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新婚夜,娇媚娘娘主动亲了暴君前夫》 第1章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女儿和外孙 北齐国,景怡宫。 “情况危急,微臣恳请皇后娘娘立即启驾离宫。方怡山庄乃圣上出征前亲手布置……”昏黄的宫灯下,浑身是血的侍卫跪伏在地上,再三恳求。 离宫? 辛怡一小口一小口,淡定喝着手中的安胎药,心中却止不住冷笑。 这个顾定方,活着将她困到身边,如今人战死沙场回不来了,却还想让手下把她骗走,找个破山庄关起来。 真是痴心妄想! 她的父亲长兴侯手握重兵,不日就要搬师回京。表哥又是最年轻的阁老。顾定方不在终于没人见天盯着她了,辛怡觉得自己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药汁喝得一滴不剩,辛怡这才将碗递给身旁的侍女,有一下没一下抚着硕大的孕肚,淡淡道: “念你也是出于对自个主子的忠心,今晚的事本宫就不追究了。你走吧。”顾定方虽是暴君不得人心,但肚子里的孩子终归是无辜的,她自会好好养大。 见她怎么都不肯走,那侍卫终是急了,向前跪行两步:“娘娘,您不能留下。您有所不知,皇上并非战死,而是被……” 侍卫话说到一半,忽然,辛怡余光里看到一束冷光从殿门外飞掠而来。下一秒,就见侍卫后心插着支箭矢,倒在了血泊中。 “这……”辛怡还没从突变中反应过来。 “咣铛”,虚掩的殿门被人大力推开。 辛怡看到自己的父亲长兴侯,手持弓驽站在殿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父亲,您怎么……”辛怡满肚子疑惑还问未出口,只觉肚子突然一阵抽痛。 然后就见斗大的肚子此起彼伏,里面的孩子像只被搁浅在岸上的鱼,使命地在里面踢踹。 终于,孩子折腾不动了,辛怡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像被人撕扯般疼痛,瞟了眼贴身侍女手中的药碗,她搂着肚子,痛苦地倒在地上。 耳边有脚步声传来,辛怡抬头,她看到自己的父亲不知何时扔了弓驽,怀里多了一个襁褓。里面的孩子挥舞着手臂,“呀呀”地冲他打招呼。 辛怡眯了眯眼,她看到,那孩子的左手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传旨下去,皇后娘娘听闻皇上战死,悲痛过度早产,诞下太子后,血崩而亡!”长兴侯居高临下看着辛怡,头也不回地冲身后的小太监吩咐道。 这可是昔日里,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亲生父亲啊。辛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甚至震惊得忘了身上的痛。 “为,为什么……”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奉别人的孩子上位? 辛怡想向父亲问清楚,不料话出口,一口黑血喷出来,人彻底没了意识。 * 不知道过了多久,辛怡缓缓恢复意识。只觉得心口针扎似地难受,喉咙也像被人扼着般,完全呼吸不上来。 “呼~”就在她疼痛难耐之际,忽然有股微凉的、泛着淡淡佛香的气息,源源不断地渡进来,顺着她的口腔一路往下,缓缓沁入心扉。 终于舒服了些。 辛怡蹙了蹙眉,迷迷糊糊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两道凌厉的眉,一双狭长的凤眼…… 顾……定方?! 辛怡怔怔地看着跪俯在她身边的男人,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他怎么会在自己床上? 难道自己也到了阴间,又成了他的妻? “乖不哭了,都过去了,以后一切有我呢。”见辛怡醒来,顾定方一点点轻拭掉她脸上的泪痕,柔声哄道。 跋步床内光线有些暗,辛怡又背着光,顾定方并未发现她眼中的探究。倒是辛怡,瞧着顾定方温柔的眉眼,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想:看来这里定是阴曹地府无异了。 别人她不了解,但是对这个暴君亡夫,她可太清楚了。 顾定方生来五官凌厉,轮廓冷硬,又因深居高位,行事果断,手段狠辣,常年一副凶相,三岁稚儿看到他都能吓哭。 可此时的他,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婴孩一般,还有那眼底快溢出来的温柔,完全与以前判若两人。 是不是人死了,性格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辛怡不知道答案。 此刻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只觉得心酸。 她以前处处与他作对,事事和他闹,其实却从未想过要他去死。更没想到,他死后,自己和孩子会被亲人迫害,以那样的方式离开人世。 如果之前两人能好好相处,如果她能对顾定方再温柔些,是不是他就会舍不得死,而他们的孩子也能健康平安地来到这世上。 “夫君~” 辛怡想到心痛处,呢喃唤出前世顾定方多次相求,却从未听到的称呼。伸手抱住男人劲瘦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泪如雨下。 顾定方身子一僵,彻底懵了。 谁能告诉他,为何只是仅仅过去了一个时辰而已,他的新婚妻子咋就突然变了脾性呢? 要知道临睡前,人还跟他横眉冷对,甚至手持金簪以死相逼,扬言他敢强逼她圆房,她就敢血溅当场。 顾定方被她逼得没有法子,只得点头同意,无奈睡到临窗的榻上。 结果刚闭上眼没多久,他就隐隐听到跋步床里传来细弱的哭声。 初开始,他以为妻子仍是在生他的气,对他的强娶不满。 不想后来越听越不对劲,那哭声娇娇软软,断断续续,渐渐地,竟还有哭得喘不上气来的趋势。 顾定方这才起身上前查看。 掀开床幔,就着昏黄的月光,就见大大的跋步床上,小小的娇妻蜷缩在床角,双手死死揪着枕巾,紧闭着双眼,满脸的泪痕。 这梨花带雨、娇弱又无助的小模样,顾定方看得心口倏地一疼。 看她睡梦中仍哭得抽抽噎噎,怕人真背过气去,顾定方轻手轻脚上前,还企图小心帮她渡些气。 不想一口下去,人就醒了,就在他以为对方会推开他时,辛怡却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此时的顾定方身上只着一件软绸寝衣,被辛怡这一扑,腰带滑落,衣襟几乎全散开来。隔着辛怡薄薄的中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起伏。 而伴着辛怡越抱越紧,顾定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被人点了把火,体温越升越高,心跳也如鼓擂,一下一下敲得他手脚发麻。 第2章 不一样的洞房花烛夜 “夫君~” 怀里的辛怡丝毫没意识到危险的来临,搂着顾定方,娇娇弱弱又唤了一声。 殊不知她这几声夫君,像一道道魔音,直唤到了顾定方心底最深处。还有那腔调里隐含着的依赖和情深,听得顾定方更是热血沸腾。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正瞧见辛怡细密翘卷的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将落未落。 顾定方没有忍,也不想再忍,怜惜地吻了下去。 不料唇刚碰上泪珠,小娇妻突然又睁开了眼。一双漆黑如墨的杏眸,盈盈似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明明刚才撩拨人的是她,这会装无辜的又是她。 顾定方咬了咬牙。 就在他下定决心,不管对方愿不愿意,他今晚都要亲个够本时,下一刻,小娇妻竟主动揽上他的脖子,默默闭上了眼。 辛怡当然没有不愿意。反正两人都已经死了,又本就是夫妻,难得顾定方这么温柔以待,亲几口而已,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她并不知晓的是,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无形中给了顾定方极大的动力。 顾定方心口一滞,翻身就将小娇妻压到了锦被上。 本就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眼下又被她无声地邀请,顾定方想要的自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吻。 渐渐地,辛怡终于感觉到了顾定方的野心,面对他的澎湃热情,她下意识地又想反抗,临抬手时脑子一闪,忽然想到那侍卫临死前的话,顾定方的死,极有可能与她的父亲有关。 辛怡内心不由得泛起一阵愧疚。索性心一横:反正人都死了,明天还不知道要投胎去哪里,就让他好好地享受一回吧。 这么想着,她便放软了身子,像一条妖娆妩媚的藤,紧紧缠在顾定方这棵大树上,任他无所欲为。 可以说,成亲三年多来,这是她对他最好、最放纵他的一次。而辛怡自己,自然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特殊体验。 正闹到酣处,忽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辛怡脑子嗡的一下,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这痛楚,怎么像…… 她推了推身上的男人,想要起身查看究竟,不料,此时的顾定方正在要紧处,只以为她是要反悔,哪里肯给她机会,索性一鼓作气,直接将人吃干抹净。 * 等到一切风停雨歇,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顾定方跳下床,用火折子点亮小几上的灯,转头去了隔壁房间。随后,便有哗哗的水声传来。 顾定方活着时就有洁癖,不承想变成鬼也比旁人讲究。辛怡无语地摇了摇头。 她也想洗,可是刚被他欺负狠了,浑身酸痛得厉害,还是先睡一会吧。 正欲阖上眼,不料目光随意一扫,辛怡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只见房间里红艳艳一片,到处都贴着大红的喜字。 辛怡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她怎么瞧着这房间这么眼熟,竟有点像两人当年的婚房。 信手抓过床角宽大的衣袍裹住自己,辛怡忍痛走到不远处的窗台边,伸手推开窗。 只见皎洁的月光下,小院风景如画。不远处的葡萄架下,还有一架秋千,随着夜风轻轻摆动。 辛怡定定地望着那架秋千,这,这不是前世成亲前,顾定方亲手为她做的吗? “怎么能光脚下地,还吹夜风,着凉了怎么办?” 身后暗哑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辛怡的思绪。随后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不由分说关上了她面前的窗。 辛怡转头,她看到沐浴后的顾定方,随便在身上套了件软绸寝衣,只这次却没系腰带。 清冷的月光打在他身上,辛怡一眼过去,正看到他块状的胸肌和腹肌,壁垒分明,比雕刻师手工雕出来的还要完美。 尽管已嫁他三年多,可这么大刺刺地看他的身子,辛怡还是第一次,下意识抬手便遮住了眼。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下一秒,辛怡感觉到身体失重,她被顾定方拦腰抱了起来。 “水已兑好,我抱你去沐浴。”吃饱喝足的顾定方心情极好,抱着辛怡就往净房走。 路过梳妆台前,无意中扫到铜镜里的两人,辛怡不可思议地瞪圆了一双杏眸。 怪不得她总觉得怪,原来她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只见此时的镜中,且不说她满脸稚嫩,完全没有身为一国之母的威仪,竟连顾定方也与离世前有着很大的差别。 要知道自从去年登上帝位后,他就开始蓄须了。而正因为有了胡子的加持,他那张凶脸,也看着更严肃,更凶了。 而此时再看眼前的顾定方,可能因着刚经历过一场情事的缘故,神色餍足,眉眼温柔,不仅没有平时的凶相,下巴处也没有一根胡子。 难道人死后,都会变回年轻的模样? 辛怡正想着,就听窗外忽然传来“笃笃笃”几声轻响,有人叩窗。 “指挥使大人,皇上召您紧急进宫。” 短短几个字,辛怡却听得心尖一颤。 皇上? 他们不是在阴曹地府吗?怎么会有皇上? 而顾定方听到回禀,已将辛怡放回到床上,说了声抱歉,转身走到角落的衣架前,开始快速往身上套那件大红色的飞鱼服。 直到顾定方人都走得没影了,辛怡也被贴身丫环搀扶着泡在了浴桶里,她仍处于懵圈状态。 飞鱼服? 指挥使? 记得她与顾定方刚成亲时,他当时还是定国公世子,任的就是锦衣卫指挥使。 再联想刚才铜镜中看到的两人,辛怡整个人为之一震。 总不能,他们此刻不在阴曹地府,而是在定国公府的怡心院…… “小姐,您还好吗?”辛怡正想到关键处,被突然出声的小丫环莲心打断了。 莲心见辛怡坐在浴桶里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两眼直直地发呆,再看她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红痕,几乎没有一处好地方,心疼坏了,边帮她洗,边不住地抹眼泪。 “我没事。” 辛怡深吸一口气,想到心中的猜测,一把抓住莲心的手,颤声求证道, “莲心我问你,现在可是文昭元年?”她与顾定方刚成亲那年? 莲心听到她这话,嘴一撇,哇地哭出了声。 大小姐不喜欢姑爷,是被姑爷拿着圣旨强娶到顾府的。刚才屋子里那么大动静,不用想,她也知道小姐经历了什么。 只她没想到,小姐竟这么惨,被姑爷欺负得都忘了今昔是何年了。 “小姐,今天是文昭元年,八月十六,您大婚的日子呀。” 莲心话落,就见辛怡脸色更白了,身子一晃,还险些一头栽进浴桶里。 辛怡确实有点坐不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刚才所有的猜测竟全都成了真。一觉醒来,她没有在阴曹地府,而是回到了三年多前,她与顾定方的大婚之日。 第3章好一朵解语花 整个后半夜,辛怡几乎没合眼,就这么睁大双眼躺在床上,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怎么就重生了? 怎么就回到了十八岁那年? 见她这副模样,莲心只以为她被欺负得魔怔了,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轻易上前叨扰。 卯时,当天边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辛怡终于想通了。 不管什么原因,老天爷能放她回来,让她重新再活一次,她很高兴。 而这一世,她也将不再与顾定方斗,甚至还要对他好一些。她要留出精力,改变家人及自己的命运,让背叛她的人付出代价。 遥想上一世,母亲在她大婚两个月后,突然病逝。重活回来,她要好好帮母亲看病,争取把她留下来。 还有大哥,上世因为她与顾定方作对,被调出京做了地方官,后来不幸感染瘟疫,丢了命。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要阻止大哥离京。 当然,她更要查清楚。一向偏疼她的父亲,怎么就在戍边一年后,突然变了禀性,不仅害了顾定方,还狠心毒死她这个亲生女儿和肚子里的外孙…… 收拾好心绪,天色也已大亮了。 辛怡召来莲心和另一个贴身丫环兰心,为自己梳妆打扮。一会,她还要去松山堂给长辈敬茶。 “世子也太欺负人了,上赶着强娶的是他,娶到手把人扔到一边,冷落得也是他。今天是新婚第二日,他却到现在还不露脸,这是要让小姐独自去敬茶吗?”为辛怡收拾妥当,见顾定方还不现身,莲心又哭了。 上一世,辛怡的想法与此刻的莲心一样,只以为顾定方是故意离开。因为她不肯圆房,要给她办难堪。 重活一世,两人毕竟做过三年多的夫妻,辛怡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他根本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而且她昨晚听得清清楚楚,是皇上急召。想到上世顾定方直消失了十天才回府,辛怡隐隐觉得,大约是宫里出了什么棘手的事才对。 思及此,辛怡笑看着莲心揶揄道:“你可快别哭了,这里离松山堂远,再给你哭一会,怕是我们连敬茶的时辰都要耽误了。” 真不是辛怡危言耸听,实在是定国公府太大了。因着当年老定国公迎娶的是北齐国最尊贵的德仁公主,所以上面赐给他的府邸,自然比别的公侯府都要大,景致布置得也更好。 莲心一听真是这么个理儿,吓得赶紧止住泪,寻个小丫环在前面带路,几人忙往松山堂去。 紧赶慢赶,终于在辰时前到了松山堂。 辛怡正要抬脚进院子,“表嫂~”,身后忽然传来柔柔的一声呼唤。 辛怡回头,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娇娇弱弱,着一件白底绣梅花的襦裙,在丫环的搀扶下,袅袅婷婷向她走来。 姑娘到了辛怡跟前,未语先用帕子捂着嘴咳了几声。 声停,方满脸关切地看着她道:“表嫂,您没事吧?” 问完,不待辛怡开口,又十分歉意地继续道: “瑶儿知道,表哥未能及时回来陪表嫂敬茶,表嫂心里定是生气了。瑶儿在此恳求表嫂,千万不要因此与表哥生分,表哥从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今日未能出现,定是有紧急公务,脱不开身。” 好一朵解语花,不早不晚,单等在松山堂门口劝说她。殊不知,她这几句话一出口,无论辛怡怎么接都有错。 若她说还在生气,那就是小肚鸡肠,不体贴夫君。若她说不气了,那就是人家表姑娘体贴会劝人,三两句话就帮着夫妻俩化解了矛盾。 而在她这位善解人意的表妹对比下,也只会衬得辛怡这个世子夫人上不得台面,不识大体。 身后莲心见状,当下气得眼眶又红了。世子欺负小姐就算了,眼下不知打哪冒出个表姑娘,上来又开始给小姐各种挖坑。这国公府里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莲心袖子一捋,上前就要开骂,却被辛怡抢先一步拉住了。 这位叫元瑶的表小姐那点心思,上一世辛怡就看出来了。 不过当时她因着生顾定方的气,并未搭理元瑶,转身就进了院子。任由莲心在其后斥了人几句。随后在敬茶时,辛怡便看到了顾家人清一色的黑脸。 好歹活过一世,辛怡哪能让同一颗石头,连着绊倒两次。 于是就见她杏眸里含着淡淡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元瑶,并不接她的话。 倒是那元瑶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咬了咬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地道:“表嫂,您若是实在气不过,瑶儿替表哥给您跪下赔罪,还不成吗?” 人非要给她下跪,辛怡怎么可能拦着。 只是在元瑶膝盖快要落地时,辛怡这才轻咦一声,犹豫着开口问道:“请问,姑娘您是哪位?”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小姐,却想着替顾定方给她赔罪,可真是好大的脸。 元瑶:??? 这人咋不按常理出牌呢。就算不蠢得骂世子两句,至少也得顺着她的话,夸她懂事呀,咋就突然扯到了她的身世呢。 可看对面辛怡一双美眸十分真诚地看着她,真就像是单纯的不解,并无其他深层含义。 元瑶胸口一滞,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快落到地面的膝盖,也跪不下去了。 而等不到她的答案,辛怡也不生气,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解释道: “还请姑娘见谅,我昨日刚进门,府里有些关系还不太清楚。只是如果我没有记错,世子好像同我讲过,他在这世上,既没有姨母,也没有姑母这些表亲呀。”就问你这声表哥,打哪论的呀。 且不论德仁大长公主这辈子只生了三个儿子,并无女儿,单就说顾定方的身世,那在盛京城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为顾定方是顾大老爷的遗腹子。