定将姑娘打扮得夺目出彩。”孙嬷嬷一说起打扮杨云昭,就有些停不下来:“再寻些好点的绣娘,给姑娘多订些衣裳,脂粉也要买些,还有姑娘喜欢的香露。” “嬷嬷” 孙嬷嬷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她:“姑娘可要听老奴一回,您花一样的年纪,丽质天成,像您一般大的闺秀小姐们都开始相看人家了,去参加寿宴的人,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姑娘您可不能平白给人当了绿叶。” 孙嬷嬷还要再说,杨云昭赶紧抢在前面:“去,我去。” 她从前年纪小,又无长辈看护,谁家宴会都鲜少会想起她这么一号人物,杨云昭也无心招摇,闲时去逛逛集市,或是在庄子上玩乐,自在得很。 姑娘都爱俏,她也不例外,又不是真想把自己活成个老太太。 她这一答应,碧珠最开心,提前一晚,就写了一个单子,绛红一看,全是吃的,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当姑娘是你这个好吃鬼呢。” 碧珠朝她吐了吐舌头,眼疾手快地从她手里将单子抢过来,揣在怀里:“你怎知姑娘不爱吃,每次我们支了小炉子,烤鱼烤鸡的时候,姑娘笑得最开心了。” 绛红想了下,还真的是,讪讪地放下了手。 碧珠第二天得意的说给杨云昭听:“姑娘,您不知道,绍记的果子铺出了一种银丝糖,和别家很不一样,里边包着果干,酸酸甜甜的,还脆脆的,入口即化。” 她献宝似的将自己写的单子给杨云昭看:“还有这家的蜜汁烧鸭,肉嫩皮脆,蘸着烧汁,甜咸适中。” 碧珠把自己的口水都快说出来了:“还有这个,这个,杏仁佛手,雪山梅” 这下别说碧珠了,杨云昭都被引出了馋虫,一挥手:“叫上绛红,今天许你吃个够。” 碧珠欢呼一声,小跑着去了。 几人驾了马车去了最热闹的南市,街道两旁茶楼、酒肆、当铺、绣坊,鳞次栉比。 还有支起摊位的小商小贩,吆喝声不断,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马车忽然停下,绛红问:“怎么了。” 车夫隔着门帘道:“有一驾马车同咱们的车并排停在一起了。” 杨云昭道:“我们让个道便是了。” 两车错身的时候,听到对方车里传出了一声极为不屑的冷哼。 碧珠正要发怒,杨云昭拦着她:“不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 碧珠道了声‘是。’ 几人下了马车,想去一家首饰铺子逛逛,车夫远远瞧见身影,禀了杨云昭:“姑娘,那些就是刚刚那辆马车上的人。” 杨云昭看过去,对面女子看上去大上两岁,一袭烟紫色的刺绣罗衣,细头云簪,娇俏艳丽,不过显然对方也知道,刚刚差点撞在一起的是她们。 来人不认得杨云昭,可杨云昭认得她,此人正是知府夫人的独女,邓曦。 骄横跋扈,同李文乃是一丘之貉。 第9章 马车被劫 杨云昭不愿多生事端,微微避开,让她先进。 邓曦打量了杨云昭,见她穿戴寻常,想也不是什么名门权贵,必定是小门户的土包子。 想到她两次给自己让路,心中更是笃定,拿眼角扫了一眼杨云昭,神色傲慢地先行进去了。 碧珠看她那样子,气不过,绛红示意她不要惹事,碧珠气鼓鼓地闭上了嘴。 小二热情地招呼她们:“这位姑娘想看看什么,小店师傅的手艺,在南市可是很有名的。” 杨云昭道:“我们随意看看。” 小二很有眼色,看得出杨云昭不是个喜欢搭话的人,遂一作揖:“那姑娘您且逛着,有什么吩咐,您招呼一声就成。” 先进来的邓曦,只当她们窘迫,买不起,嗤笑一声,“买不起就别进来”,叫丫鬟服侍着,试着头钗。 杨云昭两次忍让,也不是个没脾气的,叫来小二,低声吩咐了几句,小二道了声是便退下了。 又挑了些环佩珠钗,等着小二装好。 邓曦买好东西,正准备要走,她看到碧珠和绛红头上戴着的钗子,瞪大眼睛,脸色极其难看,偏绛红和碧珠二人,面色从容,像是习以为常的一样,更叫邓曦难堪。 原来杨云昭吩咐小二,将邓曦买下的两只钗子,也给她拿来买下,都不用包起来,随手插在了碧珠和绛红的头上。 邓曦见自己相中的钗子,杨云昭买来随手赏给丫鬟,脸色好看才怪,但她又不能管着人家,不能买给丫鬟,狠狠地瞪了杨云昭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 见她一走,碧珠咧了嘴便笑:“姑娘,这钗子您真赏给奴婢了呀。” 绛红也惴惴不安,这钗子可不便宜,邓曦买来自己带的,可想而知什么价钱。 杨云昭不当回事儿:“说是赏你们的就是赏你们的,你家姑娘难道很小气不成。” 二人喜滋滋地跟杨云昭道了谢。 又给林憬琛他们挑了些合适的礼物,被小二眉开眼笑地送了出去。 邓曦出门后气得不行,死死地拧着帕子,她被家中当成掌珠养大,何曾受过这等闲气。 这时车夫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向她禀告,邓曦没好气地说:“什么事。” 车夫听她语气不好,知道自己说的事要是无足轻重,恐怕少不了一顿骂,顿时呐呐地不敢开口,邓曦看他这个样子更是心烦:“吞吞吐吐的想挨板子不成。” 车夫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姑娘,那家车夫小的曾经见过,那是杨家的庄子上的。” “什么杨家的庄子?”邓曦一时没反应过来。 车夫道:“就是之前,被表公子抓走下人的那个杨家。” “此话当真?” “当真,小的不敢胡言。” 邓曦冷哼:“真是冤家路窄。” 李文被她父亲厌恶,害的她母亲最近也没得个好脸,父亲当众呵斥母亲,堂堂的当家主母颜面无存,邓曦没怪李文惹事,反而将这笔账算在了杨云昭身上。 她吩咐了车夫几句,车夫面露难色:“姑娘,这,这” 邓曦冷下脸面:“怎么,难不成我吩咐不了你了?” 车夫不敢得罪她:“是,小的这就去办。” 碧珠几人出了口气,越逛兴致越高,快到申时,才意犹未尽地上了马车往回走。 马车出了南市,突然急奔起来,若非绛红眼疾手快地护着杨云昭,她怕是要摔了出去。 绛红厉声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外无人回答,几人暗道不好,马车跑得飞快,帘子被风扬起,车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知所踪。 马儿疯了一样地朝前跑,从城里到庄子的路上,鲜少有人,几人想要求救也无门,碧珠开口时已带了哭腔:“姑娘,我们这下要怎么办。” 杨云昭心中也怕,马儿越跑越偏,一时也没了主意。 绛红和碧珠默契地一手抓着车积,一手紧紧地将杨云昭护在车厢里边。 绛红想试着勒停马车,可马儿跑得太快,她稍一动作就险些被甩飞出去,杨云昭见此大声道:“不要妄动,马跑得太快了,跌出去恐怕性命不保。” 碧珠往外看了一眼:“姑娘,再往前就是林子了。” 杨云昭心下微喜:“跑进林子,马速就会慢下来,到时候我们找机会跳车。” 这段路凹凸不平,颠簸得厉害,马车的车轮让地上的一截横木挡了一下,绛红和碧珠二人离车门太近,齐齐摔了出去,杨云昭大惊:“绛红!碧珠!” “姑娘!” “姑娘!” 杨云昭听见二人喊声,反倒放心下来,至少证明人还没事。 马虽跑进了林子,可它左拐右拐的横冲直撞,杨云昭在车里只得抓紧车积,被晃得头晕目眩,也不敢乱动。 这马好像不知疲惫一样,杨云昭也不知跑了多远,在林子里看不清方向,遥遥的看着前方仿佛有人,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张嘴大喊:“救命!救命!” 天色太暗,她还没看清,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呵斥:“怎么才来!” 接着见一个人影一晃,翻身上了马车,控制着马车狠抽了几鞭子,带着她远远而去。 杨云昭被这个情形惊呆了一瞬,待反应过来什么情况,显些没能忍住破口大骂。 她看着赶车人的背影,若非她现在狼狈地挂在车里,她肯定一脚将此人踹下车去。 这该死的陆晋,怎么在这里遇见他了! 前世自己无意救了受伤的陆晋,两人渐渐有所牵扯,杨云昭不知什么时候,一颗心渐渐地倾在了他身上。 这一世,她已打定主意,定要远远地避开他。 看着眼前的陆晋,不经意地,和曾经那个决然转身的背影重合在一起。 杨云昭闭上眼,想甩掉曾经的记忆,这一分神,手一松,顺着马车摔倒在陆晋的背上,陆晋快速伸手挡住车门,防止她甩出去,咬了咬牙,费力地抬起一条腿,对着杨云昭就是一脚,将她又踹回马车里。 杨云昭被这一脚踹得眼冒金星,反应过来后赶紧抓住车积,免得再被甩出去,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恶狠狠地瞪着陆晋的后脑勺,仿佛要将他盯出个窟窿。 第10章 故人 杨云昭被颠得七荤八素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马儿也立时倒地,四肢抽搐,车厢一斜,杨云昭任由自己滑了下来,跌出车厢。 摔在了陆晋身上,也没摔得很疼,只是扬起的尘沙,呼了一脸,她听见陆晋一声闷哼,离得近了,闻得见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 天色太黑,杨云昭看不清他到底受了什么样的伤,不过从他想推开自己的力气看,他受伤不轻,用了几次力气,都没能将自己推动。 杨云昭刚要爬起来,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哇’的一下吐了出来,也说不清自己有几分故意,就吐在了陆晋边上。 她明显感觉到手下按着的人,身体突然僵硬,吐完之后,杨云昭神清不少,一个翻身就远离了陆晋。 场面有几分诡异的寂静,杨云昭见不远处的那人,费力挣扎着起身,应是伤势有些严重,手脚并用地爬开了。 难得见到这么狼狈的陆晋,杨云昭差点笑出声,她用手挡着上扬的嘴角,陆晋回头怒视她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瑟瑟发抖’,估计是太过害怕,捂着嘴不敢叫出声来的小姑娘,倒是叫他不好发火了。 失血过多,又勉强驾车赶了这么久的路,陆晋心知自己怕是清醒不了多久,此刻脑袋就有些发昏。 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扔向马车。 “你做什么?”杨云昭看见马车一点点地烧起来,吓了一跳。 陆晋看向她:“难道你想让追来的人顺着马车查到你?” 杨云昭咬了咬牙:“查到我又如何,那些人要追杀的是你,我只不过是被你截了马车,受到牵连的人。” 陆晋好心地提醒她:“你忘了我上马车的时候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 杨云昭回想起来,然后恶狠狠地瞪着陆晋,他说的是‘怎么才来’。 他有意误导那些人,叫他们以为自己同陆晋是一伙的。 杨云昭反应过来之后,气得想咬掉陆晋的一块肉,想不到啊,年少时候的陆晋,竟然是这么样个狗东西。 杨云昭气得抓起手边的石子,就朝陆晋扔去,陆晋任石子丢在身上也没躲。 借着火光,杨云昭看清了此时的陆晋,他身上的衣服,被血渍染得看不出颜色,脸色有些惨白,只是眉眼间带着算计得逞后的得意,倒不似多年后,棱角分明,刀锋刻骨般的冷冽,少年时的陆晋,还有几分未褪的青涩。 杨云昭气不过,看得出现在的陆晋已经是勉力支撑:“我可以自己回去,你就等着被抓吧。” 陆晋示意她已经烧得差不多的马车,意思很明显:你走回去? 杨云昭心中气狠,一时间也没了主意,面上却不示弱,又听陆晋开口:“况且,只要我一被抓住,我就供出你来,说你是我同伴,你猜,他们是宁肯错杀,还是好心地放过你?” 杨云昭闻言,气得朝他翻了个白眼,心下明白,陆晋这狗东西要这么干,自己还真是难逃一死。 陆晋见好就收又道:“我也算救了你一命,你那马,被人下了发狂的药,要不是我,没准儿你现在尸体都凉了。” “下药?”是了,马怎会无故发狂,陆晋这样一说,杨云昭思量起来,与自己有过结,又能干出这事的,应该与李文的事脱不了干系,至于具体是谁,还得等到回去之后好好查查。 陆晋说的救了自己,也是算是事实,自己身单力薄,若是孤身回去,也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不如从长计议,况且,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还没狠心到,眼看着陆晋死在自己面前,而无动于衷。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半晌没有听见回音,杨云昭看去,陆晋已经晕了过去。 “喂!”她捡起小石子扔他,陆晋已经没有半点反应,杨云昭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他:“喂,醒醒。” 陆晋真是昏死过去了,刚刚支撑着和杨云昭说那些话,不过是叫她有所顾忌,不会丢下自己,现在,目的一达到,他再也支撑不住,任由黑暗席卷。 马车让他烧的连块板都不剩,这荒郊野岭的也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杨云昭不敢多耽搁,拽起陆晋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强拖着他离开这里。 陆晋醒来时,天已大亮,晃得他又眯起眼睛,不是野外,他睡在一张挂着青蓝色帐子的床上。 一张放大的笑脸凑了过来,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做着下人打扮:“公子醒啦,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可是饿了,厨房里有温好的粥,您要不要先吃些垫垫肚子?” 他一连串的问题,陆晋弄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清了清嗓子:“和我一起的那个姑娘呢?” 那小厮给他倒了杯茶:“您说小昭姑娘啊,她就在隔壁,您昏睡快两天了,小昭姑娘一直照顾您呢,才刚去休息了。” 陆晋接过茶杯:“多谢,请问小哥,这是哪里。” 小厮只道:“小的去给公子安排些清粥。”便退下了。 陆晋只当是主人家中规矩严,下人不敢多嘴,还想着,小丫头挺有能耐,找个个还不错的容身之所。 小厮很快便回来了,陆晋慢条斯理地喝着粥,那小厮的眼睛上下扫着陆晋,笑得殷勤:“公子日后富贵了可不要忘了小的,您要是觉得小的得用,就向老鸨讨了小的去,小的保管将公子服侍的服服帖帖。” 老鸨?陆晋用食慢了下来,觉察出了些不同寻常,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看向小厮:“这是什么地方?” 小厮越看越觉得满意,他觉得自己攀上了棵大树,仿佛看到了自己日后的风光,笑着答道:“这能是哪啊,这是能让人快活的地方啊。” 陆晋脸色冷了下来,站起来就要去找杨云昭:“跟我在一起的人在哪?” 小厮还想拦他,但终究没敢,指了指隔壁,就见陆晋带着一身怒气,踹开了那位姑娘的门。 小厮拍了拍胸口,小声自言自语:“哎呦我滴天,吓死我了,不过这个性子,也招客人喜欢。” 第11章 贱卖 陆晋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人,他抱着手臂冷声道:“起来。” 床上的人,均匀地呼吸一动没动,陆晋眼睛一眯,伸出手,捏住了杨云昭的脸,毫不留情地往两边扯。 杨云昭是被疼醒的,她睡眼朦胧地看向陆晋,打开他作恶的手,没好气道:“你做什么!” 陆晋不怒反笑:“我做什么?你不跟我解释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杨云昭被他这阴恻恻的模样吓得一缩:“那个,你先冷静一下,我这不也是为了救你么。” 反正他早晚都得弄清状况,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杨云昭索性竹筒倒豆子一般都招了:“你伤的那么重,我们又没有钱,哪有地方会收留我们,这南风馆远离闹市,还僻静,我这小身板,能拖着你走到这里,已经了不得了,况且,你那伤势又耽误不得。” 她拿余光偷偷看了一眼陆晋,看他脸色没刚才那么难看了,又继续说道:“我同这里的人说,我们是兄妹,相依为命,被过路的土匪抢了盘缠,好不容易才保得一条性命,逃了出来,实在无处可去,求他们收留我们。” “只是收留?” 杨云昭轻咳一声,避开他的眼光:“就,就没办法了嘛,我们身无分文的,还不是,还不是为了你的伤。” 陆晋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所以呢?” 杨云昭咽了咽口水:“所以,所以就,就把你卖身了。” 陆晋只觉的‘轰’的一声,脑子嗡嗡直响,怒气不受控制地冲上天灵盖,气到极致,反倒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杨云昭“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杨云昭看着陆晋气成这样,也有些心虚:“活命要紧,关键时候不拘小节,才是大丈夫,你,你说是不。” 又不放心地提醒他:“我可是为了救你呢,卖身钱,可都给你买药了。” 陆晋刚醒过来,又听见这么刺激的事,此刻眼前有些发黑,他晃了晃才稳住身形,强自压下怒气,咬着牙问:“还剩多少钱?” 杨云昭赶紧道:“二两。” 陆晋深吸一口气:“一共,卖,咳,卖了多少?” 杨云昭伸出十根指头。 陆晋皱眉:“只一百两?” 杨云昭摇头。 陆晋脸色稍微好点:“一千两?” 杨云昭闻言,指头都不敢伸出来了,悄悄地攥起手指,缩了回去,低下头,小声道:“十两。” 话音一落,她感觉对面的目光如有实质,‘唰唰唰’地朝她射过来,她还小声为自己辩解:“我们身上连一件可以送去当铺的东西都没有,眼见着你气息微弱,我也是没办法了啊,好在现在是有惊无险。” 事已至此,只能先解决眼下困境,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你呢,你卖了多少钱?” 杨云昭抬起头又快速低下,眼睛四处飘忽不定,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没卖我。” 陆晋都气笑了,闭了闭眼,极力说服自己,眼前这个小姑娘,好歹救了自己的性命,别一个控制不住把她给掐死了。 再见到陆晋,心中总有一股恶气,说句心里话,能把陆晋气成这样,杨云昭心里还有些暗喜的。 她还装模作样打听他姓名:“公子如何称呼,小女姓杨,名云昭。” 杨云昭没在名字上扯谎,以陆晋的能耐,打听她不过是小事一件。 陆晋只道了声:“陆子谦。”便没再多言。 陆晋,字子谦,杨云昭心道,还算有点良心,没对救命恩人撒谎。 “陆公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陆晋道:“先留在这里,养好伤再离开。” 杨云昭听了点了点头,陆晋不是个冒进的人,在不敌对手的情况下,养精蓄锐是最好的选择。 敲门声响起,是先前那小厮的声音:“绿柳公子,小的进来了。” 陆晋不解,杨云昭也是一头雾水,她问小厮:“阿福,你是不进错门了,这没有什么绿柳公子。” 这两天,一些跑腿的事,老鸨都是安排阿福来照顾他们,阿福还不是正经的龟奴,刚被卖进来也还没多久,没有个固定的主子,杂活累活都扔给他干。 第12章 阿福 “唔”陆晋被折磨得已经不想说话了,他甚至还有闲心在想,被人杀了好歹还能给个痛快。 他缓了口气,对杨云昭道:“杨姑娘。” “嗯?” “陆某求你了,什么都别做。” 杨云昭默了默:“好的。” 她扶着陆晋回去,叫来阿福帮着换药,没多一会儿,就听见隔壁‘咣当’一声,杨云昭赶紧过去看看,就见阿福委屈地站在一旁,陆晋披个衣服,坐在那里冷着个脸。 杨云昭问:“阿福,他怎么你了?” 不怪杨云昭这么问,阿福瘪着个嘴,看上去实在委屈,陆晋的狗脾气让她先入为主。 屋里的两人都没吱声,阿福好像想张口说,但是不知从何说起,杨云昭眼尖,看见阿福手腕有一处伤。 她上前一步,将阿福的袖子向上稍稍挽起,露出一条红痕,她不禁问道:“他打你了?” 阿福听闻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他凶我了。” 杨云昭也被阿福这般小媳妇模样弄得一个激灵。 她拿眼神问陆晋,怎么回事。 陆晋别过头去不说话,他怎么说,说这小厮用着一副恶心的语气夸他身段好,肩宽腰细,皮肤滑嫩? 陆晋快要恶心死了,他极不耐烦地说道:“你让他别碰我!” 杨云昭见他这么多事儿,也不耐烦了:“大少爷,公子,现在什么情况你不清楚?” 什么情况?陆晋觉得他被一个小厮给糟蹋了,但又不好对杨云昭明说,只道了句:“我不用他上药,你来。” 杨云昭不愿意被他使唤,把药一扔:“我不会。” 阿福看出点眉目,悄悄移到杨云昭身边,小声问:“小昭姑娘,公子不是自愿卖身啊?” 听得这话,杨云昭很快反应过来,难不成刚刚是阿福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了已经屈辱卖身的陆晋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也不跟陆晋置气了,摆摆手对阿福道:“你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阿福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能看见陆晋吃瘪,杨云昭心情大好,她拿起药,走过去冲陆晋道:“背过身去。” 这下反倒陆晋不自在了,拢着衣襟没动,轻咳一声:“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你能够得到后背?” 陆晋不吱声了。 杨云昭上药的手法,出乎意料的利落,她微微有些走神,那时偶然遇见陆晋,他也是带着一身的伤,她自小在庄子里长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陆晋这般好看的人,于是大着胆子,把他偷偷安置到庄子里。 杨云昭没照顾过人,笨手笨脚地给他换药,后来,还是陆晋教她,怎么包扎伤口,怎么打结,教她辨识伤药。 等到他伤好一些了,还偷偷地带她去捉过鱼,烤给她吃,他教她练字,教她骑马,杨云昭总是偷偷地拿陆晋的字临摹,她写的字,总有几分他的风骨。 再后来,陆晋伤好离开了,杨云昭怅然若失,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自己心里。 她将剩下的伤药扔给陆晋:“好了,剩下的地方你自己够得到。”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她正要回自己房间,听到了熟悉的求饶声,她顺着声音走过去,看见一个白衣公子,轻蔑地将热茶倒向一个小厮的身上:“拿这等茶糊弄我,你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厮陪着笑:“公子恕罪,小人知错了,小人新来没多久,不知公子习惯,小人下次不敢了。” 杨云昭看得皱眉,扬声喊道:“阿福,妈妈等你半天了,怎么还不过来。” 跪在地上的小厮诧异地回头,那公子也看过来,距离有些远,看不清长相,不过说话十分刻薄:“算你这狗东西命好,今天就暂且放过你。” 转身时候,还踢了阿福一脚。 阿福抻着脖子看他走远了,才起身掸了掸灰,挂着个大笑脸,小跑着过来:“多谢小昭姑娘。” “无妨,你之前身上的伤也是他打得?” 阿福笑着摇头:“不全是,小的也记不清了,哪些是谁打的。” 杨云昭同他道:“你跟我来。” 阿福跟着杨云昭,到了陆晋的房间,他以为陆晋有什么吩咐,刚进门就见了个礼:“小的见过公子,公子有何吩咐?” 他很机灵,从上次陆晋发过火之后,阿福再见到他,就只唤他公子。 陆晋看着门口的两人,也纳闷,但杨云昭径直走来,拿起他的伤药,招呼着阿福:“你自己上药吧,够不到的地方叫他帮忙。”她指着陆晋。 阿福拿着伤药,怔怔地站着没动,无措地看着她,从他记事起,他受到最多的就是打骂,他也觉得自己皮实,受了伤,挺一挺就过去了,他这等下人,若是活不过,主家再买就是了,绝不会把伤药浪费在他的身上。 阿福往日见了谁都是一副笑脸,可此时,他明明心里高兴得狠,偏偏就是笑不出来,他努力回想平时都是怎么笑的,可脸像是不听使唤了,他眨了眨眼睛,怕当着杨云昭的面流下泪来。 就低下头,把伤药还给她:“多谢姑娘了,小的皮厚,没有大碍,公子伤得重,您给公子留着吧。” 杨云昭看他一眼,索性拿过药直接扔给陆晋,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帮着阿福上药,自己避嫌躲出去。 阿福正想跟着杨云昭身后一起,就听见那个脾气很不好的公子说:“你过来。” 阿福看向他,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他有些不安地走向他。 陆晋言简意赅:“衣服脱了。” 阿福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冰冷的语气吓到了,没有动作,陆晋不耐烦了:“还要我帮你脱?” 阿福一个激灵:“不不不,小的自己脱,自己来。” 上完药,阿福穿好衣服,想陆晋道了谢,这是下人住的地方,不隔音,杨云昭听见声音,推门进来。 阿福又要朝她道谢,杨云昭说了声‘不用’,然后又问他:“你总是挨打吗?” 他点了点头,没再像之前那样见谁都笑,也没有伶牙俐齿地说着讨好的话。 杨云昭叹了口气,想到自家的丫鬟小厮,一个个欢实的模样,就觉得阿福很可怜。 阿福笑了笑,反倒安慰起她来:“小的从前挨的打更多,有一次挨打时,一个老乞丐教小的,逢人便先笑,总能少挨些打骂。” 他还有些得意地夸起自己:“小的要是在一个地方实在待不下去,就想个法子,叫主家厌弃自己,将我卖到别的地方,运气好的话,能卖到不错的地方。” “小的有一次就被卖到了一家铺子,当个跑堂,可惜那家铺子后来换了掌柜的,得罪了贵人,铺子被封了,小的也又被卖了。” 第13章 漏行踪 阿福看了看杨云昭,小心翼翼开口:“姑娘,要不以后让小的跟着您吧。”他像是怕杨云昭拒绝,又赶紧开口:“小的能吃苦,什么活都能干,你给小的一口饭吃就行,吃的也不多,好养活,小的一定对姑娘忠心耿耿。” 杨云昭闻言:“我只是给了你一瓶伤药,你就敢扬言以后跟着我?况且我们如今在这馆里,混的怕是不如你呢。” 阿福又恢复了他那张标志性的笑脸:“小的看得出来,姑娘和公子都不是一般人,是不会在这里长待的,哦,对了,小的攒了一笔银子,可以自己赎身,小的只求姑娘走的时候,能带上小的就成。” 他讨好继续说:“况且小的眼贼,看得出来,姑娘心善,就说之前责骂我的青云公子,他虽是生得和善,可只要稍不顺心,就会对服侍的人打骂责罚。” 他悄悄地往陆晋那边看了一眼:“可这位公子,就是恼怒小人,也未曾动过小人一根指头,还帮小人上药,姑娘更是菩萨心肠,您即便是同这位公子生气,也从未扔下他不管。” 杨云昭扬眉:“哦?你看出来我们不是兄妹?” 阿福嘿嘿一笑:“您二位来的第一天,小的就看出来了,给这位公子擦拭伤口时,您害羞躲闪的神色,小人瞧的分明,那可不是同胞兄妹能有的神色。” 阿福跪下,正了神色向她磕头:“小人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想跟老天赌上一次,若姑娘日后福泽康宁,那就是小人的福气,若姑娘遇到坎坷磨难,小人亦同姑娘福祸相依,绝不背弃。” 杨云昭自己也有些无奈,怎么出门就捡人呢,看了他半晌,同他说道:“你起来吧,身契的钱,待离开这里,我会补给你。” 这就是答应了,阿福笑得灿烂,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杨云昭当即便使唤起他来了:“我写张单子,一会儿你去照着买些东西回来,另外,准备一下,我们在这待的时间不会太长,随时准备离开。” “是!”阿福声音里透着欢快。 阿福一走,陆晋他老人家难得的没有嘴毒:“这小子眼光还算不错。” 杨云昭只当在夸她,摇头晃脑地好不得意。 期间来了个龟奴,进门之后挑剔地四处打量,捏着个嗓子:“妈妈让我来看看绿柳公子伤势如何了,能下床了就要赶紧学规矩,琴棋书画都会不会啊。” 又自说自话道:“想来你们也是不会的,唱曲儿呢。” “啧啧啧,这摆着张臭脸当心没人点你的牌子,要笑,见到客人要笑,懂不懂。” 一挥手,跟着来的小厮,将托盘和衣服放在桌上,龟奴又道:“妈妈让我给你送来两身衣裳,还让我转告你,别半死不活的赖在床上吃闲饭,要不是看你的脸蛋和身段还成,你这张臭脸,就是当龟奴也不要你。” 杨云昭怕这龟奴再说下去,陆晋要忍不住翻脸了,赶紧笑着应道:“知道了,等我兄长伤势一好,就让他挂牌,到时候保准让妈妈满意。” 龟奴这才尖着嗓子道:“嗯,你还算有些眼力。”然后一扭一扭地走了。 他一出门,杨云昭翻了个白眼,跟陆晋吐槽:“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龟奴,是个公公呢。” 陆晋讽刺她:“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老鸨呢。”还让他挂牌?还包妈妈满意?她也真敢答应。 杨云昭道:“瞎话而已,再说,我这是为了谁?” 她抖开龟奴送来的衣裳:“啧啧啧,这粉嫩的,诶呦,这嫩黄的也不错,还是广绣烟胧纱。” 陆晋看着那两套衣裳不忍直视。 杨云昭乐了:“想不到这老鸨眼光还不错啊。”说着还拿到陆晋身上比量。 陆晋看着心烦,躲开了。 阿福很晚才回来,杨云昭问他怎么回事,阿福说道:“姑娘,小人发现有人在打听一位年纪不大,受了伤的公子,他还有个同伴。” 杨云昭和陆晋对视一眼,恐怕是那些人找过来了。 杨云昭又问阿福:“那你买伤药有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姑娘放心,馆里总有新来的公子脾气硬,不服管教。”阿福说着还看了陆晋一眼,陆晋一个刀眼飞过来,阿福一缩脖子,继续道:“小人经常被派去跑腿,给他们买伤药,药铺的掌柜认得小人,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陆晋道:“我们明日一早就走。” 杨云昭也是这个意思,还是尽快离开:“我们既已准备妥当,何不趁着夜色就走?” “赶着天黑出城,太打眼。” 杨云昭点头,她翻看着阿福买回来的东西,将伤药扔给陆晋:“把药换了。” 阿福过去:“公子,小人帮你。” 只听杨云昭惊讶道:“阿福,你赎身的银子竟然要二十两?” 阿福感觉手下陆晋的身子僵了一瞬,以为自己下手重了,遂放轻了动作答道:“是啊,小人刚卖进来的时候,卖了五两银子,妈妈说,小人在馆里吃喝三个月,每月五两银子,再加上赎身的银子,总共是二十两。” 杨云昭咂舌:“妈妈挺黑啊。” 阿福不在意道:“要论寻常,小人可不会花这么一大笔银子赎身,这不是跟了姑娘嘛,小人自然不会和妈妈计较这些银子了。” “本来小的以为,赎身之后还要暂时找个地方住下,等着姑娘,这下好了,明日我们就离开了。” 阿福一边给陆晋伤药,一边嘴也没停:“姑娘小心,那上头写着‘石’字,里面包的是火石。” 杨云昭闻言道:“店家还挺细心。” 阿福笑得腼腆:“是小人写的,小人想着这东西危险,白日里一个不慎,就会起火,小人就写个字,做个记号。” 杨云昭诧异:“你还识字?” 阿福有些自豪:“是,小人从前跟着人跑过船,海上方向难寻,有时候一漂就是一个月,船上有个老账房先生,无聊的时候,就教小人识字,看账。” 杨云昭道:“阿福还真是让人出人意料。” 阿福得了夸奖,嘿嘿地笑着。 陆晋上完药,天色已经全黑,他嫌弃地将那件嫩粉色的衣裳扔开,勉为其难地拿起了那件嫩黄色的广袖外衫。 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屋子里的两人:“你俩会骑马吗?” 杨云昭:“会一点。” 阿福:“不会。” 第14章 交手 陆晋点了点头就要走,杨云昭抓住他:“陆子谦,你要去哪?” 陆晋答了声:“准备马。”转身就要走。 杨云昭不知是不是害怕,抓得更紧,没有松开他:“陆子谦。” 陆晋觉得她今晚有些反常,拍了拍她的肩,什么话也没留下,从窗子一跃而出。 杨云昭怔怔地看着窗外,直到阿福唤她:“姑娘,您怎么了?” 她回过神,道了声‘没事’。 阿福没再多问,他也不知道怎么杨云昭会突然心情不好,他手脚麻利地帮着收拾东西。 杨云昭期间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个竹篓子,阿福接过来:“姑娘,这是什么?” 杨云昭悄声对他说了几个字,阿福吓得手里的篓子差点摔出去,他一脸苦兮兮地看着杨云昭:“姑娘” 杨云昭只道:“小心些,好不容易才从厨房拿的。” 阿福应了声‘是’,小心翼翼地把竹篓子放好。 亥时刚过,一个身影从窗子翻进来,杨云昭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待看清来人是陆晋,眸子里闪过片刻的惊讶,还有不易察觉的欢喜。 陆晋交代了阿福一些事情,便打发他回去了。 杨云昭刚要走,被陆晋叫住:“杨云昭你留下,今晚你住这。” 她震惊地看向他,陆晋见她这呆愣的模样,竟还笑了下:“怎么,不是以为我不回来了么?” 杨云昭难得有些不自在,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辩解道:“我哪有。” 陆晋抓着她带向床边:“让你睡就睡,省得回去心惊胆战地担心我跑了,明天再误了事。” “我睡床,那,那你呢?” 陆晋勾起了唇角,带着三分戏谑:“想啥美事儿呢。” 好气,杨云昭蹬了鞋子,往床上一倒,不管他了。 第二天一早,杨云昭就醒了,一夜好眠,对上陆晋清亮眼睛,他将椅子并起来,将就了一夜。 想到他身上还有伤,她软了神色同他道谢:“多谢你了。” 陆晋受了她的谢,光明正大地使唤她去准备早饭。 阿福紧张地一夜都没睡好,早早地就过来了,见俩人正神色自然地用着早饭,阿福也跟着镇定下来。 阿福帮着打掩护,三人从后门上了昨天陆晋连夜出去,准备的马车。 阿福会赶车,杨云昭问起陆晋:“你哪来的钱?不会是偷的马车吧。” 正在闭目养神的人眼睛都懒得睁:“嗯。” 想起他抢自己马车,也不觉得意外了,又听他开了口:“偷的钱。” “啊?” 陆晋好心地解释:“就那个什么青公子的,他还挺有钱的。” 阿福幸灾乐祸地接道:“是青云公子,他可吝啬了,连龟奴的份例也克扣。” 杨云昭想起来了,是那个责打阿福的青云公子,她打趣道:“陆公子仁义,您明明能直接偷马车的,偏还给了钱。” 这话说得,三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没有引人注意,陆晋吩咐阿福,只平常速度就行。 马车出城,刚行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拦下寻人。 “这位小哥,我们想向你打听个人。”车内两人听见,都警惕起来,阿福心中紧张,打量着面前的两个糙汉。 胡子拉碴,须髯满颊,看不出年纪,但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气势,不敢叫人小瞧。 其中一个问他:“小哥可曾见过一个年岁不大,聪明伶俐,特别俊俏的小公子。” 他拿手比量着:“大概这么高。” 阿福伸出个指头,指了指自己,弱弱地问道:“我,我么?” 他说完,看着对面那两个大汉齐齐地翻了个白眼,车里的杨云昭和陆晋也无语了,头一次遇见这么找人的。 另一个更和善的说道:“不是,比你更俊俏些,年纪更小些。” 阿福闻言,也想翻个白眼,但他忍住了,同那人道:“没见过。” 那人又说:“小哥再好好想想,我家小公子大眼睛双眼皮,鼻梁高挺,特别俊俏。” 阿福无奈了,也不知道谁家倒霉孩子,这么个找法怕是找不回来了:“两位大哥,我真的没见过。” 那两位大汉闻言,失落地叹了口气,朝阿福拱手:“多谢小哥了。” 几人继续赶路,又走了一会儿,阿福问杨云昭:“姑娘要不要停下来歇会儿。” 这马车颠簸,陆晋身上带伤,脸色已经有些发白,杨云昭看向他,陆晋朝她摇了摇头,杨云昭道:“不必了,继续赶路。” 她也归心似箭,想早点回家。 后面有马蹄声由远及近,阿福道:“姑娘,是刚刚那两人,小人瞧着他们很急的样子,好像还受了伤。” “怎么回事?” 回答她的是接赶而来的追杀声:“杀干净,不能走漏消息,一个不留。” “是!” 陆晋朝外面看了一眼,神色凝重:“是他们。” 杨云昭闻言屏住呼吸,阿福已经加快赶车,奈何马车再快也快不过单骑,几个呼吸间,就被那些人围上了。 一起被围住的,还有刚刚寻人的两人。 那两人歉意地朝他们道:“对不住了,连累几位了。” 陆晋和杨云昭不知怎么回答,看来对方以为,这批人是来追杀他们的,陆晋再厚脸皮,也没有应下这话。 为首的那人,见陆晋一露面,大笑道:“公子,小的这就送你上路。” 那两个糙汉闻言,明白了,对方杀错人了,不禁大骂道:“他娘的,老子就说怎么打听个人,就要追杀老子,感情以为咱们跟他是一伙的。” 为首那人轻蔑道:“算你运气不好,今天一个都别想跑,动手!” 周围人马闻令而动,顷刻间两边的人刀剑相交,陆晋伤势未愈,又顾忌到不会武功的杨云昭和阿福,一时受到掣肘,杨云昭眼见如此,心中大急,暗中给阿福一包东西,递了眼色,两人一起用力将手中的东西朝对方扬过去。 对方以为是毒,阻挡间给了他们喘息,陆晋护着两人往马车方向跑,那两个糙汉也见机上马。 一阵烟粉过后,对方也很快反应过来,套住几人的马,只差一步,谁也没走成,两个糙汉不禁破口大骂:“他娘的,老子今日不取你性命,老子就是你孙子!” 那两人身手本就不弱,又和陆晋配合得默契,奈何对方占了人多的便宜,虽然一时之间没分出胜负,但敌众我寡,再拖久了,他们难免要吃亏的。 杨云昭算着时辰,眼见那个爱骂人的糙汉又添了几道新伤,陆晋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心中暗暗着急。 第15章 找到人 终于,那拨人当中,有一人身上着起火来,陆陆续续地有更多的人身上也着了火,惨叫声接连响起。 “怎么回事!怎么平白无故起了火!” “老大,是不是刚才那臭丫头撒的粉!” “啊啊老大救命!” 着火的人是少数,但他们窜来窜去,将同伴的身上也点着了不少,陆晋他们借此机会除掉了好几人。 趁着对方慌乱,杨云昭又给了阿福一包东西,像刚刚一样,撒了出去。 “啊!他娘的,辣椒粉!”那个糙汉也中招了,陆晋脸色一白,强忍着回手杀了个来偷袭杨云昭的人。 他咬着牙瞪向杨云昭:“你敌我不分?” 双方人马身上都有伤口,杨云昭这辣椒粉撒得真是雨露均沾。 杨云昭心虚道:“我觉得你比他们坚强。” 这紧要关头,陆晋气笑了,忍着伤口上火辣辣的疼,将怒气撒到了敌人身上。 那骂人的糙汉看见敌人比他们还惨,毕竟火烧的伤口,再加上辣椒粉,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也不顾自己伤口的疼,还抽空冲杨云昭夸道:“丫头!干得好!” 杨云昭讪笑着。 现在他们已经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势必要将对方一举铲除。 对方人被杨云昭这不要脸的打法彻底激怒,叫嚷道:“先弄死那个臭丫头!” 陆晋挡在前面,一时冲过来的人数增多,他有些吃力,杨云昭举起一直抱着的竹篓子,就要朝他们砸去。 那些人也只当杨云昭一个小姑娘被吓得没了法子,手边有什么就砸什么,要杀了杨云昭的怒气冲昏了理智,一时间杀红了眼,见她要扔竹篓子,竟然还冲了上去。 一刀将竹篓子打飞,竹篓的盖子在空中开了,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掉在众人的身上。 “蛇!” “是蛇!” “啊!蛇!啊老大救命!” “哎呀我滴娘!” 那两个糙汉也惊恐地跳开,陆晋看向杨云昭的眼神,怎么说呢,一言难尽。 杨云昭和阿福眼疾手快,在三人身上撒了硫磺粉。 瞬息间,几人抓住机会,趁着对方被蛇缠得正慌乱时,趁机砍了几个人头。 远处有人喊道:“大哥二哥!” 两个糙汉听见熟悉的声音,大喜:“是老三他们!” 对方见他们有了援手,立即想逃,爱骂人那个糙汉喊道:“别让他们跑了,他爷爷的!” 那个叫老三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江湖人打扮,眉眼张扬,他最先跑过来,掀起一个人,跳下马来。 一落地,‘嗷’的一声弹跳开骂道:“这帮孙子真卑鄙,竟然放蛇!” 场面一度安静,爱骂人那糙汉道:“闭嘴!蛇是咱们放的!” 那少年立马改口:“我就说呢,谁这么机智过人。”他手下没闲着,说话间,手起刀落,砍杀了好几人。 杨云昭听见一声闷笑,她恼羞成怒地冲陆晋道:“笑什么笑!” 陆晋将她护得严实,众人这才注意到她,杨云昭听见一人惊喜地叫她“姐姐”,她转过头去,看见林憬琛混在其中,手中握着长剑,朝着杨云昭跑过来:“姐姐!” 那两个糙汉听见熟悉的声音,也看见了林憬琛:“大当家!” 来了援手,没多久,那伙贼人就被他们悉数剿灭,林憬琛还围着杨云昭:“姐姐,我可算找到你了,你有没有事,怎么会在这里?” 杨云昭将事情简单地告诉林憬琛,温和地同他说道:“我没事了,你呢,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你?” 林憬琛道:“绛红姐姐和碧珠回来,说马车受惊了,你在马车上不知被带去了哪里,孙嬷嬷怕你名声受损,不敢让旁人知道你失踪了,只能暗暗打听你的消息。” 他之前没告诉杨云昭自己的身份,此时怕她生气,悄悄地观察她的脸色:“我就顺着车辙印找,发现林子中有打斗的痕迹,也有一群人,好像在找人。” “我没敢跟得太紧,怕暴露行踪,恰巧碰到了我们寨中正在找我的兄弟。”他说寨中两个字时,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咬咬嘴:“姐姐,之前瞒着你是我不对,我,我是青城寨的大当家。” 杨云昭早便知道了,哪会这时候生气,不过,她还是伸出两个手指,捏了捏林憬琛的脸说道:“知道了。” 林憬琛小心地问她:“姐姐,你,你这是不气了吧。” 杨云昭似笑非笑地斜他一眼,林憬琛知道她这是没生气,顿时高兴了,龇个小白牙冲她乐,要是身后有条尾巴,早摇飞了。 青城寨的人,也在一旁说着话,先前两个糙汉,看起来和善一点的叫张正,爱骂人那个叫张烈,两人是同胞兄弟,后来被叫老三的那人,叫吕光。 张正张烈两兄弟打听到一伙人好像也在找人,他们担心是杀死老寨主的凶手,在追杀林憬琛,一面偷偷跟着,一面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找林憬琛,只能言辞模糊地找漂亮少年。 林憬琛与他们失散的这段时间,只要听说哪里又俊俏少年,他们就过去查看,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林憬琛已先一步告诉吕光,他这段时间受杨云昭庇护,听说杨云昭有难,二话不说,率着一众兄弟就来找人,吕光将事情告诉张正张烈两兄弟,青城寨的众人,都十分感念杨云昭,视她为恩人。 于是张正等人商量:“依我看,不如继续拜托杨姑娘,收留大当家,我们现在都是自身难保,居无定所,还要防备被人追杀,大当家跟着我们颠沛流离,不如将他托付给杨姑娘。” “若有一日,大当家能亲手给老寨主报仇,那自然是最好,若不能,大当家跟着杨姑娘,也能有个安稳日子过。” 张烈有些犹豫道:“哥,虽然杨姑娘对我们青城寨有恩,可是,可是” 张正斥他:“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话就说。” 张烈往杨云昭那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大当家会不会刚出虎口又进了狼窝,刚刚那个杨姑娘的几招,你可都看见了,哪家好娘们儿出门随身揣一竹篓子蛇。” 想起那一篓子蛇,他到现在还觉得后背发凉。 吕光惊了,敢情那满地的蛇,是这位杨姑娘的手笔,他不自觉地抚了抚手臂的汗毛。 第16章 留下 张正抬手就给了张烈脑袋一下子:“那叫有勇有谋,你看她那几下子,是不是帮了咱们大忙,要不然你敢肯定,咱们有命等来老三他们?” 张烈一想,也跟着点头:“也对。” 张正又道:“现在的问题是,人家杨姑娘知道咱们是土匪之后,还愿不愿意收留大当家。” 几人沉默了,围在一块儿发愁。 这边阿福给陆晋的伤处重新包扎,两人下了马车。 陆晋走向杨云昭,低声开口道:“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杨云昭看着他,点了点头:“恩。” 他在敌人那的堆马中选了一匹,高坐在马上,一双眼睛褪去了初见时候的清冷:“杨云昭,就此别过。” 她扬起头微笑着同他道别:“陆子谦,保重。” 陆晋颔首,一人一骑扬尘而去。 杨云昭这才看见,青城寨的众人聚在一起,似乎是在商量什么难事儿,脸上愁云惨淡的,离着大老远都看到了。 她拍了林憬琛一下,抬了下巴,示意他看过去,林憬琛道了一声:“我去看看。”就走过去了。 杨云昭远远看着,几人说了几句,像产生了分歧,林憬琛倔着个脸。 阿福同她道:“姑娘,他们好像在吵架,我们要不要过去问问。” 杨云昭摇摇头:“不用,他们寨里的事情自己会解决的。” 没多久,众人走过来,张正等人齐齐跟杨云昭抱拳道谢:“杨姑娘大恩,我青城寨铭记于心,日后若有差遣,我等绝不推辞。” 林憬琛没提他们方才为何争执,杨云昭也没问,他同杨云昭说:“姐姐,我们送你回去,先去你的别院,孙嬷嬷对外说你去了别院小住,绛红姐姐和碧珠已经等在那里。” “然后,我就和大家一起离开了。”他眼睛里的不舍,杨云昭看得分明,她也很喜欢林憬琛,可既然他已决定离开,杨云昭会尊重他的选择。 她点点头说了声‘好’。 一路上,大家都异常的沉默。 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别院,是个三进的院子,杨云昭当初不仅仅让赵川买了铺子,还让他看着,哪里的宅院不错,也置下来,正好用李家赔的钱,买了这处三进的别院。 迎接杨云昭的,是碧珠嚎啕大哭的声音,她抱住杨云昭,哭得直抽抽:“姑娘,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若您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就随您去,到下面伺候您。” 她吸吸鼻子,还抱着不撒手:“姑娘,您有没有受伤,您怎么回来的啊,是憬琛将您找回来的吗?” 绛红掉着眼泪:“姑娘” 杨云昭用帕子给两人擦着眼泪:“快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你们放心,你家姑娘我油皮都没破一块儿。” 碧珠松开她,围着她转了一圈:“姑娘都瘦了,一定得好好补补。” 绛红跟着点头:“奴婢这就去给姑娘准备饭菜,姑娘定是累了,洗漱完好好休息。” 林憬琛领着众人进来道别,碧珠看着这么一帮五大三粗的汉子,有点害怕。 林憬琛眼睛红红的,来到杨云昭面前:“姐姐,我要走了,以后若是姐姐遇到麻烦,要记得给我送信,就送到” 他回头看张正等人,还不知道他们在何处落脚。 张正接着说:“姑娘日后若有能用到的地方,尽管差人到柴里胡同送信。” “柴里胡同?”碧珠道:“姑娘,柴里胡同是从前给流民住的地方,一直荒废下来,连个齐整的房子都没有。” 这点杨云昭倒是不知道,她看向张正,几个大汉都有些窘迫,张正道:“我,我们是被人算计了赶出青城寨的,老寨主被原来的二当家害了,只逃出我们三十几个兄弟,我们一时,也,也无长物,暂时只能在那栖身。” 杨云昭问:“那你们以何为生?” 张正看她脸上写着‘你们不会是以抢劫为生吧’,赶紧解释:“我们手中还有些余钱,兄弟们也找了工。” 林憬琛也怕杨云昭误会,抢着说话:“我们从前做土匪时,也不欺压良民,不欺老弱妇孺,只是抢些贪官的银子,父亲在时,兄弟们还跟着镖局走货。” “土,土匪!”碧珠感觉自己双腿发软,这满院子的大汉,尽然全是土匪。 林憬琛向来喜欢逗她:“是啊,我还是土匪头子呢,你怕不怕。” 碧珠看着他,眼睛转了转,想着自己平时经常偷摸土匪头子的脑袋,突然就不怕了。 林憬琛也想起来这茬,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杨云昭以为,林憬琛就算此时名声不显,跟着他们寨里的兄弟应该也不会过得太差,她万万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情况。 林憬琛离开这里,若是过得好便罢,明知道他会过得不好,杨云昭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于是她开口问道:“憬琛怎么不留下来?” 林憬琛抿了抿嘴,但神色坚定:“我虽然舍不得姐姐,但明知道兄弟们吃苦,我自己却在享乐,心中实在难安,我誓与兄弟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张正几人在一旁听得动容。 这样有情义的人,难怪他前世追随者众多。 杨云昭直接问张正:“所以你们之前在争执的是这件事?” 张正还有些不好意思:“正是,我们当时希望大当家能继续跟着姑娘,不要跟着我们风餐露宿。” 杨云昭在问这事之前,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遂她没怎么思考,便开口道:“若是诸位不嫌弃这地方局促,可以住在这里。” “我也与你们实话说,我欲备些私产,不过尚缺人手,若诸位不嫌给我一个小姑娘做事,丢了面子,我必以诚相聘,不敢担保日后富贵,但温饱果腹,有瓦遮身,还是能做到的。” 张正等人闻言大喜,杨云昭此举与他们无疑是雪中送炭,几人互相看看,冲杨云昭抱拳道:“我们怎会嫌弃,姑娘能收容我们,已是大恩,我等铭记于心,日后但凡姑娘差遣,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多谢姑娘!” “多谢姑娘!” 第17章 买钗子 青城寨众人就此安顿在了杨云昭的别院中,林憬琛还是跟在杨云昭的身边,时常和碧珠打闹,经此一事,跟着一起学武的又加了杨云昭和阿福。 只是二人并无习武天分,杨云昭也只当强身健体,没指望自己能成个武功高手。 这处别院占地不小,花园,亭台楼阁,修葺得精致,杨云昭特意辟出一块地方,给青城寨众人练武。 她给孙嬷嬷带了信,报了平安,没有急着回到庄子上。 张正拿着一个盒子过来:“姑娘,这是我们一众兄弟的身契。” 杨云昭没有同他们客气,收下了,她笑着说:“张正大哥刮了胡子倒叫人不敢认了。” 张正不自在地摸了摸脸。 张正和张烈胡子一刮,竟是个不次于吕光的清俊少年,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之前留着一脸胡子装得老成。 那日,碧珠惊奇地围着他们二人看,直把两个大男人看得面红耳赤,一边还囔囔道:“我的天呐,你们真的是张正和张烈大哥?不会是假冒的吧。” 绛红倒是没有像碧珠那样围上去,但是在一旁,也瞪着个大眼睛瞅着俩人,张烈频频给林憬琛使眼色,林憬琛在一旁看着热闹,没有要帮他解围的意思。 张烈说话都结巴了:“胡,胡扯,哪个孙子敢冒充爷爷!” 碧珠这回确认了,这么说话的,除了张烈,没别人了。 杨云昭看着张正,少了几分粗犷,多了几分儒雅,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目光温和的人,是个绿林出身。 她拿出册子给他:“张正大哥看一下,这是我的几处产业,青城寨的人还是你更了解,谁是什么样的性格,更擅长做什么。” “铺子里用不了这么多人,不过需要给我留出十余人,我另有安排,最好是身手好,通水性的。” 张正接过册子,同杨云昭笑着道:“姑娘放心,我安排好了就把人给您送过来,这帮小子整日盼着您能分给他们点事儿做呢。” 这事儿杨云昭听说了,大家都开始跟碧珠和绛红抢上活计了,还有一些人,闲得过来抓着碧珠他们三人练武,从早到晚,吓得他们几人躲着都不敢出门了。 碧珠和绛红还好,躲在杨云昭这里,他们还有所顾忌,阿福住在外院可惨了,听说被大家轮着练得,腿都打摆子了。 他苦着脸来找杨云昭求救,杨云昭哭笑不得地把他交给赵川,叫他跟着赵川帮忙,阿福如蒙大赦,叫杨云昭笑得不行。 绛红来问:“姑娘,孙嬷嬷派人来问,姑娘身子可有不妥,过几日知府夫人的寿辰,要不要推了。” 杨云昭神色渐冷,她回来便查了惊马的事,那日接近过他们马车的,只有邓曦的车夫。 又有之前李文的事,背后指使的人,不作他想,定是邓曦无疑。 她放下账册:“不必推,照常去。” 绛红担心道:“姑娘,我们这次去了知府府中,难保那邓曦不会再次对您下手,奴婢看,不如推了吧。” 杨云昭摇头:“难道日后有她邓曦的地方,我都要躲开不成,你派人盯着邓曦那边,看看她有什么动作,知道我此番安然无恙,我也想知道,她还有什么招数等着我。” 绛红应了一声便告退了。 帮忙盯着的人是青城寨的人,他们有自己的路数,很快就有了消息。 来回杨云昭的是张烈这个暴脾气,他一进来,就对杨云昭说道:“姑娘,那知府女儿买通了人,竟想出如此招数害你,我这就去把她脑袋给您拧下来,姑娘放心,那小脖子,我‘咔咔’一掐就是一个。” 杨云昭听了,一时也无了言语,碧珠给杨云昭打扇的手停了下来,嘴巴微张,定定地看着他。 张烈犹不自知,还以为杨云昭不满意他给邓曦选的这个死法,于是继续说道:“姑娘要是不想给她个痛快,我就将她抓来姑娘面前,分筋错骨,叫她受尽折磨。” “不必了!还用不上这些手段。”杨云昭赶紧打住他,她瞧着张烈有一种越说越兴奋的劲头。 果然,张烈一听,有些意犹未尽:“那姑娘想怎样?” “你派个人,跟着绛红走一趟就成。”她继续吩咐绛红:“你去给我买一只钗子,要赤金的,样子不必太精细,要看起来就很贵。” “务必要让邓曦买通的人知道此事,别露出痕迹。” 绛红没有多问应道:“是。” 张烈一头雾水地被绛红拉走了。 出了门,他问绛红:“姑娘那是什么意思,这就算了?不是在说那邓曦的事儿吗,怎么还买上钗子了?” 绛红只道:“我也不知姑娘是何用意,不过姑娘吩咐下来的事,我们办好就是,反正姑娘自小就聪明,我们照着办准没错。” 张烈眨巴了下眼睛,他是实在想不明白:“那成,我跟着你走一趟。” 倒是碧珠,当晚做梦,梦见张烈站在那里,面前是一排人,他一伸手,‘咔嚓’一声,就拧掉了一个脖子,张烈还站在那里狂笑:“哈哈哈哈,你这小脖子,我‘咔咔’一掐就是一个。” 第二天一早,杨云昭见她眼下青黑,问她:“这是怎么了,可是最近练武太累了?” 碧珠摇摇头:“不是,奴婢昨天梦见张烈大哥,‘咔咔’的掐了一宿脖子,还总是没轮到奴婢,那脑袋都掉了一地。” 杨云昭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绛红在一旁也无奈地看着她笑。 那画面杨云昭也不敢想,绛红笑着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儿:“你啊,尽胡思乱想。” 碧珠委屈道:“姑娘,太吓人了。” 到了寿宴那日,杨云昭没有刻意打扮,反倒比平常稍显清淡了一些,碧珠还劝她:“姑娘,您这簪子同这一身不配啊,您要不要换一只。” 杨云昭道:“不必了,这样就好。” 知府夫人的寿宴,果然热闹,她还看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其中就有李文前世的妻子,南昌伯府庶女,赵琳芝。 第18章 污蔑 赵琳芝,本是知府给他的庶长子邓炎相看的人,虽然是伯府庶女,但好歹是勋贵人家,就是庶出,也要比平常官家的嫡女要好得许多。 尤其是对知府邓长信这样没有根基的人,能结交上勋贵,对他的仕途助益极大。 可知府夫人,怎么能看着庶长子攀上这么一门好亲事,杨云昭只记得,这场寿宴后,同赵琳芝定亲的人换成了李文。 前世她没有收到这场寿宴的请帖,自然不知晓其中发生了什么,不过,定是知府夫人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否则,一个伯府的姑娘,怎么会和李文这个既无功名,又无家族底蕴的商户人家结亲。 府中的小丫鬟领着她们入了座,请了戏班子唱戏,她瞧见知府夫人拉着赵琳芝的手,满脸笑意,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位赵姑娘腼腆地笑了。 她招呼了近身的丫头给那位赵姑娘使唤,接着就去招呼其他夫人小姐了。 杨云昭发现,知府夫人对一位老夫人特别殷勤,杨云昭并不识得此人,见知府夫人如此,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位老夫人,身穿苏南刺绣银鼠褂,头戴镶金翠珠罗丝簪,姿态从容。 丫鬟来给杨云昭添茶,杨云昭注意到,不远处的邓曦,虽然在同人说着话,但时时关注着这里的动静。 丫鬟手一抖,杨云昭早有防备,身子一侧,躲了过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小丫鬟当即跪了下来,身子发抖:“姑娘饶命。” 杨云昭可不信这是怕她,看样子是没完成邓曦交代的事情,怕被邓曦罚,她温声道:“无妨,不过是洒了一杯茶。” 邓曦见她没中招,脸上挂着的笑一顿,给身边的翠喜使了个眼色。 翠喜走过来了,杨云昭认出那是邓曦身边的人,那小丫头抖得更厉害了,翠喜让她退下,同杨云昭道:“姑娘实在对不住,小丫头笨手笨脚的,看您的裙角渐了茶水,我家姑娘让奴婢来领您去换身衣裳。” 这是要动手了?杨云昭笑着点头:“也好。” 绛红要跟着去,被翠喜拦下了:“这里有奴婢服侍就好,姐姐就好生在这歇歇吧。” 见杨云昭点头,绛红道了声:“劳烦妹妹了。” 拐到没人的地方,杨云昭装着在身上找东西,翠喜问她:“姑娘在找什么。” 杨云昭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手不自在地拽了拽裙边,一副土气样,翠喜眼中闪过鄙夷,想到邓曦交代的事情,此刻只得耐着性子。 就见杨云昭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在头上摸到赤金簪子,拿给翠喜,努力做出一副赏赐下人高人一等的样子:“喏,劳烦你给我带路,赏给你好了。” 翠喜闻言接过,掂了掂分量,是实心的,心中大喜,还不禁腹诽,真是土包子,不过她也没奇怪,毕竟在店铺中,杨云昭赏赐两个贴身婢女的大手笔实在难忘。 她欢喜地接过来,要揣在怀里,又听杨云昭说:“这簪子和姐姐今日的衣服很是相配。” 今日家中宴请,翠喜正是爱美的年纪,闻言心中一动,将簪子插在了头上。 杨云昭看了看:“果真好看。” 翠喜心中得意,在前头引着路,杨云昭适时出声问道:“怎么这么远,还有多久能到?” 翠喜回头,见她停下脚步,便上前去拉杨云昭:“姑娘别急,再有一会儿就到了。” 突然,前方跑出来个人,穿着洗的发白的破旧衣裳,是个胡子拉碴的男人,那人瞧上去不到二十,微微弓着背,贼眉鼠眼。 翠喜厉声问道:“你是何人,怎会在这里?” 那人支支吾吾地半天不说话,见远处有一群人,似乎正往这边走,这才开口喊冤:“小的是来讨公道的,那日在城门外,小人救了一位姑娘,那位姑娘为了报答小的救命之恩,答应小的以身相许。” 跟着众人过来的绛红,抢在翠喜前头开口:“那你为何找来这里?可是府中的姑娘?” 翠喜暗暗着急。 那人答道:“那姑娘告诉小的,她姓杨,叫杨云昭,谁曾想,一回来,她就不认账了,小的无法,听说今日她回来参加寿宴,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求各位贵人给小的做主。” 身后传来一阵阵惊呼,有各家小姐们压低声音窃窃私语:“竟然有这等事。” “可不是么,都找到这里来了,可见不假。” “好歹是个小姐,竟然跟人私定终身。” “说的是呢。” 翠喜听见众人议论,心中有些得意,想着杨云昭这次必定是身败名裂,姑娘定会赏赐她。 绛红跟过来,神态严肃:“休得胡说,我家姑娘的名声岂容你胡乱诬赖。” 那人跪下不停地磕头:“小的不敢胡言,小的所说句句属实。” 绛红不动声色地站到翠喜身边又问:“你既如此说,定然是认得我家姑娘了?” 那人一脸笃定:“小人认得。” 绛红道:“那你来辨辨在场的可有我家小姐。” 杨云昭也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站到翠喜身边,和绛红做出以翠喜为尊的样子。 他迫不及待地抬手就指向翠喜:“就是她,小人同她相处了一天一夜,绝不会认错。” 绛珠厉声道:“你可确定?” 翠喜大急,那人看见翠喜神色,又看着她头上的簪子,更加确定,一脸得意地说:“错不了,就是她。” 众人突然谁也不说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明白了怎么回事,那人指认的,她们可都见过,是今日一直跟在邓曦身边的丫鬟。 绛红突然呵斥:“放肆!竟敢污蔑官眷,跟我去见官。” 人群里的邓曦见状,也变了脸色。 碧珠走上前骂道:“连我家姑娘都不认识,就敢张口胡诌,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邓曦眼看着自己安排给杨云昭的一场好戏,叫她躲了过去,心中大恨,走上前狠狠地瞪了翠喜一眼,神色阴冷地叫她手脚发抖。 邓曦怒斥道:“来人!还不将这个满口胡言的无赖给我赶出去!” 那人见和事先说的不一样,还挣扎道:“我没有胡说,明明是” “还不堵上他的嘴!”邓曦厉声道,她紧紧地拧着帕子,生怕那人说出什么。 这般处置,任谁也看出来点门道,可惜,邓曦是知府的女儿,谁也没傻到因为个无赖,而得罪邓曦。 杨云昭也明白,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没指望着今天能将邓曦怎样,只是有意无意地开口:“这下翠喜姑娘怕是要嫁给这人了,可惜了。” 翠喜听见,心里更是惶恐,差一点就要当众哭出来。 她这般模样,今日是不能再当差了,她越想越怕,就怕邓曦将她许给刚才那个无赖,那人是怎么回事,她再清楚不过了。 邓曦很有可能将自己给他,堵上他的嘴。 第19章 提醒邓炎 邓曦见那人被带了下去,冲众人福身道:“实在对不住,想是守门的小厮,借着宴请多贪了酒,误将这等无赖放了进来,惊扰了诸位,我在这里向大家赔罪了。” “府里备了上好的梅子酒,还请诸位移步。” 众人虽然心中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没有谁那么没眼色,当场说破,也只得附和着邓曦:“这怎么能怪邓姑娘,定是小厮贪杯误事,这等无赖可真是吓死人了。” “还是邓姑娘心慈,遇见这样的无赖,只将他打发出去了,若是旁人,定要将他打上一顿,再去送官。” “就是,就是,也就遇见邓姑娘这样好说话的了。” 家世不如邓曦的自然附和,也有家世稍显的姑娘,只是暗自不语,默不作声。 这样浅白的手段,在内宅里算不得高明,也就邓曦这样的小姑娘,仗着家世,想泼人脏水,结果,险些连累自己。 若是杨云昭再狠心一些,打听到邓曦的私密,买通那人,叫他反口,邓曦没了名声,一生就毁了。 路过园子时,一阵阵花香飘来,有姑娘起了兴致:“不如我们去赏花吧。” 姑娘们年岁不大,也都不耐烦看戏,听见有人提议赏花,都来了兴致:“好啊,邓姑娘我们去赏花吧。” “呀,那是魏紫吧。” “还真是魏紫。” 一听说名品,众人都抢着上前去看。 邓曦哪里会拦着大家,她家园子里的花,可是母亲费了好大笔银子,托人买到的,就是等着寿宴的时候给大家观赏。 “哎,这是朱砂垒。”一个穿着紫色水雾对襟衫的小姑娘惊喜地问道:“邓姑娘,你家里竟然有朱砂垒呢。” 对方的惊喜,大大地满足了邓曦的虚荣心,她矜持地点了点头:“算不得什么的,不过是母亲喜欢。”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能一起得这两种名贵的花,也算是大手笔了。 “我还从没见过颜色这么浓的魏紫呢。” 邓曦心中得意,面上却更加谦逊,只是扬起的嘴角泄露了她的真实心情,她扬声道:“这有什么,我家还有一处大一些的园子,种着黄石公和白玉珠帘。” “当真,这个时候竟有黄石公?” 邓曦笑着说道:“是呢,家中还养了蝴蝶,一进那园子,才叫好看。” 众人叫她说得心痒忙问道:“邓姑娘,我们能去看看吗?” “是啊,邓姑娘,我还没见过这个季节的黄石公呢,带我们去开开眼吧。” 邓曦此时说出来,本就存着故意显摆的意思,闻言自然大方地点头:“那诸位就随我来吧。” 一旁的丫鬟悄悄地拽她袖子:“姑娘,那园子可快到前院了。” 今日宴请,前院是招待男客的地方,这里都是未出阁的姑娘,遇上若是有个唐突,怕是不好,最近老爷本就因为表少爷的事情,迁怒大夫人,连着对姑娘也有了怒气,稍有不对,便会呵斥。 若是这次寿宴再出了事,姑娘是老爷的亲生女儿,老爷不能将姑娘怎样,可她们这些下人,可就惨了。 小丫鬟这么一想,咬咬唇,还要再劝:“姑娘,可是,可是” 邓曦嫌她啰嗦,不耐烦地低声斥她:“住嘴,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小丫鬟一听她发了火,顿时不敢说话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花园走去,还未到园子,就听见里边传来说话声。 邓曦一行人顿住脚步,那分明是男子的说话声,园子里定是今日府中的男客,邓曦为难了。 一众姑娘们也听见了,面面相觑。 许是园子里的人发现了他们,姹紫嫣红的,往那一站,本就招人瞩目。 有人带着公子们过来打招呼,邓炎也在其中。 邓曦看见他,不甘不愿地打了声招呼:“我想带众位姑娘们过来逛逛,不曾想遇见了大哥。” 邓炎笑着颔首:“我们也是无事,随处逛逛,你们去吧。” 诸位公子,自然不好和姑娘们抢,见她们走过来,都纷纷避开了。 杨云昭毫不意外地,没有在人群中看到李文,想到刚才便注意到了,赵琳芝也没和她们在一起。 她敛下眼,路过邓炎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同绛红说话,恰好能让邓炎听见:“怎的不见赵姑娘。” 错过身时,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邓炎。 绛红不解,问道:“哪位赵姑娘?” 杨云昭道:“没什么,许是记错了。”在绛红看来,杨云昭可从不认识什么赵姑娘。 闻言也没做多想。 而邓炎,乍一闻,也没反应过来,想起杨云昭看他的那一眼,不自觉地看向她们那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一动,杨云昭说的赵姑娘是赵琳芝。 父亲的意思他知道,给他相看了南昌伯府的姑娘,虽然是个庶出,但于他来说,也是高攀了。 不知父亲如何同赵家相商的,赵家人竟然同意了,两家人只差找个机会挑明了。 他悄悄的看过那赵家姑娘,刚刚看着邓曦一行人,邓炎可以确定,没有赵琳芝。 那杨云昭的提醒,就绝不是无的放矢。 他忽然回身看去,李文也不在他们这一行人里,他暗叫不好,大夫人怕是要生事端。 原本相看人家的时候,父亲就有意避开大夫人,她向来视自己为眼中钉,若知道父亲给自己说了这样一门好亲事,如何肯善罢甘休,定会想方设法加以阻拦。 此时见李文不见了,必定是与这件事有关,邓炎心中大急,他怕再晚一点,就真叫李文和大夫人得手了,他顾不得礼数,向众人道了一声‘失礼了’,留下小厮照看,就匆匆离去了。 这边,杨云昭提醒了邓炎,就若无其事地赏起了花。 她也不知道大夫人用了什么手段,提醒他,也只是顺势而为,恰巧今日邓曦要设计害她,恰巧邓曦同邓炎不合,也恰巧她们偶遇了邓炎。 这里是邓府,他应当有可用的人,若是邓炎经她提醒,还是叫李文和大夫人得了逞,那也只能怪他自己谋划不当,怨不得旁人了。 第20章 以为事成 邓曦等人进了园子,果然如她所说,百花齐放,不乏珍贵名品,园子中间,还有个小凉亭,可纳十余人。 早已有下人换上了上好的梅子酒,众位姑娘携着手往凉亭走去。 凉亭地势颇高,周围百花围绕,置身其中,还有散落着飞舞的各色蝴蝶,花香蝶舞,璇霄丹台。 几位姑娘们都有各自玩的好的玩伴,三三两两地出了亭子,到近处去赏花。 杨云昭并无相熟的姑娘,就留在亭子里。 邓曦见她被冷落在亭子里,讥笑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招呼着其他姑娘。 绛红见此,有些担心她家姑娘,不过见杨云昭神色淡淡的,并无半点介意,倚着栏杆,看着姑娘们扑蝶,也是一番景色。 绛红怕她无聊,就站在一旁,同她闲话。 “姑娘您瞧,这亭子修葺得倒是别致,等到花期一到,这池塘里的荷花,也是一处好风景。” 杨云昭点点头:“是呢,这园子位置也很巧妙,你看那里。”她指向对面,绛红顺着看过去,惊讶道:“那是女眷刚刚看戏的地方。” 又听绛红‘咦’了一声:“姑娘,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怎么大家都聚在一堆儿,这是要去哪?” 杨云昭看过去,她这个方向,正被几棵树挡上了,影影绰绰的还看不真切,不过刚刚满堂的宾客,此时竟然寥寥无几。 邓曦她们显然也发现了那边的动静,有个姑娘问道:“奇怪了,那边的人这是要去干什么,怎么都往外走了?” “是啊,我母亲也在那里。” “邓姑娘,我们也去瞧瞧吧,我母亲好像也在。” “会不会是夫人见到我们在这里,也要带着大家来这处赏花啊?” 还真有这个可能,邓曦招来小丫鬟,吩咐道:“你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小丫鬟道了声‘是’,小跑着出了园子。 邓曦同众人道:“想是母亲带着大家也要过来,我们不妨出去迎迎。” “好啊” “好啊,我母亲最喜欢白玉珠帘了,她看了肯定喜欢。” 众人便又随着邓曦一起走了,杨云昭不好自己留在这里,也起身,随着大家一起去了。 两处瞧着相隔不远,实际走起来,快要绕了半个府邸。 几位夫人听说府中竟然有许多名品,都央了知府夫人带她们来瞧瞧,知府夫人抛出这个话头,闻言哪有不应的。 谦虚了几句,就带着大家过来了。 一位姓黄的夫人道:“夫人竟能一下子得了这么多名品,真是难得了。” 知府夫人笑着说道:“也是我那侄子孝敬我,知道我喜欢这些,这不,变着法子的给我弄来。” 有位夫人赞道:“夫人好福气呢,想来我那儿子,要是有李公子一半的孝顺,我也就知足了。” “就是,家里的小子们,哪肯费这些心思。” 知府夫人听着众人的恭维,十分受用,她没有亲子,自来便将李文当做儿子来看,想着日后娘家才是她的依靠,有机会便借着知府的势力,提拔娘家人。 她可不相信,邓炎一个庶子,日后会敬重她,能得了机会,还不帮着他那个姨娘踩在她的头上。 她得知老爷竟然瞒着她,偷偷地给邓炎那个庶子,相看了伯府的姑娘,那个庶子也配,即便是庶出的姑娘,也是他邓炎高攀了。 若是叫他得逞,日后伯府必定在仕途上有所助益,那样她岂不是要被一个庶子狠狠压住,翻不了身了。 李文如何与他相比,她心中清楚,以李文的条件,他是无论如何也娶不到一位伯府的姑娘的。 可就叫她眼睁睁地看着邓炎攀上高枝,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当年是李家出了钱,给邓长信谋了差事,他才有机会做这个知府。 难道她们李家栽树,反倒要便宜给邓炎不成,她心中暗恨。 既然老爷为了个庶子如此待她,那也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她笑着同众人寒暄,不动声色地领着大家,走到供客人休息的厢房处,见到邓曦带着一帮小姑娘已经站在那里。 此事她并未让邓曦知道,毕竟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沾染了太多,总归不好。 只是邓曦等人已经都站在了厢房门前,她只得上前问道:“曦儿,怎么回事?” 邓曦心下疑惑,不知为何表哥的小厮,会出现在这里,她答道:“母亲,女儿也正在问他呢。” 知府夫人闻言,问那小厮:“你怎么会在这里,公子呢,你不在身边照顾,到处跑什么。” 那小厮闻言,对大夫人道:“启禀夫人,公子多贪了几杯酒,说要找地方歇歇,小人就扶着公子到这处来了。” 大夫人还没说话,就听见‘啪’的一声,碗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众人闻声看去,就见一个小丫鬟,手里还端着托盘,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神色惨白,十分惶恐的模样。 大夫人问道:“你是哪里当值的,怎么如此毛躁。” 那小丫鬟声音发抖地说道:“夫人,奴婢是南昌伯府的丫鬟,我家姑娘饮了些酒,吹了风,头有些疼,府中的姐姐就带着我家姑娘,到了这里歇歇。” “奴婢方才是去拿醒酒汤,我家姑娘,她”她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吓得站在那里,不知道要做什么。 大夫人心下大喜,但面子上做出了一副大惊的模样,捂住嘴:“你说什么,你家姑娘当真在屋子里?” 小丫鬟脸色惨白,点了点头。 大夫人急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孤男寡女的,这可怎么办。” 她隔着门呵斥道:“李文你这混账!竟如此大意,犯下这等错事,还不快向赵姑娘赔罪!” 屋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夫人这下更是心中安定,想必已经事成,嘴里却还骂着李文:“平日里那么稳重的一个人,怎做下了这等荒唐事,为今之计,只能委屈了赵姑娘。” 她继续道:“赵姑娘你放心,我们做长辈的定会为你做主,李文他会对你负责,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地迎娶姑娘。” 杨云昭注意到,从前厅走过来一个嬷嬷,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不苟言笑,她一来,便听见大夫人如此说,看向大夫人的眼神带着怒气。 她冷声开口:“夫人的好意,恕我家姑娘受不起。” 第21章 阴差阳错 听见声音,大家看过来,大夫人认得她是赵琳芝的嬷嬷,当下便用帕子抹着眼泪,对她说道:“嬷嬷怎能这样说,我家李文,既然同赵姑娘如此,如何能不负责,嬷嬷放心便是,定不会亏待赵姑娘的。” 那嬷嬷闻言,躲开了大夫人的手,说道:“夫人误会了,在屋子里的并不是我家姑娘。” 大夫人只当她不想认账,哪里肯让她如愿,便开口道;“嬷嬷尽管放心,这里的诸位夫人都会给赵姑娘作证,日后李文若敢对不住她,我第一个不饶他。” 嬷嬷见她如此做派,心中厌恶,开口更是毫不留情:“夫人,何不去看一看,屋子里到底有没有我家姑娘。” 她扬声对众人道:“诸位夫人,老奴是我家姑娘的教养嬷嬷,在此也想请大家,为我们姑娘作个证,那屋子里的是不是我家姑娘。” 大夫人听她说得笃定,一时间有些犹疑,看向李文的小厮,见他暗暗点头,这才放心。 遂让开了路,叫下人撞开门,那小厮第一个进去,屋外的人听得他一声惊呼,大夫人面上有些得意,但很快收敛。 邓曦看了半晌,心中有数,定是母亲的安排。 所以一听见小厮的惊呼声,她也紧跟着进去了,大夫人离得有些远,没来的及拦下她,在场的诸位夫人也暗自摇头,一个姑娘家,遇见这种事不躲得远远的,还往前凑,这家教可见不怎么样。 不约而同地想起,大夫人本就是商户之女,教养的女儿也不过如此。 很快,邓曦也惊叫起来:“翠喜?怎么会是你?” 门外的大夫人一听,心中一惊,赶紧去看,下人已经将房门敞开,一个衣衫不整的丫鬟跪在床边,而床上的李文还神志不清,显然酒醉得很深。 被下人穿好了衣裳,扶都扶不起来。 大夫人见此大怒,一脚踹向了翠喜,厉声骂道:“下贱蹄子!” 又指着李文,吩咐道:“把他给我泼醒!” 那老嬷嬷见此,对着大夫人行了礼道:“夫人,我家姑娘吹了风,先行回府了,留下老奴向夫人告一声失礼了。” 她说罢,也没等大夫人张口,福了身,便离开了。 事情发展成这样,众人也都识趣地告辞了。 留下大夫人在原地,气得脸色发青,她何曾受过这等侮辱,被一个老婆子这样的下了面子。 她对跪着的翠喜连踢带打,也不觉得解恨,都是这个贱蹄子,坏了她的好事。 指甲将翠喜的脸划破,血顺着流下来,看着渗人。 邓曦吓坏了,她从没见过大夫人这般失态过,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轻声叫道:“母亲” 翠喜知道事发之后,自己少不了一顿好打,但好在,自己不用嫁给那个无赖了,她忍着大夫人的责骂,只希望她发完火,念在自己已经是表公子的人,将自己说给表公子,就是做个姨娘,也要好过跟着个无赖过苦日子。 方才,她被邓曦恶狠狠的目光吓到,又想到自己没完成邓曦交代的事,邓曦一怒之下,很有可能将自己交给那个无赖。 越想越怕, 邓曦是个怎样的人,翠喜这个近身服侍的人怎会不知,她甚至都没有力气走回去,哆嗦着找个巨石躲在后面,无声地哭了起来。 翠喜躲在一个假山后边,缩在那里,用袖口擦着眼泪。 不知躲了多久,她看到表公子的小厮走到厢房门口,还做贼似的四处看看,发现没人,便进去了那间厢房,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翠喜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没多久,就见两个丫鬟扶着一个姑娘走过来,翠喜认出那是南昌伯府要说给大公子的姑娘。 她看着那位赵姑娘的丫鬟走了,大夫人的丫鬟也很快出来,在不远的拐角处,和表公子的小厮悄声说着什么,然后二人便离开了。 翠喜没敢动,一直躲着,果然,小厮扶着醉酒的表公子进了那间房,小厮关好门,就离开了。 突然,大公子急跑着过来,一脚踹开门,她看不见里边是什么情况,只看见很快,大公子就扶着那位赵姑娘,走了出来离开了。 看到这里,翠喜心中一动,好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捂住嘴,怕自己惊叫出来。 她心跳如鼓,也许这就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原本想着,自己是邓曦的贴身丫鬟,那日后邓曦出嫁,自己也会是陪嫁丫鬟,依照大夫人对邓曦的宠爱,姑爷定是人中龙凤。 到时候自己被抬为姨娘,荣华富贵,岂不是唾手可得。 若是肚子争气,生个男孩,自己后半生就有了指望,可杨云昭的话,实在叫她害怕,她不敢赌邓曦的仁慈,知道可能很小,翠喜不敢拿自己的后半生做赌。 