还是外室所生。 话说二十四年前,顾家大老爷战死沙场,棺椁运回来,新婚妻子一头撞死在上面,当场殉了情。 就在众人为夫妻情深唏嘘的时候,谁料半年后,一位山野妇人抱着个婴孩来到定国公府门口,口口声声称手中的孩子,就是顾大老爷的骨肉。 原来这妇人是一名猎户之女,无意中在山谷小河边救了受伤昏迷的顾大老爷。当时顾大老爷发着高热,迷迷糊糊中,竟把她错当成新婚妻子给宠幸了。 因战事紧急,顾大老爷伤好后匆匆返回战场,只留了块玉佩,让她日后去京城找他。 顾大老爷前脚离开没多久,后脚妇人就发觉自己怀了孩子,随后生孩子时又落了病根,孩子小家里没人照顾,这才无奈寻上门。 冷不丁冒出这么个孩子,顾家人当然不想认,无奈那孩子隔代遗传,与德仁大长公主长得实在太像了。 没得办法,顾家只得接纳了这对母子。而那妇人则在进府后,不到两个月就香消玉殒了。 顾定方的身世是顾家的禁忌,平素没人敢提,元瑶可不敢顺着辛怡的话往下说,只得勉强笑了笑,自报家门道:“表嫂,我,我姓元,名瑶,是三房……” “够了!”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传来,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元瑶的话。 第4章至于人,也一并交给你啦 辛怡转眸,就见一个身着大红衣裙的姑娘快步走来。 到得跟前,姑娘一把将元瑶拉到身后,怒视着辛怡道:“这是我表姐元瑶。大嫂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呀,刚进门,就难为上了府里的表姑娘。” “怎么?大嫂要不要我也做个自我介绍呀?” 你就不用了,定国公府里唯一的嫡小姐顾颖,辛怡自然早就听说过。只一个蠢得整天给人当枪使的主儿,她也懒得理会。 辛怡笑了笑,连个正眼都没给顾颖,转身踏进院门。直气得顾颖在后面直跺脚。 进了院子,早有婆子笑着迎上来,将人往正堂里领。远远的,辛怡就见里面老的少的,站的立的,乌乌泱泱聚满了人。 而伴随着她越走越近,所有人的目光也齐刷刷,全投到了辛怡身上。 很显然,刚才她们在院门口的那番对话,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个的全在好奇,那位昨天被世子强娶进门的冰美人,怎么过了一夜就换了属性,晓得以退为进,知道拐着弯气人了。 被这么多人看着,不紧张那是假的。辛怡深吸一口气刚要抬脚进屋,倒是里边先传来一个和善的声音。 “方哥儿媳妇来了,快过来,让祖母好生瞧瞧。” 辛怡循声望过去,就见正中间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正向她招手。此人正是顾定方的祖母,德仁大长公主。 前世大长公主就待她极好,哪怕她三天两头与顾定方斗,闹得怡心院鸡犬不宁,大长公主也从未向她说过一句重话。只可惜老人家去世得早,在辛怡进门一年后,撒手西去了。 重生回来再见到慈祥的老人,辛怡也倍感亲切。快步走到跟前,刚要行礼,却被大长公主先一步拉住了手。 “好孩子,自家祖母跟前没那么多规矩。倒是你这小模样长得,天仙似的,别说方哥儿稀罕,连我这老婆子瞧着都喜欢得紧。” 话落,周围传来一阵善意的哄笑,辛怡则羞红着脸低下了头。 “好了,不打趣你了,今天方哥儿不在,祖母先带你认认人。” 老夫人拉着辛怡,转手便一一介绍了起来。 毕竟前世在定国公府生活了小两年,其实不用老夫人介绍,屋子里的人辛怡也都认识。 前面容长脸,一脸肃容的,是二房夫人韩氏,也就是顾定方的二婶。 大房没有当家夫人,韩氏掌管国公府中馈多年,是个很有手段的人。因娘家地位显赫,她在府中的地位也极高。 紧挨着韩氏圆脸带笑的,则是三房夫人元氏,顾定方的三婶。出身商贾世家的她,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这也是三老爷当年看上她的原因。 辛怡前世与元氏接触的不多,只知道是个聪明人,前面她一直想把侄女送给顾定方做妾,被拒绝后,就果断送走了。 顾家二老爷和三老爷都是戍边将军,不在府里。剩下的就是小辈了。 而有了大长公主的亲自出面,屋子里氛围这会也出奇的好,到了后面几个小辈,都不待大长公主开口,一个个踊跃着自我介绍。 “大嫂好,我叫顾定宗,是二房的二少爷。” “大嫂好,我叫顾定恒,是二房的三少爷。” “大嫂好,我叫顾定纬,是三房的四少爷。” 最后,就连四岁的顾定坤也跟着凑热闹,仿着哥哥们的语气,奶声奶气地介绍道:“大嫂好,我叫顾定坤,是三房的小少爷。” 话落,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顾颖本还在为刚才院门口的口角别扭,不肯主动介绍。结果被元氏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立即乖乖开了口,“我叫顾颖,是五小姐。” “表嫂好,我叫元瑶,是府上三房的表小姐。”一旁元瑶见状,忙也跟在顾颖后面自我介绍。 这厢众人刚介绍完,就见门口高大的身影一闪,蓄着花白胡子,形容粗犷、神情肃穆的老定国公大步进了屋。 顾定方长相虽仿大长公主,神情却是与老定国公如出一辙,一个个平素都爱沉脸,看着就凶。 不过好在经了刚才一番说笑,众人也都熟络了,老定国公到了,接下来便开始了正式的敬茶环节。长辈分别给辛怡备了礼,辛怡也给弟弟妹妹们分送了些得体的小物件。 敬茶结束,辛怡刚要离开,不料,却被老夫人单独留下了。 “祖母,这是什么?”见老夫人将一个紫檀木匣子神神秘秘搁到自己跟前,辛怡一脸诧异。 要知道刚才敬茶时,老夫人已给了她好几套价值不菲的头面,看得一旁的顾颖眼都红了。 老夫人冲她挤挤眼:“自己看。” 辛怡小心翼翼打开,只一眼,人立时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匣子里全都是干货,清一色的大额银票、价值连城的珠宝,还有几张庄子铺面的房契、地契…… “祖母,这……”这么多宝贝,都能买下半个盛京城了。她可不敢要。 更何况,前世祖母虽没为难她,却并没有像今日这般和蔼,主动帮她介绍,更不曾给她这么个贵重的匣子。 老夫人抬抬手,示意辛怡收下:“怕什么,这些本就是方哥儿的,以前放在我这是因为没人打理,现在成了亲,我自然要把它们交给你。至于人,也一并交给你啦!” 辛怡总觉得老夫人话里有话。东西交给她就算了,什么叫人也交给她了。顾定方那个凶性子,她哪里管得了。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三朝回门日。大长公主头晚就命人备好了归宁礼。不出意料,顾定方果然没有出现。 鉴于前世种种,辛怡有太多的事急需回长兴侯府求证,匆匆用完早膳,带着莲心兰心便往正门处赶。 途经小花园,冷不丁窜出一只西施犬,径直朝着辛怡就冲撞了过来,若非莲心眼疾手快拉住她,辛怡差点被其给绊倒。 辛怡捂着扑通乱跳的胸口还未缓过神,就听一旁的莲心又惊又气地喊了起来:“这这这,小姐您快看,他们也太过分了,简直欺人太甚。” 第5章就凭她是你大嫂 辛怡顺着莲心的指尖望过去,就见不远处那只刚才差点撞到自己的西施犬,头顶长长的毛发被扎了个小揪揪,上面插着一支嵌绿松的双股金钗。正是敬茶那天她送给顾颖的礼物。 “哟,大嫂这是要独自回门吗?” 恍神的功夫,伴着句阴阳怪气的问候,辛怡就见不远处花丛后一闪,顾颖领着个小丫环,一脸灿笑地走了过来。 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辛怡懒得在顾颖身上浪费时间,点头算做回应,领着莲心兰心继续往前走。 不料,却被顾颖抢先一步堵住了路。 “要不说大嫂确是会讨人喜欢呢,当初一面之缘就把大哥勾得神魂颠倒,不想送了只步摇,又让我的爱犬豆豆喜欢得紧。只是嫂嫂,我把你送的东西给了狗,想来你是不会介意的吧?” 辛怡扯了扯嘴角:“随便!东西既给了五妹妹,就是五妹妹的了,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别说送给狗,扔了也没关系。”你们兄妹爱跟狗比,关姑奶奶什么事。 “你你……”顾颖被辛怡这爱答不理的态度,狠狠给刺激到了。 她是定国公府唯一的嫡小姐,从小被众人夸着宠着长大,除了爷爷和大哥长相凶,平时哪个敢跟她脸色看。结果现在倒好,被这个新进门的大嫂三天连下了两次面子。顾颖觉得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辛怡,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仗着长了张妖精脸,把我大哥勾到手了么?” 一肚子的火气蹭蹭地往上窜,顾颖早就懒得装了,索性开诚布公地嘲讽道, “告诉你,你也不用太得意,说不定大哥心里早就厌弃了你。若非不然,怎么可能新婚夜突然离家出走,不仅第二天让你独自敬茶,连回门也不肯露面。” “就是,一个人回门?奴婢从小到大就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怕是满盛京,也就世子夫人独一份吧。” 一旁跟着顾颖的丫环也语气轻蔑地附和道,“若换成奴婢刚成亲就被夫君这般嫌弃,怕是早就没脸面见人了。” 辛怡眸光转向那丫环:“你这张脸,确实没必要留着。”说完往后退了一步,“莲心……” 莲心早就看顾颖这对主仆不顺眼了,得了小姐吩咐,捋起袖子正要上前。就听啪地一声脆响,竟是一旁的兰心抢在她前边,一个大耳刮子抽到了那叫金珠的丫环脸上。 金珠应当没有防备,被抽得趔趄两步,脚下一滑,一头栽在了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这情形,大大出乎顾颖的意料。她怎么也没想到,在顾府里,竟还有人敢当着她的面,对她的丫环动手,一时间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辛怡也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兰心会抢在莲心前面出手,更没想到,她会下这么重的手。 辛怡嘴角轻抿,余光瞟向兰心,就见其打完人,又默默退到她身旁,微垂着头,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辛怡,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权利处置我的丫环?”倒是一旁的顾颖终于反应过来,扯着嗓子指着辛怡就骂了起来,“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敢在我国公府里撒野……” “哎呀,金珠怎么受伤啦?”顾颖正气急败坏地骂得起劲,辛怡还未来得及接口,倒是旁边淡紫色的身影一闪,元瑶不知从哪冲出来,出声打断了顾颖的话。 只见她蹲下身小心扶起金珠,心疼地为她擦去额头的污渍后,这才一脸悲痛地看向辛怡道: “表嫂,如果我和颖儿哪里做得不对,惹着了您,阿瑶在此跟您道歉,或者您实在气不过,打我骂我都行。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逮着个丫环撒气呀。可怜金珠从小没爹没娘,又兢兢业业服侍颖儿这些年,眼下竟落得这般下场……” 元瑶这突出其来的骚操作,别说顾颖,连辛怡都看蒙了。直到身后一个沉沉的声音传来,“怎么回事?” 辛怡循声转头,就看到她失踪了两天的新婚夫君,不知何时回来了。此时就站在她身后,睁着血红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顾定方怎么突然回来了?依着前世,他不是该十日后才归家吗? 不过瞧他这张脸,眼眶泛着乌黑,眼底布满红血丝,黑黑硬硬的胡茬也长出来不少,身上穿得还是离府那天的飞鱼服,想来应是这几日忙得够呛。 “发生了何事?”见辛怡只盯着自己发呆,顾定方喉结滚动,又哑声问了一遍。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出,新婚夜这丫头往自己怀里钻的画面。 男人火热的眸子盯得辛怡有些不自在,缓过来神正要开口,倒是一旁的顾疑又反应过来,抢在她之前告起了状。 “大哥,这您还看不出来吗?这个女人自从嫁到咱们顾家就开始作威作福,不仅欺负我和表姐,还打晕了我的丫环。” 顾定方听得眉头微觑,转头看向顾颖:“道歉!” 自家大哥发了话,顾颖可是高兴坏了,一扬下巴,冲着辛怡得意地喊道:“辛怡,听到了吗?大哥让你给我道歉呢。快着些……” 顾颖催促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那暗哑的声音给打断了。 “是你道歉。” 顾颖一怔,看看顾定方,又看看辛怡,半晌才反应过来,顾定方说得是她。 “我、我道歉?为什么?” 顾颖有点傻眼,反手指着自己不甘地反问道, “大哥你好好看清楚,是我的丫环躺在地上,是她在欺负我?为什么还要我向她道歉。就这么个徒有其表的女人……” “就凭,她是你大嫂。”顾定方沉声打断顾颖的话,“长嫂如母。你就是这样跟长辈说话的?” “长嫂如母?她配吗?” 顾颖委屈得眼泪横飞,边哭边大声质问道, “大哥如此优秀,小妹就不懂了,就算您不找表姐这样温柔娴淑的,至少也寻个像辛怜那样有才情的女子呀?为什么偏偏要是她?” “这个五岁就被拐去南梁,年初才被寻回来的女人,谁知道她在外流落这些年,从事的是什么勾当,除了这张脸,她又哪里配得上你?” 第6章长得凶就算了,还笑出来吓人 “她哪里都配得上我!”顾定方眼里已有火苗在闪烁,声音更是冷得能淬出冰来。 “我、我不道……”顾颖仍在强撑。可出口的话却心虚了不少,完全没了往日的嚣张。 她打小就畏惧顾定方,对这个大哥又敬又怕又好奇。一直希冀着,若是哪天大哥能跟她多说几句话该有多好。今天,她这个愿意终于实现了,没想到听到的话却字字诛心。 就在顾颖摇摇欲坠,快撑不住时,蹲在地上一直默默照顾金珠的元瑶,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辛怡跟前: “阿瑶恳求表嫂息怒。” “表嫂,颖儿她并没有别的意思,她就是年纪小,有口无心。话赶话的,下意识就将从外面听来的闲话给说了出来,她真没有什么坏心思,就请表嫂原谅她这一次吧……” 元瑶挡在顾颖前面,恳求的话虽是冲辛怡说的,一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饱含着泪珠,将落不落地,却一直盯着顾定方瞧。 真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呀。 辛怡挑眉看了顾定方一眼,索性背过身去。谁惹来的人谁出面解决,她才懒得趟这浑水。 顾定方一直关注着辛怡的情绪,见她背过身去,嘴角轻轻一抿,顾定方就立即意识到,他这小娇妻怕是又不高兴了。 于是乎辛怡刚转过来,就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沉喝,“滚!” “既然你们眼里没有嫂嫂,以后也不必认我这个兄长。” 那气势,怕是平日里对待死刑犯的劲儿都拿出来了。 元瑶和顾颖哪经过这阵仗,被这一声喝吓得,差点当场跪下,两人相互搀扶着,灰溜溜地跑了。 倒是辛怡看到这场面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这个顾定方,果然还是不懂怜香惜玉。就算想把人赶走,也没必要如此粗暴呀,瞧把人家元小美人给吓得。 辛怡越想越觉得可笑,浅浅淡淡的笑意在她如画的眉眼间荡漾开来,唇角的梨窝怎么都藏不住。 一旁的顾定方看得都要醉了,只觉得小妻子这抹笑,就像这秋日里的暖阳,将他心底这几日的阴霾,全给照散了。 还有那梨窝里,藏着得哪是笑,分明是醉人的佳酿才对,看得他晕晕的,麻麻的,只想着能再品尝一下这世间最美的滋味才好。 想着,下意识上前两步,就要去揽爱人的楚腰,好好解解这两日的相思。不料手还未碰到人,忽然想到什么,又顿住了,讪讪地定在半空中。 而早在顾定方靠近的一刹那,辛怡就嗅到了。他衣服颜色深看不真切,只身上那股血腥味,却因为离得近,刺鼻得很。 她向来对味道敏感,下意识就想推开人,又一想,他这副疲惫模样,怕是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如今匆匆赶回来,想来也是为了陪自己回门,怕自己一个人觉得委屈。 这么想着,辛怡伸出去的手,便变成了摘顾定方肩上的一片落叶。 摘完见人仍傻站着,一双眸子如着了火般,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辛怡终忍不住还是推了他一把:“还不赶紧去收拾,你就准备这副模样去见泰山大人呀?” 手推在胸口,顾定方只觉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一把抓住那细白的柔荑:“你陪我。” 辛怡前世吃了太多这方面的亏,才不上他的当,佯怒轻捶他一下:“快去,再晚我真不等你了哈。” 顾定方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个提议不怎么样,她若是跟来,怕今天上午两人都别想出门了,终懊恼地在辛怡手心里抠了一下,认命地转身朝书房走去。 目送那满身血腥的男人大步走远,辛怡无奈地摇了摇头。顾定方本就有洁癖,今天又这副模样,估计洗漱且得一会。怕父母等得太心焦,辛怡想了想,便差兰心先一步去长兴侯府送信儿。 不料,兰心前脚离开,后脚顾定方贴身侍卫沐风就过来了,说是主子让送件换洗的衣服过去。 辛怡这才想起来,昨天大长公主前脚给了她匣子,后脚管家就把顾定方书房里的衣物全挪到了怡心院。辛怡冲莲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直接带着沐风去取衣物。 秋日下看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辛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前世这个时候,顾颖并没堵她的路,找她的茬。顾定方也没有回来陪她回门,顺势给她撑腰。更没人帮他把一应衣物全搬进怡心院。 怎么重活一世,一切就变了呢? 没了陪同的人,辛怡边想,边一个人慢慢悠悠在园子里晃荡。前世她虽在这国公府里生活了近两年,却从不曾真正观赏过这个园子。眼下逛了一会,静下心来细细一品,景色还真是出乎她意料的好。 只见这园中一应布置,低调中透着奢华,简约中透着雅致。就拿面前这翡月湖来说,竟是引了温泉水进来。以致于这个季节,湖面上睡莲仍开得极盛。 粉的、白的、红的,一片一片静卧在水面上,再陪衬着那绿莹莹的叶子,远远瞧着,活脱脱似一个个偷懒小憩的睡美人,瞧着份外可人。 辛怡沿着湖岸,边走边赏景,不期然一抬头,发现前面竟有两棵金桔树。金灿灿的小桔子在微风下轻轻摇晃,似在向辛怡招手,馋得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见不远处有根枝蔓因结的桔子多,坠得有些低,辛怡走近,踮着脚尖,试着够了够,不想差着不少的距离。 提起裙摆,连跳了几下,仍差一丢丢。 低头寻了颗小石子砸过去,枝蔓晃了晃,这才有颗小金桔如愿掉下来。 好不容易搞到手的美食,辛怡自是稀罕坏了,忙不迭剥开,拿起一瓣就往嘴里塞。 不料一口咬下去,辛怡就觉倏地一下,一股酸涩味直冲天灵盖而来,激得她生打了个寒颤,酸得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起。 “噗~”正悔恨难当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辛怡回头,就见顾定方不知何时回来了。 刮了胡子,洗了头发,着一袭墨绿色长袍,端得是人模狗样。尤其那双狭长的凤眸里,还罕见地闪着笑意。 笑什么笑,没见过人被酸啊,大惊小怪,个子高见识短。 辛怡狠瞪了他一眼,扔了手中的金桔,提裙就往外走。 长得凶就算了,还动不动笑出来吓人,真是过份。 第7章中毒昏迷 顾定方走过去轻松松摘下几个桔果,大步追上辛怡:“给你,小馋猫!这金桔还未完全成熟,要挑上面红得摘才甜。” 辛怡脚下不停,头也不回,一把打开顾定方的手:“你才馋猫呢,你全家都是馋猫。” 金桔被打落在地,顾定方这才知道,小妻子又生了气。 他站在原地琢磨了半晌也没明白:就算她被桔子酸到了,也不是他的错啊,干嘛又冲他发脾气。 出了府邸上了马车,辛怡沉着脸不高兴,顾定方也没敢随便开口。多说多错,索性闭目小憩。可能这几日太累的缘故,闭着闭着,还真就睡了过去。 辛怡也不是真生他的气,就是觉得丢人,恨自己出糗被顾定方看到。