一定是老天怜惜她,才叫她发现了大夫人和表公子的谋算。 嫁给表公子也不错,虽然身无官职,但是有大夫人这个知府夫人在,表公子的前途不会太差。 翠喜打定主意,便四处看看,见没有人,就蹑手蹑脚地进了厢房。 如今已成定局,翠喜跪在大夫人脚边,不住地求饶:“求夫人饶命啊,奴婢只是路过,表公子喝多了酒,奴婢实在挣扎不过啊。” 大夫人看着她来气,叫了下人,把她带下去:“来人,把这个贱蹄子关到柴房里去。” “是。”翠喜被人堵上了嘴,压着下去了。 李文此刻酒醒了大半,此前,他和姑母商量好了,给那位赵姑娘换了易醉人的酒,他再借着醉酒走错房间,与那赵姑娘成了好事。 他都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邓炎的表情,抢了他的未婚妻,想想都觉得痛快。 可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怎么房间里的人变成了翠喜呢,他张了张嘴:“姑母,这,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人指着他,怒道:“你问我?你连屋中的是谁都没看清,你这个蠢货!” 李文问起小厮:“怎么回事,不是安排好了吗?” 小厮也怕了,忙解释道:“小的真不知道,您进屋的时候,小的远远的瞧了一眼,看穿着,确实是赵姑娘无疑啊,小的也不知道,这怎么门一开,就变成翠喜了呢。” 第22章 京城来人 后宅发生的事,很快便传到了邓长信耳中,他当时在前院待客,听闻此事,连笑脸都维持不住了,脸色极为难看。 待宾客散尽,邓长信怒气冲冲地去了内院。 一进院子,就冲大夫人吼道:“李文那个畜生呢!” 大夫人知道此事不好交代,此时也小心翼翼地赔上笑脸:“老爷,怎么生那么大的气,快喝口茶顺顺气。” 邓长信抬手就打翻了茶杯,指着大夫人骂道:“都是你这个蠢妇干的好事!” 大夫人直喊冤枉:“老爷可冤死妾身了,阿文不过是喝多了酒,睡了个丫鬟,哪里值得您动这样大的气。” 邓长信看她如此,更是生气:“不过是睡了个丫鬟?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你那些心思,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邓长信气得大吼:“李文他是个什么东西?也妄图染指勋贵?他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你当勋贵人家的姑娘,能这般轻易地,被你这个蠢东西算计了去?” “人家姑娘大不了做了姑子,也不会沾染上李文那坨烂泥!” 大夫人见邓长信将李文说的这么不堪,也来了气性:“老爷何必这样说他,他可是妾身的亲侄儿,况且当年,要不是我兄长出了银钱,您今日哪里能做到知府这个位置。” “我们对李文好一点也是应当的。” 邓长信道:“这些年,你李家借着我的权势,作威作福,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赚的,你李家也没少赚,好处得了不少,如今,竟还有胆子打起来我儿子的主意?” “我今日也告诉你,他李文若是再有下一次,你李家的富贵也就到头了。” 大夫人闻言眼中带着泪:“老爷!您怎的如此狠心,赵家的婚事不论是谁得了去,也都是咱们家的孩子,难道阿文得势后,还会忘了老爷不成?” 邓长信冷笑道:“就李文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还想得势?” 他嗤笑一声,满是不屑。 大夫人有些不服气,但也适时地闭上了嘴,心知,今日不能在邓长信气头上,再帮李文说话,免得适得其反。 她到了现在,也不清楚,那赵姑娘是何时离开府中的。 可邓长信知道,邓炎略过了杨云昭的提醒,将事情始末都告诉了他。 杨云昭出了李府,发现张正换了车夫的打扮,坐在车沿上,等在那里。 她走过来笑着问道:“张正大哥怎么做起车夫了?” 张正呵呵一笑,还没说话,马车的门就从里边打开了,林憬琛钻了出来,笑嘻嘻地说道:“还有我呢。” 张正解释道:“我听张烈那小子说了一嘴,知府家的姑娘要算计您,大当家不放心,就和我过来等在这里,若真有个什么,我们也好帮忙。” 杨云昭闻言,笑了笑道:“多谢张正大哥了,我没吃亏,没什么事儿。” 绛红扶着她上了马车,见林憬琛亮着个眼睛,她看杨云昭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将今天的事情,讲给了林憬琛听。 他听完同杨云昭道:“姐姐,你还是太过心软,就应当让那个无赖,反口攀咬上邓曦,叫她自作自受。” “要不我这就安排人去办?” 杨云昭看着他马上要起身,就要去安排的急切模样,好笑把他按下说道:“不用如此,她这些小把戏伤不到我,倒是你,日后做事,不要将人逼到末路,谁知对方道尽涂穷时,回击起来,形势会不会自己不利。” 林憬琛闻言又坐了回来,他点了点头,将杨云昭的话听了进去。 张正赶着车,觉得杨云昭这话在理,这就是老寨主常说的,做事留一线。 回到别院,还没一盏茶的功夫,碧珠就急匆匆地跑进来:“姑娘,孙嬷嬷来信,京城派来送月例的管事嬷嬷提前到了,嬷嬷说您出门做客去了,请您回去。” 林憬琛不解:“不就是个嬷嬷,他一个当奴才的,还要主子亲自回去接待不成?” 绛红给他解释道:“姑娘是回去做戏给京城那边看的。” “姑娘置办这些私产,京城那边是不知道的,姑娘有个继母,很小的时候,就苛待姑娘,她将姑娘远远地打发到荆州,若是知道咱们反倒过得逍遥自在,谁知道她会使什么绊子。” “这些日子,我们没回庄子,孙嬷嬷对外的说法是,姑娘住在了另一处别院,那是给京城来的管事歇脚的小院。” “如今京城的人来了,可不得赶紧回到庄子去。”绛红一边说着,一边指挥着小丫鬟收拾东西。 杨云昭道:“不必收拾太多,带些随身的就好,憬琛跟我回去。” “姐姐,不多带些人马吗?” 杨云昭笑了:“乡下地方哪里用的着那么多人,又不是去打架,放心,若有事,派你回来叫人。” 碧珠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姑娘您说,这次来的会不会还是那个讨人厌的王婆子,奴婢赌五文钱,来的是她。” 绛红接道:“再加五文钱,我赌还有她那个讨人厌的闺女。” 杨云昭道:“本姑娘平日里亏待你们了不成,再加五文钱,赌她这次又克扣了月例。” 几人笑成了一团,林憬琛问碧珠:“那个什么王婆子的,听起来可不像好人啊。” 碧珠就同拉着他讲起了王婆子的闲话。 杨云昭派人去叫张正,听说他正在和吕光切磋武艺,就同来人道:“那就一道过来。” 在偏厅见了他们:“两位大哥,这次找你们来是有事相商,本来不急这些日子,但我此次回到庄子,不知要住上多久,怕耽误了出海的好季节。” 二人疑声道:“出海?” “正是。” 她将自己默出的舆图摊开在红木书案上:“你们来看,憬琛说你们看得懂舆图。” 张正走过去,初看几眼只是些惊讶,蓦地,他突然端详起来,正色道:“姑娘,这舆图来处可还可靠?” 他本想问她从何处得来,话头到了嘴边,方觉得不妥。 吕光也凑过去,仔细看了几眼,神色也郑重起来。 第23章 舆图 杨云昭道:“这图的来处极为可靠。” 张正闻言,激动地用拳头击了手掌:“姑娘可知,现下朝廷虽然开了海禁,出海的路线也是经人探了好几年,这才有了现在为数不多的几条航线。” “因得来不易,即便是花大价钱也难买到,海上不似陆地,图纸上稍有偏差,那就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许多手中有舆图的人,都提前做了防备,改上一两处,只有自己知道,这样一来,即便被人盗去了,也是张无用的废纸。” “所以现在大部分人,都宁愿多花银钱,买个船位,跟着有舆图的主家一起出海,这般最为稳妥。” “可如此一来,若是所行收获不多,盈亏难定,毕竟一个船位可炒到了天价。” 吕光也道:“如我看的不错,这舆图从未现市,所到之处,也与现在所知的几条路径相去甚远。” 杨云昭点头:“没错。” 杨云昭只知道航海图是个难得的东西,倒没想到它这么珍贵,她对二人说:“所以我叫二位大哥来,是想请你们叫上些兄弟,走上一趟。” 张正笑着点头:“那日姑娘叫我留些水性好的人手,原来是这个用处,姑娘放心,人已经准备好了,就是准备船需要些功夫。” 杨云昭又拿出一张图纸,叫二人来看:“这是岛上所建地宫的图纸,上面标明的机关,二位要熟记,还要准备些解毒清神的药,岛上有毒障,需要的银子二位找赵川去支,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 她看了二人一眼又道:“要备大船,最好带些解毒的干花,忍冬最好。” “还有,带上阿福,他很机灵,又曾有过多次出海的经验,没准儿能帮上忙。” 杨云昭一口气安排完了,就见张正愣愣地看着她,她不禁问道:“怎么了么?” 张正问道:“这竟然是座岛吗?” 杨云昭点头:“应当是的。” 张正眼睛微亮:“别的舆图所到之处,均是些异域小族聚居之地,商户们或以物换物,或直接买卖,互通往来,所赚的就已经十分可观,若依姑娘所说,这岛恐怕有些来头。” 杨云昭道:“若我猜的不错,这里应当是某个异域王族,给自己留下的后路,不知什么原因,竟然荒废。” 张正听她这么一说,激动得咽了咽口水:“那,那这王族,定然给自己留了许多财宝。” 杨云昭双眼亮晶晶的:“张正大哥所言正是。” 吕光看了杨云昭一眼,开口问道:“姑娘不是说之前无人到过这里吗,您怎么会有岛上的建筑图纸?” 杨云昭不好解释,只是同他说道:“实不相瞒,这图纸是我机缘巧合得到的,至于来处实在不便多言。” 二人闻言俱不再多问了,他们久居江湖,各家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更何况杨云昭一个小姑娘,能得到这舆图本就不可思议。 张正欲言又止,杨云昭道:“张正大哥有话但说无妨。” 张正还有些扭捏问道:“姑娘连机关图都有,我猜姑娘对岛上财物也所知甚详,怕不是少数,姑娘,你,你怎么那么信任我们,就不怕我们拿了钱财就跑吗?” 杨云昭带着笑意看着张正和吕光,张正还摸不着头脑,而吕光却低下头笑了。 她温和地开口,一字一句像是敲在两人心上,掷地有声。 “财帛固然动人,但不是所有人,都甘愿为之低首俯心,在一些人心中,总有些东西更重于它,比如兄弟,比如良知,比如情意,诸位昔日被仇人追杀,穷途末路之时,也未曾做过瞒心昧己之事,我也想同自己赌一次,赌自己不会信错人。” 她说完又俏皮地眨了眨眼,调侃到吕光:“吕三哥也是在赌,不是吗?” 吕光没有说话,只深深地看她一眼,也没有被瞧破心思的窘迫。 只是二人在离开的时候,向她抱拳作揖,郑重地道了一句:“姑娘放心”,便离开了。 才出了门,张正就问吕光:“你和姑娘在打什么哑谜,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在赌什么?” 吕光声音低稳:“我在赌,姑娘是否值得我们托付。” 张正咧嘴笑了:“如何?” 吕光神情放松,道了一声:“殊途同归,其致一也。” 张正用手肘怼了他一下:“文绉绉的,就说你也觉得,姑娘是个值得我们信任的人不就得了。” 杨云昭将事情安排妥当,就带着绛红和碧珠回到了庄子。 那王婆子已经到了,正坐在正堂,由孙嬷嬷陪着喝茶,一旁坐着一个头戴绢花,穿着浅色罗裙的姑娘。 那姑娘一脸傲慢,挑剔着杯中茶水:“这穷乡僻壤的果然没有好物,茶色这么浅,也敢拿来待客。” 走到门口的碧珠撇了嘴,跟杨云昭小声嘟囔着:“姑娘您瞧瞧,就她也算是客?还好我早一步提醒孙嬷嬷,将好茶收起来,不给这起子腌臜货糟蹋。” 碧珠对上这对母女向来嘴毒,杨云昭对这俩人也极不耐烦,笑着点头:“做得好,回头姑娘赏你。” 碧珠忙笑着点头。 三人进了正堂,孙嬷嬷看见她,忙迎了上来,上下打量着她,眼中关心的意味不言而喻。 自她回来后,孙嬷嬷一直在庄子上,帮杨云昭遮掩,她只是给孙嬷嬷带了口信,报了平安,此刻才真正见到人,当着王婆子的面,自然不好多说,不免多瞧两眼。 杨云昭笑盈盈地看着她,相携着往里走。 那王婆子从始至终都坐在那里,见到杨云昭走过来也一动不动,她那女儿桂枝,也是如此,这样放肆,显然,并不将杨云昭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杨云昭由绛红服侍着喝了茶,这才像想起王婆子这个人一样,随意地放下茶杯,说了一声:“王婆子一路辛苦了。” 便自顾自地跟孙嬷嬷说着话,至于那个坐在一旁的桂枝,杨云昭更是眼角也没扫给她一个。 碧珠暗中观察着两人,发现王婆子脸色渐渐地不好看了,那个桂枝,也是一脸愤然。 她心中无不嘲讽,活该,主子面前,也敢拿大坐着。 第24章 王婆子 闲话许久,杨云昭嫌这母女二人,杵在一旁碍眼,她给绛红使了个眼色,绛红开口问道:“王婆子可还有事?” 那两人被杨云昭晾了半天,也早已不耐烦,闻言答道:“没什么事了,只是不知姑娘将我二人安置在何处?” 绛红走在前面,引她们出去:“跟我来吧。” 那对母女一走,孙嬷嬷立马换上了笑脸,端着杨云昭的两只手,细细地问起惊马的事情,听杨云昭讲完,还有些后怕:“姑娘,老奴听说您独自在马车里,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若是您有个什么,可叫老奴怎么活啊。” “老奴日日去求菩萨,好在菩萨显灵,叫姑娘遇见贵人,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杨云昭听见孙嬷嬷称陆晋是贵人,暗自撇了撇嘴。 孙嬷嬷又道:“真没想到,那知府家的姑娘,小小年纪心肠竟然这般黑,使了这种手段来害人,呸!老天爷是有眼睛的,瞧以后怎么收拾她。” 说起这次跟着回来的阿福等人,孙嬷嬷说:“老奴信得过姑娘,姑娘说他们好,他们就是好。” 孙嬷嬷这般全心全意的信任,叫杨云昭心头暖暖的。 她对孙嬷嬷说道:“本来这次出海,是想让奶兄跟着去的,可荆州的新置的铺子,都还需要奶兄帮忙打理,实在离不开人。” 孙嬷嬷点着头:“一切都听姑娘的。” 说起赵川,孙嬷嬷笑他:“现在忙起来,人瞅着倒是比从前精神了,每日回来,吃了饭就是看账本算账,我瞧着他,是乐在其中。” 杨云昭也笑着说道:“奶兄这是有了事儿干,心中高兴,我们的铺子只会越来越多,日后有得奶兄忙呢。” 二人想到日后的好日子,都眉眼带笑。 这头绛红领着王婆子母女来到了一处矮房,她对二人道:“就是这里了,你们二位路途劳累,早些安置了吧。” 桂枝叫住绛红:“你站住,你叫我们歇在这里?” 她指着那处矮房,门口的窗子都破败了,一脸怒气:“这里怎么能住人,我这就问问姑娘去,她这是什么意思。” 绛红站在那里,神色不变:“庄子里就是这样,讲究不了许多,桂枝姑娘若是不想住,大可连夜去别院住去,只是现在天色已晚,也不知叫不叫得到马车。” 桂枝扬声道:“反正我不住这里,你去给我们套辆马车,我们现在就去别院。” 王婆子没有拦着桂枝,她也是这个意思,她是给姑娘送月例来的,姑娘理应礼待她,她可不愿意住这么破旧的地方。 见绛红没动,桂枝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没听见我叫你去准备马车吗?” 绛红道:“庄子上没有马车。” 桂枝瞪着她:“你胡说,今日姑娘回来就坐的马车。” 绛红稳稳地目视前方,连个正眼也没给她,开口道:“庄子上的马车桂枝姑娘用不得,那是姑娘的马车,主子的马车,奴婢怎能僭越。” 桂枝闻言,气得胸口一鼓一鼓的,王婆子也拉下脸来:“绛红姑娘,我们可是大老远地,专程来给姑娘送月例的。” 语气中带着威胁,绛红转头看她:“便是从天边来的,奴就是奴,主就是主。” “府中给姑娘派发月例本就应该,怎么倒像是你这个奴婢,施舍给姑娘的一样,难道夫人也是这个意思,派你们来给姑娘当主子的?” 王婆子没想到绛红口齿这样伶俐,自己和桂枝二人半点都没占到好处,虽然她很瞧不起这位原配嫡出的姑娘,可好歹是主子,偶尔老爷也会问起她,王婆子也不敢将人得罪死了。 只得勉强笑了笑:“姑娘这可冤枉老奴了,老奴可不敢。” 绛红眼角瞥她一眼道:“我瞧着王婆子你可不像个奴才。” 桂枝气得正要上前,被王婆子拉住了,桂枝只得气哄哄地看着绛红的背影,离开了。 她跺了跺脚,冲王婆子埋怨道:“娘,你看看她们给我们住的这是什么地方,这么破,我不要住在这里。” 王婆子拉着她往屋里走,恨声道:“先叫她得意一时,她如此待我们,休怪回去后,我们不在夫人面前讲她好话。” 桂枝眼睛一亮:“对,她休想回去京城,就在这穷乡僻壤待着吧,最好一辈子待在这里。” 两人亲自动手收拾了屋子,床榻上的灰尘都是现扫的,呛了她们一脸的灰。 王婆子亲自去打了水,和桂枝洗漱完,已经饥肠辘辘,桂枝气得将帕巾狠狠地摔在盆里:“她们竟然连一个小丫鬟都没给我们。” 其实,王婆子本就是个守门的婆子,桂枝也不过是扫地的三等丫鬟,因前些年,在顾氏面前讨了这差事,顾氏一直没有换人,这才一直都只她母女二人往荆州跑。 她们本就是个服侍人的下人,在府中甚至还要看有些下人的脸色,到了这里,竟还要摆起款儿来。 本想着杨云昭一个不被主母待见的姑娘,有什么可巴结的,谁不知道顾氏最恨别人提她是继室,连带着厌恶杨云昭。 若不是她舅家还有官职,顾氏不敢做的太过,落人口实,这个名存实亡的嫡女,早不知如何了,哪轮得到她如今拿捏她们母女二人。 桂枝现在是又渴又饿,她委屈地同王婆子说:“娘,我们这连口热水也没有,我好饿啊。” 她们刚刚气的,忘了问绛红晚膳如何安排了,此刻还得折回去找绛红。 桂枝道:“娘,那个绛红没准儿又会奚落我们,不如,我们直接去厨房吧,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王婆子一想,点头说‘好’。 而杨云昭这里,绛红带着笑意回来了,碧珠忙问:“怎么样了?” 绛红道:“姑娘放心,奴婢都办妥了,保准那娘俩,气得不会在顾氏面前讲您半句好话。” 屋子里的几人都笑了,绛红又问碧珠:“厨房呢?” 碧珠扬扬下巴:“那还用说,保准儿一粒米也没有。” 孙嬷嬷叫她这顽皮样子逗得不行,上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碧珠想到那母女的狼狈,心情正好,把脑袋凑到杨云昭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姑娘,要不您也捏捏。” 杨云昭一个没忍住,茶水险些喷出来,笑着也捏了捏:“恩,姑娘我把你养得不错。” 第25章 争执 屋子里气氛大好,可是在厨房的王婆子母女,却气得七窍生烟。 桂枝进了厨房,看见值夜的丫鬟,坐在门槛上打盹,脑袋一沉一沉的,桂枝清了清嗓子,吩咐着小丫鬟道:“去给我们弄些吃的。” 小丫鬟一个激灵,差点摔倒,清醒之后,看见眼前的桂枝和王婆子,面色不善地看着她,她还是坐在那里,没有起身,嘟囔了一句:“都什么时辰了,不起火了,二位回去吧。” 桂枝一听,脸色一沉道:“你可知道我们是谁,还不快去弄些吃的。” 小丫鬟这回眼皮都没抬:“都说了过了时辰就不起火了,回去吧。” “我看分明是你想偷懒!”桂枝想不明白,明明之前几年,来给大姑娘送月例的时候,她身边服侍的人,还明里暗里地给自己好处,想让她们母女回去之后,在夫人面前说说好话,希望早日能将这位嫡女接回府中,怎么如今倒是变了脸,敢这样对待她们了? 王婆子上前道:“你一个厨房的小丫头也敢得罪我们,就不怕你家姑娘怪罪下来吗?” 小丫鬟本就困得睁不开眼,又听她二人说起话来这般不客气,当下就站起身来。 桂枝一脸得意,她就说,这样个小丫鬟怎么敢得罪她们,不过是吓唬了两句,就怕了。 但她的得意没能持续多久,小丫鬟在她的面前‘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差点磕到桂枝的鼻子,她怒火中烧,抬起脚狠狠地踹上了门:“呸,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厨娘,也敢摆架子!” 王婆子也气得不行,撸起袖子也跟着桂枝踹门,门被她们二人踹得‘咣咣’直响,两人发了狠,没多久,就将门栓踹坏了。 王婆子母女破门而入,小丫鬟看这架势也有些怕了,向后退了两步。 桂枝看见她,走上前,抓着她就往灶台边上拽,口中还不依不饶:“我今日就非要你给我们生火做饭!” 小丫鬟挣扎着:“你放开我,你凭什么使唤我,你也不过是个下人。” 桂枝照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你还敢还嘴,我让你还嘴,我让你还嘴。” 小丫鬟本来有些怕的,但是被她这样一打,也来了气性,闭着眼睛胡乱打着,这毫无章法的一通乱打,还真叫小丫鬟打中了几下。 王婆子见桂枝要吃亏,连忙上去,对着小丫鬟又掐又打,她一个小姑娘的力气哪里敌得过她一个老婆子的,到最后,只敢抱着脑袋,护着脸又哭又叫。 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有下人见状,直接报到杨云昭那里去。 她还没有歇息,碧珠正帮杨云昭剥着葡萄,孙嬷嬷坐在矮榻上,给杨云昭做着衣裳,绛红在一旁绣凳上帮忙分着丝线,听说此事,碧珠惊讶道:“她们竟然敢动手?真是欺人太甚!” 杨云昭吩咐绛红:“你去看看,别叫那小丫鬟吃了亏。” 绛红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她又吩咐碧珠:“你去叫憬琛,叫他也过去,若是那婆子敢跟绛红动手,只管发落。” 碧珠脆生生地应了。 孙嬷嬷放下针线:“姑娘,要不要老奴也过去看看?” 杨云昭叫她坐下说道:“给她们脸了,哪里就用得上嬷嬷。” 孙嬷嬷闻言继续做起了针线,同杨云昭说着话:“那母女二人狐假虎威惯了,姑娘早该治治她们了,您是主子,她们竟也敢在姑娘这里拿乔。” 杨云昭笑了笑:“还不是狗仗人势,京里的人何曾将我放在眼里过。” 孙嬷嬷闻言,有些担心地看过来,见杨云昭脸上的笑意,知道她并没有为此难过,心下松了松,她总是担心,她家姑娘是在安慰她们,嘴上说不愿意回京城,实际上心里盼着回去,毕竟老爷是她的亲生父亲。 在她心里,她家姑娘是顶顶好的姑娘,奈何摊上顾氏那样的继母,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孩子,她叹了口气:“都是那顾氏,不然姑娘在京城里,这等狗东西,怎么敢这样对姑娘无礼。” 杨云昭放下葡萄,用浸湿了的帕子擦了手,说道:“嬷嬷可想过,顾氏如此容不下我,若我当真留在京城,活在她眼皮子底下,她会如何磋磨我。” 见孙嬷嬷不说话,杨云昭又道:“她占着主母的名分,我年岁还小,她若要害我,我有几分胜算?” 孙嬷嬷动了动嘴:“可是,还有老爷” 杨云昭打断她:“若是父亲当真那般看中于我,我如今就不会在这荆州了。” 孙嬷嬷知道她说的对,可想到她小小年纪,活的这般懂事通透,十分心疼。 “嬷嬷,我当真喜欢这里的生活。” 孙嬷嬷看着杨云昭的脸,被橘红色的烛火映衬得晶莹如玉,冲着她浅浅地笑着。 这一瞬间,才叫她意识到,自家姑娘早已长大了,不再是当初,她包在襁褓里抱着的奶娃娃了,她心里尽是满足,也笑了起来:“姑娘说得是,我们如今的自在日子,是那些关在朱门大户里的太太姑娘们羡慕不来的,老奴之前执着了。” 杨云昭见她能想通,也很高兴:“嬷嬷是疼惜我,我都知道的。” 孙嬷嬷展开眉眼,用发钗,挑了挑灯芯,烛火更明亮了,她对杨云昭说道:“姑娘明日再看账本吧,仔细眼睛。” 杨云昭点头听话地合上账本:“嬷嬷也别急着做针线了,左右我衣裳也够多了。” 孙嬷嬷笑着应声:“好,也不知绛红那边怎么样了。” “嬷嬷不用担心,有憬琛在,不会叫她们吃亏的。” “姑娘说得是,是该叫那刁婆子吃吃教训了,也难为姑娘忍了她许多年,还妄图拿在顾氏面前美言几句,要拿捏姑娘,呸,我看她日后如何张狂。” 孙嬷嬷从前对她们忍让客气,不过是念在她们是京城派来的人,指望着她们能在顾氏面前说上话,现在,让杨云昭一番劝导,对她们少了顾忌,容忍她们母女多年,现在有机会出口气,孙嬷嬷也十分快慰。 她不知那母女二人的底细,可杨云昭知道,不过是个守门的婆子,只敢在荆州这里狐假虎威,在京城的顾府,可是再低贱不过的人了。 第26章 收拾刁仆 碧珠去找林憬琛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练武,见她这么晚跑来,还以为是杨云昭出了什么事,忙问道:“怎么了?” 碧珠拉着他就往外跑:“走,路上说。” 碧珠人小,但腿脚可快,比绛红提前到了厨房,厨房已经被王婆子母女折腾得鸡飞狗跳,庄子里的人在拉架。 她们知道那王婆子是京城来的,不敢得罪,一时间竟叫那母女二人占了上风。 碧珠见那厨房的小丫鬟,脖子上已经被挠出了几道血痕,赶紧上前,林憬琛路上已经听她说了经过。 他上前,对着张牙舞爪的王婆子就是一脚。 “哎呦!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打我!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夫人的人,到时候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她一连串的威胁,叫庄户们不敢上前。 林憬琛可不管那些,见这婆子爬起来,还要动手,又是一脚,将她踹出去老远,王婆子没站住,摔了个四脚朝天。 小丫头打不过她,林憬琛这个从小习武的可不怕她。 场面一时安静,桂枝也被眼前的情况惊得一时没了言语,待她反应过来,大声喊叫着:“你这个贱奴,竟然敢动我娘!我要弄死你!” 说着就朝林憬琛扑了过来。林憬琛侧身躲过了,桂枝此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叫嚷着又冲了过来:“你这个贱奴!” 林憬琛是不想同女人动手,但恶人又是另一说,尤其还是欺负杨云昭的恶人,他可是土匪窝里长大的,那些个迂腐东西倒不似一般人那么看重。 他身形一动,众人就听到一声惨叫,桂枝一只手被林憬琛抓在手里,背在身后,惨白着脸,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你这个贱奴,放开我,你放开我,你可知道我是谁!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绛红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碧珠凑过去说道:“绛红姐姐,你说她蠢不蠢,已经吃了亏了,还敢大放厥词。” 绛红深以为意地赞同道:“可不是嘛。” 又问碧珠:“你和憬琛怎么在这?” “是姑娘,怕你在王婆子手里吃亏,让我去叫憬琛的。” “厨房那个小丫头呢?” 碧珠手一指:“喏,在那边。” 小丫鬟得了救,躲在门后偷看,见王婆子吃了亏,也不在乎脖子上的血痕,正在幸灾乐祸。 见绛红走过来,忙站直身子,朝她福身见礼:“绛红姐姐。” “快起来吧,听说那王婆子动了手,是姑娘叫我过来的。”她让小丫鬟抬起头来,看见她脖子上的抓痕,皱了眉道:“这么严重,你跟我来,我给你上些伤药,可别留下疤。” 小丫鬟自己摸了摸,疼得‘嘶’了一声,但她浑不在意,还抻着脖子往外瞧热闹,绛红见此,不由得好笑。 “快别看了,先跟我去上药。”绛红拉着她走了,路过碧珠时,碧珠朝她道:“姐姐快带她去上些药吧,这里交给我和憬琛就成。” 绛红点了点头,拉着恋恋不舍的小丫鬟走了。 那边,王婆子见林憬琛将桂枝抓得脸色惨白,额头上冒出汗来,心下大急,刚挨了林憬琛两脚,这时候不敢像刚才那样撒泼。 她捂着肚子,冲林憬琛道:“你快把她放了,我们是奉夫人之命来的,你竟然敢对我们动手。” 碧珠开口道:“王婆子好大的威风,也是夫人命你来我们庄子上撒泼打人的?那我们倒是要写信回去问问,是不是夫人的意思。” 这事要是闹出去,叫顾氏落了话柄,顾氏能保她才怪了,京城里谁不知道,尚书夫人端庄贤淑,若是叫她落了个苛待嫡女的名声,第一个就得拿她王婆子开刀。 想到这里,王婆子有些怕了,但她强装镇定:“也不是我老婆子不讲道理,我们初来这里,安置好行李,腹中饥饿,便想着来厨房拿些吃的,谁知这个小丫鬟躲懒,不肯升火,我们生了几句口角,一气之下才动了手。” 碧珠不为所动:“我们庄子上有庄子上的规矩,过了时辰向来是不起火的,难道要为你一人破例不成?” 林憬琛垂下眼皮,努力控制着要上扬的嘴角,如果不是晚上姐姐派人给他送过甜羹和骨汤的话,他也就信了。 她扬声问道:“是谁负责送晚膳给她们的?” 一个妇人小声地回道:“是我送的。”她怕碧珠不信,又说道:“不到酉时我就送去了。” 碧珠看向王婆子:“既已给你们送了晚膳,你们自己嘴馋,还来为难一个小丫鬟,王婆子好厉害,竟将威风耍到这里来了。” 王婆子和桂枝一时没了声音,是给她们送了晚膳,可只有两个青菜,连个荤腥都没有,桂枝自己收拾屋子,正在气头上,抬手就给倒了。 又听碧珠道:“既然王婆子看不上我们庄子上的饭食,以后您就自己出钱张罗吧,我们这乡下庄户的,养不起您二位这样金贵的人。” 又同众人道:“大家都散了吧。” 林憬琛将桂枝甩在地上,在王婆子二人忿恨的目光中,和碧珠扬长而去。 他悄声问碧珠:“咱们庄子上真有这样的规矩?” 碧珠道:“对下人来说是这样的,否则偌大个庄子,半夜里谁都来一趟,可不是乱了套了,不过,若有特殊情况,比如谁家生病了要熬药,报了姑娘院子里,才可以起火,姑娘心肠好,通常都会允的。” “一般这种事情,报到孙嬷嬷或是我和绛红姐姐这里,第二天姑娘醒了,我们再说给她听。” 林憬琛又问她:“那每晚送到我屋子里的宵夜呢?” 碧珠笑道:“那当然是姑娘吩咐小厨房做的啊,姑娘院子里单砌出来的,做了小厨房,她说你正在长身体,吩咐每日给你送些宵夜。” 她得意地晃着脑袋:“我和绛红姐姐也有。” 林憬琛闻言道:“阿姐待人真好。” 碧珠与有荣焉:“那当然了,我们姑娘最好了,要不是姑娘,我早就饿死在路边了。” 第27章 贪银子 绛红一边给杨云昭铺床,一边给她讲厨房的事。 杨云昭问道:“那小丫鬟伤得重不重?” “伤得倒是不重,不过伤在了脖子上,挺显眼的,姑娘别担心,奴婢是给她上了药才回来的。” 她将那小丫鬟的爱看热闹的样子,说给杨云昭听,杨云昭笑了:“这性子倒是活泼,像碧珠。” 绛红点点头:“是,奴婢也觉得像。” 杨云昭吩咐她:“你多看顾些,给她拿点好药,姑娘家留下疤,总是不好的,另外,再多赏给她五两银子。” 绛红道:“是,那小丫头得了姑娘的赏赐,高兴得直乐,说她只是打了一架,就得了她一年多的月例,还要奴婢转告姑娘说,下次有架打,还叫她。” 说得杨云昭笑得止不住。 孙嬷嬷也在一旁笑着摇头:“这小丫头。” 杨云昭脱了外裳,洗漱完,躺在床上,绛红将纱帐放下:“天气太热,也就晚上能凉爽些,奴婢去将外间的窗子打开。” 杨云昭轻声说:“好。” 绛红回到内室,看着罩着轻纱的帐子,被风带起,微微晃动,又轻轻地落下,像涌动着的湖面,她问道:“姑娘可觉得凉了?” 杨云昭舒服地喟叹:“现下正好,就开着窗子吧,明日你们也换上这纱帐,要是也觉得好,就到绣坊说一声,叫真莲安排绣娘,抓紧赶工,放到绣坊去卖。” 真莲就是石阙街掌柜的女儿,父女俩跟着杨云昭后,她还如从前一般,打理着绣坊,真莲的手极巧,又肯干,杨云昭画了几个样子,她照着绣出来,做成成衣,心思很巧。 这纱帐,是从前杨云昭看一本古书上写过,有古法织帐,和以蚕丝,如空织素云,轻拂之,惹落樱无数。 杨云昭叫青莲按照法子试试,起初织出来的料子,瞧着是轻薄了,可做成帐子挂起来,睡觉时是挡住了蚊虫,但也十分憋闷,除了瞧着好看些,同现在市面上的棉纱帐子没什么差别。 青莲又试了许多次,杨云昭指点她,叫她试试蚕丝用沸水煮过再织,青莲按照她说的法子试了,果然有用。 她先做了一顶帐子,拿给杨云昭看,杨云昭瞧了,果然薄如蝉翼,拿在手上,都没有什么重量,晚上也不觉得憋闷。 蚕丝极为贵重,也就姑娘舍得将它织在帐子里,还要给她们用,绛红没有推辞杨云昭的好意,大大方方地道谢:“那奴婢先谢过姑娘了。” 杨云昭又说道:“明日你去绣坊的时候,告诉青莲,也不必急着赶出太多,物以稀为贵,定价么,定得高些,就高到那些贵夫人们都要心疼。” 绛红听闻问道:“可姑娘,这样一来,纱帐会不会卖不出去。” 杨云昭笑了笑:“不会的,越是这样,越是有人抢着要,不然,那些夫人太太们,每逢聚在一起,攀比个些什么。” 绛红深觉她说得有理,笑着应道:“那奴婢明儿一早就去绣坊。” 第二日,绛红办完差事,就去孙嬷嬷那里取了登记册子,朝王婆子的屋子去了。 王婆子和桂枝,昨天生了一肚子气,这会绛红来管她们要月例银子,王婆子把脸拉得老长。 她取来一个钱袋子,神色轻慢地扔给绛红,绛红接过来,掂了掂分量,打开袋子,数了数,也没说多余的话。 绛红将随身带来的登记册子,拿出来给王婆子:“总共三十两银子,你签个名字吧。” 王婆子愕然:“绛红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绛红道:“我们这往来的银钱,是出是收,总要造个册子,做个记录,快签字吧。” 王婆子脸色不好,不肯写:“怎么从前没听过这个规矩。” 绛珠好脾气道:“如今姑娘大了,各处往来的册子都要给姑娘过目,庄子上的规矩,无论银钱大小,都要入册,王婆子快动笔吧,我还有差事要办。” 王婆子梗着脖子:“我不会写字。” 绛红拿出印朱道:“姑娘说了,你要是不认字,就按手印。” 王婆子动了动嘴,什么也没说出来,极不情愿地按了手印。 绛红一走,桂枝就担心地同王婆子说:“娘,这下怎么办。” 王婆子也有些担心,强自镇定道:“不会有事,姑娘也不知道府上给了她多少月例。” 母女二人一时愁眉不展,但又不想把贪到手的银子吐出来,毕竟是三十两,足够他们过好一段好日子了。 王婆子打定主意,杨云昭这个不受待见的嫡女,就算是事后算账,也没有人会给她做主,更何况,前几年她也是这样克扣的,她不是也没有言语。 这次也不过就是个小姑娘,要学着人家管家,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桂枝道:“娘,我有些害怕” 王婆子安慰她:“怕什么,之前哪次出事了,就算她要闹,也得看看有没有人给她撑腰,老爷不管她,她就是个孤女。” 桂枝也知道府中对杨云昭都缄默其口,听王婆子这样一说,心中顿时安定了。 她换了张笑脸,央着王婆子:“娘,我要去买钗子,还有胭脂水粉。” 王婆子拍了拍她的道:“就知道花银子,家里缺你东西了不成。” 桂枝噘了嘴:“荆州的东西,和京城的怎么一样,那日我看见好几处铺子,买的首饰的花样,我在京城都没见过。” 王婆子只得依她。 母女二人叫庄子上的人帮忙叫了辆马车,要去城中,付了车钱,这银子花的,叫王婆子肉疼。 经过那晚,她和桂枝那么一闹,大厨房果真不再给她们二人送膳食了,她只得自己出钱,厨房才会给她们另做。 桂枝受了气,跟王婆子说,不如住到别院去,王婆子没同意,那别院偏僻,庄子上肯定不会像从前一样,派人去服侍,到时候,她们母女二人的米面都没处买,咬了咬牙,只得在庄子上继续住下了。 母女俩到了城中,桂枝挑了一家首饰铺子进去了,她看着做工精巧的钗子,耳坠,喜欢的移不开眼。 她挑了一只扁金钗问起价钱,店家笑着答道:“姑娘好眼力,这支钗子精巧,特别衬人,极配姑娘,只要五十两。” 桂枝心中一惊,这支瞧起来没什么特别的钗子,竟然要五十两,她讪讪地放下来,说道:“我再看看。” 第28章 红封 绛红叫了小丫鬟,帮着把帐子挂上,碧珠新奇得不行:“绛红姐姐,你看,这是不是书上说的,无风自动。” 绛红笑道:“你还知道无风自动?” 碧珠自得道:“那当然,姑娘教我的。” 小丫鬟将帐子挂好,碧珠没叫她束起来,和着衣裳就躺了进去,她兴奋得在榻上左滚右滚的。 绛红说道:“玩一会儿就起来吧,我还要去给憬琛送去。” 碧珠应着:“知道啦。” 正堂,赵川坐在下首,向杨云昭回话:“新置的几个铺子都有盈利,原本就有老主顾,位置也很不错,我们原先的几处铺子,不如这几家盈利得多,不过顾客也很稳定,这是账本。” 杨云昭接过来,看了看:“我看着布匹生意和首饰铺子,倒是比上个季度涨了一成。” 赵川道:“正是,姑娘送去的图纸花样,掌柜的找了师傅做出来,很受喜欢,也按照您说的,寻常一些的,也定量出售。” “珍稀一些的图样,只做孤品,很多富人,提前给掌柜的付了定金,留下话来,说不管下个是什么图样,都要定了去。” 杨云昭点点头,指了几家盈利特别好的店说道:“这几家店,按照他们的盈利,店里的伙计年底的红封多加一成,掌柜的加三成。” 赵川笑着点头称‘是’。 他又拿出庄子上的账册:“今年庄子的出息也涨了,东西放到我们新盘的店面里去卖,要比直接卖给各家,赚得多了近五成。” 杨云昭惊讶道:“怎么会这么多?” 赵川笑道:“是阿福的主意,我也想着,先拿一小部分试试,阿福叫庄子里收来的果子,直接糖渍了,做成果干,价钱翻了三倍还多。” “连打下来的米粮,也分出个高、中、低品,装进盒子里散卖。” 杨云昭听着眼睛一亮:“这样一来,低品的寻常百姓买得多,价钱也比别家更低,中品的稍微富裕的人家买,高品的,若是可以在盒子上有所区分,卖到高门大户不成问题。” 她继续道:“就像我们庄子,下人们吃的米,和我们吃的米是不一样的,大户人家想也是如此。” 赵川点头:“姑娘说的正是,不过盒子我们还没做区分,我回去找人定一些,先试试效果如何,最好能将我们店铺的名字刻上去。” 杨云昭笑着道:“这主意好。” 赵川点头笑道:“阿福这回可是立了功。” “等他回来,少不了他的赏。”赵川向来这样稳妥,让人觉得踏实。 “也少不了奶兄的,还多亏奶兄费心。” 赵川笑着同杨云昭说:“姑娘又何曾亏待过我。” 赵川离开后,杨云昭心情大好,吩咐碧珠道:“姑娘今日高兴,你去叫人,在院子里支个炉子,晚上我们涮锅子吃。” 碧珠是个认吃的,当下便高兴得欢呼一声:“是,奴婢这就去准备,听厨房说,今日新到的笋子,脆得很,奴婢叫她们多备着些,还有鲜菇,放在汤底里煮着,汤都鲜了。” 杨云昭挥挥手:“你自去安排,都听你的。” 碧珠福了福身脆声应道:“是!” 孙嬷嬷问道:“姑娘今日是有什么高兴事儿?” 杨云昭道:“奶兄刚刚来过,拿着这个季度的账册来的。” 孙嬷嬷见她话说一半就不说了,不由得接道:“那这是赚钱了?” 杨云昭笑盈盈地冲着她点头。 孙嬷嬷也很高兴:“那今晚,老奴把前些日子酿的果子酒,拿来助助兴,酒味儿浅,不醉人的。” 杨云昭点头说“好”。 她们这边这么高兴,王婆子母女丧着脸回来了。 桂枝气得进了屋子就往床上一坐,抱怨道:“这荆州城的东西,竟然比京城还贵,看得上的东西就要价吓人。” 王婆子喝了口水:“可不是,一盒脂粉,瞧着也没什么出奇,竟然要六两银子。” 桂枝今日出门,本来想着,买些朱钗首饰,好回去显摆,结果,看得上的,又买得起的,只有那个六两银子一盒的脂粉。 “娘,你说我们找姑娘借些银钱如何?”王婆子知道,桂枝说的借,必定是有借无还。 她摇头道:“恐怕不行,你看这回她们这架势,哪里会像借银子给我们的。” 桂枝发泄似的揪着手中的帕子:“那她往些年,不都给我们赏钱做程仪吗,她不会那么小气吧,何况还守着一整个庄子呢。” 王婆子见她这个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你就那点出息,往日里少了你穿戴不成?” 桂枝不服气地回嘴:“那怎么能跟这里的首饰相比,我什么都没买,回去会被她们笑的。” “那也没办法,你老子娘买不起。” 桂枝闻言,气得晚饭也没吃,就要睡下。 王婆子冲她道:“你起来,拿些银钱去厨房,弄些晚膳过来。” 桂枝翻过身赌气道:“我不去,哪次她们给我们好脸子了。” 王婆子闻言,硬拽着她起来了,桂枝拗不动她,只得去了。 还是上次那个挨打的小丫鬟,桂枝将银钱扔给她:“喏,今天有什么吃的?” 桂枝四处看了看,发现片好的笋子,也来了胃口,她指着那几盘笋子道:“就炒一盘笋子吧,再加一盘青瓜炒肉就得了。” 小丫鬟还冲她笑了笑:“桂枝姑娘,抱歉了,那些笋子都是今晚姑娘要的,没你的份儿。” “姑娘一个人能吃那么多?你骗谁呢!” 小丫鬟好心同她解释:“姑娘的院子今晚涮锅子,院子里的人多,当然得多准备些。” 说着又从灶台边上的竹筐里,拿出来一把青菜,同桂枝道:“今晚只剩这个了。” 桂枝闻言,气呼呼地瞪着她,她很想转头就走,但是已经这么晚了,到时候如果还想要晚膳,可就没办法了,她咬着牙道:“那就这个,快些!。” 晚上,王婆子母女,对着一盘菜叶子,桂枝苦着脸:“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王婆子道:“夫人命我们多待些日子,看看这位大姑娘是什么品行,回去好报给她听,若是我们立即回去,夫人会责怪我们不用心的。” 桂枝放下筷子:“可是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这又不是什么好差事,丢了就丢了吧。” 王婆子斥她:“闭嘴吧你,我们若是连这个差事都没了,谁还会想起我们来,难道你想扫一辈子的地?” 桂枝咬咬唇不吱声了。 第29章 江姑娘 “姑娘,这是京城来的信。” 杨云昭接过来,看了两行,立马展了笑颜,她同绛红道:“快准备准备,皖舒要回来了。” 绛红也惊喜道:“是江姑娘要回来了?” 杨云昭笑着点头道:“快则明日,慢则后日也就到了。” “那奴婢这就去安排,江姑娘最爱咱们庄子上的烤鱼,奴婢先挑上几条肥的,放到厨房里养上,再提前腌上些果子茶,等江姑娘来了,她保准喜欢。” 杨云昭道:“去吧,我料想她回来,在家中待不上几天,就得过来串门子。” 绛红道了声‘是’便退下了。 江皖舒,是杨云昭自小的玩伴,其父是佥都御史,因她自小体弱,便随着祖母住在了荆州的主宅中。 渐渐大了,身子好了,便京城荆州的两处跑。 她与杨云昭同龄,两人自小便玩在一处,很合得来。 杨云昭自重生以来,还未曾见过这个小姐妹,此时一听说她快回来了,倒是恨不能立马见到她。 绛红出门时,正好遇见刚进门的碧珠,绛红见她笑呵呵的,就问道:“你也知道江姑娘要回来了?” 碧珠惊讶道:“江姑娘要回来啦?什么时候?” 绛红纳闷道:“我还当你知道才这么高兴呢。” 提起这事来,碧珠捂了嘴先笑,杨云昭也看过来,碧珠走上前去:“姑娘,您猜刚刚那桂枝找奴婢什么事儿?” 绛红也作势推她:“别卖关子,快说,我还有差事呢。” 碧珠道:“她来找我借银子,我呸,克扣咱们姑娘的月例还不够,还想着管咱们借钱。” 杨云昭问:“那然后呢?” 碧珠笑得贼兮兮的说道:“奴婢给她们介绍了一个放印子钱的,那个桂枝一听,气得脸都青了,瞪着奴婢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绛红听了也啐她:“真不要脸,我见她们母女二人,住进来后,整日里不是出去逛街就是在屋子里养着,再就是在庄子里闲逛,对庄户们指手画脚,好在没人理会她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娘俩才是主子。” “她这回朝你借钱,我看,是她们大手大脚的花销,姑娘又没像从前几年那样,派赏钱给她们,钱袋子花空了。” 碧珠和道:“可不是嘛,她们娘俩那般吝啬,哪里是不够花销,那定然是不够她撑排面,说是借钱,那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杨云昭嘱咐她:“你去告诉庄户们注意一些,别这母女二人找他们借钱,庄户们的钱来得可不易,到时候还不上,可有他们哭的了。” 碧珠应道:“是”。 她又问道:“姑娘,若是她们母女当真身无分文了,难道还要赖在这里不成?” 杨云昭戳了戳她的额头:“你管她们呢,若当真如此,姑娘我就一封书信,写到京里去,朝顾氏要钱,看咱们的尚书大人,丢不丢得起这个脸,反正我一个小姑娘,是没有银钱的。” “左右那娘俩领的是尚书府的月例,同咱们无关。” 她同碧珠道:“你跟她们说,若想赊账尽管赊,每一笔银子都写借据,入账册,等我们把账册送到京城,她的主母会替她们还的。” 碧珠听了笑着点头:“姑娘这主意好。” 她将这话交代下去,桂枝再去借钱的时候,有庄户告诉她,要写借据,等到时候姑娘一并送去京城,交给顾氏,桂枝听完,堵了一口气回去了。 江皖舒的船,次日上午就到了码头,杨云昭吩咐绛红:“去将准备好的接风礼送去江府,就说今日叫她好好歇歇,我明日再去烦她,再待我问一声老夫人好,带上前些日子嬷嬷熬好的梨膏,老夫人有咳疾,喝着润润肺。” 绛红低身福礼,道了声‘是’。 “瞧姑娘开心的。”孙嬷嬷见杨云昭开心,她也跟着开怀。 邓府中,知府夫人也得了这个消息,她跟邓曦说道:“以你的名义,备一份礼,送去江府。” 邓曦闻言,满脸的不情愿:“娘,那江皖舒,可是和杨家庄子上的那个孤女交好,女儿不去。” “您忘了吗,要不是她,表哥也不会遭到爹的厌弃。” 知府夫人闻言道:“你当我很喜欢她不成,要怪就怪你家门庭不如别家显赫,咱们家,在朝廷里,本就没什么根基,能交好的,万不可得罪了,去吧,礼多人不怪。” 邓曦咬了咬唇应下了。 绛红从江府回来,就去给杨云昭回话:“姑娘,江姑娘说,让您明日备上好酒,不必你多跑一趟,她明日就过来。” 杨云昭闻言,笑着打趣:“她这是想我的烤鱼了。” 第二日,巳时三刻,江皖舒便带着大包小裹地来了,下人们还在卸着行李,江皖舒已经熟门熟路地去了杨云昭那里,人未到声先至:“云昭,让我瞧瞧,你想没想我。” 杨云昭听见她的声音大喜,赶忙起身相迎:“那你来瞧瞧。” 进门的是一个比杨云昭稍矮些的姑娘,穿着件月牙白纹织缎子对襟衫,杏黄色挑线裙,肤色莹白,一双大眼像是葡萄一样亮晶晶地看着杨云昭,未语人先笑,她一把抱住杨云昭,说话软软的:“云昭,我好想你啊。” 杨云昭同她是真的许久未见,她用力地回抱着江皖舒,在她的脖子处蹭了蹭脑袋,喃喃道:“皖舒,我也好想你,特别想。” 杨云昭眼睛温热,十分怀念和江皖舒在一起玩闹的日子。 孙嬷嬷端着一盘果脯和梅干过来,看着两个抱在一起的小姑娘道:“姑娘,江姑娘,您二位许久不见,想来是有好些体己话要说,老奴备了些小食,你们边吃边聊。” 两人闻言这才放开对方,互相看着,都‘噗嗤’一笑,杨云昭拉着她去了里间。 江皖舒到了杨云昭这里,如同在自家一般自在,蹬了鞋子,盘着腿,坐在了靠窗的小榻上。 她喝了一口果子茶,舒舒服服地靠在隐囊上,感叹道:“还是荆州好啊。” 杨云昭调侃道:“这话说得,难道在京城,你父母兄长苛待你了不成。” 江皖舒做了个苦不堪言的鬼脸:“可不是嘛,京城的规矩可多了,母亲整日将我拘在屋子里做针线,见到同龄的玩伴,也都无甚意思,一个个被教条束缚得,笑不露齿,不敢大声说话,拘谨得很,还是这里好啊。” 第30章 顾家闲话 江皖舒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脸来:“欸,你听说没有,你那继母,原本想让你那庶兄,同吏部的段侍郎结亲,不知怎的,就没了声响,听说都快过小定了。” 这事杨云昭只知道,当年顾氏确实有意与段家结亲,可是就后来不了了之,具体是什么原因,她也没打听过。 此时听江皖舒提起,顿时来了兴致,问她:“可知为何?” 江皖舒看她感兴趣,卖起了关子,杨云昭嗔她一眼,给她满上了茶,她这才幸灾乐祸地说道:“你那继母有个姐姐,你可知道?” 见杨云昭点头,她继续说道:“她那姐姐当年不顾家人劝阻,硬是嫁给了一位同进士,这位同进士为人懦弱迂腐,没有大才,多年来一直在京城当个八品的小官,因他不会做人,这还是靠着,他那位内阁大学士的岳父呢。” “两人有个女儿,今年十五了,还没说到人家,不是嫌弃这个家贫,就是嫌人家官职小,也不想想他们家,也就是个八品的小官。” “还有些富庶的人家,家中没有官职,那位夫人又说官家女不嫁商户,这么一耽搁,女儿到十五岁了,也没个合适的人家。” 杨云昭听得津津有味:“所以,是这位表小姐,坏了顾氏的事儿?” 江皖舒摆摆手:“也不能这么说,应该是坏了你父亲的事儿。” “哦?” 江皖舒道:“这婚事本就是你父亲提起来的,你那位佛口蛇心的继母,可没这么好心,给个庶长子相个这么好的岳家,那以后,万一要是骑在她亲生儿子的头上呢。” “所以这婚事黄了之后,你那继母足有半个月都闭门谢客,虽然没传出什么不好听的传闻,但我猜测,应当是被你父亲罚了。” 听说顾氏倒霉,杨云昭乐得连吃了两个梅子,鼓着嘴问道:“那表小姐怎的了?” 江皖舒也捡一颗,放到嘴里说道:“你那继母,邀了各家的姑娘,开赏花会,段家人自然来了,段家的嫡长子也在,那位表小姐,胆子可真不小,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和人家段公子拉拉扯扯。” “有人看到的时候,那位表姑娘正衣衫不整地掉眼泪,这下段公子有口难言。” 杨云昭咂舌:“那段公子怎么说?” “说是见这位姑娘崴了脚,好意过来扶她,拉扯间,不小心乱了衣服,可问到那位表小姐的时候,她只是一边掉着眼泪,一边说,段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那继母的姐姐也是个泼的,当即就哭道,说她家姑娘可怜,大白天的被人坏了清白,不如绞了头发,去做姑子,说段家借着权势,想要逼死人。” “段家无奈,只得抬了这位表姑娘做妾,那夫人还不依不饶,肖想让她闺女做正妻。” 那段夫人只道:“顾家女子无德,当不得正妻,若是顾家执意如此,那就公堂上断个是非。” “那表姑娘的母亲,见段家态度强硬,只得答应了,如此一来,段夫人是绝不肯将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了,婚事自然就吹了。” 杨云昭听得意犹未尽:“原来是这样,既然没有什么风声传出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江皖舒一脸得意:“我嘛,那日偶然撞见这一幕的就是我,还有几位官家小姐。” 杨云昭很了解她,眯了眼睛打量她:“偶然撞见?” 江皖舒见被她识破,也不害臊,还一副朝她邀功地样子:“我瞧着那表小姐鬼鬼祟祟地,就叫了几位姑娘,一起跟上去瞧瞧了,可惜了,那日去的人少,不然你那继母一家,一定名声大噪。” 杨云昭温声对她说道:“皖舒,多谢你如此待我,不过,我那位继母,是个口蜜腹剑的,你万不要因为我,得罪她。” 江皖舒笑了笑:“你放心,我晓得轻重的。” 两人相对而坐,都灿然笑了。 “姑娘在和朋友说话,一会儿我去问问。” 杨云昭两人都坐在窗边,听见声音她扬声问道:“什么事?” 碧珠进来福了礼道:“姑娘,江姑娘,是憬琛,他来问问姑娘,晚上要支几个炉子。” 江皖舒一听,笑着问碧珠:“是不是要烤鱼?” 碧珠笑盈盈地答道:“正是呢,我家姑娘前两天,一听说您要回来了,就命人捕了几条肥鱼,养在厨房,就等您来呢。” 江皖舒一听高兴了,她拍着手:“支两个吧,一个做烤鱼,一个涮锅子如何?我从京城带来些干货,煮汤喝,滋味很好。” 杨云昭点头,同碧珠道:“她是个行家,就听她的。” 碧珠应声退下了。 江皖舒叫来贴身丫鬟青环:“快去将我带来的东西拿来。” 杨云昭问她:“是什么,我听说你来的时候,可用了两辆马车。” 江皖舒捻起一块糕点,掰了小块儿,放到嘴里,俏皮地说道:“还不是给某些人带来的礼物,还有姑娘我的行李。” 也不等杨云昭说话,她继续说:“姑娘我决定了,要在你这住些日子。” 杨云昭高兴了:“求之不得。” 青环和下人一起,将东西抬进来,是个大箱子,几人抬得都有些费劲。 杨云昭不禁问道:“这都是些什么啊。” 青环见了礼,将箱子打开,杨云昭上前一看,衣服,首饰,还有小孩子玩的奇巧玩具。 青环在一边笑着说道:“杨姑娘不知,我家姑娘但凡看上点什么,都会说,‘这东西云昭一定喜欢’。” 杨云昭想象到那个画面,仿佛看到下人们想劝又不敢劝的样子,笑了出来:“我很喜欢。” 两人吃了一肚子零食,直接免了午膳,窝在杨云昭的小榻上,一边吹着风,一边闲话,迷迷糊糊地都睡了过去。 直到未时,绛红进来叫她们:“姑娘,江姑娘,您二位没用午膳,奴婢就做主将晚膳提前布置了,您和江姑娘先喝杯茶,醒醒神,待奴婢们将鱼打理得差不多了,您二位再出来自己动手,烤个新鲜。” 杨云昭和江皖舒能吃到一块儿,尤其是锅子和烤鱼,她们都爱自己动手,说这样吃起来才有滋味儿。 第31章 发现遗物 杨云昭还要再懒一会儿,江皖舒硬是将她拉了起来,她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杀鱼有什么好看的。” 这个时候,日头还未落,绛红她们在院子里寻了个阴凉地方,鱼是林憬琛打理的,他手中还举着两条穿好的鱼,正朝着炉子那边走,见杨云昭到了,举着鱼朝她招手:“姑娘先坐,鱼还要等一会儿才要好。” 林憬琛只是在私下里叫她姐姐,有外人在,一向称她姑娘,鬼得很。 碧珠那边已经将锅子烧上了,加了江皖舒从京城带回来的干货,孙嬷嬷领着下人,端了几盘瓜果,她笑着端过来道:“姑娘,江姑娘,这是庄子里新下来的甜瓜,已经在井里冰了一下午,正是好吃的时候。” 杨云昭拿起一块蜜瓜,果肉冰凉清甜,杨云昭还想再拿,孙嬷嬷将盘子移开了:“姑娘可别叫甜瓜占了肚子,一会儿好吃的可就吃不下去了。” 杨云昭只好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地坐在一旁等着烤鱼,江皖舒同她说着闲话:“云昭,我来的时候,好像看到有两探头探脑的人,瞧着像你家之前常派过来的那个婆子。” “就是她们母女。” 江皖舒用肩膀撞了撞她:“这回又克扣你多少月例?” 杨云昭伸出三个手指,江皖舒:“这黑心的老婆子。” 杨云昭转头瞧她:“你怎么不担心我?我下半年可就要吃糠咽菜了。” 江皖舒撇撇嘴:“你少框我,我还不知道你,若是你当真指着你家中给你的那些月银,饿都饿死了,就你房中的那个帐子,就不知道多少个三十两吧。” 杨云昭笑了:“就你眼力好,那是我铺子中卖的,你瞧着如何?” 江皖舒亮了眼睛:“竟是你铺子卖的?薄如蝉翼,又轻透,自然是极好的。”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早给你留了,也有老夫人的,一会儿就叫人给你府上送去。” 江皖舒笑了:“也不用那般急着给祖母送,等我回去了,一并带着就好了。” 杨云昭道:“本就没几个夏日了,等你回去,也就用不上了。” 林憬琛闻言道:“姑娘,我去送吧,我腿脚快。” 杨云昭点头:“这样好,你骑马去,回来还能赶上吃饭。” “好”他应了一声就退下了。 江皖舒是个老手,她挥退了厨娘,自己动手翻起了鱼,抹上了调料,香味儿一下子就冲了上来,她凑近闻着,一副大为享受的模样:“还是这个味道好。” 杨云昭也动起手来,将一旁打理好的鱼,放在炉子上熏着,还有下人陆续送来的鲜活的鱼。 碧珠看着还有几条没有烤呢,已经差不多够吃了,她问杨云昭:“姑娘,我们不如将鱼肉片下来,放在锅子里煮,一定十分鲜美。” 杨云昭点头说‘好’。 林憬琛回来得很快,杨云昭头也没回地打趣他:“憬琛是算着时辰回来的。” 林憬琛只笑了笑,就过来帮忙。 杨云昭侧头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但顿下了。 江皖舒是吃得食欲大动,顾不得鱼正烫着,撕下来一块儿,直接丢到嘴里,满足地眯着眼睛,像一只餍足的猫儿。 锅子里涮了肉,煮着的汤味儿已经鲜美,孙嬷嬷给大家盛上一碗,滋味浓郁得能吞了舌头。 酒足饭饱后,江皖舒有丫鬟陪着,去外面逛逛消食,杨云昭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吹着风,她吩咐绛红,去将林憬琛叫过来。 林憬琛努力装作无事的样子,还问她:“怎么了姐姐?” 杨云昭抬眼看他:“你还问我?说罢,发生什么事了,下午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太对劲。” 林憬琛摇头:“没什么啊。” 杨云昭危险地眯起眼睛:“没什么事,你吃饭的时候魂不守舍的,你当我眼睛是白长的?难道是追杀你的人找到你了?” 林憬琛赶紧摇头:“没有。”他抿着嘴,有一会儿没出声,杨云昭也不催他,最后,他还是将事情说给了杨云昭听。 “我今日去江府送东西,看见一位姑娘用来压裙的玉铃铛,好像是我爹准备送给我的生辰礼物。” 他神色里满是不解:“可是我爹送给我的礼物,怎么会在她的身上。” 杨云昭没想到是这样的事,她正色道:“会不会是物有相似,你认错了呢?” 林憬琛摇摇头:“我也不能确定,可是,那个铃铛的图纸,是我和我爹一起画的,铃铛里的两个珠子,刻着的是我的名字‘憬琛’两个字。” 杨云昭道:“也就是说,如果要确定那是不是你爹的东西,只有把铃铛砸开,看看里边的珠子有没有字?” 林憬琛点点头:“没错,当年我爹去取定做好的铃铛,就一去不回,如果铃铛出现在别人的身上,那,那这个人是不是和我爹的死有关?” 他说着神色有些激动:“也不对,我爹明明是寨子里的二当家杀的,可若没有关系,我爹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别人身上。” 杨云昭面色严肃起来:“你仔细说说,今日见的那个姑娘是什么模样。” 林憬琛回忆着:“那位姑娘比姐姐看上去大个两三岁,瓜子脸,眼睛细长,明明一脸盛气凌人,可对着江府的人,说话却很温和有礼。” 杨云昭在思索着,根据林憬琛描述,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但不敢轻易确认,她同林憬琛道:“既然是江府的客人,就好打听了,这件事情你不要擅作主张,若你父亲的死真有蹊跷,我们万不能冲动莽撞,打草惊蛇。” 林憬琛眼睛红红的,他乖乖点头:“我知道。” 杨云昭怕他得知父亲死因有异,激愤之下孤身犯险,见他还能听得进去自己的话,心下稍安。 当下,杨云昭就要起身,去寻消食的江皖舒,她临走时,还不忘安慰林憬琛:“我知道你突然间发现这个事情,心中难受,但这也许是,老天都不忍让你父亲死不瞑目,憬琛,你的父亲一定也不会希望你日日困苦。” 林憬琛用力点头,杨云昭看到有眼泪顺着落到了地上,林憬琛声音闷闷的:“姐姐放心,我不会做让亲着痛仇者快的事。” 杨云昭摸了摸他的头,林憬琛已经与她一般高了,此刻像个受了伤的小兽一样,无精打采的站在那里。 第32章 打听 杨云昭找到江皖舒,摒退了旁人。 江皖舒问道:“这般严肃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杨云昭点头:“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你尽管说就是,你我之间,不必客套。” 杨云昭道:“我想知道,今日去你家做客的姑娘是谁,不过皖舒,这件事情的缘由,恕我不能明言。” 江皖舒笑笑:“世人皆有不愿为外人道的事,你不必因此介怀。” 杨云昭感激地道了谢,江皖舒唤来青环:“你即刻去家中问问,今日到府中做客的人是谁,祖母要是问起来,就说,若是我相熟的姑娘,就请来庄子上一块儿玩。” 青环应了声‘是’,便要退下。 杨云昭叫住她:“你回来时天怕是要黑了,叫憬琛同你一起去,他拳脚功夫很不错,有劳青环了。” 青环笑着应着:“杨姑娘客气了,奴婢可担不起。” 二人回来时,林憬琛径直来了杨云昭的院子,在外面张望,不知她是否睡下了,不敢打扰。 绛红注意到他,过来引他进去:“姑娘吩咐,若是看见你回来,不拘多晚,都报给她。” 林憬琛闻言,心中满满的,跟着绛红去了正厅,果然见杨云昭等在那里,一见他,就忙问道:“如何?可打听到了?” 林憬琛点了点头:“打听到了,此人正是害过姑娘的邓曦,知府的嫡女。” 林憬琛此前只是听过邓曦,还未曾见过,在江府自然没有认出来,杨云昭当时听他描述,就感觉是她,但不敢妄下定论,怕误导了林憬琛。 杨云昭问他:“你父亲生前可曾与官府中人有过牵扯。” 林憬琛摇头:“未曾听说过,不过,我现在也不敢确定了,父亲曾经多次叮嘱,要我们不得与官府中人走得太近,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他才会如此交代呢。” 杨云昭也觉得此事存疑,她想了想:“不管怎么说,既然东西出现在邓曦身上,就从她那里开始查,先查这铃铛的来历。” “另外,我们还需确认,那铃铛到底是不是你父亲的东西。” 林憬琛道:“那只有将铃铛敲碎了才能看见是否刻了字。” 杨云昭道:“那就先拿到铃铛。” “我这就去偷。” 杨云昭给了他一个爆栗:“偷什么偷,单枪匹马闯邓府吗,若这铃铛真有来历,你这么一偷,让对方警惕,顺藤摸瓜,正好将你斩草除根。” 林憬琛心虚地偷看一眼杨云昭,俩人一时也犯了愁,杨云昭支着手肘,手指无意识地摸着下巴,她开口道:“你找个可靠的人,再打一对铃铛,要看上去一模一样的,我想办法,接近邓曦,将铃铛换下来。” “若真是你父亲的东西,外人必不知晓其中蹊跷,只看外表,定然无法分辨。” 林憬琛眼睛一亮,然后又担心地说道:“姑娘接近她会不会有危险。” 杨云昭叫他放心:“她邓曦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更何况,我俩遇上,哪次吃亏的不是她。” 林憬琛点点头:“那我尽快将铃铛拿来。” 他离开时,转身问她:“姐姐,你为何待我这样好。” 这话将杨云昭问得怔愣住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冲他笑道:“我也不知道。” 林憬琛闻言,看着端坐在那里的杨云昭,也笑了。 杨云昭想,她不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她贪生,畏死,也爱财,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想平淡生活的小姑娘,可是有些人,遇见了,结识了,便做不到独善其身,冷眼旁观了。 她不知道的是,林憬琛离开后,在昏沉的夜色里,看着杨云昭的院子,沉默不语地站了许久。 杨云昭晚上躺在那里,还在想着这件事情,如果邓曦的铃铛,真的是林憬琛父亲的,这个铃铛,很可能是从知府邓长信那里得来的。 林憬琛父亲的死会和邓长信有关吗,可曾经追杀林憬琛一行人的,又确实是青城山的二当家。 他真的是因为单纯的夺权,才害死林憬琛的父亲吗,从结果来看,确实是这样。 这样看来,此事又好像与邓长信毫无关联。 邓长信,青城山二当家,林憬琛父亲,这三个人会有什么关系呢。 杨云昭翻了个身,大胆猜测,会不会是邓长信和二当家联手呢,可他杀人的目的呢。 杨云昭一时没有头绪,又琢磨着,怎么才能从邓曦那里拿到铃铛,又如何不声不响地打听到,邓曦是从何处得来的呢? 得尽快才行,若邓曦对那铃铛失了兴致,即便是见到了她,也无从换起。 杨云昭一夜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顶着一双发青的眼睛,去见江皖舒。 江皖舒见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夜里背着我偷吃食了?” 杨云昭笑着捶她:“你当我是你呢。” 江皖舒笑着躲开,可惜地说道:“本还想着寻你帮忙呢,瞧你这样子,我都有点不忍心使唤你了。” 杨云昭吩咐人备了一杯浓茶,同她说道:“什么忙,你尽管说就是了。” 江皖舒可没同她客气:“是这样,我回来这几天,有许多人上门送了拜帖,我想着下了帖子,约着一起划船品茶。” 杨云昭问道:“你要我帮着准备?” 江皖舒点头:“正是。” “这点忙算得什么,帮你就是,我这里的糕点蜜饯,别处可都没有,到时候拿出来待客,保准不丢你面子,你什么时候用,我叫人准备出来。” 江皖舒道:“三天后。” “这么急?” 江皖舒敛下眼睛,点了点头,杨云昭见状问她:“怎么这么急,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这些个宴会的吗?” 江皖舒叹了口气道:“我实话同你说,我家中好像得罪人了。” 杨云昭讶然:“怎么回事,可方便与我说。” 江皖舒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反正邸抄过两日就送到荆州了。” “你知道,我兄长原本在京中任职,京官无外放,资历不够很难晋升,我父亲就想着,托人让我兄长到荆州来,做个七品通判,算是平调。” “况且我和祖母也在荆州,也好有个照应。” “可毫无预兆地,我家知道消息的时候,事已成定局,我兄长被调任到太谷城去做知州。” 杨云昭皱起眉头:“知州是六品,通判是七品,可太谷城地处边境,小战不断,这是明升暗降。” 江皖舒点点头:“正是,我这次提前回来,也是怕祖母得了消息,不知缘由干着急,父亲母亲让我回来劝着些,好在邸抄还没到荆州,还能瞒些日子。” 第33章 落水 杨云昭道:“可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早些让老夫人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江皖舒点点头:“我也知道,可就是不知该怎么同祖母开口,祖母那般看中兄长,若是叫她知道,兄长被派去了边境,准得着急。” 杨云昭握着她的手叹气:“那也没办法,你三日后要请人品茗,可是与这事儿有关?” 江皖舒道:“是,事情出了之后,家中想尽办法,也没能打听出来半点消息,我也是病急乱投医,荆州城里的官家小姐,与京城各家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想看看能不能打听出来什么消息。” 杨云昭想了想道:“这倒也是个法子,得罪人不怕,总有法子解,就怕的是,连得罪了谁都不知道,被动挨打,到时候我也帮你留意着。” 江皖舒点头,坐在那里沉默着,也没了往日的欢快。 她这两日心不在焉的,杨云昭大包大揽地替她定了船,准备好待客的东西,写了请帖,叫青环挨家送去。 受邀的人里,邓曦也在,这倒是好机会,只是不知道,林憬琛那边的仿品做的怎么样了,可一定要赶得上才好。 终于在头一天晚上,林憬琛将铃铛送来了,他说:“姐姐,明日要小心,船上都是姑娘,我不方便留下,若是没有机会,不要冒险,我们下次再寻机会就是了。” 杨云昭点了点头:“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次日一早,江皖舒和杨云昭一早就出门了,早早地到了地方,江皖舒一改前两日的颓丧,神采焕发地迎着来人。 众人都到齐了,船娘解开缆绳,让船离了岸。 天还未热,姑娘们都不愿在船舱里待着,到了船甲上,胆大些的,就倚着船梁,吹着风。 有姑娘拿了杯酒也跟过来凑热闹,江皖舒跟着她劝着:“黎姑娘,你在这里喝酒,万一要是一头晕,栽到海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姑娘豪迈地一挥手:“怕甚,果子酿又不醉人。” 江皖舒没劝动,就交代她的丫鬟,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这是什么茶,茶汤浓醇,似有回甘。”杨云昭听见有人问,回头看去,竟还是个认识的人。 她笑着同她道:“这是今年的新茶,不是什么名茶,叫大家喝个新鲜。” 说话的人是南昌伯府的赵琳芝,她闻言又喝了一口,夸赞道:“姑娘好品味,这茶我竟从未喝过。” 杨云昭打开一旁的罐子,里边是风干的花,她夹了几朵,加在搪瓷茶壶中,温火煮着,时候到了,杨云昭将茶倒入粉青莲纹的茶碗中,衬得茶汤鲜亮。 赵琳芝看着很是喜欢:“我还从未试过这种喝法。” 她端起茶喝了一口,顿时眼睛就亮了:“好味道,杨姑娘,这还可以加别的花吗?” 杨云昭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自然可以,我也是闲来无事,试着味道来的。” 赵琳芝笑道:“你心思真巧妙。” 邓曦一声冷哼,说话一点都不客套:“不过是乡下的东西,难登大雅之堂,赵姑娘家中什么好物没有,也不过是瞧个新鲜。” 赵琳芝因李文的事,对邓曦母女十分不喜,此时,更是冷下脸来:“邓姑娘不喜欢就不要喝,没人逼着你。” 邓曦闻言狠狠地瞪了杨云昭一眼,甩了袖子出去了,她腰间叮呤的声音让杨云昭心头一喜。 船舱里只剩下杨云昭和赵琳芝两人,赵琳芝给她添了茶,遥遥一举杯子,笑了笑。 杨云昭明白过来,这位赵姑娘,是个明白人,许是邓炎告诉她,当时杨云昭提醒的事,叫她免受其害,她此举正是在向杨云昭道谢。 杨云昭也回了她一个淡淡的微笑。 她同赵琳芝道了声‘失陪’,就寻着邓曦去了,邓曦站在船头,穿着一身淡粉衣裙,被风一吹,飘然欲仙,只可惜,性子实在不讨人喜。 今日就是邓曦不找她麻烦,她也得找她,杨云昭施施然地站在她旁边,开口道:“我不记得我有哪里得罪了邓姑娘。” 邓曦闻言,连掩饰都不掩饰,看着杨云昭满是恶意:“若不是你,我表哥何至于遭我父亲责骂,我母亲” 她顿住了话,没有再往下说,不想让人知道,父亲斥责母亲,转过头去,不想搭理她。 偏杨云昭今天就是个不识时务的,她语气里带着跋扈:“难道你表哥掳了人就有理了,就许你们家猖狂,别人都得生受着不成?” 邓曦听她这样一说,起了怒气:“不过就是个卑贱下人,怎配与我表哥相比。” 杨云昭作害怕状,往后退了一步,颤声警告她:“你想做什么,难道还想同我动手不成,今日的东道主可是江姑娘,她可是京城佥都御史的嫡女。” 邓曦顿住脚步,没再往前逼近,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杨云昭心下微动,邓曦父亲身为知府,自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她不信那个邓知府,会一点也不关注京城的动向。 邓曦的这个表现,是对皖舒身份的顾忌,若她知道皖舒兄长,在京中得罪人的消息,以她的性子,此刻未必会这样善罢甘休。 她正要跟上去,船身一个晃荡,杨云昭站得不稳,船梁磕在腰上,疼得她眼前一黑,头朝下栽到了水里。 耳边接连传来两声‘噗通’的声音,还有船上人的惊呼声。 杨云昭胡乱擦了下脸,努力将头露出水面,看见落水的还有刚刚在船板上喝酒的姑娘,还有几个小丫鬟,一边浮浮沉沉的正是邓曦。 她忍着腰疼,将气吐出来,让身子下沉到水下,不动声色地靠近邓曦,邓曦显然是个不会水的,哪及得上杨云昭这个,自小在庄子上长大的姑娘学的杂。 邓曦一边惊恐地叫,有水呛到嘴里,她闭着眼睛挥动着手,杨云昭趁着她慌乱的时候,摘下她腰间挂着的铃铛。 一得手,她就装作溺水的样子,也学邓曦,大喊救命。 船上的姑娘年岁都不大,哪见过这等状况,一时慌乱了手脚,船离岸边虽然不算太远,但此时,叫人来已经来不及了。 江皖舒见落水的有杨云昭,当下大惊,就要跳下来,她转念一想,杨云昭是个会水的,别人不知道,她可知道。 见她在水里一会露出脑袋,一会沉下去的,不知道的人看上去,定会以为她溺水了。 江皖舒敢肯定,她瞧见杨云昭这个家伙,刚刚装作挥手救命的时候,狠狠地打了邓曦的脑袋。 第34章 得手 江皖舒大声喊道:“快去拿绳子,木板,扔下去几块木板,快!” 她顺手拦下要跳下去的绛红道:“你也不会水,下去了有什么用。” 绛红闻言眨了下眼睛,江姑娘知道她会水的啊,再往水里看去,她家姑娘装模作样地挣扎,还时不时地把刚冒出头来的邓曦打下去,绛红嘴角微抽,当下明白过来,跟众人站在船沿处,大喊着自家姑娘。 她们俩说话的功夫,早有几个机灵的小丫鬟,拿来了绳索,用力抛下去,叫水中的几人抓住绳子,大家合力将人拽上来。 绛红拿了件外裳,赶紧给杨云昭披上,那边也有一群人,围着两个落水的姑娘忙活着。 邓曦已经翻着白眼晕了过去,那位喝酒的姑娘倒还好,由丫鬟扶着,进了船舱。 江皖舒赶紧吩咐人煮上热茶,一面又吩咐船娘,将船靠岸,出了这样的事,大家也再无兴致玩了,众人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船舱里,没人再敢往船甲上去了。 绛红服侍着杨云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端来被煮的滚烫的热茶:“姑娘,虽然说现在天气还热,但水中也是很凉的,切不可大意,您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杨云昭捧过杯子,由青环用细葛布绞着头发,江皖舒进来看她,杨云昭露了个笑脸:“你且去忙吧,我这里没事。” 江皖舒用指头戳了戳她,嗔道:“我晓得你应无大碍。” 邓曦这边可没那么好了,她被救上来就一直昏迷着,此刻已经发起高烧了,她的丫鬟吓得在一旁直哭。 若是邓曦有什么事,她们哪里还活得成了。 绛红和青环过来了,向江皖舒见了礼,绛红问道:“江姑娘,我家姑娘吩咐奴婢过来看看,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她那里没什么事了。” 江皖舒道:“这里暂没什么,只是等船一靠岸,赶紧去找大夫,邓姑娘呛了水,刚刚醒过来一次,现下又晕了。” 绛红福身正要退下,就听见江皖舒冲着门外道:“黎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江皖舒见她在门口抻着脖子往里瞅,出言问她:“我正要去看你呢,可有大碍?” 那黎姑娘摇了摇头:“我没有大碍,只是当时若不是我喝多了几杯,也不至于头脑昏沉,将邓姑娘扑下水去,我听说她还没有醒,就过来看看。” 黎姑娘走近了些,见邓曦这样,十分愧疚:“咦?这可是你家姑娘的?” 她见地上落着一对玉铃铛,捡起来问邓曦的丫鬟,那小丫鬟擦了眼泪,接过来看了看道:“多谢黎姑娘,这是我家姑娘的,许是刚刚换衣衫的时候掉的。” 说着,她给邓曦重新绑在腰封上。 绛珠垂下眼睛,踏出了门。 杨云昭打发走了服侍的人,自己坐在那里,看见绛红回来了,无声地冲她点了点头,杨云昭放下心来。 刚刚绛红趁着去探视邓曦的功夫,不动声色地将那一对玉铃铛,扔在了邓曦的床边。 船一靠岸,江皖舒便急忙让青环打发等在岸边的小厮们,赶紧去请大夫。 邓曦由婆子背着上了马车,往邓府去了。 江皖舒向众人致歉:“这次招待不周,是我的过错,还望众位姐妹见谅,皖舒向众位赔不是了。” 黎姑娘闻言,很不好意思,她同江皖舒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江姑娘。” 大家都没什么事,年岁不大,也正是顽皮的时候,惊吓过后,很快便缓过神来,此时也都朝江皖舒和那位黎姑娘道着‘无妨’。 江皖舒同杨云昭同一辆马车,她悄声问道:“你怎么回事?” 杨云昭无奈地摊手:“我是真的不小心掉下去的。” 一到庄子,孙嬷嬷赶紧过来抓着杨云昭上下打量着,杨云昭还转了个圈:“嬷嬷你看,囫囵个的。” 孙嬷嬷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姑娘可吓死老奴了,老奴叫人给您和江姑娘备了热水,您驱驱寒,江姑娘忙乎了一通,想必也是一身汗了。” 杨云昭二人笑着说‘好’,又问道:“嬷嬷怎的这么快就得了消息,我们可是才到呢。” 孙嬷嬷道:“是憬琛,得知姑娘落水了,让碧珠赶快回来报信,他去给您请大夫了。” “您待会让大夫瞧瞧,也好叫大家放心。” “瞧大夫行,不过,我可不喝药啊。” 孙嬷嬷装作没听见,将她们推进了盥室。 杨云昭趴在桶边,吩咐绛红:“你去把孙嬷嬷之前酿的果子酿拿来些。” 绛红为难道:“姑娘,看过大夫再喝吧。” 杨云昭不在意道:“无妨,酒也驱寒呢。” 绛红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杨云昭问江皖舒:“今日可曾问着些什么。” 江皖舒闻言摇了摇头:“我试着打听了几位,都不像是听见过什么消息的样子。” 杨云昭道:“我试探了邓曦,瞧她的样子,应该也是不知道的。” “皖舒,你别太过心急,这件事既已成定局,我们慢慢查看,总会有线索的。” “我想着,在这荆州,知府府中都没得到消息,旁人的消息也未必会比他家灵通,不若等你兄长照常去上任,对方如果真的与你家有仇怨,未必会就此罢手,到时候他一有动作,我们也许会有机会查到些线索。” 江皖舒神色怏怏地点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云昭,我打算明日就回府了,你说的对,我总不能一直瞒着祖母,赶在邸抄下来之前,叫她老人家有个心里准备。” 杨云昭道:“好,这番我就不留你了,你也不要太过担心老夫人,她老人家活了这般年岁,什么起落没经历过,也许会比你们看得开呢。” 江皖舒闻言点了点头:“你说的对,祖母也曾说过,做官起起落落很正常的。” 碧珠敲门:“姑娘,刚刚王婆子母女来过,说是今天下午就要走了,来向您辞行。” 杨云昭道:“不必来见我了。” 碧珠似是笑了一声,应道:“是。” 江皖舒道:“这是像你讨程仪呢。” 杨云昭翻了个白眼:“谁耐烦管她。” 第35章 偷拿 次日一早,江皖舒就要离开了。 杨云昭问道:“皖舒的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 绛红答道:“都收拾好了,还有姑娘给江姑娘准备的东西,也一并带着了。” 杨云昭点点头,对江皖舒说:“若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 “嗯,我会的。” 此时的桂枝母女,已经坐在回京的马车上,赶了一夜的路,王婆子困乏的很,她靠着车壁闭眼休息。 抱怨着桂枝:“好好的也不知道抽哪门子疯,非要连夜赶路,赶夜路不加钱的吗。” 她越琢磨越不对劲,用脚踢了下桂枝:“你爹给你的急信里说了什么?什么事非得这么急,夫人那边该怎么交代。” 桂枝抱着包袱,不敢和王婆子对视:“就,没什么啊,就说让我们赶紧回去。” 王婆子一看她这样,就知道有内情,忙问她:“到底怎么了,赶紧说。” 桂枝抱着包袱的手紧了紧,还是说道:“哎呀,真没什么啊,娘,您不要问了,我要睡一会儿。” 王婆子太了解她了,这分明就是有事瞒着,她上手去抓桂枝:“你起来,睡什么睡,不说清楚不准睡觉。” 桂枝伸手挡着她,王婆子见她护着那个包袱护得紧,用了些力气,掰开她的手,要看包袱:“神神秘秘的,你这里装了什么。” 桂枝和她撕扯着,就是不给她看,王婆子力气大,将包袱扯散了,包袱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有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几件看上去就很贵重的朱钗首饰。 王婆子大惊,回过神来使劲儿地打着桂枝,嘴里骂道:“你作死啊,你这是作死呢,竟然有这胆子。” 马车内狭小,桂枝躲闪不开,实实在在地挨了几下打,桂枝还不服气:“别打了娘,都已经这样了,你现在打我又有什么用。” 王婆子闻言,犹不解气,发狠地捶了她几下,坐在那里,看在地上的首饰也没了主意。 桂枝将东西捡起来,小心包好,对王婆子说道:“要怪就怪那大姑娘,为人吝啬,没有赏钱,没有程仪,还有绛红和碧珠那两个,朝她们借个钱,还要我借印子钱,同她们主子一样小气。” “我也是没办法了,我都和她们说了,这次去荆州,必定会带回来她们没见过的首饰样子,要是她们知道我没钱买,灰溜溜地回来,我回去还要怎么做人。” 王婆子气得不行:“那你也不能偷姑娘的首饰,那大姑娘要是报官,我们一家子是要发卖坐牢的。” 桂枝道:“娘你放心,我都想好了,我趁着她和那江姑娘游船的时候去拿的,有几件是江姑娘的,那个江姑娘看在大姑娘的面子上,肯定不会报官,不然这不是打大姑娘的脸吗。” “至于咱们那位大姑娘,她就更不敢了,我们可是夫人的人,她若是敢和夫人对上,也不会一个人在庄子上一待就是这么多年了。” 王婆子觉得桂枝说的在理,心下稍松,那位大姑娘被夫人拿捏了这么多年,想来是翻不出什么风浪的,她也丢不起这个脸。 这么一想,还平白得了一笔意外之财,谁让大姑娘不将她们放在眼里,叫她失了些财物,也算是出了一口气。 她此时也不困了,伸手去翻桂枝的包袱:“我看看你都拿了些什么。” 桂枝见她躲过责骂,也乐呵呵地打开包袱,她做贼心虚,偷拿首饰的时候都没敢仔细看,此时见王婆子拿着一个镶嵌珍珠的钗子,她不懂珠宝,只知道珍珠很大很圆,嵌在金钗上,一定很值钱。 还有一串碧玺手串,上边挂着一颗透色的蓝石头,母女俩没见过好东西,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值不值钱,但主子们的东西,想来是不差的。 还有几件首饰,王婆子都挨个看了:“这拿到当铺去,我们家又能松快一段日子。” 桂枝闻言,赶紧抢回来,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王婆子:“娘,这可是我的东西,我要留着,不准你拿到当铺里去。” 王婆子使劲儿戳着她:“你一个扫地丫头,带这些个不显眼呐,不换成银子,这些个东西有什么用。” 桂枝脖子一梗:“我不管,也许哪天我就得了主子的青睐呢,到时候你拿什么给我置办首饰,我总不能叫人给比了下去。” 王婆子一想,桂枝长得水灵,没准叫哪位主子看上了,抬了姨娘,到时候没有像样的首饰可不成,她还可以沾沾这丫头的光。 这样一来,这些首饰当了,反倒不合算了,就答应桂枝留了下来。 此时绛红正在跟杨云昭请罪:“姑娘,都是奴婢不察,竟叫那母女偷了姑娘的首饰。” 杨云昭脸色也很不好看,王婆子这对母女,真是叫人恶心,借钱不成,就偷东西,还偷到了主子的屋子里。 她叫绛红起身:“你起来吧,就当长个教训,我现在担心的是,那对母女若是只偷了我的东西还好,如果偷了皖舒的,她碍于我的面子,定不会声张,可我却不能装作不知。” “你去再查一查,看看还有谁丢东西了。” 绛红应声‘是’退下了。 “孙嬷嬷,你去将我之前定的首饰都拿来。” “是。”孙嬷嬷知道她这是要陪给江姑娘,她也怪自己大意,之前一直在姑娘的屋子里,一听说她落水了,顿时慌了神,赶紧安排一应事务,那对母女应就是趁着这个时候偷的东西。 孙嬷嬷端着匣子进来,杨云昭打开来看,她点了几样极精致的,不乏名家手笔,有一只白玉翠鸟金钿簪子,猫眼点金步摇,缠丝点翠发钗,一对蝴蝶翡翠耳坠子,还有一对金累丝红宝石手钏。 “一会儿去江府送个帖子,看皖舒明日是否空闲,还是嬷嬷跑一趟吧。” “嬷嬷将这些装好,再寻些给老夫人的礼物,一并带去。”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碧珠气恨王婆子二人问道:“姑娘,我们要不要报官。” 杨云昭摇摇头:“现在我们无权无势,就算是报了官,有可能都传不到父亲耳中,就叫顾氏压了下来。” 碧珠不甘心地追问:“那难道就这么放过她们了。” 杨云昭道:“那自然是不能,这笔账给她们记着,到时候一并算到顾氏头上。” 第36章 赔礼 杨云昭次日一早,就登了江府的门。 孙嬷嬷昨日回来说,江皖舒连青环都没有说,只说那些首饰,许是在船上太过慌乱,不小心掉到水里去了。 杨云昭先去拜见了老夫人,江老夫人果然如杨云昭说的一样,要比江皖舒这些小辈们看得开。 老夫人很喜欢杨云昭,知道她和自己孙女的关系很要好,握着她的手,嘴里还和一旁的老嬷嬷夸赞她:“跟我家皖舒一般年纪,你看看,可要比我家那个皮猴子稳重多了。” 江皖舒在一旁不依道:“祖母,要不您换孙女得了。” 老夫人大笑道:“好好好,这可是你说的,张嬷嬷,你去给她收拾行李,一会儿打包送走。” 江皖舒跺着脚:“祖母!” 杨云昭也逗她,抱着老夫人的胳膊道:“嬷嬷,你顺道去趟庄子,将我的行李打包过来。” 江皖舒跑过来挠她痒痒:“你再说,你再说。” 杨云昭笑着躲开她的魔爪。 老夫人看着她们笑闹着,打发她们自去说话,没了长辈在身边,两人玩闹起来更放肆了。 杨云昭一边躲着她,一边求饶,江皖舒大度地不跟她一般见识。 杨云昭叫孙嬷嬷拿来匣子,屏退了下人,将匣子交给江皖舒,笑着同她说道:“看看喜不喜欢。” 江皖舒打开一看,每样都精致,一看就知道十分贵重,她将匣子合上,推了回去:“我知道你是因何而来,云昭,那两个奴婢做下这等事,又不是你的错,我一点也没有怪你。” 杨云昭执意要她收下:“我知道你不会怪我,可那两人是在我庄子上犯下这等事的,我不能装作毫不知情,你只管收下,我心中才好过。” 见她还要再开口,杨云昭抢着说道:“你都丢了什么,写个条子给我,等有朝一日,我让我那继母,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江皖舒听她这样一说,也不推辞了,抱着匣子道:“那这些到时候我可不还了。” 杨云昭大方地挥手:“只管拿去。” 江皖舒又问她:“你打算怎样?” 杨云昭摇摇头;“暂时还没想好,不过,他们不会放任我在荆州待上一辈子的,我与顾氏,早晚有对上的一天,有些把柄,要看什么时候用到,才能给她最重的一击。” 杨云昭倒是很想在荆州待一辈子,可心中也清楚的知道,她父亲也好,顾氏也好,都不会任由她如此。 那么,既然要回去,总要有所准备才好,不能任顾氏拿捏,而自己现在根基尚浅,现下能做的,不过是让自己多些银钱,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总比前世,钱袋子里空空如也要好。 日子缓缓地过着,秋雨下了几场,衣裳也从轻纱换成了锦棉。 杨云昭和江皖舒无事便串串门子,还是江皖舒来庄子的日子多些,铺子的收益很好,赵川又买下了几家新铺子。 算算日子,阿福张正他们也快回来了。 绛红和碧珠还是坚持着跟林憬琛练武,卯时不到就起来了,杨云昭要睡到巳时才起身。 这日一早,就听见外边声音很大,有抬东西的磕碰声,杨云昭伸个懒腰,眯着眼睛,把脚伸出被子外头,然后又缩了回来。 还是被窝里暖和,她躺着醒醒神,听见孙嬷嬷的说话声,语气好像很欢快,她清了清嗓子,唤来绛红:“外头是怎么回事?” 绛红看起来也很高兴,她笑着答道:“回姑娘,是舅老爷又送来东西了,有一箱子里全是皮毛,还有一件上好的貂皮大氅,姑娘要不要现在起身?” 杨云昭听着忙点点头,绛红服侍着她洗漱穿衣,绾好头发,便兴冲冲地往正堂去了。 孙嬷嬷正招呼着来送东西的人,吩咐下人给他们备上上好的酒菜。 见到萧家的人,孙嬷嬷十分高兴,杨云昭还未进门,就听见她吩咐小丫鬟道:“快去将待客的屋子收拾干净,被褥都要崭新的,要用银丝碳。” 小丫鬟听着她的吩咐下去了。 见到杨云昭,孙嬷嬷忙笑着走过来,握了下她的手,试了冷热转身同碧珠道:“姑娘刚起身,再添盆碳,别凉着了。” 碧珠应了声‘是’便去准备了。 孙嬷嬷拉着杨云昭往里边走,厅堂门口处已经堆了好几个大箱子,杨云昭提着裙子侧身过去了。 有几个箱子已经打开,里边装着满满登登的动物皮毛,杨云昭笑着拿起一块狐狸皮毛,只尾巴上带着橘色毛,其余的地方,白得似雪,杨云昭爱不释手。 孙嬷嬷笑着说道:“姑娘冬日里用这块皮子做个围领,保管暖和。” 还有一块赤红的狐狸皮,孙嬷嬷都叹道:“颜色这么正的皮子很难得了,正衬着姑娘。” 杨云昭挨个箱子都看了,尽是边境盛产,荆州难得多见的东西,舅舅一家守在边境,无召不得入京,杨云昭也不过见过舅舅几次,面容都模糊不清了。 每年舅舅都会给她送来很多东西,有时候是舅母给她做的衣裳,有时候还有表兄和表妹的书信礼物,更多的还是舅舅猎到的动物皮毛。 孙嬷嬷将一封的书信交给她,杨云昭掂了掂笑道:“这里边表妹的信件定是占一多半。” 孙嬷嬷也笑:“表姑娘性子活泼,跟姑娘很有话聊,若不是年纪比姑娘还要小上两岁,没准儿舅老爷早放她来看您了。” 杨云昭点点头,拿着书信回房去看了,果然不出所料,厚厚的一叠是表妹写给她的,她信中写,她偷偷地剪了舅舅的胡子,被舅舅骑马追了好几条街,舅母要拘着她的性子,要她学些针线,她给表兄做的衣裳,当众裂开了,又被她亲哥好一顿揍,说她故意使坏。 表妹心中朝她抱怨,她真不是故意的,还委屈地说自己为了做针线,手都扎肿了。 她还说,父兄带她打猎,那只赤红色的狐狸皮子就是她打的,皮子完整,后来实在没忍住,信中夸起了自己,直问杨云昭她厉不厉害。 杨云昭看着信,嘴角就没落下来过,侧躺在榻上,看了一遍又一遍,表妹鲜活的影子跃然纸上,两人从未见过,但杨云昭就知道,这一定是个活泼俏皮招人疼爱的小姑娘。 最后几张纸上,是表妹给自家人画的小像,杨云昭乐出声了,要不是画中人穿着不同,还真是分不出来都是谁。 她小表妹的画功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第37章 逃奴 杨云昭走到书案,提笔给她写了回信,说她一切都好,叫大家不要惦念。 给表妹说着荆州的生活,又写了几个糕点的方子,说她无聊可以试着做做,悄悄的告诉她,自己针线也不好,应该不怪她们,没准萧家人都不擅长针线。 还给舅舅舅母写了信,信中说,表兄和表妹若是无聊,可以来荆州找她玩。 杨云昭写完信,就开始给舅舅一家人准备礼物,送到边境,正好能赶上年前。 她叫来赵川:“奶兄帮我留意,有没有适合女孩子使的弓箭,轻巧一些的,再寻一把适合男孩子用的。” 赵川应道:“是。” 杨云昭又画了几张样衣,估算着表妹的身量,叫来绛红:“你将这几张图样拿去绣坊,吩咐人先赶出来,料子要用最好的,要耐穿的。” 杨云昭画的有几件衣裙,还有几件骑装,表妹爱骑射,她大约会喜欢。 至于舅舅舅母还有表兄的衣裳,她不知尺寸,只吩咐人捡最好的料子,装起来一起送去边境。 赵川按照杨云昭的吩咐带回来两只弓,一只轻巧,一只稍重些,正适合这个年龄的人用。 赵川又拿来个盒子说道:“姑娘,我看店里还有这两件也很不错,就做主一并买下了,您看看可还合适?” 杨云昭看去,见盒子里是一对袖箭,和一把匕首。 赵川介绍道:“这个袖箭,适合女子使用,轻巧方便,表姑娘在边境,不如我们这里太平,多一件东西防身,总是好的,这里是一对,舅夫人也能用的。” 杨云昭听着,眼睛一亮:“奶兄想得周到,我看这袖箭极好,不知射程如何?” 赵川笑道:“姑娘不妨试试。” 杨云昭跃跃欲试,绑了一只在手腕上,赵川教她怎么用,杨云昭对着窗外的大树,按下去,短箭‘咻’的一下子飞了出去,快得见不到箭尾,眨眼间就钉在了树上。 杨云昭赶紧跑出去看,箭头已经全部没入树干中,她惊喜道:“表妹一定会喜欢的,就送这个。” 她又去看看那个匕首:“这匕首能入奶兄的眼,想必也不是寻常物件。” 赵川点头说道:“正是,这是加了精铁打的,坚硬无比,又十分锋利。” 他将玉佩上挂着流苏扯下来,放在刀刃上,对着一吹气,流苏当即就断了。 杨云昭惊叹道:“这就是吹毛利刃,那也可以削铁如泥了?” 赵川笑道:“那还不能,只是加了精铁,毕竟不是精铁炼成的。” 杨云昭将匕首收起来叹道:“那也很是难得了。” “对了奶兄,还有件事,我们现在账面上的钱够不够在京城置产业?” 赵川对账册了然于胸,都不用现看账本,心中就有个大概,他笑着点头:“足够了,姑娘是想置办庄田,还是宅子?” 杨云昭道:“我想先在京城置办铺子。” “姑娘要做什么生意?” 杨云昭道:“这我还没主意,置办铺子,不过是想打探京中的消息,我们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做起事来才不会被动。” 赵川敛色道:“姑娘说的正是,至于做什么生意,在何处置办,还得仔细思量。” 杨云昭此举,赵川十分赞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在京城安排了自己的眼线,万一那顾氏突然发难姑娘,他们也能及时应对。 杨云昭安排完这些,便开始琢磨着要给舅父舅母准备什么年礼,她叫上孙嬷嬷,一起去逛铺子。 她想,是女子,就没有不爱珠宝首饰的,边境苦寒,百姓都忙于生计,那边的首饰珠宝定然没有荆州的精美华丽。 “嬷嬷,不如我们为舅母挑些首饰,你看如何?” 孙嬷嬷点头道:“那我们多挑些赤金的,金子不仅能当首饰,关键时候,还可以掰了当盘缠。” “边境那里多战乱,我们盼着舅夫人好,可万一情况紧急,多些银钱防身总是好的。” 杨云昭觉得很有道理,之前表妹来信就提到过,打起仗来,大家顾不上回家收拾细软,有的正当街呢,就得顾着逃命。 杨云昭去了铺子,实打实的给舅舅一家四口,每人打了一块赤金的金牌,方便挂在脖子上,藏在衣襟里头。 俩人逛到了下午,东西快要堆满了马车,杨云昭才意犹未尽地打道回府。 在马车里,杨云昭还同孙嬷嬷道:“嬷嬷帮我想想,还需要买些什么。” 孙嬷嬷乐得她亲近萧家人,况且舅老爷一家也待她很好,她笑着说道:“姑娘买的已经很齐全了,我们慢慢想着,想起来了,再打发人来买就是了。” 杨云昭闻言点头,脑袋靠在孙嬷嬷肩上,打起盹来。 马车突然停下,将杨云昭惊醒了,孙嬷嬷隔着帘子问:“怎么回事?” 车夫道:“回嬷嬷,前面好像有人在追赶逃奴。” “仔细着些,别惊了姑娘。” “是。” 孙嬷嬷见她醒了便说道:“姑娘既然醒了,就别睡了,外面太冷,刚睡醒容易凉着。” 杨云昭‘嗯’了一声。 见马车未动,她扬声问道:“怎么还不走。” 车夫道:“姑娘,方才那伙人还在前面的胡同,巷子太窄,马车绕过不去,小的担心他们闹起来惊到姑娘,想等他们散去了再赶车。” 杨云昭道:“那便等等吧,也不急在这一会儿。” 她将帘子掀开来,冷风骤然让她清醒,她看见前边的那一伙人,将两个人围起来,中间那两人背着身子,看不见长相,大概瞧去,应是一男一女。 这么冷的天,那男子身形清瘦,还穿着单衣,补着补丁,那女人的衣服瞧上去倒是比他厚实不少。 女人被男子扶着,站都站不稳,那男子背脊挺直,两人被围在中间,双方僵持着。 杨云昭道了一声‘奇怪’。 孙嬷嬷问道:“怎么奇怪?” “若是逃奴,这么多人还不赶紧将人抓回去,在这啰嗦个什么呢,我瞧着倒不像是抓逃奴。” 孙嬷嬷看过去,也觉得那母子是被人欺凌了问道:“姑娘可要管这事儿?” 杨云昭果断的摇摇头:“天下不平的事那么多,我无意多管闲事,也管不过来。” 孙嬷嬷闻言,不好再多说什么。 第38章 又见故人 杨云昭看这事儿一时半会也完不了,便问车夫:“能不能调头换条路走。” 车夫回道:“回姑娘,巷子太窄马车调不了头。” 今日她们出来买东西,换了辆宽敞一些的马车,这会倒成了麻烦。 “别等了,直接驾马车过去。” 车夫为难道:“姑娘,那些个流氓混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们今日没带仆从,万一” 杨云昭道:“看他们穿着,应是哪家的家丁,我们既不打算管他们的闲事,让个路总成的。” 车夫听见杨云昭这样说,当下驾起了马车直接过去,马车又被迫停下,听见一个嚣张的声音:“没见着爷爷这忙着吗,绕路走去!” 话音一落,那人就听见马车里传出一声冷哼,也不同他们对话,直接吩咐车夫:“若有拦路者,压过去。” 孙嬷嬷担心地拽了一下她,杨云昭用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示意她不要开口。 车夫听见杨云昭这样吩咐,咬了咬牙,当即扬起鞭子就要打马,那群家丁见状,都有些发怵,一时间都不约而同地向后退步,给她们让出了一条路来。 马儿嘶吼一声,扬起蹄子,车窗的帘子也被风掀起来,杨云昭透过间隙看到了站在中间的两人。 她直愣愣地定住神色,回想起刚刚看见的那个清俊少年,仍是不敢相信会在这种情况遇见这个人。 孙嬷嬷也看见了,那少年紧抿着嘴,神色倔强,揽着那女人,护着她,孙嬷嬷心下不忍,问了杨云昭一声:“姑娘,这对母子看上去很可怜。” 杨云昭回过神,恨恨地说声:“不管他们!”刚才没有一时心软救人,可真是太好了。 孙嬷嬷吓了一跳,以为这人得罪过杨云昭,忙问道:“他们母子难道是恶人不成,真是看不出来。” 杨云昭呼出一口气:“那倒不是,我只是刚刚太紧张吓到了。” 孙嬷嬷闻言,软了神色:“刚刚姑娘吩咐赶马压过去,老奴也吓了一跳。” “那帮人能仗着人多,欺负那对母子,哪里会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些人,惯会欺软怕硬,你横起来了他们才知道怕。” 孙嬷嬷点着头十分赞同。 杨云昭一路上心不在焉地想着刚才那人,虽然年纪尚轻,但她还是认出来了,张澈,死太监张澈! 杨云昭前世在京城时遇见过他,她坐在马车里,车夫为了躲一个乱跑的孩子,赶紧勒住马车,张澈的轿子恰巧路过,车夫躲避时撞到了他的轿夫,张澈险些摔倒。 杨云昭彼时胆小得很,知晓京中贵人多,当下便下了马车,同他赔不是。 张澈看上去脾气很好,和和气气地同她说不必介怀,杨云昭刚松了一口气,张澈就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嵌着宝石的匕首,当着杨云昭的面,一刀扎在了马脖子上。 温热的马血溅在脸上,杨云昭吓得惊叫起来,浑身发抖,马儿嘶吼着倒在地上,然后抽搐着,慢慢死去。 张澈这厮慢条斯理地擦拭了匕首上的血,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回轿子。 可杨云昭吓得连做了一个月的噩梦不说,顾氏更是以此为借口,将她拘禁在府中,轻易不得出门。 张澈那时已经是秉笔大太监的干儿子了,寻常官员见到他都得陪着笑脸。 百姓们提起他也是噤若寒蝉,据说他擅刑罚,最喜趁着人活着的时候剥皮,做成扇面,皮剥下来,人还活着。 将犯人身体钻出一个孔来,朝里边灌上铁水。 凡是经过他手的犯人,祖宗八代都能吐出来,没有张澈审不出来的事。 不过据说最开始的张澈,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才高八斗,是二甲第一的传胪,前程大好,为人谦逊亲和。 可惜运到不好,还未等授官,便接到家中老父亲病逝的消息,只得回家守制。 三年后带着寡母离开老家,想来京城奔个前程,不知何故,寡母也离了世,自此张澈性情大变,为人阴鸷。 谁家要是得罪了他,家破人亡的也不在少数,尤其是世家勋贵,若是犯到张澈手里,被折磨得简直是惨不忍睹。 杨云昭听了这些传闻,再想到那日张澈杀马的情景,对张澈此人,可谓是谈之变色。 她甚至觉得,今日见到张澈都叫自己受惊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杨云昭又梦见了张澈,他这回不是杀马,他举着一把刀,一步一步地冲杨云昭走过来,杨云昭退无可退,大声惊叫。 她猛地挣开眼睛,坐起身来,阳光透过帐子散散落落地露进来,梦见张澈可太吓人了。 碧珠听见动静,浅声问道:“姑娘可是醒了?” 杨云昭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 碧珠走上前,将帐子掀开:“姑娘今日怎的起得这样早,要不要再睡一会?” “不睡了。” “那奴婢这就给你安排早膳。” 杨云昭点头:“绛红还在练武?” 碧珠笑着答道:“今日没有,憬琛带着赵川大哥和绛红姐姐绕着庄子跑呢,说是锻炼体力。” 杨云昭来了兴致:“走,咱们也去看看,难得起得这样早,我们也走上一会儿。” 秋日的早上还很凉,杨云昭紧了紧披风,碧珠见状道:“姑娘可是冷了,要不我们等午时再出来,现下还是有些凉的。” 杨云昭摇头道:“不要,我还未曾这么早逛过庄子呢。” 四下还很安静,天空澄澈,太阳还只露半边,泛着微红,格外好看。 前边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杨云昭还当是林憬琛他们,抬脚走了过去。 她渐渐地住了步子,因为她听清了,那是张澈的声音,此刻显得有些慌张无助,低声唤着:“娘,你不能睡,太冷了,你别睡过去,娘。” 饶是没看见人,也能感觉得到话语中的惶恐,碧珠疑惑地看着她,她也听见了,但她不明白为何姑娘突然不走了,难道不去看看吗。 见杨云昭如此,碧珠只得乖巧地跟在她的后边,那少年许是太过担心了,竟未发现不远处驻足的两人。 杨云昭神色复杂地站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示意碧珠不要弄出声响,悄声离开了。 第39章 决定救人 杨云昭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着,她没有想到,会看见张澈的这样一面。 心中震动,身子单薄的少年蹲在那里,将手掌用利石割开,天气太过寒冷,少年已经冻得发抖,血也不太流得出来。 他只得用力按着手腕,将伤口处对着那妇人的嘴,妇人已经昏厥,这样的冷天,没有意识是很危险的。 少年惶恐无助地喊着她。 杨云昭说不出来看到这样一幕,是什么滋味儿,但绝不是幸灾乐祸的高兴,她眉头紧紧皱着,心里沉甸甸的。 张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呢,他为人阴狠,笑里藏刀,不该是这样一个手足无措的少年。 终于,杨云昭停下步子,转过身,像是做了什么难以抉择的决定。 碧珠只看见她似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向了那少年的地方。 少年张澈听见声响,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位穿着富贵,目光清冷的姑娘,带着丫鬟站在那里。 他想向她们求救,还未等开口,就听见那位姑娘问道:“背得动么。” 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大喜,狠狠地点头:“能!” 那位姑娘只冷冷地留下一句:“跟上来。”便转身走了。 碧珠帮着把那夫人扶到了少年的背上,看了眼他流着血的手,欲言又止没有多说什么。 杨云昭也没管张澈能不能跟得上,脚下的步子一刻未停。 路上还遇见了林憬琛他们,碧珠三言两语的将事情交代清楚,林憬琛见这少年身形单薄,便想上去帮忙,少年摇了摇头道声‘多谢’,固执地背着母亲不肯撒手。 杨云昭看也没看张澈一眼,吩咐林憬琛:“你别跟着回了,先去寻个大夫来。” 林憬琛应了声,便跑着去了,他琢磨着刚刚杨云昭的态度,怎么一点都不像是救人呢,很少听见她那样冷淡的声音。 绛红对杨云昭道:“奴婢先走一步,安排人倒出间房来。” 赵川见这少年只穿了一层薄衣,看着都让人觉得冷,当下回了房中,把自己还没上身的厚衣裳拿了些来。 孙嬷嬷得知他们往客房去了,吩咐下人多添了个炭盆。 屋子里一下子暖了起来,张澈这才觉得冻得发麻的手脚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杨云昭今日格外的少言,孙嬷嬷给二人倒了点温水,张澈服侍着母亲喝下了。 孙嬷嬷看着躺在床上的妇人,‘呀’了一声嘴快道:“原来是你们。” 张澈疑惑的转头:“嬷嬷认得我们?” 孙嬷嬷讪笑着,她有些不好意思跟他说,‘那日我们在马车上看见你受欺负了,但我们没管你’,已经开口了,便带着几分心虚说道:“那日在马车上” 张澈一下子明白过来,他还笑了下,同孙嬷嬷说道:“那日也要多谢嬷嬷了,若非姑娘的态度,叫他们有了忌惮,我和母亲还未必能脱得了身。” 孙嬷嬷笑着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碧珠这个时候走进来,问杨云昭:“姑娘,早膳已经好了,不如先用饭吧。” 杨云昭点点头,吩咐着碧珠:“叫厨房送两份到这里来。” “是”。 杨云昭转身走出屋子,身后跟着响起有些急切的脚步,她停下来,见是张澈,她只看着他不说话,张澈对着她弓下身子长揖,说话坚定而郑重:“澈,谢过姑娘。” 杨云昭神色复杂,很快收敛起来,她淡淡地说了一句:“举手之劳。”便转身离开了。 杨云昭喝着平日里极爱的红豆桂花粥,这会儿也觉得没什么滋味儿,她其实很不甘心救了张澈母子。 但张澈割手喂母的一幕,完全颠覆了她对他的认知。 那一瞬间,对杨云昭来说,这只是个想救母亲的无助少年。 孙嬷嬷可怜那对母子,还将自己的衣裳给张澈母亲送过去。 杨云昭在屋子里煮着茶,烤起了橘子,孙嬷嬷坐下来,对着火炉暖着手,还在感叹:“李文那个无赖,就该叫老天收了他。” “这事儿还与李文有关?” 孙嬷嬷道:“可不是,那位小公子姓张,叫张澈,三年前他回乡守制,家中实在清贫,全凭着他母亲给人浆洗衣服,做些针线过活。” “这孩子不忍心看母亲如此劳累,空有一身功名,竟帮不上母亲,便带着母亲一路奔着京城去。” “姑娘定是想不到,张公子是二甲第一名,唉,可惜了。” 孙嬷嬷变得气愤起来:“一路上,张公子偶尔写些字画,想卖些银钱,可那字画落在了李文手里,也不知是谁给出的主意,说张公子学问好,不如叫他帮着李文替考,好取个好功名。” 杨云昭听到此处嗤笑道:“李文那个蠢货,先不说此举是不是犯了刑律,就是那张公子也定是不肯,此事若是传出去,任他是二甲第一还是状元,仕途上怕是无望了。” 孙嬷嬷点头:“正是,别说张公子不肯,就是他母亲张娘子也知道轻重,不许儿子答应,李文便抓了张娘子,关起来打骂,还断食断水,张娘子一路操劳,哪禁得起这样的折腾,当下就瞧着不好了。” “张公子想法子混进李文宅子里,救出母亲,俩人逃跑没多远,就又被抓住了,咱们那日遇见的,就是那时候。” “好在姑娘那日的态度叫那些人吓着了,他们也自知此事不能张扬,见姑娘行事,全当是招惹不起的贵人,万一将此事捅出去,怕给李文惹事,就只好放了那二人。” 孙嬷嬷小心地看着杨云昭神色,试探地问道:“姑娘,要不要叫他们母子先在我们庄子上养好身子。” 杨云昭垂着眼,剥着橘子:“嬷嬷觉着我是那么冷心肠的人吗。” 孙嬷嬷闻言放下心来,嘴里的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谁说姑娘冷心肠,老奴第一个不饶她,我们家姑娘,心善貌美,任是满荆州城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杨云昭闻言笑着同她打趣着:“那张公子是给嬷嬷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得向他讨些来。” 孙嬷嬷神色傲慢:“我家姑娘本就是顶顶好的,哪里还用谁来灌迷魂汤。” 第40章 收获甚丰 绛红刚从客房回来,孙嬷嬷问道:“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绛红道叹了口气:“亏损太多了,又被李文的人折磨了几天,大夫说,正经得静养好一段日子,还得好药温补着,不然寿数有损。” “唉,真是个可怜的。”孙嬷嬷抬眼看向杨云昭。 杨云昭扔了橘皮,用浸湿了的帕子净了手:“嬷嬷不必瞧我,我又没说要将人赶出去,左右我们家也不差那点药钱,张娘子的事,就交给嬷嬷吧,您看着办好了。” 孙嬷嬷连连应着‘好’:“那老奴一会儿就吩咐人去跟着大夫抓药,再开了库房,看看有什么能将养身子的。” “嬷嬷做主就好。” “姐姐可在?” 绛红应声道:“姑娘在呢,憬琛进来吧。” 林憬琛面上的笑压都压不住,见了杨云昭便开口说道:“姐姐,大哥和阿福他们回来了。” 杨云昭闻言大喜:“人都安全吗,他们在哪?” “都安全回来了,大哥他们怕姐姐不方便在庄子上见他们,带着东西先回了别院,是不是要派人通知大哥他们过来?” 杨云昭哪里还能坐得住,直接站起身来,吩咐绛红去准备马车:“还是我过去一趟,也当散散心了。” 她问林憬琛:“怎么比预计的时候晚了这么久,可是路上有什么不妥。” “那倒没有,我刚刚问过来报消息的兄弟了。”他笑得有些无奈:“是吕三哥,姐姐不知道,他最喜欢捯饬那些药啊毒啊的,据说是岛上有成片的草药,极为珍贵,若是连根带走不易保存,只得就地将草药做成药丸,方便携带。” 杨云昭惊讶道:“吕三哥还会摆弄草药?那他也懂医了?” 林憬琛点点头:“医术还不低呢,从前寨子里就没请过大夫,听说要不是大哥强行将他带回来,他还不想走呢。” “这可真叫人意外。” 孙嬷嬷在一旁吩咐下人:“将姑娘的妆匣子带着,还有夹棉的披风带上几件,姑娘常用的香露也别忘了。” 杨云昭笑道:“嬷嬷,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碧珠和绛红跟着,还能少了我用的不成,大不了,打发人回来取就是了。” 孙嬷嬷这才罢了手,又嘱咐起绛红来:“可别让姑娘起得太晚,免得过了早膳,伤了身子。” 绛红笑着应她:“嬷嬷放心,我定盯着姑娘,保证一顿饭也不叫她落下。” 一行人上了马车,往别院去了。 几人进了门,还未绕过影壁,就听见院子里的欢闹声了。 杨云昭率先开口:“诸位别来无恙啊。” “姑娘。” “姑娘。” “姑娘!阿福可想死您了!” 阿福哭唧唧地朝杨云昭跑过来,满院子堆着大箱子,阿福跑得不太顺利,还费劲地撩起衣袍越过箱子爬过来,到近前的时候,酝酿好的情绪突然没了。 他‘嘿嘿’地冲杨云昭傻笑着,比离开时黑瘦了不少,也壮实了不少。 院子太满,一多半人,都只能坐在箱子上,冲杨云昭打招呼。 张正大声道:“姑娘,你可别让这小子骗了,这一路上,他好着呢,能吃能睡的。” 阿福回头白了他一眼。 杨云昭看得好笑,他们走一趟,关系亲近了不少,她问张正:“怎么不见张二哥和吕三哥?” “那俩人在后面忙乎呢,这前院的只是一小部分。” “啊?”杨云昭瞪大眼睛,惊讶极了,她看着这满院子的东西,以为这就是全部了,没成想,仅仅是一小部分。 “我去看看。”她立马提了裙子,在箱子的间隙穿梭,样子也没比刚刚的阿福好上多少。 穿过游廊,果然看见张烈站在一个箱子上面,指挥着人干活。 “老三,你别偷懒,往船上搬箱子你就偷懒,这会都给你干。” 正在搬箱子的吕光闻言,累得喘了一口气,指着张烈:“你给我下来,别踩药箱子上!” 张烈闻言非但没下来,还站在箱子上扭了扭,挑衅地看着吕光。 吕光搬了半天箱子,见张烈这么气人,一个扫腿就把正在嘚瑟的张烈给扫了下来。 俩人不服气,正要交手,张正几人看了半天热闹,此时大声斥道:“真有出息,你俩多大了。” 杨云昭站在廊下,发现院子里无处落脚,跟大家打了招呼,就和张正阿福几人去了正厅说话。 “张正大哥辛苦了,那岛上情况怎么样,大哥快说来给我听听。”杨云昭迫不及待的问着张正。 张正笑着点头:“我慢慢跟姑娘说。” 他一五一十地将经过说给杨云昭听。 原来他们一行人,刚出发没几天,海上便开始起雾,他们在茫茫大海上行船,找不到方向,只有晚上,云散了些,阿福才根据曾经老船手交给他的方法,看星象辨别方向。 张正想起当时在海上漫无目的漂着的日子,此时还有些后怕:“幸亏咱们有舆图,否则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地方。” “那后来呢。”林憬琛也听得入神。 “后来,幸亏我们带了足够的干粮,按照舆图夜里行船,走了近小半个月海路,才到了这个岛上。” “那岛倒真像姑娘说的,许是哪个朝代的皇室,给自己留的后路,足有半个荆州城那么大,我们未曾走完,就先去了地宫。” 张正回想起当时看见地宫里满目的宝物和金子,他们一行人惊的直叫娘:“亏得姑娘给我们的图纸,那地宫简直处处都是筛子,一个不小心,恐怕连个全尸都没有。” “兄弟们将东西抬上船,幸好我们找了大船,不然还真装不了多少东西。” 杨云昭问道:“那大家是将东西全都搬回来了?” 张正笑着摇头:“哪里能搬得了那么多,这也只是一小部分,我们没敢再多搬,担心沉船。” 杨云昭点头赞同道:“正是,诸位兄弟的安危最重要,若是为了钱财,失了性命可是不值当。” 张正继续说道:“出了地宫,我们就遇见了毒障,本想找机会看看这岛到底多大,我们商量了一下,没敢冒失。” “姑娘算无遗漏,叫我们备上了忍冬解毒,可是帮了我们大忙,否则,就算我们有老三在,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第41章 财不外露 阿福抱着个小箱子过来:“姑娘,这是入账的册子。” 杨云昭打开来看,有些傻眼:“这,这么多” 光是记账的册子就有六本,她翻开一本,字写得偏小,但很工整。 阿福在一旁笑着说道:“这本是小人写的,还有的是吕三哥写的,我们在船上无事,就将东西点了入了账册。” “别‘小人’‘小人’的了,没有旁人在时,说话自在些。” “嘻嘻,是,阿福知道了。” 杨云昭将六本册子浅浅地过了一遍,拿出一本来,交给张正:“张正大哥,多亏有你们冒险走一趟,这本册子上的东西,就拿去给大家分了吧,辛苦他们劳累一趟。” 张正惊道:“姑娘,弟兄们都感激姑娘对我们的照拂,姑娘给我们地方住,给我们差事做,我们都还不知如何报答呢。” 张正有些憨态地挠了挠头:“况且我们不过是帮姑娘跑了一趟腿,就凭您手中的舆图,定也有大把的人愿意为姑娘走这一趟,我们不过是捡了便宜。” 杨云昭道:“大家既然跟着我做事,断然没有我吃肉,叫兄弟们喝汤的事,大哥只管拿去分给大家,我们如今有了本钱,用钱生钱,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次没能跟着去的兄弟也不要落下了,也给他们些赏钱,叫他们跟着沾沾喜气,等到气候好了,适合出海,再换上他们一起再走一趟。” “是,那我就代大伙先谢过姑娘了。” “大哥要叮嘱他们,财不外露,有了钱财不可过于张扬。” “姑娘放心,早在出海前我就叮嘱过他们了,大家自小一起长大,都是过命的兄弟,他们晓得轻重,是信得过的人。” 阿福也道:“就连我们回来的时候,也是装作寻常的走货商人,没有引人注目。” “那就好。”她又同张正商量:“这一大堆东西这么放在院子里也不是个办法,还劳大哥找个稳妥的地方安置。” 张正点头:“姑娘放心,这事保管给您安排妥当,这可是我们的老本行。”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出来。 “留一部分,我们多盘了几个铺子,把新奇的东西,拿到铺子里卖,我想着,我们别拘在荆州一处,边境也好,京城也好,我想将生意做到大魏各处去。” “不瞒大家,我年岁渐长,家中不会允我在荆州久住,我家中情况复杂,内宅中少不了阴私手段,我不想到时候受人掣肘。” 林憬琛道:“姐姐说的对,内宅女子的事,总有我们顾及不到的地方姐姐看我干什么,反正我肯定是要跟着你的。” 张正点头和道:“没错,我们到时候也跟着姑娘。” 杨云昭笑笑,乍然听见张烈的大嗓门:“姑娘!赵川兄弟来了。” 张正闻言:“姑娘先忙,我出去安排一下。” “等一下,应该是和你们老寨主有关的事。” 张正诧异地坐了回去。 赵川进来见礼,杨云昭急急地问道:“可是查到了?” 赵川点头:“正是,我怕露了痕迹,从那个被李文收了,名叫翠喜的侍妾那里打听到了,那对玉铃铛是邓曦在邓长信那里偷偷拿来带的。” 张正惊道:“玉铃铛?可是老寨主要送给大当家的玉铃铛?” 杨云昭道:“正是。” 林憬琛将他如何发现玉铃铛的,杨云昭如何替换的,以及他们的猜测,都告诉了张正。 张正消化了一会儿这个消息,问道:“所以,姑娘是怀疑老寨主的死另有蹊跷,许是和官府有关。” 他又否定自己:“不对,老寨主明明是二当家带人杀的,我们亲眼看见的。” 他自言自语着:“可那又怎么解释,老寨主的东西出现在邓知府手中呢。” 杨云昭手指轻点着桌面囔囔道:“是啊,知府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和二当家又有什么关系。” 她又继续道:“我们假设,知府和二当家联手杀害了老寨主,那二当家如果是为了夺权,那么知府呢,他为了什么?” 正厅里的几人也都疑惑,均陷入了沉思。 张正愤怒地拍了桌子:“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我这就叫人盯着那知府。” “且慢。”杨云昭叫住他:“张正大哥,我要赵川去查这事,而不用青城山的人,就是怕你们稀里糊涂地卷进去,你们的人去做这件事太过显眼,不如隐在暗处静观其变。” “若是打草惊蛇了,怕是连那背后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就会被斩草除根。” 张正闻言坐了回去,神色有些落寞,林憬琛劝他:“大哥,现在敌暗我明,情形对我们十分不利,我们听姐姐的吧。” 张正点了点头:“你们说得对,若是叫人斩草除根了,老寨主的仇就更报不了了,我去跟老二老三交代一下,叫他们行事小心。” 林憬琛也跟着他出去了。 杨云昭对赵川道:“奶兄来得正是时候,你不来,我也要谴人去寻你呢。” “姑娘有何吩咐?” 杨云昭将账册拿给他看,赵川一边看一遍惊叹,她将自己的想法同赵川说了:“我是这个意思,既然现下已经有了足够的本钱,拿出一部分置换成铺子,纵然金山银山,也不能坐吃山空。” “之前我有了一些思量,庄田要置办,还有米粮铺子。”她压低声音:“关乎民生的买卖,我们最好要占几样。” “还有一样。”杨云昭看着赵川缓缓地说出口:“我要做鲁南的生意,布匹、粮食,价钱要比鲁南百姓在当地买的低,东西要更好。” 赵川骇了一跳,即使两国可以通商,但是照着杨云昭这个便宜鲁南的做法,怕是不妥。 “姑娘,这恐怕会遭人诟病。” 杨云昭没有解释,只说了一句:“哪怕我们赔钱,这生意也要做下去。” 她要鲁南百姓穿她的衣,吃她的米,只要买的东西便宜又好,百姓便会渐渐的不爱劳作。 赵川没有多问,虽有疑惑,却还是点了头,郑重地应了。 杨云昭无法和他说大魏和鲁南开战时,粮食难求,只好跟他说道:“边境并不太平,若真有一日起了战火,我们也要早做防备。” 赵川只当是在边境的舅老爷,给她透露了什么消息,当下也不多问,点头应下了。 杨延昭继续说道:“除了这些,酒肆也好,首饰铺子也好,最好能像京城的铺子那样,打探消息。” 赵川笑着颔首:“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回去我会仔细思量。” “奶兄若是人手不够,尽管去找张正大哥要人,日后用人使人的事,你拿主意。” “是,那我现下就想向姑娘要一个人。” “哦?是谁?” 赵川笑着指了阿福,阿福一脸懵地看着他,然后连连摆手:“不,我不,我没做过,我做不来。” 杨云昭无视阿福,对赵川点头道:“好。” 阿福跟着出门的时候还懵呢,扭头看向杨云昭:“姑娘” 第42章 欺负阿福 这几日,别院的气氛极好,每个人脸上都乐呵呵的,见着杨云昭时,一声声‘姑娘’喊得响亮。 绛红看着也很高兴:“姑娘大方,大伙都很感激您呢,连着奴婢和碧珠都沾着光了。” 碧珠应和着:“是啊是啊,有几个小子,还抢着要帮奴婢干活,这是要抢奴婢饭碗呐。” 杨云昭被她逗得直笑:“一会儿叫上阿福和张正大哥,去隔壁看看院子,正巧今日那家老管事回来了。” 绛红道:“那姑娘也等吃了早膳再去,别饿着肚子。” 阿福此时正被张正拉着练拳,他哭丧着脸:“都说了我不是那块料,您老能别逼我了吗。” 张烈在一旁抱着膀子:“娘唧唧的哭什么,你忘了在地宫里,逃命你都跑不快。” 阿福叫道:“我跑不快?你怎的不说是你手欠,按下了机关呢!” 张烈心虚地摸着鼻子。 阿福这个机灵的,惯会看人眼色,眼睛一骨碌,就着地上就坐下了,放赖道:“我不练了,你们自个儿练自个儿去。” 张正见状,用力提溜起阿福的脖领子,想让他站起来,谁知阿福像是个没骨头的,软塌塌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别为难我阿福兄弟。”阿福听见这话,像见了救星一样,对着吕光笑。 张正张烈显然更了解吕光,一点没含糊就退开了。 就见吕光用手抚了抚阿福的衣襟,捏着下巴,将一粒药丸塞进了阿福嘴里,下巴一抬,就让他咽下去了。 阿福抠着嗓子,想吐也吐不出来,憋着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吕三哥” 吕光不自主地摸摸汗毛,向后退了一步:“这是我新制的药,你绕着宅子,跑个五圈,我就给你解药,我叫人看着你,你敢少跑,我就不给你解药。” 他还善解人意地拍拍阿福的肩膀:“别担心,都是姑娘的人,不是什么毒药,就是会让你满脸冒脓,不致命的。” 阿福想想那画面,抖着嗓子:“跑就跑!”然后含了一泡泪,悲愤地跑了。 张烈问他:“你怎么弄出那么个恶心玩意儿。” 吕光摊了手:“骗他的,不过是寻常的养生丸子。” 阿福来见杨云昭的时候,腿还是抖的,杨云昭问他:“这是怎么了?” 阿福开始告状:“姑娘啊!阿福遭了大难了啊~” 这时候张正进来了,粗鲁地捂上了阿福的嘴,阿福余下的声音愣是给憋回去了。 他们最爱逗阿福玩了,杨云昭只装作没看见阿福求救的眼神,对张正说:“是这样,隔壁荒着的院子我打算买下来,但管家今日才回来,我得了消息,想过去看看,要是行的话,我们将隔墙打通,扩一扩院子,住起来也宽敞些。” 张正点头道:“成,我这就跟姑娘过去看看。” “今日怎不见大当家?” 杨云昭道:“我叫他带了几个兄弟,跟着奶兄去京城走走。” 张正笑道:“能出去玩,大当家肯定高兴坏了。” 隔壁宅子看得出来,许久都没人住了,杂草都长得老高,但要比他们的别院大上许多,张正四处走了一圈,也觉得很好。 杨云昭拍板买下,阿福跟管家还了老半天的价。 张正和杨云昭商量:“姑娘,我刚刚看了一下,这宅子各处都很不错,就是有些地方还需要修葺,至于这个隔墙,我想要不我们不都打开,做个月洞门也是一处风景。” 杨云昭觉得不错:“好,那一会儿就找人来砸墙吧,请个好点的工匠师傅。” 几人一边商量着一边回了别院,她还交代着:“你们觉着哪处不妥,直接做主就是。” “姑娘!姑娘!” “怎么了?” 绛红神色急切地跑过来:“江姑娘家出事了。” “什么?皖舒怎么了?”杨云昭心中咯噔一下。 绛红摇着头:“不是江姑娘,是江姑娘的兄长,江公子提前启程去太谷城上任,为的是绕道荆州,来看看祖母和江姑娘,没想到一到荆州,就遭到了刺杀。” 杨云昭忙问她:“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绛红道:“还不知道呢,江公子是被人抬回去的,浑身是血,江姑娘派人去咱们庄子问有没有百年的老参,孙嬷嬷知道情况急,立马派人来告诉您。” “要用上百年的老参,情况这么严重,我们庄子上的年份恐怕不够,叫人去药铺去买。” 张正在一旁听了个大概,他开口说道:“我们这次带回来的药材里,不知到有没有,叫人去问问阿福和老三,他们俩记得册子,应当有印象。” “对,绛红,你快去问问阿福。” “是。” 张正道:“姑娘别急,不如叫老三也跟着去一趟,他那医术古怪的很,寻常病症他未必拿手,但严重些的,他也许反倒有办法。” 杨云昭点头说‘好’。 吕光知道了这事儿,拿着人参直接过来了,张正跟他一说,他点点头:“我跟着去看看,也许能帮得上忙。” 他同杨云昭道:“姑娘别太担心,我们这次带回来的珍贵草药,我已做成了药丸,保存下来,这次也带上一些。” 杨云昭跟他道谢:“有劳吕三哥了。” “姑娘外道了。” 张正驾了马车,没多会儿就到了江府。 江府中气氛惨淡,江皖舒出来见她,眼睛红红的:“云昭” 刚开了口就说不下去了,杨云昭握着她的手:“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我带了老参过来,还有懂医术的朋友。” 江皖舒闻言顾不上客套,一边道谢,一边领着几人去了她兄长江晏的房中。 老夫人肿着眼睛,由嬷嬷扶着,强撑着守在一旁。 床上的江晏脸色惨白,血还在流,甚至都没有人敢动他,连给他换身干净衣裳也不敢。 吕光挤开众人,上前把脉,他眉头紧锁,用干净的帕子沾了江晏的血,凑近闻了闻。 老夫人和江皖舒都紧张地盯着吕光,刚刚来了三个大夫,都说江晏的伤不在致命处,但伤口古怪得很,血就是止不住。 如果这样流下去,最多到明天早上,人就保不住了,老夫人听了这话,当即就晕了过去,被大夫掐了半天人中才缓过来。 江家就这一个独苗,老夫人自小就拿他当眼珠子疼,听见这样的噩耗,就像是一下子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第43章 救江晏 吕光将带来的药丸给江晏喂下,他按了几处穴道,原本毫无反应的江晏就吞咽了下去。 老夫人和江皖舒见状,都紧紧捂住了嘴,不敢哭出声来,看着吕光的眼神,就像是看着救命稻草一样炙热。 老参被切了片拿过来,吕光拿了一片喂进江晏的嘴里,叫他含着。 他又拿出个瓶子,将粉末倒在江晏的伤口上,血渐渐地止住了。 江皖舒没忍住,哭着叫了一声:“祖母” 吕光开口道:“这毒有些麻烦,一天之内务必要服下解药,我列个单子,尽快叫人去准备,越快越好。” 江皖舒赶紧叫人拿来纸笔,吕光将单子交给她:“要快,否则配了解药也无用了。” 小厮很快拿着单子跑着下去了。 内室只留了一个下人,帮着吕光扶起江晏,方便他施针,其余的人,都等在了正厅。 此时说再多安慰的话,也宽慰不了老夫人和江皖舒,杨云昭也只是陪着等在那里。 她问江皖舒:“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刺杀?” 江皖舒脸上泪痕未干,她摇着头:“我也不清楚,护着兄长回来的护卫说,他们一路上并没有觉察出异样,眼看着要到荆州了,就在城外的荒林遇到了埋伏。” 她紧张地抓着杨云昭的手:“云昭,你说,会不会是,是我家在京城得罪的那人做的?” 杨云昭也是这样想,不然江晏一个要去边境上任的知州,能得罪谁呢,她说道:“现在也只能这样猜测,你们心中可有数,那人是谁?” 江皖舒低下头轻轻地摇着:“一点线索也没有。” 杨云昭闻言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她突然说道:“也不算一点线索也没有,这不是寻常的毒,我们至少可以从这毒药下手调查。” 江皖舒精神一振:“对,我怎么没想到,我这就吩咐人去查。” 杨云昭按下她:“你先别急,我们对这毒药半点都不了解,怎么查,等会儿问问吕三哥,也免得查错了方向。” 江皖舒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杨云昭替她擦了擦脸:“是你关心则乱。” “对了云昭,侍卫还说,看对方出手,像是不惯常使剑的样子,且虎口处的茧子很厚。” “不习惯使剑虎口处又有茧子。”杨云昭思索着,江皖舒久居深闺,对这些不了解,但她曾被掳至军营,那些兵士们的手就是这样的。 “皖舒,你们家可得罪过有军权的人?” 江皖舒惊诧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追杀我兄长的人是军中的人?” 杨云昭点了点头:“我只是猜测,也许是一个方向,我们可以顺着去查。” “云昭,你知道的,我们家是文官,怎么会得罪手握兵权的人呢?” 江皖舒无助地看向江老夫人,老夫人忿然作色:“你父亲为官向来谨慎小心,朝堂上政见不合,许是有的,但从未听说过与谁家结了这样的仇怨,竟然出手就要置人于死地,真是欺人太甚!” 老夫人想到至今还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孙子,心中抽痛,恨不能将贼人食肉寝皮。 派去买药的小厮回来了,江皖舒顾不得让他见礼,赶紧问道:“药材可买齐了?” 小厮摇头禀报:“回姑娘,其余的药都买齐了,唯有一味厚朴,小的跑了几家药铺,都没有这味药,只有李家的药铺里有卖,掌柜说,说” “这时候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还不快说。” “回姑娘,那掌柜的说,荆州就他李家药铺有厚朴,想要这味药,得让杨姑娘用一个人来换,就是那个叫张澈的书生。” 小厮说完,就将脑袋埋下了。 江皖舒闻言脸色十分难看,李文是个什么样的无赖,荆州城谁没听过,此时竟以此要挟,若他要的是江家的人,她们自然可以做主,可他要的是云昭的人,云昭交人或者不交人,都落不得半点好处,李文真是卑鄙无耻。 老夫人和江皖舒自然是希望可以救江晏,可她们还没无耻到跟杨云昭说‘用你的人来换我家人的一条命’。 江老夫人沉着脸色开口说道:“你去跟那李文说,若他肯将那味要卖给我江家,我做主,写信给京里,为他谋个官职。” 这筹码可不小,饶是杨云昭听了,也倒吸了一口气,李文无才无德,若是由江家举荐做了官,日后若是犯下什么事,江老爷必定受到牵连,江老夫人可是下了血本。 小厮听了,拱手退下。 杨云昭没有开口,纵然她再不喜张澈,也没有权利去拿他去和李文做交换。 刚刚她也心下一紧,还好,江老夫人和皖舒都没有对她开这个口,否则若她拒绝了,难保不会留下嫌隙。 众人在厅中等了一会,小厮气喘吁吁地回来,气都没喘匀就急着开口:“老夫人,那李文不同意,他说就要用人换。” 江老夫人闻言,沉默着拨着手持珠,半晌才开口道:“那老身就做一次恶人。” 她吩咐道:“去将府中侍卫聚起来,不惜任何代价,将药带回来。” 杨云昭惊到,这是要明抢了。 “是。” “祖母” 老夫人疲累地抬手,止住江皖舒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只要能救你兄长的命,闯个李府算得什么,李文他一个身无功名又无官职的布衣,老身欺了便欺了。” 下人来报,江皖舒问:“还有什么事?” “姑娘,府外来了个公子,说要见杨姑娘。” 来江府见杨姑娘?江皖舒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人?” “那公子说他叫张澈。”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杨云昭也十分意外,张澈来江府见她? 江皖舒询问她的意见,杨云昭点点头:“那就让他进来吧,许是和这件事有关。” 来人只说见杨姑娘,江皖舒吩咐人,带杨云昭去了个外间,好方便她说话。 “你怎么来了?”杨云昭的态度可不算好。 张澈直接了当的开口:“李文不是要我做交换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44章 拦下消息,失去官职 “李文带着人,早就等在了庄子不远处,还有下人跟着叫嚣,嚷得我想不知道也难。” 死太监竟然是来自投罗网的?杨云昭眯起眼睛打量起他来:“你明知道李文抓你要做什么,你与江家并无干系,实在没必要做到如此地步。” 张澈还带着浅笑:“可江家姑娘是姑娘挚友,姑娘可要快些决断,我来的路上,看见江府的侍卫正整装待发了。” 马上羊入虎口了,还这么云淡风轻,杨云昭咬了咬牙:“走!” 去正厅的路上,杨云昭压低声音跟张澈说:“江家原本的意思是,为李文谋个官职来做交易,我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变故,李文竟然没有同意,若情况危险,你可用此事同李文周旋。” 末了,似是极不情愿地补上一句:“我会派人救你的。” 张澈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声音温和地说了声‘好’。 两人到了正厅,江老夫人知道他的来意,既感动又愧疚,带着江皖舒就要给他跪下磕头,张澈赶紧拦下:“老夫人万万不能如此,这是在折澈的寿了,江姑娘是杨姑娘的挚友,杨姑娘对我有大恩,能尽些绵薄之力,澈才心安。” 杨云昭控制着自己,别当众翻白眼,真会说啊,这厮可真会说啊,瞧把老夫人和皖舒感动的。 看着张澈出了江府,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悄悄地驶入了巷子深处。 马车上,翠喜担心地问邓曦:“姑娘,这万一要是被公子知道了,可该怎么办啊。” 邓曦瞪了她一眼:“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再者,那江家与杨云昭交好,会那么好心地给表哥谋官职,定是框人的,我们拦下消息,也是为了表哥好,免得他上当受骗。” 翠喜还是担心:“可那万一是真的,我们把消息瞒着,没告诉公子,这,公子怕是要打死奴婢的。” 邓曦白了她一眼:“只要你瞒好了,表哥哪里会知道。” 她又得意地说道:“江家要杨云昭用自己的人去交换,必定会让杨云昭心生不满,哼,我看她们二人还如何联手,与我作对。” 李文得了人,痛快地把药交给了江家人。 吕三凑齐了药,立马吩咐道:“准备一个浴桶,将药煮沸了倒进去,等我为你家公子施针后,再扶他进去。” 小厮愣了一下,他以为这药是要煎给公子喝的,应了一声,赶紧去准备了。 老夫人和江皖舒还守在正厅里,杨云昭进来劝道:“老夫人先去休息一下吧,吕三哥说这药浴得泡上整整一夜呢。” 江皖舒也跟着劝道:“是啊,祖母,您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呢,有什么消息,我立马叫人去报给您,要是兄长醒过来,知道您熬坏了身子,他也会自责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由嬷嬷扶着回房了。 江皖舒问道:“云昭,我们什么时候去救张公子?” “就今晚,否则李文那个败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有点脑子的人做事还知道利害关系,越是李文那样的蠢货,越不知道轻重。” “我已经派人暗中跟着了,待打探清楚他们有多少人手,我们就准备救人。” 江皖舒道:“我让府中侍卫一起去。” “好。”杨云昭没有推辞,张正他们能少和与官府有关的人接触是最好的。 李文此时已经暴跳如雷地砸了一屋子东西,他拽起张澈的衣襟,声音由于怒气太盛,已经变得尖利:“你再给我说一遍!” 张澈任由他抓着,好声好气地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李公子抓我也不过是为了,恩,代笔,江家欲拿个官职同你交换,公子为何要拒绝江家而舍近求远呢?” 李文气得鼻孔都一张一缩,去他娘的拒绝,他何时拒绝了,他分明就从未听说过。 “你若是敢骗我” “李公子派人去江家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李文松开他,叫下人去江府打听,他已经相信了张澈的话,若是假的,张澈不会这么镇定的。 “来人!” 下人战战兢兢地进来:“小的在。” “去给我查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李文现在心中,像是割了块儿肉一样的疼,官职啊,江家要拿官职跟他换一味破药啊,张澈竟然说是他派人回信给江家,拒绝了此事,放屁!他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拒绝! 若非他没有官职在身,他李家何至于仰人鼻息,在姑父面前伏低做小,不就是因为他们李家人没有官职在身么,姑父才敢对他动辄打骂,毫不顾忌。 若他有了官职,他姑父如何敢如此对他,他再经营一番,说不定日后也能做到知府这个位置,不,也许会比知府的官职还要高。 想到有朝一日,他姑父在他面前伏低做小,反过来巴结他,他心中就畅快恨很不能跑上几圈。 可又想到张澈说的,唾手可得的官职,莫名其妙地被人拒了,他心中恨得就想杀人,若是让他查出来是谁做的,他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了,哆哆嗦嗦地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李文:“回公子,小的打听了,确,确有此事,那江老夫人,确实说过这话。” “混账!混账!”李文气得将案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 他指着小厮:“去给爷查,是谁代爷拒绝的,去!” 小厮吓的跪下,还是硬着头皮把打听到的事情说了:“小的听江家的人说,是一位姑娘,她说是您的意思,小人回府打听了,那人是翠喜姑娘。” 李文大怒,踹了小厮一脚:“为何不报给爷!” 小厮不住地磕头:“那时候,那时候公子正带着人,在杨家的庄子那,抓,抓这位张公子。” 张澈垂下了眼,自作孽不可活。 李文狠狠地踹着小厮:“你们是死人啊,不知道过来报给爷!” 小厮本不敢顶嘴,可此事若不说清楚,李文暴怒之下,他能不能活还不一定,他一边哭着求饶一边说:“公子,小的冤枉啊,翠喜姑娘说是您之前交代的,还让小的不要多事。” “这个贱人!老子弄死她!” 第45章 李文上门 翠喜做了这事,早就坐立不安,生怕李文知道是她让他与官职失之交臂的,此时见李文怒气冲冲地踹门进来,更是吓得一个哆嗦,直接坐到了地上。 李文进来就是一脚,将翠喜踹出去老远:“贱人!你敢坏我好事!” 翠喜趴在地上,吐了口血,连连求饶:“公子,公子,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李文抓起她的头发,狠狠地扇了她几个巴掌,翠喜的脸瞬间就肿起来了,他目眦欲裂:“你还敢说不是你!要不要爷去找江家的人过来指认!” 翠喜一听,也不敢再隐瞒:“是姑娘,是姑娘让奴婢这么做的,她说江家肯定是骗你的,江家姑娘和杨姑娘是至交,同我们家关系向来不好,江家如何会帮公子。” “奴婢发誓,若有虚言天打雷劈。”她爬过去拽着李文的衣角:“公子,不妨现在赶去江家,看看事情还有没有得缓。” 李文一听,住了手,没错,正事要紧,赶紧去江家,就说是下人报错了,回来再收拾这贱人。 他当即就起身,带了些人去江府了。 张澈就被他这么忘在了那里,他理了理衣襟,站起身来,旁若无人地走在李府中。 他神色太过镇定,李府的下人不敢轻易上前阻拦,翠喜擅作主张地坏了他们公子的事,险些被打死,他们念及此,也只得低着头,装作没看见他,匆匆走了。 张澈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了李府,正遇见在附近徘徊的张正等人,他与张正有过照面,认得他。 张澈走过去,向他们作揖道谢:“有劳诸位走一趟了,我们这就回吧。” “嗯?” “啊?” “” 众人被这情况惊呆住了,他们不是来救人的?怎么人自己走出来了?还,还是从正门。 这什么情况? 张正也懵了,但他们本来就是救人来的,此时人在这里,岂不是正好,他同江府的护卫道了声‘辛苦’,就在李府门前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他带着张澈一路上掩人耳目,径直去了杨云昭的别院。 杨云昭已经安排人将张澈的母亲接到了别院,她担心李文过后会去庄子上找人,别院人手多,又安全,连孙嬷嬷都跟着一起过来了。 李文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江府,接待他的是一位管家,听李文说了来意,不禁面露鄙夷:“李公子,人你们也带走了,当初也是你李府的人出面拒绝的,如今还想两样好处都占?这是什么道理?” 李文陪着笑:“劳管家通融通融,让我见见江老夫人。”他顺手将一块银锭塞给管家。 管家翻手就将银锭还了回去:“李公子,你当江府是什么地方,你一无官职,二无功名,江老夫人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还是你觉着,那官职就像是大白菜,任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 李文为了官职,不得已忍受着管家的冷嘲热讽:“您说的是,都是我家下人不知轻重,得罪了府上,我回去就将他们都发卖了。” 管家闻言,脸上轻视之色已经毫不掩饰了:“那是你李家的家事,与我们江府无关,公子请回吧,恕不远送。” “管家,求您帮我通报一声,让我见见老夫人。” “李公子,容我多嘴问一句,你此次前来,想拿什么来交换?” 李文一时哑口无言,他能拿什么,本来拿一味药就能换来的官职,现在他还有什么,他支支吾吾地也没能说出什么。 管家见状,吩咐下人将李文送出了江府,就去给老夫人回话了。 “老夫人,果然如杨姑娘所料,那李文正是为了向您讨要官职而来,他说,之前是他家中下人自作主张,他此次前来,想要当面向您解释。” 江皖舒‘哼’一声:“他想得倒美,不要脸皮。” 江老夫人也面露厌恶,吩咐管家:“这人再来,直接打发了。” “是。” 江府的侍卫来报,说张澈已经安全了。 杨云昭问:“可有人受伤?” 侍卫表情很怪异:“并没有,我们到了李府,见到李文带着人急匆匆地出府,正要借着机会进去救人,就见着张公子自己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来了。” 众人愕然,江皖舒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自己从正门走出来了?” 侍卫点头:“大摇大摆地。” 江皖舒眨了眨眼,见杨云昭抖着肩膀,自己也‘噗嗤’一声笑出来了,江老夫人想明白了也跟着乐了,唯有侍卫一脸不明所以。 “你退下吧。” “是。” 老夫人脸上还有笑意:“张公子真是聪明。” 这点杨云昭没法否认。 老夫人对杨云昭说:“这次多亏了你们,你们救了我孙儿,就是救了整个江家,多的话不说,日后若云昭有任何难处,定要和江家张口。” 杨云昭笑着说道:“老夫人可抬举我了,救人的是吕三哥和张澈,我不过是陪在这里等着,并没出什么力。” 老夫人笑笑:“我年纪大了,可还没老糊涂,二位公子自然是要谢的,可他们能伸援手,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江皖舒也连连点头。 杨云昭想了下,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现下就有一事。” 老夫人道:“你只管说。” 她将张澈和李文的恩怨说了,末了又道:“云昭想着,若他能得江大人照拂,也算是有了善果。” 老夫人半点犹豫都没有,当即就应了:“你放心,张公子的事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写信去京城。” “也不必如此着急,他母亲的身子需要仔细调养,一时半刻的赶不了路。” 老夫人道:“那不妨事,我先写信叫我儿在京中留意着。” “多谢老夫人了。” 老夫人又道:“不瞒你说,我也是存了私心,张公子为人聪明,学问又好,我想着若他在京中,也许能帮到我们江家,如今情形,唉” 杨云昭也有这个意思,毕竟死太监的手段确实不可小觑,她对老夫人说道:“此事我会与张澈说清楚,如何选择,还要看他自己,况且官场上哪能独善其身,张澈不是无知学子,他也经历过许多事情,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老夫人点着头:“正是这样。” 她又问杨云昭:“那位吕三公子呢?” 杨云昭对吕三的喜好不是很了解,不好替他做决定,她笑了笑:“我那位朋友的性格有些古怪。” 老夫人点点头:“待他忙完,我亲自去问他。” 第46章 邓曦挨打 李文连府都没回,直接去找了邓曦,在邓府中,他一路大喊着:“邓曦!你给我出来!” 他横行惯了,李夫人有多重视这个侄子,李府的下人怎会不知,见他如此,可没人敢上去触霉头,硬是任他一路喊叫地闯去了邓曦那里。 邓曦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喊什么,内院是你撒泼的地方?” 李文本就怒气上头,此时闻言,上前一步,照着邓曦的脸就扇了上去:“贱人,你敢坑我!” 邓曦被打,呆了一瞬,她反应过来,大声喊叫着跟李文动起手来:“李文,你竟敢打我!” 李文再不济,他的力气也不是邓曦可比的,更何况他正在气头上,想到是邓曦坏了自己前程,他现在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当下,对着邓曦下起了狠手。 抓着邓曦的头发,用力地甩在地上,将架子上的花瓶撞倒了,邓曦的手按了上去,当即便惨叫了起来:“啊!啊血!” 邓曦的丫鬟吓得浑身发抖,她们也没见过这个场面,机灵一点的直接报去了李夫人那,邓曦趴在地上大声哭着,李文还没放过她,按着她的脑袋使劲儿地往地上磕,没两下,邓曦就满脸是血。 邓曦的丫鬟再害怕也得上去拦着,被李文用力甩了出去,有一个小丫鬟爬过来,想继续拦着,李文对邓曦都下得了手,更何况是一个下人。 抓着她拖到了花瓶碎裂的地方,将她踢倒在地,用脚踩着丫鬟的后脑,狠狠地埋进了碎片里。 小丫鬟惨叫连连:“公子饶命,奴婢不敢了,饶命啊,姑娘,救救奴婢,姑娘!” 哭喊声传出了老远,李夫人匆匆赶来,看见眼前的场景,邓曦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险些叫她昏死过去。 她哭着扑到了邓曦身边,把她抱在怀里。 见她已经满脸是血的晕了过去,李夫人吓脸色煞白,惨叫着:“快!快叫大夫!快啊!曦儿,曦儿你醒醒,你别吓娘啊,曦儿” 李夫人只得了邓曦这一个独女,邓曦就是她的命,此时她抱着毫无知觉的邓曦,浑身忍不住地发抖。 第47章 请托江府 这话吕三不好接,又听杨云昭道:“看来对方是想悄无声息地除掉江公子,此毒如此诡异,江公子毒发的时候,正好人在太谷城,那样一来,若想查清真相就更难了。” “我听皖舒说,江公子能被护卫着逃回来,也是对方没有赶尽杀绝,否则以他们几人,是逃不回来的。” 江皖舒点点头:“正是这样。” 杨云昭道:“那就是说,他们当时有能力杀人,而却选择了下毒,这又是为何?” 江老夫人沉思一会儿开口道:“若是忌惮江家,用这个法子,还说得过去,江家虽然有些底蕴,可同京城的世家勋贵一比就不起眼了。” 是啊,是什么人能如此大费周章的对付江家呢? 杨云昭暗自叹气:“真是一点思绪也没有。” “不过好在江公子此番有惊无险。”这是眼下唯一能宽慰老夫人的了。 老夫人也缓了神色,笑着点头:“正是,晏儿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了。” 她又对吕光说:“我听说吕公子的医术造诣很深,江府中有些古籍,都是家里老一辈传下来的,江家此辈无人通晓医术,留在江府实在可惜,若是吕公子不嫌弃,不如转送给你,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吕光大喜,江家能传下来的古籍,其珍贵之处不言而喻,当下对老夫人道谢:“那吕光就却之不恭了,古籍珍贵,待我回去留了手抄本,再将原本给您送还回来。” 老夫人点头道:“也好。” 江老夫人亲自将杨云昭和吕光送至江府大门,见他们走远了,才由江皖舒扶着回去。 她对江皖舒道:“皖舒,你的这位小友可不是个简单角色,她小小年纪身边就能人辈出,不说今日这位医术高超的吕公子,就是之前跟着的那位张正公子,也都不是寻常人物。” “难得她还如此聪慧,连朝政上的事也有几分见解,你日后与她万不可生分了,更何况我们如今,还欠着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后但凡这位杨姑娘的事,你都要当成头等事来对待,可知道了?” 江皖舒茫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祖母,云昭本就是我挚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啊。” 老夫人听她这样一说,也没再说什么。 吕光为江晏祛毒忙活了一夜,此时一回到别院,就交代了用膳也不必叫他,回到屋子里倒头就睡。 杨云昭也刚坐下没一会儿,张娘子就带着张澈前来谢她,杨云昭忙道‘不敢当’:“张公子本就是因着我的事,才被牵扯的,况且我们的人,也没出上什么力。” “不过您来得正好,我正有一件事要同您说。” 碧珠给两人奉上茶,便退到一旁。 张娘子点头:“姑娘请说。” “是这样,张公子既然要去京城,不如托了江家的江大人照拂,江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她老人家既想感激你又怕牵连你。” “江家的事,想来张公子也看得到一二,此番若你走了江府的路子,难保不会被牵连。” 不出所料,张澈几乎没有犹豫,笑了笑就应下了:“官场上哪有能独善吾身的人,即便我欲做纯臣,可形势也要做的了才行。” “非我自谦,天下才气能力俱佳的人,如过江之鲫,与世家名家有关联的学子也不知凡几,如我这般没有根基的人,能得江大人提携,已是羡煞旁人。” 杨云昭点点头:“既然张公子想清楚了,那我就差人给老夫人送信。” 她此时更能确定,张澈当初主动送上门来,定也是有要卖江家一个好的意思,这死太监,可真狡猾。 张澈有了前途,张娘子喜不自胜。 “姑娘,张烈大哥在门外站了有一会儿了。”绛红在杨云昭耳边轻声提醒。 “让他进来吧,我们这的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 “是。” “张烈大哥什么事?”杨云昭问道。 “那个,姑娘啊,能不能把你要卖的那几幅画留给我,我这几天正带人布置我们新买的宅子,我看那几幅画挺好,不如挂在房里,做个装饰。” “哪几幅画?你瞧中了自去拿就是了,怎的还特意问到我面前了?”她不记得自己收藏过什么特别的画啊。 第48章 送回通州 邓府中,李夫人守在邓曦身旁,大夫说她并无大碍,手上的伤是花瓶碎片割破的,至今昏迷不醒,是因为惊吓过度。 李夫人这才放了心,她又问大夫:“那她这手会不会留下疤?” 大夫点点头:“姑娘手上的伤,割得有些深,想要恢复如初,怕是不容易。” “大夫,你再想想办法,无论多贵重的药,我们家都买得的,女孩子家怎么能留疤呢。” 大夫摇头道:“不是老朽不肯帮忙,只是实在是无能为力。” 下人将大夫送走,李夫人还是陪在邓曦床边,邓曦最爱美,若是知道手上会留下疤痕,定会受不了的。 她吩咐下去:“仔细服侍姑娘,先别让她知道会留疤。” “是。” 大夫人来到柴房,李文手脚被捆住,嘴也被堵着,他看见李夫人过来,发出‘呜呜’的声音。 大夫人没有理会他,就站在柴房门口,神色冷淡:“我待你如何,你心中知晓,如今你对我的女儿竟下了如此狠手,毫不顾忌昔日情分,我念在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这次不对你如何,不过,自此以后,你与我邓家再无半点瓜葛。” 李文拼命地摇着头,他被关了一夜,气性渐渐消了,即使心中再不忿,此时也没有了打邓曦时候的勇气。 他知道许多人照顾他家生意,多半是看在他有一个知府姑父的份上,他也仗着姑母的疼爱,连邓府中的庶长子也不放在眼中。 失去官职,让他心痛难当,若再失去知府的庇护,那他真的就什么都不剩了。 李文用力地磕头,他想说话,可是嘴被堵着,发不出声音,李夫人看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往常的温和,她冷淡地开口:“来人,将李文给我送回通州的李家,将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他父亲。”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知府中的下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自从李文被关进柴房,没有人给他送过一口水,一口吃的。 李文空着肚子,被人抬上马车,送去了通州李家。 到了李家门口时,李文又渴又饿,眼前一阵阵发黑。 李老爷接到消息,正在和人喝酒呢,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了,见李文被这般对待,当即大怒,问也没问,对着小厮就想打骂。 小厮退后一步躲开了,嘲讽道:“李老爷,我们夫人让我给您传个话,以后李文李公子,与邓家再无半点瓜葛。” 李老爷一听,大怒道:“你胡说!你敢在老爷这信口雌黄!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说着就要上前动手,小厮一边躲闪,一边将李文是如何将邓曦打得满脸是血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 李老爷一听,心下暗道不好,有些发慌,他那个妹妹再如何疼宠李文,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她自己,和她的女儿日后有个依靠,若是李文对邓曦下了死手,他那位妹妹还真的会和李文断绝关系的。 现在的形势可不比从前,那时邓长信还需要靠着他李家的钱财打通关系,现在他做了荆州知府,又有自己的亲生儿子,最近李文几次三番的惹怒他。 邓长信已经对李家大不如前,生意场上的人,惯会察言观色,开始还有些人试探地抢了李家生意,按照以往,邓长信都会明里暗里地派人警告几分。 现在那些人见邓长信是真的不想管李家了,都大着胆子过来抢生意,他今日同人家吃酒,赔尽了笑脸,对方还是无动于衷。 此时听了小厮的话,心下发虚,连她妹妹都不顾及李家了,那李家还有什么前程。 他失魂落魄地坐了下去,看着地上躺着的李文,六神无主。 小厮道了声告辞,就转身走了。 另一边的翠喜,等了一宿也没见李文回来,便差人去邓府打听,得知邓曦被李文打得满脸是血,李文被五花大绑地送去了通州,她顿时惶恐不安。 若是叫邓曦知道,李文是听了自己的话才去的邓府,让邓曦遭了一顿毒打,邓曦怎么会饶了她,定会十倍百倍地报复回来。 她越想越是害怕,当下收拾了细软,租了马车,去通州投奔李文去了。 别院中,碧珠像个说书先生一样,有模有样地给杨云昭讲着邓府发生的事:“话说,那李文抄起花瓶,对着娇弱似水的邓小姐,‘咣当’就是一下,那小姐顿时血泪横流,那血啊,‘哗啦啦’的流了一地。” 杨云昭拿起一块糕点,塞进了碧珠的嘴里:“快让我们碧珠姑娘歇歇嘴吧,还血泪横流,若真是这般,那李文就不是五花大绑的送回通州了,而是大卸八块地送回去了。” 碧珠鼓着脸颊,口齿不清地说道:“是真的,那邓曦当时满脸是血,她之前的丫鬟还特意去打听了,之后就夹着包袱跑了。” 孙嬷嬷给杨云昭添了茶,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她跑什么,又不是她撺掇李文的。” 她话音一落,几人动作齐齐一顿,孙嬷嬷见杨云昭看着她,她不确定地开口道:“难道还真是这个翠喜撺掇的?” 杨云昭笑了笑:“嬷嬷恐怕是猜对了。” 孙嬷嬷感叹道:“这一家人可真是” 下人在门外禀报:“姑娘,江府送过来两马车的书。” 孙嬷嬷说道:“姑娘,我去看看吧,许多古籍年头多了,纸张已经极易损坏,前院的小子们手上没个轻重,有个损伤就不好了。” 杨云昭:“嬷嬷说的是,叫碧珠跟着你一起,也教教她,省的这丫头心血来潮起来,就拿幡巾给我擦书。” 孙嬷嬷也想起来这回事儿了,笑得停不下来:“当时姑娘还问我,说‘嬷嬷,书上的字怎么变没啦。’” 绛红笑得肩膀直抖:“奴婢也记得,姑娘和嬷嬷找了几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直到有一日,看见碧珠踩着凳子,哼哧哼哧地把书翻开,一页一页地擦拭,哈哈哈哈” 碧珠羞赧了,跺着脚:“姑娘,那,那都是奴婢小时候的事儿了,您,您怎的这时候还拿出来说,嬷嬷我们快走吧,别叫人家久等了。” 话一说完,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第49章 怀疑 孙嬷嬷也笑着跟着出去,杨云昭和绛红抚掌大笑,跑到院子里的碧珠听见了,红着脸,捂着耳朵就跑开了。 到了前院,碧珠脸上的热意还未消散,在孙嬷嬷促狭的眼光中,努力挺直腰板,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孙嬷嬷吩咐了几个小子道:“先去寻几块不透光的布过来,下手轻些。” “欸!” 答话的小子一个轻功,就在孙嬷嬷眼前闪开了,唬得她一跳,笑着抚了抚胸口:“哎呀,这些个皮猴儿。” 碧珠眨了眨眼:“嬷嬷,我再练练就也能这样,等到时候,我也飞着办差事。” 孙嬷嬷‘噗嗤’一声笑出来,戳着她的额头:“我的小姑奶奶,到时候咱们家的丫鬟可不得了,姑娘喊了声添茶,你就‘嗖嗖’地飞着去,那可叫姑娘出大风头了。” 说着脸一板:“你可老老实实的用脚走路,别给姑娘出这种风头,你要是敢给姑娘惹事,嬷嬷我就把你从小到大的糗事写成书,发得满荆州都是。” 碧珠惊恐地瞪着孙嬷嬷:“嬷嬷,您可太歹毒了” 孙嬷嬷‘哼’了一声:“到时候再配上你碧珠姑娘的小像。” 碧珠赶紧讨好地说:“嬷嬷,我哪里敢给姑娘惹事,我和绛红姐姐随姑娘出门的时候,再谨慎小心不过了。” “住手!这可是古籍啊,手脚轻些,轻些!”孙嬷嬷余光看见这些小子包着书,上下拋着玩,吓得赶紧喝道。 那小子咧嘴一笑:“嬷嬷放心,我们手里有轻重的。” “那也不成,嬷嬷我看得眼晕。” “哈哈哈成,我们不抛就是。” 孙嬷嬷道:“姑娘吩咐了别送去库房,直接送到你们吕三哥的房里。” “哎!”那小子又抱着书退回来:“嬷嬷,吕三哥说他睡觉不让人打扰。” 孙嬷嬷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姑娘一回来就吩咐了人,把吕三的隔壁屋子收拾出来,专门给他捣鼓药和放书用的,送去那里就成。” “好嘞!” 孙嬷嬷同碧珠道:“走,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两人到的时候,吕三已经醒了,那帮小子使坏,在院子里一会一个:“三哥的书到了。” 一会儿又扯着脖子喊:“哎呀,三哥的书扯坏了!” 吕光明知道他们故意的,但也禁不住心中诱惑,都是古籍呢,吕光索性也不睡了,起来到院子里,对着他们一人一脚:“书呢?” 被踹的那人柔柔屁股,指着他隔壁的那间房道:“都放在那间屋子里了,姑娘吩咐单独给你辟出来的。” 丫鬟们收拾的时候,杨云昭特意交代过,要轻声些,不要将吕光吵醒。 吕光这会听闻,瞌睡全无,当下兴冲冲地就过去看,屋子里被一扇楠木屏风隔开,里间放了几排书架,有小丫鬟正陆陆续续地往上摆着书。 外间是空出的一块地方,仅放了一张与屏风配套的楠木书案,书案上放着斗彩纹莲卧荷笔洗,竹节刻松的笔筒,打磨光洁的黄杨木笔掭,象牙雕图的臂搁,连纸都裁好了,放在一个掐丝珐琅章纹印的盒子中。 吕光本以为,只是空出个屋子给他用,没想到屋子里布置得处处用心,瞧不出半点不好。 那些学子书生的书房,也未必如此间精细。 他说不上来心底是什么滋味儿,直到孙嬷嬷同他说:“姑娘先着手布置了这些,吕三公子若觉得哪里不妥当,再吩咐人添置就是。” 吕光讷言道:“尽够了。” 孙嬷嬷闻言笑道:“姑娘还说了,若您觉着地方不够用,就叫人把隔壁间也通开,反正咱们现在地方大了,屋子尽管您用。” “有劳嬷嬷了,替我谢谢姑娘。” 有小丫鬟抱着盒子过来,碧珠接过来:“嬷嬷你看,可是这个?” 孙嬷嬷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应当是错不了的。” 盒子里躺着四颗珠子,孙嬷嬷将它交给吕光:“这是姑娘舅舅送回来的夜明珠,姑娘说,这屋子里放着的书太过珍贵,用烛灯的话,万一不慎起了火就遭了,不如用这个安妥一些。” 吕光大喜,笑着接过来:“姑娘想得周到,我竟一时未想到这些,那我就不跟姑娘客气了。” 碧珠看着满架子的书叹道:“这么多竟都是医书吗,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去啊。” 她又和孙嬷嬷夸起了吕光:“嬷嬷,你不知道,吕三哥可厉害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江公子没得治了,吕三哥一去,‘唰唰唰’几针下去,江公子就能吞咽药物了,当下把江老夫人喜得直流泪。” 