见人这会睡沉了,她便默默把腕上的佛串拿下来,低着头一颗颗把玩。 “你有心事?”突然,头顶传来一道暗哑的声音。 辛怡一个激灵,指尖下意识一掐一拽,佛串断了。更有两颗珠子落下来,好巧不巧正掉到旁边的茶盏里。 “没有。” 辛怡深吸一口气,心不在焉地把两颗佛珠捞出来, “我只是在想,你平时都爱吃什么口味的菜,应该早些打听到,提前跟母亲他们知会一声的。” 小妻子竟然还惦念着他的口味,怕他在岳父家吃不好。 顾定方听得心口一热,欣喜的同时又有些酸涩: “我一会还有事,可能没办法陪你们用午膳。”这几日好多事赶到一块,就这一个时辰的空档,还是他之前不眠不宿硬挤出来的。 “哦,这样啊。”辛怡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貌似又不想让顾定方看出来。随手端起手边的茶盏,掩饰性地喝了一大口。 顾定方见状赶紧伸手去夺:“佛珠掉进去过,哪里还能喝。” 他取出新的茶具,重新给辛怡泡了壶茶。只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辛怡还是悄悄咽下了那口茶。 “那我此次能在娘家多住两日吗?” 顾定方倒好茶一抬头,就见小妻子睁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正满含期待地望着他。 他最见不得她这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心中一动,嘴已先脑子一步吐出了个好。 两人说话的工夫,马车很快到了长兴侯府。尽管兰心已提前送了信回来,长兴侯夫妇仍巴巴地侯在门口,只希望能早一点看到他们苦命的女儿。 出乎意料,女儿被顾定方抱下马车,比想象中的气色要好得多得多。整个人神采奕奕,面若芙蓉,娇艳得宛若一朵浓郁绽放的玫瑰花。 女儿过得好,长兴侯夫妇对女婿的脸色也难得好了几分。前脚把小夫妻俩迎进屋,后脚在大理寺任司直的辛恒也回来了。 最近京里不太平,辛恒也有好几日未归家了。若不是今日妹妹归宁,妹夫又是人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估计这半日假他也请不下来。 辛恒坐下刚与顾定方寒暄没两句,就有一个小太监过府,匆匆把顾定方给请走了。 因落座后顾定方就有提前声明,没时间在这用午膳,倒也没人指摘他的不是。 只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顾定方前脚走,午膳都还未来得及摆上桌,辛怡却突然晕倒了。请来府医一瞧,极似中毒症状,却怎么也查不到毒源。 * “这串佛珠应是之前被人在毒液里长时间浸泡过,今日掉进茶盏遇到沸水,上面毒素得以催化,毒效比平时大了数倍不止,这才导致世子夫人虽只饮了口茶水,仍一直昏睡不醒。” “此毒对女子之根本伤害极大。万幸毒物在体内时间尚短,否则,轻则会造成以后无法孕育子嗣,重则危及生命。” “依眼下世子夫人身体来看,行房时身心激动,亦会催化体内毒素,加大毒效,故至少应在三个月内杜绝房事。” “就是不知,世子夫人身上这携有剧毒的佛串是何人所赠,又是从何而来?”年逾六旬的老大夫拂着花白的胡须沉声问道。 若不是深知定国公世子并不好色,身边也只有夫人一个女子,他都要怀疑这又是那些内宅争宠的龌龊手段。 不料老大夫话落,定公国世子顾定方沉着脸还未有所表示,倒是旁边的长兴侯父子,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身旁的侯夫人。 长兴侯夫人丁氏本就是个胆怯柔弱的性子,丈夫和儿子虽只看了看她,什么责怪的话都未讲,她已自责得站都要站不住了。 佛串是她在女儿成亲前,亲自去静月庵为其求的。 天地良心,她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虎毒尚不食子,但凡事前知晓这佛串有问题,藏着这般剧毒,她就是豁出命自己吞了,也不能送给女儿呀。 “我,我……”丁氏艰难吐出两个字,还未作出解释,眼一翻先昏死了过去。 “母亲~” “夫人~” 伴着丁氏昏迷,侯府内接下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 辛怡陷入了奇怪的梦境里。 她梦到自己穿着凤袍,赤脚在皇宫里狂奔。四周到处都是打斗的士兵,还有宫人在哭喊求救。 终于,她回到了自己的景怡宫。然后,她看到自己的父亲长兴侯就站在宫殿正中央。 只见长兴侯右手握着杆长枪,左手抱着那个手上有红色胎记的孩子,在转身看到她的一刹那,手腕一转,一枪便刺进了辛怡心口。 鲜血在胸口肆虐,辛怡强忍着剧烈的刺痛,咬牙没有倒下去。 她直直望进长兴侯冰冷的眸底深处,“父亲,为什么?”辛怡下了很大的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撑到长兴侯说出答案。 不料事与愿违,对面长兴侯还未开口回答,辛怡就觉周围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随后开始天旋地转。 辛怡心脏猛地一抽,唰一下睁开眼。 恍然发现,自己正躺在正长兴侯府的闺房里,离床不远的锦凳上,前太医院院使张民升正在收拾银针,貌似刚为她针灸完的样子。 张民升自年前致仕后深居简出,能请他老人家出山的,除了文昭帝,只有顾定方了。 果然,辛怡在角落的高几旁看到了顾定方。只见他嘴角紧抿,正神情专注地凝视着上面的烛台。 跳跃的烛光打在他脸上,只衬得那张脸更冷更凶了。 第8章苦肉计 “世子夫人眼下既已醒来,身体应暂无大碍。只夫妻房事上,还请世子务必谨记老朽所言。”张民升背着药箱临出门前,意味深长地又叮嘱了顾定方一句。 话音未落,辛怡就见顾定方脸色唰一下又难看了几分。一双漆黑的眼眸望向她时,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潭,透着彻骨的寒意。 辛怡刚醒过来,并不太懂张民升说的房事什么意思,懵懵地看着顾定方:“你怎么会在这?”他不是忙的很,还没到午膳时间,就又被请进宫了吗? 顾定方沉沉看着她,并未开口回答,只返身走到那高几旁时,一掌拍在上面。 辛怡就见那高几轰然碎裂倒塌,连着上面的烛台茶盏都摔落了一地。 她还生着病呢,他就在这乱发脾气,辛怡不悦地抿了抿唇:“顾定方,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还是你发疯?” 顾定方走到床边,居高临下俯视着辛怡,如墨的黑眸里有暴虐的戾气在翻滚, “辛怡,你可真是好样的,为了躲我,不让我碰你,你就这么糟蹋自己,狠心冲自己下这种毒。”不惜赌上以后的子嗣,搭上小半条命。 当时在车厢内看到她喝那盏茶,他就觉得奇怪,佛珠都掉进去了,为什么还往嘴里送,没想到在这等着他呢。 亏他之前还欣喜的以为,她转性了,开始慢慢喜欢他,对他好了。原来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幻觉,这女人从头至尾,只会想方设法地逃离他。 既然她这么不愿看到他,不想和他在一起,他走就是,也好过她这般没轻没重地折腾自己。 顾定方转身要走,不料后襟却被一双小手给死死拽住了。 辛怡颇有些无语地瞪着他:“顾定方你怕不是有病吧,我躲你?我有必要再躲着你吗?”他俩都已经那样过了,她还有什么好躲他的。 说着,想到新婚夜的情形,好像还是她先撩的火,辛怡脸上一躁,懊恼地转过头去。 顾定方本还在气头上,结果被辛怡这凶巴巴的小眼神瞪过后,反应过来的他,忽然又有些想笑了。 貌似,真是他想多了。 回想新婚夜,他可是该看的不该看的,该吃的不该吃的,全看过吃过了,这丫头确实没什么好再躲着他的。 并且以他对这丫头性格的了解,如果她真心讨厌他,不想让他碰,多半也会冲他下毒,怎么可能会舍得自残。 想通了的顾定方心情忽然间就多云转晴了,一屁股坐到床帮上:“那是为什么?谁犯得着你这般折腾自己?”连苦肉计都使上了。 提起苦肉计这事,辛怡也是有口难言。 虽然这次中毒她是故意的,但前世,她却是被这佛串害得不浅。 前世母亲在她成亲不久后病逝,因思念母亲,这佛串她日日都贴身带着,直到半年后毒发。差点要了她大半条命,张民升更是诊断出一年内夫妻不得行房、无法孕育子嗣的结果。 再加上她之前因与顾定方赌气,两人一直拖着没有圆房,顾定方听到这个结论后,雷霆暴怒,差点一把火烧了怡心院。 只可怜辛怡当时百口莫辩,佛串是母亲亲自去静月庵为她求的,如今母亲和送佛串的静慈师太都已离世,她去哪自证清白?而因为此事,两人的关系也一度降至冰点。 所以重活一世后,辛怡才算好毒性和毒发时间,选择出主动击。万幸母亲和静慈师太都还健在,想来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总之母亲会冲她下毒,她是打死也不相信。如果她没有料错,幕后黑手定是那个人。 辛怡一直没开口,倒是顾定方见她神色变幻不定,眸子一眯,忽然想到什么:“莫非你是为了与你那义妹争宠,让你父母兄长因此更怜惜你?” 长兴侯夫妇虽只生了辛怡一个独女,可如今的长兴侯府上,却还有一位二小姐。她名唤辛怜,是侯夫人后来收养的。 十三年前辛怡丢失后,长兴侯夫人每月初一、十五,雷打不动地去静月庵为女儿祈福。后来有一次下大雨,竟让她在山路上捡到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 见小姑娘与亲生女儿年龄相仿,长得又有几分相似,长兴侯夫人便把其带回府收为义女,取名辛怜。 可能出于职业习惯,顾定方问完后便咄咄逼人地盯着辛怡看,恨不能将人盯出个窟窿来。辛怡不喜欢他这刺探的眼神,索性从善如流道:“你若这么想,便就当是吧。” 本来她也确实想知道,在眼下的父母眼中,是辛怜重要,还是她这个亲生女儿重要。毕竟前世父亲最后抱的那个手上有红色胎记的孩子,就是辛怜所生。 终于等到了答案,辛怡话虽说得勉勉强强,顾定方却是看得出,他这小妻子并不太喜欢那个义妹。 唰一下站起身,一把抓过旁边的绣春刀道: “不就一个丫头片子么,至于你这般,本座现在就去处理了她。”别说只是个长兴侯府的义女,就是个嫡出的公主,敢给他的女人气受,他也杀得了。 顾定方这说一不二的暴脾气,由着他去那还得了,辛怜一死,线索就断了。她还想知道父亲为什么最后要捧辛怜的孩子上位呢。 辛怡急忙去拦顾定方:“你给我站住!” 手一伸,结果给抓了个空。 撑着身子企图下床追,不料胳膊一软,扑通一声,她整个人给一头滚摔到了地上。 “辛怡,你疯了是不是?”顾定方转身将人抱回到床上,脸已气得铁青。她这是自残上瘾了不成? 辛怡脸色也极难看,她真没料到自己会这般虚弱,连床都下不了。 只手脚没力气,气势上却坚决不能落了下风,遥想上世两人干过那么多架,哪次她输过。 “你才疯了?”辛怡一个白眼翻过去, “明明你亲口说的,谁家的事,谁家的人,便由谁负责摆平,谁让你出尔反尔了?”好歹也是当过君王的人,怎么能言而无信? 顾定方被她说得一愣:“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话?” 辛怡抿唇不答。 她忽然意识到,她刚才好像想差,把这世跟前世弄混了。这个约定,其实是两人前世说好的。 第9章拿捏未来暴君的方法 前世大哥因为她,处处与顾定方不对付,更是一度被调离京城,去偏远的地方任知县。辛怡为此跟顾定方闹了好久。 顾定方被她缠得没办法,无奈与她约定,以后谁家的人,谁家的事,便由谁负责摆平,对方不得干涉。 不承想,两人刚约定好没几天,大哥所在的地方便发生了瘟疫,大哥未能躲过,染上瘟疫去世了。想到大哥的离世,辛怡眼眶不自觉跟着红了。 一旁顾定方见辛怡眼眶一红,心立即就软了。 眼前这个女子,不仅是他的妻子,还是他一直深爱的女人,他一个大男人没事跟她治什么气,惹她不高兴做什么。 顾定方长出一口气,坐回床帮上,刻意放柔声音劝道: “辛怡,我们现在是夫妻,你是我的人,从成亲那一刻就注定,你的事就永远都是我的事,但凡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会管你到底。不想让我管你,除非哪天我死。” “你……”辛怡被他说得心里咯噔一下,真就想到了前世顾定方的死。大哥已经死的够惨了,听说顾定方比他还惨,是被万箭穿心。 辛怡心里内疚的同时,又有点心疼顾定方。说好要对他好一些的,怎么又莫名其妙跟人吵上了? 思及此,辛怡便决定换个法子对付他。 只见她伸出根手指,轻轻勾住顾定方的袖口晃了晃,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含秋波地同顾定方商量道: “那这一次就当是个例外,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熙熙都请夫君帮我处理好不好?”熙熙是辛怡的乳名。 这含情脉脉的眼神,再配上那声甜甜的夫君,“好!”顾定方脑子还在转,嘴巴又先一步答应了。 这、这这…… 话出口,别说辛怡,连顾定方自己都傻了。 顾定方啊顾定方,你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怎么就被眼下这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对他的美人计毫无招架之力呢? 赶着门口又有小太监过来请人,顾定方扔下一句下不为例,溃不成军地走了。 而看着顾定方落荒而逃的背影,辛怡得意地抿了抿鬓角的碎发。她觉得,她貌似找到了拿捏那未来暴君的方法。 顾定方前脚走,后脚莲心就悄眯眯溜了进来。 “小姐,奴婢照您吩咐的悄悄跟着兰心,亲眼看到她将两张百元银票塞给她兄长,让他去还赌债,那丫头果然有问题。”她们身为侯府大丫环的月银才二两,兰心出手就是二百两,不用想也是不义之财。 兰心有问题辛怡当然知道。因为前世那碗剧毒的安胎药,就是兰心端给她的。 再回想兰心在园子里打金珠的那一巴掌,及这两日有意无意提醒她戴佛串,辛怡就明白,这丫头怕一直另有其主。 辛怡接过莲心端来的茶,抿了一口:“这事你跟父亲说了吗?”莲心的祖母是父亲的乳娘,这事莲心去说,父亲定深信不疑。 莲心小胸脯得意的一挺:“当然汇报过了,侯爷已经将人捆起来,亲自去审了。”因着祖母的关系,她打小跟在小姐屁股后边玩,对小姐的心最是忠贞无二。 辛怡当然清楚莲心对她的忠心,前世这丫头为了护着她得罪顾定方,寒冬腊月被顾定方罚跪在冰湖上,结果等她好不容易逃出去救人时,莲心已落水冻死了。 而因为莲心的死,她与顾定方的关系也更加恶劣了。 现在回想,依顾定方的性子,想要莲心死抬手就杀了,没必要先罚脆又私下动手脚。怕这丫头的死,根本就是另有隐情。 辛怡收回思绪,轻拍了拍莲心的手:“做的很好。让你准备的药丸呢,给我吧。” 听到辛怡要药丸,莲心吓得一个激灵唰一下抽出手,下意识退了一小步:“小姐,那药丸您不吃不行吗?”她可是特意问了药铺掌柜,里面的那味彼岸花是剧毒。 小姐这才中过佛串的毒,如果再食了有剧毒的药丸,会不会直接没命呀。莲心死死攥着袖口,眼泪都要下来了。 想到前世莲心的死,辛怡心情本还有些沉重,结果一看她这想哭又不敢哭的小模样,噗一下就笑出了声:“傻丫头,想什么呐?那药丸就是解佛串毒的,以毒攻毒懂不懂?” 前世为了解她身上的毒,顾定方把张民升的胡子都快拔光了,那老头被逼得没办法日夜研究,终想出了这以毒攻毒的法子,才使得她后面成功怀上了孩子。只可惜…… 辛怡摇摇头,强行逼退脑子里那些惨烈的画面,又问莲心道:“二小姐呢,广济寺祈福回来了吗?” “回来了,这会正在夫人跟前献殷勤,喂药呢,刚才看到奴婢还假惺惺地说,她此行特意给小姐求了平安符,一会要亲自给您送过来,让奴婢提前给您言语一声。”莲心拿腔拿调地学着辛怜说话的样子。 她最看不惯这个假惺惺的二小姐,平时装得跟个仙子似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好像所有人都比她低着一等。 若是真这般精新脱俗,那她去静月庵那种佛门清净地待着多好,干嘛还赖在侯府不走。还不是贪图侯府的荣华富贵。 辛怡被莲心逗得勾唇一笑:“好啊。姐姐我静待她光临。” 本来还愁她万一不肯来,要多费些周折呢,没想到人主动送上门来了。 不过说起这辛怜,也确实是个聪明之人。 前世就是,辛怡回到长兴侯府后,辛怜在她跟前毕恭毕敬,甚至只要是她出现的场合,辛怜都会识趣地回避,更是三天两头去寺庙为她祈福。 所以,别说父母兄长,连辛怡前世都被她的表象给蒙骗了,只以为是朵安全无害的小白花,心里从未对她设过防。 不承想,咬人的狗不叫,哑巴蚊子叮死人。人不声不响地早买通了她的贴身丫环,就等着谋她的命呢。 重生归来,这一次,她必叫那狡猾的狐狸,露出尾巴来。端看到时候父亲要如何抉择,是不是仍如前世一样,要舍了她这亲生女儿,去维护一个义女。 想着,辛怡又把莲心召到跟前,轻声在她耳边叮嘱了几句。 第10章妹妹这是想让我毒杀亲夫 莲心走后,辛怡服完药丸,又闭上眼小憩了一会,只觉内心一阵气血翻涌。 强行压下又等了一会,终于,院子里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然后伴随着玉环叮咚之声,空气中先飘来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味,再然后,才见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绕过屏风,袅袅婷婷向她走来。 昏黄灯光下,辛怡只见那女子雪衣墨发,唇不点而绛,眉不描而黛,双眸似秋水般澈亮…… 这模样,连辛怡一个女子看得眼前都不由得一亮:好一个北齐第一才女,果然美得清丽脱俗。 “姐姐,您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怎么突然病得这般严重?”辛怜快走几步扑到床边,满是心疼地看着辛怡问道。 辛怡眯了眯眼:“我如何得病,妹妹难道不知?”难道中毒的事,父母还未来得及向她言明? 辛怜明显被她问得一怔。 随后眸子闪了闪,很快便了然地道:“妹妹明白了,姐姐这是为了躲那瘟神,故意装病,想在家里多住几天,对吧?” 辛怡挑了挑眉尖。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看来父母真没给她提毒佛串的事。 而看辛怡这神情,辛怜便想当然地以为,事情真被自己猜中了。这蠢货果然听了自己的劝,跟那瘟神正斗得欢呢。 不行,自己还得再加一桶油,让这把火烧得越旺越好。 想着,辛怜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平安符,双手递给辛怡,悄声道: “其实,妹妹已经帮姐姐想到了更得体的法子。这平安符,回头姐姐送给那瘟神,就说是您亲自求的,让他天天贴身戴着,准保他以后没办法近得了您的身。” 辛怡接过那平安符,若有似无地打量了下:“怎么?妹妹这是想让我毒杀亲夫?” “亲夫”这两个字飘进耳朵,多少有些出乎辛怜的意料。 她愣了愣,只以为辛怡是口误,随后便笑着解释道:“姐姐想哪去了,这里边没有毒,只是会让男人清心寡欲,对女人提不起兴趣……” “假以时日,再来个七窍流血而亡。”辛怡不动声色接过辛怜的话。 前世她蠢得真信了辛怜的话,回去就把这平安符送给了顾定方,再然后,顾定方就发现了里面的剧毒。 莲心为了护着她,主动找到顾定方承认,说这平安符是她动的手脚,辛怡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再然后,莲心就被罚跪冰湖,落水去世了。 见辛怡一语中的,直接道出了长期佩戴平安符的后果,辛怜心里很是惊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今天的辛怡,好像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只面上却不露分毫,佯装惊讶地回视辛怡道:“姐姐说什么呐,妹妹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呐,那我就问得再直白点。” 辛怡眼底带笑,在辛怜惊讶的目光中,缓缓引导道: “说起来,妹妹以前不都是去静月庵给姐姐祈福吗?今天怎么突然改去广济寺了呢?” 辛怜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更甚,她总觉得眼前的辛怡貌似知道了什么,笑里好像藏了很多的东西。 只一时无法求证,顿了几息,很是敷衍地答道:“妹妹之所以改去广济寺,自然是因为外头都传,广济寺的香火更灵验呐。” “更灵验?”辛怡挑了挑眉,“难道不是静月庵今日出了意外,去不得了?” “这……”辛怜咬了咬唇还未想好如何回答。 倒是瞟到窗外有人影晃过的辛怡,已懒得再跟她周旋下去,一把抓住辛怜的纤细的手腕,将人拉近几分,压低声音问道: “辛怜,把所有人都耍弄于股掌之中,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 “真以为你从别的地方过来,见识得东西比这里的人多,你就比大家都高明了。” “好你个欺世盗名的小偷,偷了我父母的宠爱不说,还狂妄自大地称自己为北齐第一才女,就问你那些诗词,有一句是你自己所作的吗?” 辛怡话落,就见辛怜那张俏脸唰一下变得惨白,双眸瞪得溜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故意诈我的对不对?” “诈你?你觉得有必要吗?” 辛怡收了眼底的笑,目光陡然变得冰冷, “要不要我把你之前写得那些诗词都背一遍,再分别说出他们的出处?” 一个半道穿来的剽窃者而已,真当她看不出来。 前世自回到侯府的第一天,看到所谓北齐第一才女所作的那些诗词,又听莲心讲辛怜自七岁那年落水后,感觉像换了个人,变得聪明无比,辛怡就猜出了辛怜大约是个半道穿越者。 只不过她当时以为,大家都阴错阳差地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很不容易,相逢即是缘分。 并且她睁开眼就出生在官宦之家,从小又得父母兄长宠爱,辛怜一个义女想要分一杯羹,便由着她去吧。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辛怜想要的哪里只是一杯羹,她分明是想对她取而代之,处之而后快。 “你怎么可能会连它们的出处都知道,难道你也是……”辛怜彻底不淡定了。她那张近十年来都完美无暇的脸,终于出现了裂痕。 “我是什么并不重要。” 辛怡嫣然一笑,轻声打断她的话, “姐姐倒觉得,妹妹眼下更应该担心自己才是,毕竟如果有一天,当大家得知你那些令人惊艳的诗词,只不过是剽窃别人的成果时,会作何感想?拿什么眼光看你?” 面对辛怡的威胁,辛怜难以接受。 她通过近十年的精心伪装,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成果,取得了被世人仰慕的才女光环,怎么可以因为辛怡的三言两语就消失殆尽呢? 她现在很是后悔,当初怎么就只在那佛串上下了慢性毒,应该让兰心直接一包砒霜毒死她才对。 越想辛怜越气,她的表情也变得越狰狞,反正她进来时院子里也没什么人,索性毫无忌惮地冲着辛怡骂道: “你个疯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快些放开我。” 第11章滚开,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辛怜此刻心里很乱,她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避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回头再找弄死她的法子。 不料,挣了几挣,却惊讶地发现,辛怡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紧紧箍着她的手腕,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挣脱。 “辛怡,你个神经病,你拉着我做什么,快些松开我?” 辛怜又急又慌,怒极了的她已有些口不择言, “我不是已经冲你下过毒了吗?你为什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当年你既被拐去了南梁,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没有直接在那边死掉?” 辛怜边骂,边用尽全力的力气,使劲往后一拉,终于,这一次她摆脱了辛怡的束缚。 只是还未来得及平复心情,喘口气,就听“噗”的一声,坐在床头的辛怡一口鲜血喷出来,身子一晃,直接栽下了床。 怎么会这样? 她只是使劲挣了下而已,并没有暗中动手脚,她为什么会突然吐血? 就算佛串的毒有浸入身体,也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呀? 辛怜看着地上昏迷的辛怡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个魁梧的身影已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了进来。 长兴侯在辛怡五岁那年打仗伤了右腿,平时走路有点跛,需要拄拐。然此时闺女吐血情况紧急,他早激动的把拐杖扔到了一边。 冲进门的长兴侯狠狠撞开辛怜,一把抱起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儿,颤声唤道:“熙熙,熙熙,你怎么样?你别吓爹爹呀。” 辛怜被撞得跌坐在地上,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怕是遇到了麻烦,义父很可能听到了刚才她骂辛怡的话。 她做了两个深呼吸,很快让自己恢复成平素乖巧听话的模样,佯装无知地凑上去问道:“父亲,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间吐血?” “滚开,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女儿眼下这副凄惨模样,一天之内昏迷了两次,长兴侯满腔的怒火正无处发泄,一掌将辛怜推飞了出去, “本侯辛苦把你养大,没想到你竟以德报怨,转过头来害我的女儿。老夫真是瞎了眼了,竟收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尤其想到兰心刚才的交代,提醒大小姐每天贴身戴毒佛串,在国公府痛打顾颖小姐的丫环,好给大小姐多树敌人,全都是二小姐暗地里叮嘱她做的,长兴侯此刻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义女的性格与妻子一样,胆小又善良。 尤其熙熙初回来的那段时间,他还细细观察过,义女不仅未表现出半分不适,还对熙熙格外礼让尊重,话里话外她是占了熙熙的光,才有了这些年的好日子。丝毫不见有嫉妒之心。 正因为此,他才疏于对这个义女的防范。 不承想,竟让她寻到了毒害爱女的机会,将一个有剧毒的佛串,通过妻子的手送给女儿,以达到彻底将其取而代之的机会。 哪怕日后事发,女儿殒命,顾定方那个疯子也只会怪到妻子头上,而她这个白眼狼却半分责任都不用担。 长兴侯想着,心里更恨了,若非怀里还抱着昏迷的女儿,他都想一脚直接把那白眼狼给踹死。 长兴侯并不知,因着他长年习武,又动了盛怒,刚才那一掌推过去,已差点要了辛怜半条命。 只见她先被凌厉的掌风推着倒飞到半空中,然后摔撞到不远处的屏风上,紧接着又连带着屏风一起,噼里啪啦地摔落到地上。 辛怜趴在地上半天没动,她觉得自己的肋骨怕是都摔断了好几根。 可是她却不敢耽搁太久,长兴侯还在盛怒,她看得很清楚,刚才长兴侯瞪她那一眼,真有想杀她的意思。 她不敢赌,也不能赌,只能继续走扮柔弱可怜的老路子,希望能得到义父的同情。 辛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挪到长兴侯跟前,哭着解释道: “父亲,女儿冤枉呀。” “父亲,女儿没有害大姐,真的不是我动的手脚,您误会我了。” “女儿一直都知道的,这么多年,您对女儿的养育之情恩重如山,女儿从来只想着如何报答才好,哪里舍得去毒害大姐呀。” 辛怡哭得又美又可怜,无奈这一次她的算盘却落了空,她这从小用到大的招数,眼下对长兴侯竟丁点作用都没有。无论她怎么哭,人连转头看她一眼都不曾。 反倒引得那看到辛怡昏迷,吓得哇哇大哭的莲心,反应过劲冲上来,对着她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还好意思喊冤枉,说误会。误什么会,冤什么枉,刚才奴婢跟侯爷在窗外站了半天,可是看得真真的,就是您在骂小姐,然后使劲地拽她,小姐才吐血摔下床的。” “就你这种以德报怨,猪狗不如的东西,就应该天打五雷轰,下辈子直接去当牛做马。” 莲心话落,也不知是为了应景,还是真遭了报应,就见外面轰隆隆一声巨响,真就响起了滚雷。 莲心吓得捂着耳朵跳着脚跑远了,辛怜浑身一颤,趴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到了这会,她哪里还看不出来,她这是中了辛怡的圈套。 刚才那死女人抓着她离得那样近,冲她说话的声音又压得那样低,她只以为她是身子虚弱,现在回想,她抓她的手那么有力气,哪里是病弱的模样。分明就是故意的, 而再想两人刚才的位置,从窗外看过去,正好辛怡被她挡得严严实实,从头到尾他们就只能看到她一个人的背影,看到她使劲的往外拉拽辛怡,听到她在气急败坏地骂人。根本看不到辛怡的表情,听不到她说得那些话。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认输,她必须尽快找到新的翻盘的机会,长兴侯虽然眼下恼了她,可是还有侯夫人呀。 毕竟她在侯夫人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其又是个软弱无能的性子,想来她几句好话哄过去,人又能替她撑腰了。 辛怜思及此,索性也懒得再对长兴侯摇尾乞怜,强撑着身子默默爬起来,准备去找侯夫人。 不承想刚踉踉跄跄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强壮的、急匆匆奔进来的身影,辛怜身上有伤躲闪不及,“扑通”,又被着急汇报情况的何管家撞翻在地。 “侯爷,侯爷,不好了,大少爷回来了,还把静月庵的所有尼姑都带回了城。” 第12章辛怜的生母是静慈师太 静月庵?! 尼姑?! 辛怜强撑着起到一半的身体,在听到这两个词后,扑通一下又摔了回去。 那些肮脏的尼姑不是都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被带进了城里? “喵呜”,不知从哪突然窜出一只猫,一头撞在辛怜身上,还未想通前因后果的她,伴着心口倏地一痛,眼一翻,人直接昏死了过去。 * 一盏茶后。 “小姐,您可真是要吓死奴婢了,怎么可以一下子吐那么多血?”莲心看到辛怡安然无恙地醒过来,抱着她又是哭又是笑的。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服那药丸就是为了以毒攻毒,毒血吐出来的越多越好,反倒对日后的身体恢复有益。”辛怡拍了拍莲心的手,睁着眼睛说瞎话。 天知道,她刚才偷偷服了一颗半的药丸,再加上之前进府为了营造中毒很深的假象,佛串的毒也被她提前动了手脚,两相冲突,可不血就吐得有点多了。 其实她刚才也并没有真正昏迷过去,长兴侯冲进来时,她就醒了。 之所以继续装昏迷,是因为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这个前世舍弃她的父亲。 尤其是父亲那双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冷冰冰的眼睛,辛怡现在想想都有些害怕。以致于今天从进门开始,她都没敢正眼认真瞧过父亲。 “小姐,您都不知道,您刚才吐血昏迷时,把侯爷也吓坏了。侯爷平时那么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人,刚才奴婢看到他眼眶都红了。”莲心趴到辛怡耳边,小声嘀咕道。 因祖母与侯爷关系亲厚,她平时看长兴侯,也是当自家长辈看待的。 “这事你也敢背后议论?” 辛怡抬手在莲心的臀部狠拍了一下,故意吓唬她道, “小心回头让父亲知道了,我看你这小屁股是不想要了。” “人家就跟你说说嘛,怎么还威胁上了?” 莲心也知理亏,忙寻个借口,捂着屁股颠颠的跑了, “算了,不理你这个小叛徒了,我去前面打听打听那些尼姑的情况去。” 看着莲心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辛怡脸上的笑也一点点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心情并不好,确切地说,很是矛盾。 她使了苦肉计,故意让自己吐那么多血,本意是想试探,自己和辛怜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到底孰轻孰重? 没想到父亲的反应大大出乎她的预料,看到她重伤,父亲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边,斥骂辛怜,与小时候无数次护她时一模一样。 甚至想到父亲抱着她时颤抖的双手,辛怡心里无比内疚。父亲身上有旧疾,她不该这么吓他的。 况且如果早知道父亲会是这种反应,她就不必多吃那半颗药丸了,什么狗屁逼出的毒血越多越好,那根本就是骗莲心的说辞,她到现在心口还疼呢。 只是,既然父亲的心从来没有变,一如既往地这般爱她,宠她,那前世,为何在最后时刻,父亲会选择辛怜的孩子,而舍弃她和腹中的孩子呢? 辛怡静静地躺着,努力思索着,不料她这边还没琢磨个所以然来,倒是莲心那丫头效率惊人地又回来了。 “小姐小姐,大小姐,惊天大消息!” 莲心边喊边往房间里冲,一把抓住辛怜的手,气喘吁吁地问道, “小姐,您知道二小姐的亲生母亲是谁吗?” 这丫头,越来越没个正形,不是让她去打听尼姑们的事了吗?怎么还扯起辛怜的亲生母亲来了? 辛怡此刻只想知道,静慈师太的毒解了多少?有没有供出毒佛串的事与辛怜有关? 她虽昨日就派了人悄悄关注静月庵的动静,并在第一时间得知静慈师太等人中了毒,却对其眼下中毒到什么程度?人是不是还清醒着,没多大把握? 对莲心口中那辛怜的劳什子生母,更是丝毫不感兴趣。 无奈莲心兴致高,辛怡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遂心不在焉地端起旁边的茶盏,随口敷衍道:“是谁呀?竟把我们家小莲心惊成这样?” “小姐,二小姐的亲生母亲,竟然是静慈师太!” “什么?”辛怡刚送到嘴边的茶盏,失手摔落到地上,“你说辛怜的生母,是静慈师太?” “对,您没有听错,奴婢也没有说错,二小姐确实是静慈师太所生。”莲心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毕竟震惊质疑这件事的可不只她们两个,就连侯爷听到静慈师太这般说,都很吃了一惊。随后把几个年纪大的尼姑全提审了一遍。 结果,所有人的说辞完全一致,甚至连静慈师太怀孕的日子,九个半月时突然早产,及辛怜出生的时辰,出生后的模样都说得一点不差。 “并且并且,静慈师太她们今天中的毒,据说还是二小姐派人下的呢,因为那毒与您佛串上的毒一模一样,只不过比那分量大了好多倍……”迎着辛怡惊诧的目光,莲心忙不迭补充道。 接下来,通过莲心好一通没头没尾的鹦鹉学舌,辛怡总算理清了大致梗概。 原来午膳前得知她中毒昏迷,与佛串有关,大哥辛恒第一时间就赶去了静月庵。 本来他是想找静慈师太质问佛串之事,不料到了地方却发现,庵里所有尼姑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竟全部中了毒。 吓得他手忙脚乱将人全拉下山,送进了医馆。 而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尼姑们,面对长兴侯的询问,索性也都懒得隐瞒,一个个直接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那静月庵表面是佛门清净之地,暗地里却是个实打实的风月场所。长年经营着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以至于庵里凡是长大成人的尼姑,慢慢都有了相熟的男知客,经常前来厮混。而辛怜,就是静慈师太与情夫的私生女。 可以说,当年从辛怜如何孤身出现在静月庵附近,如何被侯夫人丁氏发现捡回府认为义女,一切都是静慈师太一手策划的。 当时的静慈师太还不是庵主,就是因为成功策划了这件事,才被老庵主高看一眼,选为了接班人。 第13章让她活着,而且活得生不如死 辛怜一跃成为侯府千金,静慈师太,甚至包括所有年长的尼姑们都以为,只要辛怜在侯府站稳脚跟,将来再成功嫁入权贵之家,她们的后半生就有了依仗,不用再这般辛苦地看那些男恩客的脸色。 只她们却没料到,前脚她们刚帮忙送出毒佛串,帮着她处理了真正的侯府大小姐,后脚辛怜就过河拆桥,派人在静月庵的井水里投了毒。 甚至那毒,还是她们用来浸泡佛串时剩下的,她们当时亲眼看着辛怜调制,还齐口夸她聪明,自学都能把药理掌握得如此精通。没想到转头报应就落到了她们头上。 如今真相大白,辛怜偷鸡不成蚀把米,没害成静慈师太她们,却被爆出了其是尼姑私生女的事实。 可以说有了这一身份加持,她这一世都别想再有出头之日。 “父亲现在怎么说?可有提如何处置辛怜?”理清了前因后果,辛怡赶紧问莲心道。 “听侯爷的意思,想把二小姐直接处死,对外宣称是病逝。” 莲心想了想,如实禀报道, “倒是大少爷觉得,二小姐这几年在盛京第一才女的风头太盛,中间陆陆续续上门求亲之人不在少数。突然病逝怕遭人猜疑。建议对外先称二小姐得了急病,把人送到庄子上养个一年半载后,再宣布病逝。” 大哥在大理寺任职,想的法子,自然更周全严谨些。只不过,辛怡有自己的主意。 她冲莲心命令道:“你扶我去找父亲,我有更好的对付辛怜的法子。”前世的事情未彻底搞清前,辛怜这条线不能断。 她必须让她活着,而且活得生不如死。 长兴侯书房。 “父亲,辛怜完全没必要处死。既然她那么想甩掉静月庵,不若就让她后半生在庵里青灯古佛地度过吧。”辛怡被搀进门落座后,开门见山地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 那些尼姑都被辛怜下过毒,眼下又都伤了身体根本,日后她的处境,自然不言而喻。 辛恒想了想点头认同:“父亲,儿子也觉得妹妹这法子不错。” “众所周知,辛怜是被母亲在静月庵下所捡,打小就对外自称有佛缘,如今主动提出在庵中静修为父母祈福,想来传出去大家也只会当成是一桩美谈。” 儿女都赞同,长兴侯便也没有反对,毕竟这也确实是眼下最得体的法子。况且尼姑们也都中过那种毒,以后断无法再行肮脏之事。 他指了指儿子:“此事你亲自去办。把人送过去找间禅房关起来,再多派些人手把守好庵堂。” “是。”辛恒沉声应道。冲妹妹点了点头,大步出了房间。 辛恒在场还不明显,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并不觉得冷清。眼下他一离开,房间里就只剩下隔着书案相对而坐的父女俩,气氛陡然变得尴尬起来。 长兴侯抓着手边的镇尺,是松了放,放了松:“你……” “时辰不早了,父亲也该休息了,女儿先行告退。”辛怡赶在长兴侯开口前,行了个礼,转身逃也似地往外走。 不料还未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咣铛”一声闷响,是有人起身,椅子被带翻在地的声音。 “熙熙,你是不是不想要爹爹,以后也不准备再理爹爹了?”长兴侯看着辛怡的背影,颤声问道。 辛怡脚下一顿:“女儿没有。”我只是还没有想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您。 “孩子对不起,都是爹爹的错,是爹爹让你受委屈了。” 长兴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书案,在离辛怡两步远的地方顿住,哑声致歉道, “小时候是爹爹害你走丢,眼下又让你遭人暗算差点丧命。都是爹爹没用,没能保护好你。” “那年你想去看花灯,爹爹不、不该骂你……”长兴侯说到最后,声音已有些哽咽。 若问他活了大半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第二,不该由着妻子,收了辛怜那个义女,引狼入室。 至于第一,便是十三年前的那个七夕节,他不该对宝贝闺女发脾气。 当时他刚伤了腿没多久,从太医口中得知再也不能上阵杀敌,甚至连正常行走都难,心情很是暴躁。 恰在这个时候,辛怡缠着闹着要出去玩。 长兴侯的腿伤一直瞒着儿女,辛怡兄妹均以为父亲只是受了普通的箭伤,并不知那箭上还淬了毒。 年仅五岁的辛怡,当时正是贪玩的时候,好不容易盼到七夕节,看到外边的花灯那么漂亮,父亲失约不能陪她出门,但是哥哥可以呀。 所以,她便兴致勃勃地拉着哥哥向父亲请求出府,不想父亲那天脾气特别臭,逮着她和哥哥噼里啪啦骂了一顿,还命人禁了他们的足。 打小被宠到大的辛怡自然不能接受,当晚就偷偷翻窗跑了出去。 