吕光听着她说,不禁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神。” 碧珠又道:“吕三哥可别谦虚,要不是你,江家公子到了任上毒发的话,可就不明不白地送了性命了。” 孙嬷嬷问道:“怎么说是不明不白送了性命?” 碧珠同她解释:“那江公子中的毒很诡异,伤好之后就看不出什么异样了,像寻常人一样,不过等不到一年,手臂上就会出现青斑。” “到时候大夫来看,也是身体亏损过多,导致内里衰竭,悄无声息地就要了人的性命,江公子毒发时已经在任上,哪能想到是何时中的毒呢,可不就不明不白地送了性命吗。” 孙嬷嬷听后叹道:“那好在江公子救过来了,那些人真是” 孙嬷嬷突然顿住了,像是回想起来什么,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然后又突然变得悲伤,她像是承受不住,肩膀突然垮了下来,失了力气地趔趄了一下,幸亏碧珠扶住了她。 碧珠担心地问道:“嬷嬷,你怎么了?” 孙嬷嬷勉强站稳,小心翼翼地问着吕光:“吕三公子,江公子中的毒是不是瞧起来无恙,然后渐渐地身体虚弱,除了没有力气,查不出半点不妥,初时嗜睡,后来就会突然昏倒,到最后,最后连起身也不能了。” 她声音颤抖得厉害,眼睛里强忍了泪水,紧紧地盯着吕光,等着他的答案。 孙嬷嬷能这样详细地说出病症,吕光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对着孙嬷嬷点了点头。 孙嬷嬷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地落泪下来,嘴里囔囔道:“原来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第50章 萧氏死因 孙嬷嬷太过悲伤,碧珠扶着她,看她这样子很是担心:“嬷嬷,您,您这是怎么了啊” 吕三将孙嬷嬷带去隔壁没人的房间稍作休息,孙嬷嬷仿佛失了魂魄,像个木偶一般任人摆布。 碧珠着急地看向吕光:“吕三哥,孙嬷嬷她这是怎么了?” 吕光给孙嬷嬷把了脉,同碧珠道:“孙嬷嬷无碍,只是受了刺激,心神大乱,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去配个安神的茶,叫人煮了,在这里喝过再回吧。” 碧珠点点头:“好,有劳吕三哥了。” 杨云昭这里,阿福拿来了要送去舅舅家的礼单,之前因为事情太多,耽搁了下来,若是再不送去,就赶不上年关了。 阿福问道:“姑娘,这些是从我们带回来的那些东西里挑的,您看看成不成,若没问题,下午就能启程给舅老爷送去了。” 杨云昭接过来看看,都是新奇精巧的东西,她觉着很好:“不错,就这些吧。” 阿福拿着杨云昭写给他们的信,就下去安排了。 绛红在一旁笑着说道:“阿福越来越得力了。” 杨云昭点着头道:“可不是,奶兄也说他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她又道:“孙嬷嬷怎么还没回来。” 绛红道:“奴婢去看看。” “不用,许是什么事耽搁了。” 孙嬷嬷这时喝下了热茶,精神缓和了些,但悲痛不减,碧珠问着她:“嬷嬷,您刚刚是怎么了,吓坏人了。” 吕光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可是嬷嬷家中有人中过此毒?” 孙嬷嬷沉默着点了点头。 吕光无声地叹了口气:“听嬷嬷描述病情,那人怕是” 孙嬷嬷哑声道:“不在了,早就不在了,不曾想过直到今日,才知道竟是这样。” 碧珠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她见孙嬷嬷这样,定是心中极亲近的人,碧珠想安慰她又不知从何开口,只是说道:“嬷嬷可知道仇人是谁,我们去寻他报仇去。” 孙嬷嬷想了一会儿,又茫然地摇头:“一时也想不出来是谁。” 吕光说道:“这毒很难寻得,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寻常人家怕是连听都没听说过,有钱且有路子能得到它的,绝不会是普通人家。” “所以嬷嬷,被这药害了的人,到底是谁?” 孙嬷嬷听得这话,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捶着胸口哭得不能自已:“是夫人,是我家夫人啊” 吕三和碧珠心中骇然,没有想到,竟然会是杨云昭的生母。 吕三同孙嬷嬷说道:“嬷嬷,此事事关重大,得赶紧告诉姑娘。” 孙嬷嬷哭着摇头,语无伦次地说着话:“姑娘知道了会受不了的,她那么小就失了母亲,可怎么接受得了啊。” “姑娘小的时候,十分招人疼爱,聪慧、懂事、又特别乖巧。” “小小的一个人儿,总是奶声奶气的问我,‘嬷嬷,我的母亲呢’,‘我的母亲是不是不喜欢我,才不要我了啊’,有时候看见庄子上谁在抱着哄孩子,姑娘也会仰着头问‘嬷嬷,我母亲也会抱我吗’。” “有一段时候,姑娘开始习字,特别用功,我也只当是姑娘长大懂事了,直到有天,姑娘又跑过来,她那天特别高兴,先是问我‘嬷嬷,我最近乖不乖啊’,我说‘姑娘最乖了’。” 孙嬷嬷想起那时的情形,止不住地心疼,带着哭腔继续讲道:“姑娘露了个大大的笑脸说,‘那,嬷嬷,母亲会不会回来看我’。” “我当时啊,对着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心都揪成了一团,只好哄着姑娘,说等她长大了,娘亲就会回来了。” “后来姑娘长大,就渐渐明白了,人死了就是永远消失不见了,再回不来了,姑娘就再也没开口找过母亲。” 孙嬷嬷神色凄苦地对着吕光说:“吕三公子,我要如何对姑娘开这个口啊,她的母亲是被人毒害了的,我要如何说得出口啊” 碧珠早就哭得不行,只拿帕子不断地拭着泪。 吕三听了,眼里也有了水光,但他坚定地开口:“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瞒着姑娘,且不说姑娘那么聪慧,我们能瞒得了几时,若她到时候知道了,嬷嬷该如何自处?” “再者,姑娘本应被母亲抱在怀里,珠宝一般的长大,冷了叮嘱她添衣,饿了会为她张罗吃食,就连顽皮时,也当由母亲教导,是谁将姑娘本该拥有的一切剥夺了,谁就得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我们青城山的弟兄都是孤儿,自小便羡慕那些能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孩子,严厉也好,慈爱也好,谁还能记得些母亲的记忆,都叫大伙羡慕得不行。” 吕三又道:“论情还是论理,姑娘都应当知道真相,况且仇人未明,又怎么担保害了夫人的人不会再来害姑娘呢?” 吕三的这句话,说到了孙嬷嬷的心坎上。 初时听到这个消息,她太过震惊伤心,竟还未想到这一层。 是啊,若是害了夫人的凶手,又不肯放过姑娘呢,她们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如何防备。 孙嬷嬷点了点头:“吕三公子说的是,是我糊涂了,我这就去告诉姑娘,总不能不防之下遭了黑手,那老奴就当真无脸去见夫人了。” 杨云昭正在画新的衣样子,想着舅父送来的那些皮子,有的适合做成手捂,有的适合做成围领。 现在做起来,到了下雪时,正好用上。 “姑娘。”孙嬷嬷和碧珠回来了,杨云昭头也没抬,就笑着说道:“嬷嬷来得正好,您快帮我瞧瞧,这个样子画得可好?” “姑娘”碧珠也低声唤道。 杨云昭这才抬起头,除了孙嬷嬷和碧珠,吕光也在这里。 三人脸色很沉重,她不禁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孙嬷嬷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姑娘,有一件事,老奴不敢瞒着您。” 杨云昭也敛了笑意正色道:“都坐下来说,到底什么事?” 绛红见状,把侍候的下人屏退了,将门关上。 第51章 起意复仇 孙嬷嬷将事情的始末讲给了杨云昭听,孙嬷嬷自责道:“是老奴该死,夫人自小跟着舅老爷习武,身子向来很好,夫人生姑娘的时候难产,之后身子就渐渐败了,府中也请过好多大夫,都说是夫人生产时伤了身子。” “姑娘出世一个月时,夫人还好好的,没想到出了月子,身子就开始不好了,老奴未曾想到,夫人竟然是中了毒。” 杨云昭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怔怔地没有反应,她心中掀起波涛骇浪,她的母亲是中毒而亡,是被人害死的。 前世竟然未听到过一点消息,母亲该有多死不瞑目。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半晌,孙嬷嬷担心地唤着她:“姑娘” 杨云昭要比他们想象中坚强得多,前生的起落困苦,早已把她磨砺得坚忍。 她神色中带着痛楚,对孙嬷嬷说道:“嬷嬷不必担心,我亦不会自苦,既然得知尚有个杀母仇人,若不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给母亲报仇,我此番岂不白活了一回。” 无人知她话中深意。 她羡慕过很多人,那些有母亲的人。 前世她孤苦飘零的时候总是会想,如果她母亲在的话,会不会保护好她,她是不是就不会经历这些磨难。 命苦的孩子总会找些慰藉,杨云昭的母亲,就成了她的执念。 明明可以不必经历那些的,明明她也该在母亲跟前承欢膝下的,杨云昭突然像是入了魔一般,心中涌起无限戾气。 她眼神里带着狠厉,一字一句地开口:“我要查明真相,我要让杀我母亲的人偿命,我要那人家破人亡,哪怕他身坐高台,也得给我滚下来赎罪,若查不到,那凡是有嫌疑的人,就都去死。” 杨云昭此刻,就像是要屠尽世间的厉鬼,芙蓉娇面,望之却让人胆寒。 孙嬷嬷从未见过这样的杨云昭,连一旁的碧珠和绛红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唯吕光一人,沉默了一会儿,对杨云昭说道:“姑娘若要报仇尽管放手去做,是刀山还是火海,我们都陪您闯上一闯。” 孙嬷嬷看见这样的杨云昭心中绞痛,她开口道:“无论如何,老奴都陪在姑娘身边,就是拼了性命,也不会让姑娘被人伤到分毫。” “姑娘,还有我,我也是。”碧珠在一旁开口道。 绛红虽未言语,但她看向杨云昭的目光已经说明一切。 杨云昭渐渐压下心底的恶气,是啊,她还有他们,她闭了闭眼道:“嬷嬷,我现下思绪很乱,我要仔细想想。” 孙嬷嬷连忙应着:“那我们先出去,姑娘有什么事记得喊人。” 杨云昭点了点头。 杨云昭将自己关在房里,过往的经历不受控制地跃于脑中,一会儿是在庄子上的安然模样,一会儿是荒郊野岭里野兽的嘶吼,一会儿又是金戈铁马的战场,最后是杨府中的魑魅魍魉。 她头疼欲裂,闭起眼睛平复心神,蓦地,她睁开双眼,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杨府,顾氏。 没有预兆地从她脑海中跳出,她顿时心跳如鼓,反复地喃喃自语:“顾氏顾氏” 她很快否决,不会,母亲去世的时候,顾氏还未进府,那会是谁呢。 ‘谁获利最大,谁就是凶手’她想起陆晋曾说过的话。 她仔细回想着每一个人,获利最大的,是她父亲和顾氏。 顾氏很快就嫁进杨家,她父亲依靠着顾家的权势,坐稳了户部尚书的位置,顾氏借着她父亲这个户部尚书的职权,多番敛财操纵,也渐渐将手伸进军中。 杨云昭心中发寒,会是他父亲和顾氏联手害死母亲的吗。 但此时无从得知,杨云昭思来想去,决定先从顾氏入手。 顾氏的父亲,是内阁大学士,门下学子众多。 若要动顾氏,且不说顾家绝不可能袖手旁观,就说她现在是尚书夫人,就有不少人巴结攀附。 若要动她,岂是易事,只能徐徐图之。 杨云昭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只吩咐人密切关注着京城的消息,尤其是跟杨家和顾家有关的,一定要事无大小地传回来。 她人不在京城,只能通过这些,寻找能插手的机会。 没过两日,叫阿福传去京城的消息还在路上,赵川的消息倒是先传了回来。 信中说了,按照杨云昭的吩咐,赵川做主在京城置了两处紧挨着的宅子,还有三处庄田,都是上好的农田。 盘了几处铺子,有酒楼,也有脂粉铺子,具体几处还没定下来,有几家还在谈。 只是听说顾家有一件事,要提前报给她,才这个时候传来消息。 顾氏的兄长顾谚清,请了督运的差事,年关前要押送粮草至梧州和徽南峡关两处,顾谚清已整了军,很快就要出发了。 赵川只觉着这算是件大事,便将最近的进展一起写了信,送来给杨云昭。 杨云昭拿着信,拇指轻轻划过顾谚清这三个字。 这是顾氏的嫡亲兄长,在京中是七品都察院都事,在六部的权利很大,没少跟顾氏狼狈为奸。 如今领了督运的差事,定是想借着押送军粮的机会,大赚一笔。 她心中冷笑,他休想! 杨云昭走到书案前,思忖了一下。 绛红见状也走过去帮她磨墨,杨云昭提起笔写写停停,最终看了一遍,等墨迹干了,折好,封在信封里。 交代绛红:“安排人,走水路,越快越好,将这封信交给奶兄,再派几个人手去京城给他。” “是”绛红应了声,便紧忙去安排了。 绛红很快安排妥当,回来禀报道:“姑娘,张正大哥安排了五个身手好,人又机灵的兄弟,带着信去京城了。” 杨云昭点点头:“好。” 她这两天说话很少,人也不似往日活泼了,绛红知道骤然知道这样的消息,对杨云昭打击不小。 她和碧珠总哄着杨云昭说说话,怕她沉郁太久,伤了身子。 绛红不解地问道:“姑娘,您为何要高价收粮呢?” 杨云昭也有意让身边的人,早日习惯京中的阴谋诡计。 此刻她未达答,反倒反问起来:“刚刚京中传来消息,顾氏兄长欲押送粮草至梧州和徽南峡关。” 她只说这些,就看着绛红。 第52章 记仇 绛红转着眼睛想着,杨云昭也不催她,过了一会儿,绛红试探着问道:“您想让顾氏兄长高价卖粮?” 她又继续道:“倒卖军粮乃是死罪,姑娘想借此机会除掉他?” 杨云昭摇着头:“说对了一半,我想让顾谚清高价卖出军粮,但没想用此事置他于死地。” “其一,我不知他在我母亲这件事里是什么角色,其二,依着顾家现在的权势,顾谚清未必会人头落地,很有可能找个替罪羊,连累无辜的人因我丧命,非我所愿。” 绛红点点头,又听杨云昭道:“其三” 绛红竖着耳朵听。 “其三,帮我叫阿福过来,我有事要交代他。” “是”。好吧,姑娘能开玩笑了总是好的。 阿福领了差事,便忙了起来,向杨云昭讨了人手,便离开别院了。 随着一场大雪,再也不见半点秋日的影子,杨云昭的心情也渐渐地明朗起来。 她吩咐着给大家置办冬装,留在别院的人很少,多半被阿福带着办差去了。 杨云昭很想念从前大家吵吵嚷嚷的日子,一下子清静起来,还很不习惯。 她叫来张正:“张正大哥,不如派人去买几只羊,我们在前院烤全羊吧。” 张正一听,顿时高兴地应道:“好,我这就去办。” 张正出去没一会儿,前院便热闹起来,传到这里的声音不大,但杨云昭听着,也跟着雀跃起来。 他们出了一趟海回来,杨云昭分给他们的东西,已经叫他们小有财富了,至少要比寻常稍微富庶一点的百姓家富有得多。 他们还会因为杨云昭给他们置办衣裳,加顿烤全羊而高兴,杨云昭有时很羡慕他们,能因为这样简单的小事而快乐,真好。 碧珠抱着几卷画进来了,杨云昭一看就脑袋疼:“不必给我看了,直接挂到隔壁去就是了。” 碧珠苦着脸道:“姑娘,隔壁没处挂了。” “那就给他送回去。” “姑娘,张公子说了,要是没处挂了,就凭姑娘贱卖到何处都成。” “他这人怎么这么记仇!” 碧珠点着头:“就是呢,姑娘。” 自打发现杨云昭要贱卖他的画之后,张澈隔三差五地就送来几幅画卷,杨云昭每次都叫人送到隔壁的院子去。 后来杨云昭委婉地告诉过他,可以了,隔壁挂不下了,这死太监,像是没听到似的,依旧画得乐此不疲。 杨云昭挥了挥手:“那就收到库房里头去。” “是。” 下人禀报:“姑娘,江姑娘身边的青环来了。” 青环进门后向杨云昭福身见了礼。 杨云昭问道:“皖舒叫你来可是江公子有什么事?” 青环答道:“回姑娘,我家公子并无大碍,由下人扶着,已经能在院子中走动了,这还要多谢杨姑娘的。” “我家姑娘谴奴婢来,是告知姑娘一声,昨日知府夫人来我们府上了,不知打哪打听来的,说我家公子受了重伤,几位大夫来看过都说没治了,最后得了一位名医妙手回春,将我家公子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青环继续道:“邓姑娘手上被花瓶割坏了,留下了疤痕,知府夫人向我家老夫人打听神医的住处,想要请他去给邓姑娘治伤疤。” 杨云昭说道:“她一个知府夫人,要打听到你家当时请了几位大夫并不难,更何况,当时情况混乱,也没想到要交代什么。” 青环点点头说道:“姑娘放心,我家老夫人只说是寻常大夫,不是什么名医,亦交代了府中上下,都是如此说法。” “况且真正知情的人,都是身边服侍的老人,不会多嘴,老夫人还说,姑娘您未必会愿意出这样的风头,她就做主替您拒了。” 杨云昭笑道:“替我谢过你家老夫人,如此甚好。” 青环笑着应‘是’,又接着说道:“我家姑娘还让奴婢提醒您,李文最近正在找张公子。” “李文?他不是被知府夫人遣回通州了吗?” 青环回道:“正是,这次因为李文对邓曦下了狠手,知府夫人是铁了心要跟李文恩断义绝。” “就连通州李家的生意被人抢了,她也未曾像从前那样替李家出过面,李家生意现在是大不如前,偏他家中皆是布衣,没有依仗。” “李文就想故技重施,找到张公子替考,骗得功名。” 绛红问道:“她怎么就盯上张公子了,学问好的也不止张公子一人。” 青环道:“张公子的学问岂能是普通人能比的,那当年可是是二甲传胪呢,若不是时运不济,张公子恐怕早就入朝为官了。” “我家老夫人说,等张娘子身子好一些,翻了年,天气暖和起来,就派府中的侍卫护送张公子入京。” 杨云昭对青环道:“这样也好,省的他们母子路上再出什么变故,如此一来就稳妥了,还要多谢老夫人了。” 她吩咐绛红:“派几个人,带着之前给皖舒留的东西,一起送到江府去。” 青环闻言笑着福身谢过:“奴婢回去定会被我家姑娘训斥,说奴婢这样走一趟,显着她是奔着您的好东西来的。” 杨云昭也笑了:“她若斥你,你尽管来我这里,我给你做主。” 绛红也笑着道:“铺子里一上了新样子,姑娘就紧着叫人给江姑娘备下了,你今日来得正好,倒省的我再跑一趟了。” 杨云昭和江皖舒两个小姐妹,来来往往地送东西是常事,青环如此说不过是趣话而已,她闻言,朝杨云昭福身道谢,便和绛红一起退下了。 申时不到,张正就派人来问:“姑娘,前院的火已经生好了,大哥派我来问问,您是现在过去,还是一会羊肉烤的差不多了再过去?” “我晚些再过去,你们先吃着吧,不必等我。” “是。” 孙嬷嬷问道:“姑娘怎么不去跟前院热闹热闹,我看厨房往前院送了三头羊呢。” “一帮小子在前院忙乎,没两下子就把火生起来了,还有的在一旁切磋起武艺了,不当值的小丫鬟都跑去看热闹了。” 第53章 围攻贼人 杨云昭捧着手炉,缩在了榻上:“外头太冷了,我还是等他们都烤好了,去捡个现成,嬷嬷派人给他们送些好酒罢,我不去他们也能少些拘束。” 孙嬷嬷见她缩着不爱动,就抱来了床被子,给她盖上:“这还未到冷时候,姑娘就这般受不得冻,到了年底可怎么熬呢。” “老奴看姑娘也应当随着绛红碧珠她们练练武艺,您瞧她们俩,现在皮实得,这个季节,穿个薄棉衣裳都不嫌冷。” “嬷嬷可饶了我罢,我可学不来,我情愿多赚些银子,买上好的银丝碳,或是修个地龙。”她眼睛一亮:“对啊,明年开春,我们就在别院修上地龙,这样就不怕冷了。” 孙嬷嬷听了也点头道:“这样也好,可是今年这个冬天,姑娘可要忍一忍了。” 杨云昭抿着嘴,往被子里缩了缩。 孙嬷嬷派人去取了些梅子酒:“姑娘,不如我们在屋子里生个小炉子,让厨房要送来些半熟的羊肉,我们一边温酒,一边烤肉,也遭不到冻,您觉着如何?” 绛红说道:“可是那样屋子里会有味道。” 杨云昭笑着说:“我们在这里烤,味道飘不进内室的,再说了,明天开了窗子,散散味道就是了。” 绛红闻言笑着应道:“是,那奴婢这就去安排。” 绛红带着几个小丫鬟布置起来,小炉子上温着酒,酒香味散了一屋子,杨云昭忍不住了。 她倒上了一杯,她满足地喟叹着:“嬷嬷快来尝尝,这酒温的刚好。” “姑娘少喝些,一会儿烤了肉,配着吃才好。”绛红笑着说道。 碧珠打了帘子进来道:“姑娘,这是厨房送来的几个小菜,说跟羊肉一起吃正好,灶上还炖着银耳羹,姑娘想吃的时候,奴婢就去取来解解腻。” 杨云昭笑着说:“厨房想得这么周到,赏。” 碧珠笑着应了。 前院也正热闹着,张正他们一帮人,也不嫌冷,就在院子里吃到了现在,喝酒的,划拳的,时而还传来大笑声。 碧珠给大家切着羊肉:“听说张澈公子也被他们叫去了喝酒了,还没怎么吃肉,就被灌了很多酒,晕乎乎地回去了,奴婢吩咐厨房,给张公子送了醒酒汤过去。” 第54章 原是熟人 张烈上前扯下两人遮面的面巾,青墨青羽怒视着众人。 吕光‘哎呦’一声,指着他们对着众人说:“瞧见没,长得还不错呢,卖去那什么地方没准儿能卖个好价钱。” 有兄弟乐呵呵地接话:“南风馆!” “对,卖去南风馆!” “三哥,卖了的钱记得请我们喝酒吃肉啊。” “卖他作甚!把这三个贼人留给众位大哥用!”这清脆的声音,吓得在场众人一跳。 回头看去,原是碧珠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瞧这样子,定是躲在哪里看了半天了。 碧珠没听清什么南风馆,只听见吕光说留着试药,她才如此接话道。 在场的众人心中可不那么想,张烈更是神色怪异地瞧着她。 青墨青羽神情顿时悲愤,想不到这丫头小小年纪,心肠这么狠毒,听她这话说得随意,难道平日里没少做这事儿吗? 青墨青羽开始恐惧,他们不怕死,但想到被这么些个大男人,如狼似虎地盯着,心中开始发毛。 尤其是那个小丫头,这说得是什么话啊,俩人想到清白怕是要不保,顿时欲哭无泪。 青城山的众人,也被碧珠这话给震惊住了,一时都沉默不语,没想到平时活泼可爱的碧珠姑娘,这么彪悍。 碧珠被他们看得莫名其妙,只听地上的一人恨声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想让我们兄弟从、从了你们,你们做梦!” 说完那人就将脖子一梗,闭上了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都落到这个境地了,说话还这么硬气。 碧珠来了火气,一脚踹上青墨的胸口,恶狠狠地说道:“不从也得从!” 吕光闻言嘴角微抽,上前小声在碧珠耳边说:“碧珠姑娘,咳,那个,我们没有龙阳之好。” 碧珠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反问他:“没有什么?” 吕光哽了一哽,只得又说了一遍:“没有龙阳之好。” 碧珠眨巴了几下眼睛,又扭头看看众人,见大家都别过头去,碧珠当下‘啊’了一声,拿开脚,捂着脸转身就跑了。 天啊,她刚刚干了什么蠢事,别以为他们别过脸去,她就不知道张正大哥他们在偷笑了,他们肩膀都笑哆嗦了! 碧珠觉着脸特别热,不停地用手扇着风,她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碧珠一走,吕光便饶有兴致地端起青墨的脸,轻佻地挑起青羽的下巴。 两人心中悲愤,极其厌恶地闭上眼睛,青羽还‘呸’了吕光一脸口水。 吕光一侧头躲开了:“呵,听说秦楼楚馆里有一种药,吃了能让人欲仙欲死,恰巧我有,不知用在你们身上,效果如何?” 青墨青羽心中将吕光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但他们此时受制于人,若是激怒他们,这帮人看着就不像什么正派人士,尤其眼前这个长相斯文的。 到时候真给他们灌了这药,俩人想想都不愿做人了。 他们紧抿着嘴,生怕自己没控制住脾气对吕光破口大骂。 吕光见他们不说话,‘嗤’了一声,就要去摘一直昏迷着那人的面巾,青墨青羽顿时瞪起眼睛,开口道:“你别动他,要动动我。” 青羽也说道:“对,你要就动我,我任你处置,只要你放过他。” 吕光拍了拍青羽的脸,好整以暇道:“你们跟我讲条件?现下你么不任我处置又能如何呢。” 张烈此时小声地对吕光开口道:“你给我解一个呗,我还没打够呢。” 张正离得近,听见了,当即照着张烈的后脑就是一下,打得他一个踉跄:“不分轻重,等我们审完了,再给你留一个玩。” 张烈不满地嘟囔着:“让你们审完了,那哪还能给我剩个全乎人了?” 青墨青羽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心如死灰。 主子这是给指了条什么路啊,这帮人都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张正一挥手:“压下去!” 众人应了一声就动了起来,不知是谁扯掉了那人的面巾:“呦呵,这小子长得还挺俊俏。” 张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眯起眼睛,凑上前去,仔细地看着那人,对张正开口道:“哥,你来看,这小子我瞅着咋这么眼熟呢。” 张正闻言走过来,看着昏迷的那人,当下也想起来了:“哎!原来是他!” 如果阿福在,一眼就能认出,昏迷着的这人正是陆子谦。 众人都看向张正和张烈,有人问道:“不是,大哥,这人真是熟人啊?” “那,那我们是不是抓错了?” 抓着青墨和青羽的几人,闻言后手下一松,他们忘记了这俩人中了吕三的药,失了支撑,立时便倒在了地上。 ‘咣当’一声,也不知道是谁的脑袋磕在了地上,青羽疼的眼前发黑,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 之前扶着他俩的那几人,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兄弟,忘了。” 青墨和青羽就躺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张正和张烈看,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得出来两人眼睛里藏着的委屈。 张正不自在地避开:“还不赶紧把人给扶起来。” 他轻咳了一声,又对吕三道:“快给两兄弟把毒解了。” 吕光为难地看着他:“大哥,没,没解药啊。” 青墨和青羽转着眼珠子,狠狠地瞪着他,吕光对二人解释道:“不过别急,明日药效过了,就能恢复了。” 两人闻言松了一口气,青墨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开口说道:“既然是误会一场,劳烦诸位兄弟帮忙看看我家公子,他受伤不轻。” 吕光闻言,好声气地说道:“两位兄弟放心,我这就给你家公子诊治。” 青墨和青羽齐声道:“有劳诸位了。” 张正吩咐人把陆晋抬到了客房中,又吩咐人,去给杨云昭去禀报。 几人将青墨和青羽也抬到了空房中,屋子就在陆晋的隔壁,好心地给他俩并排摆在床上,盖好被子,临走时还道了声‘对不住了兄弟’。 青墨和青羽躺在床上,青羽眨巴着几下眼睛说道:“青墨,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躺着有点不太对劲儿。” 青羽不说他没觉着,他俩这么直挺挺地躺着,还盖一条被子,青墨顿时也觉得浑身不自在了起来,他心想,都是那个小丫头的话影响了他。 青墨闭了闭眼睛,对青羽说道:“先睡吧,明天就好了。” 青羽:“哦。” 第55章 齐心 碧珠自打从前院回来,脸上的红就一直未曾消退过,她将前院的事情禀报给了杨云昭,隐去了自己丢人的事。 屋子里的人都瞧出了她的异样,绛红问道:“你脸怎么这么红?” 碧珠闻言赶紧捂了一下,摇着头,装作若无其事:“能有什么事啊,天太冷了嘛。” 杨云昭也未曾深究,若真有什么重要的事,碧珠不会不说。 她只当是前院抓了三个穿着夜行衣,闯宅院的毛贼。 张正的人,紧跟着就过来了:“姑娘,大哥让我来报给您,前院闯了三个人进来,那人是您认识的,说是您从通州回来时,路上的同伴。” 来人一说,杨云昭很快就反应过来,竟是陆晋? 她心下讶异:“人在何处?” “人受了伤,伤得不轻,吕三哥已经在给他诊治了,他两个属下还好,只是中了三哥的药,浑身动弹不得,不过等明天就好了。” “好,我知道了,告诉前院,这件事不要声张。” “是。” 碧珠在一旁听着,眼神飘忽不定,声音小得像蚊子似的:“姑娘,奴婢好像闯祸了。” 杨云昭问道:“怎么了?” 碧珠咬了咬嘴唇,同杨云昭讲了刚刚瞒下的荒唐事:“奴婢不知道那是姑娘认识的人,就就,给了他一脚,姑娘,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们当时看上去,就像是贼人嘛。” “当时离得远,就听那人还叫嚣着说什么不从,奴婢就,就一脚踩上他的胸口说,就说‘不从也得从’。” 她说完,可怜兮兮地瞅着杨云昭,见她紧紧地抿嘴嘴,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杨云昭本想照顾她的小面子,忍一忍,但实在是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 绛红跟孙嬷嬷也跟着笑,碧珠看了一眼赶紧低下头,觉得丢死人了,姑娘也笑她。 还委屈地辩解:“那,那奴婢也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南风馆嘛,张烈大哥他们也真是的,怎么什么玩笑都开呢,害得我出了那么大个糗。” 绛红笑着戳她:“你还怪人家,哈哈哈哈哈,笑,笑得我肚子疼。” 碧珠跺着脚:“绛红姐姐!” 杨云昭也笑着道:“不怪你,不怪你,要怪就怪他们好好的正门不走,偏要翻墙。” 碧珠顿时眼睛亮晶晶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就是嘛。” 第二天,杨云昭起身时,绛红来禀她:“姑娘,昨儿夜里前院来报了消息,说那位陆公子已无大碍,但几处刀伤都险些致命,极为凶险,人还昏迷着,今日怕是醒不过来。” 杨云昭问道:“他那两个属下醒了吗,昨天怎么回事,怎么那个时候翻了咱们家的院子?” 绛红答道:“那两人醒了,但还是不能动,吕三哥说,说这种小毒,不值当配解药,挺挺就过去了。” 杨云昭:“” 杨云昭拿着梳子,一下一下地顺着自己的头发,之前遇见陆晋时,以为是自己的重生改变了一些事情,因为前世两人的第一次相见,正是今年冬季,这个时候。 那么陆晋应该是昏迷在庄子附近,怎么会带着属下翻进她的院子里呢。 她暗自叹了口气,命运真是追着她跑。 “姑娘,姑娘?” “嗯?怎么了。” “看您发呆呢,您可是没睡好,要不要再睡会?” “不了,安排早膳吧。” “是。” 天气冷了,孙嬷嬷每天早上,都会给杨云昭换着样儿的准备甜汤,今日的是蜜豆银耳羹,蜜豆软烂,甜而不腻,还加了陈皮,入了胃暖暖的。 “姑娘尝尝这金汁银丝面,碧珠新琢磨出来的,奴婢几个试过,都觉着很不错,昨日姑娘饮了酒,早起吃些面会舒服些。” 杨云昭吃了一口,面细但不失劲道,浓汤配面,味道极鲜。 她笑着赞了句:“好味道。” 绛红侍候着杨云昭用完早膳,将接到的消息禀报给她:“姑娘,京城传来消息,顾氏兄长顾谚清,算算脚程,明日应当会到荆州。” “那他们今晚会在昌丰镇落脚?” “正是。” 杨云昭问道:“都安排妥当了吗?” 绛红说道:“姑娘放心,消息已经散出去了,保证顾谚清的人能知道消息。” 杨云昭点头:“好,通知我们的人,开始收粮。” “是。” 杨云昭叫了张正来议事:“张正大哥,我想你听吕三哥说过我的事儿了。” 张正点头道:“是,吕三同我说过了,我们兄弟是一个意思,姑娘报仇不必有所顾忌,无论如何,兄弟们都同您一起。” 杨云昭笑着说道:“替我向大家道谢,你们如此待我,我也必定不会相负,今天叫大哥来,是有一件事。” “还请大哥派些人手给我,阿福那边来信,人手有些不够。” 张正应道:“这没问题。” 杨云昭继续说道:“另外,还有青城山寨的事,我既然做了这个局,不捎上他们岂不可惜。” 张正一听,立马问道:“姑娘如何打算的?” 杨云昭将计划仔细说给他听,张正越听眼睛越亮。 最后笑着说道:“姑娘如此计划甚好,我现在就着手去办,不过这样一来,宅子里怕是留不了几个人了。” “张正大哥只管将人都带走,宅子里的事你不用挂心。” 张正闻言道:“行,那把老三留下,家里留个懂医的,万一有什么事也方便。” “也好。” 张正离开没一会儿,碧珠就来禀报:“姑娘,那位陆公子的两个属下过来了,想向姑娘道谢,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他们能动了?那叫他们进来吧。” 碧珠领着两人进来,对上昨日被她踩的青羽时,还有些不自在。 两人见了杨云昭便向她拱手作揖道:“多谢姑娘收留我们,昨日事出突然,冒犯姑娘府上的人,还望姑娘原谅。” 果然是青墨青羽,陆晋的得力属下。 “既然是你们公子要你们找来这里,为什么你们不走正门,平白的误会一场。” 青羽露出些窘态道:“我们,我们习惯了。” 哪怕说是不想引人注意也就罢了,杨云昭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听了一时有些无语。 第56章 设套 “那你们先在此处住下吧,等你家公子醒了再决定去留。” 两人听了俱是向她道谢。 顾谚清一行人到了昌丰镇,,见周围的百姓都拿着米袋子,或是推着车朝着一个方向走,顾谚清问道亲随:“镇上发生什么事了?” 亲随恭敬地答道:“属下这就去打听。” 顾谚清不过而立,瞧上去却还更年轻些,面白无须,相貌堂堂,用着上好的玉冠,典型的文人长相,不过一双眼睛,显得狡猾轻浮。 亲随很快回来禀报:“大人,是镇上的商户在收米,每年临到年底,有些商人就开始高价收米粮,有些是因为担心会起战事,有些是担心来年家里收成不好。” “尤其最近几年,边境战事不断,年底收米粮的人家就越来越多了。” “不过往年只是用高出一成至多两成的市价来收,今年格外的高些,竟然高出市价的一倍。” 顾谚清诧异:“竟这么高?” 亲随答着:“是,属下猜测,是这些百姓晓得边境又失了一座城池,心中惶恐,那些商人不惜高价未雨绸缪,或许也想,万一起了战事,转手卖个好价钱。” 顾谚清轻蔑地笑了一声:“区区布衣,也敢妄谈国事。” 亲随恭维着他:“可不是,您且瞧着,明年的粮价准得跌。” 这时从后面走过来两个男子,穿着粗厚棉衣,连脸也用厚布包裹严实得只剩只眼睛,他们一边推着车,一边缩着脖子哈着气。 只听一人开口道:“这些卖了你就该启程回乡了吧。” 被问的那人点着头道:“是啊,还能攒下一笔不小的银子呢。” “你这是都卖了?不留着回去好过年?” 那人嘿嘿笑着:“不留了,回乡再买就成,南边收粮的价格可不赶这里,左右算算,还是赚了。” 两人抬着几袋子米送到铺子里卖,把钱袋子装得鼓鼓的出来了,他们掂了掂到手的银子,大手一挥:“走,兄弟请你喝顿酒暖和暖和,这鬼天气冻死个人了。” 俩人说着,乐呵呵地走了。 走到巷子深处,他们四处看看,相视一眼,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将破烂的外衣脱掉,里边是崭新的夹棉厚衣,解开脸上缠着的棉布,赫然是张正手下的两个清俊少年。 顾谚清一路上若有所思,到了驿站,他吩咐亲随:“去周围的镇子上打听打听,是不是也有人收米粮,价钱如何。” 亲随拱手道‘是’,便退下了。 卯时不到,派出去的人,就全部回来了,亲随禀报道:“大人,周围镇子也都在收米粮,粮价有高有低,低的也要比往年高出三成,只有两处和南丰镇一样的收价。” 顾谚清闻言,斟酌了一个下午的想法渐渐成型。 他吩咐道:“叫所有人换成普通百姓的装扮,明日我们办成过路的商客,在此处将米粮卖掉,先卖掉一部分,其余的再卖到别的州镇,分散开来,不要引人注意。” 亲随闻言大惊:“大人,那可是军粮,买卖军粮是要掉脑袋的。” “况且我们对梧州和徽南峡那地方并不了解,万一那地方的粮价比这里还高,我们该如何,耽搁了押送军粮可是大罪。” 顾谚清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不语地盯着他看。 那亲随只觉得后背阴冷,硬着头皮道:“属下知道了。” 顾谚清这才满意地开口:“你不必担心,之前几年,虽然不是我押送军粮,你也知道,户部尚书可是我的妹夫。” “往年户部都是直接拨款到各地州县,所拨钱款不过八万两,比起今年款项少了整整两万两,他们在当地征粮,没道理粮价会比这边还高。” “我们到了梧州和徽南峡关附近,用低价买粮,少说也会挣上个七八万两,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候大人我是不会亏待你的,你只将事情办好就是,记得叫底下的人把嘴闭严。” 顾谚清说得也算有些道理,若真能赚上七八万两,大人手里稍微漏一漏,对他来说可也是一笔巨款,亲随应道:“是。” 他知道,若在此事上,他稍显犹豫,依着顾谚清的性子,为了避免自己泄露消息,定会叫自己永远闭嘴。 而自己不做,也会有的是人巴结着他,抢着为他做事。 杨云昭很快得到昌丰镇的消息,她吩咐来人:“顾谚清卖多少我们就买多少,留下三成,其余的走水路。” “一定要比顾谚清他们抢先到达梧州和徽南峡,将米粮分散到附近的州镇,到那里联系我们的人,按计划行事。” “是。” 绛红看她提了笔又放下,知道她担心,便安慰她道:“姑娘不要担心,你已经将事情安排得周密稳妥,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杨云昭闻言笑了笑,将笔放下:“希望京城那边一切顺利。” 她又接着吩咐着:“给张正大哥送信吧,告诉他三成米粮已经留在南丰镇。” 绛红应了声‘是’,便下去了。 碧珠不解地问道:“姑娘,我们将高价收粮的消息告诉青云山的人,他们真的也会跟着我们一样大量囤粮吗?” “现在当然不会,因为时候还不对,我们这么大的动作,青城山的人一定会得到消息,得到消息就会去派人打听怎么回事,而我们给他们准备好的消息,就会送到他们手中。” “我也不知青城山的人都是如何行事,所以找来张正大哥商议,他觉得可行。” 碧珠又问道:“那什么时候是对的?” 杨云昭笑笑:“其实我现下心里也没底,要等梧州和徽南峡关,还有京城那边都顺利了,才是好时候。” 碧珠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一连两日,陆陆续续地传来,顾谚清已将手中军粮全部售出的消息,进展还算顺利,着实让杨云昭心情松快了一些。 陆晋醒了。 青墨和青羽守在一旁,青羽开心地问道:“公子感觉怎样,吕公子说您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几处伤势过重,险些伤到要害,得需静养一些日子。” 陆晋皱了皱眉头,嫌他聒噪,青羽见他皱眉,赶忙问道:“公子哪里不适,可要叫大夫?” 青墨端着温水过来,扒拉开青羽:“公子是口渴。” 陆晋喝得见底,青墨又倒了一杯,问道:“公子还要吗?” 陆晋摇摇头问道:“东西可还在?” 青墨青羽正色道:“公子放心,东西我们收好了。” 第57章 送画 陆晋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刚刚说的吕公子是什么人?” 这里不是那个叫杨云昭的小姑娘的别院吗,怎么会冒出来个什么吕公子。 青羽一撇嘴,眼角也耷拉下来,哭丧着脸对陆晋道:“公子,咱们仨险些让人给糟蹋了。” 陆晋和青墨一听,脸色当即一黑。 他闭了眼,缓了一口气说道:“你闭嘴,让青墨说。” 青羽:“哦。” 青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添不减地告诉了陆晋。 陆晋听到他们被一群人围起来,讨论着要送到南风馆还是自己留着用的时候,脸都绿了,一些他不想记起的回忆,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说到是误会一场,陆晋脸色也没好看多少。 听着青墨一说,他就猜到,那群青羽嘴里说的‘不像好人’的人,定是之前在林中一起对敌的那些人。 “所以你们说的吕公子,是位大夫?” 青羽接道:“公子,那可不像什么好大夫,我们交手的时候,要不是他下黑手,我们何至于败了。” 青墨瞪他一眼:“败了就是败了,况且他还救了咱们公子,不可无礼。” 青羽:“我知道,我就是和公子说说。” 陆晋:“杨云昭呢?” 青羽一时没反应过来:“谁?哦,您说杨姑娘啊,她在忙吧,属下没见到她。” 青羽见陆晋除了虚弱点,别无大恙,话也多了起来:“公子,那位杨姑娘可是个土匪头子,您真认识她吗,打从您进来,她可连面都没露过。” 看着青羽单纯疑问的眼睛,陆晋有一瞬间想把他按进雪里。 青墨上前一步,挡住青羽:“公子勿扰,定是杨姑娘太忙了,属下看这两天院子里的人都被派出去办差了。” “除了几个小厮,就剩咱们了,哦,还有一位借住在这里的客人,还未曾打过照面,听人叫他张公子。” 陆晋点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起两人:“我不是说和这家主人相识吗,你们怎么还会和他们动起手来?” 青墨青羽闻言,齐齐将头一低:“属下习惯了,就翻墙进来了,他们将我们当了贼人,当下就动起了手。” 陆晋头疼:“” 青墨瞪了青羽一眼,对陆晋道:“公子既然醒了,属下这就去告知杨姑娘一声。” 见陆晋点点头,青墨便退下了。 杨云昭得了消息,便过来了,看着躺在床上的陆晋,除了面色惨白些,精神倒还不错。 她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晋。 陆晋坦然地和她对视,任由她打量着,杨云昭微微笑了下,开口道:“陆公子可真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啊。” 陆晋闻言,也扬了扬唇道:“姑娘此言差矣,在下正是三生有幸,得遇姑娘援手。” 杨云昭暗自撇嘴,说得好像是她上赶着去救他似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陆晋衣裳下包扎伤口的地方一戳,陆晋闷哼一声。 杨云昭见陆晋紧皱着的眉头,展了笑颜,温和地说道:“我记得,好像未曾告诉过陆公子,这处是我的别院呢。” 守在门外的青羽听见陆晋的闷哼声,就要进门去看,被碧珠一错脚,挡在了那里。 青羽对碧珠的印象可太深了,心下觉得必定是仆似其主,就要拉开碧珠进去。 碧珠一动不动地堵在门口,青羽无法,只得说道:“你让我进去。” 碧珠想到那晚踹的他那一脚,底气稍显不足,但还是挡在那里道:“那不行,我家姑娘没喊人进去。” 青羽微急:“你没听到我家公子闷哼声吗?” 碧珠斜了他一眼:“你家公子受伤叫声疼很正常嘛,你进去又什么用,给他‘呼呼’吗?” 青羽一噎:“你” 青墨把他拽回来:“算了,你没听见公子也没喊咱们进去吗。” 青羽不说话了。 房内的陆晋和杨云昭也听见了门外的动静,陆晋想到那个画面,脸上的笑变得有些僵硬。 杨云昭见了,心中有个小人儿暗自给碧珠鼓掌,碧珠的小嘴儿可太招人喜欢了。 见她悄摸摸地一伸指头,陆晋无奈地开口道:“杨姑娘,别戳了,在下是真疼。” 杨云昭悻悻地把手指缩了回去:“你还没说呢,怎么知道这处是我的别院的?” 陆晋缓了口气,说话声音还很虚弱:“那日分开后,我不知那些人与姑娘是何关系,只得绕了路,悄悄尾随其后,就见你们一行人,进了这处别院,在下才放心离开。” “这次也是万不得已,才来叨扰姑娘,我的两位属下,若有得罪之处,还青姑娘海涵。” 他说得情真意切,杨云昭却不为所动。 这厮是觉得,自己这般年纪的姑娘,见他这般示弱,定会心软,她倒也没有要在他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将他赶出去的意思。 陆晋见杨云昭神色依旧冷静,并无半分动容,心中暗叹着,杨云昭这个小姑娘,果然不好糊弄。 也收起了脸上略显刻意的温和笑脸,换上了杨云昭熟悉的表情。 见他不再装模作样,杨云昭这才开口说道:“我无意打探你这身伤是怎么回事,但陆公子也不要为我们招惹来麻烦。” 陆晋正了神色:“杨姑娘放心,陆某绝不会牵连姑娘。” 杨云昭点了点头道:“那便好。”接着就离开了。 青羽见她离开,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为何,总担心自家公子被这位杨姑娘欺负了。 他快步走进了屋子,担心地看着陆晋:“公子,您可还好,杨姑娘有没有对您怎样?” 说罢还要掀开被子检查一番,陆晋费力抬手止住他:“我无事,别一惊一乍的。” 青羽缩回手:“哦。” 陆晋几人安心在此住下来养伤。 这日,张澈亲自抱着几卷画,来了杨云昭这里。 杨云昭扯出一个笑脸:“张公子,以后不要再送画了,我这里当真挂不下了。” 张澈这次很好说话,点了点头道:“好,承蒙姑娘大恩,澈尚未报之,唯此一技尚能入眼,若成姑娘负累,反倒不美,那这些画我便带回去了,寻着空闲处挂上。” 杨云昭闻言赶紧应着:“好,张公子看哪处好便挂哪处就是了。” 张澈笑了笑告辞了。 第58章 警告 张澈抱着画卷来了陆晋的住处,在门外被青墨青羽拦下,张澈也不恼,笑着说道:“姑娘让我送几幅画过来。” 青墨道了声‘多谢’,就要接过画。 张澈身子一侧,躲开了,解释道:“这画挂在哪里,如何挂颇有些讲究,陆公子养伤之余瞧着,也能缓缓心情。” 青墨听他如此说,便让开了:“有劳了。” 张澈一进院子,陆晋就听见他们的谈话了。 他此时躺在床上,朝张澈道了声‘有劳’。 张澈微微颔首,状似打量着将画挂在何处,实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陆晋。 陆晋觉察到了,依旧默不作声,这个张澈此番前来是何用意,他只管等着他开口就是。 张澈将画挂好,正对着陆晋的,是一幅张澈仿画的‘朝科祝寿’。 此画有些来历,朝科本是一位商户之子,家中富庶,因此遭了小人觊觎,为夺其家产,害的朝科一家家破人亡。 朝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听说仇人喜好收藏画卷,便隐忍负重多年,苦练画艺,改名换姓,小有名气之后,借着为其祝寿之名,图穷匕现,当场捅死仇人。 张澈挂好画,问他:“陆公子觉得浅技可还入眼?” 陆晋将目光移开,凝眸审视着张澈。 张澈浅笑着,眼中带着明显的警告:“在下不知陆公子所遇何事,也无兴趣探知,不过瞧陆公子气度不似常人,您尚且伤重至此,杨姑娘不过一介弱质女流,恐更难应对。” “还望公子念在她对你有收留之恩,莫要牵连到她,否则,在下虽然位卑,却也不惧与公子一搏。” 张澈说完,也不管陆晋作何反应,转身便离开了。 门外等着的青墨脸色难看的进来:“公子,他不过一介白身,竟敢教训起您来了。” 陆晋倒是丝毫未受影响,将手枕在脑后说道:“不必在意,你且瞧吧,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杨云昭对此事毫不知情。 她这日接到了江皖舒的帖子,邀她出去逛逛。 在院子里憋了许久,又谋算着顾谚清和青城寨的事,出去散散心也好,她欣然同意。 白雪铺了一整个街道,周围几家叫卖着的糕点铺子也不显得喧嚣。 这样冷的天,也有食客在棚子里吃面,热气腾腾的水汽氤氲而起。 也有立在一旁的油饼摊子,排队的人站了老长,都插着手,跺着脚,还一边抻着脖子瞅,看看前边还有多少人。 一片活色生香的烟火气。 “怎么样云昭,这地方好吧。”江皖舒带着些得意地问道。 杨云昭捧着手炉,和江皖舒弃了马车,徒步走在街上,她笑着赞道:“虽不似南市那般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却也千姿百态别有一番景象。” 江皖舒笑着说道:“正是呢,悄悄告诉你,我和青环常常换了粗布衣裳,坐在棚子里吃面。” 杨云昭假意生气:“吃面竟然不叫上我?” 江皖舒嗔道:“作什么那么小气,今日不是带你来了,这条街随你吃,本姑娘管够!” 杨云昭笑了:“这还差不多。” 二人买了许多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儿,丫鬟们的手里都拿不下了。 江皖舒道:“前边有个成衣铺子,我们去瞧瞧,你们将东西送回马车,再到那里来找我们。” 丫鬟们道了声‘是’便带着东西离开了。 这处成衣铺子中规中矩,多是寻常百姓穿的粗布衣裳,掌柜的见二人穿着,便知不是寻常客人,热情的招呼着:“二位姑娘不妨看看里间,我们有上好的料子,没摆在这里。” 江皖舒道:“也好,我们进去看看。” 掌柜的将她们引进门,因是女客,掌柜的善解人意道:“二位姑娘慢慢看,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成。” “好,您且去忙吧,我们自己随意逛逛。” 两人刚进里间,便觉后脑一疼,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店铺老板等了半天也不见两人出来,站在们外问了几句,也没人应声,他便推门进去了,见里间空无一人,只后门开着,他还自语道:“难道是从后门走了?” 天色暗了下来,两人的丫鬟回来找不到人,顿时觉得不好。 当下匆匆赶回去,别院里,碧珠和绛红匆匆回来,她们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次被邓曦陷害,更是着急。 幸亏留了吕光在别院里,两人来不及跟孙嬷嬷说一声,就跑着去了吕光那里,陆晋等人就住吕光隔壁。 青墨青羽听见动静赶紧出来问是怎么回事,吕光也出来了,碧珠带着哭腔对吕光说:“吕三哥,你去救救我家姑娘吧,她和江姑娘都不见了。” 吕光闻言脸上的悠闲神色顿时消失,正色道:“在哪不见了,什么时候?” 陆晋听见动静,也出来问是怎么回事。 “公子,您怎么出来了,您的伤还未好呢。” 他抬手止住青墨青羽,拧眉听完碧珠的话,神色微凛,问吕光:“府上可有马?” 吕光达道:“有,但你现在的伤势不宜走动。” 他来不及多交代,便大步走了,碧珠和绛红也跟着去安排大家出去找人。 陆晋刚走两步,就被青墨青羽拦住,他们担心地说道:“公子,吕三公子都说您不宜走动,您好不容易捡回条命,此时如何能禁得住折腾。” 陆晋闻言定住脚步:“那你们两个去帮忙。” 两人见劝住陆晋,放下心来齐齐道‘是’,就跟着出去了。 他们一离开,陆晋约摸着人都走了,便披了大氅,出了屋子。 来了杨云昭失踪的地方,天色太黑不好查探,陆晋问了老板,当时可有什么可疑的人在附近,他分析那些人的特征,应当是几个混混。 就骑着马,寻了一条偏僻的路,往出城的方向走了。 杨云昭是被江皖舒踹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顾不得后脑的疼,很快便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和江皖舒被反手绑着,塞着嘴,关在了这个四处漏风的小屋里。 江皖舒十分焦急,眼睛红肿,明显是哭过一场了,杨云昭凑过去,背对着江皖舒,用还能活动的手指,拿下她嘴中塞着的布团。 江皖舒一能开口,悄声对杨云昭道:“云昭你凑过来些。” 第59章 遇上歹人 她将杨云昭嘴里的布团咬下来,两人打量着周围:“我看这地方大概是猎人歇脚的地方,冬日里不好打猎,便废弃了。” 江皖舒闻言,语气都慌乱了:“那定然是十分荒僻,我刚刚听见他们说,是有人花钱雇他们,要给一位姓江的姑娘脸上开个口子,划上几刀。” “那帮人分不清我们谁姓江,就一起绑来了,他们临时起意,想将我们卖掉。” “呜呜云昭,我们该怎么办啊。” 江皖舒哪遇见过这样的事,当下害怕的就落了眼泪,杨云昭压低声音道:“你先别哭,我们先想办法逃出去才是。” 江皖舒闻言,憋回眼泪:“怎,怎么逃。” 杨云昭侧耳听了听:“外面怎么没有动静?” “他们说是要带人贩子到这里来看,许是接人去了,但门外肯定有人,只是不清楚留了几个人。” 杨云昭说道:“我们先把绳子解开,这样绑着手脚什么也做不了。” 两人互相咬开了系着的结,杨云昭手腕刺疼,被绳子绑得勒出了一条红印,江皖舒也没好到哪里去。 江皖舒转着手腕道:“若是让我知道是谁要害我们,定让他生不如死。” 杨云昭一边解着脚上的结,一边问:“你得罪了哪家的姑娘?” 江皖舒恨恨地解着绳子:“怎么说是姑娘?” “划人脸面这种手段,实在不像是男子招数,我认为,可以将刺杀你兄长那批人排除。” 江皖舒点着头,将杨云昭扶起来。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板上的缝隙往外看,互相比划出一根手指,示意外边只有一人。 两人离开门边,回到里边商量:“侧面有一匹马,我们两人身量轻,可以骑马跑。” 江皖舒点头道:“还好我们都会骑马,可我们怎么过去。” 杨云昭道:“走正门肯定是不行,只有这个窗子,可我们也要当心些,别弄出声响,关键是解开缰绳,要是有把刀就好了。” 江皖舒闻言贼笑了一下,掀起衣摆,拆下绑在腿上的刀说道:“你看,我兄长被人刺杀后,外祖母给我的,让我防身用的。” 杨云昭竖起拇指赞她。 “走,我们小心些。” 两人小心翼翼地打开窗子,杨云昭示意江皖舒先走,江皖舒从小跟着府中的侍卫学过拳脚,虽然不大顶用,但也要好过杨云昭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她此时也不推辞,轻轻一跃,就跳到窗子外,伸出手来拉杨云昭。 看守那人许是喝了酒,倚在门框那里打着盹,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拴马处,江皖舒用刀子不停地割着绳子。 也是时运不济,这时候来了一阵风,将打开的窗子吹的‘咣当’一声,撞在了窗框上,两人暗道一声不好。 那人闻声看过来,杨云昭见状赶紧抢过刀,把江皖舒推开,大声喊道:“快上马。” 她手下不停,用了狠力,将绳子割断,江皖舒跃上马,伸手要来拉她,那人已经走得近了,耽搁下去谁也跑不了。 杨云昭心下一横,将匕首插进了马屁股:“回去叫人!快走!” 江皖舒见此哭着大喊:“云昭!不要!” 马儿被扎,顿时疯跑起来,那人来到近前的时候,江皖舒已经被带着跑出去老远。 “臭丫头!”他扬起手便给了杨云昭一个巴掌。 她被打得跌了出去,杨云昭爬起来,站在那里,直视着这人,手心里微微出汗,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若是你,就不会动手。” 那人闻言果然停下动作,但跑了一人显然让他感到气愤,他只停下了一瞬,便又抬脚走来:“老子今天就弄死你,臭丫头!” 杨云昭攥紧了手,脚下一动未动,看上去十分镇定,开口道:“你若图财,我出十倍。” 那人顿时起了贪念,眯起眼:“我凭什么信你?” 杨云昭见此有用,暗暗松了一口气:“我的同伴已经跑了,用不了多久,我们的人就会到,别想着将我带离此处就能万无一失了,她见过你的样子,你觉得你能跑出多远?又能逃一辈子吗?” 那人明显将杨云昭的话听了进去,正在考虑的时候,听见有马蹄的声音往这边来,两人看去,杨云昭心下一凛,是他们的人回来了。 那些人连马都未下,招呼着院里这人:“带上这俩丫头快走!他们是官眷,城里正在找人!” 院子里那人大骂一声:“娘的,怎么会惹上官家!” 说着就要来抓杨云昭,杨云昭拔腿就跑,没跑出多远就被抓住了,她狠命挣扎。 陆晋赶来的时候,就看见杨云昭正被扔上了马背。 他狠狠地打了下马,追了上去,那几人听见动静,想要跑,陆晋马鞭一卷,就将杨云昭卷了过来。 杨云昭一直趴在马上,此时不知自己已经得救,用力挣扎,撞到陆晋的伤处,他闷哼一声,按着杨云昭:“别动,是我。” 杨云昭认得陆晋的声音,趴在马背上也不动了,惊喜地叫道:“陆晋!” 她忘了陆晋不曾告诉过她这个名字,而陆晋一时间也没意识到,杨云昭喊得是陆晋,而非陆子谦。 几个人一涌而上:“不能让他们走!” 有人问那院子里的人:“怎么少了一个?” 那人气愤道:“那丫头偷了我的马跑了。” 众人闻言骂了几句,便只顾着困住杨云昭陆晋两人。 几人对视一眼,一齐攻向陆晋,那些人有几分身手,还真不是一般的混混,想来是专门做这些腌臜事的人。 陆晋本就重伤未愈,一路强撑着找到这里,早就力不能支,杨云昭清楚这些,更是努力稳住自己,不给陆晋添乱。 陆晋躲过当中一人的刀,蓄力将几人扫于马下,未曾注意到,早在院中那人,拿了把斧子,砍向了陆晋的马蹄。 马当即嘶鸣着跪下,陆晋揽着杨云昭就势一滚,躲开了几人的攻击。 不过一瞬,陆晋便又提着刀迎了上去,杨云昭注意到身旁雪地里的几抹暗色,是陆晋的伤口裂开了。 第60章 逃跑 陆晋这个情况如何能是这几人的对手,连她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来,陆晋这个时时候已是强弩之末。 她心中暗暗着急,深恨自己没有武艺,帮不上忙。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悄悄地靠近马匹,其中一人发现了她的动作,就要朝她砍来。 陆晋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猛力掷出手中的刀,将那人一刀贯穿了胸膛,当即倒地而死。 陆晋本就勉强支应,此番一丢了刀,更是相形见茁。 杨云昭牵着马想要靠近他,陆晋见此,亦是极力闯出一处缺口,朝着这边来。 他一只脚已经踩上马镫,正待上马之时,背后一人也持着刀到了近处来。 杨云昭来不及权衡,咬着牙将陆晋一推,就让他顺势上了马。 然而自己已经躲不开,被那人一刀伤了左肩,剧痛让她眼前一黑,站也站不稳。 陆晋回头一看,眼中寒光一闪,勒紧缰绳,扬起的马蹄将那人踢出老远。 他俯身一捞,将杨云昭揽上马背,打马疾驰起来。 “不能让他们逃了,否则官府的人不会放过我们,追!”后边的人紧跟而上。 杨云昭失了力地往下滑,陆晋险险地扶住她,腾出一只手把人紧紧地扣在胸前:“挺一挺,不能睡!” 杨云昭听见从头顶传来的声音,咬了咬舌尖,努力地保持清醒。 陆晋没听见她说话,声音又急切了几分:“杨云昭!听见没有,别睡过去!” “听见了。”尽管声音不大,陆晋还是听到了。 他不再多说,只是奋力地打着马。 杨云昭靠着陆晋,感觉身后的人身子渐渐不稳,她竟一时忘了陆晋伤重在身,于是她暗暗地支起身子,多少减轻些他的负累。 陆晋觉察到了,垂眼看了下她肩上的血迹,空出一只手又将她揽回来:“靠着吧,我还不当那般无用。” 杨云昭闻言,只卸了几分力道,便不再多言了。 片刻后,陆晋突然勒紧缰绳,下了马,杨云昭不明就里,但也跟着下去看是怎么回事。 “怎么办,是断崖。”杨云昭问道。 崖下的海水涌着波涛撞在峭壁上,而后又销声匿迹地退回去,深夜里像是张着巨口的猛兽,朝岸上的人狂嗥。 陆晋问她:“怕不怕。” 杨云昭捂着伤口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怕!” “怕也没用。”这个时候陆晋竟然还笑得出来? 他伸手来拉她,杨云昭胆战心惊地说道:“我不,我不能跳,我还有伤呢” 后边的人很快追了上来,陆晋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抓住杨云昭就跳了下去。 那几人下了马,走到悬崖边上,问着领头的人:“老大,怎么办?” 被叫老大的下了马,过来往下看看:“这个天,掉进海里必定活不了,冻也冻死了。” “我们走,赶快离开荆州躲躲风头,跑了的那个若是叫了官府的人来,我们想跑也跑不掉了。” “呸,真是晦气,你怎么接的活,不是说只是个商户家的丫头吗。” 被问话的那人也没想到惹上官府:“老大,那人的确是这么说的,让我们划花一个丫头的脸,是老五,见那俩丫头长得水灵,临时起意要卖给人贩子的。” 那老大闻言,回身给了老五一脚:“蠢货!”转身就上了马。 老五坏了事,连疼也不敢喊,只能捂着肚子上马,跟着走了。 中阳县,小渔村。 “爹,娘,他们怎么还不醒啊,都昏睡快三日了,每日也只能喂些米汤,要是再多睡几天,饿也饿死了。” “就是,不会已经死了吧。”一个妇人说道。 一旁的男人对女儿和妻子说道:“别胡说,这不还喘着气呢么。” 男人说完便出去劈柴去了。 杨云昭动了动眼皮,那小姑娘眼尖看到了,她叫着:“娘!你快来看,她眼睛动了。” 被她叫着的妇人赶紧过来,然后疑惑地看向小姑娘:“你看错了吧?” “哪有?她真的动了。” 杨云昭觉得很吵,她想这么闹挺的一定是碧珠,便开口唤了‘碧珠’两个字。 “娘,她说话了!” 那妇人也听见了:“还真是。” 她轻轻地在杨云昭耳边叫她:“姑娘,姑娘,姑娘你醒醒,姑娘” 杨云昭费力地睁开眼睛,阳光晃得她又赶紧闭上,耳边有人唧唧喳喳地说着话:“你醒啦?” 她闭了一会儿眼,又缓缓睁开,入眼的是一个十三四岁清秀的小姑娘,一旁是个年纪稍长的妇人,两个人看上去很像,很容易便认出这是一对母女。 那小姑娘跑过去给她倒了杯温水,杨云昭就着她的手喝下,道了声‘谢谢。’ 她还记得和陆晋跳到海里,他死捂住她的口鼻,她没让海水淹死,倒险些让他给憋死。 她挣开陆晋,示意他自己会水,两人在飘在水里找能上岸的地方。 初时,海水泡得伤口火辣辣的疼,后来已经被冷得没了知觉,只知道麻木地游着。 陆晋伤势过重,即使还有一些意识,也没了力气再游。 杨云昭潜下水中,解了陆晋腰上系着的鞶带,一端绑着他的手腕,一端系在自己手上,在海里拖着陆晋往前游。 陆晋当时看她的眼神,极不可思议,仅剩了点力气,用来护着自己的鞶带。 看向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个女禽兽,纵然是黑夜,也看得见他几欲喷火的眸子:“杨、云、昭。” 他护得紧,杨云昭解不开,把脑袋露出水面,这时候也不忘奚落他:“松手!想啥美事儿呢。” 陆晋闻言,抿了嘴,这是他当初在南风馆嘲讽杨云昭的话,这下原封不动的叫她还了回来。 他见杨云昭将两人的手系在一起,神色复杂地看着前边的小姑娘,尽力地跟在后边游,少叫她费些力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失了意识,再醒过来时,就和杨云昭被人救到了这座小渔村里。 他伤得重,要比杨云昭晚了两天醒来。 救他们的这家人姓冯,主人家叫冯大海,女儿叫冯梅儿,还有冯娘子。 第61章 断袖 是冯大海赶海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两人抱着一块木板在海上飘着,见还活着,又满身是伤,好心地将两人抬回家里。 此刻杨云昭正将碗放到桌子上,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喝着粥,好整以暇地看着冯梅儿殷勤地给陆晋喂饭。 陆晋经着一番折腾,此时连起身也不能,只得躺在那里任由冯梅儿喂他。 他侧头躲开:“多谢冯姑娘,让我妹妹来就成。” 他看向杨云昭,见她没理,还把脑袋转开了,陆晋暗中瞪她。 冯梅儿未曾注意,依旧往他嘴里送饭:“你妹妹都受伤了,你还叫她喂,还是我来吧。” 冯梅儿见他吃完了,十分开心地说道:“你们好好养伤,我先去帮娘亲干活了。” 两人点头对她道了声谢。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陆晋问她:“伤怎么样?” 杨云昭道:“还好,伤口有些深,但没伤到要害,不似你严重。” 陆晋闻言点了点头。 杨云昭犹豫了一会儿,对他开口道:“那个,陆子谦,这次谢谢你,还有,连累你差点没命,对不起啊。” 陆晋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有些意外。 他还记得在海里,无论如何也不肯丢下他的那个倔强的小姑娘,当下扯了嘴角逗她:“怎么谢?” 杨云昭默了默:“我有钱。” 陆晋闻言低低地笑出声来。 杨云昭被他笑得有些窘迫,又想到这可是陆晋啊,他怎么会缺钱,自己竟也冒了傻气。 她掩饰似的,随意找了个问题问他:“这里是中阳县,离荆州太远,我们怎么回去?” 陆晋闻言,有些警惕地问道:“我们是不是没钱了?” 杨云昭听了顿时一愣,垂了眼,再抬头已经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她开口道:“听说隔壁村有个寡妇招婿,聘礼给的很多” “杨、云、昭!你、休、想!” 她看着陆晋咬牙切齿的模样,捂着伤口笑得不行:“哎呦,我的伤口。” 陆晋见此,当即脸色一黑:“该!”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真,真没钱了?” 杨云昭正色:“真没钱了。” 她见陆晋闭起了眼睛,在床上挺尸一样,还长叹了一口气,她偷笑着出了屋子。 陆晋是真烦心了,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怕因为没钱而被人卖掉,偏杨云昭这死丫头是干得出来这事的。 一连几日都臭着个脸。 他生人勿近的气息太重,冯梅儿见他能抬手了,也踌躇着不敢再给他喂饭了。 杨云昭逗弄完就忘了这茬儿,直有一日到冯梅儿问冯娘子:“娘,断袖是什么意思,大壮哥说他有断袖之癖。” 大壮是杨云昭给他起的名字,说他们是兄妹,她叫小昭,哥哥叫大壮。 陆晋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已经懒得反驳了。 此时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说的是谁,见杨云昭瞪着个眼睛瞅她,赶紧捂着冯梅儿的嘴连声道歉:“小昭姑娘,你别介意,梅儿不懂事,瞎说的。” 又对冯梅儿喝道:“还不快去洗衣服。” 杨云昭道了一声‘没事儿’,便憋着笑回屋了。 她慢慢地朝陆晋走过去,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从头到脚地打量着他。 陆晋叫她看得发毛,但面上不显,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杨云昭俯下身,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开口道:“兄长黑起自己来,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陆晋一下子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还冲她得意地扬了扬眉,好不嘚瑟。 杨云昭又不紧不慢地开口:“可兄长知不知道,有些人男子专有这见不得人的喜好,你此番没准儿正是对了人家胃口。” 她伸出手指,轻佻地捏着陆晋的下巴,品判着他:“啧啧啧,这相貌,上上等。” 陆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他怒目切齿:“你还是不是个姑娘家了!” 杨云昭就欺负他动不了,惹完人,跑得那叫一个快。 徒留陆晋在床上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此时,顾谚清一行人,没有辎重,他们提前了近五天,到了距离梧州不远的的小镇上。 他此时脸色阴沉地听着亲随禀报:“大人,属下查过了,梧州附近的米粮,已经涨至平常市价的三倍还多了。” 亲随也是一脸颓然,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这边的粮价高得不同寻常,偏偏一路行来都是这个价。 顾谚清将手边的茶杯摔了出去:“竟然比荆州还高出一倍多,该死!” 亲随畏缩了一下,又壮着胆子上前道:“大人,耽搁了送军粮可是要治罪的,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顾谚清也心焦气急,可还抱着一丝希望地问:“那徽南峡关呢?” 亲随声音都不敢太大,措辞小心地说:“也,也提前差人去问了,所有米粮都是这个价。” 顾谚清当下便坐不住,站起来烦躁地来回走着,他在到了这个小镇之前,就已经将所有军粮都卖了。 此刻若要筹备米粮,就得花高出卖粮时一倍的价钱。 也就是说,他此番将军粮卖了二十万两,现下得花整整三十二万两的银子,再买回来! 顾谚清怒容满面,本以为可以大赚一笔,没想到这次竟然要赔进去整整十二万两。 他想想就觉得肉痛。 十二万两哪里是个小数目,他求了父亲出面,才得来的这个差事,就是听说了大有油水可捞。 万万没想到,计划的好好的,竟出了这种岔子。 十二万两银子,就是他父亲也不可能轻易地拿得出来。 “查出来怎么回事没!好好的怎么米粮一下子翻着倍长。” 亲随低头答道:“回大人,是百姓听说边境失了一座城,担心要起战乱,开始只有几家高价囤粮,后来就越来也多,价钱就涨上去了。” 也就是说,这是天意了? 顾谚清又气又急,他忽然转身吩咐道:“去,马上去京城,看看那里米粮是什么价,若是价低,就有多少囤多少,要快!。” “是。”亲随当即拱手告退。 他们在京城附近囤的军粮,顾谚清只盼着京城的米粮价格还未曾涨得这么高。 十二万两!整整十二万两!这叫他如何凑得出来? 他又不是那个坐着户部尚书位置的妹夫,守着国库的钱。 顾谚清停下步子,对啊,他可以叫他妹夫将国库的钱先移出来给他用用,反正皇帝又不会天天去数银子。 到时候钱剩多少还不是自家妹夫说的算。 他有了办法,当下也不怕了,只等着亲随将米粮运来这里。 第62章 否认 这日,青城山寨。 寨主钱宇目露精光地问着属下:“消息属实?” 那人抱拳道:“常山不敢说谎,朝廷派的督运已经到了梧州附近,此人之前扮成商人,将军粮高价全部卖空,可梧州的粮价高的出乎意料。” 常山说着也很激动:“寨主,您可知高出多少。” 他未等钱宇问就接着兴奋地说道:“比我们这边高出一倍,是平常市价的三倍还多。” “我们若是在这边囤粮,运到那边去卖,必定能大赚一笔。” 钱宇没有马上答应,他思忖着,但显然已经十分心动。 常山急于在这位新寨主跟前表现,又抛出一个消息:“寨主,属下还打听到,那位督运仍想用低价买米粮,已经派了亲随,回了京城运粮,如今,也只有天子脚下的粮价稍低些了。” 钱宇道:“若是我们去京城运粮,再运到梧州呢。” 常山回到:“恐怕不成,那亲随已经将能买的米粮都买了,我们再去也捞不到多少,反而会引人注目。” 他们这个土匪身份,也实在不好明晃晃地出现在京城。 尤其钱宇掌权后,实在嚣张,大干了几笔,被抢的有走镖的,也有往来的商户,名声算不得好。 这样一大笔买卖,钱宇怎能不心动。 他夺了权,只有带给大家更多的好处,才能让一众兄弟对他心服口服。 如今的他,地位尚且不稳,寨子中对不服他的大有人在。 这个消息若是属实,那还当真是个好消息。 钱宇闻言点了点头,谨慎些也好,他继续说道:“你可打听到那亲随何时动身?” 常山很快摸透了钱宇的打算,他答道:“盯着的弟兄说,那亲随已经启程了,脚程快的话,不出三天,就能到我们的地盘儿。” 钱宇笑得阴险:“提前布置,别在我们地盘动手,我要那亲随的米粮,成为我的囊中之物,做得干净些。” 这是要将人也除掉了?常山心思微转:“寨主,此事怕是不妥,这亲随是京城顾家顾谚清的人。” “那顾谚清的父亲是内阁大学士,妹夫亦是当朝的户部尚书,此人怕是不好动。” 钱宇权衡一番开口道:“那就留下他一条命,既留了活口,就要做得小心一些,不要招来麻烦。” 常山心下一凛应道:“是,属下定不会暴露我们。” 荆州别院。 张正确定将消息送到钱宇手中后,就隐匿行踪赶回别院了。 他这才知道杨云昭被绑走的事,大家不敢大张旗鼓地找人,毕竟一个姑娘家被绑走,总是有碍名声的。 那江家的姑娘回来便画了绑匪的画像,安排江府的侍卫,暗中搜寻消息。 青墨青羽回来后,才知道自家主子不顾伤势,出去找人了,当下又是担心又是着急。 雪下得又大,痕迹很快消失,否则他们也不会到现在没有一点线索。 张正吩咐道:“通知所有州镇的铺子,仔细注意姑娘行踪。” “是。” 这人才刚出门不久,带着个在店铺帮忙的兄弟,又匆匆小跑着回来:“大哥,大哥,有消息了,有姑娘消息了。” 众人大喜,纷纷问道:“人呢,姑娘人呢?” 那人回道:“姑娘和陆公子在中阳县的一座小渔村,是我们在中阳县的米粮铺子传来的消息。” “他未曾见过姑娘本人,不过认出了一位渔民的女儿,带着姑娘的银锁,就是姑娘曾请名匠打的那个,还嵌着红宝石,绝不会有错。” 张正问道:“没见到姑娘?” 那人缓了口气道:“见到了,不过未能靠近。” “那小渔村有点古怪,对外来人很警惕,不是本村的人,连进都不能进。” “他们买了米,我们的人本想借着送米混进去,没想到,被拦在了村口,后来,买米的人回去叫了壮丁,才把米抬回去了。” 青墨问他:“那如何能确定,杨姑娘和我家公子在那座村子里?” 那人说:“我们的人趁着夜黑,悄悄潜进去了,怪就怪在,村子里巡夜的很严,只能躲在树上,不敢轻易露面,确认是姑娘,和一位相貌极其出众的公子。” 第63章 喜服 冯梅儿着实松了一口气。 银锁做得精致,叫冯梅儿爱不释手,时时都要戴着。 饭桌上,冯娘子本还有些顾忌,但听冯梅儿当着杨云昭的面,说是自己给她打的,杨云昭并未出声反对。 也许真的是很普通的银锁,冯娘子闻言,也点着头附和道:“是,是我给梅儿打的。” 杨云昭找机会,悄悄将这件事说给陆晋听:“你说这冯家人,若是贪财,为何至今也未曾断过你我的伤药,若不是,那拿了我银锁这件事又说不过去,实在是矛盾。” 陆晋闻言也拧着眉头,对冯家有了防备。 陆晋伤势渐好,他注意到,一连几天,这村子都有人巡夜,这很不对劲,一个小渔村,何至于此。 杨云昭和陆晋商量着:“要不我悄悄出村子,到县上看看,能不能联系到我们的人。” 陆晋道:“我们一起,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咱俩一起才叫人怀疑,若他们真有猫腻,那样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杨云昭道:“我们留一个人质在这里,他们也好放心不是?” 陆晋:“”这死丫头,真是一点儿人事儿不干,他按了按眉头:“你是怎么把这么丧良心的话说出口的?” 杨云昭嗔他一眼:“啧,我又不会丢下你。” 陆晋:“呵” 杨云昭见不惯他这老神在在的样子,伸手推了推他:“那你说怎要怎样?” 见陆晋没出声,杨云昭贼兮兮地凑过去,“要不你对冯梅儿使使美男计” 在陆晋飞刀似的眼神里,杨云昭硬生生地改口:“那肯定是不行的” 陆晋似是叹了口气:“先等一等,我们暂时按兵不动,等我伤好些,再做打算,这个村子不对劲儿,他们人多势众,硬碰硬还是我们吃亏。” 那也只能这样了。 陆晋还不放心地叮嘱她:“别自己贸然行动,听到没有。” “听到了。” 杨云昭发现冯娘子托着个漆盘进了园子,盖着严实,大概瞧得出放的是衣服。 杨云昭本没特别留意,可冯娘子做贼心虚似的,进了房间就急急地关紧了门。 她踮脚走到窗下,屋子里有意压低的争吵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冯梅儿:“娘,你往柜子里锁的是什么?” 冯娘子压着声音斥她:“小点声儿,嚷嚷什么,谁让你跟进来的。” “我看你抱着东西进来了,好奇是什么嘛。” “快出去,不准说出去听见没有,尤其是家里的两位客人。” 冯娘子见她还是盯着柜子看,她推着冯梅儿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冯梅儿被她推得委屈:“哎呀,知道了,神神秘秘的。” 杨云昭听见动静,赶紧麻利地躲了起来。 很明显,此事必定与她和陆晋有关了,当晚,就撺掇着陆晋做了一回梁上君子。 陆晋回来后,神情疑惑,杨云昭听说冯娘子锁起来的,是一套喜服,心下也十分诧异:“怎么会是喜服?难不成这冯家当真看中你了?想强行将你留下来做女婿。” 她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儿:“可瞧他们这样子,也不像啊。” 又接着说道:“就算是要招你做女婿,这冯家,连问都没问过你,怎么就像笃定了你不会同意一样呢,他们对咱们有救命之恩,没准儿你感激之下,以身相许了也不无可能啊。” 陆晋凉飕飕地看了杨云昭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就是他们有自知之明,我瞧上去就是他们高攀不起的样子。” 杨云昭看向他,本以为他是玩笑话,结果见他一脸‘定是这样’的表情,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她突然有了个可怕的想法,抓着陆晋的手臂紧张地问他:“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想要把你绑去冥婚?不然什么样的婚事,至于这样偷偷摸摸的?” 陆晋闻言,脸色像吃了屎一样的难看,杨云昭好似都听到了他磨牙的声音,弱弱地开口:“我不会是猜对了吧。” 陆晋被杨云昭这个猜测刺激得不轻,但也不可否认,她的猜测很有可能,他捏着眉心:“这次也许真让你歪打正着说中了。” 杨云昭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陆晋也觉得有道理,即便没有猜中全部,恐怕也八九不离十了。 “你说柜子里的是一男一女两套喜服?” 陆晋点头。 杨云昭小心试探地问道:“那不会是给我的吧?” 陆晋点了点头:“看尺寸像是给你准备的。” 杨云昭发誓,她看得没错,陆晋这厮绝对在幸灾乐祸:“那也说不通啊,既然想要我们跟人冥婚,为什么还要给我们治伤呢?” 她琢磨着:“难道是和杀猪一样的道理?” 陆晋抬眼看她。 她还正儿八经地解释:“猪都是养肥了再杀的,这是打算把我们养好了,好给底下的人送去个全乎人儿呢。” 陆晋气得闭上眼,不愿意看她:“杨云昭。” “嗯?” “你骂自己归骂自己,劳烦别捎带上我。” 杨云昭:“” 冯家人未能等陆晋将伤势养好,便对他们下手了。 迷药下在了茶水中,两人对视一眼,假似喝了下去,装作昏迷,任由人粗手粗脚地换上了喜服。 杨云昭闭着眼睛,听着周围的声音,直到觉察到两人被抬进了棺材里,陆晋还是没动静。 杨云昭心中暗暗着急,难道要等棺材封死了吗。 她和陆晋并排躺着,晃晃悠悠地被抬着走了半天,杨云昭沉不住气了,也不管旁人是否会听到动静,悄声对陆晋说话:“怎么办,一会儿要是封死了,我们怎么办?” 陆晋低声回她:“再等一等。” 杨云昭闻言不再开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狭小的空间里,听着外头的吹打的喜乐声,让人毛骨悚然。 过了片刻,陆晋的手伸过来,将她紧紧攥着的手指轻轻掰开,她手心里已经沁出汗来,陆晋转过头对她说:“别怕,不会让你有事的。” 许是陆晋声音平淡的让人安定,也许是前世对陆晋能力的信任,杨云昭心绪渐渐的平复了下来。 第64章 安抚 杨云昭问他:“他们要是把我们活埋怎么办?” “我答应你,不会让你死在他们手上的。”陆晋顿了顿:“到时候我提前给你一个痛快。” 杨云昭闻言,气得忘了害怕,她捏起陆晋腰上的一块肉,狠狠的拧着,如愿的听到陆晋‘嘶’了一声。 偏他还嘴欠道:“你可以趁现在想个死法。” 说话间,陆晋暗中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杨云昭刚刚掐过的地方,触手黏腻,料想是伤口崩开了。 