等到第二天早上,长兴侯缓过来劲去看女儿,才意外得知,女儿一夜未归。 再然后,女儿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哪怕他把整个盛京都翻了个遍,也没能寻到的一根头发。 想起往事,长兴侯悔得心如刀绞。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事隔十多年,女儿好不容易被儿子寻回来了,眼下因着一个义女,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几乎丧命不说,连当母亲的资格都差点被剥夺。 长兴侯的一颗心被悔恨占得满满的,他见女儿低着头,并不肯转过身来面对他,只以为女儿仍在为毒佛串的事生气。 也罢,毕竟错都在他。遂认命地摆了摆手: “没事,你走吧,爹爹就是随便问问,你身子不好,回去好好养着吧。” 听到长兴侯这般伤感落寞的语气,辛怡心里更不好过了。 其实在长兴侯那句对不起说出口的时候,她就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了。 辛怡之前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是一个孤儿,她活了几世,能感受到的所有父爱,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给的。 记得小时候,她总是喜欢甜甜地唤他爹爹,而不是现在令人生疏的父亲。 爹爹也十分宠爱她。 上元节驮着她看花灯,回家扮成大马给她骑,有力的臂膀抱着她举高高,晚上讲故事哄她入睡,对她呵护倍至。 以至于后来被拐去南梁的那些年,每每觉得日子痛苦难捱的时候,她都是靠着这些温情咬牙渡过的。家里还有疼她爱她的父母兄长,她必须活着回去。 第14章冒充她,你不配 正是因为知道亲人的弥足珍贵,知道父爱的来之不易,眼下辛怡才更想不通: 爹爹明明那么疼她爱她,怎么前世到了最后时刻,就舍得杀了她和腹中的孩子,捧别人的孩子上位呢? 越琢磨辛怡越觉得不解,越觉得委屈,重生归来后,被强行压下的忐忑和不安,一瞬间全浮出水面漫上心头,大颗大颗的眼泪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极力想要止住,不想在这个善变的父亲面前,表现自己的脆弱,谁知越忍眼泪越多。 哭到最后,辛怡几乎是泣不成声地看着长兴侯问道: “父亲,女儿想知道,如果有那么一天,因着别的更重要的事情或人,您也会像今天舍弃辛怜那样,舍弃女儿吗?” 她想不到别的理由,或许前世父亲舍弃她,真的是有别的更重要的、迫不得已的事情吧。 但是她此刻迫切想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梦中的父亲给不了她,但眼下的父亲总能回答吧。 听完辛怡的问话,长兴侯一声长叹: “我的傻孩子呀,那能一样吗?爹爹当年之所以同意你娘收养辛怜,就是因为见她长得跟你有几分相似。” “后来偶尔对她关照,也是将心比心,想着我的女儿如今也流落在外,是不是她也能像辛怜一样幸运,碰上个好人家,遇到对疼爱她的父母。如今舍弃了她,更是因为她恩将仇报,竟然企图谋害你。” “至于你,是爹爹的亲生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打出生起爹爹就将你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爹爹看着你出生,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可以说在爹爹心目中,自己都没有你的分量重。” “如果说有一天,有人让爹爹在咱们两人中,选择只有一个人生还,那爹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你。只要能让我的熙熙一生快乐安康,哪怕他们现在要了爹爹的老命,爹爹也心甘情愿。” 说到最后,长兴侯不觉自己也泪流满面。看着辛怡请求道: “熙熙,爹爹没有别的意思,爹爹眼下只求我的熙熙,别因之前的过错与我疏远了。再给爹爹一次机会,让我以后好好弥补,做个称职的好爹爹,好不好?” “爹爹~”到了此刻,辛怡哪里还忍得住,扑到长兴侯怀里,失声痛哭。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她不管了,反正眼下这个男人,是她恩重如山的父亲,是疼她爱她的爹爹。知晓这些,万事足矣。 * 子时,辛怡又陷入了奇怪的梦境里。 清冷月光下,她看到高高的山崖上,有一个身着大红宫装的女子,被人缚了双手,堵了嘴,吊在崖边的一棵松树上。 女子头上的红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看不清她的容颜,只看到她浑圆的肚子,孩子似乎挺大月份了。左脚腕上还缠着一串佛珠,随着她的不断挣扎,在空中来回飘荡。 “放了她,你们的条件朕应了!”突然,夜风送来一个冷厉的男声。 辛怡心中一凛,这声音,好熟悉! 循声定睛瞧过去,辛怡这才发现,那崖底小径上,单骑狂奔而来的,不是顾定方,还能是谁。 只见他身着一袭玄色劲装,身后宽大的披风,被夜风高高撩起。 而伴随着他的出现,辛怡就见刚才还光秃秃的山顶,刹那间突然冒出无数个黑衣人,个个手持弓驽,箭尖全对准了下面飞驰而来的人。 单刀赴会?! 这么明显的圈套,顾定方竟然没看出来?辛怡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只下面的顾定方心思显然不在黑衣人身上,只见他目光紧紧锁着那吊在半空的人,一心往松树下冲。 辛怡顺着他的目光,看着那飘荡在半空中的佛串,越看越觉得眼熟,难道是顾定方以前从不离身的那串? 记得,静月庵毒佛串事发后,顾定方好像还把此物送给过她。 辛怡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这傻男人,只身犯险,莫非是把上面的女人当成了自己不成? “顾定方,你快走,那不是我,不是我!”辛怡急得在旁边跳脚。 可是无论她怎么喊,哪怕是叫破了喉咙,下面的顾定方根本听不到。 辛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定方越驰越近,他开始抽箭拉弓,然后一箭射断了树上吊着女子的绳索。 再然后,在女子失重快速下落的时侯,顾定方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飞身接住了那名女子。 “熙熙别怕,为夫这就救你和孩子出去。”顾定方在那女子耳边柔声安抚道。 话音落,未等到女子的回答,倒是山上的箭矢如雨点般先射了过来。 那女子貌似吓坏了,缩进一团躲进顾定方怀里。 顾定方右手挥舞着披风挡箭,左手稳稳地揽着那女子的腰,两人重新落到马背上后,大黑马突然调头,迅速往顾定方来时的路冲去。 眼看两人就要冲出狭长的山谷,辛怡只听一声长嘶,竟是那马儿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就见马背上顾定方身子一僵,突然喷出一口黑血。 辛怡一惊,冲过去细瞧才发现,竟是他怀中那女子,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匕首,眼下已深深没入顾定方的胸口。 怀中女子得了逞,一把推开人跳下马,掀掉头上红纱,得意狂笑道: “呵,果然是北齐国赫赫有名的战神皇帝,确实不同凡响,这么多人都无法伤你分毫。只可惜啊,终还是毁在了痴情二字上。” 女子笑得猖狂,却不防一把染血的匕首飞掷过来,直接射穿了她的喉咙。 原来竟是顾定方忍痛拔下胸口匕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冒充她,你不配!”顾定方冷冷的话音未落,辛怡就见四周又一波箭雨飞射而来。 已成了强驽之末的顾定方,哪里还躲得掉这些箭,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不不,顾定方,你个大傻子,你为什么要只身前来?”谁要你这般牺牲了?况且那女人根本不是她。 辛怡抱着那轰然倒地的人儿,泪如雨下,边哭边喊…… 第15章我心怡你的容颜,馋你的身子 “熙熙……熙熙……”伴随着一阵轻晃,辛怡唰一下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仍是那张凶脸。 只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丁点血渍。平素冷厉的黑眸静静看着她,充斥着满满的担忧。 辛怡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看了又看,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切,原来只是一场梦境而已。 此刻她仍躺在长兴侯府的闺房里,眼前的顾定方也活得好好的,并没有被乱箭穿心。 只想到梦中那惨烈的情形,辛怡仍心有余悸,忍不住,哭着又扎进了顾定方怀里。 顾定方有点懵。 他在外奔波两日,子时才进门,刚擦把脸,就听床幔内又传来妻子细细的哭声。 好不容易把人唤醒,不成想,一头又扎进了他怀里。 话说小妻子最近做噩梦的频率,有点高呀。 只是每次梦醒后的反应,却感觉实在太好。睁开眼就往他怀里扎,抱着就不撒手。试问他活了几世,啥时候有过这待遇? 温香软玉在怀,顾定方的心情自然也极好,极有耐心地抱着怀里小人儿,又拍又哄:“不怕不怕,一个梦而已,一切有我呢。” 说着,索性把手腕上的佛串取下来,缠到了辛怡手腕上。 “这个是广济寺的无定法师圆寂前送我的,可以定心安神,以后我不在,就让它陪着你安睡。” 辛怡本已经被哄好了,不料看到这串佛珠,跟梦境里那女子脚腕上的一模一样,唰一下眼泪又下来了。 记得前世顾定方送她这佛串时,两人还在因莲心的死怄气,他是让沐风代送的,也没说是无定法师所赠。被辛怡随手接过,转头就扔进了角落的箱笼里。 而见辛怡泪意汹涌,哭起来又没个完,顾定方还以为她嫌弃这串自己带过。 “算了,回头我带你再另求一串吧。”说着,就要往回收。 却被辛怡一把给夺了过去:“送人的东西,哪有往回要的道理,指挥使大人可真是小气!” 辛怡瞪着杏眸骂他,顾定方却越看,心中越欢喜。 朦胧灯光下,只见刚哭过的小妻子,一双杏眸,如水洗般清澈透亮,长长的眼睫上还挂着一颗泪珠,仿若是在留恋黑水晶似的瞳仁,迟迟不肯滑落。 并且因着两人这会拉扯佛串,使得她乌发凌乱,衣襟半散,衬得整个人更加明艳惑人,宛如一只雨后的玫瑰,静待着他的采撷。 顾定方看得喉头发干,正欲伸手把人揽进怀里,如新婚夜般狠狠欺负一番。 “三个月内不得行房,还请世子谨记在心。”忽然,张民升那中气十足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 顾定方心中一叹。算了,为了子嗣后代,还是忍了吧。毕竟是自家亲媳妇,还不得爱惜着用。 谁知,他想出去找个地方避避火,辛怡却不答应了。这厢顾定方刚站起来,就被人一把拽住了后襟。 “顾定方,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辛怡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撩人,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十分认真地看着顾定方说道。 “好。”顾定方喉头滚了滚,勉强坐回床帮上。眼睛却不敢再盯着辛怡看。 辛怡心思还在刚才的梦境上:“顾定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非我不可?”这个问题,其实辛怡前世就想问了。 她一直不明白,顾定方明明不是好色之人,为什么要天天缠着她不眠不休? 为什么明知道对方设了圈套,却还要冒险单刀赴会,甚至为此搭上性命? 顾定方定定地看着她:“想知道啊?” 辛怡使劲点了点头。 顾定方抬手将辛怡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轻勾了勾嘴角:“因为我心怡你的容颜,馋你的身子。” “顾!定!方!”辛怡气得一脚把人踹下床。 某些人,给他二两颜色,他就敢自不量力的去开染房。她就不该心疼他,就应像前世一样,天天对他冷脸以对。 话说回来,辛怡气归气,其实这一脚还真没用多大力气,只是顾定方本就只坐了一点床帮,半边屁股都悬在外边,又有意避火,可不就顺势倒在了地上。 不过躺在地平上的顾定方却并没有生气,用手遮住眼睛,低低地闷笑出声。 这才是他的妻子才对。 刚才那般乖巧地躲在他怀里,含情脉脉地盯着他看,甜虽是甜,却害他总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抱错了人。 床上辛怡盯着顾定方这模样亦是满脸不解。 这厮,难道被夺舍了不成?什么时候性子这般好了,被踹到地上还笑得出来? 若换成前世这般,人怕是早就黑脸走人了。眼下,就见他不仅不气,还起身去柜子里抱出被褥,真准备在地平上睡了。 眼看着顾定方麻利地铺好被褥,没心没肺地就要入睡,辛怡想了想,还是决定提前跟他说清楚: “顾定方,反正你也没那么喜欢我,那咱俩就做个约定,万一以后有一天,有人掳走我,企图来要挟你,请你不要冒险去救我好不好?”提前说好了,或许再遇到这种事,顾定方就不会如梦中那般冲动了。 他自己也亲口承认了,就是馋自己的身子。或许自己的长相,就只是对了他的眼缘而已,说不定以后遇到更合适的,就把自己丢到一边了呢。 辛怡心里很清楚,刚才的梦境,就是前世顾定方离世的真实情形,她不想再出现第二次。也不想再欠顾定方这么大的人情。 顾定方累了几天,还真有些困了,不料乍然间听到辛怡这话,人立即就清醒了,想也不想地脱口道:“不好!” 辛怡一听就有些急了,趴在床帮边耐着性子劝道:“顾定方,我也是为你好。你就听我一次劝,不行吗?”没了我,说不定你以后还能遇到更好的。 “不行!”顾定方回答得十分干脆,眸子里已开始泛起丝丝寒气。 说完,索性坐起身,冷冷地盯着辛怡问道:“辛怡,不想让你救,你想让谁救?姓容的?” 姓容的?! 辛怡气得心头一滞。她在说他们之间的事,与表哥有什么关系? “顾定方你怕不是有病吧?” 不,有病的是她。没事可怜他、心疼他做什么,她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 “对,我有病,你有药吗?”顾定方躺回被褥子上,又闭上了眼。 “有药也不给你吃!”辛怡气得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第16章顾定方,算你狠! 一觉睡到大天亮,辛怡是被哗哗的流水声吵醒的。 睁开眼,就见自己横着躺在闺房的床上,倒是床外侧地平上,凌乱的被褥还未收起,明显有人昨夜睡过的痕迹。 至于流水声,不用想,肯定是那有洁癖的顾定方,又在大清早冲澡了。 前世他就有这个毛病,每天她一睁眼,他都在冲澡。 只是这人,竟真在地平上老老实实睡了一夜,这倒是多少有些出乎辛怡的意料。 毕竟回想前世,自从两人圆了房,除了来月事的时间,顾定方可是夜夜向她索求无度。 昨晚这么好的机会,顾定方竟然就这样放过了她?难道是昨夜的谈话把他气着了,人现在还在吃表哥的飞醋? 不过想起表哥,辛怡的心莫名给揪了一下。 下个月就要大考了,表哥在书院备考,已有一月未归,也不知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今年年初,因武帝突然病逝,北齐国诸王争霸,致使春闺未能正常举行,后来文昭帝登基,朝堂安定下来后,便立即下令,把大考时间挪到了九月初。毕竟百废待兴,正是用人的时候, 而眼下已是八月下旬,大考马上就要举行了。 “小姐,小姐,不好了!”辛怡正想着,就见莲心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小姐,三夫人和秦嬷嬷来了,说是来接您回府。” “什么?接我回府?”辛怡听得也是一愣,“还是三夫人和秦嬷嬷?” 秦嬷嬷可是大长公主跟前最得用的老人,怎么会突然来接自己回府?还有三婶元氏…… 不对!肯定哪里出了岔子。 正在这时顾定方穿好中衣从净房走了出来,辛怡脑子一闪:“我在这边小住的消息,你是不是没有跟祖母打招呼?” 顾定方正拿着帕子绞头发,边擦边心不在焉地道:“太忙,忘了。” “顾!定!方!” 辛怡又炸了, “有你这么办事的吗?你明明事先答应过我的,为什么转头就忘了?” “你这样一声招呼都不打,我却成了回个门就住在娘家不回去的小气鬼。府里那些人肯定会多想,以为我是之前跟顾颖吵架赌气不回去的。” 顾定方将帕子往椅背上一扔,开始束发,往身上套飞鱼服:“难道不是吗?” “你……”当然不是,她这趟主要是为了揪出辛怜,顺便试探爹爹的态度,与国公府那边有什么关系。 但这话她自是不好明着说出口。 “我还有事先走了。”顾定方套好衣服,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你自己跟着三婶她们回去吧。” “顾!定!方!”明明是他自己忘了事,把事情弄砸了,却连弥补一下都不肯,只把个烂摊子扔给她。 好,你小子,你算你狠! “顾定方,咱们走着瞧,最好你小子哪天别犯到我手里。” 最后,望着顾定方渐行渐远的背影,辛怡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喊道。 * “祖母,熙熙这两日没回来,主要是因为母亲突然犯了旧疾,跟前没人服侍,这才耽搁了两日。本来让世子回来给您报备一声的,结果他一忙就给忘了……”回到定国公府,辛怡第一时间,赶紧跟大长公主解释。 大长公主笑着拉过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祖母都知道,我们熙熙是个孝顺的。只是你别光顾着照顾你母亲,自己身子也要顾着些才是。”瞧这脸色,都两日了还这么差,看来那日被气得确实不轻。 转头问秦嬷嬷,“颖姐儿呢,来了吗?” “来了来了,早就在耳房侯着了。”秦嬷嬷笑着应道。 然后辛怡就见门帘一闪,顾颖慢慢吞吞,一步一挪地移了进来。 身上虽仍穿着她平素最爱的大红色衣裙,只整个人看着却无精打采,像刚被霜打过的茄子。 然,辛怡没想到,让她更惊讶的,还在后边呢。 “大嫂,对不起,那天我不该那么说您,我错了。” 顾颖竟然低着头在跟她道歉。 这对于辛怡来说,简直比被雷劈了还震惊。 要知道前世,顾颖被元瑶三天两头当枪使,可没少在她跟前闹腾。 甚至说的话,做的事,比那天过分的多得去了,也没见她哪次主动跟自己服过软,道过歉呀。 * “小姐,奴婢都打听过了。自您回门第二日开始,五小姐就被老夫人罚跪了祠堂。还放话,您什么时候回来,五小姐什么时候才能出祠堂。” 莲心这个小激灵,回到国公府转了一圈,很快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打听清楚了, “没办法,三夫人才在今天一大早,拉上秦嬷嬷,亲自去侯府接您回来的。” 怎么会这样? 前世她跟顾定方斗,和顾颖吵,无论闹出多大的阵仗,哪一次老夫人不装聋作哑,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这世怎么就突然换了作风,莫名要为她撑腰了呢? 辛怡想了又想,难道是因为顾定方那天在小花园的态度,说得那番话? * 辛怡猜得没错。 大长公主之所以为她撑腰,强摁着顾颖道歉,真是为了顾定方那天的态度。 归宁当晚辛怡没有回来,大长公主便觉得事有蹊跷。依着盛京这边的规矩,新妇归宁无故住娘家不回,一般都是对婆家不满的意思。 后来秦嬷嬷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把花园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给复述了遍。 “既然你眼里没有长嫂,以后也不必认我这个兄长。” 尤其是顾定方最后这句话,当时大长公主听完后,不声不响静坐了大半个时辰。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把元氏叫过来狠狠敲打了一顿,让顾颖罚跪了祠堂。 此刻,华灯初上,松山堂内,大长公主看着面前丰神俊朗的长孙,越看越满意。 虽然外人都讲顾定方面相凶,脾气爆。但是大长公主却觉着一切刚刚好。 男人嘛,就要顶天立地,说一不二。否则,行事说话吞吞吐吐,墨墨迹迹的,成何体统。 “祖母找孙儿来,可是有事?”顾定方忙了一天,刚进府就被喊到了松山堂。还以为有什么急事,结果见祖母只盯着自己瞧,半晌无话。 “没事就不能喊你了?” 第17章孙子不好色,只好她 “没事就不能喊你了?” 大长公主嗔了顾定方一眼,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眼下媳妇给你接回来了,你们以后就安安稳稳地好好过日子,争取早日让我抱上大胖重孙子才是正事。” “颖儿那边,她年纪还小,说话不过脑子,祖母已经罚过她了,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毒佛串的事,顾定方瞒着国公府这边,所以大长公主并不知辛怡中毒,两人眼下不能行房。 至于为何说起顾颖,顾定方当然知晓大长公主言中之意,轻勾了勾嘴角: “祖母放心,孙儿都明白。兄妹之间,磕磕绊绊实属正常,孙儿不会放在心上的。” “嗯,就是这么个道理。” 大长公主又抿了口茶,放下茶盏时,似忽然想到什么,笑看着孙子打趣道, “说起来,祖母以前也不是没想过,你或许会与你父亲一样,是个疼媳妇的,只祖母没想到的是,你如今比他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由此可见,你媳妇那张漂亮脸蛋,当真是长到了你心坎里。也是,那水灵灵的小模样,别说你,祖母瞧着也甚是喜欢。” 大长公主话落,就见顾定方倏地收了脸上笑意,冲着她郑重一揖: “祖母知晓的,孙儿并不好色,对女子美不美的亦没有研究。孙儿娶熙熙,并非因她长得漂亮。孙儿只欢喜她这个人。” 祖孙俩谈完话,顾定方都已经离开很久了,大长公主仍端坐着,半天没动。 秦嬷嬷悄悄来到她身旁:“老夫人,世子这模样,老奴怎么瞧着这陷进去的程度,比当年的先……” 大长公主摆手打断她:“盯紧着点,莫让府里其他人再冲撞了那辛氏。” 还好她之前处罚了顾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既是他稀罕她,咱们以后供着点就是。”既是他的逆鳞,咱们不碰就是。 没办法,谁让他们老萧家,自古出的都是痴情种呢。 * 相比较松山堂的安静,霁月阁就热闹多了。 顾颖上午跟辛怡道完歉,回到房间就把满屋子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关在屋子里不肯见人。 “颖儿,快开开门,我是娘亲。” “好孩子,就算生气也不能饿着肚子呀,你要是饿出个好歹来,你爹回来了还不得跟娘亲拼命呀……” 元氏在门外好说歹说劝了半天,顾颖终于不情不愿地开了门。 元氏走进房间,看到满地瓷器碎片,心都差点跟着碎掉。 “我的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逮着它们撒什么气?” “你可知你这股邪火发出来,摔没了多少雪花银?” 元氏打小跟着家里学经商,把银钱看得格外重要。 “母亲,我就是不服气。您说为什么呀?” “祖母为什么要这般偏心姓辛的那贱人?” “她一个出身破落侯府的女子,就长了个看着还行的脸蛋,凭什么就能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 顾颖想到这两天遭得罪,扑进元氏怀里又是好一通哭。 跪在祠堂里的时候又冷又饿,祖母却连顿热乎饭都不让人给她送。长这么大,她何曾受过这种苦? 顾颖哭,元氏也不劝,只等她哭够了,这才趴在她耳边道: “颖儿不委屈,一切有娘亲呢,娘亲不会让你白白遭罪,娘亲早已想好对付那贱人的法子了。” 顾颖听得一怔,抬起头正待细问,就见门外忽然传来几下轻微的敲门声。 随后,表姐元瑶怯怯的声音传来:“姑母,您看瑶儿这样穿好看吗?” 都什么时候了,自己都快被欺负死了,表姐竟然还有心情穿衣打扮。 顾颖心里有气,正要转身回怼几句,不料一回头,看到元颖的穿着,人忽然就愣住了。 只见摇曳烛光下,元瑶身着一件大红色绣牡丹纹的襦裙。 热情似火的颜色,直衬得她肌肤似雪,双眸似水,再配上满头简约又不失华丽的头钗点翠,更是身姿妖娆,纤腰楚楚。瞧着,说是偷偷下凡的牡丹仙子也不过。 顾颖看得眼都直了。以前她怎么没发现,表姐竟这般配大红色。 关键如此一打扮,竟跟两日前回门时的辛怡几乎一模一样。至少夜色下几欲乱真。 “你、你为何……”要模仿那贱人的装扮? 顾颖刚要上前问个究竟,就被母亲从后面不动声色拉住了。 元氏对着元瑶上瞧下瞧,左看右看,满眼都是惊艳和赞叹: “咱们瑶儿果然底子好,这么略略一打扮,竟跟个仙子似的,真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 元瑶被她夸得心花怒放,只面上却不好太表现出来,只娇羞地垂着头不说话。 “汤炖好了吗?”元氏夸完了人,终于想起来问正事。 元瑶轻扬了扬手中的食盒:“好了,是世子最爱的莲藕排骨汤。” 元氏鼓励一笑:“那就赶紧趁热送去吧。美人所赠,又是世子所爱,想来他一定喜欢。” 看着元瑶摇曳远去的背影,顾颖越看越不解: “母亲,您这是何意呀?为何让表姐这般打扮?” “我的傻姑娘呀,你真是被母亲保护得太好了,竟连这都想不明白。” 元氏点了点女儿的脑门,摇头笑道, “你有没有想过,你堂兄为何只见了一面,就非得把那姓辛的强娶回府,如今又这般护着?” 顾颖撇了撇嘴:“这有何难,自然是喜欢她呗。” “也对,也不对。” 元氏耐着性子,细细跟女儿分析道, “你还小不懂,其实这男人喜欢女人呐,无非看中的就是那副皮囊,他之所以对姓辛的这般,也就是那丫头的长相入了他的眼而已。” “既是她喜欢这一款,咱们为何不投其所好?再送一个过去。” 顾颖还是不太懂:“他们可是刚新婚,表姐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大哥能愿意?” “呵男人这东西,说白了,就跟那爱偷腥的猫儿一样。他们平素偷不偷腥,不是因为想不想,只端看有没有合适的鱼饵罢了。” 元氏冷冷一笑,不屑地解释道, “依着你表姐的长相,再加上你舅舅的财力,娘就不信他还坐得住。” “而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等你表姐分走了宠幸,那姓辛的没了世子的庇护,想搓圆捏扁她,还不是随我们意思。” 经过元氏一番解说,反应过来的顾颖乐得嘴都快合不上了,抱着元氏猛亲了一大口:“哎哟我的亲娘啊,您真是可太厉害了。” 第18章辛怡,注意你的身份 怡心院。 夜色弥漫,辛怡备好晚膳,让小丫环去书房请顾定方回来。 不料,左等右等,饭菜都快要凉了,辛怡没等到她的新婚夫君,却等到一个瞧着有几分眼熟的美人。 只见元瑶身穿大红色襦裙,外罩同色披风,衬得整个人艳丽又明媚。提着食盒缓步走来,裙带当风,莲步轻移,远远瞧着美得竟像一幅仕女图。 “小姐,这姓元的什么意思?为何要穿得跟您一模一样?”莲心伸头一眼瞧过去,立即就不愿意了。 辛怡初时没大注意,只觉得元瑶今日装扮得格外精致,格外美。经莲心一提醒,细看,果然如此。 怪不得她觉得熟悉,前日归宁时,她穿的可不就跟元瑶眼下这一身差不多。 只是辛怡平素并不喜欢艳色,她本就长得偏秾丽,再穿颜色鲜艳的衣服,总觉得过于张扬。 前天归宁那么穿是没办法,眼下回了自己院子,她立即换了一身淡黄色素裙,秀发随手挽了个髻,一支碧玉簪松松插在上面。 倒是与此刻盛装上门的元瑶一对比,倒好像元瑶才是这怡心院的新婚女主人,她像个前来做客的小姑娘。 “小姐,您说这元瑶假扮您的模样,不会想着趁天黑,以假乱真迷惑世子吧?”等元瑶走近的当口,莲心又在她耳边嘀咕一句。 本是无心一句话,辛怡却听得心里咯噔一下。 梦境中,山崖上那假扮自己的红衣女子,最后摘下红纱露出的,可不就是元瑶这张脸。 辛怡梦醒后只以为是巧合罢了,并未多想,眼下再看元瑶穿着,辛怡忽然意识到什么。莫不是前世假扮自己,诱杀顾定方的,真就是元瑶? 若真是她,那么熟练的用刀手法,直中心脏,并非一朝一夕所练,想来今日在她身上定能发现破绽。 “瑶儿冒昧打扰,还请表嫂见谅。”辛怡思虑间,元瑶终于走近,冲着她恭敬一揖。 鉴于前两次的接触都不太愉快,元瑶其实并不太想看到辛怡。谁料刚才去世子书房送汤,沐风拦着,连门都没让她进。 没得办法,她这才硬着头皮来到了怡心院。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这般盛装打扮了,总得让世子看到才对。 只出乎元瑶意料的是,辛怡貌似一点也没有记之前的仇,甚至对她的态度,比前两次都要热情。 只见辛怡笑眯眯地看着她,亲切地招呼她往自己跟前坐:“不打扰,不打扰,瑶儿来了。用晚膳了吗?” “表嫂,瑶儿是来跟您道歉的。归宁那日都是我们不好,惹表嫂您生气了。” 元瑶放下食盒,再次向辛怡致歉道, “这是瑶儿自己炖的莲藕排骨汤,不知表嫂喝着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你这手艺,想来定是极好喝的,等世子回来,我们大家一起喝。” 辛怡亲切将人摁坐到自己旁边,十分大度地道, “至于之前的事,既已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再说,也不是你的错,你当时也想拦来着,不是没拦住吗?表嫂心里都清楚的。” 辛怡面上话虽说得亲切,待元瑶坐得近了,心里还是多少有些别扭。别说,这人连脸上的妆容,都与她归宁那日一般无二。致使她恍惚中,总有一种照镜子的错觉。 “表嫂能理解就好,瑶儿就怕表嫂多想,其实瑶儿真不是那种人,一直对表嫂也十分敬重的。” 辛怡都先递出了橄榄枝,元瑶自是赶紧接着,连忙示好道, “说句冒犯表嫂的话,其实瑶儿以前也有个姐姐,长得跟天仙似的,只是后来不幸夭折了,瑶儿如今看着表嫂,只觉得亲切,就像亲姐姐在跟前一样。” 辛怡听得捂嘴一笑:“唉哟哟,要不说咱姐俩有眼缘呢,不瞒表妹,表嫂看你也觉得份外亲切,就像看到亲妹子一样呢……” 顾定方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姐妹情深的话画。 她的新婚妻子,拉着别人,嘘寒问暖,笑脸相迎。 尤其那笑容,看着真叫一个甜呀。反正是,相识这么久,他是从来未见她对自己这般笑过。 忽然,也不知那元瑶又说了句什么,小娇妻被逗得,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发簪晃动间,一缕秀发调皮地逃离束缚垂下来,给那娇俏的小人儿更添了几分妩媚, 顾定方一步一步,甚至刻意加重了脚步,不料人都快走到门口了,小妻子仍一心同别人说笑,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果然心里还是没有他这个夫君。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他不在,她好像活得更自在,更肆意才对。 顾定方越看越觉得不爽,越想越觉得难受,不觉进门时,脸色比平时又凶了几分。 最后还是元瑶先看到他,起身冲他行礼:“表哥回来了。” 辛怡这才不得不转头看向他,只脸上那笑立即变得格外敷衍,甚至略带几分责怪的问道: “夫君怎么才回来?表妹都等您半天了。快看,表妹亲自炖了排骨莲藕汤,就等着您一起品尝呢。” 顾定方黑着脸一声未应,越过她们,径直进了内室。 脸子甩得如此明显,辛怡没办法,同元瑶笑着道了声抱歉,起身跟了进去。 然后就见顾定方黑沉着脸,站在屏风后,双臂伸展,漆黑的眼眸定定看着她,只等着她上前帮她宽衣侍候呢。 真当自己是爷了,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搁在平时,辛怡定是连理都懒得理他,就让他在那里晾着。只此刻元瑶还在外间坐着,她总不好当着别人的面与他闹别扭。 深吸一口气,辛怡只好从善如流地走上前,颠脚帮顾定方解衣扣。不想手刚碰到衣襟,就见人忽然低下头,在她耳边咬牙道: “辛怡,注意你的身份!” 看到人家笑成这般模样,到底几个意思,真当他看不出来不成,还不是打着往他床上塞人的主意? 还有那元瑶,刻意模仿妻子妆扮又是何意?殊不知东施效颦,看着只会让人作呕。 辛怡有自己的打算,才懒得理他,翻了翻眼,继续解手中的扣子。 第19章世子夫人大可以试试 元瑶在外间等了会,见辛怡进去半天不出来,而顾定方刚才进门时那张 凶脸,元瑶又哪能看不出来,世子这会心情很不好。 脑子一闪,忽然想到那天顾定方在花园里发脾气的情形,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表嫂,既是东西送到了,那瑶儿就先回去了。您只管忙就好。”元瑶想了想,扬声冲里屋打个招呼,还是觉得先走为上。 辛怡之所以耽搁这么久,并非她有意为之,实在是她之前没有伺候过人,顾定方个子高吧,那盘扣又那么难解,害她颠着脚尖、举着胳膊折腾了半天,也就只解开了最上边一颗。 “这么快就走呀,那我送送你。”辛怡正不想伺候某人呢,借着这话头索性扔下顾定方,转身追了出去。 顾定方气得心口直发堵,才成亲两日就对他这么不上心。扣子才解开一颗就跑了,他这个亲夫君,竟连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表妹都不如。 他在屋里生闷气,倒是窗外很快又传来小妻子甜腻腻的声音。 “要我说你就别走了,你表哥都回来了,留在这里大家一起用晚膳多好?” 元瑶吓得赶紧推托:“不了不了,姑母那边还等着我呢。”对着那么凶一张脸,她可是没胆量咽得下饭。 又寒暄了几句,元瑶长出一口气正要转身离开,不料旁边辛怡突然“呀”了一声,脚下一崴,直直倒向了她。 元瑶见状,下意识地自是赶紧伸手去扶。 辛怡貌似吓着了,紧紧攥住她的手,半晌不松开。 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掠过来,一把将人拦腰抱起。 “连个路都走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顾定方嘴上嫌弃,双手却稳稳托着辛怡,换着人头也不回地往房间走。倒是一旁花枝招展的元瑶站在那,人连个眼神都没给。 元瑶无声又行了个礼,机械地往外走。她总觉得今晚的辛怡很不对劲,可是又一时想不出来哪里不对。 身后很快又传来辛怡热情的声音。 “刚才真是多谢表妹了。” “表妹有空记得常过来玩哈。” 元瑶听得心里莫名一紧,不觉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而手中还抱着人的顾定方,听得心里更堵了。 “辛怡,你又整什么幺蛾子?” “让人常来玩?世子夫人不会是想给本世子送人吧?” 辛怡心情很好,得意地挑了挑眉,反问他:“就刚才那个美人,送给你,你要吗?” 顾定方眸子一眯:“世子夫人大可以试试。”送了你就知道,本世子要的是谁,怎么个要法。 辛怡才不要试。 前世她也学着别家女主人的大度,给顾定方塞过人,结果惹恼了他,缠着她三天不让下床。 那种没羞没躁的日子,经历一次她就终身难忘了,她才不想再来第二次。 辛怡不想继续这个充满危险性的话题,终于想起了正事,趴在他耳边轻声道: “顾定方,我刚才发现一件稀奇事,元瑶的手有点硬。” “有点硬?”热热的气息吹进耳廓,顾定方被吹得心慌意乱,蹙了蹙眉,没太明白她什么意思。 辛怡指尖在顾定方右手背上轻划了划,左右看了看,怕隔墙有耳,索性搂住他的脖子,又往他耳边贴近了几分:“跟你这个差不多硬。你说她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这么硬?” 顾定方鼻息间都是小娇妻独有的馨香,温香软玉在怀,心思全跑偏了。 抱着人径直进了内室,把人往临窗的榻上一放,双手撑在她肩膀两边,喉结动了动,下意识重复道:“什么这么硬?” 辛怡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注意到顾定方的异常。 蹙眉努力思索了一下,好像自己刚才形容得是有些过了,怪不得顾定方没听太懂。 索性举起自己的左手,在顾定方眼前晃了晃:“准确地说,没你的那么夸张,可能跟我这个差不……” 多字还未出口,辛怡忽然就顿住了,因为顾定方一口咬住了她的指尖。 朦胧烛光下,小娇妻身着浅色襦裙,眼角眉梢充斥着狡黠的笑意,白嫩嫩的脸蛋儿更是娇艳欲滴,整个人鲜活得如夜色中绽放的幽兰,娇俏中透着圣洁,只等着他的采撷。 顾定方怎么可能忍得住。抓住小人儿嫩葱般的手指,一根根轻咬细噬,慢慢品尝。 看他这副没正形的样子,下面的辛怡当即就急了。自己在说正事呢,这人发什么疯? 辛怡气得抬脚就去踹,不料却被顾定方一把抓住脚踝,往上一提,人顺势就压了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辛怡哪还感觉不到他的变化,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 “顾定方,忙了一天你肯定饿了吧,晚膳我都让人准备好了,要不我们先吃饭?”识时务者为俊杰,辛怡不敢硬碰硬,只得努力转移某人的注意力。 “为夫先吃你,一会你再去吃饭。”顾定方沉沉说完,不管不顾地就吻了下去。 辛怡起初还试着反抗了两下,不料渐渐地,随着顾定方的不断加深,她很快就被吻得七荤八素,将正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由着顾定方四处煽风点火。 正意乱情迷之时,不料顾定方却突然起来了。 “妖精,为夫这条命,早晚折在你手里。”顾定方在辛怡颈间狠咬一口,恶狠狠地道。 明明是他先撩拨的人,关她什么事? 再说了,这大餐刚上了个前菜,真正的美味还未开始呢,却戛然而止,她心情也很不爽,好不好。 撇了撇嘴,辛怡正要找某个罪魁祸首算账,却见顾定方扔了手中佛串,已一阵风似地冲进了净房。 那佛串顾定方送给她后,辛怡随手就缠在了手腕上。刚才顾定方也是在紧要关头撕扯她衣服时,无意中碰到了那佛串。 “三个月内不得行房。”耳边刹那间又想起张老头那铿锵有力的声音。 顾定方无奈,只得半道弃兵,落荒而逃。 摩挲着手中的佛串,看着某人狼狈的背影,辛怡心情忽然变得大好。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哎哟,要不说那张民升可真是个神人呐。 尤其是这三个月不能行房的诊断,更加是妙。 辛怡觉得,至少在三个月内,她都有法子整治某人了。 第20章红顶蛇 “你刚才说的什么元瑶手硬?”顾定方冲完凉,脑子也清醒了,回来后第一时间问道。 “喏,这种。”辛怡摊开自己的左手,指着上面薄茧,冲顾定方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辛怡是个左撇子,不到四岁就缠着长兴侯教其练刀,指腹上有磨出来的薄茧实属正常。只不过这事在北齐国,除了她的父母兄长,也就顾定方知道而已。 但是元瑶乃一介商户女,亲人中也没谁有习武的习惯,她又从小被家人娇滴滴养大,右手上却也有薄茧,这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顾定方蹙了蹙眉头,貌似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十岁起被送到广济寺,去年底才回到定国公府。单就回来的这小一年时间,府里明里暗里安插的各方人马,不计其数。 “这事你别管,回头我派人去查。”顾定方沉声叮嘱辛怡道。 * 一场秋雨一场寒,转眼十多天过去了。 辛怡不仅没等到顾定方查回的消息,甚至连顾定方人都看不到了。自那晚后他就极少回府,就算偶尔半夜归来,也是宿在书房,辛怡根本见不着人。 其实不只元瑶的事,辛怡这边还有别的事要同他讲,见人死活不露面,辛怡就有些急了,正琢磨着要不要直接去镇抚司堵人,莲心忽然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小姐,咱们放在永定河那边的人传回消息了,说槐花巷昨夜有动静。” “曲神医回来了?”辛怡一听自是大喜,“太好了,父亲的腿有救啦。” 父亲腿上的旧疾,赶着变天就发作。前几日她回去时,腿又已肿得老高,疼得都无法沾地了。辛怡记得很清楚,前世帮父亲把腿医好的曲神医,就住在城南永定河一带。 不料几日前她着人去打听,永定河边槐花巷里确实有家姓曲的不假,只是却人去楼空只剩一座荒宅。周围邻人讲,那老神医十年前外出游历,至今未归。 辛怡不死心,算着前世,曲神医就是在她婚后一个多月出现的,索性着人直接赁下曲府隔壁的宅子,派人日日盯在那里。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等到消息了。 辛怡用完早膳略一收拾,就与莲心出了门,不料赶到曲府,仍是铁将军把门,一个人影都没有。 “小的昨夜闹肚子,子时左右蹲在茅房里听得可清楚了,这院子里分明就有人说话来着。”负责盯梢的小厮叫安顺,十三四岁,见敲了半天没人应,也十分的委屈。 “那你昨天晚上可见有人进到这宅子里去?”