小丫头下手还怪狠的,陆晋不动声色的用外衫掩盖住流血的地方。 杨云昭突然发现,经过陆晋这样一闹,她心中的恐惧倒是散了不少。 意识到陆晋的用意,杨云昭不自在地敛下眼,想到这是在黑暗中,便又转过头去大胆地看他。 半天没听见杨云昭说话,陆晋也侧过脑袋带。 逼仄的地方,突然感觉到对方灼热的呼吸,他们二人均不自在地又将头转开。 杨云昭对陆晋的感情十复杂,她清楚的知道,有了前世的前车之鉴,重来一世,自己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那些朝夕相伴悠游自在的日子,或许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在陆晋心中,她也许是最微不足道的,与众多恋慕他的女子一样。 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受伤的他,他的潇洒自若,倜傥风流,对从小只在庄子上长大的自己来说,是致命的吸引,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对他芳心暗许。 陆晋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可自己终究也只是占了他心中一角的方寸之地。 自己亦非圣人,久了便难免心生怨怼。 仔细想想,又能怪陆晋什么呢,不过就是自己抱了太大希望,所以被陆晋放弃时,才会那样不甘与难过。 杨云昭静默下来,陆晋还担心是不是刚刚自己说的话吓着她了,便开口说道:“你我刚刚是逗你的。” 杨云昭声音轻轻的:“我知道,谢谢你。” “嗯。” 两人被抬着晃晃悠悠的走了许久,然后突然停下,接着像是又被人抬起,又被放到了地上。 陆晋警惕的听着动静,快速地在杨云昭耳边说了声‘闭眼。’ 话音刚落,棺盖就被人打开,有昏暗的光落进来,他们被人拖出来,扔到地上。 头磕在地上,杨云昭忍住了差点叫出口的呼痛声。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远,杨云昭睁开眼睛,吓了一跳。 周围安静异常,但空旷的牢房里几乎坐满了人,没有人说话,浅浅的呼吸声也几不可闻。 俱是穿着喜服的少男少女,一双双没有情绪的眼睛,像看个死物一样,看着被丢进来的杨云昭和陆晋二人。 这场景诡异得让人汗毛直竖,杨云昭往陆晋身边靠了靠,陆晋很自然的牵起她,向身后带。 找了个角落处坐了下来,俩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这里看不到外面,不知是什么时辰。 直到几个蒙着面的男子走过来,众人听见开锁的声音,都瑟缩着盯着那几人,明显的惧怕。 他们进来随意抓了一对少男少女,不顾他们的挣扎,就拖了出去。 那两人吓得大叫,嘶声裂肺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中格外渗人。 声音远去,剩下的人像死里逃生一般,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杨云昭跟陆晋使了个眼色,陆晋看过去。 那边坐着的一个少年,眼中带着恨意,恶狠狠地地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陆晋明白过来,两人悄悄地朝那个少年考过去。 杨云昭问他:“这位小兄弟,可知道这里是哪里,大家为什么都被关进来?” 少年恍若无人,半点也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 杨云昭继续问道:“刚才那两人是被带去做什么呢,什么时候回来?” 少年仍未答话,倒是旁边有一个怯怯的声音说道:“他们不会回来了。” 杨云昭转过头去,见说话的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便轻声问道:“你可知大家为什么会被抓来这里,还都做这样的打扮?” “你不是县里的人?”刚刚那个少年诧异的问道。 杨云昭摇摇头:“我们是外乡的,因遇到些难处,被这里的一户好心的渔民收留,也不知怎么回事,醒来就是这身打扮,出现在这里。” 那少年闻言,嘲讽地说道:“好心的渔民?收留你们是为了让你们做替死鬼呢。” “这是怎么说的?” 他们这边话说开了,便陆陆续续有人凑过来交头接耳。 杨云昭和陆晋很快弄清楚了眼前的情况。 他们多半都是中阳县的百姓,也有一部分是外乡来的。 中阳县靠海,大家靠海吃饭,县里供奉河神,便每年都要给河伯送去五十名少年少女,以求河伯保佑,中阳县百姓风调雨顺,安和富足。 若是不主动送人,官府就强行要人。 从没有一个被带走的人回来过,有些家中舍不得孩子的,就打起了过路人的主意。 也有的家想偷偷地逃离中阳县,奈何没有官府的文牒,他们寸步难行。 “你们没有试过逃跑吗?”杨云昭问道。 有人说道:“有人跑过,但是门外有人守着,逃跑的人会被乱箭射死,那些人还会将尸体拖过来给我们看,后来就没人敢跑了。” 这帮人全然不将律法放在眼里,如此草菅人命,杨云昭听了心中气愤至极。 陆晋面色也沉下来。 杨云昭和他低声讨论起来:“你说,官府要这么多少男少女要做什么?” 陆晋道:“还不清楚,但总归是见不得光的事。” 杨云昭和陆晋被关在地牢里的时候,张正一行人已经到了中阳县。 青墨青羽也跟着一起来了,几人分头行动,开始寻起两人的踪迹。 米铺的兄弟传来消息:“姑娘和陆公子之前确实在小鱼村,我们一直派人盯着,不过第二天一早,兄弟就再没发现两位的踪迹。” “我们派人暗中查了,没查到线索,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张正闻言道:“定是有什么没发现的地方,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忽略的地方。” 第65章 闯进冯家 那米铺的兄弟也开始仔细回忆起来,对啊,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可盯着的兄弟也确实没见过姑娘和陆公子出来过。 一旁的青墨和青羽就想得多了些,他们自小跟着陆晋,见多了暗箭诡计,若是要人凭空消失,两人对视一眼:“密道” 张正几人听了眼睛一亮:“对,也只有从密道走了,才能做到悄无声息,多亏了两位兄弟的提醒,那些村民定是将姑娘和陆公子从暗道带走了。” 青墨道:“若当真是密道,我们要找到人怕是要花一番功夫了。” 青羽点头道:“我们现下人手不够,公子和杨姑娘尚不知是何情况,等不等得起。” “况且看这村人的行事,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这些生面孔,也很难打听到公子和姑娘的下落。” 张正虎着脸,一身的悍匪气:“那就闯村子,出口我们不知在哪,入口定然是在村子里,我们一寸一寸的找,就不信找不到。” 张正这等单刀直入的做法,当下便得了青城山一众兄弟的赞同:“对,大哥,干他娘的!敢动咱家姑娘,兄弟们就把他们村子给铲了!” “对,什么了不得的暗道,还能上天去不成!” “大哥,这主意好啊,咱要是找不到,就把他们村子都给平了,我倒要看看,这个暗道它露不露出来!” 青墨青羽看着一屋子的人,个个摩拳擦掌,还隐隐透着兴奋,别说这些青城山的兄弟们,就连他们,也有些跃跃欲试。 敢动他们家公子,就得做好自食恶果的准备。 一行人做了准备,趁着夜色,悄悄潜入了小渔村。 “就是这家,姑娘和陆公子之前一直住在这里。” 几人对视一眼,按照计划好的,在周围分散开来,张正和青墨,提气而起,跃进了冯家的院子里。 不曾发出过半点声响。 两人在院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密道。 盯着的人既然没有发现杨云昭和陆晋出去过,那么密道入口很可能就在这冯家。 两人来到冯大海的屋子前,张正一脚就踹了门,青墨要推门的手刚伸出一半。 他看了眼从进门开始,就像逛自家屋子四处摆弄的张正一眼,默默的把手收了回来。 冯大海和冯娘子被惊醒,看见两个陌生状若无人一样的进了房中,当下吓得尖叫起来。 青墨抠了抠耳朵,将房门关上了。 冯娘子抱着被子捂住自己,惊恐地躲在床角:“你们是什么人!” 冯大海看得出来这两人年纪尚轻,他下了床就要对青墨动手:“两个小兔崽子,做贼做到我家来了!老子今天不打断你的手,就啊啊啊” 冯大海话还没说完,就发出一阵惨叫,张正点上跟蜡,拿着烛台慢步走过来。 青墨拧着冯大海的胳膊,叫他动弹不得。 冯大海被制住,挣扎不开,愤骂道:“你们是什么人,私闯进我家来行凶,简直目无王法!” 冯娘子早就缩在一旁,瑟瑟发抖:“对,对送他们见官。” 见张正看过来,冯娘子赶紧闭上嘴巴,惊恐地看着他们。 青墨问道:“之前住在这里的公子和姑娘在哪?” 冯大海闻言,转了转眼睛,装傻道:“什么姑娘和公子,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青墨见他嘴硬,手上一个用力,冯大还又是一声惨叫:“都跟你们说了,我真不知道!” 张正将烛台凑近冯大海的眼睛,火苗摇摇晃晃地往上窜,冯大海往后躲着。 张正讥讽地笑了一声:“我们的人天天守在你家门口,怎么在你家突然就凭空消失了呢?” 他将烛台拿得更近,冯大海闭着眼睛使劲儿地往后躲,还嘴硬道:“你们少冤枉我,随你们找好了,我家中就这么大。” 张正放下烛台:“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抓起冯大海的另一只胳膊,用手刀一砍,骨头断裂开了,冯大海当即就杀猪一样的惨叫起来,额头上不停的渗出汗来。 青墨见状也松开了手,将他朝地上一扔,由着冯大海抱着手臂缩在地上哀嚎。 冯娘子颤着声:“杀人了,杀人了这是,还有没有王法了” 张正踩上冯大海的脑袋,轻蔑地看向冯娘子:“呵王法?我倒也想知道,你们害了人,凭着的是哪条王法。” 冯娘子哆嗦着:“你们胡,胡说,我从没见过你们说的姑娘和公子,凭什么就说是我们害了他们。” “娘,怎么了”冯梅儿听见声响,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过来了。 “快出去!不准进来!”冯娘子尖声道。 然而已经晚了,冯梅儿已经推开了门,看见屋子中的情形,当即吓得大声喊叫:“啊!你们是谁,快放开我爹!” “来得正好。”青墨就站在门口,伸手就将冯梅儿拽了进来,手上向前一送劲儿,冯梅儿就跌倒在了地上。 “啊娘”她吓坏了,当下便哭出声来,叫着冯娘子。 冯娘子见状,也顾不得害怕,慌慌张张地从床上下来,爬到女儿的身边,抱着她:“别怕,娘在这呢” 冯梅儿缩在她怀里:“娘,怎么回事啊,他们是谁?” 青墨不知从哪里掏出来把匕首,在冯梅儿跟前蹲了下来,匕首抵在她的脸上,像是轻哄着她,低低地开口说道:“那你来说,之前住在你家的公子和小姐,到哪里去了?” 冯梅儿之前得了冯娘子的叮嘱,当下虽然害怕,但还是咬着嘴道:“我不认识什么公子姑娘的,你们快点放开我,不然我就喊人了。” “是么,那你带着的银锁是哪里来的?”张正问道。 冯梅儿闻言,神色慌乱,好不容易得了这么漂亮的银锁,她哪里肯承认是别人的:“这是我娘给我打的,是我的!” 张正不屑道:“蠢货,那银锁上嵌着的是价值连城的红色刚玉,一块就能买下你们整个村子,你倒是同我说说,这银锁你是从哪家铺子打的?” 冯梅儿和冯娘子没想到这个银锁这么有来头,这时候还贪念不减:“这是我家传下来的,你们,你们休要见财起意!” 第66章 贪婪 她们母女想着,一口咬定东西就是自己的,任谁也没办法,这东西这么值钱,岂不是要发财了。 她们的神色被张正和青墨看在眼里,这等不要脸皮的人,一旁的青墨目露鄙夷。 张正闻言竟也不恼:“哦?现在又是家传的了?那你家传宝为何要刻着我们姑娘的名字?” 这东西竟然还刻了名字? 冯娘子疑惑地看向冯梅儿,冯梅儿也不知道,她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首饰,连睡觉也戴着,却从没发现什么名字。 她冲着冯娘子使了个眼神,意思是她也不知道。 冯娘子看懂了,更是肯定这两人刚刚是在诈她们:“我家传下来的银锁并未刻什么名字,定是你认错了。” 被踩在脚下的冯大海也不出声,像是十分认同冯娘子的说法,这东西要真像这人说的那么值钱,现在受点委屈也是值了。 青墨对这家人十分不耐,扯下冯梅儿脖子上的银锁就扔给张正。 冯梅儿惊叫着:“你做什么,还给我,你这个强盗,那是我的东西!” 青墨理也不理,只拿着匕首抵住她的脸,冯梅儿不敢乱动,只是拿眼睛气愤地瞪着他。 张正手不知按在哪里,红色刚玉被取了下来,银锁是中空的,内里取下来一个元宝形状的羊脂玉。 张正拿着,元宝的底座上刻着杨云昭的小字‘蓁蓁’,玩味儿地看着冯家母女:“这是请清佛寺的僧人开过光的,要不要我们请人来认认?” 这母女二人惊愕地互相看看,动了动嘴,一时不知如何辩解,但又不甘心将到手的宝贝这样轻易地交出去,垂涎地看着张正手中的银锁。 青墨见识到了这母女二人的贪婪,再没了耐心,手上微微用力,冯梅儿觉得脸上传来一阵刺疼。 她怕被毁了容貌,惊恐地叫着:“娘!我的脸!娘,你快说啊,他们去哪里了,我不要毁容,呜,娘,我好疼” 冯娘子也见了冯梅儿脸上的口子,血顺着刀口流了下来,她看得胆颤心惊。 不住地向青墨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梅儿只是个小姑娘,求您不要毁了她的脸,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冯梅儿一个小姑娘,哪里禁得住这种吓,要是被毁了容,她一辈子就毁了,当即什么也顾不得了,哭着叫了起来:“他们走了!娘说他们走了!” 冯娘子想要捂住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紧紧地抱着冯梅儿,好似能缓解一点自己的害怕。 “哦?那你也什么都不知道吗?”青墨刀子没动半分。 冯娘子咬着嘴,不说话了,又为难地看向冯梅儿,见女儿泪流满面,血顺着脸颊流到了领口,在匕首下瑟瑟发抖,心中抽痛。 这种情况下,冯娘子还是闭口不言,青墨不禁朝张正看了一眼。 张正脚下一个错位,卡住了冯大海的脖子,冯大海脸色憋得通红,呼吸困难,额头的青筋蹦起。 用没折的那只手去掰着张正的脚,张着嘴,翻了白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冯娘子和冯梅儿吓的噤了声,惊恐地盯着张正,紧张地屏着呼吸。 张正面色漠然,口中的话让冯家母女心中胆寒,他说:“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就都杀了吧,先祭几颗人头给我家姑娘出出气,也免得他们活着走露了风声。” 青墨看他一眼:“这样也好,既然害了我家公子,全尸也不必留了,尸体剁成块,扔海里喂鱼罢。” 这两人是什么人,竟然这么轻松地讨论着将他们一家分尸的话。 冯梅儿听了已经坐都坐不住了,颓萎地倒在冯娘子身上,还止不住地发抖,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冯娘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也只是哆哆嗦嗦地发出几个音来:“你,你们你们不能草菅人命你们不能” “动手吧。” 青墨点头,高举起匕首,眼见着就要对着冯梅儿捅下去。 冯娘子再也坚持不住,她们一家性命都快要没了,这时候还保守秘密有什么意义。 当下紧紧抱住已经吓昏过去的冯梅儿,对青墨喊叫着:“我知道!我说,我说别杀我们” 青墨的刀停在了冯梅儿胸口前,冯娘子紧紧盯着他,锋利的匕首在夜里泛着寒光。 冯娘子后怕地咽了咽口水,将事情告诉了青墨和张正二人。 “我家男人赶海时候救了他们,但我们当时真的没有想害人的,可若不把他们交出去,我家梅儿就要被带走了” “少说废话,现在人在什么地方!”张正打断了冯娘子。 冯娘子被他吼得一哆嗦,颤抖着手,指着床:“里正带着人从密道走了” 她说完还生怕张正他们不信,爬过去在床头一按,床板就翻开了,下边赫然就是密道的入口。 “姑娘和公子是被他们的人抬走的,去了哪里我们是真的不知道了。” 张正脚下一个用力,就将冯大海踩晕了过去。 他站在门口吹了声口哨,就见几个身影,起起落落,灵活地落在了院子里。 “大哥,可有消息了?”来人冲张正抱拳。 张正点了头道:“先将这三人带回去,我带几个兄弟去找人,若是我们没回来,就不必留他们性命了。” “是!” 张娘子惊恐地躲着他们:“你们不能抓我们,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们不能这样” 这些人哪里会管她说什么,打晕了她就扛麻袋一样地抗走了。 牢房里,杨云昭和陆晋,在大家的言语中,大概了解了情况。 现在的形势对他们来说十分不利,他们被关在这里,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形,即使陆晋身手好,双拳也难敌四手。 杨云昭跟陆晋悄声说着话:“从我们进来这里,便不见一丝阳光,也没有动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陆晋接着她的话说道:“这里距离渔村似乎不远,我们来的路上,未曾路过人多嘈杂的地方,但还是将我们放在棺材里运进来。” 杨云昭顺着他说的想下去:“所以,有一段路,是必须要掩人耳目的。” 第67章 恼羞成怒 陆晋沉吟了片刻:“他们既然想掩人耳目,我们就偏要弄得人尽皆知。” 杨云昭闻言亮着眼睛看向他,一眨一眨的,让陆晋想起来他涉猎时候,放走的小鹿来。 那头小鹿也是这样看他的,湿漉漉的,浑然不知危险似的。 陆晋错开眼睛,杨云昭没听见他说话,用胳膊撞了下他:“陆子谦,这时候你还卖什么关子。” 陆晋正要开口,动作忽然一顿,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神危险地看向杨云昭。 杨云昭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警惕地瞪着他:“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你不是要使坏吧?” 陆晋还是那张狐狸脸,神色不变,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凑近了杨云昭:“怎么不叫我陆晋了?” 杨云昭心底‘咯噔’一下,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当时陆晋果然注意到她喊的这个名字了,本以为那般险境,过了这么多天他都没提起过,定然是被忽略了,杨云昭还曾偷偷暗喜。 他此时提起,杨云昭不敢胡诌敷衍他,这厮可不好糊弄。 她低下头,咬着嘴唇,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然后又抬起眼,悄悄地看了一眼陆晋,那表情还很怪异。 陆晋倒是叫她这么一出弄得莫名其妙起来,就听杨云昭说:“是你自己说的啊。” 陆晋闻言蹙起眉头,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明显的审视,这眼神看得杨云昭心里发毛,听见陆晋开口道:“怎么,你是连瞎话都懒得编了?” 杨云昭急急地跟他解释,眼神真诚的不行:“真的,真是你亲口说的。” 杨云昭凑近他一些,将声音压得很低:“是你在南风馆昏迷的时候说的。” 陆晋还是一脸不信,犹疑地看着她。 杨云昭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跟他说:“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啊,你,你当时还说你自己会针线,还会绣花儿呢。” 说完就瞪着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他。 陆晋感觉‘轰’的一声,像是雷劈在了自己头上。 脸色陡然爆红,脖子都透出淡粉色。 窘意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住了,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跟杨云昭对视。 见陆晋窘得鼻尖都冒出汗了,杨云昭坏心思大起,出言逗他:“真的吗,你真的会绣花儿吗,我都不会呢,孙嬷嬷都愁得不行。” 陆晋豁然扭过头去就想凶她,叫她别再问下去了。 偏她一副单纯求问的样子,叫陆晋的话哽在了喉咙,怎么也吐不出来。 最后,陆晋动了动嘴,明显底气不足地低声斥道:“鬼扯什么!这种话你也信?” 看着恼羞成怒的陆晋,杨云昭心底有个小人儿都笑翻了,她努力咬着舌尖,不让自己乐出声来,继续问着陆晋:“那你不叫陆晋吗?” 陆晋抿着嘴,半晌才别扭着说道:“这句是真的。” 杨云昭意味深长地看他:“哦~” 陆晋磨了磨牙:“” 这事儿还要从他小时候说起,那时母亲还在,舅舅家也还没有出事,他年岁尚小,顽皮得很。 母亲舍不得打他,又气得狠了,便罚他在屋子里绣花,想磨一磨他的脾气。 他小时还不觉得男子绣花有什么不妥,人又聪明,被罚得多了,针线上的功夫竟然还练得不错。 后来渐渐大了,便开始要起了面子,被母亲罚了,也梗着脖子宁肯挨打,也不愿意再绣花了。 他当下懊恼起来,怎么就把这事儿给吐噜出来了呢。 陆晋觉得,自己这下在杨云昭面前,连最基本的体面都维持不住了。 杨云昭憋笑憋得肚子都疼,还要努力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 陆晋哪里会知道,前世,杨云昭把他救回庄子上,又不敢叫人知道她私藏了男子,只能偷偷的绣些帕子,想要卖些钱,好给陆晋买伤药。 那时她生活窘迫,生母偷偷置办的铺子也都草草卖掉了,全指望着京里送来的月例过活,更不用说还要负担起陆晋的药钱。 她身无长物,便想着做些帕子换钱,奈何她的女红实在是惨不忍睹。 手指都扎肿了,还每天可怜兮兮的坐在那里绣花。 有一天陆晋实在看不过去了,就趁着杨云昭不在的时候帮她补了几下。 杨云昭自己是什么水平自己是清楚的,当下便怀疑起来。 她倒没有怀疑陆晋,只是担心是不是哪个小丫鬟,发现了她偷偷收留了陆晋这事儿。 于是就开始留心起来,当她看见陆晋拿过她的绷子,倚在床上,拿着针线绣花时,杨云昭被震得傻愣愣地呆在了门口。 这画面太刺激了,只觉得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陆晋当时的反应也同现下差不多,像是烫手一样,将绷子扔出去老远。 整个人羞耻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刻,杨云昭暗中给自己鼓起了掌,太机智了她,这下算是躲过了陆晋的盘问。 陆晋果然没再怀疑,他掩饰似的轻咳一声,状似一本正经地说起了正事。 但耳朵上还红得明显,他说道:“我们不如放一把火,趁乱跑出去。” “这种天气极易起火,料想这里除了每日给众人喝的水,储水应当不会很多。” “即便是周围有水,也都冻成了冰,等他们找到水来灭火,火势定然大得难以控制。” 杨云昭也没故意为难他,配合着谈论起来:“办法是好,可问题是,我们现在怎么放火。” 陆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杨云昭惊喜地看着他:“你竟然偷偷藏了火折子?” 他们被人换上喜服,因为要装作昏迷,杨云昭想藏些防身的东西,也没能找到机会。 陆晋挑了挑眉,觉得这下多少挽回了些,刚刚丢掉的面子。 杨云昭又问道:“那他们呢?”她说的是地牢里的少男少女。 陆晋沉默了下来:“各凭本事跑吧。” 杨云昭也缓缓地点了点头,如今他们身陷囹圄,自身难保,实在顾不得太多人。 她将计划说给大家,把陆晋的意思告诉众人:“待会火势大了起来,大家只能自己顾着自己了。” 众人闻言十分惊喜,没有异议,有几个姑娘当即哭出声来,能有机会跑出去,总好过在这里等死强。 第68章 放火出逃 张正几人正从密道里出来,出口竟然是一口枯井。 这像是一座废弃的院子,几间矮房已经破败得不蔽风雨。 青羽跃上屋顶查探起来:“那边有人,好像是寺庙?” 青墨闻言也上了屋顶,顺着青羽说的方向看过去:“还真的是。” “难道杨姑娘和我家公子就在那处寺庙中?” 几人商量着:“我看不如先派两人过去看看,余下的人,在周围看看,还有什么痕迹。” 青墨道:“这样好,我和张正兄弟过去看看情况,回来我们再商量对策。” “好,你们小心。” “等一下。”青羽站在房顶突然叫住二人:“你们看寺庙前边,怎么起了这么大的火。” 几人看过去,火势蔓延得极快,眨眼间就冒起了浓烟。 青羽道:“会不会是杨姑娘和我家公子他们弄出来的动静?” 大家不约而同的都这样想,不知谁说了声‘一起去’,话音一落,院子里的人都纷纷提起气,朝着起火的方向跑去。 不止张正他们,寺庙中的百姓也看到了起火,都开始议论起来:“那边不是荒坟吗,那里怎么会起火呢。” “是啊,都是无主的坟,平日也无人祭拜的,怎么好端端的起了火呢。” “我们要不去看看吧,起火处离这河神庙不远,万一真烧到这里,河神会怪罪的。” “是啊,我们去看看,若当真救不了,河神念在我们曾施过援手,也定不会怪罪我们的。” “对,庙里还有些水,我们抬些过去,看能不能救。” 就连周围看见起火的其他百姓也都赶过来了。 陆晋他们趁着火势刚出地牢,就被守在这里的人围住了,看样子都是些身强有力的村民。 意料之外的,那些人竟无一人救火,都聚来此处抓人。 领头的人喊了一声:“不能让他们跑了,他们是供奉给河神的,河神若是怪罪下来,我们都要遭殃!抓住他们!” 情况和他们预想的相差太远,虽然人数没有他们多,但这些人拿着长刀,还有几人拿着弓箭,正对着他们。 若是谁有异动,杨云昭毫不怀疑,这些人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他们。 后面已经有人低声哭了起来,也有几个少年,本以为此番可以得救,没想到还是难逃一死,当下恨声大喊:“横竖都是死,我们跟他们拼了!” “对,拼了!” 也有胆小的犹豫起来,就有人骂道:“哭什么哭!你想想被带出去的人,有谁活着回来吗!” 大家闻言,有几个原本还很惧怕的人,也都横了心:“对,我们拼上一把,没准还能有条生路。” 众人的反应,陆晋和杨云昭看在眼里,大家能齐心,闯出去的希望便会多上几成。 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火海,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陆晋手中拿着浸湿了的衣裳,一端绕在手上,出手如电,卷起对方的长刀,甩向了其中一个正要向他们射箭的人。 长刀划过喉咙,那人捂着脖子,箭还在弦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倒了下去。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对方没想到会碰上出手这么狠辣的人,他们抓的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男女,否则如何能着了道被捉来这里。 陆晋出手狠绝,不给对方留半点喘息之机。 而对方也很忌惮陆晋,妄图绕过陆晋,对这些少男少女们下手。 按照计划,大家逃出来时,将衣裳浸湿在牢房外的水缸中,一端绕在手中,把衣裳挥舞成一道道屏障。 他们不通武艺,只能用这种粗浅的办法挡着射来的箭矢。 大家一边躲避着,一边有序地往外闯,难得的,在这个时候没有挤攘。 山上寺庙下来的百姓看到这里的情形,不知是什么情况,都踌躇着不敢上前。 对方一个持刀的守卫喊道:“快来帮忙,他们是献给河神的,让他们逃了我们都会遭到惩罚!” 百姓们闻言,面面相觑。 那些人又喊道:“河神若是降罪,所有人一个都跑不了,包括你们的家人!你们忘了几年前冒犯了河神,是什么后果吗!还等什么,还不快过来抓住他们!” 百姓们想起那件事,还心有余悸。 那些人不肯将儿女送给河神,结果他们的家人,一个月之内,全都死于非命,皆是在家中溺水而亡,诡异得很。 自那以后,大家都传,这是河神降罪。 想到此,百姓们都放下提着的水,赶过来帮着他们一起拦人。 陆晋压力骤增,他对着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尚能下去杀手。 但面对的是普通百姓,陆晋手下便有了顾忌。 百姓蜂拥而至,捡起什么都朝着他们毫无章法地砸过来,寡固不可以敌众,陆晋头也没回,大声喊道:“还不快走!” 杨云昭没理会他,躲在一块石碑后头,突然一个穿着红衣的小豆丁,也踉踉跄跄地跟着大家的脚步跑,可她人小,摔倒了几次。 有个人持着刀就要朝这个小姑娘坎下去,杨云昭见到,心瞬间提起。 她站起身,朝那孩子跑过去,只来得及拽住她的脚,倒提着跑了回来。 那人还要追上来,陆晋回头看到,将手中的刀用力掷过来,将那人穿透了,钉在了身后的大树上。 百姓们哪里见过这等阵势,都住了手,吓得不住地往后退,一时间无人敢上前,让陆晋得以喘息。 领头的人见状,暗暗着急,鼓动着百姓道:“趁现在拿下他,他就一个人,我们一起上!” 百姓眼中,陆晋就是那个带头破坏祭祀河神的罪人,听见那人这样一说,想着反正他们人多,还能降不住他? 杨云昭发现陆晋失了刀,被众人围得左支右绌,心中大急,她不敢贸然上前,怕给他添乱。 她趁人不备,走到树边,握着刀柄,一脚踩在树干上,用力将陆晋刚刚掷过来的刀拔下来。 铆足了劲儿,将刀扔给陆晋,大声喊着:“陆晋!接刀!” 陆晋接了刀,反手砍杀两个要偷袭他的人,还抽空看了杨云昭一眼,目光炯炯。 第69章 众怒 “快点,都快点!” “都跟上!” 杨云昭闻声看去,远处是一片涌动着的红,一张张稚嫩年轻的脸上,是视死如归的决然。 他们回来了? 他们不管男女,手上都拿着棍棒,朝这边奔跑过来。 看着这一幕,杨云昭觉得心中就像是平静的海水翻起巨浪,心潮腾涌。 他们上前,同陆晋站在一处,陆晋未曾言语,杨云昭却看见他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张正他们几人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两方对峙的场面。 青墨青羽叫道:“公子!” “姑娘!” 陆晋和杨云昭见到来人,心下微松。 对方见他们还有援手,开始慌乱起来,领头的那人发了狠:“杀了他们!他们这些亵渎河神的人,都该死!” “对,杀了他们,不然河神会降罪我们的!” “杀了他们!” “他们这是对河神不敬,不杀他们遭殃的就是我们了!” 百姓们大声声讨着他们,喊声震得树上的鸟都扑着翅膀在林子中乱蹿。 那个小豆丁也怕得抱紧杨云昭的腿。 这里的人竟然这么蒙昧,杨云昭将她抱起来,走到陆晋身边,愤然道:“你们看看她,不过五六岁,就要被送去祭祀河神。” “你们供奉的到底是神还是魔!哪方神座,会要用这样鲜活的性命来祭祀!” 她指向身后的红衣少年们:“再看看他们!你们又凭什么拿别人家儿女的性命诛求无已!” “你们没有儿女吗,有朝一日,你们的儿女亲人会不会也成为他们中的一个!” “害你们的,你们奉若神明,河神保佑你们了吗?” “他让你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们最该信的不是神佛,而是自己!” “该敬畏的亦不是神明,当是生命!” “这样的河神,你们信来何用!真是愚昧至极!” 林子里无人敢言,树叶‘簌簌’的声音尤为明显。 百姓们互相看着,多年的信仰一朝戳破,竟然是天大的骗局,大家眼中是解不开的迷茫,他们自有记忆起,就信奉河神。 可河神真的保佑他们了吗,他们不也一样会生老病死,事有不顺吗? 先前守着地牢的几人见状,还呵斥着百姓:“别听他们胡说!大家一起将他们拿下,向河神请罪!” 百姓无人动作,虽未离开,但也都未像先前那般,对陆晋等人拳脚相向。 杨云昭的话,到底说进了他们的心里,谁人愿意看自己儿女去送死,哪怕是为了所谓的‘河神’。 那几个守卫见状心生了退意,现在百姓若是倒戈相向,那他们可真就要交代在这了。 陆晋等人岂能放他们走,若是招来官府的人,可未必能有机会,像说动这些百姓一样说动他们了。 他低声吩咐了青羽几句,青羽点了点头,质问起那些守卫:“那些供奉给河神的人都送去哪了,你们想必十分清楚。” “今日,便当着众位百姓的面,给大家一个交待,否则,你们谁也别想跑。” 局面翻转得不可思议,百姓们闻言开始对这几个守卫怒目而视,那些被官府带走的孩子们,难道真如这些人所说,送给河神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一切都是官府所为?纵然这样的答案让人难以置信,但摆在面前的事实,不言自明。 那些穿着喜服的少年男女们,开始言来语去地,将他们在地牢中所受的虐杀告诉众人。 百姓们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其中不乏有将孩子送出去的,听见他们的遭遇,心中悲痛难抑。 呼喊着“还我孩子命来!” “你还我女儿!你们这帮畜生!” “我要你们偿命!你们不得好死!” 大家情绪激动,青羽见目的达到,便站出来开口道:“事到如今,我们不仅要惩治他们,还要让更多被蒙骗的百姓知道真相。” “诸位!现在你们可信,中阳县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河神,不过是官府中人以权谋私,罪大恶极!” “你们被带走的亲人,是生是死,身在何处,我们压着他们,去官府要个说法!” “对!我们去要个说法!” “老子和他们拼了!也要给我的女儿报仇!” “官府能给什么说法,这本就是官府做的好事!我们去拆衙门!” “对,把衙门拆了!” 得知亲人遇害的真相,愤怒中的百姓将那些守卫齐齐压住,捆绑起来,青羽带着几个兄弟,混在人群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奔着官府去了。 那些穿着喜服的少年男女们朝他们道了谢,也跟去作证了。 陆晋的脸色发白,身子晃了晃,杨云昭险险地将他扶住,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心:“陆晋” 青墨也上前扶他:“公子,您怎么样?” 陆晋任两人搀扶着,缓了会儿,才有些力气,摇着头,道了声‘无碍’。 张正从怀中拿出个药瓶,倒出几粒药来:“陆公子,这是上好的伤药,您先服下,我刚刚已经差人去寻大夫了。” 陆晋吞下去,杨云昭紧张地问他:“你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陆晋闻言低笑出声:“咳你当是仙药?吃下去就好。” 杨云昭问完才发觉自己说了蠢话,不自在地咬着嘴唇,垂下了眼,但是扶着陆晋的手一直都没松开。 因陆晋受伤,不方便赶路,几人暂且先在客栈住下。 大夫看过了,青墨问道:“我家公子怎么样?” 杨云昭也在一旁竖着耳朵听,大夫收了诊金道:“这位公子的伤势有些严重,之前应该是没好好休养,现在伤口又裂开,老朽刚刚已经为他重新包扎过,不过万万不可再折腾了,免得落下病根。” 张正道:“姑娘,我刚刚给吕三传了信,他得了信就会快马赶来。” 杨云昭点头道:“吕三哥能来再好不过,张正大哥可给大家报了平安?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上些日子,陆公子的伤势稳妥一些,再启程。” “姑娘放心,连江姑娘那里也报了平安,您只管安心便是。” 见张正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杨云昭便悄声进了陆晋的房间。 她蹑手蹑脚地进门,怕吵醒陆晋,转头就对上一双清明的眸子。 “你没睡?” 第70章 嗜甜 陆晋躺在床上,扬起嘴角:“得亏了我没睡,不然落在你手里,谁知道你会对我做什么禽兽事。” 杨云昭闻言气得瞪他,本来好心来看他,这厮嘴里的话就是不能听。 她想到陆晋不顾伤势来救她,要怼他的话就怎么也没能说出口。 陆晋见她瞪了自己一眼,也没有反唇相讥,还有些不太习惯,不确定地问她:“生气了?” 杨云昭摇摇头,走到床边,想要伸手试试他额头,有没有发热,又觉得不妥,刚刚抬起手就放下了:“你感觉怎么样?伤口恩伤口疼不疼。” “疼。”陆晋难得见她这样,调侃起杨云昭来:“怎么,想用钱来安抚我?” 杨云昭想起自己当时的傻样,暗啐这厮记性怎么这样好,故作大方地应道:“可以啊,你觉得十两银子够不够?” 果然,陆晋闻言,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 杨云昭凑过去,状似关心地问道:“陆公子的卖身契可还在南风馆啊?” “杨、云、昭。”陆晋想起她当初干的好事,咬牙切齿地叫她的名字。 “欸!”杨云昭笑盈盈地应了声。 陆晋见状,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下不能,索性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这死丫头总有办法将人气死。 杨云昭不好将人气得狠了,见好就收,走上前去,轻轻地抚了抚陆晋的胸口,给他顺气。 嘴里还像哄孩子似的哄着他:“好了嘛,是我的不是,我保证再不提了还不成么。” 陆晋本也没真生她气,不过是想起当时狼狈的模样,有些发窘。 但他也没有言语,扭着脑袋继续躺着,只是觉得,被杨云昭这么好声好气的哄着十分受用。 青墨敲了门,端着药进来了:“杨姑娘,我家公子这是睡了?” 杨云昭道:“没有,他醒着呢。” 青墨上前道:“公子,药熬好了。” 陆晋没有动作,只吩咐道:“放那晾着吧。” “禀公子,已经晾好了,现在喝正好。”青墨又补充道:“还有蜜饯,属下也一起拿来了。” 陆晋豁然转头:“要那玩意儿做什么,拿走。” 青墨愕然,愣在那里。 陆晋不耐烦地打断他:“还不退下。” 青墨还想再说:“公子” 杨云昭见陆晋表情有些不自然,脑中一闪,脱口而出道:“你不会是怕苦吧?” 陆晋呼吸顿了一下,不耐烦地伸出手,咬着牙,从青墨那端起药一饮而尽。 尽管他努力装作自然,但杨云昭眼尖地发现了陆晋从咽下去药开始,就一直屏着气。 她觉得好笑,拿出一颗蜜饯,就往陆晋嘴里直接塞去。 陆晋还死要面子地抿着嘴,杨云昭伸出一根手指,轻按了下他包扎伤口的地方。 趁着他轻哼出声的时候,强硬地将蜜饯塞进他嘴里。 陆晋鼓着脸,拿眼等她,杨云昭自己也吃了一颗,回看着他。 陆晋不自在地别开眼,嫌弃道:“这玩意儿甜腻腻的。” 青墨在一旁垂着个脑袋,肩膀都抖了。 杨云昭差点乐出声来,她只好附和着说:“是么,我觉得还成。” 她怕陆晋继续别扭下去,说起了冯梅儿一家的事:“他们一家现下在我们手里,你打算怎么办?” 陆晋想也没想,开口道了声:“随你。” 仿佛他们一家人不值得他费半点心思。 杨云昭说道:“我想着,他们救了我们是事实,要害我们也是事实,就当扯平了,你觉着如何?” 陆晋抬了下巴‘嗯’了一声。 杨云昭半天没有动静,陆晋睁开眼,见她看着自己,他一脸莫名地问:“怎么了?” 杨云昭摇摇头:“没什么,当时我以为你会抛下他们。” 以陆晋的身手,他们两人逃掉不是问题,但他却选择带着那些少男少女一起。 陆晋也沉默了一下:“我以为你会走。” 他说的是让杨云昭跟着那些人一起离开,可她却留了下来。 两人默了片刻,相视一笑。 杨云昭这里风平浪静,顾谚清那边却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他此时看着眼前满身狼狈的亲随,火冒三丈,大骂道:“蠢货!你运的是官粮!官粮!你竟然让人给截了!” 亲随被骂也不敢吱声,只是跪在那里不停地赔罪:“大人,属下怕引人注意,特意装扮成过往客商的样子,也不知那些人会那么大胆子,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强抢,属下也险些命丧其手。” “是什么人干的!” “属下属下不知。” 顾谚清闻言,一脚踹了过去:“不知?你如今跟我说谁截了你,你都不知?” “没用的东西!”顾谚清尤不解恨,又连着补了几脚。 亲随被打得连呼痛也不敢,他坏了顾谚清的事,此时没杀了自己已经算是好的了。 也只能咬着牙忍耐,等顾谚清将怒气发泄出来。 顾谚清烦躁地在屋子里踱着步,到了日子军粮若是送不到,他这身官袍还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两说。 现在要怎么办,就算他把手里所有的钱都拿来买粮,也只能凑够一半。 算上被人截去的那些,按照现在的粮价,他要再凑出来近十五万两! 都是这该死的东西!顾谚清越想越气,拿起茶碗就朝亲随砸去,亲随不敢躲,跪在那里任他打骂。 额头上被砸出了血也不敢擦。 当务之急是要凑够银钱,顾谚清指着亲随:“你拿上我的私印,去借印子钱,要快,这次你若是再敢出什么岔子,我让你人头落地。” 亲随听了,赶紧磕头:“大人放心,属下这次必定将事情办妥。” 顾谚清借了印子钱,开始高价收粮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杨云昭这里。 她眼中透着冷意,顾家、杨家,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杨云昭吩咐来人:“顾谚清一旦收齐了了粮,我们就降价,降回到原本的市价,算算日子,青城山寨的人,也快到了。” 来人兴奋地应道:“是!” 不出所料,顾谚清刚囤完粮不过几日,青城山寨的人就到了这边,来的人是常山。 第71章 嫁祸 常山还胜券在握,做着美梦,等着这次立了功,回到寨子里,自己定会很快坐稳二当家的位置。 就连这回卖粮,只要偷偷地做些手脚,那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大赚一笔。 常山的美梦不长,很快就被打破了,他豁然起身质问来人:“你说什么?都降价了?” “是,兄弟们打听了是这样的,即使有几家小铺子,价钱稍高,也不过是比市价高出个一两成。” 常山一听,傻了眼,这主意最开始就是他给寨主出的,若是他们高价买了粮,转眼就赔了钱,常山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 “怎么会突然降价?” 来人答道:“没打听到确切的消息,先前几日倒是有人在附近州县大量购粮。” 他继续说道:“有些家贫的,因粮价上涨价,年底都未能买上些米,这两日有很多铺子,免费施舍米粮,后来价钱就突然降下来了。” 就这几日,也就是说,若是他们早到些日子,就能赶上那波高价了。 常山仿佛看见到手的银子飞走了,心中又疼又恨,还担心着不知如何向寨主交待。 这会儿也没了主意,想了想问道:“那往京城走的方向呢,沿途的价钱如何?” 来人茫然地摇头:“这这不知道啊。” 常山下了决定:“准备一下,我们回去。” “啊?常老大,我们今早才刚到,要不歇上一天再走?” 常山骂道:“歇什么歇,要是再像这回一样,差个几天就降价,老子上哪卖米去!立刻动身!” “是。” 客栈里,张正正同杨云昭说话:“姑娘心慈,先前受粮价影响,未能买到米的贫苦人家,我们已经免费施了粮。” “顾谚清那头,也已经得了消息,一听说截了他们米粮的人,要将截的米运过来卖,当即暴跳如雷派了一队人马,往这边来了。” “他们是骑兵,脚程要比常山那些人快,即便常山他们现在启程,也定会被顾谚清的人追上。” 张正笑道:“我们只管看他们狗咬狗就是,常山这个小人,当初没少跟着钱宇同我们大当家作对。” 杨云昭听了开口说道:“这样太便宜他们了。” 她沉吟了一会:“张正大哥有没有把握,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赶在顾谚清的人到之前,烧掉常山的米粮?” 张正听了,明白过来,神情亢奋:“姑娘的意思是,烧了常山的米粮,嫁祸给顾谚清的人?” 杨云昭点着头道:“没错,他们谁都别想摘干净,不过我们不能露面,只能暗中行事,张正大哥可有把握?” 张正自信地笑着说道:“姑娘放心,此事对我们来说,易如反掌。” 顾谚清派的人,快马加鞭地奔着常山他们去了,领头的正是那个亲随。 那亲随带着人日夜兼程,心中恨不能将常山他们碎尸万段,若不是这些人截了他的粮,他何至于挨了顾谚清的一顿责打。 心中的怒火已经压抑不住,终于在一个夜里,将他们截堵在路上,并无前言,领着人就杀了上去。 常山等人正忙着救火,被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常山认出领头的,正是之前被他们截了的人。 一边狼狈逃窜,一边心中大骂,这些人竟然上来就将米粮烧了,下手狠辣,看样子,是不打算给他们留半点活路了。 死了几个兄弟,常山也受了伤,火光引来了巡夜的官兵,常山才借此机会带着剩下的人逃了。 张正等人早就躲了起来,一个小兄弟兴奋地说道:“大哥,姑娘的法子真好,这比咱们直接杀上青城山要解气多了,姑娘说这叫什么,什么力来着。” 自从离开青城山,张正也是第一次这么畅快,他笑呵呵地接道:“借力打力。” “对,就是借力打力。” 张正离开的这几日,杨云昭在客栈里闲得无聊。 青羽一直盯着中阳县‘河神’的事情,他本就是个口条好的,将事情的经过讲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地停不下来。 “公子,杨姑娘,您二位是没见到那场面啊,全城的百姓,乌泱泱的一大片,整个街道上都不见空处。” “就跟那海水似的,浩浩荡荡地往县丞府里冲。” “那县丞吓得,您猜躲在哪了?”他不等杨云昭和陆晋猜,就自己忍不住开了口:“躲在了厨房的水缸里。” “有几个当初供奉给河神的小姑娘,就被关在县丞的府中,还有几个清秀的少年,也被他折磨得不成样子。” 青羽说道这些,神色便不像方才一样欢脱了:“还有一些人,不肯听话,被那县丞折磨致死,埋到了后院的园子里,池塘里,还有后山的林中。” “这些是那县丞的姨娘说的,那姨娘也是当年供奉给‘河神’的姑娘,她听话,识时务,才能活下来。” “百姓按照她说的地方,过去找了,有些尸体断了手脚,连个全尸都没有,尸骨上还有动物的齿痕,谁也分辨不出,哪个是自家孩子。” “林子中的哭喊声传出去了老远。” 杨云昭听了心中也不好受:“简直是丧尽天良,那县丞如何了?” 青羽答道:“事情闹得太大,这事儿惊动了知府,县丞被下了大狱,。” 杨云昭气愤道:“百姓竟没当场活撕了那县丞?” 一直沉默的陆晋开口道:“是为了那些失踪的人,只有县丞活着,百姓才能有机会找到自己的孩子。” 青羽点头道:“正是,知府就是这样同百姓解释的,百姓这才同意暂时不杀县丞,不过,大家要派人亲自守着牢房。” 杨云昭道:“这是不再信任官府了。” 她又问陆晋:“你说,这事儿和知府有关吗?” 陆晋道:“有没有关,在他治下发生了这等事,他都难逃罪责,不过现在看来,应当是与他无关的,否则他当场将县丞杀了,这事儿就断了线索查不下去了。” 杨云昭无声地叹了口气,为那些被害的无辜人惋惜。 第72章 娘唧唧 青墨敲门进来:“公子,该喝药了。” 陆晋皱着眉头,将碗端过来,凑上去闻闻,这药竟不似之前那样难闻:“这是什么药?” 青墨答道:“是杨姑娘吩咐的,给您补气血用的。” 杨云昭也说道:“你受伤后一直也没好好养着,这是温补的药,并不难喝,你尝尝。” 陆晋:“”尝尝药? 他暗自撇了下嘴,憋着气一口闷了下去,药见了底。 陆晋咂吧下嘴,别说,这药滋味儿还真不错。 将碗扔给青墨,对杨云昭说道:“这药还成。” 快到年底,天越来越冷,加了炭盆还不够,杨云昭即便是在屋子里待着,也要抱着个手炉。 陆晋只用盖个薄被就成,还笑她:“我看你也该跟着练练武了,不如我勉为其难收你为徒?” 杨云昭反呛他:“不劳烦陆公子了,我有钱,我能烧地龙。” 陆晋见她这样,像炸了毛的猫儿有意思极了。 青墨又拿来温补的药,这药陆晋喝得痛快。 杨云昭抱着小炉子,对青墨说道:“还有了吗?” 青墨疑惑地看她:“杨姑娘是说这个药?” 杨云昭点点头。 青墨说了声‘还有’。 杨云昭笑着说:“那劳烦你再跑一趟,给我也来一碗。” 陆晋这几日躺得浑身不自在,正拿了把剑,半靠在那里活动着手腕,闻言顿住了动作,蹙起眉头:“你受伤了?” “没有啊,天气这么冷,想喝点热乎的,既然还有多余的,给我也来一碗吧。” 陆晋吩咐青墨:“别给她拿。” 转了头又说杨云昭:“药也是随便乱喝的?” 杨云昭也纳闷了:“五红汤有什么不能喝的,平日里我就喝它补身子啊。” 陆晋:“五红汤?” 杨云昭的眼睛澄澈极了:“对啊,女子补气血的时候都会喝的啊。” 陆晋:“!” 他咬着牙,愤怒了:“你给我喝女子喝的玩意儿?” 杨云昭看着陆晋,好像受了凌辱一般,脸色十分难看,她也不解了:“药还要分男女吗?” 青墨已经憋着笑退出去了。 陆晋让她问的一哽,瞪着她,愣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偏杨云昭还一脸‘你不要无理取闹了’的表情看他,陆晋第一次知道有口难言是什么滋味儿。 陆晋脸上像挂了层寒霜,臭着一张脸,指着门口,冲杨云昭道:“你给我出去。” 第二日,青墨又熬了药,站在门口不敢送进去,正好叫杨云昭撞见了。 她接过来:“我来吧,你再去端一碗来。” 青墨如释重负地跑了:“好。” 杨云昭:“” 陆晋见她端了药进来,还臭着个脸,嫌弃地说道:“把这娘唧唧的药拿走。” 杨云昭理也没理他,端着药坐了下来,悠闲地自己喝了。 陆晋:“”自作多情了。 不一会儿,青墨又端了一碗进来,送到杨云昭跟前就退下了。 陆晋见她又要再喝,多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闭上了嘴。 杨云昭余光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放下了碗:“唉,喝不下了陆公子?帮个忙呗。” 见陆晋没说话,杨云昭叹了一口气:“唉” “拿来吧。” 杨云昭偷偷扬起唇角,又很快掩饰下去,端给陆晋:“劳烦陆公子了。” 陆晋板着个脸,点了点头,一口就闷了。 杨云昭出了门,再也忍不住,一路上偷笑着回了自己房里。 陆晋怎么会是这么个性子,他竟然如此嗜甜,还这么别扭,从前怎么没有发现呢,真是太有趣了。 这日,陆晋说要拿给她件东西,杨云昭问道:“青羽说你找我,要给我什么?” 陆晋坐在那里擦剑,抬眼问她:“你叫蓁蓁?” 杨云昭愣住了,下意识地点了头。 她想起前世,陆晋在庄子上养伤的时候,有一日问她:“你可有小字?” 杨云昭摇摇头说‘没有’,女子的小字都是亲长给起的。 她自小就被送到庄子上,无人问津,哪里会有亲长记得给她起小字这样的事。 第二天,陆晋递给她一张纸,纸上就写着‘蓁蓁’二字。 陆晋笑着问她:“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喜不喜欢?” 杨云昭那时心跳得很快,腼腆地低着头,突然又大着胆子看了他一眼,小声地说了声‘喜欢’。 杨云昭回过神,问着陆晋:“你把我的银锁拿回来了?” 打银锁时,她鬼使神差地把这个小字刻了上去,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 陆晋将银锁放到她的手上,低声问道:“是‘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的蓁蓁?” “嗯。” 陆晋笑了笑:“是个好名字。”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她,说道:“子谦,是我的字,不是假名字。” 杨云昭没想到他要说这事‘哦’了一声。 哦?这什么反应? 陆晋眯了眼睛,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你不信?” 杨云昭愣道:“没有啊。” 青墨在敲门:“公子,有个孩子找您,她说是认识您的。” 孩子?陆晋让他进来,青墨身后跟着个小姑娘,还当真是认识的。 正是当时杨云昭从刀下救下来的小豆丁。 小姑娘换了身浅蓝的袄子,衬得小脸莹白如玉。 乌溜溜的眼珠,像黑玛瑙一样,圆胖的脸蛋,像是暄软的馒头,杨云昭见了想捏一捏。 小姑娘还真不怕生,见到杨云昭嫩生生地喊了声‘姐姐!’ 软糯的声音可爱得不行。 陆晋坐在一旁,朝她招了手:“你认识我?” 杨云昭撇嘴,说话这么冷淡。 小姑娘迈着小步子走过来,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说:“对,我认识你,你是镇国公府的世子,陆晋。” 杨云昭没想到,这小姑娘一点不含糊地把陆晋的老底给露了。 杨云昭转头看向陆晋,陆晋用余光瞟着杨云昭,屋子里一时安静极了。 陆晋看着小姑娘默不作声,那小姑娘又接着说:“我来找你收留我。” “呵”陆晋吩咐青墨:“把她拎出去。” “是。”青墨可是拿陆晋的话当圣旨一样听的,果真拎着小姑娘的后领,就将人给提了起来。 小姑娘在空中四肢乱蹬,嘴里嚷嚷着:“你不能这么对我!快放开我!” 第73章 小豆丁 小豆丁被青墨提着,肥短的四肢猛力挣扎:“陆晋,你敢这样对我?快放开我!” 陆晋充耳不闻,小豆丁见青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马上换了态度,谄媚的样子让杨云昭开了眼。 “陆晋哥哥,你看看,你真不认识我啦?” 小豆丁说着话,还努力扭动身子,把自己的小胖脸伸给陆晋看。 一脸纯真地冲着他笑:“你再仔细看看,我是,我是菲衣呀。” 陆晋还是稳稳地坐在那里,小豆丁瘪了嘴巴,眨眼间就又换上了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软着声音冲着陆晋说:“陆晋哥哥,你再看看我呀,我长得还和以前一样的。” “你忘了吗,小时候你还骗过我糖吃呢。” 陆晋听了脸都黑了,冲着青墨道:“还等什么,还不给我拎出去。” 小豆丁扯开嗓子开嚎:“呜呜陆晋哥哥” 青墨拎着他出去,小豆丁的叫喊声顿时停了下来,杨云昭听到她对青墨说:“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哪里有半点刚刚撒泼打滚的样子。 杨云昭咂舌:“这小孩” 陆晋瞧上去并不意外,显然很了解这小豆丁是什么样的人。 杨云昭歪着脑袋叫了一声:“世子爷?” 陆晋很镇定:“嗯,出门在外,行事方便。” 听声音还听不出什么异样,但他反复地擦着剑身的同一个地方。 杨云昭看了一眼开口唤他:“世子爷。” “嗯?” “剑都反光了,别擦了。” “”动作顿住。 杨云昭说完,便施施然离开了。 她前脚一走,小豆丁菲衣就来挠门,在陆晋门外小声地喊他:“陆晋哥哥” 她探出个脑袋,见陆晋眼皮也没抬一下,马上换上了笑脸。 迈着小步子朝陆晋走去,跟他套着近乎:“陆晋哥哥,你看我一点没变是不。” 见她毫不见外地爬上了对面的凳子上,哼哧哼哧地坐了下来,陆晋斜她一眼:“是没变。” 小豆丁刚要笑起来,陆晋又悠悠地补上一句:“胖得跟从前一样。” 小豆丁的笑僵硬了,很快又换上一副可怜相:“陆晋哥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这下是真的没法子了,你要是不管我,我就要埋骨他乡了。” 陆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身边还会缺人?” 小豆丁一脸诚恳地看着他,狠狠地点了头:“是真的,我的侍卫若非不敌,也不会将我藏到那个地牢里。” 陆晋闻言终于拿正眼瞧她了:“你想让我送你回去?” 小豆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人到现在也没来找我,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在这里我只认得你了。” 陆晋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唤来青墨:“去给她安排个住处。” 青墨应道:“是。” 小豆丁跳下凳子,头也没回地走了。 杨云昭这边,张正一脸喜色地将一个匣子交给她:“姑娘,您交代的药吕三送来了,因要制成药丸,就多用了些工夫。” “这是吕三叫人快马先送过来的,他们一行人,带得东西多,跟在后头,得晚几日才到。” “吕三哥也要来了?”杨云昭也很高兴:“那还有谁?” 张正笑道:“那小子没说。” “那快去跟掌柜的定些空房,不,将客栈包下来好了,也不知他们来了多少人,这大年底的,不好找店住。” “是,我这就去说一声。” 第二日,陆晋拿着药丸问道:“怎么换药了?” 青墨道:“是杨姑娘送来的,说是上好的伤药。” 青羽在一旁接着话:“公子,是杨姑娘特意送信回去,让吕公子将伤药制成药丸送来的。” 陆晋颔首:“知道了。” 他倒出一粒扔进嘴里,青墨欲要接过瓶子,陆晋反手就将瓶子揣进了怀里,青墨默默地将手收了回去。 出了门,青墨问青羽:“你说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青羽白了他一眼:“我哪知道。” 青墨:“那这个天气,公子为何要吩咐敞着门?” 青羽:“我哪知道。” 青墨:“” 他们住在客栈里,天气又冷,杨云昭畏寒,不想出门,无事的时候便去找陆晋说话,一连两日,杨云昭都没再过来。 陆晋起身正要出去,看见守在门口的青墨,又顿住了脚步,问道:“杨姑娘在做什么?” 青墨茫然地摇头道:“属下不知。” 陆晋转身回了屋子里,吩咐道:“不必守着了。” “是。” 杨云昭此时正在房间中陪菲衣玩投壶。 她屋子里炭盆烧得足,热乎乎的,和菲衣两人玩得出了汗。 “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厉害。” 杨云昭惊讶了,这小豆丁几乎是百发百中。 小豆丁得意地扬扬小胖脸:“那可不,我投壶可是这个。”她伸出一个大拇指,毫不谦虚地夸赞自己。 “我就不信了,我会输给你”杨云昭抓起几支羽毛箭,起了胜负欲,势必要赢上一回。 笑话,输给一个六岁的孩子可丢大脸了。 堪堪中了两支,杨云昭开始耍赖了:“不玩了,不玩了,一身的汗。” 小豆丁不客气地笑话她:“杨姐姐,你不是怕输吧。” 还真是,杨云昭嘴硬道:“瞎说,我只是饿了,没力气了。” 小豆丁颠颠地跑过来:“杨姐姐,我们去打雪仗吧。” “不去,那么冷,要冻死了。” “杨姐姐,走吧,我们冷了就回来,我这辈子还没打过雪仗呢。”小豆丁瘪个小嘴求她。 这辈子?她总共才活了六年。 又见她大眼忽闪忽闪的,十分怜人:“求求你了,杨姐姐~” 杨云昭哪里见过这么缠人的小孩,偏她长得还这么漂亮,像个年画娃娃似的。 正犹豫的时候,小豆丁乐着蹦了起来:“杨姐姐这是答应了,你最好了,人漂亮,心地还好。” 杨云昭被她拉着,稀里糊涂地去了外面。 小豆丁见到雪,兴奋地打了个滚:“杨姐姐,来打我呀~” 杨云昭弯下身子,攥了个雪团,对着小豆丁就扔了过去。 她瞄着的是小豆丁的屁股,结果她正打着滚呢,一个翻身,雪团径直砸到了她的脸上。 小豆丁:“” 她见杨云昭又捡起了个雪团,一骨碌爬了起来:“哈哈哈哈哈这才叫打雪仗啊!” 杨云昭:“”敢情这小豆丁是真没打过雪仗。 第74章 受寒 小豆丁也学着她攥了雪团,她贪心,一口气攥了好多个,用斗篷兜着,围着杨云昭打。 杨云昭蹲下攥雪的时候,挨了好几下。 一个雪团直接砸到了杨云昭的脖子上,冷得她一激灵,跳着脚将雪抖落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豆丁在一旁笑得都看见了嗓子眼儿。 杨云昭也不客气了,用斗篷兜了一堆雪,也不攥雪团了,追着小豆丁跑。 小豆丁大叫一声,笑着跑开了:“啊,杨姐姐,你作弊” 杨云昭几步撵上她,兜头就是一撒,小豆丁当时就成了个小雪人儿,僵住了。 她还兴奋地直蹦跶:“杨姐姐!好凉哦!我脸上都是雪,都睁不开眼了~” 杨云昭笑着退开几步:“你甩一甩头。” 小豆丁闻言,用力地甩了几下脑袋,那雪像黏住了一样,只掉了一点点。 杨云昭趁着这时候又捡起雪团,对着小豆丁砸,半点没有谦让的意思。 嘴里还笑着道:“我今天就欺负小孩了!” 小豆丁一边捂着脑袋一边躲闪,一个不慎,头朝下地栽到了雪堆里,只剩两条小胖腿儿在外面直蹬。 杨云昭见状乐得直不起腰,赶紧去帮她,可她乐得手上使不出力气,拽了两下没拽出来,小胖腿还在乱蹬,滑稽得不行。 她正要再去拽小豆丁,旁边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抓住小豆丁的一只脚,倒提着把人拽了出来。 像抖衣服似的抖了抖,小豆丁身上的雪‘扑簌簌’地往下掉。 杨云昭见了愣了一下,然后又捂着肚子笑开了。 许是笑声太感染人,陆晋的眼角眉梢也带了笑意,像是化开的雪。 两人衣裳已经半湿,再玩下去该着凉了,小豆丁意犹未尽地回去了。 早在两人玩得正欢的时候,陆晋就吩咐人准备了热水还有姜汤,杨云昭捏着鼻子灌了一碗,才觉得手指僵硬得回缓了些。 杨云昭帮着小豆丁解下湿了的衣裳,还要再解,小豆丁警惕地看着她,捂着衣领跑开了。 “你跑什么,不将湿的衣裳换下来当心生病了。” 小豆丁往陆晋身后躲,还摇着脑袋:“不,不,我自己来,男女授受不亲。” 杨云昭闻言愣了一瞬,然后猛地抬起头来,声音都变了调了。 她指着小豆丁不敢置信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是男孩?” 小豆丁闻言,眼神纯净点了点头:“对啊。” 杨云昭直愣愣地盯着他,半晌都没回过味儿来,又看看陆晋问道:“他真是男孩?” 陆晋见她这样,点了点头,他也没想到杨云昭一直以为菲衣是女孩。 杨云昭不甘心地看着小豆丁,本来以为是个软糯糯的小姑娘呢,她嘟囔着:“可惜了长得这么可爱。” 陆晋耳尖听到了,没能忍住笑了出来。 小豆丁咬着嘴巴问她:“杨姐姐,你不会不喜欢我了吧。” 杨云昭默默摇头:“不会” 明显心口不一,小豆丁委屈了。 杨云昭到底是着了凉,夜里醒来,嗓子疼得说不出话,她想下床倒点水喝,头昏昏沉沉的,又实在没有力气,索性就继续睡了。 第二天一早,小豆丁就来找她,见她房门紧闭,想她应当是昨天玩累了,便没打扰。 到了午时,还不见杨云昭出来,小豆丁只能无聊得窝在陆晋那里。 可陆晋这个大木头也是个无聊的,他哪里会像杨云昭那样陪自己玩。 当下就不满地抱怨:“杨姐姐就会陪我玩。” 陆晋眼也没抬:“慢走。” 小豆丁气得一蹦,脸上的小肥脸蛋儿还抖了抖。 他从榻上跳了下来,小跑着就去了杨云昭那里。 没等一会儿,就垂着个脑袋又回来了,沮丧地说:“杨姐姐怎么那么能睡啊。” 陆晋闻言道:“她没醒?” 小豆丁摇摇头:“没有。” 陆晋又翻了几页书,皱起眉头,然后烦躁地将书扔到一旁,起身就大步走了出去。 杨云昭的房门果然紧闭着,他试着敲了敲门,没人应声,陆晋又加了力道:“杨云昭?” 还是没有动静,陆晋又敲了几下,没了耐性,掌下用力,门栓应声而断。 他绕过屏风,见杨云昭脸白得不正常。 陆晋心头一紧,疾步走了过去。 在她额上试了试,蓦地脸色一沉,低声叫了几声:“杨云昭,杨云昭,醒醒。” 见她半点反应也没有,陆晋立马去叫了人去请大夫。 大夫很快过来,开了药,说是受凉了。 药煎好了,杨云昭还是没醒,陆晋低声叫她,杨云昭都没有反应。 他拿过药,用勺子一点点喂进杨云昭的嘴里,但她紧咬着牙关,药送不进去。 陆晋哪里会服侍人,一边喂药,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着流出来的药汁。 青墨在一旁道:“公子,属下来吧。” 陆晋顿了顿:“你告诉我怎么做。” 青墨:“用细竹送进杨姑娘口中,再喂药就成了,公子稍等片刻,属下已经叫人去找了。” 陆晋点了点头,坐在了杨云昭的床边等着。 小二送来细竹,陆晋笨手笨脚地往杨云昭口中送,许是戳疼了,杨云昭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陆晋见状松了一口气,赶紧端来药,拍着她的脸:“醒了就好,先把药喝了。” 见杨云昭茫然地看着他,没有反应,陆晋又将话说了一遍:“你病了,大夫开了药,喝了药再睡。” 杨云昭反应了一会儿,点点头,就着陆晋的勺子喝了。 那药极苦,杨云昭本就刚醒,被那味道一冲,当即就俯在床边吐了,她胃中没有东西,只是干呕。 陆晋赶紧将药拿开,拍着她的背:“好一点没有。” 青墨到了些温水,陆晋自然地接过来,喂给杨云昭。 青墨道:“公子,要不让杨姑娘先吃点东西吧。” “也好。”陆晋将药交给青墨:“拿出去,一会重新煎了再送来。” “是。” 杨云昭晕乎乎地就要闭上眼睛,陆晋赶紧将她摇醒:“先别睡,一会儿吃了饭再睡。” 杨云昭嘤咛一声,半睁着眼,看着陆晋。 陆晋这时候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又担心她睡过去,想了想,只能同杨云昭数落起菲衣那个小豆丁了。 “那小子打小就是个麻烦东西,就应该让他在雪堆里多插一会儿。” 第75章 荆州来人 小豆丁菲衣,在屏风处探头探脑。 陆晋早听见了声音,没搭理他。 菲衣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歉疚地冲着杨云昭叫了一声:“杨姐姐。” 杨云昭见是他来了,用被子掩了口鼻,闷声道:“你快远着些,别过了病气给你。” 小豆丁反倒还凑上来,小脑袋靠在她手边:“杨姐姐,你要快点好起来。” 他似是还有话要说,停顿了一下,又小心地问道:“杨姐姐,你以后还会陪我玩打雪仗吗。” 杨云昭见他这模样,心下一软,摸了摸他的头应道:“好,以后还陪菲衣玩。” 小豆丁闻言眼睛顿时亮了,支起脑袋正要说话,被陆晋拎着后衣领,捂了嘴提了出去。 他在陆晋手里‘呜呜’地挣扎,‘嘭’的一声被关在了门外。 陆晋走回来,把杨云昭捂着口鼻的被子拽下来。 杨云昭便拿手挡着,陆晋‘嗤’了一声,又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行了吧,我还怕你这点小病?” 病中的杨云昭显得特别听话,乖巧地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个脑袋,眨着眼睛看他。 陆晋被看得微微不自在,轻咳一声掩饰着:“要不要喝点水。” 杨云昭轻摇着头。 陆晋一时不知自己是坐下好,还是站着好些。 他找着话说:“我看你也别惦记修什么地龙了,往后冬日里就放个炭盆得了,冷了就在屋子里蹦跶,还能锻炼身体。” 杨云昭立马摇头,本就头昏脑涨,这么一摇,整个人就晕乎乎的了。 陆晋赶紧上前扶住她的脑袋:“别摇了,逗你的。” 杨云昭也知道,她冲着陆晋浅浅一笑。 陆晋手中托着她的脑袋,杨云昭脸上的温热,透过掌心传过来,痒痒的,一时叫他忘了放手。 青墨敲门进来,让陆晋回过神来,他将饭菜拿来摆到床边的小桌上。 “公子,厨房熬了热粥,还配了些小菜,杨姑娘的药也热上了,吃了饭就可以喝了。” “还有什么事?”见青墨还没离开,陆晋问道。 青墨答道:“是那位菲衣小公子,好像也病了,刚刚打了几个喷嚏,属下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 陆晋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这麻烦东西。” 青墨嘴角一抽,默默地退了出去。 杨云昭这病,除开前两日严重些,吃了药后她精神渐好,在房中就呆不住了,却也被张正陆晋几人勒令不准出门。 陆晋有时会拿着本书过来看,他是个言辞吝啬的,一坐就是大半天。 杨云昭看着他更无聊了,这日,她唤道:“陆晋。” “嗯。” “你看什么书呢?” 陆晋将书名立给她看,是一本‘吴子机策’,杨云昭恹恹地窝在榻上:“你给我读读呗。” 她本意是想借来看看,谁知陆晋闻言,向前翻了几页,声音低沉地念了起来。 晦涩难懂的句子从他的薄唇里念出,就像在清冷的雪天里,临窗而坐,手中捧着热茶,舒服得让人喟叹。 陆晋读了几段,便觉察出不对。 杨云昭伏身在榻上,呼吸绵长,日光透过窗子,散散落落地洒下来,杨云昭就那般安静地睡在光影里。 陆晋停下了声音,拿着书的手收紧了些许,许久,又放低声音继续念了起来。 小豆丁菲衣病得来势汹汹,被拘在了房里,青墨青羽每日绞尽脑汁地哄骗他喝药,的确不是个省心孩子。 这日,杨云昭刚用完早膳,便听见外面卸车的动静。 接着就是碧珠熟悉的声音,还没进客栈的门,碧珠就扯了脖子喊她:“姑娘!姑娘!” 杨云昭打开窗子,见碧珠蹦跳着冲她招手,绛红也来了,东西还没卸完,就跟着碧珠一起朝楼上跑来。 碧珠见了杨云昭,眼睛里含了泡眼泪,冲过来就抱住了她。 初时还瘪着嘴巴,抽抽噎噎的,后来杨云昭拍了拍她的背,碧珠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声震天。 杨云昭只得好笑地安抚她:“姑娘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么,快收收眼泪。” 碧珠哭得话都说不利索,放开杨云昭。 用袖子擦着眼泪:“奴婢,奴婢这就去,谢,谢谢陆公子,奴婢去给,陆公,公子磕头去。” 绛红也红着眼眶,悄悄地拭了眼泪:“奴婢也去给陆公子磕头。” 杨云昭眼见着自己的俩丫鬟,头也没回地奔着陆晋那里去了,她好笑地摇了摇头。 吕三上了楼,为杨云昭把了脉:“姑娘无大碍了,就是身子弱了些,好好调养一段日子就好。” 杨云昭笑盈盈地同他道:“吕三哥一路劳累了,还得请你去看看陆公子,他用了伤药,瞧起来是没什么事,但此番这样一折腾,就怕落下病根。” 吕三笑着说道:“姑娘放心,方才上来的时候,我先去看了,陆公子好好休养就可,我亦带了些珍贵的药材,保证他身体无恙。” 杨云昭点了点头:“那就好。”又问吕三:“大家都怎么样?” 吕三将荆州的消息讲给杨云昭听。 “赵川兄弟和大当家还在京城,他们不敢在京城动作太大,只能小心行事,京城的米粮价格便没抬得太高,恐引人注意。” “另外,他们二人还按您的吩咐,辗转几番从顾氏手中买了您生母的陪嫁庄子。” “事情很顺利,还要多亏了这次顾氏兄长顾谚清派人回京取米,他的亲随向顾氏求助,顾氏知道事大,不敢叫您父亲知晓,只得暗中将您生母的陪嫁庄子卖了凑钱。” “不过只买回来一个庄子,若是一起买得多了,目的就太明显了。” 杨云昭点头道:“无妨,我们一点一点清算,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我要顾氏把欠我的,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吕光也很赞同:“没错,此时不宜操之过急,顾家势大,我们只得徐徐图之。” 杨云昭又问:“对了,青城山寨那边如何?” 吕光提起这事儿就觉得解气:“青城山的寨主钱宇,这回可算是吃了大亏,多半数的钱都用来囤粮了,听说气得在寨中大发雷霆,将常山的腿都打折了,还是他的几个手下,凑钱给他请的大夫。” 第76章 饶命 “姑娘,还有个好消息,这次我们一买一放的,本以为会亏损些钱,不过在荆州时,收到了阿福小兄弟的来信。” 吕三言语中透露着兴奋:“他那边借着机会新开了许多铺子,人手不够了,就招了些无家可归的人来做工,账本还没送来,但他估算着,不出几月,便可回本。” 杨云昭闻言笑着称道:“阿福这事儿做得好,既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人,又给我们铺子招了人手,一举两得。” 吕三点着头:“他是真正做生意的料。” 杨云昭道:“这段时日辛苦吕三哥了。” 吕三摇着头:“我倒不曾帮上什么忙,不过辛苦张公子是真的,姑娘不在荆州的这些日子,多亏了张公子帮忙周旋。” “就连此次捉住害了姑娘的那几人,也是他设的计策。” “竟然将人抓住了?”杨云昭惊讶道,当时她和陆晋跳了海,倒是想着秋后算账来着,但没曾想,张澈已经将人抓住了。 吕三点头道:“正是,张公子设了个计策,让他们自投罗网。” 杨云昭来了兴致:“如何抓到的,吕三哥快同我说说。” “姑娘既想知道,为何不直接问在下。” 乍一闻这个清冷的声音,杨云昭吓了一跳,她蓦地抬首,看见一身青衫,作书生打扮的张澈,带着浅笑,安静地站在那里。 “你怎么来了?” 张澈还未说话,吕三就开了口:“江大人给张公子来了信,叫他准备一下就可以进京了,张公子执意要见到您平安再离开,知道您在这里落脚,就跟着我们来了。” 杨云昭向他道谢:“劳张公子挂心了,听吕三哥说,别院中的诸事也多亏了你。” 张澈还是那副神态:“举手之劳而已,杨姑娘不必同我道谢,此番见你无恙便好。” 他继续问道:“之前绑走姑娘的人也带来了,由姑娘定夺如何处置。” “这事儿先不急,左右他们也跑不了,我更好奇,张公子是如何让他们自投罗网的。” 张澈笑了笑说道:“不过是放出消息,高价保了一趟镖,因不知他们逃到何处,就将走镖的地点定在了我们要经途的长风镇。” “那几人到的比我们还早些,我们又有江姑娘给的画像,照了面就将他们抓住了,并没费什么工夫。” 杨云昭问道:“那你怎么知道那些人一定会去的?” 张澈云淡风轻道:“我不知道,只是试一试而已。” 杨云昭:“” 吕三听了也无言了,他还当这位张澈公子运筹帷幄,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呢。 小豆丁赖在陆晋房中:“我听说杨姐姐家中的人来了。” 陆晋:“嗯。” 小豆丁:“杨姐姐要走了吗?” 陆晋:“不知道。” 小豆丁:“我刚刚去瞧了一眼,看见杨姐姐那里有一位长得特别好看的公子。” 陆晋:“你哪那么多话。” 小豆丁:“那你哪来那么大脾气,有本事你冲杨姐姐发呀。” 陆晋皱起眉头,觉着这烦人东西聒噪死了。 小豆丁还暗戳戳地挑着陆晋的神经:“我要是杨姐姐我也不爱同你说话,一天到晚耷拉个脸。” 这话让陆晋想起杨云昭生病的时候,自己只是坐在那里看书,俩人相对无言,心里就烦躁起来。 小豆丁见陆晋拿着书,半天也没翻页,心里贼笑起来。 陆晋又坐了半晌,不耐烦菲衣这个碎嘴子,便起身出了房门。 杨云昭的房间敞着门,叫他正好看了一场好戏。 那些绑走杨云昭的人被捆得结实,嘴巴塞着布团,寒风瑟瑟里穿着单衣。 陆晋心里‘啧’了一声,杨云昭这么怕冷的人,为了冻他们,自己宁愿披上厚厚的大氅,坐在那里审人。 也不对,确切的说,是琢磨着怎么折磨人。 杨云昭发现了他,陆晋便施然进了屋子。 “陆公子,你觉着杀了他们好呢,还是折磨够了再杀呢。” 陆晋闻言笑了,语气温和地同她商量:“陆某认为,折磨够了再杀好些。” 杨云昭深以为然。 被绑着的那几人发出‘呜呜’的声音。 杨云昭问道:“怎么,你们有话要说?” 她示意人将他们口中塞着的布团除掉。 那人跪在地上,对杨云昭道:“姑娘,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宽宏大量,饶过我们吧。” “只要您放过我们,我们就告诉您是受了谁的指使来抓您的。” 杨云昭似是觉着好笑,轻声‘呵’了一声:“你觉着我不知道是谁吗。” 那人没想到杨云昭竟然会知道,失了筹码,一时慌了神:“姑娘,我,我们还有用,我们能帮您对付那人。” “我要你们这些无用之人作甚?不是想将我卖给人贩子吗?怎么,这也是你的雇主要求的?” 那人闻言,喏喏地不敢张口,将杨云昭她们两个小姑娘买给人贩子,是他们临时起意的。 杨云昭哼了一声:“能用这等龌龊手段来对付两个小姑娘,像你们这些下三滥的人,还想着让我放了你们?想必在你们手上吃过亏的小姑娘,也不止我们这两人。” 想到此,杨云昭心中起了怒意,质问他们:“她们有没有求过你放过她们?你们放了没有!” 那些人心中惧怕,口中只说着:“姑娘饶命,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一起绑着的人见状,也跟着磕头。 杨云昭沉默了一会儿:“既然你们不想死,我就好心饶你们一命。” 那些人闻言大喜,互相看了看,都开始朝杨云昭磕头:“多谢姑娘饶命,多谢姑娘,姑娘真是活菩萨。” 吕三张正站在一旁,正想要说什么,又听杨云昭开口道:“将他们的手脚折断,每日卸掉一截骨头,等到我们回去的时候把人带着,我要给邓曦送去一份大礼。” “还劳烦吕三哥看着点,别叫他们死了。” 吕三乐呵地应了。 张澈已经查明,他们是受到邓曦的指使。 邓曦的手被花瓶碎片割伤,留下了疤痕,知府夫人打听到江家请到了医术高明的大夫,料想一定有办法除掉邓曦的伤疤。 但江皖舒又不曾同邓曦交好,好一番推脱,叫邓曦暗恼,便派了人想要划伤江皖舒的脸,看她能不能治,心思歹毒至极。 江皖舒知道张澈要来见杨云昭,便托他带话,她等着杨云昭回去,亲手报仇。 在场的人听见杨云昭如此吩咐,都讶然地看向她,张正吕三他们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兴奋,张澈只是挑了挑眉,看不出想法。 而陆晋么,他纵然侧过了脸,杨云昭也看见了他在偷笑。 杨云昭问他:“陆公子以为如何?” 陆晋勾着嘴角道:“这等办法甚好。” 地上的那几人听了,惊恐地瞪着杨云昭,早有人上前堵住了他们的嘴,拖着他们下去了。 第77章 午膳提前 陆晋随着吕三他们出去了,唯有张澈还在屋子里。 孙嬷嬷留在了别院,她托张澈给杨云昭带话,无非是一些叮嘱她注意休息的关心之语。 杨云昭仿佛看见她在自己面前唠叨的样子,偏偏自己又不听话,孙嬷嬷每次都无可奈何地叹着气,然后又无微不至地照料自己。 离开的这些日子,杨云昭也很想念她。 张澈想起件事儿,还未讲呢,先笑了出来。 杨云昭问道:“怎么了?” 张澈带着笑意道:“你离开的这些日子,孙嬷嬷整日都魂不守舍,无心做事,有一次还见她坐在院子里,拿个布偶扎针。” 杨云昭惊愕道:“孙嬷嬷在扎小人儿?” 见张澈点了点头,她问道:“孙嬷嬷扎的谁?” “咳邓曦。” ‘噗’杨云昭想起那画面,没忍住乐了出来:“我不曾想到,孙嬷嬷还特意做个小人儿。” “碧珠做的。” 杨云昭:“这就不意外了。” 张澈也没忍住笑意:“碧珠在来的路上,还带了几个,无聊的时候,就坐在马车里扎小人儿,她包袱里现在应当还有呢。” 杨云昭听了,笑得直抖:“哎呦,哈哈哈我得好好赏,赏她。” 杨云昭笑得欢快,陆晋在房里都听见了。 他们房间本就离得不远,斜对面而已,小豆丁菲衣看见陆晋,坐在那里,沉着个脸,拿块棉布擦剑。 心中腹诽他,锃亮了都,还擦。 “青墨!” “公子。” “店家怎么办事儿的,磨蹭什么呢!” 青墨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回话:“禀公子,您突然吩咐提前布置午膳,客栈的伙计年底都回乡了,人手不够,一时忙不过来。” 陆晋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青墨一个激灵,赶紧道:“属下这就带着人去帮忙。” 说完闪身就出了屋子。 