莲心四处看了看问道。 安顺摇了摇头:“没有。” “今早呢,可有人从里面出来?”莲心又问。 安顺挠了挠头:“也没有。” 莲心登时就来气了,抬手在安顺头上狠敲了几下。 “你傻呀,哪有人不吃不喝的。既是回来了,肯定得出门买菜买日用品呀。从昨晚到现在没人进,也没人出,那肯定就是没回来呀。” 安顺被莲心打得有点懵:“可、可昨夜那么大动静,还是几个大老爷们的声音,我也不可能听错呀。” 难道说,别的荒宅闹女鬼,这里闹男鬼不成?安顺想着,不觉打了个冷战。 “无妨,你继续盯着,有了动静及时汇报。” 辛怡拽过又要发飙的莲心,往回走, “既是出来了,我们就在这附近逛逛,权当散心了。” 城南是平民聚集地,马车都赶不进来,她和莲心是顺着永定河走过来的。不过话说回来,穷地方也有穷地方的好处,因为这里处处充满着烟火气息。 此刻放眼望去,只见沿河两岸摆满了小摊,小贩们高声叫卖着,吃的,喝的,玩的,一应俱全。 辛怡前世跟顾定方不对付,被他盯得很紧,平时根本出不去门,更未来过这种地方。这会自是看什么都新奇。再加上早上为出门方便,她和莲心都穿的男装,也确实适合吃吃逛逛。 于是乎不一会的工夫,糖葫芦,麻花、糖人、风车……,辛怡便林林总总买了一堆的小玩意儿。 逛了半天,辛怡走得有些累了,正想找个地方歇脚。一抬眼,就见河对岸的花棚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在叫卖花茶。 她左手边的台子上有几壶泡好的花茶。一壶一壶望过去,红艳艳、黄澄澄、绿莹莹,与那小姑娘一样,看着就赏心悦目。淡淡的花香味,辛怡站在这里似乎都闻到了。 小姑娘右手边还坐着个眉目疏朗的男子,十七八岁年纪,手中拿着册书,看得很是认真。小姑娘忙不过来时,会不时喊那男子帮着收钱。看二人的亲昵程度,应是一对兄妹。 辛怡也想买壶花茶尝尝,拉着莲心便往不远处的石桥冲。不料刚走到桥头,就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直冲过来,冷不丁一头撞在辛怡身上。 辛怡被撞了个趔趄还未开口,倒是那孩子,哇一下先哭了起来,指着掉到河里的竹蜻蜓让她赔。 辛怡总不好跟一个孩子计较。最后被孩子拉着,来到桥上的一个摊位旁。 只见那里围满了孩子,一个身材精瘦、三十来岁的男子正在卖竹蜻蜓。一个铜板两个,孩子们争相抢购。 “卖这么便宜,他还有利可图吗?就是把这些都卖完,也赚不了几个铜板呀。”跟在身后的安顺看了一会,不解地嘀咕道。长这么壮实,做什么不比这个来钱快。 辛怡的关注点却与他不同。 这人在桥上卖竹蜻蜓,周围又是河,孩子们玩时,盯着天上的竹蜻蜓看,万一不小心掉到水里怎么办? 不想好的不灵坏的灵,念头刚在辛怡脑海闪过,伴着扑通一声,就见前面一个追着竹蜻蜓玩的孩子,已失足掉进永定河里。 “安顺!”辛怡转头刚要唤人,就见那花茶摊下的男子,已扔了书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男子貌似水性很好,没多大会功夫,就把小男孩托上了岸。 周围群众见状,自也上前七手八脚去拉他。不料人上岸后,不知谁喊了一声,“呀,快看他胳膊上有条青蛇。” 第21章史上最悲摧的状元郎 辛怡定睛看去,果然,只见那男人上臂处确实缠着一条小青蛇。而且哪怕到了这会,那小蛇嘴里仍紧紧叨着他胳膊上的一块肉不松。 男人却一脸坦然,貌似根本没把蛇当回事,随手拽下扔到地上,就欲捡起旁边的书继续看。 倒是那卖花茶的小姑娘看不过眼,要帮哥哥把胳膊上的毒液吸出。 民间被蛇虫咬伤,一直有用嘴吸出毒液的做法,众人早已见怪不怪,见大人孩子都无恙,便自觉散开了。 小姑娘摁着哥哥胳膊,正要趴上去吸,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快住手,这毒不能用嘴吸。”辛怡拉着莲心气喘吁吁跑过来,急声制止道。 那男子转头,便看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位小公子,长得明眸皓齿,清风霁月。 见小公子此时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男子笑了笑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这蛇是竹叶青,毒性不大,蛇毒吸出来就好了,对身体无碍的。” “不不不,它根本不是竹叶青。” 辛怡怕他不信,连忙捡起地上奄奄一息的小蛇,指着头上红点道, “竹叶青头上可没有这个红疙瘩,这蛇叫红顶蛇,而且它的毒性比竹叶青不知厉害了多少倍。” “被它咬后初期只发低热,症状并不明显,但半月过后,会突然高烧不退,神志不清,逢人就咬。如此持续两三日,伤者会最后七窍流血而亡。” 辛怡记得很清楚,前世就是因为这种蛇毒蔓延,前前后后死了好多的人,致使盛京城内人心惶惶,老百姓谈蛇色变。 众人本都已经准备散去了,不想听到辛怡这说法,立即又新奇地一个个围了上来。 “一条小蛇而已,怎么可能会这么厉害,你这小公子怕不是信口开河,危言耸听吧?”那卖竹蜻蜓的,不知何时也混在人群中,大声质问辛怡道。 “对呀,对呀,我们打小在这永定河边长大,这河水里什么时候有过毒蛇?” “根本不可能,别听他瞎扯,这小青蛇估摸着也就是个特殊,说不得就是昨晚上不小心撞上石头,把脑袋撞红肿了呢。” 那人一开口,人群中立即又有人开始断断续续地附和。 “大家既是在永定河边长大,对蛇有没有毒,想来也有基本的判断,既然不信,看着便是。” 辛怡并不多辩,从怀中摸出把匕首,在男子伤口上轻轻一划,众人就见,那从里面汩汩流出的鲜血,并非鲜红,而是淡淡的粉色。 “怎、怎么会这样?”别说围观的人,连那男子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切,刀尖上被她悄悄涂了药粉,别说那男子,这把刀现在划谁的胳膊,流出的都是粉色的血。 辛怡在南梁多年养成的习惯,为了自身安全,出门时有随身携带药粉和匕首的习惯。 眼下见大家都被这情形骇住,辛怡轻咳一声,扬声道: “连血液的颜色都变了,大家这下相信这蛇的毒性了吧?” “信了!信了!信了!”众人被唬,自是纷纷倒戈,支持起了辛怡。 尤其那卖花茶的小姑娘,当场都吓哭了,扑通跪下,一把抱住辛怡的腿:“求公子无论如何,务必救救我家哥哥。” 辛怡等的就是这句话,胸有成竹往旁边的竹椅上一坐:“这事简单,处理完伤口,再给你一个药方,保你哥从此长命百岁。” 于是接下来,在小姑娘的再三邀请下,辛怡真就当着众人的面,帮男子清理起了胳膊上的伤口。 其实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是要让众人都意识到这红顶蛇的毒性,提高警惕,避免像上世一样,毒都蔓延到无法控制了,太医们还束手无策,寻不到根源。 不过,流出的血虽被辛怡做了手脚,但红顶蛇的毒却是真实的。她这边刚给男人包扎完伤口,就见旁边一只小白狗,竟晕晕乎乎如喝醉了般,一头扎进了河水里。 原来她从伤口挖出的腐肉,一不小心被这傻狗给偷吃了,才致使其间接中了蛇毒,出现这种反应。 不过这狗的出现,倒是帮了辛怡的大忙,甚至不用她过多强调,众人就完全意识到了这红顶蛇的毒性,更有那几个热血壮汉,已自动自发组织起来,去河里捕捉这红顶蛇去了。 “今晚你哥可能会发低热,用这方子抓了药,一日三次,连服十日,毒即可全解。”辛怡处理完伤口,唰唰唰,又写起了方子。 张神医,对不住了,再一次盗用了你的心血。 前世因着这毒蛇,盛京城内到十月底时,场面几乎失控,老百姓病的病,死的死。文昭帝没办法,紧急召集张民升、太医,及民间所有声望的大夫们,把他们关在一个大宅子里,不眠不休研究解毒药方。 而辛怡眼下写得,就是那帮人苦熬一个多月,辛苦研究出来的良方。 辛怡留下方子正要走人,又听扑通一声,竟是那男子给他跪下了。 “公子救命之恩,我宋良辰没齿难忘,还望恩人留下姓名,容良辰日后结草衔环。” 宋良辰?! 辛怡一愣。 这名字前世她可太熟悉了。 因着前世大考,表哥是探花,状元郎就是这位宋良辰。 只可惜听说张榜前日,这状元郎已蛇毒发作身亡。其妹撑着看完他的成绩,一口鲜血喷出来,亦直接死在了榜下。 因当时这兄妹俩的遭遇太过惨烈,位良辰更是有史以来最悲摧的状元郎,以致于这事传得,连辛怡这长年关在内宅的女子,最后都听闻了此事。 “免贵姓顾。救命之恩谈不上,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公子若有心,他日若见别人落难,及时出手相助足矣。”药方本就不是她研究出来的,辛怡自不好邀功。 于是乎,挥挥衣袖,留下豪言壮语,潇洒地走了。 殊不知,不远处茶楼二楼窗口,有一道目光正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 “呵,自己忙得分身无术,日夜颠倒,她倒是潇洒,跑到这里冒充圣人来了。”顾定方攥了攥手里的茶盏,无奈摇了摇头。 沐风脚步匆匆进门:“世子,夫人已经走远,可要现在动手?” 顾定方放下茶盏:“动手吧。” 第22章听说夫人病了? 辛怡并没回定国公府,而是直接去了长兴侯府。 自上次毒佛串事发,长兴侯夫人丁氏悔恨交加昏倒后,病情就加重了,每天昏昏沉沉,睡得比醒得还多。 这几日,长兴侯连自己的腿疼都顾不上,重金招募了不少民间神医给夫人治病,今日已是第五拨了。 辛怡下了马车一进门,就见辛恒一脸凝重地坐在院子里,自己跟自己对弈。 “大哥,大夫怎么说?” 辛恒放下棋子,无奈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找不出病根,只开些滋补养神的药敷衍了事。父亲因为此事已两天未吃饭了。” “你再劝劝爹爹,大家都先别急,我回去想想办法。”辛怡这几日等顾定方,其实就是想让他帮忙请张民升给母亲看诊。 前世母亲在她大婚一个多月后病情突然加重,却正赶上蛇毒蔓延,大夫们都被文昭帝关了起来,苦研解蛇毒药方,以至于母亲病情被耽搁,不幸病逝。 辛怡本以为这世怎么都来得及,不料随着她上次中佛串之毒,害得母亲担心紧张情绪激动,病情随之提前加重。 张民升请不动,而顾定方这个神经病,最近也不知到底在忙什么,连面都见不上了。不行,自己必须想想办法,逼也要把那厮给逼出来。 顾定方忙完已近子时。 他今日去城南,本来是为了搜捕潜伏在京城的刺客,不料随便捉了两条蛇送到张民升那,送来的检测结果却惊了他一大跳。 那蛇并不是普通的蛇,是有人用毒药专门喂养出来的,蛇本身不仅有剧毒,蛇毒还有很强的传染性,一旦待小蛇长成,肆意繁殖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明日早朝必须部署下去,着兵部派人在城内城外所有水域进行打捞,看到这种蛇,立即捕杀。 还有那些个刺客,今日又扑了个空,自那天刺杀得手之后,他们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想到明日还有那么多棘手的事急需处理,顾定方调转马头就准备往宫门的方向奔去。 不料鞭子还未抽下去,身后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世子,夫人病了。”素心一跃跳下马,沉声回禀道。 素心是前几日兰心出事后,顾定方派到辛怡身边的侍女。 辛怡找不到顾定方,便给素心下了死命令,如果今晚上不能把顾定方请回来,她明天一早就拎着包袱直接走人。 顾定方听了素心汇报眉头一蹙:“可知什么病?可有请大夫看过诊?” 素心头垂得低低的:“夫人只嚷着心口疼,不许府医瞧。” 这臭丫头,又仗着自己懂几分医,在那里硬撑。 顾定方咬了咬牙,一转马头便朝着定国公府奔去。 小丫头前几天刚中了佛串的毒,今天又帮人清蛇毒,会不会两个毒交叉感染,病情加重了? 顾定方心中忐忑,抽得大黑马只恨不能长双翅膀直接飞了。 紧赶慢赶到了锦心院,却见院子里黑乎乎一片,连盏灯都没留。 胡闹,病了还不留人值守! 顾定方冷着脸推开门,外间锦凳上,莲心倒是守在那里,此时脑袋一点一点地正在打盹。 “你家小姐呢?”顾定方黑着脸问。 病了不唤府医来侯着,留个丫环在这有什么用?做事越来越没轻重。 莲心小心翼翼指了指里间,悄悄退出去,顺道把房门也给带上了。 顾定方一心想着辛怡的病,并未察觉。 奔进里间,绕过屏风,就见内室静悄悄一片,床幔层层垂落,只有床边矮几上留着一盏烛光。 总不能疼得太狠,晕过去了吧? 顾定方心里担忧,三两步冲过去,一把掀开床幔。 就见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锦被上,他的小娇妻穿一袭素色长裙。面色如玉,肌肤赛雪,我见犹怜地趴俯在一个宽大的引枕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而在下面大红锦被的映衬下,直衬得小人儿恍若冬日妖冶红梅上的一掬白雪,美得动人心魄,白的光彩照人。 许是听到掀帘的动静,辛怡缓缓睁开眼,刚睡醒的她还有点懂,杏眸水雾氤氲,怔怔地看着顾定方,半晌没太反应过来。 顾定方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干,费力咽了口唾沫正要开口,倒是床上的人儿缓过来神,娇滴滴开了口: “夫君,回来了。忙了一天饿了吧?桌上还给你留着小馄饨呢。” 顾定方余光扫了扫。 就见不远处的圆桌上,果然放着一个红梅纹饰的汤蛊。 这个时候,那点馄饨怎么可能解得了饿,顾定方挑了挑眉:“不急,听说夫人病了?” 辛怡蹙了蹙眉,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嗯。” 顾定方忽然有些想笑,如果病人都如夫人这般气色,那全天下的大夫还不得都失了饭碗。 只是这话,他自然不可能明着说出口。 “哪病了?”顾定方盯着辛怡灿若桃花的小脸,眸子暗了暗,又问。 “这里。”辛怡指了指心口,声音貌似都带了几分委屈,“疼!” 顾定方也不多话,伸手就往那里探去。 高高的山峰被他摁下去一角,触手绵软滑腻,激得他身子跟着一僵。 莫名其妙被吃了豆腐,辛怡又惊又气,一把打开他的手:“你干嘛?”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顺势问起大夫的事吗?怎么就忽然动起手来了? 顾定方嘴角勾了勾:“我想帮你揉揉。” 结果他不笑还好,一笑辛怡脸都跟着白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觉得她对这个暴君前夫或许还不够了解,他哪里只是残暴,他分明还很…… 辛怡双手护在胸口,连连往后退了好几寸:“你又不是大夫,你揉能管用吗?” 话落,见顾定方脸色一变,忙又纠正道:“哦不对,这个地方,大夫也不可以随便揉。” 说完,顾定方还未表态,她自己先懊恼地捶了捶头。 这都乱七八糟说得什么呀,怎么就莫名其妙被这臭男人给带偏了。 “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身上的可能毒性加重了。不若,你明天把张民升请过来给我看看吧。”一咬牙,辛怡索性也懒得绕弯子了,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 第23章妾身床小,坐不下您这大神 顾定方好说话地点了点头:“好!”本来他也提前约了张民升,明天要给她复诊。 太好了,没想到这么快愿望就达成了。 “谢谢夫君!”辛怡欣喜地扑过去,一把搂住顾定方的脖子,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温香软玉在怀,顾定方心里也跟着一软。 这样的娇妻简直不要太可爱。 他一把怀里纤腰揽紧,正要低头好好亲个够本。却听怀里小人儿又甜甜地开了口: “夫君,明天我正好回侯府有点事,不若就让张神医直接去侯府,顺道也帮母亲看看吧?” 顾定方一顿。 宫里的人还昏迷着,还有红顶蛇的毒更是迫切,张老头怕是分身无术吧。 “母亲是旧疾,不急这一时。”顾定方斟酌着回道。 笑容凝在辛怡脸上,她唰一下推开顾定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不是,顾定方你什么意思?让你找个大夫,顺道给我母亲看看诊而已,你就不乐意了?” 顾定方也颇有些头疼,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解释道: “平素自然没问题,只这段时间张民升真的很忙,明天最多只能抽出一柱香的时间来。” 辛怡:“那就叫他先给母亲看诊。我不急这……” 话未说完就被顾定方冷声打断了:“不行!” 上次佛串的毒如此凶险,都三个月不能行房了,若是再有差池,这辈子还让他去当和尚不成? 见顾定方态度冷硬,辛怡心头的火蹭一下也上来了:“为什么不行?我的身体我自己说了算。” 只要能救母亲性命,别说让她只是少一次复诊,就是折她十年阳寿,她也心甘情愿。 辛怡这边上了头,谁知顾定方脾气比她还大:“你现在是本座的人,你的身体,得本座说了算。” 本座?! “好,不错!您厉害,您指挥使大人,别说妾身一介小女子,这全北齐都是您说了算,行了吧?” 辛怡咬牙,一脚把人踹下床,唰一下合上了帐幔, “那您就自个去外面,好好算去吧。妾身这床小,坐不下您这尊大神。” 她也是多余,没事自取其辱地求这臭男人做什么? 就他前世那暴君行径,骨子里满满都是刚愎自用、自以为是,怎么可能会懂亲情冷暖,会对自己的家人爱屋及乌嘛。她可真是太异想天开了。 顾定方也不想跟辛怡吵,实在是这段时间情况特殊,宫里根本离不了张民升,就这一刻钟时间,还是他硬挤出来的。 忙了一天他也累了,见圆桌上那蛊馄饨还冒着热气,他起身就准备过去吃。 谁知刚舀起一个,还未放进嘴里,就见那床上小人儿一阵风似地卷了过来。 “指挥使大人如此钢筋铁骨,六亲不认,还吃什么宵夜呀。”辛怡一把夺了他的勺子,端起那蛊馄饨,一股脑倒进了门后的白瓷小盆里。 辛怡越想越气,若不是以后还得靠他出面,才能请得动张民升,辛怡这会杀顾定方的心都有了。 而顾定方却是到这时才发现,这房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狗窝。里面小白狗本来睡得正香,突然被吵醒,正睁着又无辜地大眼睛瞪着他看。 以前地位不如一个远房表妹也就算了,现在连新来的一只狗都不如了。顾定方内心忽然升腾起一丝悲哀。 不料,他没有想到,让他更悲哀的还在后面呢。 “不好意思,我这房间也太小,容不下指挥使您这么大的神,您还是去别处安寝吧。”辛怡趁其不备,一把将人推了出去。 咣地关上房门后,还不忘故意拔高声音训那门后的小狗:“百福,你姐姐我费劲巴拉地把你从河里捞出来,就是让你帮着看门的。” “记住了,下次这歹人再进门,你就把人给我咬出去。” 歹人顾定方在门外站了半天,很是无语。 虽然明天早朝有很多事要处理,他也没打算在这留宿,可是这不留和被赶出来是一个意思吗? 他就不明白了,岳母那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听说生熙熙时落下的毛病,这些年一直病病歪歪,早一刻晚一刻看诊有什么区别,为何这臭丫头非跟自己叫板赌气? * 第二天。 辛怡自然没有乖乖在府里等张民升复诊。 因为她一早又收到了安顺送的信,天一亮就赶到了永定河边。 “公子,小的这次看得真真的,天快亮的时候,这边院门响过,有两个人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安顺昨夜挨了莲心的打,为了争一口气,拿到确切消息,在屈宅门口的树上蹲了一整夜,没想到,还真让他看到了真人。 不料话音刚落,莲心又一巴掌打了过来:“人都走了,你才叫小姐过来,能顶什么事。” 安顺捂着脑袋委屈坏了:“人是出去了两个不假,可我也没说里面留守的没有人了呀。”他可是看得真真的,当时是三个人,出去了两个,院子里还有一个小个子的。 “好啦,你们在这吵有什么用。有没有人,咱们到地方一敲门不就知道了嘛。” 辛怡昨晚被顾定方气得没睡好,这会脾气也有点差,“见了面就吵,吵得人头疼。” 辛怡发了脾气,莲心和安顺互瞪一眼,立即噤了声。主仆三人各怀心思,沉着脸正往槐花巷赶,身后忽然传来几声疾呼。 “顾公子,顾公子,请留步。” 辛怡回头,竟是昨夜那卖花茶的小姑娘,怀里抱了好些个瓶瓶罐罐,正气喘吁吁朝她奔来。 “宋姑娘呀,你哥哥好些了吗?”待小姑娘跑到跟前,辛怡脸上立即又换上了得体亲切的笑。 “已经没事了。就像您说的,昨夜发了低烧,头有些晕,但是喝完药,很快就好了。” 小姑娘说着,将手中东西一股脑往辛怡怀里塞, “恩公,昨日事发突发未来得及答谢,这些花茶都是小女子自己制作的,还望恩公不要嫌弃……” 莲心是个急性子,见这边小姑娘拉着辛怡三两句话谢不完,向辛怡打过招呼,自己先行去了槐花胡同。 瓶瓶罐罐有点多,辛怡送走小姑娘,让安顺把东西先送到车上,转身去胡同里找莲心。 