青墨去厨房催了,带着青羽手忙脚乱地去帮忙。 终于在陆晋满意的神色里,将杨云昭他们叫出来,去厢房用膳了。 青墨去请杨云昭的时候,她正听张澈跟她讲荆州的事情。 张澈讲起来要比吕三他们有趣多了,杨云昭还暗道,不愧是舌灿莲花的御前红人。 她正听得津津有味,青墨就过来敲门了,说是陆晋吩咐后厨,给大家接风洗尘。 “怎么午膳布置得这样早?” 青墨低眉垂眼地答道:“公子一早就吩咐了,许是店家手脚麻利,天气冷,饭菜趁着热吃正好。” 杨云昭闻言,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 跟着后面出来的张澈,路过陆晋的时候,深深地多看了他一眼。 陆晋毫无惧色地同他相视,还颔首打了招呼。 这一切杨云昭都毫无所觉。 午膳摆得早了一个多时辰,杨云昭其实还不大吃得下去,但想到是陆晋的心意,不好拂他一片好意。 杨云昭没那么多规矩,她很喜欢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吃饭的感觉。 她发现桌子上有几盘菜,切得有些,嗯,惨不忍睹。 她也不知怎么想得,下意识地看向陆晋,陆晋如无其事地夹起一块青菜,吃了一口。 然后顿住了动作,看了青墨一眼,咬着牙把青菜吞了下去。 青墨还是很有眼力见儿的,见状,也夹了一口尝了尝,然后也如陆晋一般闭紧嘴巴强咽下去,头低得快掉地上了。 杨云昭疑惑着也伸出筷子要夹那盘菜,陆晋眼疾手快,将盘子换到了自己跟前,大家吃得热闹,没人注意到这处。 杨云昭倒也未曾多想,简单地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 但她还是留意到了,陆晋将那盘青菜一根不剩地全都吃了。 她心下狐疑,陆晋这个无肉不欢的,什么时候这么爱吃青菜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陆晋回了房间,便匆匆忙忙地拿了茶壶猛灌,青墨站在一旁,像个做错事的小媳妇儿似的,不敢说话。 青墨出去又给陆晋拿了壶茶水,他犹豫了一下,吞吐地开口解释:“公子,那,属下,那盐和糖,长得也太像了” 他多放了几勺盐,他也记不清了。 陆晋伸出手指了指他,欲言又止,最后挥挥手,让他出去。 青墨干脆地应了声‘是’,便退出去了。 陆晋头疼地按了按额角,悲催地又喝了一壶茶水。 他们在客栈中其乐融融,冯梅儿一家就不好过了。 那县丞供出他们村子的几户人家,暗自修了密道,为他偷偷运走那些少年男女提供方便。 百姓们知道后,一拥而上,进了他们村子就开始砸,见了人就动手。 里正家被砸得最狠,他的儿子见了,还趾高气昂地骂道:“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一群贱民也敢如此嚣张,老子在官府中有人!” “还不给我滚出去,小心将你们都抓紧大牢,这辈子也别想出来!” 百姓们听他这话,本就在愤怒中,当下就疯了似的上前抓了里正的儿子开打。 那人开始还嘴硬地骂着,后来声音渐弱,他忍不住开始求饶,里正也在一旁叫他们手下留情。 不知谁喊了一声“把他们家屋子推了,找出来密道!” 百姓们这才住了手,还有的不解恨的,上前补上几脚。 里正的儿子已经倒在地上,没了知觉,被打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见有的人还要上去打,里正媳妇儿哭天抢地的趴在儿子身上,求大家放过他们。 百姓正恨不能噬血啖肉,哪里会手下留情,还有一堆人,一起推了里正家的几间房子。 他们将里正绑起来:“说!还有哪家修了密道参与这事了!” 里正被打得发晕,没等缓过来便又被人兜头踹了一脚:“说!不说现在就弄死你!” 里正赶紧被打得牙齿都掉了下来,满嘴的血,说的话也听不清楚。 百姓们不耐烦了,招呼大家道:“我们挨家挨户去搜!他们村子哪有一个好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对!都抓起来,房子全推了,让他们还我孩子命来!” “我看将他们村子都烧了,一个人也别留才好!” “我看行,这些畜生,不配活着!” 村里有人见状要逃,被围在外面的百姓堵个正着,抓到了便往死里打。 他们平日里为县丞办事,好处也没少拿,认为官府中有人,自觉高人一等,哪里会想到还有今天。 一个个如丧家之犬,被打得抱头鼠窜。 村子里的人再多,也多不过闻讯而来的百姓,他们齐齐将村子围上,不管男女,都抄起家伙就打。 只要想到他们的儿女就是被这些人给害了,心中就恨不得将整个村子的人都打死,给自己的孩子偿命。 这些丧心病狂的畜生,如今倒想着求饶了,百姓们哪里肯罢休,都铆足了劲儿,把他们往死里折腾。 第78章 失踪 冯梅儿一家因陪冯大海去医馆,为胳膊换伤药,才躲过了一劫,他们回到村子时,见情况不妙,便躲得远远地,没敢靠近。 一家三口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河神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冯梅儿一家做贼心虚,连客栈都不敢投宿,只得找了家破庙,将就着挡挡风雪。 “爹,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我的首饰还在家里呢。” 冯娘子照着冯梅儿的胳膊就掐了一下,骂着她:“这时候还惦记你的首饰,现在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我们那个家是回不去了。” 冯大海也坐在那里愁眉紧锁,冯娘子想起村子里疯狂砸东西的百姓,心中又惊又怕。 缩着身子问冯大海:“当家的,你说现在该怎么办,若是叫人认出来我们,可怎么是好。” “你看里正一家,没准他们已经将我们供出来了,我们毕竟没少帮他们做那事。” 冯大海也没有主意,听见冯娘子这样一说,心中也十分畏惧,毕竟里正一家的惨相,他们是亲眼所见。 他那儿子被人抬出来的时候,可是浑身是血,当即对着冯娘子不耐烦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风娘子想了想道:“要不,我们离开中阳县吧,去别处,总有不认得我们的地方。” 冯大海吐了口唾沫说:“说的简单,我们没有路引,没有文牒,能走去哪里,别说出中阳县了,就是出了这间破庙,都有可能被人认出来。” “那可怎么办。”风娘子喃喃道。 冯梅儿拽了拽冯娘子:“娘,你说,我们去找大壮成不?” 大壮就是当时杨云昭和陆晋被救时,告诉他们的名字。 “你是说那位公子?”手下能有那么多能人,看上去很有能耐,大壮显然只是个假名字了。 冯梅儿点了点头,眼中是希冀的神色。 想到那位公子的形貌,愈发觉得他不是一般人。 那位小昭姑娘一个银锁就能买下一整个渔村,那位公子也一定是位富贵人。 她心中有了想法,越想越觉得可行。 开始劝说起冯娘子和冯大海来:“爹,娘,你们想,那位公子一瞧就不是普通人家的人,我们一家还对他们有救命之恩,叫他带着我们一起离开想来不是难事。” 她露出羞赧的神态:“况且,况且若是我能,能嫁给他,那我们一家子就富贵了。” “你们想想她身边小昭姑娘的银锁,就一个首饰,竟然那么贵重,若是能跟了他,我们还用看县丞和里正的脸色吗?” “到时候我们一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得有多少人来巴结我们。” 何况那位公子长得那般俊俏,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人呢。 冯娘子是个贪心的,若是能攀上那位公子那样的人物,她想想是很心动的,但是又犹豫起来:“可是我们毕竟也将他们二人送去供了河神啊,去求他们可行吗?” 冯大海也下不了决心,那行人当初打得自己手都折了,现在还没好呢,心里还有些惧怕。 冯梅儿知道他顾忌什么,劝着他说:“爹,当时他们生死不明,那些人自然对我们凶点,可他们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么,我们又对他们有过救命之恩,他们总不能不认吧。” 冯娘子听了,也跟着说:“梅儿说得有道理,我们救了他们,他们理应回报我们,现在我们走投无路,除了这位贵公子,你可还能想到谁能帮忙了?” 冯大海一听,也觉得有理,当下就决定下来:“好,我们就去找那位公子,叫他带我们离开这里,不过得好好谋划一番。” 冯梅儿接道:“还有我的事呢,爹要想法子让我跟了他,到时候您就是他的岳丈了,他敢不帮您?” 冯娘子戳了她的脑门笑着说道:“不害臊。” 冯梅儿这才羞涩地笑了:“那还不是为了我们家。” 青墨接过小二递来的字条,看了一眼,暗道了一声不好,赶紧去了菲衣的房间,房中空无一人。 青墨不敢耽搁,当下便向陆晋请罪去了:“公子,是属下疏忽,竟然不知道菲衣小公子何时被歹人掳了去。” 陆晋看了字条,脸色也沉了下来:“什么人送来的?” “是个乞丐。” “去查,他们既然要的是路引,就一定还在这中阳县。” “是。” 陆晋叫住他:“我们的人手不够,去向杨姑娘借些人手。” 青墨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杨云昭知道消息后,赶紧叫了张正一行人去帮忙,急匆匆地来了陆晋这里打听情况。 “菲衣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陆晋也不知道,菲衣在房中养病,他就不怎么上心。 杨云昭见他这样,就知道了答案。 陆晋知晓她担心菲衣,还出言安慰道:“你别担心,那小子机灵着呢,不会有事的。” 皇宫里的孩子自然精明,那小子还是个中翘楚。 杨云昭闻言瞪了他一眼:“菲衣再怎么聪明,那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 陆晋讪讪地摸摸鼻子,闭上了嘴。 冯梅儿一家子等到太阳都快落了,也没等到人来送路引,开始焦急起来。 冯娘子急得坐不住:“那小乞丐怎么还不来送路引?” “他不会拿了钱跑了吧?” 她跺着脚抱怨道:“我就说我们直接去客栈就好了,你们非要叫人去送信,先要什么路引,还抓个没用的小子,那我的事儿怎么办?这下好了,传信的人跑了,还白搭了银子。” 冯娘子道:“你急什么,你爹也是为了稳妥,我们先要了路引,再拿这小子跟他谈条件,叫他娶你,这样万无一失嘛。” “那现在怎么办?” 冯娘子母女一起看向冯大海,等着他拿主意,冯大海想了想道:“走,我们把那小子藏好,去客栈走一趟。” 冯梅儿听了心中高兴:“我就说嘛,我们直接去就好了,娘,你看我,头发乱不乱。” 冯娘子给她捋了捋头发:“成了,梅儿这么好看的姑娘,不怕他不动心。” 她们一家人到了客栈,被小二拦在了楼下:“不好意思客官,我们客栈被人包下来了,还请您去别家看看。” 冯娘子对小二道:“我们是来找人的,就找那位先前住进来的贵公子。” 第79章 臭气熏天 他一说,小二就知道是谁,犹豫着站在那里不动。 冯娘子见状,给小二塞了些铜板:“劳烦小哥传个话,我们是那位公子的救命恩人。” 小二闻言,收起钱道:“那你们稍等。” 陆晋听了小二的传话,和杨云昭对视一眼,两人想到了一处,能以救命恩人自居的,除了冯梅儿一家子,不作他想。 陆晋吩咐了青墨去处理。 杨云昭对陆晋道:“菲衣的失踪,定然和他们脱不了干系,这家人真是让人不耻,竟对个小孩子下手。” 冯大海一见青墨,身子不禁哆嗦了一下,断了的胳膊还被吊着,他硬着头皮上前道:“这位小哥,我们想见你家公子。” 青墨一阶一阶地踩着楼梯,冷眼看着他们:“我家公子也是你等说见就能见的?” 冯大海上前一步:“这位小哥,你们可知道昨晚失踪的那位小公子身在何处?” 青墨站定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人果真是你们带走的。” 语气肯定。 冯大海颇有些得意:“没错,人在我们手里,只要见到你家公子,他答应了我们的条件,人我们立即就放,怎么样?” 青墨目露鄙夷:“你也配同我家公子谈条件?将人放了,我们饶你一条生路。” 冯大海也收了笑:“我说了,我要见你家公子,否则那位小公子的性命,我们可不敢保证。” 青墨闻言,眸中一寒:“你若是愿意偿命,也算是给小公子一个交代。” 冯大海想到那晚他们对自己下得狠手,一时胆怯。 他咽了咽口水,勉强鼓起勇气道:“这位小哥,我只是想同你家公子谈个交易,还请您通融一下。” 青墨语气不变:“还是那句话,将人放了,便饶你们一条生路。” 见青墨油盐不进,冯娘子赔着笑说道:“小哥去问一问吧,我们怎么说也算是你家公子的救命恩人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儿,青墨就想起这些人做的事。 他顿时心中厌恶,面上也冷了下来:“哦?是拿我家公子祭河神的恩情吗?你以为,若非念在你救过我家公子的份上,你们一家子还有命在吗?” 冯娘子叫被吓得退后一步,嘴巴张张合合没敢再说什么。 他们说话的功夫,张正和青羽回来了。 青羽的肩上扛着个人,还未看清楚,就先闻到了一股恶臭味儿。 青墨看过去,青羽肩上赫然是失踪了的菲衣。 冯梅儿一家也看到了,大惊失色,他们是怎么找到的,明明将这小子藏在了破庙的茅房里了。 青墨见人找到了,也懒得再应付他们,交代了下人,将这一家子赶出去,便去看菲衣了。 冯娘子还不甘心地喊着:“你不能赶我们走,我们好歹救过你家公子!” 客栈的人毫不留情的将人扔在了门外,任他们喊叫也不予理会。 他们一家正担心被人认出来,也没敢大闹,挡着脸,灰溜溜地回了破庙里。 青墨见菲衣垂着脑袋不动,担心地问道:“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凑近了才发现,张正和青羽的鼻子里都塞住了,青墨被这臭气熏得差点没呕出来。 青羽憋着气不想说话,太臭了,他张嘴就能吐出来。 张正好心地告诉他:“熏晕了。” 菲衣回来了,杨云昭听见动静赶紧出来,陆晋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杨云昭的外氅。 几步撵上她,不动声色地挡住风口,将衣服给她披上:“怎么,还想再病几天?” 杨云昭拢了拢衣裳,冲他道了声谢。 陆晋见她穿好,移开步子,去看了青羽肩上的菲衣。 他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陆晋问话,青羽不敢不答,他屏住气道:“回公子,那家人将小公子关到茅房里了,属下去救人的时候,小公子一高兴就蹦起来了,然后不小心就掉进了茅坑里,呕呕” 他憋着气一口说完,再也忍不住吐了起来。 陆晋闻言默默地退后几步,杨云昭听见了,也没再往前。 她问张正:“菲衣有没有事?” 张正在一旁熏得眼泪都出来了,摆了摆手:“他没事儿,就是熏晕了。” 人没事儿就好,杨云昭在外面换了口气,这味道太冲了。 站了一会儿,陆晋道:“回去吧,天冷。” 杨云昭这才点点头,跟着回了屋子。 碧珠贴心,用香将屋子熏得香香的,她邀功似的问道:“姑娘闻闻,喜不喜欢,这是奴婢新调的。” 味道清淡,似有还无:“是梅香?” 碧珠眯着眼睛直点头:“姑娘教奴婢念过,‘踏雪寻梅’,这回我们在屋子里也能闻见梅香了。” 杨云昭笑道:“怎么想起熏香了,你也闻到了?” 碧珠道:“可不是嘛,奴婢站在这里都闻到了,得亏窗子关的及时,绛红姐姐也送了些香给陆公子那里,那边味道也不小。” 杨云昭想了想吩咐道:“给客栈里的人都送去些,尤其是青羽和赵正大哥那里。” 碧珠应道:“是。” 菲衣那边,青羽被沾了一身秽物,只得青墨帮着给他洗澡。 青墨给他洗了两遍,还隐隐觉得味道没去干净,他看见菲衣的睫毛颤颤巍巍的,好笑道:“小公子,别装了,洗干净了。” 菲衣闻言,眼睛‘唰’的一下就睁开了,脸色涨的通红。 他竟然掉屎坑里了,又羞又气地砸着水面,口中大骂道:“这帮刁民,我要诛他们九族!” 这家人竟然趁着他夜里去厨房拿吃的绑了他! “呕!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呕!的!” 青墨低头掩饰笑意,菲衣发现了,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不准笑!” 青墨死抿着嘴:“是” 菲衣闻了闻胳膊:“呕!” 他吩咐青墨:“再添水呕” 青墨忍着笑去安排了:“是。” 客栈的厨房里,这一夜的热水就没停过,青羽和赵正也没好到哪去,皮肤都泡皱了,才出来。 次日,青羽去陆晋身边当值的时候,陆晋端起茶杯,淡淡地吩咐着:“青羽昨日辛苦了,允你歇息几天。” 青羽听明白了,公子这明摆着是嫌他恶心,他委屈地看向陆晋,眼神幽怨道了声:“是。” 第80章 冯家算计 冯梅儿一家被赶了出来,只得先回到破庙中。 冯娘子愁道:“怎么办,我们连人家的面都没见到,更别说叫人带我们离开中阳县了。” 冯大海也烦闷着,蹲在一旁默不作声。 只有冯梅儿,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对陆晋还不死心:“娘,我有个法子。” “你能有什么法子?” “你附耳过来。” 冯娘子听了,迟疑道:“这这能行吗,万一” 冯梅儿不慢地打断她:“那你说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好了。” 冯娘子看向冯大海,冯大海狠了狠心:“成,就这么办,等生米煮成熟饭,这账他不认也得认。” 冯娘子道:“没错,越是富贵的人家越是要脸面,要是到时候他不认账,我们就上门去闹。” 她对冯大海说:“那我们合计一番,可别像这次一样,连人都没见到。” 冯大海眼中贼光一闪:“放心,我们只要买通那店小二就成。” 冯娘子担心道:“那能行吗,我看那小二不好买通。” “啐,你傻啊,那小二又不是那公子的家仆,还不是给钱就好,只要我们豁得出去” 青羽在外面放风,哦不,是放味儿,他发现几人在客栈门口鬼鬼祟祟的,便留了心。 晚上,客栈里一切如常,只是烛灯灭得比往常早了些。 三个身影躬着背,蹑手蹑脚地走在正堂里:“打听好了,就是二楼最里边的那间房。” 接着这个声音悄声问道:“迷香带了吗?” “带了。” 冯娘子压着声音:“当家的,这样真的行吗?” 冯大海小声的骂她:“都这个时候了,不行也得行。” 他们三个小心翼翼地上了楼梯,来到了陆晋的房门口,冯大海用手指将窗纸戳破,把迷烟吹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比了个手势,轻轻地打开门,让冯梅儿进了房中,他和冯娘子守在门口。 冯梅儿紧张地走到床边,想到床上睡的是陆晋,心中还隐隐的期待着,快速解开自己的衣衫,褪了下去。 不知是心中慌的还是兴奋的,手指都微微发抖,半点都没犹豫,掀开了被子就钻了进去。 冯梅儿胆子再大,毕竟也是个黄花闺女,她慢慢地凑近身边的人,小心地靠了上去。 突然,屋子中亮了起来,冯梅儿被晃得捂上了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待回过神,看见自己身边躺着的哪里是什么陆晋,那分明就是之前他们见过的客栈小二。 冯梅儿尖叫一声,就推搡起来:“啊!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啊!娘!” 冯娘子夫妻听见叫声,便觉不好,当下什么也顾不上了,推了门就进来。 看见冯梅儿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用被子捂着自己,神色慌张。 他们也看见了床上的人,冯大海道了一声:“不好,我们上当了!” “这份大礼,你们可喜欢啊?” 冯大海转过身去,就见青墨坐在门口处的桌子上,神色悠闲。 青墨话音一落,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陆陆续续地从门外进来了许多人,那为首的,冯大海认得,正是将他手打断的张正。 冯娘子见状,已经没了主意,只知道拽着冯大海的衣角,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 她再蠢,也知道自己一家被这些人给算计了。 “啊!你别碰我,娘!”冯梅儿哭着叫她,原是那小二伸手摸了摸冯梅儿的肩膀。 冯娘子赶紧走过去,将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对女儿的心疼,叫她一时忘了害怕,愤恨地冲着张正他们骂的:“卑鄙!” “哈我没听错吧。”青羽挖了挖耳朵:“你这个爬男人床的下作东西,还有脸说别人卑鄙?” 青羽的嘴可不饶人:“那你倒是说说,是谁请你来这间客栈的,又是谁请你来这间房的,又是谁扒了你女儿的衣裳的。” “啧啧啧,还主动投怀送抱,钻男人被窝,哈哈哈真是叫我长见识了。” 冯娘子叫他说的脸色清白,不知如何反驳,哆嗦个手指着他们,嘴里半天蹦不出一句话来。 想到自己女儿竟然和一个客栈小二躺在一起,这要是传出去,还有什么清白,冯娘子心中大痛。 她是个无理取闹惯了的,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了,开口就嚷道:“我们只是想叫你家公子助我们离开中阳县,是你们不懂得知恩图报,我们才出此下策的!都是你们逼的!” 青羽笑了声:“呦呵,你们一家还晓得知恩图报这个词儿呢,那你们倒是说说,你拿我家公子和姑娘去供奉河神,这笔账我们该怎么算?” 冯娘子喏喏道:“那,那我们也是逼不得已的,况且,况且你们公子不是没事儿了吗。” “真是无耻至极啊,我家公子运到好,难道你还有功了不成?” 冯大海知道自家婆娘说不过这人,只好同青羽道:“这位小哥,都是误会,我们当时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的。” 他讨好地笑着:“您看,梅儿也是仰慕你家公子,公子在我家中住的那些日子,都是梅儿照顾的,他们相处的那些时日,也是有些情分的。” “不如请公子出来,毕竟他们的婚事还得看你家公子的意思,您说是不?” “婚事?”青羽被他们一家的脸皮给惊到了:“你不会还想着,将这个残花败柳硬塞给我家公子吧?” 他指着的冯梅儿闻言,身子一抖,脸色难堪地咬着嘴唇,泫然欲泣。 冯大海听他这样贬低自己的女儿,脸色也不好看,他强挤出笑来,对青羽说:“小哥不如去问问你家公子的意见,你一个做下人的,总不好替主子拿主意吧。” 青羽闻言挑了挑眉:“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使唤我了?” 冯大海连忙道歉:“不敢不敢,还是问一问你家公子的好,不然你怎知你家公子对小女无意呢,小哥别好心办了坏事儿。” 青羽嗤笑道:“就你家闺女这种品行,还妄想嫁给我家公子,就是白送给我家当扫地丫头,我们都不稀罕。” 说完也不等冯大海反应,扬声吩咐道:“将他们一家子送回小渔村,被他们做的事当众说给百姓听,如何定夺随他们去。” “是。” 冯家人一听,当即便慌了神,冯娘子大声喊着:“不行!你们凭什么把我们送过去,谁给你们的权利,放开我!放开我” 冯梅儿也挣扎着,衣裳都未曾穿好,便被人压着出去了。 而陆晋则一夜好眠,脸个面都没露过。 天理昭昭,善恶有报,他们一家人做的恶事,总该给受害的百姓一个真相。 第81章 讨巧 这日,绛红正坐在矮榻上做着针线,杨云昭正百无聊赖地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陆晋这个时候过来,将一个黄花梨木雕花匣子放在她面前。 杨云昭抬眼望他:“这是什么?” 陆晋示意她打开看看,匣子一打开,杨云昭眼睛都放光了:“叶子牌!你竟然弄到了叶子牌!” 叶子牌是在京城中流行起来的,多是勋贵世家日常的消遣玩意儿,这边偏远的县上很难买到,没想到陆晋竟然有法子弄来。 杨云昭惊喜地拿出来看,陆晋见她这样,眉眼也舒展开。 她当即吩咐道:“碧珠,你去问问谁会打牌,都叫过来。” 碧珠雀跃地应道:“是。” 绛红也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对杨云昭说道:“姑娘,奴婢去准备些茶水小食。” 碧珠很快回来了,她身后只有吕三:“姑娘,奴婢问了一圈,只有吕三哥会,加上绛红姐姐和奴婢,还差一人呢。” 杨云昭想了想:“你问过张公子没有?” 碧珠摇着头:“呀,奴婢竟把张公子忘了。” “不必问了,直接叫他过来就成。” “是。” 青羽在一旁见自家公子嘴角的笑意都不见了,对杨云昭说:“杨姑娘,我家公子叶子牌打得也很好的。” 杨云昭闻言诧异了:“你竟会打叶子牌?” 陆晋看她一眼,一脸‘你真是有眼无珠’的表情,点了点头。 杨云昭摆了摆手:“不成,你伤还没好,不宜久坐。” 青羽见自家公子深吸了口气,赶紧说道:“公子,咱们先回吧,您忘了么,菲衣小公子还央您给他讲书呢。” 待回去了,青羽没忍住和青墨嘀咕:“你说,杨姑娘怎么就知道张公子一定会打叶子牌呢?” 青墨无声地冲他摇头。 陆晋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瞧起来并无异样,只是翻书的动静大了些。 青羽立在一旁闭紧了嘴,默不作声。 杨云昭自然知道张澈不止会打叶子牌,而且打得还很不错。 从前听传闻说,张澈在后宫娘娘之间游刃有余,起初凭的就是这手高超的牌技。 她这边已经玩了起来,相比于张澈,碧珠和绛红勉强算得上是凑数的,吕三么,和杨云昭水平差不多。 别看碧珠打得不怎么样,就数她叫唤得最欢,她打出一张牌,不小心还带出来一张,她伸手就要拿回来:“哎呀,打错了,打错了。” 杨云昭笑着把她的手打了回去:“‘落子无悔’听说过没。” 碧珠谄着脸笑着:“姑娘,好姑娘,就一回。” 杨云昭捂着她的脸推开:“这是你说的第三个‘一回’了。” 吕三也在一旁笑了。 玩了几把,开始大家都兴致盎然,渐渐的,只张澈一个人赢,碧珠沮丧地说道:“张公子,您那么尽力做什么” 杨云昭也幽怨地看向他,明显要说的意思和碧珠一样。 张澈见状,讪讪地笑了下,底气不足地说道:“那,我尽力输罢” 众人:“”听听,这叫人话? 张澈尽力的结果是,唯有杨云昭侥幸赢了两把,大家只是输的没那么惨淡了而已。 杨云昭看着手中的牌,正考虑着要打哪张,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拎出一张牌就打了出去。 她来不及阻止,回头一看,竟是去而复返的陆晋。 张澈见了未曾多言,只是打出手的牌风,比先前凌厉了许多。 又接着玩了一把,杨云昭拿的牌还不错,她码好了牌,正思考着打哪张,陆晋抽出两张来,‘啪’的一声就扔了出去。 杨云昭:“”她还没看清呢。 张澈随即跟上,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陆晋亦是淡定从容,杨云昭没等码好手中的牌,就被陆晋打出去了。 她无奈了,这还让不让人玩了,将手里的牌往陆晋面前一递:“你来。” 陆晋把她的手按回去:“你玩。” 杨云昭白了他一眼,你这么一捣乱,我还玩个鬼了。 气氛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活跃,碧珠这个机灵的,更是闷头玩牌闭紧嘴巴。 大家都看得出来,陆晋和张澈两人相互间的较量,偏偏一个不矜不伐,一个应付裕如。 如果不是陆晋摔在案桌上的牌‘啪啪’作响的话,还真的会被眼前的和谐景象给蒙骗了。 这诡异的气氛,杨云昭是待不下去了,她找了理由让大家都散了,碧珠和绛红两人明显松了口气。 这日之后,陆晋有几次看见她都欲言又止,杨云昭只当不知道。 整日里不是和碧珠绛红她们闲话,就是捉弄捉弄小豆丁菲衣,逍遥自在。 她给孙嬷嬷去了信,决定留在这里过年,这样冷的天气,杨云昭实在不想在路上受罪。 而陆晋的伤势,也还不适合赶路。 一行人就在客栈置办起了年货,大家又开始忙碌起来。 杨云昭去问了张澈,要不要赶回去和张娘子过年,张澈说不用,他来这里之前便和母亲说过,年前未必能赶得回去,况且有孙嬷嬷在,也并没什么担心的。 杨云昭要回房的时候正巧遇上了陆晋,瞧这样子,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她打了个招呼就要走,被陆晋抓住了胳膊。 杨云昭抬眼看他,陆晋在她的目光下,手上的力道稍小了些,他开口道:“你,你瞧不出来那日他是有意让你的?” 杨云昭反应了好半会儿,才想起陆晋说的是那日找张澈打牌的事,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啊。” 张澈要不是故意让她,她是一把都赢不了的,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陆晋见她说得理直气壮,暗自磨了磨牙。 脸色不自觉地沉了下来,低声问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你看不出来?” 杨云昭疑惑了,好好的一场牌都被陆晋搅合了,张澈能打什么主意? 陆晋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若不是不怀好意,用得着这么讨巧你?” 杨云昭一脸莫名其妙:“他有什么不怀好意的,玩个牌而已。” 陆晋闻言,眉头皱了起来,还带着些恼怒:“那个张澈,明显就是个心思多的,你年纪尚小,不晓得其中险恶。” 杨云昭皮笑肉不笑地斜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我年岁尚小,还不到谈论这些的年纪,不过是一块儿玩个牌而已,偏你这么多话,碎碎念的像个老妈子一样。” 说完也不理会陆晋做何反应,微微错了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晋被她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站在那里眼睛冒火地瞪着杨云昭的背影,这死丫头,说他像老妈子? 第82章 做面 杨云昭觉得有趣,张澈那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权势滔天的人物,陆晋也真是瞎操心。 她刚刚坐下,正要喝口热茶,突然顿住了动作。 不对,那是前世的事情,自己怎么这样糊涂,张澈如今可还是个前程大好的翩翩少年,他还没被朝堂上的权谋诡谲所浸染。 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都离他尚远,他亦不是那个鸷狠狼戾的秉笔太监。 一切都还来得及,杨云昭心中怦怦直跳。 救了张澈母子是意料之外的事,初时自己的确带着前世的偏见,可接触下来,此时的张澈,真的如前世传言的那般坏吗。 杨云昭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不是的,他虽然嘴毒小气爱记仇,却绝不是个恶稔祸盈之人。 自己离开的这段时日,别院的事情也是亏他相助良多。 杨云昭对张澈所知甚少,仅有的了解,也不过是前世听了大家的只言片语,便认定他是个奸恶之人。 张娘子亦是个难得的和善人,张澈的性情大变,就是从张娘子的死开始的。 可张娘子是如何死的,杨云昭就不得而知了。 她此时苦恼着,该如何提醒张澈呢。 杨云昭思忖半晌,猛然清醒,前世未曾发生过自己遇见张澈这一桩事,那么一切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了呢。 他此番得了江家提携,又如何会弃了仕途而做佞臣呢。 念及此,杨云昭不禁骂了自己一声蠢,到时候叫人在京城多留意一些就是了。 青墨这时来敲门,他将一个漆黑的盒子交给杨云昭道:“这是公子给您的伤药,是祛疤的。” 之前她被绑走时,肩上被那伙人砍伤了,之后又是跳海又是地牢的,也未曾妥善照料。 伤口好是好了,但却留下了伤疤。 没想到陆晋竟还记得,她接过药,对青墨说:“替我谢谢你家公子。” 杨云昭也没同陆晋客气,毕竟哪个女子喜欢身上留疤呢,不然邓曦也不会处心积虑地要从皖舒那里求药了。 吕三的鼻子灵,从杨云昭身边路过的时候,闻到了药味儿,他问道:“姑娘受伤了?” 杨云昭道:“已经好了,这是祛疤的药。” 吕三笑嘻嘻地说:“姑娘能不能将药借给我看看。” 杨云昭点头,叫碧珠拿给他。 吕三打开盖子闻了闻,咂舌道:“那邓曦若是为了这药来害人,那也可以理解了。” 碧珠闻言瞪他:“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吕三笑着解释道:“这药极其珍贵,光是其中一味雪莲,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他又继续道:“还有殭蚕和白木通也是难得的圣药,不过和雪莲相比,略微逊色而已。” 吕三叹道:“乖乖,用这些药来祛疤,还真是大手笔啊。” 杨云昭听了吕三的话,才知道这药竟然这么珍贵,她只当是寻常祛疤的药呢。 想了想,还是亲自去了陆晋那里跟他道谢。 陆晋神色还有些冷淡,浅浅地颔首‘嗯’了一声。 杨云昭站在那里眼珠转了转:“你不会还在生气吧?” 陆晋这厮竟还点点头:“对。” 杨云昭:“” 道谢得有点诚意不是,她赔着笑问道:“那世子爷怎样才能消消气?” 陆晋继续翻着手中的书:“既然你诚意道谢,那就亲手做一碗面罢。” 亲手?做面? 这倒也不难,一碗面而已,杨云昭欣然应下了:“那明日” “今日。”陆晋不等他说完,就开口道。 “成,就今日。” 杨云昭借了客栈的小厨房,净了手开始和面。 见陆晋也跟着过来了,倚在门边,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 杨云昭一边和面一边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怕你作弊。” 杨云昭扭过头瞪他,陆晋低声笑了起来。 她有模有样地将面擀好,烧火时却犯了难,又不想在陆晋面前露怯,装作很熟的样子往灶台里添柴。 恩,她见过厨房里的小丫头就是这么干的。 陆晋的确惊讶,他没想到杨云昭竟真的会下厨,瞧起来还驾轻就熟。 他哪里知道杨云昭此时也是强装镇定。 陆晋见状,还走近了瞧。 杨云昭添好了柴,想了想似乎还缺点什么。 对,扇子,她拿起一旁的蒲扇,狠狠地扇着,见火要灭了,心思一转,将蒲扇扔给陆晋:“你帮忙扇一下。” 陆晋不觉有异,闻言接过扇子,还问了句杨云昭:“要使多大力?” 杨云昭一脸‘你怎么这么笨’的表情,刺激到了陆晋。 他抿了嘴,用了大力气。 杨云昭暗中松了一口气,水还没开呢,切好的面都快沾到一起了,她只得又抓起一把面粉,往面条上撒。 陆晋蹲在那里烧火,也不知怎么搞得,火苗一下子蹿出来。 他灵敏的闪身躲开了,杨云昭此时恰好抖着面粉,‘嘭’的一声,炸开了,幸亏陆晋眼疾手快,抱着杨云昭用上轻功从窗子跳了出去。 杨云昭手上还沾着面粉,茫然地看向陆晋。 陆晋也是一样神色看着杨云昭。 俩人在冰天雪地里望着眼前烧起来的小厨房,少见的都露出窘色。 客栈的伙计将火扑灭了,脸上糊了一层黑灰,只剩下眼白特别明显,也看不出表情,厚厚的棉衣烧得都短了一截。 他朝杨云昭和陆晋两人走过来:“二位客官,小店是小本生意。” 陆晋赶紧接到:“抱歉了,我们照价赔偿。” 小伙计气呼呼地看着两人,让一句‘照价赔偿’将险些出口的话给噎回去了。 杨云昭觉得陆晋要不是开口快,那伙计能气得跳起来骂人。 两人狼狈地回了屋子,杨云昭怕陆晋嘲讽她,晚膳都是在房里用的。 陆晋也以为是自己烧火导致的,觉得丢了面子,也未曾露面。 第二日打了照面,两人都下意识地避开眼,陆晋心思一动,杨云昭那心虚得太过明显,叫陆晋想不注意都难。 他走过去,垂着眼看她,只试探地叫了声名字:“杨云昭。” 杨云昭眼神乱看,发现陆晋的发梢都被火烧得打了卷,更是不敢和他对视。 眼神虚虚地看向别处:“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啊” “我,我瞧过孙嬷嬷做面,简单的很嘛,我也,咳,我也不笨是不,就觉得那我肯定也会啊,哪曾想到,会是这样呢。” 陆晋闻言,觉得额角都突突直跳,很好,自己什么也没问呢,这死丫头倒是招得快。 杨云昭低着个脑袋,陆晋死死盯着她的发顶,气得笑了:“屈才了,杨、云、昭。” 第83章 醉酒 杨云昭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即便不抬头,也能感受到陆晋此时的怒火。 她悄悄挪动了下脚,然后一点一点退开。 陆晋没反应?杨云昭又退了几步,见他还是没反应,心中窃喜起来。 陆晋眯起眼睛,看着杨云昭做贼似的一点点向后挪动,然后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就走。 看她状似镇定地离开,实则脚下的步子换得飞快。 杨云昭没敢回头,也就没能发现,陆晋的眸子中早已换上了笑意。 “杨姐姐~”小豆丁在拐角处冲她招手。 杨云昭走过去:“怎么啦?” 小豆丁抱着柱子,短胖的胳膊只搂得住一半,样子憨态可掬。 杨云昭没忍住揉了揉他的脸,小豆丁冲她嘻嘻一笑:“杨姐姐,你想不想出去逛逛?” 杨云昭闻言收回了手,半点都没有犹豫地说:“不想。” 见她这就要走,小豆丁放开柱子,跑过来拉住她:“杨姐姐~你最好了,你陪我去嘛,你人美心善,你看我养病的这些日子都无聊瘦了。” “”他这脸蛋明明胖了一圈,杨云昭有些招架不住小豆丁的撒娇,只得应了他:“那你不准乱跑。” “我都听姐姐的,保证不乱跑!”小豆丁欢呼地跳起来,回房去加了厚衣,像个小狗一样守在杨云昭的房门口,抻着个脖子等她。 杨云昭带了手炉,被小豆丁拉着出了客栈,身后还跟着碧珠和绛红。 应是假河神的事情闹得,连街道上都没了过年的喜气。 星星两两地几家挂个灯笼,偶尔路过的行人也都神色匆匆。 这和小豆丁想象的热闹景象大相径庭,他有些失望:“这里怎么这么冷清啊。” 碧珠接道:“可不是,瞧着一点都不像过年呢。” 几人转了一圈,实在没什么好逛的,只买了一些点心零食,便兴致缺缺地回去了。 天色渐晚的时候,小豆丁蹑手蹑脚地跑来找杨云昭。 “做什么这般鬼鬼祟祟的?” “嘘,杨姐姐跟我来。” 杨云昭跟着小豆丁到了他的房中,见他轻轻地将门关上,然后点了灯,贼兮兮地钻进了桌子下边。 杨云昭弯下腰去看:“天,你何时买了这么多的酒!” 小豆丁撅着个屁股吭哧吭哧地往外拽:“杨姐姐,你,你快来帮我一把呀。” 杨云昭帮着他将酒抬到桌子上:“你一个六岁的小孩,买这么多酒做什么。” 小豆丁得意地看她一眼:“谁说六岁就不能喝酒了,我从小就偷我爹的酒喝,可惜了,这个地方没什么好酒,只能找到这些。” “你哪弄来的?” 小豆丁晃个脑袋道:“今天我们出去路过酒铺的时候,我叫店家悄悄送过来的。” 杨云昭:“”敢情今天出去是陪这小子踩点去了。 小豆丁爬上凳子,将酒坛掀开,凑近了闻,还招呼杨云昭:“来,杨姐姐,你也尝尝。” 杨云昭退后一步:“我不喝,我不会喝酒。” “怕什么,这酒度数浅得很,不会醉人的。”小豆丁说完抱起一坛酒灌了一口。 “杨姐姐,我都能喝的,你看。” 杨云昭半信半疑地拿起一坛子,试了一小口:“还真的是诶,这同我家中酿的果子酿也差不多嘛。” 到了亥时,客栈将楼下前庭的烛灯都熄了,只余下几盏灯笼挂在院子里。 “小寡妇门前欲断魂啊~” “小,嗝,小寡妇门前欲断魂啊~” “哭死门前也不回头呀~” “哭死门前也不回头呀~” “小寡妇我坟头泪莹莹呀~” “小寡妇我坟头泪莹莹呀~” “哎唷~我滴死鬼啊~” “哎唷~我滴个死鬼啊~” 陆晋听着声音出来,饶是镇定如他,此时也不禁惊愕失色。 前庭正中央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每人抱着个酒坛子,盘着腿坐在桌子上。 杨云昭唱一句,她身边那个小豆丁菲衣就跟着学一句。 两人还一边唱,一边拿手打着拍子。 唱出来的七拐八扭的都不在调上,陆陆续续的有人听见声音出来看。 客栈的小伙计更是披着个外衣,战战兢兢的举了盏灯来瞧,前庭中只亮着几个暗红的灯笼,院子里还飘着雪,风吹得院门嚎响。 小伙计用一只手捂住眼睛,将手中的灯往前一送,口中大喊着:“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何方妖孽速速退去” 杨云昭:“我滴死鬼呀~” 小豆丁菲衣:“我滴死鬼呀~” “哎呀娘呦!饶命啊,大仙,别吃我!”小伙计吓得屁滚尿流,将灯扔了就跑,被门槛绊了一下,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二楼站着的一群人,个个瞠目结舌,青墨见自家公子,一脸不忍直视,用手捂着额头挡住眼睛,肩膀微微颤抖。 他赶紧咬了下舌头,低下头憋住了笑意。 张澈来得晚了些,正好瞧见小伙计被吓得惊慌失措地往外跑。 他开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发现大家都站在二楼,看着楼下桌子上坐着的杨云昭二人。 张澈想去看看杨云昭是怎么了,刚下了一个台阶,便听见了杨云昭的这句歌声,硬生生地顿住了脚步。 他默默地把脚收了回来,一言难尽地看向唱着歌的杨云昭。 碧珠和绛红出来,看见楼上站了一圈人,尚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和绛红正在房中给杨云昭做衣裳,这里太冷了,比不得家中,只得给她家姑娘连夜赶出来件厚衣。 听见有谁惨叫,便打算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杨云昭和菲衣幽幽地又唱了起来,凄凄切切的声音,让碧珠和绛红不寒而栗,她吓得叫了一声:“啊!有鬼啊!” 她这一叫,在场的众人顿时憋不住了,都放声大笑起来,吕三和张正扶住扶手,背上抖得厉害。 吕三伸手指着楼下:“姑娘,那是咱家,咱家姑娘哈哈哈哈哈哈” 碧珠闻言看了过去,见果真是自家姑娘,顿时咬着嘴唇强憋住笑。 她又觉得自家姑娘此番被大家看了笑话,但她是个忠心的好丫鬟,就算憋得肚子疼,也不能笑话自家姑娘。 这帮人太不厚道了。 她气哼哼地下楼,朝楼上大喊一声:“还不过来帮忙!” 第84章 通判上门 第二日快到晌午,杨云昭才慢悠悠地醒过来。 碧珠给她倒了温茶:“姑娘,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杨云昭觉得头有些疼,她还记得昨天和小豆丁偷喝了酒,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问碧珠:“我是怎么回来的?”一点印象都没有,显然是喝多了。 碧珠左顾言它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杨云昭看向绛红,绛红也支支吾吾地:“姑娘昨天喝多了,就,就有些多” 杨云昭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我出糗了?” 碧珠和绛红对视一眼,果断地摇头。 那就好,杨云昭松了一口气,她就说嘛,那酒闻起来也不是什么烈酒,怎么就能喝多呢。 见到陆晋时,发现他神色怪异地看着自己,眼中有着明显的笑意:“头疼不疼?” 怎么醉个酒连陆晋也知道了? 杨云昭神色自若地摇了摇头:“就是嗓子有点疼。” 陆晋低下头,杨云昭看见他嘴角上扬。 瞪着他问道:“你笑什么?” “咳”陆晋握了拳挡着嘴:“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会唱‘寡妇哭门’。” 杨云昭呆住了,寡妇哭门? 她小心地问出口:“什么叫我会唱 寡妇哭门?” 青羽站在那里,脸已经憋得通红,杨云昭见没人说话,她拍了桌子:“青羽!你说!” 青羽闻言看了陆晋一眼,见他没有制止,便抖着声音,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讲给了杨云昭听。 杨云昭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她一脸‘我真的干了这种蠢事吗’,转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碧珠和绛红。 杨云昭见两人神色不忍地回看着她,心中哀嚎,她竟然丢了这么大的脸吗? 她再也待不下去,寻个理由便惨着个脸回去了,假装没听见身后陆晋的闷笑声。 杨云昭一连几日都躲在房里不肯出去见人,就连小豆丁菲衣,知道了自己醉酒之后干了什么蠢事儿,也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正正经经地消停了好些日子。 这日便是除夕了,杨云昭按着别院的惯例,为众人置办了新衣,客栈的小伙计也没落下,据闻那日他被吓得不轻。 杨云昭多给了他一些赏银,小伙计笑着向她道谢,好话不停地往外蹦。 大家聚在一起守了岁,热热闹闹地闹到了天要将明,方才歇下。 大年初一的早上,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来人是位年近四十的男子,中等身材,微微发福,进门便趾高气扬地吩咐道:“去叫你们这能说得上话的人出来。” 伙计陪着笑问道:“不知这位客官可有什么事,小的好替您传个话。” 那人闻言,呵斥道:“叫你去你就去,一个伙计也敢来问本官的事?” 一听是官员,伙计忙道了声罪,立马跑去了陆晋那里禀告。 青墨问道:“可知是什么官?” 伙计苦着脸说道:“小的没敢问,那位老爷看上去不太好说话。” 青墨点点头让伙计退下了。 那自称是官员的坐在正堂里,茶杯大声地磕在桌子上,一旁侍候的伙计吓得一抖,要是寻常客人还好,可这位是官员,实在不是他们普通百姓招惹得起的,只好在一旁陪着小心。 下来的是青墨,伙计见了如释重负,终于不用单独面对这位官老爷了。 青墨客气地拱手:“不知是哪位大人?” 那人不客气地打量着青墨:“你是主事儿的?” 青墨但笑不语。 那人拍了桌子,茶盏被震得‘哐当’作响:“本官在问你话呢,为何不答!” 青墨在他对面坐下,用撇着茶:“我既不知你是哪位大人,这里又不是公堂,还是,我犯了哪条律法了?” 那人被青墨一驳,面上有些挂不住,但又想到今日来的目的,只得忍下这口气:“本官乃是这中阳县的通判。” 青墨闻言差点当场翻个白眼,一个从七品的通判,这架子摆得,不知道的还当是一品大员呢。 他不露声色地开口:“不知通判大人所为何事?” 通判放下茶盏,态度傲慢:“近来县中发生的事,想必你们心中都清楚,听闻诸位要离开本县,最近百姓躁动,未免遇见危险,本官特意带了人护送诸位出县,各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中应当有数。” “至于兄弟们的辛苦费么,一万两。”他见青墨不接话,又继续说道:“这也是知府的意思。” 这是又要他们守口如瓶,又要他们拿钱了,还真是好大的脸。 “不敢劳烦通判大人,我们人手尚且够用,不见得会有不长眼的人来为难我们,大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通判闻言撂了脸:“官府办事,岂容你讨价还价,乖乖的将银子付了,你们好走,否则,别妄想出了这中阳县。” 说罢,也不等青墨再言语,便甩了袖子离开了。 不出一刻钟,客栈就被官府的人围了起来,整个前庭都是官差。 这么大的动静,众人都知道了,纷纷去了陆晋那里商量对策。 青墨将事情说了,杨云昭反倒不急,她看向陆晋:“将你的世子身份拿出来用用呗。” 陆晋摸摸鼻子:“我现在不大方便暴露行踪。” 杨云昭没有继续追问,她摊了摊手:“那怎么办,不如打出去,反正我是不想掏这笔银子。” 倒不是没有,只是她不甘心给这种人。 几人闲谈似的,一点都不显急切,他们还未曾将这事放在眼里。 张澈揣着手迟迟而来,陆晋往后一靠,仰着头冲杨云昭扬了扬下巴:“张公子想必有了对策。” 张澈闻言笑了笑,也不推辞:“浅见而已。” “我的意思是,借风使船。” 几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夜里,几条身影从客栈中跃出,未曾发出半点动静。 通判府中,一名女子衣衫半褪地依偎在通判的怀中:“大人,你说奴家这个法子好不好。” 通判抱着她亲了一口:“就你聪明。” “那老爷答应奴家,等银子一到手,就给奴家买座宅子,我们到外头逍遥去,省的夫人老瞧着人家不顺眼。” 通判捏了捏她的鼻子道:“都依你,到时候老爷带着你们小姐妹几个出去快活去,也免得看那个老婆娘的脸色。” “不过,那姓冯的一家人说的话做不做得准,那些人真能拿出来那么多钱?” 第85章 招了 那女子靠在他肩上娇声说道:“老爷放心吧,那冯家人走投无路才求到我这里,不敢在这件事上诓我们的。” 她眼中起了贪婪之色:“据那冯梅儿说,那些人手中的一个银锁,都是有市无价的宝贝,老爷为何只让他们拿一万两,听冯家人的意思,就是再多,那些人也是拿得出的。” 通判搂着她道:“冯家人说的不可尽信,要这一万两,只是试试他们深浅,若是一次要的狠了,那些人大闹起来,万一叫知府知道了,老爷也很难收场。” “等他们离开中阳县,我再派人将他们截了,到时候大把的银子还不都是老爷的。” 那女子笑着赞了一声:“老爷英明。” 通判搂着那女子睡下,整个府上,无人发现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将他们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去了。 他们按照计划查探了这府中的每一处屋子。 第二日,通判神清气爽地又去了客栈,掌柜的不敢怠慢,给他上了好茶。 通判见状,神色比昨日还要张扬,掌柜的赶紧叫人去叫青墨下来。 见了青墨,通判摆手让人将他围了起来,青墨面不改色道:“大人这是何意?” 通判笑得不怀好意:“本官只是好意来提醒诸位,早些交了银子,兄弟们也好早些送你们离开这里不是。” 青墨低下头笑了一声,像是没看见身边围着的人,朝通判走了过去:“我也早告诉过大人,大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必劳烦诸位。” 通判没了耐性:“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茶盏一落,周围的官差便朝青墨动起手来,青墨剑都未出,这群人连他的衣角都没沾到。 通判见了不由得大怒:“官府要拿人你还敢躲?” 他大喊着:“给我拿下他,死活不论,本官有赏!” 官差们闻言,都更加卖力地朝青墨攻去,青墨左躲右闪,既不出手,也叫这群人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青墨,差不多了。”张澈算算时辰,那些人也快要到了。 众人抬眼,二楼的长廊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位书生。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青墨一扫之前的温吞手法,出手凌厉,剑未出鞘,便将他们扫了个满堂。 通判见此,连连后退几步,颤巍巍的手指着青墨:“你是要造反吗,你敢对官府的人动手?” 青墨转着手腕,嘲讽道:“动都动了,还要问敢不敢吗。” 他走近一步,通判就后退一步,青墨侧头听见了声音,顿住脚步。 通判只当他怕了,胆子渐渐也回来了:“识相的就赶紧把钱交出来,否则本官让你们这群人,一个也不能活着走出中阳县。” 青墨语气玩味:“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我们犯了哪条律法,难道大人想草菅人命,将我们都送去祭河神不成?” 通判哼笑一声:“在这中阳县,本官就是律法,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得死。” “本官好心劝你一句,若是再不识相,就送你去跟那些祭了河神的人去作伴。” 青墨神色一凛:“那些人是你送去祭河神的?” 通判自得的笑了:“不错,你们最好乖乖交了银子给自己买条生路,否则那些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客栈的门轰然而倒,双眼怒红的百姓们就像要发疯的狼,他们狠狠地盯着通判。 为首的一人身着官袍,通判见了他双腿发软,就要下跪:“知,知府大人。” 百姓们一拥而入,对着通判拳打脚踢,骂声不绝,通判惨叫着求饶,声息渐弱。 知府让百姓出了口气,叫人把他们拉开。 通判一边脸上的肉不知被谁咬掉了,一只眼睛上也都是血,片刻间就惨不忍睹。 绛红下了楼,身后跟着六位穿着布衣的姑娘。 她对着知府福身见礼:“大人,这些是从通判府中救出的姑娘。” “据她们所说,以祭河神的名义骗来的孩子,有一些卖给了人贩子,也有一些被当做玩物,送给了富商换取银钱,她们知道一些线索。” 那六位姑娘已经瘦得脱了相,衣裳穿在身上,还宽出好大一截。 百姓中有个妇人,似是不敢置信,颤着声音叫了声‘囡囡’。 其中一个姑娘猛然抬头看去,眼泪夺眶而下:“娘” 那妇人听见她开口,从人群后头跑过来,抱着这姑娘哭着喊她:“囡囡!娘对不住你,是娘不好娘险些害了你啊,总算是老天开眼啊,让我见到你了。” 她哭声悲戚,人群中也有人想到自家的孩子,不知是否还有相见的那一日,都低头抹了眼泪。 通判被官差押着走了,那几位被救出来的姑娘,对青墨他们道了谢,也跟着百姓一起离开了。 知府留在最后,对青墨道:“多谢诸位侠士相助,不知” 青墨明白了他的意思,痛快地应道:“大人放心,我等不是多嘴之人。” 知府点了点头:“告辞了。” 原本打算过了十五再回去,经此一事,大家也都没了再待下去的兴致。 这日风光正好,水面上泛起涟漪,向远处望去,绵白的山峰连成一片。 “张公子怎么知道那通判会与假河神的事情有关呢?”碧珠一脸疑惑地问着张澈。 此时,他们一行人已经在回程的船上了。 在船舱中支起了小炉子,将寒意隔绝在外。 张澈温好杯分了茶,笑着道:“在下可不会未卜先知,不过看他行事猜测而已。” 青羽将一把板栗扔在小炉上烤,接着张澈的话说道:“张公子的本意是,让我们潜入这位通判府中,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一些把柄。” “若是不能,便给他制造一些证据,送到知府那里去,借着知府的手来收拾他。” “没成想,我们恰巧发现了被他藏在后院的那些姑娘,便赶紧将人救了回来,和张公子商量了后,连夜去见了知府。” 碧珠叹道:“真是恶人自有天收。” 青羽也说:“可不是,那冯梅儿一家给通判报了信,才刚出了门,就让百姓认出来给抓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张大海还想跑,被一堆人按着,活生生地把腿打折了,人是被拖着回去的,他们一家子没经得住折磨,便又将通判给卖了。” “当然,咱们的人也在中间使了力,才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走时还听客栈的伙计议论,说冯梅儿一家被折磨得很惨。” 碧珠听了,‘呸’了一声:“活该,让他们要害我家姑娘!” 第86章 掐晕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位通判身上残民害理的事绝不会少,瞧着罢,有知府头疼的了。”杨云昭就着暖炉烤着手。 张澈正将沏好的茶端给杨云昭,陆晋掀了门帘,带进来一阵冷风,他大步上前,抢在杨云昭前面,从张澈手中接过茶,道了声‘多谢’。 张澈不以为意地颔首,杨云昭白了他一眼。 陆晋寻个位置坐下来,和他们围在一起烤火。 杨云昭问他:“菲衣怎么样了?” 小豆丁一上船就吐得昏天暗地,晕船晕的半点东西都吃不下。 陆晋倒了茶,放到杨云昭跟前,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无妨,不耽误他活。” 杨云昭:“”菲衣跟着他真是生死难料啊。 碧珠闻言开始同情起菲衣,捡了些烤的热乎乎的桔子和零嘴儿对杨云昭说:“姑娘,奴婢去看看菲衣小公子吧,吃些果子,酸酸甜甜的许是会好受些。” 杨云昭点了点头:“看他有没有胃口,叫厨房做些好克化的粥给他送去。” 碧珠应了声‘是’。 没有一会儿,碧珠匆匆忙忙地回来了,神色焦急:“姑娘,菲衣小公子吐得脸色都发白了,什么都吃不下去。” “可叫了吕三哥去看?” 碧珠道:“叫了,说是没有备着晕船的药,只能等船靠岸了去药铺现买。” 杨云昭起身就要去看:“这可怎么办,船要到晚上才靠岸呢。” 陆晋按着她的肩叫她坐下:“外头冷,我去看看。” 见杨云昭还要再说,陆晋道:“你去了顶什么用,你会医术不成。” 说罢不等她反应,转身便出了船舱。 大家都挂心着小豆丁,船舱中也不如先前那般热闹。 帘子被掀开,陆晋信步走了进来,杨云昭问他:“如何了?” 陆晋神态轻松:“没事了。” 杨云昭狐疑地看他,跟在后边进来的碧珠嘴巴撅的老高,控诉地看着陆晋的背影猛瞧。 一看就知道有异,杨云昭问碧珠:“怎么了?” 碧珠替小豆丁委屈,瘪了嘴跟杨云昭告状:“陆公子把菲衣掐晕了。” 杨云昭闻言愕然:“陆晋你还是个人了?” 陆晋神情自若地开口:“让他少受点罪而已。” 杨云昭:“”这厮干的是什么混账事儿。 船到了码头的时候,菲衣还迷迷糊糊的不甚清醒,杨云昭暗中瞪了一眼陆晋。 菲衣趴在张正的背上,神色恹恹的,杨云昭摸摸他的脑袋:“感觉怎么样,好些没有?” 菲衣揉了揉眼睛,打个哈欠,小胖脸还在张正的背上蹭了蹭,杨云昭见了心都要化了。 他软糯糯地开口:“杨姐姐,我没事啦,我睡得好香啊~” 杨云昭闻言,笑容僵了僵:“没事就好。” 敢情这家伙还没睡醒呢,陆晋这是歪打正着了? 陆晋见杨云昭看过来,他将眼睛撇向别处,嘴角的笑意却十分明显。 嘚瑟,杨云昭在心里暗骂。 孙嬷嬷安排好了几辆马车,早就守在了码头,远远地看见杨云昭过来,她紧忙抱着厚厚的大氅,跑向了杨云昭。 一段日子不见,杨云昭也很想她,她叫了一声‘嬷嬷’,紧走几步迎了上去。 孙嬷嬷将她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可叫老奴担心死了,这天杀的贼人,烂了心肠的畜生,竟敢加害我家姑娘” 孙嬷嬷将人放开,又仔细打量起她来:“姑娘瘦了,有没有受伤,吃的好吗,您最是畏寒,怎的不等天暖和些再往回来。” 杨云昭笑眯眯地听着孙嬷嬷的唠叨,只觉得心中暖意盈盈。 她展开手,转了一圈:“嬷嬷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那些个牛鬼蛇神哪里伤得到我。” 孙嬷嬷闻言笑道:“对,我家姑娘遇难成祥,是极有福气的。” “云昭” “皖舒!” 江皖舒人还没到近前,眼泪就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抱着人就开始捶着她的后背:“云昭,你怎么能这样,你若有事叫我如何自处呜呜你吓死我了” 那日杨云昭将她送上马,让她先逃,江皖舒身在马上束手无策,只得眼看着杨云昭离自己愈来愈远。 整日忧心忡忡,直到杨云昭传来信报了平安,她的一颗心才算是安定下来。 杨云昭给她擦着眼泪,轻拍着她安慰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谁才是受难回来的人。 一行人到了别院,孙嬷嬷早就将屋子收拾妥当了,陆晋和菲衣也住了进来。 杨云昭给他们安排了一处清净的院子,青羽见了直呼:“公子,这地方好,出入方便。” 跟在一旁的碧珠闻言,疑惑地四处看了才知道青羽说的方便出入,是怎么个意思,敢情这家伙说的是方便翻墙。 菲衣在船上被掐晕恩,是睡了一个好觉,起来便生龙活虎,正四处跑着看院子。 孙嬷嬷早在酒楼叫了上好的席面,为杨云昭等人接风洗尘,又自己动手,特意做了几道杨云昭爱吃的菜,张娘子身子养的不错,也跟着打了下手。 张澈见到母亲身子大好,还能下厨忙活,神色中也透出几分忻悦,诚恳地谢过了孙嬷嬷的照料。 孙嬷嬷忙道‘不当事儿’。 孙嬷嬷说,赵川和林憬琛来过信,要晚几天才会回来,路上顺利的话,十五前便能到。 隔壁院子早已修好,外面瞧起来还是两家宅子,内里则是另有乾坤,将两处院子打通,找了有名的工匠师傅,修了月洞门。 张烈来邀功了:“姑娘,我想在那月洞门上题个牌匾,名字我都想了好几个了,就等您选呢。” 杨云昭笑道:“这主意不错,都是什么名字?” 有兄弟问他:“你啥时候起的,我们怎么不知道?” 张烈嘚瑟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两只手指捏住个角一抖,就将纸展开了,张正伸手拿过来:“我看看” 张烈这是早有准备,纸都随身携带。 “诶!你打我作甚!”张烈后脑狠狠地挨了张正一下,他愤愤地看向张正。 张正一脸嫌弃地拿着纸,多看一眼都觉的丢人:“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看看你起得是什么玩意儿!” 第87章 算账 有兄弟拿过来看:“我看看二哥起的是什么,噗,哈哈哈哈猛虎寨凌霄殿” “哈哈哈哈哈哈二二哥,这个阎罗殿又是个啥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阎罗殿,哎呦我滴个娘诶” 杨云昭几人也乐得肚子疼,偏张烈一脸莫名其妙地问大家:“不霸气吗?” “哈哈哈哈哈” “霸气个棒槌!”张正没忍住,照着他弟的后脑,又来了一下。 菲衣咯咯咯地眼泪都笑出来了,他轻轻拽了下陆晋的衣袖:“陆晋哥哥,杨姐姐家真好。” 陆晋闻言,看向笑得不能自已的杨云昭,眼中神色柔和而又温暖。 “陆公子陆公子?” 陆晋回过神:“嗯?什么?” 张正笑道:“想请陆公子帮着给别院起个名字。” 杨云昭也看过来,眼里的笑意还未散去。 陆晋道了声‘好’。 他思量了片刻,便开了口:“白墙碧瓦,系马银鞍,庭前韶年游,不如叫‘韶年别院’可好。” “韶年别院。”杨云昭低声念了出来:“这名字好。” 众人都聚在一处,这顿饭吃得十分热闹。 江皖舒给江老夫人去了信,便赖在杨云昭这里了。 “你兄长的事情可查出什么了?” 江皖舒道:“还是没有头绪,他年前就启程上任了,带了些身手好的侍卫,对了,你托我查的事也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江皖舒说的是林憬琛的事。 杨云昭换了邓曦的玉铃铛后,曾拜托过江皖舒留意知府一家是否和江湖人士有所牵涉。 她对江皖舒道了声‘谢’:“那你继续帮我看着。” 江皖舒拽了被子,往她身边靠,抱了杨云昭的胳膊道:“跟我还要说谢,你放心,我会继续帮你留意的。” “还有件事儿,那个邓曦,还贼心不死,买通了我家的看门婆子,想从她那里打听到‘神医’的下落,我一直拖着呢,等你回来一起报仇,到时候,将那吃里扒外的婆子一并收拾了。” 杨云昭闻言道:“莫说你家了,就是孙嬷嬷不在庄子上的这些日子,邓曦怕是也安插了人手进去。” 她侧过身,和江皖舒面对面商量起来:“皖舒,还要你配合着演一出戏。” 江皖舒听了计划贼笑一声:“嘿嘿,这事儿我愿意干,不过你得去庄子上住上几天,不然你这别院,防得跟铁桶似的,邓曦没有可乘之机啊。” 说罢她还朝杨云昭挤眉弄眼地笑。 次日,邓曦坐在房里,面色阴沉,小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自从邓曦的手上落下疤痕之后,她的性情较之前更为狠厉,近身服侍的人个个都小心谨慎,但凡出了一点差错就非打即骂。 小丫鬟给邓曦梳头时,不小心弄疼了她,邓曦当即就勃然大怒掌掴了她。 小丫鬟手中拿着梳子,木齿将指尖扎出了血,她对邓曦赔罪道:“姑娘饶了奴婢这一次吧,求姑娘饶命。” 她头磕得用力,没几下额头就渗出血来,邓曦踹了她一脚:“滚远点!” 小丫鬟闻言赶紧爬起来退了出去。 下人来报,见邓曦刚发完火,站在门口不敢进来,邓曦发现了她,骂道:“站在那里做什么,什么事还不滚进来说!” 下人战战兢兢地进来:“禀姑娘,今早二门处被人扔进来三个麻袋,上面附了信件,指名要给姑娘您的。” “看着像是三个人,没您的准许,奴婢们不敢打开。” “三个人?” “是。” 邓曦出了屋子,下人已经将麻袋抬到了她的院子里,麻袋中似是有人在动,邓曦吩咐人将麻袋打开。 院子里的小丫鬟们见状惊呼一声,那三个人鼻青脸肿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脸上好像是新伤,瞧起来像女子的抓痕。 这抓痕正是江皖舒的杰作,一早杨云昭就问她,要不要出口气再将人送走,江皖舒闻言连连点头。 她一个小姑娘,打人也没有多大力气,碧珠在一旁出主意:“江姑娘,你要不把指甲锉得粗些,用挠的吧。” 杨云昭正要说,这是个什么馊主意。 江皖舒听了已经亮着眼睛点了头:“好!” 江皖舒对着他们三个连踢带打的好一会儿,就开始往他们脸上招呼,碧珠还送来了新磨的辣椒面,让江皖舒沾在手指上。 张烈他们站在一旁,看碧珠的眼神都带着惊恐。 那三个人发出阵阵哀嚎,江皖舒的手指都使不上力气了,又补了几脚才肯罢手。 按照杨云昭之前的吩咐,每日打断他们一截骨头,手脚都被折断了,呈诡异的姿势弯着,吕三日日都来给他们把脉,时不时的还给他们含上点参片续命,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三人现在见到杨云昭犹如见到厉鬼,惊恐万分,听见要将他们装进麻袋,扔到邓曦那里去的时候,俱是松了一口气。 邓曦看着躺在院中的三人,一时没认出来,直到当中一人大着舌头提醒了她,她才记起来,这不是当初自己雇的去对付江皖舒的人手么。 “谁把你们送到这来的?” 吕三曾经嫌他们惨叫声刺耳,给他们喂了哑药,昨晚才给的解药,现在说话都还不利索,他口齿不清地将经过讲给了邓曦听。 邓曦问道:“你是说当日有一个姑娘被你们的人砍伤了?” 那人点着头道:“正是。” 见邓曦像是很高兴的样子,还妄想邓曦能良心发现给他们找个大夫。 可他们忘了,能使出这种恶毒手段的人,哪里会是什么善人。 邓曦吩咐下人,将他们扔到后山,任凭他们如何哀求,也不曾多看他们一眼。 这段时日江皖舒一直都在江府,如此说来,这人口中被砍伤的,定是杨云昭无疑了。 听闻杨云昭受伤,邓曦心情大好,只是可惜了,她命大,竟然活着回来了。 想到自己受伤,也有杨云昭的份,邓曦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不过区区一个大夫的下落,那个江皖舒居然还敢跟她拿乔。 等自己将这个大夫弄到手,消掉疤痕,她们一个两个的都别想好过。 第88章 偷药 邓曦想着,目光便发了狠,仿佛看见自己将她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狠狠折磨的样子,一旁的小丫鬟越发觉得胆寒。 没两天,下人面带喜色地来禀邓曦:“姑娘,江府的那个婆子送来消息了。” 邓曦听闻立马问道:“她怎么说?” 来人回道:“那婆子说,她家姑娘差人给杨家姑娘送了几盒药膏,她躲在假山后头,听得真切,江姑娘说,那是百两金都难得的珍药,只这几盒,趁着留疤的时日不长,早些用上,不出几月,定能疤痕全消。” 邓曦激动地站了起来:“当真?” 她等了这么久日子,没等来那位大夫的下落,竟意外得得知了这个消息,那江家果然能弄到祛疤药。 邓曦握紧了手,她终于能将这个丑陋的疤痕去掉了。 “那药在何处?” “回姑娘,那药已经被送到杨姑娘的庄子上了。” 邓曦兴奋地踱着步:“真是天都助我,不枉我早早地就做了准备,去,告诉那人,事情若是办成了,我许她百两黄金。” “是。” 杨云昭,你一定想不到,我早早地就买通了你庄子上的人,邓曦也没有料到,原本想在庄子上插个眼线,竟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既然我好好地上门求药你们置之不理,那么就休要怪我了。 不知道杨云昭发现自己到手的药不翼而飞会是什么表情,邓曦想想就觉得快慰。 已经过了两天,杨云昭都有些等不住了,邓曦不像是个有耐心的人,怎么这会还没动手? 绛红建议道:“姑娘,不如我们离开庄子试试,奴婢猜测,因着先前王婆子母女手脚不干净,孙嬷嬷狠狠地整治了一番,许是那人不敢动手。” 杨云昭一听觉得有理,便使人收拾了东西要往江家去。 碧珠还大着嗓门喊道:“姑娘,这祛疤药都带着去吗?” 杨云昭没忍住笑了出来:“又不是住个三年五载的,带那么多作甚,带一盒足够了。” 绛红发现一个小丫鬟听见碧珠的话,显得十分紧张,她在杨云昭耳边轻声说道:“八成是那个粗使丫头了。” 杨云昭当真去了江府,带了一堆东西,有给老夫人的,也有给江皖舒的。 她去跟江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握着她的手直说‘瘦了’,当晚,便吩咐张嬷嬷给她加了顿药膳。 杨云昭望着一桌子的吃食,哭笑不得:“嬷嬷,我哪里吃得下这么多啊。” 张嬷嬷笑着道:“老夫人说了,您吃不下没关系,还有我家姑娘呢,保准剩不下。” 江皖舒听了跺着脚:“嬷嬷,哪有祖母这样埋汰人的。” 张嬷嬷笑着退了出去。 杨云昭在她这里全当自己家了,没有半点不自在,盛了一小碗汤,舒舒服服地靠在隐囊上叹道:“唉,这坑人也是个体力活呢。” 江皖舒听了笑得直打跌,她好奇地问道:“那药涂了会怎样?” 杨云昭道:“吕三哥说涂的地方会长脓疮。” ‘咦~’江皖舒恶心地撇了嘴,但满脸是幸灾乐祸地期待。 她又问道:“多久能好?” 杨云昭吹着汤喝了一口:“好不了。” 她笑得狡黠:“吕三哥说了,没有解药就好不了。” 江皖舒听了拍着手:“哈哈这个好,这个好。” 邓府中,邓曦拿着手中的药,得意地端详起来,声音愉悦:“百两黄金,那江皖舒也真是舍得,哼,杨云昭,我看你一个落魄孤女,还有没有能耐,再来寻这些药。” 江皖舒不是跟她拿乔吗,我倒要看看,你们知道这药最后落到我的手中时,是什么表情。 小丫鬟在一旁道:“姑娘,那个庄子上的丫头还没走,说等着要赏钱呢。” 邓曦一边涂着药,一边打发道:“给她拿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 邓曦冷眼眼过来,小丫鬟赶紧低下头,她听见邓曦说道:“告诉她,若是不满意只管嚷嚷,看她的主子饶不饶得了她。” “是。” 那粗使丫头得了这样一句话,气得就要抓住来传信的丫鬟:“你不能走,你家姑娘当时不是这样说的,明明说好了的,要给我一百两黄金的。” 邓曦的丫鬟甩开她,厉声道:“不过是几瓶伤药,五十两已经不少了,抵得上你几年的工钱了罢。” “奉劝你一句,莫要贪心,不然,你家姑娘知道了你背主这事,你说你会被卖到哪里呢?” 见那粗使丫头明明心中不忿,但闻言还是瑟缩了一下,背主的下人,主家说如何处置便可如何处置。 但她还是不甘心,又拽上邓曦的丫鬟不撒手:“你再去问问你家姑娘,是不是五十两黄金,别是给错了。” 那丫鬟将她的手拂开:“嗤,五十两黄金?我看是你听错了吧,真是贪得无厌。” 说完掉头就回了府中,粗使丫头想要叫住她,却被拦在了门外。 邓曦涂了几日,觉得伤口越来越痒,忍不住就想挠,被丫鬟劝住了:“姑娘,伤口快好的时候都会痒的,若是此时抓破了,可怎生是好。” 邓曦听了咬着牙又挺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伤口是不痒了,但是开始红肿,邓曦心中烦躁,开始对身边服侍的人撒气。 李夫人也劝她说,再忍一忍, 等到了晚上,众人也都觉得不对劲了,因为邓曦的手上开始冒脓,她疼得钻心,哭喊着:“去叫大夫!娘,去叫大夫,怎么会是这样,我的手好疼啊娘。” 李夫人见了邓曦的手,也有点慌神,整个手肿的有原来两个大,脓肿一直往外冒,若不是顾忌着女儿的心情,她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曦儿,你别怕,娘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 邓曦哪里还听得下话,她被自己的手吓得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怎么突然会这样,明明她算计得好好的。 她现在脑子混乱,也理不清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差错,端着手腕,疼得动也不敢动,闭着眼哭了起来。 李夫人在一旁也急得不行,斥道下人:“大夫怎么还不来!” 一屋子的人,没人敢应声。 李夫人见状更气了,将茶碗摔出去:“没用的东西!都滚出去!” 邓曦额头上开始冒了汗,自己也分不清是疼的还是吓的。 第89章 溃烂 大夫来了,被下人请了进去,李夫人焦急地守在一旁,大夫看了伤口,又把了脉问道:“姑娘今日可碰过什么?” 丫鬟赶紧将邓曦涂的药拿来了。 大夫用手指沾了一点,仔细看过,眉头便紧皱起来。 大夫人心中也跟着提了起来:“大夫,可是这药有什么问题?” 老大夫又举起来闻了闻道:“这药没有问题。” 大夫又问了些邓曦近日来的饮食,也未曾发现有什么不妥,最后只是开了一些寻常的伤药,便离开了。 邓曦见大夫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心中更是害怕,哭着道:“娘,定是这个大夫医术不行,给我换个大夫瞧,我要换个大夫!” 李夫人安抚着呼喊着的邓曦,又吩咐下人道:“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姑娘吩咐吗,去找大夫!” 下人齐声应“是。” 屋子里的人都退出去了,邓曦怕极了,冲着李夫人哭道:“娘,怎么办,我会不会一直这样了,我不要这样。” 李夫人给她擦着眼泪,心下也没有主意。 刚刚请的大夫,已经是荆州城内医术有名的了,他都说没什么办法,只能先用普通伤药试试,这病症难治的程度,可想而知。 可她不敢同邓曦说这些,只得掩藏下心绪,安慰着女儿。 邓府中的灯点了一夜,大夫们进进出出,李夫人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面上忧色已经难以掩饰。 所有的大夫都是这个说法,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也不像中毒,邓曦的手就是平白无故地溃烂冒脓,没有一人有办法治。 邓曦听了这个结果已经哭晕过去几次,手上留了疤痕都叫她难以忍受,更何况这样丑陋的脓肿。 没两天,整个荆州大夫都被邓府请了个遍,都说无能为力。 碧珠听见消息,立马就讲给杨云昭听,她笑着道:“姑娘,想不到吕三公子的药这么厉害,那日他说无人能解,奴婢还当他夸大其词呢。” 江皖舒在一旁笑道:“这两日,整个荆州都在传,邓曦得了隐疾,传得沸沸扬扬的。” 碧珠道:“奴婢还听说,江府要出高价,谁若能治好邓曦的病症,愿意出银千两作为诊金。” “千两银子的诊金呐,也不算少了。”杨云昭将果壳扔进小炉子中,溅起了点点火星,又在空中熄灭。 江皖舒问她:“要不要狠敲上一笔?” 杨云昭道:“几千两银子,对江府来说不当什么,这一回,我要江府狠狠地出一回血。” 青环这时进来禀告:“姑娘,杨姑娘,刚刚江府的人来见了那守门的婆子,盯着的小丫鬟怕被发现,离得远了些,未能听见二人说了什么,不过看见江府的人,给了那婆子一个袋子,瞧起来应是银子。” 江皖舒闻言问杨云昭:“你猜江府的人找她做什么?” 杨云昭浑不在意地道:“无非就是叫她打探神医的住处,或是打我手里那盒药的主意。” 杨云昭说的一点不差,邓曦的伤溃烂得越来越严重,还开始发出了臭味,邓曦自己都不敢多看一眼,整日待在房中发着脾气,寻死觅活地要李夫人给她想办法。 李夫人本以为那个伤药是找江家人买来的,还是邓曦扛不住了才跟她说了实话,李夫人一听也犯了难。 若是大大方方买来的,她们还好上门去讨个说法,让他们说出那神医的去处,可若是邓曦买通下人偷来的,那就不一样了。 且不说此事于邓曦名声的影响,就是那杨家和江家,怕是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偏那两家都不是寻常人家,家中的官职都大过自家老爷,硬来定是不行。 李夫人正苦恼着不知怎么办,邓曦背着她又派人去了江府。 她叫人交代那婆子,将杨云昭随身带着的那盒药想法子弄来,先给了她五十两,承诺她事成之后,再赏她一百两。 那婆子见钱眼开,应下了此事,保证一定将杨云昭的药弄到手。 邓曦看了许多大夫都毫无办法,她又将主意打到了江皖舒和杨云昭的身上,这脓疮就是从用了那药才发作的,她无论怎么想,都觉得问题出在那盒药身上。 若是说杨云昭提前下了毒,邓曦又觉得不可能,那个孤女难道会未卜先知不成,提前算到了江皖舒会给她送药,又算到了自己会买通人去偷。 她甚至觉得是不是那个蠢丫头拿错了药,派了人去找那小丫鬟,没想到那死丫头记恨自己当初只给了她五十两,只说不清楚是不是拿错了,也不肯帮忙再找。 邓曦的人没法子,只得回来如实禀告。 邓曦闻言大怒,一个贱奴也敢跟她讲条件,她一定不会放过那死丫头,当下狠狠地踹了来报信的这个小丫鬟出气。 小丫鬟不敢躲,只能生受着,她哭着对邓曦道:“姑娘饶命,此事也不是全无法子。” 邓曦闻言收了脚,坐了下来:“什么意思。” 小丫鬟赶紧说道:“那杨姑娘前几日住到了江府,听那个丫头说,杨姑娘走的时候,随身带了一盒药,若当真是那个蠢丫头拿错了,杨姑娘带着的那个,定然是不会错的。” 邓曦听她这样一说,心中顿时有了主意,立即吩咐人去找了江府中的那个婆子。 那婆子得了吩咐,没事儿便在江皖舒和杨云昭的院子附近逛荡,一日趁着她们二人去了江老夫人那里的功夫,偷偷摸摸地进了院子,不一会,理了理袖子便出来了。 负责盯着她的小丫鬟赶紧给青环报了信。 江皖舒闻言,贼兮兮地问杨云昭:“这又是什么药?” 杨云昭道:“解药。” “加了料的?” 杨云昭摇头:“这真的是解药。” 江皖舒凑近了看她:“不对,你会对邓曦这么好心?” 杨云昭笑了:“那自然是不会。” 她卖起了关子,任江皖舒如何追问,她也不继续说下去了。 邓曦得了药,这次她没有直接涂在自己手上,而是在一个小丫鬟身上试了药,发现并无异样,才放心地自己用了。 她惊喜地发现,原本红肿流脓的手,用药后竟很快就见了效。 第90章 求药 据说那杨云昭发现丢了药后十分懊恼,邓曦近日来心情阴郁,总算是有一件开心的事了。 她得了闲,就想起杨云昭庄子上那个死丫头了。 江府的婆子从杨云昭那里得来的药明明就是好的,那死丫头拿来的药竟然让自己的手长脓疮。 她眼中露出渗人的冷意,低声吩咐了几句,下人应了声‘是’,便退下去了。 五十两银子对一个粗使丫头来说,已经是笔不少的钱了,那小丫头得了银子,便去了铺子,为自己打了几副上好的头面,花了近十两银子。 她肉痛地付了银子,哪个姑娘不爱俏,可她看见精美的首饰,便又觉得这银子花的值。 才出了铺子,便被几人捂住嘴,架着走了。 那些人将她带去了僻静处,她惊恐地后退:“你们要做什么?” 那些人上前几步将她按到墙上,一人堵住她的嘴,让她发不出声来。 另外一人拿出一个盒子,这粗使丫头认出来,那是她从杨云昭这里偷给邓曦的,她不明白怎么回事,他们就将药往她的脸上涂。 她背后是墙无处闪躲,想起前段时间传言说的,邓曦有了隐疾,再联想起现在便明白过来,难道这药有什么问题不成。 想到这里,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发出‘呜呜’的声音,恳求地看着眼前这些人,希望他们饶过自己。 这些人就是奉了邓曦的命令来的,哪里肯放过她。 他们走后,小丫头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庄子,赶紧打了水洗脸,她对着镜子照照,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心中松了一口气,难道是自己多心了,那些不是邓曦的人? 不过没到两天,她的脸便开始发红发肿,然后长了脓疮,她对着镜子不敢置信地惊叫出声。 事情报到杨云昭这里的时候,她只是淡淡地说道:“不必管她。”便打发了来人。 江皖舒道:“这等背主之人,活该有此恶报。” 碧珠点着头应和道:“就是,听闻她又去找了邓曦,希望她高抬贵手饶过她,可邓曦既然认定了她在药中动了手脚,害得自己遭了那么大的罪,如何肯轻易放过她。” 她接着问道:“姑娘,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杨云昭冲江皖舒扬了扬下巴道:“这还得要江姑娘配合呢。” 江皖舒一听这话就来了劲头,兴致勃勃地凑过来问:“要我做什么?” 杨云昭低声说了几句,江皖舒疑惑地看向她:“真的?你确定她会来?” “真的,吕三哥说那药一停,邓曦的手又会像先前那样,她既然是从你我这里得来的药,肯定还会从我们身上下功夫的。” 果然不出三天,李夫人就上门了,江老夫人在偏厅见了她。 李夫人听说是去偏厅而不是正厅,面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但一想到自己此次来的目的,又只得将心中的不快压了下去。 她给老夫人见了礼,便东拉西扯地说起他话,老夫人半阖着眼,看上去有些困顿:“知府夫人若是无事,老身就少陪了。” 李夫人闻言脸上的笑有些僵硬,换了脸色在老夫人面前诉起苦来,转眼便落下几滴泪来。 江皖舒正拉着杨云昭躲在隔间,清楚地听见那李夫人凄声道:“求老夫人救命,可怜可怜我那女儿,求您发发慈悲,救一救她。” 老夫人并不接话,只冷眼看着她。 李夫人的戏唱不下去,她用帕子在眼角拭了泪,又坐回了凳子上。 “老夫人,不满您说,我家女儿不知如何染了病症,手上起了脓肿,请过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听闻您家公子曾得一名医相救,此番前来是想请老夫人告知那位名医的去处,我邓府愿花重金聘请。” 老夫人面上漠然:“我家确实曾请了这样一位大夫,不过那是位游医,也是巧合遇上的,现如今并不知他的行踪,怕是不能帮夫人这个忙了。” 李夫人听了也不意外,邓曦同她说过,在江府的眼线确实未曾见过这位大夫,但料想江府定然有法子联系到他。 邓曦偷药的事她们想必心知肚明,但为了女儿,此番也只得厚起脸皮求着江老夫人:“老夫人,不瞒您说,我曾听人议论,这位大夫临走时给您家留下过一种药,不知可否割爱” 怕老夫人拒绝,她赶紧说道:“我们愿意高价买下。” 老夫人闻言抬了眼看去,李夫人恳切地望着她,她开了口道:“老身那里的确还收着三盒。” 李夫人大喜过望:“太好了,多谢老夫人,等小女好了,定叫她上门亲自拜谢您。” “拜谢就不必了,我们府上招待不起你家姑娘。” 李夫人闻言脸色僵硬,她就怕江府把邓曦派人偷药的事情传扬出去,邓曦到了说亲的年纪,若是坏了名声,哪家会要她。 李夫人好声好气地赔着礼:“小女不懂事,若是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还望老夫人莫要同她小孩子一般见识,我这里先替小女给您赔罪了。” 她深深地福了身子,李老夫人半点没有要扶她起来的意思,李夫人咬了牙,只好忍下难堪自己起身,她招来下人,拿出个匣子:“还望老夫人将那三盒药都卖给我。” 百金一盒虽然贵了些,但只要能治好邓曦的病症,也算是值得了。 张嬷嬷接过来将匣子打开,老夫人看了一眼,就示意她退回去。 李夫人不解:“老夫人这是何意?” 张嬷嬷解释道:“夫人,您带来的这三百金,连一盒药的价钱都不够。” 李夫人惊道:“怎么可能,明明听说是一百金的。” 张嬷嬷问道:“不知夫人是听谁说的?” 李夫人哑然,她如何能说是邓曦安排了人在江府偷听到的,只是吞吐起来:“不知还差多少,我这就叫人回府去取。” 张嬷嬷面不改色地开口:“一盒两千金。” 李夫人大惊失色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什么!” 张嬷嬷又好心地重复了一遍:“一盒药两千两黄金。” 李夫人面色难看起来:“老夫人,您不会是诚心为难我罢。” 第91章 收拾内贼 老夫人不再开口,闭上了眼养神。 张嬷嬷做出了送客的姿态,对李夫人说:“不瞒夫人,这药当初我们就是花了这个价钱从那游医手中买的。” “那可否告诉我那游医的下落。” 张嬷嬷:“游医居无定所,我们也不清楚。” “你”李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当场骂人的冲动:“那这价钱可不可以再低些,两千两金一盒药,这,这也高得太离谱了些。” 张嬷嬷自若如常:“夫人总不好让我们替你家出这笔钱罢。” 李夫人闻言一噎,邓曦的手又不敢再耽搁下去,就算是江家狮子大开口,她也只能咬着牙认了。 她紧紧握着手,勉强挤出来笑容,同老夫人告辞,出了门,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立马就沉了下来。 见江皖舒和杨云昭雀跃地进来了,老夫人也一扫刚才的沉冷的脸色,面上带了笑意。 江皖舒上前揽着她的胳膊:“祖母,您竟然坑了她六千两黄金!哈哈哈,您知道吗,刚刚云昭同我说,这几盒药,加在一起都超不过十两银子,我差点没乐出声来。” 老夫人闻言也惊讶了,这解药这么便宜。 想到刚刚李夫人的脸色都青了,心中更是痛快,叫他们一家黑心肠的差点害了这两个小姑娘,也活该她们付出点代价。 邓曦听说这一盒药要两千两黄金,当即就破口大骂:“他们江家是强盗吗,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哪里有两千两黄金一盒的药,我看那江家分明是故意坑我们的!” 李夫人花了大价钱心情正不好呢,被邓曦这么一叫嚷,心下更是烦躁,呵斥她:“你去找他们去,我看你的手怎么办,若不是你办事不加思量,得罪了人,人家如何会来为难你!” 邓曦闻言,眼睛里带了泪,她气愤道:“那如何怪我,若非她们当初不肯将药卖给我,我怎么会出此下策,如今您反倒来帮着外人责怪起我来了。” 她说着就趴在那里哭了起来。 李夫人没心情哄她,甩了袖子就走了,邓曦见此,恨恨地将茶盏都拂到地上。 婢女硬着头皮来禀报:“姑娘,那个粗使丫头又来了,不敢叫她在门外乱说话,奴婢将她领了进来。” 邓曦抬起头来,双目发红,咬牙切齿地说道:“她倒是还敢来,把她给我带过来。” “是。” 那粗使丫头被带了进来,被人一把推倒在地上,她顾不得疼,赶紧朝邓曦爬过去:“邓姑娘,求您行行好,赏赐些药给我吧,求您了。” 邓曦看见她的一张脸,已经满是脓疮,嫌恶地一脚将她踢开。 那小丫头又爬过去,被下人拦住了,按在那里,她只能不住地给邓曦磕头:“邓姑娘,求您发发慈悲,念在我之前帮您做事的份上,赏赐些药给我吧。” 邓曦想起之前受的苦楚,还有自家花了大价钱买的药,再见到她只有憎恶,她声音阴冷道:“为我做事?你还敢提?” “若非是你拿错了药,我何至于得此病症,如今你还敢上门来求药?那药也是你一个低贱的奴婢配用的?” 小丫头闻言赶紧辩解:“我没有拿错药,那药真的是从我家姑娘的房里偷出来的。” 邓曦给了她一脚骂道:“还敢狡辩!” 她吩咐道:“把她给我沉到湖里喂鱼!” 下人应了一声,似是司空见惯,上来便押着那小丫头要走,小丫头闻言猛力挣扎,口中尖叫着大喊:“不行,你们不能动我,我是杨家的下人!我不是邓府的人,你们不能处置我!” “放开唔”她的嘴已经被堵上了,吓得四肢无力,浑身发抖,被人拖着出了门。 “站住!” 听见邓曦的声音,众人闻声停下等着吩咐。 “将她打一顿扔出去。” “是。” 邓曦想了想,自己的手还没好,到时若是还要求药,那杨云昭一向与江家亲厚,如果以此为借口为难起来,那便得不偿失了,不过是一个粗使丫头,不急在一时收拾她。 而江府这边,青环正带了人,往那个守门婆子的住处去。 那婆子正不当值,如此容易的就得了一大笔赏银,她正欢喜着。 这样一笔银子,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还当这个守门婆子作甚。 转念一想,若是自己留在江家,邓府的那位姑娘如果再找自己办事,说不定还能得更多的赏银。 如此一想,她又决定继续留在江府好了,美滋滋地做起了美梦。 门‘咣当’一声被人踢开,她吓得一骨碌滚到了地上,见是青环,她也不如往日恭敬:“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青环姑娘,不知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青环没有说话,抬了下手,便有几个嬷嬷进来了,开始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那守门婆子急了:“哎!你们这是做什么,凭什么翻我的屋子,住手,都住手!” 青环似笑非笑:“你的屋子?” 她突然厉声道:“这是江府的屋子,奴仆无私产,连你都是江府的财物!” 那婆子被她喝得瑟缩了一下。 “青环姑娘,找到了。”一个嬷嬷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 那守门婆子见了便要上去抢:“那是我的,不准你动!” 几个嬷嬷早有准备,她一开口就将她挟住了。 青环接过来,掂了掂:“若不是偷的,你一个守门婆子,干一辈子也得不了这些银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婆子张嘴就喊冤枉:“那是邓府”话一出口,她就反应过来立马住了嘴。 青环上前一步问道:“邓府什么?邓府买通你背主吗?” 那婆子闻言惊恐地看着她,不敢再多说什么,闭口不言,惴惴不安地被带了出去。 走了一段路她才发觉不对,本以为是压着她去见老夫人,可这分明是出府的路:“唔唔” 青环示意将她嘴里的布团拿下来,那婆子低声下气地问着青环,不复方才的自得:“青环姑娘,这是去哪,不是要去见老夫人吗?” 青环鄙夷道:“老夫人哪有闲功夫见你一个守门婆子。” 说完就让人将她继续堵上嘴:“快些吧,人牙子还等着呢。” 第92章 发卖贱奴 那婆子闭着嘴闪躲着塞过来的布团,赶紧跟青环说着软话:“老奴知错了,求青环姑娘带我去见一见老夫人,老奴一时让猪油蒙了心,姑娘唔” 她摆了摆手,那婆子又被人堵上了嘴,使劲儿地冲青环摇着头,青环理也没理,一路压着她走了。 人牙子早就等在了那里,青环将身契交给她,就带着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婆子当下脸就惨白了起来,惊恐地扭动着身子。 人牙子一个巴掌扇过去:“老实点!这把年纪还被主家卖了,还妄想人江家开恩吗,我劝你最好听话,否则就将你买去做苦力!” 她的脸被打的当即就肿了起来,面如土色,拼命挣扎,哀声连连地被送进了马车里。 江府的正厅里,青环将事情禀告给江皖舒和杨云昭,末了又说道:“奴婢正要回府时,被一个蒙着脸的小丫头拦住,说是杨姑娘庄子上的人,想要见您,人现在正候在二门处,杨姑娘可要见她?。” 杨云昭道:“叫她进来吧。” 小丫头进了门就泪眼莹莹地给杨云昭磕头哀求道:“求姑娘救救奴婢。” 杨云昭漫不经心地看着指甲:“哦?这话从何说起?” 小丫头咬了咬嘴开口道:“奴婢,奴婢得了这病症,听说邓府的姑娘前些日子也是如此,得了姑娘的药才有所好转,求姑娘救救奴婢。” 她说着,将脸上的头巾拆下来,露出一张看不出面目的脸来。 杨云昭没想到这药用上会是这个效果,别开了眼,一旁的江皖舒见了,也嫌弃地拿帕子挡着眼。 杨云昭淡淡地开口:“那邓府的夫人,是花了一盒两千金将药买去的,你来求药,可带了银钱?” 小丫头听闻这个价钱,惊得豁然抬头,莫说两千金,就是邓曦给她的五十两,也被她去看大夫花光了,他茫然地看着杨云昭。 杨云昭嗤笑一声:“那就没法子了,总不能平白让我给你花两千金罢。” 小丫头闻言跪着向前爬了几步,求着杨云昭:“求姑娘发发慈悲,救一救奴婢,奴婢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姑娘的。” 到了此时还没说实话,杨云昭可没那么多的好心浪费在这等人身上。 她轻挑了下眉梢:“你与其来求我,不如去邓家求一求邓曦,那药现在可是真真切切的在她手中呢。” 小丫头哀泣道:“姑娘,奴婢,奴婢如何识得那邓姑娘,况且那两千金的药,她怎么会给奴婢用,奴婢走投无路,只能来求姑娘了,您救一救奴婢吧。” 她将脑袋狠狠地磕在地上,听见杨云昭语气冷淡地说道:“我看不见得吧,若是不认得,她为何要给你的脸上下药呢?嗯?” 小丫头听闻惊恐地抬起头,对上杨云昭微寒的目光,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姑娘怎么会知道,若是连这件事都知道,那,那她偷拿姑娘的药,岂非也是瞒不住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发冷:“姑娘奴,奴婢”她哆嗦着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杨云昭吩咐道:“绛红,去拿了她的身契交给人牙子吧。” “不要!姑娘,奴婢知错了,是那邓曦,她逼奴婢去偷您的药的,奴婢是被逼的,姑娘,求您饶过奴婢!” 杨云昭没了耐性听她推诿,她撂下茶盏,声音不大不小,却叫这小丫头怯懦地住了口。 “她逼你的还给你银钱,五十两,是你干多久的工钱!到了此时还敢满口胡言!” “绛红!拉她出去!” “是。” 小丫头的求饶声渐渐远了,江皖舒同杨云昭道:“你不要同这种人生气,不值当的。” 杨云昭换了笑意,还朝她眨了眨眼,江皖舒便知道,方才她全是装出来唬人的。 杨云昭还尚不知晓,那小丫头被卖后,邓曦得了消息,便将她买了回去,狠狠地折磨了一番。 而陆晋这里,青墨正将一本册子拿给他:“公子,这是属下调查的结果,和咱们之前得到的名单几乎一致。” 陆晋接过来,又拿出之前的名单对比起来,蓦地,他神情一滞,眯起了眼睛,手指在一处叫林世辛的名字上停顿。 青墨见了开口道:“就是这个林世辛,属下调查到,当年的那些人中,是有这个人的,可我们得来的名单上却没有。” “除此之外,其余的名字都一致,属下猜测,这个人很可能是名册中唯一活着的人了。” 陆晋问道:“有这个人的下落吗?” “有些线索,但近来像是突然失踪,查不到踪迹了。” 陆晋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想办法找到此人,绝不能让他跑了,要活口,我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 这日刚过晌午,杨云昭就收拾好行李回了别院。 京城那边来了信,赵川和林憬琛赶不上十五前回来了,他们又盘了几处铺子,等着对好帐后再回来。 杨云昭将这次坑邓曦的钱,一半给了邓曦,一半拿给了吕三,两人都纷纷拒绝,这本就是意外之财,杨云昭便做主,将银子放到铺子里,同他们说,就当是入股了,年底等着分红利就成。 吕三对银子的事漠不关心,他还是对各种珍稀的药材更上心些。 十五这日,孙嬷嬷亲自去了厨房安排起来,大家张罗着自己写起了桃符,贴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过年的最后一日,总还是要有始有终。 唯有杨云昭没写,她贴的是陆晋送来的,碧珠站在门口看,纳闷道:“这字瞧着怎么有些眼熟呢。” 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很快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厨房里准备了圆子,碧珠和绛红一早起来便去了厨房帮忙。 杨云昭抱个手炉站在一旁看着热闹,旁边还有个穿得圆滚滚的菲衣,揣着手等在那里。 馅料是昨夜便准备好的,杨云昭这里一向爱在吃食上下功夫,光馅料就准备了六种。 圆子出锅时,杨云昭每样馅料都盛了几个,孙嬷嬷最了解她,特意将圆子搓得很小。 杨云昭哈着气,吃着热气腾腾的圆子,孙嬷嬷在一旁笑着说她:“姑娘慢着些,小心烫。” 第93章 疑露行踪 十五刚过,张澈便要启程进京了,江府派了侍卫过来,一路护送他们母子。 杨云昭亦派了人进京,交代他们对张澈母子多加照顾,又将几处铺子的地址告知了张澈,告诉他若遇困顿,可去求助。 张澈在拂晓时离开,他没有同任何人告别。 在他走后,整理屋子的下人发现了一封信,信上没有署名,碧珠将信拿给杨云昭。 杨云昭展开来看,纸上只有一行字,笔走龙蛇姿态横生,倒是和他的书生气质不大相似:澈感遇忘身,又盼无用澈时,唯愿姑娘,喜乐康健,万事胜意。 而赵川和林憬琛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绿杨芳草,春水满泽的三月末了。 陆晋和小豆丁菲衣一直住在这里,杨云昭对于陆晋的事,从不多问。 小豆丁菲衣越来越爱黏着杨云昭,无事便去她那里,或是蹭些吃喝,或是和小丫鬟们逗逗嘴,有时还同碧珠过过招,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张正这段时日隐隐觉察出些几分不对劲,有人正在打听他们老寨主的行踪,不知是哪方人马,怕就怕是冲着林憬琛来的。 杨云昭也不敢大意,现在青城山寨的寨主钱宇,不知背后是什么人,尚摸不清深浅。 可就单冲着钱宇招惹了顾谚清后,竟然还能全身而退这一点来说,就不敢轻视此人。 不过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总不能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一味的缩着头挨打。 张正和林憬琛正在杨云昭这里商量对策,林憬琛想了想道:“姐姐,我的意思是与其等在这里静待时机,不如主动打草惊蛇,否则敌暗我明,对我们十分不利。” 杨云昭很赞同,她点了头道:“憬琛说的对,总不能畏畏缩缩地过一辈子。” 这时有敲门声响起,张正扬声问了句‘是谁?’ “是我。”陆晋走了进来:“抱歉,刚刚在门外不小心听到了几句。” 这倒无妨,不然也不会敞开了门,不过陆晋来找她还是很叫人意外,杨云昭问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陆晋点点头:“想同你们借些迷药。” “迷药?这得找吕三哥了。” “正是,我去找过他,不知他去了何处,想着你应当有办法联系上他。” 杨云昭看向张正,张正开口道:“不知陆公子何时要,我现在便派人去找他。” 陆晋道了声谢:“越快越好。” 他又继续说道:“刚刚听到诸位的话,不知可有陆某帮得上的地方?” 对于陆晋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当下也不隐瞒,将事情说给了陆晋听。 陆晋听罢,思忖一番道:“这些人,很有可能和你们老寨主的死有关,若能活捉,从他身上抽茧剥丝是最好。” “不过照你们所说,这些人很可能常年行走江湖,寻常的迷药怕是不能万无一失。” 张正问他:“那怎么办?” 陆晋道:“我有一暗器,名唤天丝网,刀剑难断,最适合活捉人,不过要近身半尺,一次也最多也只能网住两人。” 张正一听就乐了:“这个好,正如陆公子说的,能活捉他们,查到老寨主的死因是最好不过,不然我们要个尸体也无用,有了陆公子的暗器,定能事半功倍。” 陆晋笑了笑:“那我一会儿就差人送来。” “好,多谢陆公子了。” 张正和林憬琛招了人手开始布置起来,杨云昭嘱咐他们:“一定要以自身的安全为重,便是此次不能捉住他们,我们也可从长计议,万万不可冒失。” 林憬琛冲着她咧嘴笑道:“姐姐放心,我晓得的。” 他们将事情安排好,便放出了消息,引蛇出洞。 不出所料,对方很快便有了动静,张正带足了人手,穿了夜行衣,去到埋伏的地点守株待兔。 他们隐匿起来,月上中梢时,看见三个人影运着轻功落在此处。 张正几人暗中对视一眼,面色都严肃起来,看这等轻功的身法,绝不是泛泛之辈。 张正打了个手势,决定出其不意,先下手为强,埋伏着的兄弟们一齐而上,与那三个黑衣人交起手来。 张正心下骇然,这等身手,他们如今也只是占着人多,勉强打了个平手,对方明显有所保留,未出全力。 如此一想,更是不敢松懈。 他看得出对方显然有所顾忌,未曾对他们痛下杀手,但也招招凌厉,叫他们应付艰难。 张正这一方人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勉强支应,难怪对方只有三人,就敢大剌剌地来。 吕三瞅了个空,暗中将药拿在手中,那边一人和他做了同样的动作,果不其然,两方同时将药粉洒了出去。 双方一起退开,静默了几息,见对方丝毫不受影响,都暗自警惕起来,果然是有备而来。 对方一人抢先攻了上来,与另外两人配合默契,张正他们险些没能招架得住。 对方仅有三人,竟将他们逼得如此狼狈,张正对吕三使了个眼色,吕三跟几个兄弟一起,合力缠住一人。 张正趁着近身交手之际,拿着陆晋的天丝网靠近余下二人。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天丝网在夜色里铺开,像是一只张着口的巨兽,将眼前的两人紧紧的裹挟在一起,半点缝隙也没有,借着月色,还能看见天丝嵌进皮肉里,渗出的暗红血色。 被网住的那两人好似十分惊讶,竟愣住了。 吕三对付的那人,见此情形,也惊愕地瞪大眼睛,就这空隙,被吕三兜头一把药粉洒了下来。 他掐着脖子,张着嘴难以呼吸,似是难过至极地伏在地上。 张烈见张正这边成功地制住了两人,不顾手臂上的伤,上前就对着网在一起的二人就是一脚:“干他娘的,差点断了你爷爷我的膀子!” 转头嬉笑着对张正说:“幸亏有陆公子的暗器,否则,今日咱们这些人恐怕要交代在这里了。” 网中的两人,闻言身子似是一僵,也没挣扎。 张烈上去就要将这二人蒙着面的面巾拽下来,那人将头低着,像是不敢见人一般,想要避开张烈的手。 张烈上前又是一脚:“躲你奶奶的躲!爷爷看看你长什么样!” 那二人被网得紧紧的,躲闪不开,只得闭起眼睛,视死如归一样。 张烈突然惊呼起来:“哎呀我天,青墨兄弟?咋是你呢?” 第94章 丢脸到家 青墨被网住后,就隐隐地有了不好的预感,这天丝网还是他亲手交到张正手中的。 他尴尬地不想搭话,张正赶忙上前,将另一个黑衣人的面巾摘了,赫然是陆晋的那张俊脸。 此刻他也如青墨一般,难堪地避开了众人打量的目光。 吕三见了,也赶紧检查起眼前这个被他下了药的人,他愧汗地把青羽扶起来。 面对青羽被毒得青紫的面庞,吕三不住地道歉:“对不住了青羽兄弟,对不住了。” 青羽被他扶着坐起身来,用手指艰难地指了指自己。 吕三别过眼去,心虚地说:“那个,我没,没带解药。” 青羽闻言,也不知是被毒的,还是气的,青紫的脸色中还透着惨白。 张正已经将陆晋和青墨二人放开,两人俱是沉默着,张正也讪讪地跟在后边。 青羽泪眼汪汪地看着陆晋,陆晋弯下身子,在他的肩上安慰地拍了拍。 青墨也是一脸‘兄弟你受苦了,但我们也没办法’的表情看他,青羽忍着剧痛,朝青墨翻了个白眼。 吕三打破这诡异的气氛:“我们回去再说吧,否则青羽兄弟怕是要不成了。” 青羽闻言,悲愤地看向他。 吕三躲开他的目光,让两个兄弟将青羽抬走。 一行人回了别院,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吕三连正厅都没去,叫人抬着青羽便径直去了他的院子解毒。 杨云昭正担心着张正他们,一直等在正厅里。 见他们匆匆回来了,中间还跟着面色阴沉的陆晋,杨云昭十分诧异,她问道:“这么快就抓到人了?” 陆晋脸上还有一道一道的血痕,见她凑近前来看,陆晋不自在地侧过脸,闪躲着目光,不愿和杨云昭对视。 杨云昭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她上前一步,站到陆晋的面前,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陆晋似有些恼羞成怒,冷哼一声,就越过杨云昭寻了个位置坐下。 杨云昭看着正襟危坐的陆晋,即便面上极尽严肃,但他飘忽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 难得见到这个样子的陆晋,杨云昭心下觉得好笑,正想逗一逗他。 张正带着几分心虚开口道:“姑娘,误会一场,我们,咳,我们抓错人了。” 杨云昭的注意被吸引过来,忙问道:“怎么回事?” 那边的陆晋明显松了一口气,自己送出去的暗器,把自己给网住往了,陆晋这辈子都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张正将事情详细地讲给她听,杨云昭听得目瞪口呆,看了看张正,又看了看那边还是那个姿势坐着的陆晋。 消化着这个消息,她问陆晋:“要找憬琛的人竟是你们?” 说到这事,陆晋也正色起来:“不是找他,而是找一个叫林世辛的人,若我猜的不错,这位林世辛,应当是憬琛的父亲了。” 张正点了点头:“没错,老寨主的名讳的确是林世辛,不知陆公子为何要找我们老寨主?” 事已至此,无需再隐瞒,陆晋将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他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生母袁氏,娘家兄长是骠骑将军,袁家镇守边关多年,战功赫赫。 六年前,大魏与鲁南起了战乱,他的舅父袁将军率着大军,本要途经荆州,但因荆州起了瘟疫,封了城,大军迫不得已绕路永安城。 之后,便是人尽皆知的火烧永安,八万大军全军覆没。 袁将军一家也都死在这场战役中,满门只剩妇孺。 陆晋自小得袁将军倾心教诲,视其如父,他不相信鲁南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将八万大军全部歼灭。 待羽翼渐丰,便寻了由头出京,暗中查访此事。 查到了荆州,发现六年前的那场瘟疫未免太过巧合,若是没有瘟疫,就不会封城,若是荆州不封城,大军就不会绕路永安城。 那么当年的那桩惨案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陆晋多方查探,发现了当年有可能活下来的人,便是先一步去荆州探路的那一队人马。 可来了荆州才发现,当初的那队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便打算从当年在荆州任职的官员处入手,费了几番周折,还险些搭上性命,才将名单弄到了手。 有了名单,查起来就方便了,可是青墨青羽照着名单一家一家地查下去,才发现,名单上的人,竟无一人生还。 而青墨顺着线索查下去,竟然意外的得到了这份名册,两相对比之下,除却册子上多了一个叫林世辛的名字外,其余的完全一致。 顺藤摸瓜,便查到了林世辛,他就是当年带队先一步来荆州探路的先行官。 而张正也警觉到了有人打探大当家的消息,这才有了这一番误会。 陆晋问道:“不知老寨主可否留下什么线索?” 张正回想了下,摇了摇头:“不瞒陆公子,老寨主的死因至今还未查清,我们未曾发现有什么线索,不过如今看来,老寨主的死因很可能是与这件事有关。” “我们之前怕是都查错方向了。”他又觉着不对;“可老寨主的确是被钱宇的人追杀的,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是我们没发现的吗?” 正厅里突然变得静默,钱宇到底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背后的人又到底是谁? 而林世辛送给林憬琛的玉铃铛又为何会出现在邓曦身上,知府在这其中又做了什么。 真相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一切又开始扑朔迷离起来。 对,玉铃铛! 杨云昭突然开口:“憬琛呢,去叫憬琛过来。” 青墨道:“憬琛跟着吕三走了,许是在看着青羽。” 杨云昭道:“快叫他过来,让他带着玉铃铛来。” “是。” 林憬琛闻了迅,很快便带着一个小盒子来了正厅,众人正等在那里,他将盒子递给杨云昭:“姐姐,玉铃铛在这里。” 当时他为了确定,邓曦带着的玉铃铛到底是不是他父亲送他的,只得将其敲碎,果然,两个铃铛中的圆珠子上都刻着字。 一颗上刻着‘憬琛’,一颗上刻着‘上饶’。 当时看了不得其解,杨云昭还特意派人去了上饶镇,但并没有查到什么。 杨云昭将盒子拿给陆晋:“你看看,憬琛的父亲只留了这个,是在邓曦身上发现的,可有什么线索?” 第95章 发现秘密 陆晋接过盒子,将珠子拿起来看,他皱起眉头思索起来,渐渐的,神色变得凝重,众人紧盯着他。 杨云昭说道:“我曾派人去过上饶镇,就连周边的县镇也都查过了,什么也没发现。” 陆晋闻言,将珠子小心地放回去道:“若我猜测不错,‘上饶’二字,指的不是地名,而是一个人。” “一个人?” 陆晋点点头继续道:“没错,据我所知,当年我舅舅军中常用一个铁匠,此人虽然未入军籍,但他铸铁功夫甚好,军中人常去他那里修复兵器,日子一久,为了方便,老铁匠索性就住在了军营里。” “这个‘上饶’,很可能指的就是这个老铁匠。” 原来如此,难怪她们找遍了上饶也查不出任何线索。 杨云昭问:“那这人现在在哪里?” 陆晋道:“我也不知,自六年前的事发生后,此人便销声匿迹,我也未曾留意过他。” 既有了线索,总好过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两方人马通力合作,开始查探起这个老铁匠的下落。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别院中,一位姑娘从抄手游廊走过,身着杏黄拖尾拽地长裙,外罩揉蓝翠水烟胧纱,峨眉淡扫,芙蓉不及美人妆。 正是十四岁的杨云昭。 跟着后边的婢女也长得娇俏活泼:“姑娘,阿福送来账本,在信中说,咱们的铺子已经开到蜀中去了,有酒楼,茶馆,绣坊。” 小婢女踮起脚又悄悄地在杨云昭耳旁补充道:“还有赌坊。” 一旁长相温婉的婢女将她拽回来:“碧珠,你稳重些,这成什么样子。” 杨云昭满脸笑意地说道:“绛红就随她吧,她这性子怕是改不掉了。” 碧珠得意地冲绛红做了个鬼脸,绛红作势要打她,碧珠嬉笑着躲开了。 林憬琛父亲的事情说开之后,陆晋和小豆丁菲衣就一直住在别院里,偶尔离开时,杨云昭也不曾过问。 不过这一次,听说是有了老铁匠的消息,青墨带着人已经去寻了。 这一年中,张正又带着兄弟们下了几次海,将岛上所剩的财物搬了个空,如今杨云昭的身家,已经不仅仅是巨富这样简单了。 就连当初跟着张正一起投靠杨云昭的那些兄弟,如今出去,个个都是寻常商贾难比的身家。 她还拨出一部分银子,交代下去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人,既增添了人手,又帮了他们,一举两得。 还有些年纪稍小一点的孩子,杨云昭便开了书塾,供他们读书。 也有些对习武感兴趣的,张正便安排了武艺好的师傅教他们习武。 愿意走仕途的便走仕途,愿意做生意的,便留在铺子里。 不论男女,视同一律,去留自如,但迄今为止,未曾有一人提出过离开。 孙嬷嬷早已守在屋子门口,满脸急切:“诶呦我的姑娘,您怎么半点都不急呢,那顾氏可是做主要将您许给那李文呐!” 孙嬷嬷就差扯着她的耳朵,再将李文的罪行从头到脚的数落一遍了。 杨云昭笑道:“嬷嬷放心,我岂会让顾氏如愿。” 那日,赵川安排在京中的人,早早便得了消息,给杨云昭送了信。 杨云昭看过后,神色冰冷,看来顾氏这些年过得太过舒心,倒有闲情管到她的头上了。 她立即派人去查了怎么回事,顾氏如何会突然想起给她安排这样一门亲事。 如今杨云昭的人手遍布各地,很快便将打听到的消息送了回来。 原来当年李文被知府夫人送回了通州,因着邓曦的事,邓家与李家再无往来。 那些曾经与李家做生意的人,多半还是看在邓长信这个知府面上。 商人重利,又惯会见风使舵,渐渐发现李家与邓家不如以往亲和,便以各种理由断了和李家的合作。 李家的生意一落千丈,而那个挑唆李文殴打邓曦的丫鬟翠喜,在事发之后不敢留在荆州,怕遭到邓曦的报复。 便带着行李去投奔了李文,送上门来的女人哪有往外推的,翠喜就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李文。 翠喜是个心思多的,哪里肯甘心一辈子做个通房,正妻当不得,好歹也要做个姨娘。 她为了讨李文的欢心,便给他出了主意,只要娶个能在仕途上帮得上李文的,李文一高兴,她便可以趁机要李文抬了她。 而求娶杨云昭就是翠喜给李文出的主意。 李文身无功名,若是能求娶户部尚书的嫡女,必定能在仕途上有所助益。 即便杨云昭是个不受宠的嫡女,可凭着尚书女婿这个身份,生意场上的那些人也得卖他些面子。 若是能借此攀高结贵,那日后他的姑父岂不是都要看他的脸色。 李文一想,便心动起来,当即就去找了他父亲,将利害关系一说,李老爷也拍着腿直呼‘妙哉’。 当下便决定,瞒着邓家,但还打着邓知府的名号,往京城送了信求亲去了。 顾氏看了信,不知那个李文是什么人,身边人提醒她,不如将往年负责往荆州送月例的王婆子招来问问。 那王婆子一连几次都没在杨云昭那里讨过好,心下对杨云昭存了怨,那李文的大名,她这个偶尔去荆州的人都听过。 巴不得杨云昭能嫁给这样一个人,被人折磨一辈子。 她心知顾氏不待见杨云昭,便将李文是如何不堪说给了顾氏听。 顾氏听了嘴角起了笑意,也未曾表露允还是不允这门婚事,不过她赏了这王婆子十两银子,王婆子揣着银子喜滋滋地走了。 王婆子一走,顾氏便笑着同周嬷嬷说:“嬷嬷,你说这事儿是否可行?” 周嬷嬷自是知道她的心思,当下也笑着点头道:“老奴觉得这门婚事甚好,不过,老爷那里” 即便顾氏乐得见原配留下的这个女儿嫁给一介白身的商贾人家,可杨文宗这个户部尚书,未必愿意看见自己的嫡女嫁给这样一个人。 顾氏不甚在意道:“老爷那边自有我去说。” 当日,杨文宗下了朝,顾氏便将这门婚事说给他听,杨文宗一听对方是个白身,立马皱起了眉头:“此事不急,再慢慢看吧。” 第96章 拒婚 顾氏有备而来,温婉地服侍着杨文宗更衣。 她柔声道:“老爷,我初时也觉得不妥,不过差人打听了那李公子的品行,都是尚佳,他如今不得志尚且是白身,若是日后得了老爷的提拔,必定能有所作为。” 杨文宗闻言,没有说话,顾氏观察着他的神色,点到为止。 这日,杨文宗下了朝,在宫门口被一个身着六品官服的小官拦下了,那人脸上是见惯了的奉承之色,杨文宗正要将人打发了。 那人说出的话叫他神色一怔。 那小官同他道着恭喜:“杨大人,听闻令媛要同邓家的侄子结亲了,下官特来恭喜大人。” 杨文宗问道:“你如何得知?” 那小官对他拱手笑道:“下官路过荆州时,曾与那邓府的公子有过几分交情。” “邓公子前几日也刚和赵太傅家的孙女定下婚约,下官过会儿就去上门讨个彩头,大人办喜事的时候,还望大人能赏下官一杯喜酒喝,下官在先提前恭喜大人了。” 那小官弯下身子,恭敬地跟杨文宗道了声告辞。 杨文宗闻言,沉着脸色上了马车。 那弯着腰的小官,脸色已不似方才的谄媚。 不浓不淡剑眉下,一双清冷的眸色带着淡讽。 旁人瞧不见他的表情,只看得见他躬着背,姿态甚是恭谨。 若是别院的人在,定然认得出来,此人便是张澈。 杨文宗回到府里,顾氏得了信便赶来了,同他说起要置办杨云昭的婚事,刚说了几句,就住了口。 见他越听脸色越是难看,便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杨文宗面上像是罩了一层寒霜:“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你可知那李文与荆州邓家有亲?” 顾氏点了点头:“我知道啊,那李文是知府夫人的侄子。” 杨文宗道:“那你又知不知道,邓府的公子与谁家结亲了?” 顾氏面露茫然:“是谁家?难不成有什么不妥吗?” 杨文宗带了怒气:“有什么不妥?你险些害得我提前站队!” “这又是从何说起,怎么好好的婚事,还扯上了朝政呢?” 杨文宗见她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连背后的关系都没理清,便敢着手置办婚事?” “与那邓家公子结亲的,可是南昌伯府前太子太傅的孙女!这桩婚事若是成了,我们杨家就被迫站到了废太子那一方了。” 顾氏听了吓了一跳,但她还不死心:“老爷,这事会不会没有那么严重,那老南昌伯不是已经致仕了么。” 杨文宗一听,深吸了一口气:“他一日做过太子太傅,这南昌伯府就一日得同废太子站在一处,这门婚事你莫要再想了,赶紧推了,也离那邓家远着些。” 顾氏虽然心中不甘,但是见杨文宗如此说,也只得作罢。 “老爷,我当真不知这背后的弯弯绕绕,只想着为大姑娘寻一门好的亲事,若是知道会有这些牵扯,我如何敢和那邓家结亲。” 好在事情没成,杨文宗听她这样一说,面色才好看了些。 杨云昭这里原本是打算派人大张旗鼓地去赵府恭贺,欲将邓府和赵府的关系传扬到她父亲耳中。 以她父亲的老谋深算,不会将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况且,据杨云昭所知,她父亲可绝不是废太子那边的人。 可京城的人传信来说,张澈听见了风声,找到杨云昭的人,两相商量,知道了她的意思。 张澈提出,不如让自己这个官员出面,杨云昭贸然派人上门道谢,未免招了顾氏的眼。 杨云昭倒是无意让张澈参与进来,不过既然已经做了,那也无妨。 她不惧与顾氏对上,自己早已不是前世那个任人拿捏毫无依仗的孤女了。 顾氏既然这么关照自己,若是她不礼尚往来,岂不是不知礼数了。 杨云昭给阿福去了信,叫他查清当年顾谚清向谁借的印子钱。 阿福现在已今非昔比,他做事牢靠,为人机敏,在做生意上极有天赋。 阿福很快便将查到的结果送到了杨云昭的手中,放印子的人家姓常,是蜀中的巨贾。 杨云昭觉得有些熟悉,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常家是什么人。 这不正是前世献上航海舆图的人家吗,还曾想借此机会攀附权贵,参与党争,最后被人盯上家产,落得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也不知他家这一世是否还是会得到舆图,不过即便得到了也无用,杨云昭的人早就将那座岛给搬空了。 顾谚清竟然找上了这家,难道前世这常家也是勾搭上了顾谚清吗? 若真是如此,那命运还真是奇妙,有些人兜兜转转的总也绕不开,该遇见的还是会遇见,就像是她和陆晋。 这件事杨云昭还要仔细谋划。 不过眼下,倒是能腾出手来收拾一下那个敢将主意打到她头上的李文和翠喜。 她招来碧珠吩咐道:“去给我放几句谣言。” 碧珠侧耳过去,听得眼睛亮晶晶的,拍着胸脯保证:“姑娘放心,保管叫那李文听得真真切切的。” 李文还做着美梦,想着杨云昭一个不受宠的孤女,自己娶她,也不算委屈了她。 当京城里传回来杨家拒亲的消息时,李文面色极其难看:“杨家竟然拒了?” 来送信的下人小心地道了声‘是’。 李文当即便大怒:“滚出去!” 那小厮瑟缩了一下,但没有退出去,他壮着胆子跟李文说:“公子,小的还得了个消息,杨家之所以退婚,是因为邓家极力在外面与咱们李家撇清关系有关。” 李文闻言,额上青筋暴起,抓着小厮的衣领就将人提起来,神色阴鸷:“此话当真?” 小厮吓得连连点头:“小的发誓,所言句句属实,外面都在传邓家和李家早已交恶,老爷打着邓知府的名号去求亲,杨家稍一打听便知了原委,这才,这才拒了公子的亲。” 李文闻言,气得胸口一伏一伏的,双目猩红,满是恨意:“邓家,又是邓家!” 他一松手,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出。 那小厮打量着没人,便悄悄地从李府的后门出去了。 来了一个没人的小巷,数着墙上青砖的块数,在第九块青砖下的地上挖起土来。 第97章 打主意 他将挖到的银子在身上蹭了蹭,揣进怀里,四处看看,又小心地从李府后门回去了。 躲在暗处的人对视一眼,悄然离去。 翠喜听闻杨家拒了婚事,便躲在房里不敢出去见李文,怕他想起当初的事,又迁怒到自己身上。 李家老爷也知道了这件事,他神色阴郁地在酒楼中喝着酒。 听见有人在一旁小声议论:“唉,这李家公子若是邓府的女婿,李家哪至于今天这样。” 李老爷听了灵光一闪,对啊,若是儿子娶了邓曦,李家何至于此啊,莫说自家生意,即使儿子的前途,那邓长信还能不管自家女婿不成。 就算是他不想管,自己的妹妹是个什么性子他可比谁都知道,她是绝不会坐视自己的掌上明珠过苦日子的。 只要李文娶了邓曦,只要李文娶了邓曦就行了。 他像是魔障了一样,急急地赶回家中,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李文。 若是平日里,李文还有可能思虑一番,但此时他正在气头上,暗恨邓家坏他好事。 听了父亲的话,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父亲说的对,自己若是娶了邓曦,那么一切事情就都解决了。 不过如今直接求娶必定不成,李文眼中露出狠色,心中已有了主意。 邓府中,那个被邓曦买回来的小丫头被关在柴房里,脸上溃烂得让人不忍直视。 她自生自灭地躺在地上,数不清自己被关了多少个日日夜夜,落在邓曦手里让她生不如死,可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 前几日夜里,有人偷偷找她,说只要她能为他做事,不仅会治好她脸上的伤,还会帮她从邓曦手中逃离,那人地塞给她一小瓶药膏便离开了。 她趁着无人的时候用过,脸上的伤果然见好,但只有一小瓶药,若想痊愈,只能选择帮那人做事。 她已无路可走,再差也差不过现在,于是她答应了那人。 她手中的药自然是杨云昭卖给李文的,她放出消息后,一直派人盯着李文,直到他找上了那个小丫头,才想起来这个人。 便让李文如愿买到了药,对她的惩戒也算够了,若是这小丫头能逃过一劫,杨云昭也愿意抬手放她一马。 这日,邓曦用过晚膳后,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也没多想便睡下了。 见她休息得早,下人们只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打扰,都是能避就避。 因此,也无人瞧见一个人影悄然无声地进了邓曦的房中。 翌日一早,邓曦被小丫鬟的惊叫声惊醒,她正要惩戒,便觉察出不对。 睁眼一看,便发现一只男人的手揽在自己的腰间。 邓曦顺着看去,便看见一旁不着寸缕,熟睡中的李文。 她放声大喊,惊恐地用被子捂着自己。 下人不敢隐瞒,当下便报到李夫人那里。 李夫人匆匆赶来,看见的便是一片狼藉,和惨白着脸的邓曦,两人发生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她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李夫人一晕,后院没有主事的人,邓炎的姨娘见状,便暗中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待李夫人醒了,此事已经成了定局。 邓曦被李文坏了清白,又闹得人尽皆知,若是不嫁给李文,邓曦除非去做姑子,否则绝不会有哪家愿意娶这样的女子。 李文是什么样的人她已经看清了,自己的捧在手里长大的珍宝就要嫁给这样的人,她想想便觉得悲痛欲绝。 邓曦得知家中要将自己嫁给李文也是寻死腻活地不肯消停。 李家乱作一团,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娇小的身影,蒙着脸偷偷地从李府的后门离开了。 由邓长信做主,很快便将两人的婚事定了下来。 翠喜得知此事,惊惧万分,若是日后邓曦做了主母,自己可还有活路,她岂是个能容得下人的。 翠喜惶惶不可终日,最终又落到了邓曦手中。 杨云昭听了淡声道:“他们家的烂账且叫他们自己去算罢,只要不算计到我的头上就好,至于那个小丫头,不必理会,随她去吧。” “是。”绛红又道:“姑娘,顾谚清的事情怎么办?” 杨云昭查到,顾谚清当初借的印子钱至今都没有还完,他给当地的县丞透了话,施压给常家。 常家再是如何腰缠万贯,也只是个商贾,十多万两的银子,对于顾谚清来说是不少,可对常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若是为着这点钱,惹上官家,那就得不偿失了。 顾谚清当初用的是私印,而不是官印,常家至今都不清楚顾谚清的底细。 杨云昭想了想道:“我们给常家提个醒,派人去将顾谚清的身份透漏给常家,要特别强调,他的妹夫,是当朝的户部尚书。” 绛红应了声‘是’问道:“姑娘,那常家连县丞都不敢招惹,难道还敢对户部尚书狮子大开口吗?” 杨云昭笑了:“谁让他来找户部尚书讨债了,这是在给咱们的户部尚书送礼呢。” “常家送礼?要给咱家老爷送钱吗。” 杨云昭面露狡黠:“谁说送钱了。” 绛红没有再问,似懂非懂地去安排了。 杨云昭敛下眼,轻拨着茶盏,常家是个有野心的,若是知道顾谚清的身份,必定不会放掉到嘴的这块肥肉,定会想方设法地攀上关系。 依着对常家的了解,顾谚清这个身份和当朝尚书相比,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即便他的父亲是内阁大学士。 和一个尚还年轻仕途大好的尚书相比,常家会怎么选就显而易见了。 京城顾府 顾谚清正在书房逗弄着美婢,将人揽坐在腿上,美人娇羞地欲拒还迎,书房外头小厮轻敲了门。 顾谚清被扫了兴,顿时沉下脸来喝道:“什么事!” “老爷,是蜀中的事儿。”碍于房内还有旁人,小厮说的模糊,但顾谚清一听就知道是常家的事了,蜀中的县丞没少因着这事来他这里邀功。 他不耐烦地推开婢女,挥手让她退下。 婢女见了他的脸色,不敢多言,低着头退了出去。 “蜀中又怎么了?” 小厮恭敬地答:“是那常家差人给府中送信来了。” “常家将信送来府中?”顾谚清微怒道:“这县丞是怎么办事的,怎么叫常家找来了?信呢!” 第98章 暄复堂 小厮将信递给顾谚清。 顾谚清看过后,面色竟然好了起来。 常家信中说得清楚,只要将常家女送到自己那个尚书妹夫府中做妾,先前欠下的所有账一笔勾销。 这么便宜的事对自己全无坏处,不过是往妹夫府上送个女人而已。 他倒卖军粮的事可是好不容易才瞒下的,也省的到时候常家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没想到这个常家还挺识趣。 别院里,青墨不负众望,带回了老铁匠的消息。 他将一把匕首放到案上:“当年林世辛找到老铁匠,交给他一份名单,求他帮忙保存,之后便没了音讯,老铁匠听闻了袁家军全军覆灭在永安城后,心知有异也不敢贸然露面。” “属下是用了当初袁家军中惯用的方法,才联系上老铁匠的,他将这个匕首交给我们,说名册被他铸在刀身中了。” 这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匕首,内里却藏着惊天的秘密。 陆晋抽出剑,蕴力一斩,桌案上的匕首便断裂开了。 里面露出一角泛黄的纸,陆晋将纸小心地抽出来展开,神色凝重起来。 “怎么了,纸上写着什么?”杨云昭问道。 陆晋将纸拿给她,又吩咐青墨将先前查到的名册拿来。 看着桌案上两份一模一样的名册,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父亲的也会有这样一份名册?”林憬琛问道。 陆晋眉头紧蹙:“六年前一样的名册?” 杨云昭也思忖起来:“名册上的人都死了,难道写名册的人会预料到吗” 她顿住话,豁然看向陆晋,神色中难掩震惊,见陆晋也是了然之色,很显然,他也想到了。 陆晋开口,验证了她的猜测:“写名册的人,就是凶手,而册子上的名字,就是他要全部灭口的人。” “所以”他艰难地将猜想说出,不得不承认这个残忍的事实:“六年前袁家军的死,是早有预谋的。” 他眼眶通红,紧咬着牙关,双颊紧绷,一双眼睛里迸出狠厉的光:“荆州城的瘟疫,永安城的大火,都是阴谋。” 这样一个真相,在场众人无不震撼。 八万人!是什么样的阴谋竟然如此不择手段,残害了八万条无辜将士的性命! 时隔多年,就连当初侥幸逃脱一时的林世辛等人,也未曾放过。 这样的惊天阴谋,鲜血淋漓的真相,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时候再多安慰的话都显得过于苍白,唯有查清真相,揪出背后的凶手,才能告慰逝者。 杨云昭走过去拿起两份名单,想从中找出一点线索,可惜,除了笔迹不同,连名字的顺序都是一样的。 林憬琛的父亲为何会将这份名送出去,陆晋查过,林世辛得到名单的时候,这上面还有人活着。 那就是说,林世辛那时候很可能知道,有人要对他们下手,所以他才落草为寇,做起的土匪掩藏自己? 杨云昭问林憬琛:“憬琛,你父亲是何时给你打的这个玉铃铛的?” 林憬琛沉浸在伤痛中,闻言想了一会儿:“是乾通平宝年。” 那也就是说永安城大火后的第五年。 “名单是六年前送去的,但您父亲给你玉铃铛的时候,名单上的人应当已经都死了。”杨云昭看向陆晋,向他求证,陆晋猩红着眼,沉沉地点了点头。 杨云昭继续道:“照理来说,那份名单在平宝年间已经失去作用了,有了名单也不能将已死之人救过来,那么你父亲留下这个线索是何用意呢?” “凶手,林世辛想指认凶手。”陆晋嗓音低沉暗哑。 杨云昭闻言思忖起来,将林世辛的那份名单举起来看,并没有什么暗字。 她紧锁着眉,努力想着是不是落下了什么细节。 这张纸翻来覆去地看并没有什么线索,林世辛多年后,指向一份废弃的名单,到底要告诉大家什么呢? 纸 杨云昭脑中一闪,拿起那份名单端详起来,倏然,她激动得语无伦次起来:“陆晋,纸,你看纸。” 陆晋愣了一瞬,也顷刻间反应过来,拿过名单,手指在纸的边缘处仔细搓磨,他蓦地看向杨云昭,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明。 张正和林憬琛也过来看,他们二人疑惑地问道:“这纸只是稍厚了些,难道中间有夹层?” 杨云昭解释道:“不是夹层,这纸按例是三品大员才能用的暄复堂,瞧着只是比寻常纸张稍厚一些,实则内里是用印泉藕丝制成的,不透笔墨,不浸印油,便是遇水,字迹也难化开。” 陆晋深看了杨云昭一眼:“没错,便是三品大员,也不是每个人家都有的,就连陛下赏赐下来,也从未有一次过超过五刀的时候。” 杨云昭接道:“所以无论如何,要查此事,都须得进京。” 大家打定主意,便开始准备起来。 杨云昭要进京,还需要安排一番。 她本可以随众人一起,可她不愿这样不明不白地回去,顾氏是怎样将她送出来的,杨云昭便要她怎样将自己再接回去。 杨云昭去了陆晋的院子,见他支着一条腿,手搭在膝上,仰头靠着柱子坐在地上。 眼睛闭着看不出情绪,杨云昭突然觉得,这院子太大了,空旷得很。 她走向陆晋,学着他的样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天色湛蓝,唯有几片如柳絮一般的云飘着,阳光毫无阻碍地落在小院里。 六月的天,却让人暖不起来。 “你来了。”陆晋未睁眼,也知道是谁。 他还是那个明朗少年的样子,岁月也不过让他棱角分明了些许。 可此时的陆晋,即便是勾着嘴角,也难掩一身的悲恸。 “嗯,来看看你。”这世上哪里有感同身受,经历这一切的不是自己,杨云昭当下能做的,也只是不让他一个人呆着。 陆晋的眼还是闭着,似是叹了一句,声音太轻,杨云昭没有听清。 “什么?” 他轻笑了声:“没什么,只是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所知所为,皆不似寻常闺阁女子。” “你在庄子上长大,按理说,没有机会知道暄复堂,便是在朝中为官的一部分官员,都未必有你了解得多。” “杨云昭,你实在让我好奇。” 杨云昭闻言笑了。 而刚刚她没有听清,那句被风吹散了的话是「你来了真好。」 第99章 狼狈 “我自是与她们不同,我可是活了两辈子的老妖精。”她声音轻和,却似带着一丝蛊惑。 陆晋听了,轻轻地笑出声来,肩上也跟着微微抖动起来,笑声渐渐息了,他的嘴角也还是没有落下来。 陆晋还是那个姿势,却有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杨云昭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陆晋。 前世的他,或是肆意飞扬,或是霞姿月韵,便是后来披甲上阵,也是一身锋芒,叫人赞上一句‘鲜衣怒马少年郎’。 她看着对面的陆晋,神色复杂。 有一种淡淡的痛楚,从心尖上渐渐漫延开。 院子里静了下来,橙黄的天色已变得淡红。 鸟雀声叫的很长,扑棱着翅膀,从两人头顶上掠过。 许久未开口,陆晋的声音带了些低哑:“天色晚了,你回去吧。” 杨云昭有些犹豫,动了动坐得发麻的腿。 她不放心地看了眼,似是有所觉,陆晋又道:“我没事了。” 她闻言轻声说了声‘好’,便欲起身。 酥酥痒痒的麻从腿上传来,她没等扶稳,一双腿便不受力一般软了下去。 她惊呼声都未来得及出口,就倒了下去。 听见耳边一声隐忍的闷哼声,杨云昭睁眼,便看见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陆晋,他紧抿着嘴,似乎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杨云昭想从他身上爬起来,奈何腿上使不上力。 试了几次未果,她求助地看向陆晋:“你扶我一下,我腿麻了。” 尾音不自觉的拉长,杨云昭自己未曾察觉,可听在陆晋耳中,却像是撒娇一般。 陆晋喉结上下滚动,若非天色暗些,杨云昭便能发现陆晋红得发紫的耳朵。 见身下的人半晌未出声,杨云昭还把脑袋凑近了问他:“你怎么不动?” 陆晋暗自深吸一口气,眼神看着别处。 杨云昭近在咫尺的呼吸,让他颤栗,他竭力控制住自己,让开口的说话声音听起来正常:“我也腿麻了。” “哦”,过了片刻:“你抖什么?” 陆晋咬牙忽视身上这具温热的身体:“天凉,冷的。” 杨云昭狐疑地看他,大冬天都盖薄被的人会觉得冷?不会是病了吧? 她伸出手覆上陆晋的额头,陆晋一个激灵,脱口道:“你干什么?” 杨云昭动了动腿,发现好些了,便站起身,见他活像个被欺负的大姑娘似的,拍了拍身上的灰道:“矫情。” 陆晋也起了身,他像是隐藏什么似的,背对着杨云昭,被刺了这句,也不反驳,没了往日的毒舌。 杨云昭也未曾深究,说了一声:“我走了。”便出了院子离开了。 陆晋背着身子,鼻尖沁出汗来,听见杨云昭的脚步声远了,才有了动作。 他奔着浴堂去了,脚步狼狈,青羽见了便道:“公子稍等片刻再沐浴吧,属下去叫些热水。” 陆晋几步越过青羽,‘嘭’的一声把他关在了外面:“不用。” 青羽摸了摸鼻子走了。 京城里有一传言,说癸亥月癸子时生人,克父克母,害家中亲眷,近者皆不得善终。 杨府中,顾氏面上阴云密布,杨云菡坐在一旁,一张俏丽的脸上也满是怒意。 顾氏狠狠地拍了茶案:“去给我查,这话是谁传的!” “娘,您一定要查出来,给女儿一个公道,昨日女儿出门,好几家的姑娘,见了我都避得远远的。” 杨云菡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想起昨日大家对她避如蛇蝎的样子,现在还觉得难堪。 顾氏见女儿的如此委屈,心中疼惜。 她轻轻拭去杨云菡的眼泪,安慰道:“菡儿莫怕,母亲一定将此人抓住,给你出气。” 杨云菡要比杨云昭还小三岁,此时也不过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姑娘,哪里遇见过这样的事。 女子一旦有了克人的名声,那哪里还会有什么好前程。 好在杨云菡现在年纪还小,等到说亲的时候,这件事也早就叫人淡忘了。 顾氏眼中现出狠意,若是叫她知道是谁如此坑害她的女儿,她绝不会放过那人。 即便顾氏已经安排了人去处理,这传言依旧像是洪水一样难以控制。 莫说杨云菡了,就是杨文宗这几日出门也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便是再气,也不能将满城百姓的嘴都封上。 杨文宗起初只当是内宅的勾心斗角,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现下谣言愈演愈烈,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杨文宗派了人去查,没几日便在离京城不远的白鹤观中,抓到了散布此谣言的一个道姑。 将人压了回来,杨文宗让人去审,那道姑开始还嘴硬,后来被人用了刑,这才老实了。 她说,是有人给她两千两银子,叫她在京城散布这个谣言,只是一句话而已,她就平白得了两千两银子,这种事她自然乐得去做。 问她给钱的人是什么模样,那道姑直说不清楚,人都有没见到,只在她的住处留了张字条。 但是对方出手十分大方,先给了五百两定金,说事成之后再给她余下的钱。 下人向杨文宗禀告的时候说:“那道姑多年来,拿钱替人消灾的事没少干,对方给她的这个生辰八字,她也不知是谁的,只是对方开价高,她也应得痛快。” 看来从这道姑处,是查不出背后的人了。 杨文宗挥了挥手吩咐道:“送官吧。” 下人闻言面色犹豫:“老爷,送官怕是不妥。” 见杨文宗看过来,他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份口供,双手奉上:“老爷看过便知。” 他说完便低着头,不敢打量杨文宗的神色。 杨文宗越看脸色越是难看,小厮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你先退下。” 小厮松了一口气,退了几步转身出了门。 顾氏房中,下人来禀说:“夫人,老爷正往咱们沁芳园来了。” 顾氏闻言,赶紧叫丫鬟准备起晚膳来。 杨文宗才一进来,便挥退了下人。 他目光冷厉地看着顾氏,顾氏叫她看得一寒开口问道:“老爷,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有脸问?” 他将那道姑的口供扔向顾氏,顾氏一脸疑惑地将纸展开来看,脸上闪过惊乱之色。 她扯了扯嘴角,笑得牵强:“老爷,您莫要听那道姑胡说,我怎么会买通她陷害大姑娘呢,那等人的话哪里能做得了数的。” 第100章 顾氏被逼 杨文宗冷笑一声:“那要不要看看那道姑记得账册?怎么她不攀咬旁人,偏偏要来攀咬你呢?” “还是你当我年老,记不住人,不如将那道姑叫来,让你认一认,是不是当初说云昭克父克母的那个人?” 顾氏闻言,紧张地捏着手中的口供,还在辩驳:“老爷,这,我真的没有” 杨文宗露出不耐的神色,打断了顾氏:“若你还想给菡儿留个好名声,证实这道姑满口谎言,我劝你尽早将云昭接回府中。” 顾氏闻言心中不愿:“老爷,若是这时候将大姑娘接回府中,不是做实了我苛待嫡女吗?” 杨文宗冷眼看她:“若当年云昭的事为真的,到了菡儿这便是假的吗?你做得难看,老爷我还要脸皮,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遮掩,当年你做下的事,你自己来收拾残局。” 他说完便拂袖而去。 顾氏面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将嘴唇咬得发白,如今能挽救自己女儿名声的唯一办法,竟然是要将那个杨云昭接回府中。 顾氏心中十分不甘,杨云昭那个嫡女回了府中,便是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她只是个继室。 可若是不将杨云昭接回府中,任其坐实了她克父克母的名声,菡儿的这身脏水便也洗不清了。 她紧攥着手,是谁买通了那个道姑来害她的菡儿? 顾氏最先想到是便是杨云昭,转念一想,不对,杨云昭哪里能拿得出那么多银子,她每个月的月例有多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就那送月例的婆子,克扣了一些,她也不是不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得看杨云昭被下人欺负。 可若不是她,那又会是谁呢? 顾氏辗转反侧,纵使再不情愿,为了自己的女儿,也只得将那个杨云昭安安稳稳地接回来。 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自己这个坑害嫡女的名声是跑不掉了。 次日一早,就吩咐了人,去接杨云昭。 荆州别院,杨云昭派人买通那道姑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起来了,别院中暂时留下一些人手,打理荆州的生意。 等到了京城安排妥当了,再将人手都调去。 碧珠拿着册子,一边对着库房单子,一边问道:“姑娘,您就不怕那道姑的嘴严,咬死都不说她是被人买通的吗,那样的话,我们的算计可就不成了。” 杨云昭笑了,见绛红敲了碧珠的脑袋说她:“我就说你是个傻的,那道姑常做这种生意,能是什么好品行不成,那种人的嘴还用撬开?怕是给一些银子,她能把自家的老底都倒出来。” 碧珠捂着额头咧咧嘴道:“也是哦。” 她们将行李分成两份,一份送到庄子上,一份留在别院,由张正他们带着,跟陆晋一起,先行一步启程去京城。 顾氏派来的人,一如既往地目中无人。 想来也是,杨府中顾氏是当家主母,谁人心中不明白,顾氏不待见这个嫡出长女。 如今杨云昭即便是占着个主子的名分,但下人们的慢待也是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大姑娘见谅,您的东西怕是要丢掉一些了,马车中装不下这些。”一个丫鬟满脸不屑地看着绛红等人收拾出来的衣物。 绛红似是未听见一般,将杨云昭扶上了马车,吩咐人将箱子抬上后边的马车上。 那小丫鬟急声道:“那辆马车不是放行李的,是我们坐的,你们将东西放进去,我们坐哪?” 杨云昭的人置若罔闻,将箱子搬上马车。 那小丫鬟见了,便上前扯着搬东西的人:“不准放,那是我们坐的马车。” 那人是庄子上做惯农活的,力气岂是她一个小丫鬟能抵的,一扬手,就将小丫鬟掀了个趔趄。 碧珠上车前,被那小丫鬟拦下,她看着挡在身前的手,毫不客气地捏了上去。 碧珠练武很有天分,身手早已今非昔比。 那小丫鬟当即惨叫一声,捂着手腕:“我的手断了,你敢打我?我可是夫人派来的人!” 碧珠近前一步,小丫鬟怕得后退。 “为主子准备车驾,本就是你这个做奴婢的分内之事,车驾不够,是你等失责,难道还要主子迁就你们吗?” 小丫鬟被吓得不敢还嘴,只张了口道:“那,那我们怎么办?” 碧珠踩着马扎上了车:“自己想法子去。” 说罢便将帘子撂下了,徒留那个小丫鬟一脸不甘地站在那里。 顾氏派来的其余人也都没能上马车,他们互相抱怨:“都怪你,非要贪那些银子,少顾几辆马车,这下好了,我们要怎么办?” “如今要怪我了?当初分银子的时候你们不也点头了?” “别吵了,为今之计我们只能额外再顾辆马车,尽快赶上姑娘的车驾,万一我们贪银子的事儿兜不住了,到时候大家都跑不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顾氏的人催了几回,杨云昭干脆找个客栈住下,歇了一整天。 偏偏定客房的时候没带上他们几个,那些下人只得在马车上将就了一宿。 他们心中着急,夫人可是吩咐了,要快些接人回去,否则,大姑娘,哦,不对,现在应当是二姑娘了,大姑娘回去之后,才能洗清二姑娘的清白名声。 若是知道因他们之过,耽搁了行程,顾氏定不会饶了他们。 本以为是个唯唯诺诺的孤女,如今瞧着,这大姑娘可绝不是个好相与的。 待回了府中,还不定如何折腾,可有得热闹瞧了。 杨云昭上了马车,手中握着个青瓷小瓶,里面装着治晕眩的药。 昨夜刚住进客栈,杨云昭的房门就被敲响,碧珠去开门后被吓了一跳:“青羽?怎么是你?” 青羽挂着个笑脸走了进来,落后一步的赫然是陆晋。 “你们不是去京城了吗?”杨云昭问道。 青羽笑嘻嘻地答道:“杨姑娘,我们公子担心您路上不安全,特意在后头跟了一路。” 陆晋将一个小瓶放到桌子上:“怎么一早就住了客栈,可是马车坐不习惯头晕了?” 杨云昭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无事,就是折腾折腾顾氏的人。” 陆晋闻言笑道:“你还有这兴致也不错,权当打发乐子了。” 陆晋口中的乐子们,此时正缩在马车里,一脸苦色。 只盼着明日快点到,他们好劝这位大姑娘赶紧启程,不然再耽搁下去,顾氏不能那大姑娘如何,他们怕是要遭殃了。 第二天他们青黑着眼,来好言相求,杨云昭才勉为其难地答应继续赶路。 第101章 回京 马车晃晃荡荡地进了京城,杨云昭掀开车帘,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杨府的门口安安静静,只有两个守门的小厮立在那里。 杨云昭踩着马扎下了车,打量着杨府的大门。 小厮试探地问了句:“可是大姑娘回来了?” 几个零散的下人,将杨云昭等人迎进府内,顾氏这才姗姗来迟。 藕色霞罗,翠锦软纱,妆容精巧,保养得宜,瞧不出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顾氏带着笑走过来,仪态端庄,赤金的步摇插在发间,随着步伐轻轻摇曳,身后跟着一众仆妇。 她牵起杨云昭的手,笑着说道:“这便是大姑娘了,出落得竟这般好看。” 顾氏虽是笑着,但杨云昭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她做出亲昵的姿态,一路和杨云昭往内院走:“你父亲还未下朝,待晚膳的时候,你便能见到他了。” “姑娘有所不知,夫人早早地就盼着接姑娘回府,可又不敢不顾忌当年那道姑说的话,唉,若不是那道姑此番露出马脚,还妄图加害二姑娘,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您呢。” 说话的是顾氏身边的一个嬷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姓周,帮着顾氏出过不少主意,是个口蜜腹剑的人。 杨云昭闻言笑了笑,低下了头掩饰着眼中的嘲讽,在顾氏看来,这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初进高门贵府显得局促。 周嬷嬷继续道:“夫人为大姑娘择了一处风景正好的院子,叫漪澜水榭,姑娘不知,那院子,比二姑娘住的菡萏园还要大上一些呢,夫人是真真的惦记着您呢。” 菡萏园,是顾氏亲女杨云菡的住处。 杨云昭换上一副感激的面孔轻声道:“有劳夫人费心了。” 她是真的喜欢漪澜水榭,那里离顾氏和杨文宗的沁芳园最远,是整个杨府最偏僻的地方,同外面只隔了一道墙。 倒恰好合了杨云昭的心意。 顾氏吩咐下人,引杨云昭往漪澜水榭去,自己称了事忙便离开了。 府中下人惯会见风使舵,当即看杨云昭的眼神便带了不屑,也未行礼,便先一步走在前面:“大姑娘请吧。” 碧珠杏眼微睁,正要上前,便被绛红轻拽了一下,冲着她摇了摇头。 碧珠瞪着前边引路那人,似要将她的背后盯出个窟窿。 过了几处月洞门,便来到了一座假山前,领路那小丫鬟对杨云昭道:“大姑娘,前边就是漪澜水榭了,奴婢还有差事,先行告退了。” 她敷衍地福了个身,也不等杨云昭发话,便离去了。 碧珠愤愤道:“姑娘,这府中的下人也太目中无人了,还有这是什么地方,都快偏到府外去了。” 杨云昭倒是没有碧珠想象的愤怒,她神色淡淡的,对杨府中人的态度不以为意:“等一会儿你就知道这水榭的好处了。” 碧珠疑惑地看着杨云昭:“那顾氏能给姑娘什么好处?” 绛红斥她:“不得胡言,这府中耳目众多,我们万不能让人在口舌上捉住把柄,为姑娘惹来祸端。” 碧珠抿了抿嘴道:“绛红姐姐,我知错了,以后会注意的,绝不会给姑娘惹麻烦的。” 说话间便到了水榭,这里风景确实不错,不过也看得出来,此处荒废了许久。 顾氏派来的人打扫得并不尽心,只是大体上过得去罢了,内室的榻上,还落得一层的灰。 杨云昭吩咐绛红:“你去派人跟周嬷嬷说,叫她差人过来打扫庭院。” “是。” 绛红走后,碧珠吩咐小丫鬟打扫了一处干净的地方,让杨云昭先坐下来:“姑娘,那周嬷嬷可是大夫人的人,我们能使唤得动吗,奴婢瞧着她不为难人已经是好了。” 碧珠虽然机灵,但初初接触后宅女人的这些心思,还是需要历练一番。 杨云昭笑着解释给她听:“不管我们能不能使唤得动她,夫人此次都落了下乘。” “旁人不只看见我在府中不受重视,还有的人看见顾氏怠慢嫡女,我们长途跋涉回到府中,夫人未曾打理好内院之事便是失责。” “不论是下人自己的心思,还是夫人吩咐的,她这轻慢嫡女的一桩罪名是跑不了了。” 周嬷嬷听见绛红的来意,招来了两个粗使丫头,对绛红道:“绛红姑娘见谅,因着府中下人都忙着准备大姑娘回来的事,现在人手不够,这两个丫头绛红姑娘领回去吧,尽管使唤。” 绛红心下冷笑,忙着大姑娘的事? 姑娘的院子现在还不能住人,但她面上不显,笑着同周嬷嬷道了谢,领着两个小丫头回去了。 周嬷嬷未将这桩小事放在心上,等她想起将这事儿当做笑话讲给顾氏听的时候,已经快到晚膳时候。 周嬷嬷正讲着,就见顾氏沉了脸,她不由得问道:“夫人,可是有何不妥。” 顾氏眼睛微眯:“如此一来,外头便会传我薄待了她。” 周嬷嬷闻言也收敛了面色:“那可如何是好,不如老奴现在就派人再去看看?” 顾氏止了她:“不必了,现在派人也已经晚了。” “这大姑娘竟还有这等心计?” “我看不见得,许是巧合罢。” 顾氏派人来,引着杨云昭往膳厅去。 下人已上了几道前菜,杨文宗还在书房中处理政事,女眷们陆陆续续地已经到了。 杨云昭初来乍到,正好借此机会认一认府中的人。 杨云昭一眼扫过去,虽然比前世早了几年回府,杨云菡还是稚嫩的样子,但她仍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杨云菡趾高气扬的样子,叫人想忽略也难。 其余两个和杨云菡年岁都差不多的,便是府中的三姑娘杨云芷和四姑娘杨云夕了。 杨云芷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便低下了头。 杨云夕看了眼杨云昭的装扮,轻蔑地扯了下嘴角。 厅中众人的眼光各色,杨云昭不动声色地任其打量。 周嬷嬷引着她们姐妹几个互相见了礼,余下便是几位姨娘,她们齐齐地朝杨云昭行了礼,杨云昭也福身回了半礼。 杨文宗很快便来了,小厮在前头提着灯,一起来的还有杨文宗的两个儿子,杨元枫和杨元锦。 第102章 藏富 杨元枫是庶长子,大杨云昭一岁,顾氏一入府,便将杨元枫抱到膝下来养,后来生下了杨云菡,又过了一年,便生了亲子杨元锦。 顾氏有了亲子,自然就对杨元枫的教养不上心,更见不得这个庶长子爬到自己儿子头上去。 杨家子嗣不旺,杨元枫即便是个庶出子,顾氏也不敢贸然出手除掉他。 只是在他身边人的身上下功夫,打着要将他养废的心思。 因此,见他们父子三人一起过来,想到老爷刚刚定然考教了他们功课,不由心中暗恨,看向杨元枫的目光便冷了几分。 杨云昭上前一步,行了个全礼:“见过父亲。” 杨文宗听见声音,看了过来,亲手将杨云昭扶起,凝着眸子,见她礼数周全,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回来就好。” 众人按照次序入了座,由姨娘布菜,杨文宗坐在上首,问起杨云昭:“云昭喜欢什么菜式,尽管吩咐厨房。” 杨云昭笑着道:“多谢父亲关心,女儿不曾有什么偏好。” 杨文宗又问了杨云昭几句,杨云昭答得中规中矩。 下人将菜上齐,杨文宗动了筷子,膳厅里便安静下来。 将要用完膳时,杨云昭眼中一动,手腕上的银镯磕在了盘子上,‘叮’的一声,在静寂的膳厅中格外突兀。 见杨文宗皱着眉头看过来,杨云昭起身,窘迫似的拽了拽袖子:“女儿失礼了。” 杨文宗在她的袖口处多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抬手示意她坐下。 顾氏掩住眼中的鄙夷,但杨云菡就没这等功夫了,毫不遮掩地看着杨云昭,无声地嘲讽一笑。 杨云昭全当没看见,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当晚,顾氏正要给杨文宗宽衣,却被他止住了动作,顾氏疑惑道:“老爷,怎么了?” 杨文宗轻瞥她一眼,叫顾氏不自在起来:“老爷做什么这么看我?” “明日你吩咐人,给云昭多添些首饰衣物,月例再涨十两。” 顾氏听了神色僵住:“老爷,这是为何,菡儿的月例也不过十两,那大姑娘这样一来,足足比菡儿多了一倍去,这这不妥吧。” “云昭是嫡长,没什么不妥,难道要她穿着短了一截的衣裳,出入后宅不成?”杨文宗语气淡淡的,却叫顾氏不敢反驳,只能不甘愿地应下。 杨文宗当晚没有留下过夜,在顾氏难看的脸色中去了姨娘的院子。 他前脚一走,顾氏就青着脸,将茶盏砸了。 周嬷嬷劝道:“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您说这事儿,会不会是大姑娘在老爷面前告得状?” 顾氏闻言想了想:“她刚回府,要告状也没机会。” “那就当真这么巧合,老爷只是瞧她穿的寒酸?”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这个杨云昭,真是个扫把星,一回府中就害她挨了老爷的数落。 第二日,周嬷嬷便带着锦绣阁的人来给杨云昭量衣,按规制,杨云昭的丫鬟也有份,几个小丫鬟也都美滋滋地得了两套新衣。 周嬷嬷看在眼中,心中暗想,果然是乡下来的,两件新衣就高兴成这样。 周嬷嬷走后,碧珠还惋惜道:“唉,可惜了我们自己的衣裳,此时却不好在府中穿了。” 在别院时,碧珠和绛红虽是杨云昭的丫鬟,可衣裳首饰却紧着贵的来,寻常闺秀怕是都比不得。 如今在杨府,一时倒不好拿出来穿,只得收在箱底,就连杨云昭都特意寻了件不合身的旧衣。 杨云昭闻言笑道:“再忍些时日吧,到时候就不必在顾氏面前遮掩了。” 碧珠经过下午的事,听杨云昭这样一说,不免深想了几分,她眼珠转了转:“姑娘,您是要打先夫人陪嫁的主意了,是不是?” 碧珠能想到这点,杨云昭还很诧异,开口夸赞她:“孺子可教也。” 碧珠笑得像只餍足了的猫,一口小白牙都露了出来:“姑娘什么时候动手?” 杨云昭捏了捏她的脸,还是有些婴儿肥,手感很好:“先不急,我要等到顾氏手忙脚乱的时候,姑娘我再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 碧珠听了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她,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孙嬷嬷盯着下人把东西都归拢好,这才得了闲,碧珠给她倒了杯茶,她喝了两口道:“姑娘,老奴看了这院子,虽是偏了些,但房屋都还不错,稍一打扫便好,也不用额外修缮。” 杨云昭点头道:“就是这样,才正合我意。” 孙嬷嬷给了绛红一个眼色,她便明白这是有话要和姑娘说,杨府不比别院,隔墙有耳,还是谨慎些好,绛红去了门口,给两人把风。 孙嬷嬷道:“姑娘,阿福来了信,说常家人已经往京城来了。” 杨云昭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来:“这下要热闹了,让人盯紧点,别让顾氏听到风声。” “姑娘放心。”孙嬷嬷又道:“张正听闻姑娘到了杨府,下午特意来看了,告诉老奴,若姑娘有事吩咐,便在窗子上挂一条彩色布条,不拘是什么颜色,便会有人来见您。” “这法子好,张正大哥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未时不到就来了,那时候姑娘您的身边有旁人,他只找到了老奴。”孙嬷嬷又补上一句:“他是翻墙进来的。” 杨云昭笑道:“要不说这处院子选的好呢,张正大哥他们安置好了?” 孙嬷嬷点了点头:“安置好了,就在里杨府不远的一处宅子里,赵川和憬琛在京城中时置办下来的,不惹人眼,但地方够大,咱们的人都在那里。” 次日,杨云昭看着眼前的一群小丫鬟,周嬷嬷垂手立在一旁,一板一眼地转述着顾氏的话:“夫人说了,按规制,姑娘院中应再添置些人手,让奴婢带着人过来,叫姑娘挑些顺眼的使唤。” 杨云昭眼中嘲讽之色隐去,瞧着这些人,各有心思,顾氏这样就迫不及待地往她这里塞人了? 她随手点了几个:“就这些吧。” 周嬷嬷福了身,领着余下的人离开了,杨云昭让人将这些小丫头带下去,交给孙嬷嬷管。 绛红问道:“姑娘,要不要派人查一查她们?” “不必,顾氏送来的人一个都不许进内室。” “是,奴婢会派人盯着她们。” 第103章 遇杨文宗 几辆马车停在了一座不起眼的民宅前。 下人们前去敲了门,很快宅院中就迎出来一位管家模样的人。 马车上下来一位穿着华丽的男子,典型的富商打扮。 后面的马车中,下来一位穿银丝绣捻拂云锦的姑娘,腰间盈盈一握,弱柳扶风。 头戴着帷帽,瞧不见样貌,由丫鬟扶着,踩着马扎下了车。 她跟在先前下马车的那位富商后头,被管事请进了宅院中。 他们被领到正厅里,下人恭敬地上了茶。 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那商人老爷立即放下茶杯,正襟危坐,一旁带着帷帽的姑娘也不自主地紧攥了帕子,坐直身子。 见了来人,两人纷纷站起,那商人老爷立即同他行礼,身子伏得很低,听见一声‘恩’,才敢起身。 那姑娘也是紧张地福身,显得局促不安。 这人对姑娘倒是态度不错,虚扶了她一把说:“起来吧。” 那姑娘方敢起身。 此人正是顾谚清,那商人老爷便是蜀中的巨贾,此番带着女儿进京,目的为何,不言而喻。 “帷帽摘了。”顾谚清淡淡地吩咐道。 常玉鑫有些不知所措,被常老爷喝了一声:“大人要你摘你就摘,磨磨蹭蹭地做什么。” 她轻福了身子,道了声‘是’,抬手将帷帽摘下,低着头,不敢瞧人,含羞的模样,让顾谚清都多看了两眼。 他满意地点点头:“好,不错。” 常玉鑫闻言,将头沉得更低了,面上有了绯色,她在家中也是娇女,何曾被人这般当做货物一样打量过。 可想到对方的权势,又叫她倾心不已。 常老爷不停地说着好话恭维顾谚清,末了,他笑着问道:“不知大人何时能安排小女进府?” 顾谚清冷眯了眼:“你当那尚书府的门是那么好进的?” 顾谚清心中思忖,且不说他那个妹夫,往日里就是个谨慎的。 就是他那妹妹,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若是知道,自己为了银子,往她府上塞人,还不知会怎么闹腾呢,一想起这些,顾谚清心中就烦,面上也带了几分不耐之色。 常老爷观察着他的脸色,即便是心下急,也不敢催得太紧。 如今能同这位顾大人搭上话,已是难得,若是将人催得烦了,叫事情泡了汤可不好了。 当下便又赔起笑脸:“一切都听大人吩咐。” 顾谚清点点头,现下只能先将他们安抚在京城,找机会再一步步谋划。 杨云昭的人一直盯着常家父女,他们住进顾谚清私宅里的消息,很快便知道了,她对绛红招了招手,吩咐了几句,绛红笑着应了声‘是’。 顾谚清私宅中,常玉鑫回到屋子中,发现茶案上放着一张字条,她走过去拿起来看,然后,神色紧张地将字条团起来。 招来下人问道:“刚刚谁进来过?” 下人茫然道:“不曾见过有人进来。” 难道是那位顾大人差人送来的消息?常玉鑫皱了皱眉道:“下去吧。” 常玉鑫按照字条上的消息,果然在青柳小巷等到了杨文宗的马车,她心中一横,假作脚下不稳,摔倒在了马车前。 车夫赶紧勒住马,见到高高扬起的马蹄,常玉鑫是真的怕了。 她怕一个不慎,这马蹄就踏在了自己身上,当下挡住头,脸色惨白地惊叫一声。 杨文宗听见声音,掀开车帘:“怎么回事?” 车夫道:“回老爷,是一位姑娘,差点被马车撞到。” “都怪小女惊扰大人马车,还望大人恕罪。”杨文宗看过去,地上伏着一位女子,身若扶柳,一双眼轻轻地一抬,又羞赧地垂下头,开口如黄莺出谷。 杨文宗神色微动,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常玉鑫见了他的人,心中惊喜,这位大人瞧起来不到三十,竟是这样一副好相貌,。 在他灼灼的目光下,羞红着脸,低下头,露出颈间一截莹如白玉的肌肤。 杨府中,天色渐黑,顾氏见杨文宗还未回府,便差人去打听,下人回禀她说:“老爷去了顾大人的私宅去了。” 顾氏听闻去了顾谚清那里,才放了心。 那常玉鑫果然有些手段,给自己编了个凄惨的身世。 她一副柔弱姿态引得杨文宗怜惜之意大起,听闻她是为了躲避嫡母的迫害,偷偷跟着父亲的商队进了京城,暂住在顾谚清的府上。 杨文宗当下便将人叫到马车上,将常玉鑫送了回去。 常玉鑫好不容易得见其人,哪里肯轻易地叫杨文宗回去,又是一番楚楚可怜的模样,硬是将杨文宗留在了宅院,说要亲自下厨,为报答今日相送之恩。 最难消受美人恩,杨文宗连推辞也没有,便留了下来。 杨云昭的漪澜水榭中,碧珠捂着嘴偷笑:“夫人只道老爷去了顾大人府上,并不曾多心。” “若是来日知道真相,被自己的亲兄弟在背后捅了一刀,到时候夫人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杨文宗从此成了顾谚清别院的常客,顾氏还纳闷,这两人何时竟走得这么近了,但也未曾深究过。 对于王婆子、桂枝母女,杨文昭本没打算这么早收拾她们,奈何她们母女自寻死路,撞到了杨云菡的手中。 桂枝是个爱显摆的,这几日她又得了提拔,做了杨云菡院子里的三等丫鬟。 她自认姿色不差,给主子做个姨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她年岁渐长,来提亲的人不是小伙计,就是老得快赶上她父亲的掌柜,一样是做妾,给下人做有什么出息? 要做也是做主子的姨娘,有朝一日,生个一男半女,她的苦日子就到头了。 若是能分得一些家产,那才真是苦尽甘来。 桂枝摸了摸袖口的手串,她想有朝一日穿华服,带漂亮的首饰,想有仆从使唤,念及此,她愈发的打定主意。 “桂枝!你又在偷懒?还不快干活!” 杨云菡院子里的小丫鬟都很看不惯桂枝,这个桂枝不过才升上来做了个三等的小丫鬟,就开始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干活也经常偷懒。 桂枝被人推了一下,心中大怒,在她看来,她和母亲当年可是帮大夫人办事的人,岂是她一个小丫鬟可以推攘的。 桂枝回手便推了回去。 那小丫鬟当场便不甘示弱地同她撕打起来:“我让你打我,你敢和我动手?你不过就是个下人,还真当自己是主子呢?” 桂枝听了她言语中十分看不起自己,当下下手更狠,将那小丫鬟打得惨叫连连。 这边动静太大,惊动了杨云菡的大丫鬟紫纹。 “都住手!成什么体统!” 第104章 收拾桂枝 已有下人将两人分开,见是紫纹来了,都纷纷告起状来。 先动手的那个小丫鬟先哭着对紫纹说:“紫纹姑娘,我见这个桂枝干活的时候经常偷懒,便提醒了她一句,谁知她二话不说,上来就打我。” 桂枝听她这样一说,当下骂道:“你少睁眼说瞎话,若不是你先动手推我,我会还手吗?还请紫纹姑娘给我做主。” 小丫鬟心知理亏,眼珠一转又道:“紫纹姑娘,这个桂枝不仅偷懒,还经常带来历不明的首饰,没准就是偷的哪个主子的。” 她就是随口诬陷,反正也没有证据,桂枝戴着的首饰,早就叫她们一群人跟着眼热。 哪知道桂枝闻言,眼神明显慌乱起来:“你少,少胡说,这是主子赏给我的。” 紫纹闻言对桂枝道:“什么首饰?” 桂枝支支吾吾的躲闪起来,紫纹声音一沉:“偷了哪位主子的东西,还不赶紧交出来!” 桂枝吓得一抖道:“真的是主子赏的,对,是夫人赏的。” 她觉得这群人定然不会将这点小事闹到夫人跟前去,便大着胆子说谎,可她话音一落,便响起了一道声音。 “什么是我娘赏的?拿出来让我看看。”杨云菡走了过来,听说下人们在院子里闹起来了,还没走近,便听到有人说她娘赏了首饰。 桂枝已经慌得不敢抬头,怎么就撞见二姑娘了呢。 “姑娘的话你没听见?”紫纹斥她。 见桂枝不动,先前打架的那个小丫鬟上前,一把拽起桂枝的手,露出她手腕上的手串。 饶是杨云菡见到也吃了一惊,她娘怎么会将这么贵重的东西赏给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 她眼神凌厉地看向她:“这手串到底是哪里来的?” 桂枝哪里敢说实话,这手串就是当初在杨云昭的庄子上偷的。 若是说了实话,他们一家子可就完了。 杨云菡是个骄纵惯了的,见桂枝还不吭声,便动了怒:“来人,给我打,打到她开口为止。” 桂枝吓得连忙跪下:“姑娘饶命,真的不是奴婢偷的。” 杨云菡没松口,下人对着桂枝的脸就是左右开弓,没有几下,桂枝的脸就红肿起来。 也没给桂枝开口的机会,吩咐人拖着她便去了顾氏的沁芳园。 杨文宗此时也在这里,见杨云菡押着人过来,说了原因,他坐在一旁不言语,这后宅的事,还是让顾氏插手。 顾氏看了眼手串,冷笑一声:“你说这是我赏给你的?” 桂枝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发着抖。 见桂枝怕成这样,这手串定是来历不明,倒是不像府中的东西,怕就怕是这丫头手脚不干净,偷了哪位客人的东西,那杨家可真就丢脸丢大发了。 顾氏想到此,厉声道:“若是不说,举家发卖。” 桂枝闻言,抖如筛糠,向顾氏求饶:“不要,夫人,求夫人饶命。” 桂枝眼见着不说不成了,一咬牙道:“是当年奴婢随母亲去给大姑娘送月例时,大姑娘,她” 顾氏闻言没了耐性:“去找人牙子。” “不要!夫人,是大姑娘,是大姑娘赏给奴婢的。”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大姑娘竟要赏你这般贵重的东西。” 桂枝咬着嘴唇道:“大姑娘说,说奴婢千里迢迢给她送月例,实在是辛苦了。” 杨文宗听到这里,都忍不住讥笑出声,杨云昭多少月例是有数的,怕是连这个手串的边角都买不到,她犯得上赏个这么贵重的物件给个下人? 他沉声开口:“去叫大姑娘来。” 桂枝闻言身形委顿下去,跪在地上的双腿不住地发抖。 杨云昭来了,福身见礼,她见到跪在地上的桂枝,眼中有了一丝了然,不动声色地问道:“父亲,不知唤女儿来有何事?” 下人递过来一条手串,杨云昭装作惊讶:“呀,这条手串怎么在这里呢?” 杨文宗问道:“你认得?” 杨云昭笑着道:“女儿自然是认得的,这是舅舅特意给我送来的首饰呢,女儿还没把玩够呢,就不见了。” “父亲,这条手串怎么会在这里?” 见是杨云昭的东西,顾氏暗中松了一口气,不是偷拿府中客人的就好。 顾氏不敢当着杨文宗的面前徇私,当下便同杨云昭道:“是这个小丫头偷了你的东西,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东西,等会儿便叫人将她卖了。” 桂枝闻言脸色惨白,向顾氏求饶:“夫人饶命,奴婢不晓得这么贵重,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饶过奴婢这次。” 顾氏乐得做个好人,她叹道:“我倒是不忍心将你一家被发卖,可你竟敢偷到大姑娘头上去,那便饶不得你了。” 桂枝闻言,乞求地看向杨云昭。 杨云昭半合了眼,顾氏想将事情都推到她的头上,对多年以来给自己送月例的老仆都不肯饶恕,回头叫她落得个凉薄的名声。 想得倒美,她故作为难地看了杨文宗一眼:“若她只拿的是我的东西那便罢了,我就当她一时想左了,抬抬手饶她一回就是。” 桂枝神色中露出惊喜,这大姑娘果然是个心软的。 杨云昭又开口道:“可是父亲,江姑娘祖母送她的物件也被她一并偷去了。” “什么?”顾氏闻言惊呼,这下贱奴才,竟真偷了别人家的东西。 连杨文宗闻言都皱了眉:“说她偷了江家姑娘的东西,可有证据?” “女儿有证据,当初江家姑娘来庄子做客,回头便丢了东西,女儿羞也羞死了,赶紧差人打听了都丢了些什么,拿了舅舅送来的东西先赔给江家。” “江姑娘当时写了个单子,江老夫人也看过了,女儿这就派人回去取,让人去这丫鬟住处一搜,便知贼人是不是她。” 顾氏和杨文宗脸色都难看起来,江老夫人都知道了,这事就不能拿‘小姑娘丢三落四’这个理由来糊弄了。 “去,给我去搜。”顾氏吩咐道。 没一会儿,下人便带回来一个包裹,抖落开,里边是各式的珠宝,杨云昭单子上写的朱钗赫然就在那里,铁证如山。 桂枝脸色惨白,再也说不出辩驳的话来,面如死灰地跪在那里。 顾氏做主,王婆子一家都被发卖了,任她如何嚎叫也无人理会。 杨文宗面色微沉对顾氏说:“你明日派人去向江家人赔个礼,至于云昭自己贴补的首饰,你从库房里拨些给她。” 给江家赔礼便也罢了,杨府的名声不好,她的一双儿女也落不得什么好处。 可给杨云昭送东西,顾氏就万般不愿了:“老爷,大姑娘如今在府中,想来也用不到那么多首饰” 杨文宗见她这样,提了声音:“我杨府下人的过错,你要让云昭舅家来贴补吗?” 这话要传出去,不止杨文宗面上难看,就是顾氏也觉得丢脸,她闻言只得点了头,开了库房,寻了些首饰,给杨云昭送去了。 杨云菡见状心中不平,也吵着要,顾氏本就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女儿,哪里会不肯应的,当下便吩咐下去,找最好的工匠,给杨云菡打了首饰。 第105章 上门打人 孙嬷嬷将顾氏送来的东西上了册子,对杨云昭道:“姑娘您看,送来的都是些老旧的首饰,也有几样稍微贵重点的,但都是从前的样子,并不适合姑娘这个年纪。” 杨云昭接过来看了几眼笑道:“嬷嬷不必介怀,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将这些东西丢到小库里便是。” “倒是还有件事儿要同嬷嬷说。” “姑娘您说。” “我想请嬷嬷寻一寻从前的老人。” 孙嬷嬷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先夫人一过世,服侍的人就全被打发走了,怕不是短日内能寻得到的。” 杨云昭颔首:“我晓得,所以还要嬷嬷多费些心思,杨家这么快就将人打发走,若说其中没有猫腻,我是不信的。” 她向来带着抹笑的眼睛,露出一丝冷芒。 “老奴稍后去备些礼,往各处走一走,这家仆盘根错节,没准儿就能打听到些蛛丝马迹。” “嬷嬷说的是,越是不起眼的人,就越容易被人忽视,嬷嬷此番只当寻常走动便好,不必急着打听,以免露了行迹。” “姑娘放心,老奴省得的。” 外头一阵窃语声,还有隐隐的抽泣声,绛红已经去看了,没一会儿,带着个哭得可怜的小丫鬟进来了。 这小丫鬟捂着脸,朝杨云昭福了身子见礼,头一直低着,隐忍着不敢当着她的面哭出声。 “这是怎么回事?” 小丫鬟抽抽搭搭地,绛红道:“姑娘,这小丫头叫杏桃,去厨房给您取燕窝的时候,遇见了二姑娘屋子里的人,硬是将您的燕窝抢走了。” 杨云昭道:“杨云菡不是有自己的份例吗?” 杏桃捂着脸说道:“奴婢到厨房的时候,见地上有没收拾好的碎片,猜测二姑娘的那碗燕窝应当被人打碎了。” 那事情就很明白了,下人们打翻了杨云菡的燕窝,又来不及重新炖一碗,只好先拿她这个不受宠的大姑娘的份例抵上。 掌家的人是顾氏,而杨云昭又无倚仗,孰轻孰重都不用权衡。 “将手拿下来。” 杏桃听了,怯生生地放下手,脸上红肿起来,还有血丝,这可不是一个巴掌能打出来的。 一碗燕窝而已,本没什么,不过若是便宜了杨云菡,那她就不愿意了。 杨云昭眼睛轻眯起来,吩咐绛红:“你带着她去杨云菡那里认人,是谁动得手,把她的手给我折断。” 杏桃听了这话瞪大眼睛看向杨云昭,一时连哭都忘记了,折、折断手?姑娘是不是气糊涂了? “姑、姑娘,奴婢、不,夫人极宠二姑娘,府中没人敢招惹二姑娘的。” 杏桃急急地说,她想着大姑娘刚回府,怕还不知府中的情形,若真打伤了二姑娘的人,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杏桃见大姑娘闻言反倒没怕,还笑了一下,大姑娘笑起来可真好看,就像,像园子里开得正盛的芙蓉。 “碧珠,你跟着一起去,记住,不准吃亏。”别看碧珠年岁比绛红小,身手可要更高上几分。 “是!姑娘!”碧珠脆生生地应了,见她一脸蠢蠢欲动,杨云昭毫不怀疑,若不是带着个不会武功的杏桃,她得用上轻功去。 杏桃看着姑娘的这两位大丫鬟,一个一脸沉静,一个满脸兴奋,她心惊胆战地跟在后面。 绛珠见她落在后面,还朝她招手:“杏桃,你快跑两步。” “”杏桃:“碧珠姑娘,我们这么找上去真的可以吗,二姑娘当真是招惹不得的啊。” 碧珠翻了个白眼,想拿手去戳杏桃,见到她红肿的脸,才悻悻地放下了手:“你要记住,以后在这府中,只有咱们姑娘是才招惹不得的。” 杏桃看着碧珠,懵懂地点头。 到了菡萏园,就见一个丫鬟在园子门口躲懒,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神色得意地跟人讲,她今日在厨房是如何抢了大姑娘的燕窝的,还说自己是如何教训了漪澜水榭的人。 这回不用杏桃指认,碧珠也知道这人是谁了。 香巧说得正起劲,衣袖被人拽了拽,同她说话那小丫头朝她使了个眼色。 香巧顺着看过去,就见绛红和碧珠神色冷冷地看着她。 见到躲在两人身后的杏桃,她便知道,这是大姑娘院子里的人了,她还不屑道:“怎么,挨了打不服气还搬来救兵了?” 绛红轻扯起嘴角:“看来你是承认你打人了?” 香巧是杨云菡院子里的二等丫鬟,谁不给几分面子,别说因为打个小丫鬟,就是府中庶出的姑娘也没在她这里落过脸子。 更不用说杨云昭这个刚回府的大姑娘了,当下还冷哼一声:“就是我打的又如何,她挡着我给二姑娘送燕窝,给她一巴掌叫她涨涨记性。” “谁叫她啊!你敢打我?” 香巧话还没说完,绛红照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下去,香巧的嘴角都渗出血来了。 香巧不敢置信地愣住了,待反应过来后疯叫着就要还手,绛红身子轻轻一闪,香巧连片衣角都没沾到。 腿上被人一踢,脸着地趴了下去。 碧珠在一旁撇嘴:真弱。 杏桃见了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绛红姑娘平日里说话温温柔柔的,也没见她怎么出手,就叫香巧摔了个狗吃屎,当下,亮着眼睛看向绛红。 香巧爬起来大喊道:“我跟你拼了!” 绛红动也未动立在那里,身后蹿出一条嫩黄的身影,香巧连站都没站稳,就觉得肚子上一阵剧痛,人就飞了出去,撞在了墙上。 浑身的骨头像要碎裂开来,眼前阵阵发黑,就见那穿着嫩黄色衣衫的丫鬟说:“真不禁打。” 香巧倒在地上恨声道:“你们等着,二姑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呵,那得先看看大姑娘会不会先饶了你。” 香巧惊恐地看着这长得娇俏的丫鬟,抬脚踩在自己的胳膊上,无论自己怎么用力都抽不出来:“你、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二姑娘的人。” 那丫鬟轻笑一声:“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杏桃还是大姑娘的人呢,你不是也动了?” 第106章 吃亏 她脚下一用力,香巧惨叫声顿起,脸上布满冷汗,之前跟香巧说闲话的丫鬟见了,早就吓得哆嗦,靠着墙勉强站稳。 大姑娘的人怎么这么狠,这、这姑娘是罗刹不成,香巧都疼晕过去了,她面上还带着笑,看着就渗人。 见那穿黄衫的看过来,她赶紧哆哆嗦嗦地摆手:“我没、我可没打人。” 碧珠姑娘竟然真的把香巧的手给打折了? 杏桃直到回到住处,往脸上抹药的时候,还呆呆地没回过神来。 “杨云昭!你给我出来!” 杨云菡领着人就闯了进来。 杨云昭正闲在小榻上看着画本子,听见杨云菡怒气冲冲的声音,还意犹未尽地继续看了几行,才将画本子合上。 杨云菡进来便瞧见杨云昭这副闲适的样子,顿时火冒三丈,指着杨云昭就开始骂道:“杨云昭你个小贱人,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动我的人!” 杨云昭依旧歪坐在榻上,似笑非笑地对杨云菡道:“二姑娘的手也不想要了?” “你敢!你还敢动我不成?”话虽是这样说,但想起香巧的凄惨样子,杨云菡一时有些胆怯,还是将指着杨云昭的手放了下来。 她觉得丢了面子,说话更是不客气起来:“你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别以为回了杨府就能摇身一变成了大小姐了,杨府可不是你能作威作福的地方。” 杨云昭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杨云菡何曾受到过这种无视,当即忘了害怕,上前去拽杨云昭:“我同你说话你敢不答?” 碧珠见到杨云昭叫她稍安勿躁的手势,将脚步退了回来。 戒备地盯着杨云菡,就见她家姑娘端起茶杯,对着二姑娘的脸就泼了上去。 杨云菡被泼得傻愣在那里,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跟着她来的小丫鬟一个个吓得赶紧七手八脚地过来护着杨云菡。 “杨云昭你个贱人!给我上!都给我上!给我狠狠地打!” 杨云菡的人闻言皆朝杨云昭走了过去,碧珠和绛红挡在前面,这些人连身都近不得,被二人毫不费力地扔到了屋子外。 杨云菡见状气得失去了理智,指着碧珠和绛红骂道:“两个贱婢,还想跟我动手不成!” 绛红垂首道:“奴婢不敢,但护着我家主子,是奴婢的本分。” “好,好一个本分,我倒要看看你们哪个敢同我动手!”说着就气狠狠地朝杨云昭走了过去。 杨云昭道了声“让开。” 绛红担心地看向她,有些犹豫,但还是退开了一步,只紧紧地盯着杨云菡的动作。 ‘啪!’杨云昭甩了甩发麻的手:“这一巴掌,是教你规矩,不敬长姐。” ‘啪!’“这一巴掌,是对你口出秽语的惩戒。” “杨云昭!你敢打我!我杀了你!” 杨云昭侧身一闪,便叫杨云菡扑了个空,她站在杨云菡身后,仗着身高的优势给了杨云菡一脚:“打打杀杀的不成体统,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杨云菡被她踹得,磕在了榻沿上,嘴上磕破了个口子,她摸了一把,看见手上的血,吓得脸色惨白:“血、血、杀人了,要杀人了!” 她看着杨云昭的眼神十分惊恐,杨云菡的人听见动静赶紧冲进来看。 见她嘴巴上都是血,都慌了手脚,有沉稳些的,知道杨云菡今日在大姑娘这里怕是讨不到什么好了。 赶紧劝着杨云菡回去,杨云菡也被满手的血吓坏了,她长这么大,身上连块油皮都没破过。 流了这么多血,若是容貌毁了,留下疤痕,她这辈子可就毁了。 越想越怕,也顾不上找杨云昭的麻烦,任由下人扶着她回去了。 事情报到顾氏那里去的时候,她惊的豁然起身:“什么?你说二姑娘被大姑娘打得满脸的血!还楞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顾氏慌忙去了杨云菡那里,大夫已经看过了。 容貌无损,只是牙齿磕在嘴上,撞破了皮,瞧着是吓人了些。 顾氏听了这才放下了心,讯问了杨云菡身边的丫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寒着脸色,这个杨云昭,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对菡儿动手。 “去叫些人,将敢对二姑娘动手的丫鬟发卖了。” “是。”下人犹豫了下开口:“夫人,大姑娘院子里无人对二姑娘动手,是大姑娘亲自动手打的二姑娘。” “反了天了。”顾氏狠声道:“眼见主子失了规矩也不懂得拦着,当真是乡下来的,不懂礼数,你现在就带人去漪澜水榭,将那两个大丫鬟带走!” “是。”下人不敢再说,顾氏也不会打消念头,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去漪澜水榭的人被打了出来。 她将事情禀报给顾氏,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脸色,大姑娘的那两个丫鬟,明显不是寻常人,毫不费力地就将她们踹了出来。 还好她识时务,没有多做纠缠就带着人回来了。 顾氏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不过是几个下人,她竟管不了了? “去!到前院叫上几个小厮再去!无论如何都给我将那两个丫头绑回来!” 下人只得道了声‘是’,便硬着头皮去了。 这事惊动了杨文宗,听闻顾氏要发卖两个丫鬟,竟还要调小厮,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细问了才知道,原是要发卖杨云昭的丫鬟。 杨文宗眉头轻皱起来,顾氏这事做得不妥。 京城中谁人不知杨家嫡女刚回府时日不长,如此大张旗鼓地要发卖她的丫鬟,此举若是传了出去,定会受人指摘。 杨文宗起身往后宅去了。 这几个小厮,都为顾氏马首是瞻,听闻这位新晋府的大姑娘竟和二姑娘起了冲突,当下都拍着胸口保证,定会为大夫人将事情办妥。 笑话,再厉害也不过是两个小丫鬟而已,这可是个在夫人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漪澜水榭的人见到几个凶神恶煞的小厮,直闯进来,口里说着是大夫人的意思,那几个小丫鬟哪里敢拦。 任他们闯了进去。 第107章 惩戒 领头的,是顾氏的大丫鬟听雨,她见了个礼,面无表情地对杨云昭说:“大姑娘见谅,这两个丫鬟不懂规矩,留不得了,夫人差奴婢来将人发卖了,会再派些得力的来给姑娘使唤。” 说着就抬手,示意身后跟着的小厮进来拿人。 “放肆!”杨云昭冷声道:“我的丫鬟犯了何事?夫人凭什么卖我的人?” 听雨并不将杨云昭放在眼里,闻言只道:“夫人掌管府中中馈,大姑娘的丫鬟不懂规矩,冲撞了二姑娘,自然是要发卖的。” 杨云昭讥笑一声:“怎么我的丫鬟护着我,反倒成了罪过,我倒也想请教一番,这难道就是杨府中的规矩?” 绛红在门外悄悄地冲杨云昭打了个手势,听雨就看见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大姑娘,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 她惊愕地看着大姑娘的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还十分委屈地开口道:“难道我的丫鬟护着我,免受二妹妹打骂,便就说犯了府中的规矩,要被发卖吗?” “不知夫人为何看我不惯,竟要生生的逼死我才算吗?” 听雨见了,心中暗想,这大姑娘见硬的不行便来软的,可如今任她如何说,这两个丫鬟也非卖不可了。 大夫人不能将她这个嫡女如何,但卖了她两个丫头,下了她的脸面,还是轻而易举的。 听雨冷下脸来:“大姑娘莫要多言了,这两个人奴婢今日是非要带走不可。” 她扬起下巴,很是瞧不上杨云昭的样子:“得罪了二姑娘的下人,就是得罪二姑娘,得罪二姑娘,就是跟夫人过不去,夫人就是这府中的规矩,说要卖谁,就能卖谁。” 说着就上前一步,要绕过杨云昭去拿人。 后面出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叫听雨生生顿住了脚步 “夫人就是这府中的规矩?这话是顾氏说的?” 听雨见来人是杨文宗,再听他口中质问的话,白了面色,不敢应声。 这话她要如何接,不过是见大姑娘一副好欺负的模样,在她面前逞口舌之快。 哪想到被老爷听见了,吓得站在那里,连礼都忘行了。 杨云昭福了福身唤道:“父亲。” “求父亲给云昭做主,夫人要发卖的那两个婢女,仔细算来并不是杨府的丫鬟,她们的身契是在舅舅那里。” “她们是母亲留给女儿的人,自小一起长大,只因挡住要对女儿动手的下人,夫人便要将她们发卖,求父亲救救她们。” 杨文宗沉下眉眼:“下人要对你动手?” 杨云昭点点头正要说话,一旁的听雨便要插嘴:“明明是大姑娘先命人打了二姑娘的人。” “放肆!这里何时轮到你来说话。”杨文宗道:“来人,将这个没规矩的奴婢拖下去打十板子。” “不要,老爷,奴婢说的是实话” “再加十板。” “是。” 听雨惨白着脸被拉下去,不敢再张口。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道。 “回父亲,二妹妹院子中的下人,要将女儿份例的燕窝拿去给二妹妹,这小丫鬟不敢随意做主女儿的东西,就叫二妹妹院中的人将脸给打花了。” 她唤来杏桃,让她抬起脸给杨文宗看:“女儿见她好好的一张脸被打成这样,心下一气,便派人去找个那个小丫鬟,我这两个丫鬟许是下手重了些。” “唉,谁知这便惹怒了二妹妹,带着人闯进来,直嚷嚷道,要杀了女儿。” 杨文宗听了,眼中起了怒色:“因为一个丫鬟,竟扬言要杀了嫡姐,呵,顾氏养的好女儿。” 杨文昭低着头,叫人看不见眼中神色:“二妹妹声音不小,院内院外的人都听见了,若是传扬出去,恐于二妹妹的名声有恙。” 她可没说谎,只是有些话没说全而已。 杨文宗拨弄着扳指,未曾言语。 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杨云昭恭敬地将人送了出去。 杨文宗来到了菡萏园,看了眼在床上装病的杨云菡,顾夫人守在一旁用帕子抹着眼泪。 “老爷,大姑娘也太过分了,菡儿是她的亲妹妹,也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您定要为菡儿做主,狠狠地惩戒大姑娘一番。” 杨文宗淡声道:“是该好好惩戒一番了,出言无状,对嫡姐无礼,内宅之中喊打喊杀,若不好好管教一番,日后嫁出去,世人皆会笑我杨府的女儿不知礼数。” “就禁足一月,抄佛经十卷来静静心吧。” 顾氏止了泪,杨云菡也坐起身来:“父亲,明明是杨云昭的错,为何要来罚我?女儿不服。” “菡儿说的没错,没规矩的人是大姑娘,吃亏的是菡儿,大姑娘还将菡儿的丫鬟打折了手,怎么反倒我的菡儿要受罚,老爷您不能不公啊。” “不公?你的人带着小厮,要强行卖掉云昭舅舅家的下人是哪条规矩?你养的好女儿带着人扬言要杀了嫡姐又是哪条规矩?” “什么舅舅家的,我看她就是胡说的!”顾氏插言道 杨文宗眼睛轻眯,眸光露出锐色:“顾氏,我倒不知你竟是这么管家的,你教得好女儿,就是这么守规矩的?” “当着我的面还巧言令色,您问问她,云昭为何要收拾她的丫鬟,管教不严,连主子的东西都敢抢,折了她一只手都算是轻了。” “老爷”顾氏心下不服还要再说,被杨文宗抬手止住了:“若是不满意禁足一月,便搬去庵堂静静心再回来。” “老爷!” “父亲!” 顾氏和杨云菡闻言惊出出声,杨云菡眼泪唰唰的往下落,是气的,父亲竟然为了杨云昭那个贱人罚她。 杨文宗走后,杨云菡抓起手边能抓的东西就往地上扔。 顾氏也气,没有阻止杨云菡,任她发着脾气。 “菡儿莫气,先叫那杨云昭得意一段时日,你父亲现下正对她心存愧疚,等过段时日,还不是落到我的手里。”顾氏眼中透出狠意。 “到时候娘亲要帮女儿出气,我定要将今日之辱连本带利地还给她。” “好,到时候随菡儿出气。” 杨云菡闻言这才笑了起来,同顾氏撒着娇:“娘~女儿不想被禁足,您同爹说说情呗。” 顾氏闻言点了点她的鼻尖:“傻瓜,你忘了过几天是什么日子了?” “是您的诞辰!对啊,到时候父亲一定会放我出来的,他总不能那个时候还关着我。” “所以你先乖乖的在房中呆上几日,到时候娘一求情,你父亲还能不应的?” 第108章 借花献佛 当晚被打了二十板子的香巧被人抬了回来,杨云菡见了气得咬牙。 香巧被罚她本不在乎,不过是一个奴婢,但父亲是为了杨云昭罚了她的人,这叫杨云菡气愤不已。 杨云菡被禁足的消息,在这小小的杨府一下便传开了。 三姑娘杨云芷和四姑娘杨云夕听闻都各有所思。 梅姨娘用针拨了拨烛芯,烛光亮了些,她低下头,继续做着手中的绣活。 “这大姑娘看来不是个好相与的,连二姑娘都在她手里吃了亏,你日后在她面前也要谨慎着些。” 杨云芷轻声道:“姨娘放心,女儿的性子您还不清楚吗。” 梅姨娘闻言,一张面容姣好的脸,在烛灯的映衬下更显温婉,她叹了口气:“我的芷儿处处都不比旁人差,都是姨娘的出身连累了你。” 杨云芷握了她的手:“姨娘怎的又说这些,我们如今的日子也没有何处不好的。” 而此时,杨云夕坐在妆镜前,带着一丝幸灾乐祸道:“想不到她杨云菡也有吃亏的一天。” 婢女问道:“要不要奴婢去菡萏园去打听打听,回来好讲给姑娘听。” 杨云夕眉梢一挑:“打听什么,叫她知道我看她笑话吗?” 她撇了嘴:“我可不想等她秋后算账。” 她姨娘虽然受宠,但夫人毕竟是主母,平日里和杨云菡有些口角,夫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心中清楚,夫人容得下她们母女,不过是因为姨娘无子,对她构不成威胁。 杨云夕吩咐婢女:“给夫人的诞辰贺礼可备好了?” “回姑娘,一早就备下了。” 杨云昭这处,孙嬷嬷也在说着同样的事,她们才到府中不久,没有提前准备。 杨云昭喝了一口加了桂花蜜的乳酪圆子,满口桂花香,是碧珠的手艺,她冲着碧珠伸了拇指。 杨云昭可没有将顾氏的诞辰放在心上。 “这事不值得烦恼,无论我们送什么,顾氏都不会领情。” 她才让顾氏的宝贝女儿吃了亏,顾氏看她正是不顺眼的时候。 这几日府中忙碌,和漪澜水榭的清净成了鲜明的对比。 杨云昭前段日子叫人送信给张正,托他寻一些身手好的丫鬟。 张正办事向来稳妥,没多久就送来了两个小姑娘,年岁和碧珠一样大。 杨云昭之前拨过一笔钱,给收留的那些无家可归的人用,其中就有这两个小姑娘。 她们自有记忆起,就没见过家人,跟着老乞丐四处乞讨,后来,老乞丐也死了,她们被破庙里的其他乞丐赶了出来。 没有栖身之处,两个人只好露宿街头,因有几分姿色,险些被人贩子卖到了青楼妓馆。 也是运气好,遇见了阿福,两人女红不行,但意外的在习武上很有天分。 阿福便将两人送到了武馆,习得了一身武艺。 她们很感念杨云昭,心知若非受了她的恩惠,自己无论如何也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 杨云昭给她们赐名,叫白芪和兰汀。 进了漪澜水榭,便在孙嬷嬷的安排下,做了二等丫鬟。 顾氏先前送来的那些人见了十分眼红,凭什么这两个新来的能站在她们的头上。 绛红冷眼瞧着这些人,心中厌恶,她们一面瞧不上姑娘这里,一面又想从姑娘这里得到好处。 先前顾氏派了小厮来闯院子,这些人可是没一个站出来的,就差将人迎进院子里了。 现下又埋怨姑娘不重用她们,真是厚颜无耻。 顾氏诞辰这日一早,孙嬷嬷就叫了杨云昭起床。 杨云昭翻了个身,嘟囔着:“嬷嬷再让我睡一会儿,左右宴席上也用不上我,晚些去也没什么的。” 到了巳时,杨云昭才慢吞吞地梳妆。 府中若有宴席,家中会有专门来催时辰的仆妇,到现在都无人来漪澜水榭,顾氏明显想让杨云昭出糗。 若是落得个不敬主母的名声是最好。 杨云昭到前庭时,宾客已坐了一半,顾氏见她来了,眼中一冷。 很快便扬起笑来:“云昭睡好了?快过来坐吧。” 又同人介绍起来:“这便是我家的大姑娘。” 席间众人听了顾氏的话,果然朝杨云昭看了过来。 让那道姑一闹,杨家长女自小被送去庄子上的事便人尽皆知了。 都忍不住打量起杨云昭,相貌倒是一等一的好,只不过主母诞辰,还来得这样晚,显然是个不知礼数的。 果然是乡下长大的,这样的女子,就算是容貌再好,也不能娶回家做主母。 杨云昭似是没听出顾氏话中的深意,笑着福身见礼:“今日是夫人诞辰,云昭一早便准备起来了,还想着不知有没有能帮上忙的,招来下人一问,这才知道,席宴已经开了。” 顾氏听了,脸上笑容僵了一瞬,杨云昭这话状似无意,但在座的谁不明白,摆明了是说她这个主母有意为之,故意叫她出丑。 杨云昭从下人手中拿过一个妆匣:“云昭回来得仓促,来不及准备什么,寻了手中最好的首饰,送给夫人,也是借花献佛,夫人不会嫌弃吧。” 顾氏心中恨杨云昭当众落她面子,深吸了一口气,又换上了笑容道:“大姑娘这说得是哪里的话,我怎会嫌弃你的一片心意呢。” 有下人上前将妆匣接过来,杨云菡正巧看见,她知道杨云昭这个乡下来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有心叫她当众难堪。 便揽着顾氏的胳膊撒着娇:“母亲,女儿听长姐说是手中最好的首饰,心中好奇的紧,母亲让女儿开开眼吧。” 顾氏哪里会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当下宠溺地应了。 众人也都看了过来,见顾氏打开匣子,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均好奇地凑近了看。 匣子中装的是个赤金的首饰,这贵重是贵重了,可一瞧便知,不是近两年的新样子,更不似这个年纪的女儿家的东西。 杨云菡见了怒声道:“杨云昭你什么意思,这分明是母亲从库房中拿给你的!” “菡儿!” 顾氏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 果然众人听了杨云菡的话,看向顾氏的目光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第109章 反受其害 杨云菡听了顾氏的呵斥,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当下咬着嘴唇怯怯地看着顾氏,然后又恶狠狠地瞪了杨云昭一眼。 都是杨云昭这个贱人,说什么是将最好的挑出来送给母亲,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顾氏作为继室,不喜原配留下的嫡女也是可以理解。 像这种明面上的苛待,即便是做了,也要做得让人捉不住把柄。 世家大族最要脸面,若是传出哪家主母是个刻薄的,莫说影响府中儿女婚配,便是朝堂上,也很可能成为政敌攻讦的把柄。 顾氏平日瞧起来不是个糊涂的,怎么如今被倒这个嫡女给摆了一道。 看她脸色乍青乍白,众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再说下去,毕竟是尚书夫人,轻易得罪不得。 又见杨云昭面上浅笑交手站在那里,一副乖巧的模样,端庄得体,分毫看不出是乡下长大的。 顾氏咬了牙,扯起嘴角,不再提首饰的事,对杨云昭和杨云菡道:“你们两个小姑娘去和小姊妹一处玩吧。” 杨云菡也不是全然无脑,还是知道在这些贵夫人面前遮掩的,闻言福了身,便挽着杨云昭,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走了。 待离开众人视线后,杨云菡用力甩开杨云昭:“别跟着我。” 转个弯便不见了人影。 杨云昭也不在意,她乐得清静,在府中寻着人少的地方慢悠悠地闲逛。 奈何杨云菡今日是打定主意和杨云昭过不去。 她带了几个姑娘挡住去路,说要邀她一起去玩投壶。 杨云菡就差把‘你快来吧,我要害你’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但杨云昭还是跟着去了。 一行人到的时候,下人已经将东西都准备好了,亭子里也摆上了点心和果子酿。 大家定了规则,输的人要被罚喝一杯果子酿。 杨云昭投壶玩得多,输少赢多。 就在杨云菡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杨云昭终于如她心意地输了。 她几乎是雀跃的给杨云昭倒了一杯酒,酒杯递到眼前。 杨云昭看着一脸期待的杨云菡,端起杯子来凑近了鼻子闻了闻。 见杨云菡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丝毫不知收敛心思,她所想的是,杨云菡这么个蠢东西,前世自己怎么就被她欺负了呢。 杨云菡见她久久不动,面上显了急色:“你怎么不喝,不是玩不起,想要耍赖吧。” 周围的小姑娘们多半都是和杨云菡交好的,对自己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自然没存好意,当下也附和着杨云菡,催起了自己。 杨云昭在杨云菡期待的目光中,扬起头便将杯中的酒饮尽了。 杨云菡见状,得意的神色便掩饰不住了,接下来,便时不时地看杨云昭一眼,投壶玩得也心不在焉起来。 众人散去的时候,杨云菡狠狠地瞪了身边丫鬟一眼,小丫鬟肯定地冲她点了点头,这一切,杨云昭只做不知。 前庭的宾客还未散尽,下人就急急地禀报给顾氏,说是二少爷杨元锦神色痛苦地倒在地上,不知得了什么病症。 顾氏听了大急,吩咐嬷嬷送走余下的宾客,神色惶恐地赶回了内院。 杨元锦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心头肉,亦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 几乎是小跑着赶到了他的住处,见杨元锦双手捂住喉咙,一个劲地喊疼,在床上不停地打滚。 顾氏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冲下人大喊着:“大夫呢,大夫怎么还不来。” 下人赶紧去催。 顾氏抱着床上缩成一团的杨元锦,眼泪滚了下来:“元锦,你不要吓娘,你哪里痛,跟娘说说,娘已经去请大夫了,你忍一忍,马上大夫就到了。” 杨元锦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大口地喘着粗气,一看就知道痛苦至极。 此时府中的人也都闻讯来了,杨云菡见了扑过去紧张地看着杨元锦。 她也知道男丁在后宅中的重要,自小就很宝贝这个弟弟:“娘,弟弟这是怎么了?” 顾氏也不知道,只是无助地摇头。 杨云昭也来了,躲在人群里,好奇地看着杨元锦,心中想的是:得好好观察一下症状,到时候好告诉吕三。 这是吕三的新药,他自己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症状,陆晋特意叮嘱了,要她记好了。 杨元锦这毒,是陆晋下的。 那时她正在僻静处闲逛,便被人捂住口鼻往假山处拖,杨云昭反手就拔下簪子,若非陆晋动作快躲开了,现在怕是都少了一只眼。 “许久不见,下手这么狠?” 路基带着浅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杨云昭诧异地回头:“你怎么在这?” 陆晋但笑不语,杨云昭眼珠一转问道:“你来杨府做贼的?” “咳差不多。” 杨云昭差点忘了,她父亲也是三品大员:“查到什么了吗?” “还没有。” 陆晋觉得跟人家女儿说‘我来你家做贼,查你父亲’这事儿很玄妙。 偏杨云昭还一脸正经地问:“要不要我帮忙?” 陆晋默了默,实在没忍住开口道:“你当真是杨府亲生的姑娘吗?” “废话。”杨云昭白了他一眼:“我父亲将我扔到庄子上,一扔就是十余年,要说我对他能有什么感情,那也实在是牵强。” “他得势时,我未曾得到什么照拂,他失势了,我也未必会遭到牵连。” “况且,我还不知他是否与我母亲的死有关,若真的有关,到那时,我也只能做一个不孝女了。” 陆晋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半晌:“我不会让你受到牵连的。” 杨云昭笑了笑:“那就先谢过世子了。” 陆晋笑着颔首:“不过今日还有一件事你要谢我。” “什么事?” “你那个好弟弟,说要给他母亲和姐姐出气,叫人买了巴豆,要下在你的杯中,待会要不要我帮忙,把药换掉。” 杨云昭赶紧点头:“要!不过你带没带别的毒,最好再给杨元锦加点料。” 陆晋从怀中掏出一包药,杨云昭要拿过来看,陆晋将手举高躲开了:“别乱碰,吕三新研究出来的,还不知道药效呢。” 听闻是吕三的新药,杨云昭赶紧把手缩回来。 见她这个胆小的模样,陆晋看得乐了出来:“到时候你仔细瞧瞧什么症状,省的吕三总惦记拿大伙做试验。” 陆晋临走时说道:“张正和憬琛他们都好,叫你放心。” 第110章 下毒 杨元锦不停地在床上左右翻腾着,顾氏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抱着他掉眼泪,一声一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杨文宗送走了外院的宾客,也急忙赶过来看。 “元锦是怎么了?” 大夫人眼睛通红:“老爷,服侍的人说元锦是突然倒在地上的,不知什么原因,老爷,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元锦啊。” 杨元锦面色已经青紫,这可绝不是寻常病症,他身子向来不错,也未曾得过什么隐疾。 杨文宗吩咐将日常伺候杨元锦的人都拘了起来,挨个审问。 大夫到了,屋子里的人给大夫让出了一条路来。 大夫把了脉,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神色凝重地摇了头。 大夫人见了,眼前一黑,险些没昏过去,她就元锦这一个儿子,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还有什么盼头。 被一旁的下人扶住了,杨文宗紧皱着眉头问道:“不知犬子这是怎么了,他身子一向不错,怎么突然发了这个病症?” 老大夫朝他拱了手道:“大人,令公子的病实在古怪,老夫行医多年,未曾见过,不敢轻易给公子开药,是老夫医术不精了,大人还需另请高明,莫要耽搁了小公子的病。” 大夫人听了站都站不住了,身子软软地倒下,杨云菡惊叫一声跑过去扶着。 她神色惶恐,一边是躺在床上忍受折磨的弟弟,一边是惊心过度的母亲,她无助地看着杨文宗:“父亲,您快想想办法救救弟弟吧,娘,您不要吓菡儿啊。” 杨文宗叫人拿了名帖去请太医,下人将晕过去的顾氏扶了下去。 杨云昭等人不好回去,只能先退出去守在外间,才绕过屏风,杨云夕脸上的担心之色便消失了。 杨云夕悄声地和杨云芷说话:“你说,二弟会不会挺不过去。” 杨云芷听了吓了一跳,往杨云昭这边看了一眼:“四妹不要乱说。” 杨云夕闻言撇了撇嘴,老实地坐在那里等着。 御医来得也快,杨府的管家亲自去接的,给杨元锦开了些药,服下后安静了下来,但脸色还是青白的吓人。 御医说,这不像寻常病症,瞧着像中毒。 他没有把握研制出解药,只能先开些药缓和几分,至少能让病人少受些折磨。 杨文宗谢过御医,冷沉着脸,叫人去审起了服侍杨元锦的人。 杨云昭等人,自是告辞回了住处。 回了漪澜水榭,碧珠才敢悄悄地问:“姑娘,那药不会真的要了二公子的性命吧。” 杨云昭倒是不担心:“放心吧,至多受些折磨,于性命无碍。” 翌日一早,就听前院传来的消息,杨文宗审了一夜,杨元锦的小厮最后经不住打,才招了。 听闻杨元锦叫他买了巴豆,要给杨云昭下药,他猛地拍了桌子:“混账!” 小厮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老爷,小的真的就只是买了巴豆,就是借小的是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加害公子啊,求老爷明鉴。” 这话杨文宗相信,主子若是有什么事,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一个也逃脱不了干系。 他揉了揉额头,这毒药究竟是哪里来的,又是谁下给元锦的,竟然一点头绪也没有。 他招来下人问:“大姑娘昨日可有不妥?” “回老爷,大姑娘无恙。” 元锦要给云昭下药,云昭安然无恙,但元锦却中了这个稀奇古怪的毒,实在不能叫他不怀疑:“大姑娘的人可曾接近过二公子?” 昨日便彻查了谁有机会接近过二公子,听杨文宗一问,便答道:“大姑娘昨日先是去了宴席上,后来同二姑娘一起离开,没到一刻钟,又和二姑娘她们一处玩了投壶,直到公子毒发,也没有机会接近公子。” 他又补充道:“大姑娘的人也都一直跟在身边,就是留在漪澜水榭中的人,也未曾外出过。” 这么说元锦的毒是与云昭无关了,他挥手让人退下。 顾氏这时面色憔悴地找了过来:“老爷,可查清了是谁害了我的元锦?” 建杨文宗摇了头,顾氏眼泪就下来了:“我的元锦可该怎么办啊。” “老爷,元锦这样一定都是大姑娘克的,她未回来之前,我的元锦可是好好的,连小病痛都不曾有过。” “够了!你还嫌不够乱吗?” 顾氏见他发火,更是委屈:“老爷一心护着大姑娘,又将我们母子放在何处?” 杨文宗本就累了一夜,此时没了耐性:“你还有脸叫屈?你问问你那个好儿子干了什么事?他派人给云昭下巴豆,一个男子,被你教养成净会使这些妇人手段!” 顾氏止了哭:“老爷,这,不过就是坏肚子的巴豆,许是同大姑娘玩笑呢,若是这样,那定然是大姑娘要报复我的元锦,老爷还等什么,快叫大姑娘将解药交出来啊。” “果然是乡下长大的,对亲弟弟也能下这样的狠手。” 杨文宗闭眼揉着额角:“毒不是云昭下的,我查过了,她的人没有机会接近元锦。” 顾氏听闻喏喏道:“那、那会是谁?” 府中又请了几位大夫,皆束手无策。 那位御医对解药也毫无头绪。 杨府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找到凶手,让其交出解药。 杨元锦这几日全是靠着御医的药安睡,否则醒来时便痛苦万分,被这毒折磨得脱了相了。 顾氏见了就心疼得直掉眼泪。 杨文宗也没有几日好眠了,这日正在小憩时,下人慌慌张张地来报,说顾氏派了人把庶长子杨元枫压走了。 一口咬定他是凶手,还说他要是不交出解药,就将他活活打死。 杨文宗听了大怒:“简直胡闹!” 漪澜水榭中,碧珠问道:“姑娘,我们要不要去管。” 杨云昭想了下:“派人去盯着点,别叫大夫人真的伤了大公子性命,此事不当连累到他,不过若是见到父亲去了,便回来吧。” “杨元锦生死不明,父亲不会允许这个仅剩的儿子再出什么事的。” 碧珠福身:“是。” 杨文宗刚到的时候,杨元枫已经挨了两板子。 大夫人声音狠厉地指着被压在地上的人说:“今日你若不交出解药,我就把你活活打死,来给我的元锦偿命!” “住手!” 第111章 袒护 “老爷!您怎么能护着害元锦的凶手呢!”顾氏见随着杨文宗来的小厮,已经将杨元枫扶起来了,她当下便叫嚷起来。 “这个姨娘生的定然是嫉妒元锦嫡出的身份,老爷您想想,若是元锦出了事,谁会得到最大的好处?” “今日我定要让他交出解药!来人!给我按住他往死里打!” 杨文宗喝道:“够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元锦生死不明,你不好好照顾他,反倒跑到这里来闹,今日我念在你救子心切,不同你计较这一回,若再有下次,对府中子女喊打喊杀,你就去庵堂抄佛经去吧。” 顾氏听了不敢置信:“老爷,您竟要为了这个庶子,连自己的嫡子都不顾了吗?” “是了,老爷没了元锦,还有这个儿子,是我的元锦命苦!” 顾氏此时正在气头上,杨文宗不欲与她多说,吩咐人将顾氏送回去,便带着杨元枫离开了。 两人来到书房,杨文宗做在上首,审视着这个儿子:“元枫,元锦的毒若真的与你有关,只要你交出解药,为父向你保证,此事绝不会泄露出去半点风声。” 杨元枫闻言,神色惶恐:“父亲明鉴,此事当真与元枫半点关系都没有。” “我与二弟并无深仇大恨,为何要置他于死地,即便要对他动手,儿子又为何不早些动手,偏要等二弟长大了才动手吗?” 杨文宗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你回去吧,这些日子出门身边带着点小厮,你母亲也是太过担忧元锦,今日之事,莫要放在心上。” 杨元枫深深地拱了手:“儿子不敢。” 漪澜水榭中,碧珠向杨云昭禀报:“大公子出了书房,便回去了,走时还吩咐小厮备了宵夜。” 杨云昭神色玩味:“我这大哥,也不像表面上那样老实呢。” 杨元枫一向在顾氏面前低调,像弟弟生病,他夜里反倒添了宵夜这样的事,从前是不会做的。 若说他对顾氏毫无怨念,杨云昭是不信的。 不过他怎么就笃定了杨元锦此次必死无疑呢,现在连装都不愿意装了,这是对顾氏打了他两板子而表示不满呢。 杨元锦这病症拖了将近十日,也不见起色。 顾氏张了榜,说谁若是能治好二公子的病,愿出万两银子以作酬谢。 而杨元枫最近出入外院的书房,次数明显要比先前多了起来。 顾氏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可她也知道,若是她的元锦真有个什么万一,杨元枫就是杨府的唯一男嗣了,即便是她过继来一个子嗣,杨文宗也不会弃亲子而选他。 杨家到处寻名医的消息,在京中也不是秘密。 周嬷嬷听闻,江家公子当时遭到刺杀,受了重伤,当时得一神医相救,才叫他化险为夷。 这事传得不真切,周嬷嬷禀给顾氏后,顾氏立马派人去了江府。 江夫人知道儿子能捡回一条命来,还要谢过杨云昭,况且这位杨姑娘与自家女儿十分要好,而顾氏与杨云昭的龃龉,她亦有耳闻。 得知顾氏来意,一面同她打着哈哈,直说是荆州的一名游医,至于具体怎么回事,还要写信回去问问母亲,她也不太清楚。 杨家姑娘若是真想救她儿子,还用等到她求到江家? 江夫人不好直接送信给杨云昭,便让江大人通过张澈,将这事儿告诉了她。 顾氏回了府中,只能焦灼地等着消息,周嬷嬷提醒道:“夫人,大姑娘自小便与江家姑娘要好,江府的事,也许大姑娘会知道一二呢。” 顾氏听了眼睛一亮,对啊,杨云昭当时就在荆州,何必舍近求远,当下就吩咐人招杨云昭过来。 顾氏见了她,直接问道:“大姑娘与江家姑娘关系甚好,可知当时救江公子的那位名医身在何处?” 杨云昭笑得得体:“不知。” 她回答得干脆,顾氏闻言脸色落了下来:“大姑娘,如今你的弟弟躺在床上,生死不明,我知道菡儿先前多有得罪,你这个做姐姐的莫要同她一般见识,若你知道那神医的下落,就不要隐瞒了,如今不是你闹脾气的时候。” 杨云昭闻言险些笑出声来,这个顾氏到底长没长脑子,不会真以为占了个主母的身份,就能将自己掌握在股掌之中了吧,求人也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她也敛了笑意:“夫人既然觉得我故意隐瞒,何不直接去问江夫人?” 顾氏似也觉得自己方才的态度不妥,缓了面色:“江夫人还要写信回荆州打听,这一来一回,不知耽搁多少时日,可是你弟弟哪里还能拖得下去啊。” “云昭,你若知道如何寻到那神医,一定要告诉母亲,母亲不会忘了你的好的。” 杨云昭扬起一抹笑,笑意不答眼底,同顾氏淡声说道:“云昭是当真不知道, 否则,又如何忍心看着二弟受这等苦楚呢。” 杨云昭这油盐不进的态度,让顾氏恨得牙痒。 当晚,杨文宗亲自来了漪澜水榭。 杨云昭亲自给他上了茶,便垂首立在一旁。 杨文宗仔细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儿,她长自乡野,却全无乡野的粗鄙,甚至要比长于高门的杨云菡还要有几分大家之气。 就是元枫和元锦在他这般注视下,也会紧张起来,这个女儿自始至终都从容淡定。 仿佛不知他今日为何而来一般。 可他有一种直觉,杨云昭不仅知道他今日来意,怕是那神医的消息她也是知道的。 “元锦年岁尚小,行事欠妥,听闻你与江家姑娘交好,还望你怜惜手足,向江家打听一番。” 杨云昭闻言道:“是,女儿这就写信去荆州问问。” 应的这么干脆,杨文宗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坐了一会儿便离去了。 顾氏等在房里,见他回来了,急急地问道:“老爷,怎么样,大姑娘怎么说?” “他说,会写信帮着问问。” “她这分明是敷衍之词。”顾氏听了就不满了,本以为叫老爷亲自去问,那大姑娘定然会将知道的一丝不漏地告诉老爷,谁成想竟得了这么个推脱之词。 她一边服侍着杨文宗净面还一边嘟囔着:“那江夫人都已经答应写信回去了,哪里还用得到她。” 杨文宗冷哼一声:“你当那江夫人真会写信去问?” 顾氏不明白:“若非如此,江夫人为何要这样说?” “江夫人就一个嫡子,是全家的眼珠子,江家公子遇刺这么大的事儿,怕是细枝末节那江夫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何来写信回荆州一说。” “那、这江家分明是不想帮我们家。” 杨文宗道:“所以你近日约束着些菡儿,莫要让她招惹了云昭,别到时候她真撒手不管了,看你求谁去。” 第112章 江家出事 杨云昭本也没有要将杨元锦置于死地,折腾了这些日子,也算是给了他个教训。 说给江皖舒去信不过是敷衍之词,解药就在她的手里,是吕三前几日送来的。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竟然接到了江皖舒的回信。 按写信的时间推算,再过两日,人便能到京城了。 皖舒怎么会突然来京城,信中言语也不似往常活泼,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了。 杨云昭在窗子上挂了一条彩绸,很快便有人跃进小院来见她。 “张正大哥,怎么是你亲自过来了?”以前守在这里的都是张正手下的小兄弟。 “不瞒姑娘,便是您不找我,今日我也打算来见您的。” 张正神色郑重:“江家出事了。” “江家?出什么事了?”难道皖舒这次进京与这有关? 碧珠已经去门外守着了,绛红给两人添了茶便退到一旁。 张正压低声音:“是江家公子,被人诬陷通敌。” 杨云昭听了神色一凛,若真坐实了通敌的罪名,且不说江晏定然难逃一死,便是整个江家,怕也有累卵之危。 究竟是谁这般处心积虑地要陷害江家,先是刺杀下毒,后是诬陷,她问张正:“这么大的事,为何京城还没有传开?” 张正道:“消息还封锁在太谷城,事情紧急,我们的人借着做生意的便利,走了水路才将消息传了出来,具体什么情况还在打听。” 江家绝不可能通敌,杨云昭眉头轻皱:“江家公子现在是什么情形?”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江公子已被看管起来,因着江家亦不是无名小卒,太谷城的守城还不敢对江公子用刑。” 也就是说,在完全定下来罪名之前,江晏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太谷城的守城,不会冒着得罪江家的风险,让江晏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 人还有顾忌就好。 事情来得突然,杨云昭所知亦不详尽,一时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让张正派人时时留意着太谷城的动向。 江皖舒比预想的来得还快,她回了江家次日,便给杨云昭下了帖邀她过府。 杨云昭先前得了消息,知道她定会与自己商讨江晏的事,江府不是个谈论此事的好地方。 若真有人针对江府,江家此时怕少不了人盯着。 顾氏听闻江家来人了,就派了身边的周嬷嬷来了杨云昭这里,一副怕杨云昭从中使坏的样子。 是青环亲自来送的帖子,杨云昭笑盈盈地同她说:“明日我备上皖舒最爱的青梅糯米糕,还有些事想向她打听,家中二弟患了奇症,多处寻访也未得好转,想同她打探一下当初那位神医的下落。” 青环听闻面上一丝异色也无,笑着对杨云昭道了声‘是’,福了身告辞。 周嬷嬷满意地回了沁芳园向顾氏复命。 “夫人放心,老奴买通了她院子中的一个小丫鬟,明日大姑娘说了什么,都会报给夫人。” 顾氏这才放了心,她就担心杨云昭阳奉阴违,不将元锦的事放在心上,才派了周嬷嬷去漪澜水榭走这一趟。 看着儿子一日一日的虚弱下去,顾氏心痛得像是刀子割肉,恨不能以身代之。 江皖舒和杨云昭向来十分默契,她听懂了杨云昭话中的意思,第二日就带了一车东西,来了杨云昭这里。 就像是久别重逢的好友,叫人看不出半点不妥。 才进了杨云昭的院子,她面上的笑容就维持不住了。 杨云昭吩咐人在门口守着,将她请进屋子里,江皖舒握着她的手,还未说话,眼泪便先落了下来。 “云昭,我兄长他,他出事了。”她哽咽着说道。 杨云昭拉着她坐下来:“张正大哥已经同我说过这事,只是内情不明,你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江皖舒红着眼睛,将事情讲给了杨云昭听。 杨云昭听着,面上露出一抹沉思。 在江晏的住处,搜出了几封与敌国将领通信的证据。 信上虽然未曾署名,但却是江晏的笔迹。 这点模棱两可的证据,反倒要比直接落上江晏的名字更有说服力。 不过,信件上有敌国将领的章印,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江晏自在荆州被人刺杀之后,江家便派了暗卫近身保护。 如此还叫人钻了空子,对方的手段也真是不可小觑。 敌国将领的章印可不是轻易能得的,必然有人真正通敌,才能设下一个这样的圈套。 对方如此缜密,废了这么大工夫,显然是要置江晏于死地的。 杨云昭这两日也在想着这件事,她对江皖舒道:“我认为与其将心思放在找出幕后凶手上,不如将这把火烧大。” 江皖舒闻言,坐直了身子:“怎么说?” “对方将消息封锁在太谷城内,显然是打着先让你兄长伏诛的主意,到时候即便消息传到京城,让江家翻了案,也无济于事了。” 江皖舒点着头:“正是这样,我父亲母亲也是这个意思,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江家会派人将我兄长劫出来。” “不过这样一来,我兄长的性命是保住了,但通敌的罪名怕是很难洗脱了。” 杨云昭道:“不仅如此,江家到时也是难逃责累。” “没错,可这些都抵不过我兄长的性命重要。” “皖舒,你想过没有,这些很可能就是幕后之人希望看到的。” 江皖舒叹了一口气:“那也没办法了,我父亲已经派了人去打通关系,希望能将我兄长的事提到京中来审,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背后的人也不敢做得太过醒目,那样,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这不乏是个好办法,你家中可有计划?” 江皖舒摇头:“我今日出门时,还没什么进展。” 杨文昭闻言沉思了起来,她手指轻点着桌面,江皖舒见了,便默默地喝着茶,没打扰她。 半晌,杨云昭轻声开口:“皖舒,我有一法子,你听听看。” 江皖舒眼睛一亮:“你说。” “太谷城的守城必定参与其中,若没有他的配合,背后之人不会这么悄无声息地拿住你家兄长。” 见江皖舒点头,杨云昭继续道:“他既然不无辜,我们就拿他来开刀,嫁祸东墙。” 第113章 诊金 这事迫在眉睫,杨云昭招来张正,几人做了一番商量。 张正离去后,江皖舒泪眼莹莹地对着杨云昭行了个大礼,杨云昭刚忙去将她扶起:“皖舒,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况且,还不知道我这法子管不管用呢。” 江皖舒面上尽是感激:“知道我家处境的,谁人不是躲得远远的,你此时还肯伸出援手,无论成与不成,皖舒都记下云昭的这份情。” 绛红在门外呵斥:“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 接着就是一个小丫鬟的声音:“绛红姑娘,你可不要乱说,我不过就是在打扫庭院,什么叫鬼鬼祟祟的。” “去远处打扫,莫在这里。” 小丫鬟似是不愿,磨磨蹭蹭的往屋子里看。 绛红沉下脸来:“得了耳疾不成,还不快走!” 杨云昭跟江皖舒说了杨元锦的事,这事江夫人同她提过了,她说道:“既然不致命,就该叫你那个便宜弟弟多长些教训,若我料得不错,待会你那继母,定会派人来我这里打听消息。” 杨云昭笑了笑:“且叫她急上几天。” 顾氏果真派了周嬷嬷来,在江皖舒正要出府的时候,将她拦下了。 言辞恳切地同她打听神医的下落,江皖舒眼睛一转,有些为难地说:“不是我不肯帮忙,只是那神医性情古怪,诊费奇高,嬷嬷可知我兄长那回花了多少?” 周嬷嬷忙道:“我家夫人说了,只要能救二公子,杨府愿出银万两。” 万两白银的诊费已是高得不可思议了,顾氏能这样说,可见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然江皖舒摇了摇头:“万两哪里够的,我兄长上次可是花了整整三万两黄金呢。” “什么!”周嬷嬷吓得叫了起来:“竟要三万两黄金这么多,就是神医,也要的太多了吧。” 江皖舒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没法子,人家就是这么个规矩,诊费三万两黄金。” 周嬷嬷赔着笑脸:“江姑娘,您看在我家大姑娘的面上,能不能同神医说道说道,这三万两黄金,也、也太多了些。” 江皖舒心道,我就是看在云昭面上才开得这个价啊,不然没准不到三两银子就成了。 可面上,江皖舒却为难地摇了摇头:“神医就这个规矩,分文都少不得。” 周嬷嬷还要再说,江皖舒已经上了马车。 她只能回去将这事报给了顾氏。 顾氏听闻要三万两黄金也惊得不轻:“嬷嬷没听错吗,不是三万两白银?” “老奴听得真真的,是三万两黄金。” 顾氏喃喃道:“这是要抢钱不成?这诊费真是闻所未闻。” 不过若真能救了她的云锦,也是值当的,她对周嬷嬷说:“你去江府送信,就说有劳江姑娘告知那位神医的下落,待公子病愈,自会奉上三万两黄金。” 周嬷嬷自是知道杨元锦对顾氏来说意味着什么,故而顾氏此举她并不意外,当下就亲自去了江府。 周嬷嬷连江皖舒的面都没见到,她同青环道了来意,见青环点了头说:“这事我家姑娘吩咐过,若是杨府想清楚了,她愿意帮这一回忙。” 周嬷嬷闻言大喜,忙道了谢便要回去,青环将她叫住:“周嬷嬷,可将银子带来了?” “什么?”周嬷嬷茫然转身。 “嬷嬷有所不知,那神医的规矩是先收诊费再看诊。” “怎么还有这种规矩?” 青环不再说话,事不关己地站在那里。 周嬷嬷见状,也只得道了声告辞,先回了杨府。 顾氏听闻脸色有些难看:“你说会不会是杨云昭那个死丫头在中间捣鬼?” 周嬷嬷想了想说:“老奴瞧着不像,若真是大姑娘从中作梗,江府的人应当极力劝说老奴才是,可老奴看江府那丫鬟的意思,江姑娘好像还不大愿意管这事儿呢,老奴送江姑娘出府时也觉得如此。” 顾氏闻言,认命地叹了口气:“罢了,我如今为难的是,府中一时凑不出这么多的现银,元锦的事又耽搁不了。” 周嬷嬷提醒道:“夫人忘了那位的东西了?” 顾氏当下就明白过来,周嬷嬷说的是杨云昭生母的陪嫁,她眼中露出一抹精光:“对,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杨云昭听闻顾氏开始卖她生母的陪嫁,她脸上起了寒意,屋子里安静得让人不敢说话。 她轻轻扬起嘴角,但眼中毫无笑意:“叫人去江府替我传句话。” “是。” 周嬷嬷拿着钱回来时,脸色十分难看。 “神医听了二公子的病症,说是能治,可是,可是要再加两万黄金。” “荒唐!先前说好了三万两黄金,现在又要坐地起价,我看那也不是什么神医,干脆去当土匪得了!” 顾氏气的不轻,五万两黄金,能在京城最好的地段,买下一整条街,还足足多出许多富余。 这三万两黄金还是她卖了杨云昭生母的嫁妆,自己又添了两万金才凑出来的。 如今那神医开口就涨了两万金,她要去哪里弄这么多钱。 若要凑足钱,必然是要卖杨府的铺子的,杨文宗未必会为云锦动了杨家的根基。 自他坐上了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便十分谨慎,来路不明的财物向来是不收的,杨府瞧起来光鲜,可府中公中的银子是有数的,便是都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钱。 杨元锦又不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愿不愿意孤注一掷还真不好说,顾氏不敢赌。 她求到了顾家,母亲悄悄给她凑了五千金,她是出嫁的女儿,府中还有兄弟,母亲只拿得出这么多了。 顾氏愁苦着脸回到了府中。 顾谚清的别院中,常玉鑫又接到了一个纸团。 她四处看过也未见到什么可疑的人,疑惑着将纸团展开,上面写的内容让她雀跃。 这日,顾氏听门房禀报,说门外有一女子,称可为她解忧,要见她。 “可问了是哪个府上的?”周嬷嬷问道。 房门摇着头道了声‘不知’:“不过那位姑娘说,此事与二公子有关。” 顾氏一听同周嬷嬷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的疑惑,周嬷嬷对门房说:“将人带进来吧。” 过了有一会儿,下人领进来一位姑娘,身姿如柳,肤若凝脂,眼波流转难掩妩媚。 顾氏瞧着,下意识地皱了眉:“姑娘要见我所为何事?” 常玉鑫也打量着顾氏,这是一位端庄的妇人,容貌姣好,但神色间难掩疲惫,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嫉色,坠了几分荣华气。 她单刀直入,说了目的,顾氏听得脸色铁青,连体面也不顾,当即便指着她骂道:“滚!不要脸的小娼妇!” 这女子便是常玉鑫,她闻言丝毫不怒,笑意盈盈地道:“我等着夫人请我进府的那一日。” 顾氏扔了茶盏,气得将正厅能砸的都砸了,哆嗦着手指大喊:“去叫老爷!去把老爷叫来!” 第114章 常姨娘 杨文宗回了府,便看见这一地的狼藉。 顾氏见他进来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他就歇斯底里的大骂:“杨文宗你竟如此无情,我的元锦病重之时,你还有心思寻花问柳!” 杨文宗闻言喝道:“成何体统!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半点主母的样子,与那市井泼妇何异!” 顾氏见他此时还要指责她,更是气得大怒:“嫡子病重生死不知的时候,你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过就是向下人问了几句,转头便和个小娼妇行了苟且之事。” “老爷如今真叫人刮目相看啊,你既然不爱惜名称,那索性,咱们都嚷嚷出去,看别人如何戳你的脊梁骨!” “我的元锦还没死呢,你就想着再和外面的野女人再生了,你杨文宗真是好算计!顾家可还没落魄呢!” 杨文宗也沉下脸色呵斥顾氏:“你这个妒妇!不过就是个女人,便要闹得人尽皆知!” “哪家府上像咱们家一样清净,玉鑫不过是个商人女,即便是进了府,还不是要恭恭敬敬的叫你一声夫人。” 顾氏尖着声音朝他喊:“那个狐狸精想进门,她做梦!” 杨文宗见顾氏这副蛮横泼辣的样子,心中厌烦,不愿再与她多说,转身便走,临出门时,他对顾氏说道:“你若还想救元锦,就不要在玉鑫进府这件事上多加阻拦。” 听见提到元锦,顾氏才稍稍冷静下来:“这话什么意思?” “玉鑫如能进府,元锦求医的钱,常家愿一力承担。”杨文宗背着身子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顾氏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一面是还未进府便勾搭上自己夫君的狐媚子,一面是自己视若性命的儿子。 好像没有让她选择的余地,她无力的闭上眼,颓然地坐在地上。 周嬷嬷上前去看,顾氏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嬷嬷,我该怎么办,若不让那小贱人进府,我的儿子就凑不够诊钱,若是让她进府,我这心里我这心里就像吞了刀子一样的难受。” “老爷怎么能这么对我,当初,当初若是没有我们顾家,他如何能坐稳这个户部尚书的位置。” 周嬷嬷让顾氏靠在自己身上,见她失了魂一样的喃喃着:“我的元锦还在病中,他就急着让这个小贱人进门,他置我于何地啊” 顾氏哭得伤心欲绝,周嬷嬷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夫人不要担心,如今救二公子要紧,那女子不过是个妾室,还不是要在您面前端茶敬水,日后拿捏她的地方多的是。” 顾氏也不言语,就空洞洞的看着门外。 当晚,她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杨元锦,用帕子捂着嘴,无声地落泪。 顾氏终于点了头,由于杨元锦的病症不能再耽搁下去,常玉鑫进府进得也很匆忙,一顶小轿子从侧门抬了进来。 常玉鑫就在侧厅里给顾氏敬了茶,妾室进府,若未敬过茶,便不算礼全。 顾氏端着茶的手指捏得发白,脸色难看地抿了一口,便放到了一旁。 周嬷嬷拿着一匣子银票便去了江府,将匣子交给江家,连连拜托道:“请神医尽快去看看我家二公子。” 顾氏整日里守在杨元锦的身边,一日总要问上几次‘神医怎么说’,‘有神医的消息了吗’。 连杨文宗一连几天歇在常玉鑫的院子里,也无心理会了。 这日,江府终于派了人来,顾氏亲自去见,待看到对方不过是个小丫头,她皱了眉看向周嬷嬷。 周嬷嬷认得她,是江府姑娘的婢女:“青环姑娘,可是神医回来了?” 青环将手上的盒子交给周嬷嬷:“顾夫人,先前府上差人送来二公子的详细病症,神医看过了,并不需要当面看诊,这里面便是药了,二公子服用过后便会痊愈。” 花了五万两黄金,连看诊都不来看,差人送来一盒子药便算了?顾氏脸色阴沉下来。 周嬷嬷上前接过盒子,打开来看,是码得齐齐的十二个小瓶子。 她对着青环道:“青环姑娘,这、还是请神医来看一看吧,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青环微笑道:“神医留下话来,若是贵府信不过,便让奴婢将药带回,诊金全数归还。” 言罢,便不再说话了。 顾氏犹豫不决,从未见过如此轻率给人诊病的大夫。 可请了那么多的大夫,都对元锦的病症束手无策,顾氏狠了心,吩咐周嬷嬷:“去,拿去给二公子喂下。” “夫人,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周嬷嬷担心道。 “拿去吧,总要试一试的,总好过现下这般。” “是。” 漪澜水榭中,顾氏的五万两黄金自然是落到了杨云昭的手里,她此时看着红绒盒子里的白玉镯子问道:“这就是常姨娘送来的?” 绛红点头称是:“各处都送了,连未生过子嗣的姨娘那里都没少。” 这镯子质地莹润,是上好的羊脂玉。 杨云昭道:“常姨娘出手也太大方了。” “姑娘有所不知,常姨娘并不是每处都送得这般贵重的,只姑娘这里的不同些。” 绛红笑道:“听说二姑娘那只得了一个寻常的钗子,连三姑娘四姑娘那里都得了翠玉坠子,二姑娘气得正在屋子里骂呢。” 碧珠接道:“这常姨娘倒是有意思,这般厚此薄彼也不遮掩些。” 杨云昭将镯子放回去合上盖子:“遮掩什么,她此次进府,拿二公子的事做要挟,就算再讨好顾氏也无济于事,顾氏就算是因她才救了儿子,心中怕也是恨毒了她。” “那常姨娘心里明白,与其一味的在顾氏那里伏低做小,不如另寻帮手来得容易。” “姑娘是说,那常姨娘是想拉拢您?” 杨云昭想了想道:“也不尽然,她大概是在试水,顾氏若真要对付她,依我瞧,这位可不是个能相安无事的。” “张正大哥那边传来消息没?” “姑娘放心,算算日子,应当已经到太谷城了,不日便会有消息传来。”绛红道。 “不过姑娘,咱们院子里,被周嬷嬷买通的那个小丫鬟,当真还要再留着吗?” 那日,小丫鬟欲要偷听她和皖舒的谈话,事后杨云昭只吩咐绛红,打了十板子,扣了一个月的月钱,并没有将人赶走。 她对绛红道:“与其让顾氏处心积虑的买通我们这里的人,不如直接给她留个口子,到时也省的我们费心去查。” 第115章 闹事 杨元锦服了药后,果然一日日好转,顾氏大喜过望,连夜抄了经书,次日便去了庙里,向菩萨还愿去了。 杨云菡来找顾氏抱怨,新进府的常姨娘公然打她的脸面,来了沁芳园都没见到人。 只得带着一肚子怒气回了住处。 常姨娘这几日倒像是换了个人,老实了起来,全然不像刚入府时那般张扬。 而杨元锦大病初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杨云昭。 这日,他带着一众下人,气势汹汹地来了杨云昭这里。 守门的婆子因先前遭了责罚,不敢轻易将人放进去。 但又不敢将杨元锦得罪狠了,只假意地劝了几句,就被杨元锦带来的人给挥开了。 杨云昭在屋子里就听见了动静,这个杨元锦真是不长记性。 她吩咐道:“不必拦着,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他要做什么。” 绛红让守在屋子外的白芪和兰汀退下。 杨元锦很快便走到了门口,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杨云昭!你这个小贱人!是不是你给小爷我下了毒,害得家中花了五万两黄金,你如今还有脸待在这里喝茶?” 杨云昭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龙泉青瓷茶盏,淡声道:“出言不逊,忤逆长姐,绛红,给我掌嘴。” 杨元锦一听,气得指着杨云昭就骂:“你算哪门子长姐,一个乡下来的村妇,也配当小爷的长姐?” 他见绛红朝他走过来,面上不屑的一笑:“小爷就要看看,今日你们哪个敢动我半根手指。” 说完,他就站在那里,挑衅地看着杨云昭。 绛红走到杨元锦的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杨元锦压根就没想到杨云昭的人敢对他动手,躲都没躲,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脸上的一声脆响,叫他回过神来,他双目怒睁:“你个贱人!你敢打我?” “都愣着干什么!都是死的吗!给小爷打回来!” 绛红碧珠挡在杨云昭的身前,白芪和兰汀也在门外警惕着。 杨云昭嗤笑一声,看着杨元锦的目光尽是鄙夷,这姐弟俩真是一个德行。 见着小厮朝她走过来,她淡着神色扫过去:“你们可都想好了,我教训他,是长姐教训弟弟,而你们若是对我动了手,且看杨元锦保不保得住你们。” 她一席话,叫众人顿住了脚步,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二公子是夫人的心尖肉,可这位大姑娘也不是好惹的。 前头二姑娘可是才在她的手里吃了亏的。 杨元锦见状,觉得失了面子,对着他们拳打脚踢:“小爷指使不动你们了?给我上,今天谁不上,小爷就发卖谁。” 那些人一听,都硬着头皮上前,可还未近得杨云昭的身,就被绛红碧珠扔了回来。 一个个倒在地上呼疼,却没有人敢重新站起来。 杨元锦又气又恼,但他见到这么多人都吃了亏,自己显然不是这两个丫鬟的对手。 气得拿起架子上的瓷瓶摆件就开始砸了起来。 碧珠想要上前阻止,被杨云昭拦住了,她神色自若地靠在引枕上:“叫二公子砸个尽兴,你们把每一样都记好单子,到时我们只管去找夫人,再开了库房拿就是了,总归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杨元锦听了,丝毫没有收敛,反倒将一整个浮雕博古架子都推倒了,东西‘哗啦啦’的碎了一地。 “想从库里拿?你做梦!”他咬着牙,死死地瞪着杨云昭。 杨元锦将屋子里的东西能砸的都砸了,碧珠得了吩咐,只管立在一旁,手中拿着本册子,杨元锦摔一样,她就记一样。 动静闹得这么大,这事像风一样,肯快就在杨府的后宅里传开了。 常玉鑫听了消息,窝在榻上笑了起来。 大丫鬟春燕不解道:“姑娘笑什么。” 常玉鑫摇了摇头:“没想到顾氏的这个儿子竟是个这么蠢的。” 她招手,低声吩咐了春燕几句,春燕听后,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杨元锦回到住处,正得意着,想着看那个杨云昭能将他怎样,一个乡下来的,这个亏她不吃也得吃,至于杨云昭说的,将册子呈给他母亲,那更是个笑话。 母亲有多厌恶这个小贱人,旁人不知,难道他这个亲生儿子还不知道吗。 还想着让母亲从库房给她挪,也真敢说。 杨元锦心情大好地刚坐下了,小厮进来了:“二公子,成管家来了,说老爷要见您。” “父亲要见我?”他站起来,抬脚便往外走:“定是见我病愈,要考教我的功课了。” 小厮苦着脸跟在后头:“恐怕不是的,成管家说,老爷很生气,你去大姑娘那里闹的事情,怕是被老爷知道了。” “怎么会传到父亲那里?你是干什么吃的,不是叫你打点好那些小厮吗?” “公子恕罪,小人,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杨元锦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便出了院子。 告密的人,自然是常玉鑫的丫鬟春燕。 她还未进府时,杨文宗每次来她那里,都带着小厮庆言,时日一长,常玉鑫又是个有心的,一来二去的,她的人就和庆言熟稔起来。 常玉鑫自然乐得见到顾氏的儿子倒霉。 杨元锦来了书房,父亲果然是为着这事来训他的。 他想不明白,不过是个从小送出去的女儿,难道还比不过自小便长在眼前的儿子吗,想到先前二姐,也在那个杨云昭手上吃了亏,更是不忿。 杨文宗见到杨元锦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就来气,沉声道:“你倒是能耐了,敢去嫡姐屋子里砸东西,整个京城,我看你是头一份。” “父亲,儿子中毒一事,定然与杨云昭脱不了干系。” “混账!嫡姐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到了此时,还不忘攀咬旁人,你叫人给云昭下药的事我还未同你算账!” 杨元锦听了缩了脖子,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父亲会重新提起这事。 他心虚地低下头,突然脑中一闪:“父亲,定是杨云、嫡姐知道了这事,才刻意给我下毒报复我的。” 杨元锦还真说中了,奈何杨文宗根本不信,看着儿子的这个样子,头疼起来:“念你大病初愈,我不罚你板子,将礼记给我默一百遍,默不完不准用膳。” “父亲!” “无需多言,往日就是太骄纵你了,才让你养成这么个不知礼数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