不料到了曲宅跟前,仍是铁将军把门——大门紧闭。而胡同里静悄悄一片,根本没有莲心身影。 第24章人都抓错了,不杀留着过年呐 难道莲心没敲开门去了别处? 毕竟刚才她与安顺斗嘴,自己还说了她两句,以莲心的脾气,还真有可能跟她赌气耍小性子。 这小丫头是彻底被自己惯坏了。 辛怡无奈摇了摇头,准备去胡同另一头找找。 不料刚走两步,“扑通”,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辛怡猛一转身,身后仍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声音好像是从院子里传出来的。 辛怡眯了眯眼,盯着那扇紧闭的院门半天没动,倏地,在那破败腐朽的门板上,她发现一抹耀眼的丹红。 联想早晨安顺去怡心院送信时,莲心正坐在廊下用凤仙花汁包指甲。辛怡瞳孔一缩,转身大步进了隔壁的院子。 曲宅内。 莲心被人堵了嘴巴,捆了手,就藏在大门后边。 刚才那声闷响,是她趁身旁之人不注意,踢倒旁边的木桩造成的。 她之前先行过来敲门,谁知手刚碰上门环,忽然从门内伸出一双大手,捂住她的嘴,拽着就往里拖。 莲心情急之下扒住门板,谁知指甲都被抠断了,人还是被拖了进来。 眼下那挟持她的人,见外面辛怡走远,一脚将莲心踹翻在地,从怀里掏出把匕首指着莲心骂道: “小杂种,昨天坏了爷的好事,今天还不老实,看来爷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是不可能晓得马王爷有几只眼了。” 莲心又急又怕,看着面前的小个子男人不住地摇头。她都没有见过他,怎么可能坏他的好事嘛。 不料那男人却对她步步紧逼,阴冷的眼神看着她,如蛇蝎般恶毒,似乎下一秒就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你说,爷到底是先划花你这张俊俏的小脸呢,还是先放点你的心头血,安抚一下我剩下的那些小宝贝们呢?” 小个子拿刀子正在莲心脸上比划着,冷不防斜后方东厢房里忽然冲出一个瘦高身影,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六子,你疯了吗,谁让你没事劫持他的?”瘦高个子蓄着满脸的络腮胡子,愤怒地指着小个子,铁青着脸质问道。 他们在槐花胡同蛰伏了这么多天,眼看就要避过风头,谁料忽然出了这档子事。这小子一个不注意,竟把人劫持进了院子里。 络腮胡突然出现阻止那个叫六子的,本是好事,不料莲心看到他那张脸,唰一下瞪圆了瞳孔。 瘦高个子,络腮胡子,身材精瘦,这这这……,这不是昨天在桥上卖竹蜻蜓的那人吗。 “我劫持他怎么了,难道不该吗?” 小个子爬起来,与络腮胡对峙道, “你又不是没看到,我辛辛苦苦培育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把那些红顶蛇养那么大,结果因为他一句话,全给毁了。明着告诉你,我今天不仅要劫持他,我还要杀了他。” “你敢?”络腮胡子挺身拦在莲心前面,“你知道他是谁吗?杀了他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 “麻烦?我们此行不就是过来找麻烦的吗?多他一个又怎么了?”小个子不管不顾,企图绕过络腮胡子去刺莲心。 络腮胡顺势一把擒住他的手腕,指着一旁的莲心道:“你没听到他昨日自称姓顾吗,盛京城内姓顾的只有定国公一家。看他这般年纪,想来定是顾定方那活阎王的哪个堂……” 络腮胡说着,无意中瞟了眼莲心的脸,突然,就顿住了。 旁边小个子还等着他往下说呢:“怎么了?他是那活阎王的什么呀?” 络腮胡忽然就松了小个子手腕,转身大步往房间走去:“你赶紧处理了吧。” 小个子被他给说懵了:“喂,你怎么回事?刚才不让杀的是你,这会让赶紧处理的也是你。出尔反尔,你吃错药啦?” “我吃错药还是你吃错药?蠢的跟猪一样,人都抓错了,不杀留着过年呐。”络腮胡头也不回的训斥道。 “抓错了?”小个子用手扶着下巴,眯着眼睛打量莲心半天,“昨天那小子不就穿着这身衣服吗?” “衣服是这身不假,可人却不是这一个。” 络腮胡子已经进了房间,声音从里边闷声闷气地传过来, “你处理完了就进来收拾东西,我们得赶紧转移。听说锦衣卫今天还要过来搜查。” 听着两人一问一答,莲心哪里还能想不明白。永定河里那红顶蛇,怕就是这帮人故意放的。 昨天小姐救那宋良辰时,无意中道出蛇的毒性,惹的周围百姓大肆捕捉,坏了他们的好事,而早上因为她染丹寇,不小心弄脏了衣服,讨了小姐的衣服过来穿,所以小个子就认错了人,把她当成小姐绑架了。 只不幸的是,眼下她却被那络腮胡给识破了身份。可以说,不只是她,小姐的危险更大。 莲心担心坏了,可手被绑着,嘴被堵着,她该怎么给小姐报信呢? 莲心一心想着她家小姐,却没注意到,那小个子见络腮胡不再阻拦,已举起匕首朝她刺来: “管他是谁,先杀一个让宝贝们吃顿好的再说。” 莲心躲无可躲,眼看匕首就要刺进胸口,“啪嗒”,伴着一声轻响,就见从不远处的墙头上突然飞过来一颗石子,直接打落了小个子手中的刀。 然后在小个子转头查看时,又一颗小石子飞过来,直中小个子太阳穴。 小个子眼一翻,一头栽在了地上。 两颗石子都是从院墙那边飞过来的,莲心扭着身子好奇望过去,就见她家小姐正晃晃悠悠骑坐在墙头上,手中抓着几颗小石子扔着玩。 “唔……唔……”莲心往络腮胡所在的房间,努力的摆头,示意辛怡小心。 “嘘~”辛怡用食指竖在嘴边,示意莲心少安毋躁。络腮胡在房间里,她当然知道。 “六子,处理完了吗?”很快,房间里又传来络腮胡子的催促声,“处理完快些过来,你这些瓶瓶罐罐的,哪个带,哪个不带呀?” “六子,六子……” 喊了半天没动静,络腮胡子终又无奈走出了房间。 站在门口看了看,见小个子和莲心都躺在地上,半天不动弹,粗声粗气地骂道:“你小子又不是没杀过人,至于吓成那样么,没事装什么死……” 话刚骂一半,就听扑通一声闷响。然后,后脑嗡的一下,好像有什么重物击在了上面。 他下意识转头,就见昨日那自称姓顾的小公子,不知何时进来了,手里还握着根棍子,棍子上沾满了血,也不知从哪弄的。 “你,你……”络腮胡指着辛怡,话未说完,腿一软眼一闭,扑通栽在了地上。 解决了麻烦,辛怡赶紧上前,帮莲心解绳子。 “小姐,昨天河里那些毒蛇,就是他们放的……”莲心摘了帕子,赶紧将听到的向辛怡汇报。 “一切等回去再说。此地不宜久留。” 辛怡拉起莲心就往门口奔。她直觉,这院子阴森森的,肯定藏着不少猫儿腻。 不料,二人跑到门口,手还未碰到门栓,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古怪嘶哑的声音。 “小公子来都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呀。” 第25章怡心姑娘,别来无恙 辛怡回头,就见身后西厢房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鹤发童颜的老者。 辛怡看清对方长相,心中不由得一喜:“您是……曲神医?” 前世她曾见过几次,曲竺确实长这副模样。只这老头前世不爱开口,她并不知他声音竟这般难听。 “嗯。”老人冲她点了点头,说出的话如锯木头般刺耳,“老朽确实姓曲,只是不知小公子三天两次上门,找老朽何事呀?” 曲竺这行为举止,又赶在这时候出现,不可谓不怪异,可是辛怡一想到父亲红肿的双腿,走路时的痛苦,心情就没办法平静。 她必须赌一把。总之这院子刚才她也观察半天了,除了眼下突然冒出的这个曲竺,应该没有其他人了。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思及此,辛怡连忙道: “是这样的曲神医,我父亲腿上有旧疾,赶着阴雨天就犯病,听闻您是这方面的圣手,想请您去看看。” “看病呀,老夫已多年不出诊了。你去找别人吧。”老人摆了摆手,转身就要回屋。 辛怡急忙上前拦人:“别呀曲神医,我父亲的箭伤是十三年前落下的,除了您,别人根本医治不了。” 老人盯着辛怡看了半晌,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犹豫道: “老朽看你小子也是个孝顺的。孝心可嘉,这样吧,你先进屋把你父亲的具体病症写下来,待老夫略作准备后,回头抽时间带着医具上门一趟。” 说完,转身先去了客堂。 辛怡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没问题。” 见辛怡答应的这般爽快,莲心吓坏了,赶紧从后面拽住她: “小……公子别去,这老头阴阳怪气的,又跟刚才那俩坏人是一伙的,您别跟着他走,我害怕……” “别怕,我心里有数。” 辛怡轻拍了拍莲心的手,安抚道, “你去胡同里等我。一会若是情况不对,你就赶紧跑。” “不,我不走,我要跟您在一块。”莲心拽着她的衣袖不撒手。 “听话,你跟着,只会拖我的后腿。”辛怡一点点将袖子从莲心手里拽出来。 她想好了,进屋后趁曲竺不备,她直接把人打晕,拖走。 甭管他是哪路神仙,是好是坏,有一点不可否认,前世父亲的腿,确实是他医好的。黑猫白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 辛怡亲眼盯着莲心安然无恙地出了院门,这才慢吞吞往客堂走去。边走,边悄悄摸出袖中匕首。 辛怡后脚刚迈入客堂,咣铛一声,客堂门在她身后倏地就关上了。门外突然闪出一个黑衣人,举起长刀,直朝她砍来。 辛怡身子一侧,轻松躲过对方的进攻,随后脚尖一点,一闪,人已来到黑衣人身侧,左手一挥,寒光划过,黑衣人喉部已多了个寸长的口子,鲜血汩汩流出。 “唔唔……”黑衣人捂着被割破的喉咙,不可思议地指着辛怡,扑通一声栽在地上没了气息。 “好,很好。多年不见,姑娘依然好身手!”就在辛怡杀完黑衣人,准备向曲竺出手时,其突然为辛怡喝起了彩。 辛怡被他说得一愣:“什么意思?你之前见过我?” “怡心姑娘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呀。” 曲竺貌似并不怕她,抚须一笑, “我们五年前见过面的,当时您这套刀法,可是让老朽大大惊艳了一番。怡心姑娘,别来无恙啊!” 怡心姑娘…… 五年前…… 辛怡眉头微觑:“你是南梁人?” 管他呢,不管哪里人,先抓回去给父亲治好腿再说。 就在辛怡心一横准备出手时,伴着院门咣铛一声被踹开,又关上。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小姐……”是莲心的声音。 事不宜迟,辛怡拿刀抵在曲竺后心,推着人出了屋。 院子里,就见莲心再次被人绑了,周围还多了好几个身穿平民服饰的壮汉。 “先生,永宁河边来了大批锦衣卫,您必须尽快转移。还有,我们在院子外发现了这小子,怕……”其中一个左脸有疤的人,看到曲竺,上前就开始汇报。 话说一半,恍然发现藏在他身后的辛怡,突然就卡住了。 倒是曲竺,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们从秘道先走,不用管我。” 然后又一指莲心道:“顺道把那丫环解决了,免得一会吱哇乱叫地碍事。” 莲心本就吓坏了,听到他这般说,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我看你们谁敢?” 赶在刀疤脸动手前,辛怡大喝道。 “姓曲的,劝你不要太嚣张,真当本姑娘拿你没办法。告诉你,他们谁若是敢动我那侍女一根手指头,姑奶奶立即宰了你。” 辛怡说着手上略略用力,刀尖上真有血珠慢慢沁出。 不料,她威胁的话出口,对面刀疤脸还未开口,倒是那姓曲的一声朗笑,不仅面上毫无惧色,反倒一转身,直接用心口抵向了辛怡手里的刀尖。 “怡心姑娘若是想杀我,刚才就已经动手了不是吗?” 曲竺看着辛怡,一步步向她逼近, “我赌怡心姑娘为了你生父长兴侯那条腿,根本不敢动我。” 曲竺说得没错,辛怡真的下不去手杀他。 前世母亲去世后,为了治父亲的腿,她请遍天下名医,最后只有这曲老头治好了。她若是失手把人杀了,父亲的腿真就没救了。 于是乎,曲竺每往前走一步,辛怡就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而就在她犹豫不决、一再退让的当口,辛怡只觉颈上倏地一阵刺痛,一把尖刀,咣一下架在了她肩上。 “长兴侯府的小姐,看来她是那顾阎王的女人?” 刀疤脸挟持着辛怡,一脸敬佩地看着曲竺道, “先生英明,有了她,咱们出城就方便了。” 曲竺得意一笑:“少废话,带着她,从西厢房的地道尽快出城。” 说完,转身带着人大步往西厢房走去,眼看抬脚就要进门,辛怡只听“咻”的一声鸣镝响,眼前突然划过一道金光。 然后扑通一声闷响,前面的曲竺突然半跪在了地上,曲起的那条腿膝盖处,正插着一支尾端泛着金光的箭矢。 第26章我要跟他和离 事发突然,劫持辛怡的刀疤脸一顿,还未反应过来,手腕突然一阵刺痛传来,刀咣铛一声掉在了地上。 竟是电光石火间,辛怡快速拔下头上簪子,狠狠划破他的手腕,一闪跳到了别处。 其实刚才走出客屋时辛怡就发现了,那处她叮嘱安顺躲着放哨的树杈上,竟然换了人。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但是那若隐若现的身形,不是顾定方还能是谁。 而她之前敢那么大胆地跟着曲竺进屋,就是仗着还有安顺这步暗棋,真有什么意外情况,他可随时出手相助。 至于另一边,失了人质的刀疤脸自然不甘心,随手夺过一把刀,忍痛朝辛怡砍去。 “咻”,又一声鸣镝箭响过,刀疤脸胸口中箭,软绵绵倒了下去。 前面曲竺不甘心,挣扎着试图爬进西厢房。 可他每动一下,“咻”,就有一支箭钉在他腿上,然后是胳膊上,直到他摊在地上,完全不能动为止。 “鸣镝箭!是顾阎王的箭!” “是顾阎王找过来了……” 带头的死得死,伤得伤,人群中剩下的人反应过来,全乱了套,开始神色慌恐地四处乱窜。 更有那胆大的,竟试图重新劫持辛怡,以谋得一线生机。 不料“嗖嗖嗖”,四周突然飞来一阵箭雨,那帮人纷纷中箭倒地。 “姓曲的必须留活口。”辛怡一看大有全部灭口的架势,急忙边喊边往曲竺跟前冲。 结果她不喊还好,话音刚落,就见一支金羽箭疾速飞来,直接射穿了曲竺的心脏。 “顾!定!方!”辛怡气得大喊。这种金羽箭,全北齐就只有他一个人用。 “你脖子受伤了?”顾定方走过来,完全无视辛怡的愤怒,掏出帕子,还试图帮她擦颈上血渍。 “我不要你管!”辛怡赤红着眼,一把打开他的手。 曲竺死了,父亲的腿就彻底治不好了,对于这个结果,辛怡难以接受。 “顾定方,你是不是存心与我作对?你是不是就是见不得我的家人好?” 辛怡恨恨地看着顾定方,一字一顿地质问道, “我明明都说了,姓曲的必须留活口,你为什么还要射杀他?” 亏她之前还想着对他好些,跟他好好过日子,他就是这么回应她的。 让他请张民升给母亲看病,他不肯。 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个神医,父亲的腿眼看有希望了,却被他一箭射死了。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碰上这么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辛怡这边火冒三丈,顾定方却自始至终都十分平静,狭长的眸子半眯,淡淡开口道:“姓曲的是南梁刺客,前几日在盛京行刺贵人,必须得死。” 辛怡听得都要笑了。 “顾定方,你少在这扯谎。还姓曲的行刺贵人?我怎么没有听说最近有什么人受伤?”就算诓人,拜托也找个令人信服的借口好不好? “还有,既然你确定他是刺客,更应该带活口回去审呀,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你还找得出幕后真凶吗?” “不要告诉我,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你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顾定方眸子暗了暗:“就是因为什么都懂,他才必须死。” 说着,突然出手,一掌砍在颈后,将辛怡击晕了过去。 傻子,人如果活着带回去,你在南梁的身份就曝光了。 * 夜幕下的怡心院灯火通明。 房间里辛怡脖子已经包扎处理好,张民升给她切完脉,正趴在旁边的书案上写药方。 “小姐,时辰不早了,世子在院子里也站半天了,您就让他进来吧?”莲心端着盅汤上前,小心翼翼替顾定方求情道。 杀曲竺这事,她是站世子这边的。那曲老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知小姐怎么想的,非口口声声那人能治得好侯爷的腿。 明明是个江湖骗子好不好,也不知道小姐怎么就对他那般盲目信任。 辛怡接过汤盅都要喝了,一听到顾定方的名字,整个人立即就不好了:“让他走,我不想看到他。” 莲心撇了撇嘴,小声提醒道: “小姐,这样不太好吧?毕竟这里是定国公府,可是人家的地盘呢。您把世子赶到院子里,晚上都不让进屋,若是让老夫人他们知道了,也不能答应呀。” 莲心本是好意,不料辛怡听到她这话,忽然就想偏了。 “对哟,这里是他的地盘,他说了算的,我怎么就给忘了。” “莲心,去,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我要回长兴侯府。” 莲心一看就慌了,这咋还越劝越乱了。 “小姐,您这深更半夜的回侯府干啥呀?” 辛怡咬着后槽牙:“自然是跟他和离。”竟然敢偷袭他?那个无情无义的臭男人,她是一天也不想跟他过下去了。 莲心彻底给吓坏了,扑通跪下,一把抱住辛怡的腿就大哭了起来: “小姐,您可万万不能有这掉脑袋的想法呀,您想啊,您与世子的婚事是御赐的,这才成亲几天您就与他和离,那不是打圣上的脸吗?” 关键,世子如果知道是因为她两句话,小姐才跟他闹和离,她还能有幸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莲心抱着辛怡的腿不丢,越想哭得越惨痛,以至于连一旁的张民升都终于听不下去了。 他拿着药方走过去,轻叹一声,试着问辛怡道: “世子夫人,恕老朽多句嘴,您是因为那曲竺的死,在跟世子生气吗?” 辛怡眼一瞪:“难道不该吗?” “我好不容易找到个神医,能看好我父亲的腿伤。结果他非说对方是刺客,一箭给我射死了。不仅不听我解释,还把我打晕。我不跟他生气,难道还跟那死去的曲竺置气不成?” 张民升捻着胡子想了想,很是疑惑地问道: “曲竺是不是刺客,老朽不作断评。只是老夫很好奇的是,世子夫人凭什么就断定,曲竺就能治好长兴侯的腿伤呢?” 辛怡眉尖一挑:“反正他就是有这个本事,就是能治好。”毕竟前世父亲的腿,就是他治好的呀。铁的证据在那摆着,事实胜于雄辩。 见辛怡一脸笃定,张民升无奈地笑了: “世子夫人,恕老朽说句中肯之言。很有幸,十几年前,老朽与那曲竺曾打过些交道,依老朽看,他的医术水平,实在寥寥。并不如您所料的那般高深。” 辛怡听得一怔,随后也跟着笑道:“张神医这话就有失偏颇了吧,您治不好的病,怎么就断定别人也治不了呢?”她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张老头,还是个嫉才妒能的主儿。 况且,就您与顾定方的关系,除了他与文昭帝,谁都请不动您。您确定您说的话是中肯的? 第27章世子夫人真乃医学奇才 面对辛怡的质疑,张民升也不生气,继续慢条斯理地问道: “世子夫人,老朽不知那姓曲的之前是如何跟您说的,只是世子夫人既然医术如此高明,应当明白这个道理的呀。长兴侯当年中了毒箭,骨头切除了一截,这种硬伤怎么可能医得好?” “什么?父亲当年中的是毒箭,还切了骨头?” 辛怡大惊,一时间完全难以置信,“不可能,我怎么从来没有听父亲和兄长提起过。” 张民升无奈摇了摇头: “侯爷未说,自然是怕你们小辈跟着担心,至于世子未说,想来大约是和您一样,也并不知情吧。” “十三年前那场战事,侯爷受了箭伤,只谁也没有想到,那南梁人心思歹毒,竟在箭上淬了剧毒,如果不及时切除那块骨头,腿就保不住了。痛定思痛,侯爷只好两害相较取其轻。老朽当年还在太医院,说起来,骨头还是老朽亲自取的。” “怎么会这样?”辛怡听得有点懵,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在另一个世界时,她就是名外科大夫,自是知晓张民升话中所指,如果父亲的腿伤真如他所讲,别说曲竺,就是换成华佗也医不好的。 可是,前世父亲的腿,也确实被曲竺医好了呀。 “张神医,这,有没有可能事情久远,您把父亲的病情给记差了呢?”辛怡琢磨半晌,不死心地追问道。 张民升胡子一翘,真有点生气了。 “老夫行医这些年,对每一个经手的病患都记得清清楚楚,从未混淆过。世子夫人若不信,可随时去太医院查看病案求证。” 任何人,可以质疑他的人品,但坚决不能质疑他的医术,及对病患的认真态度。 “可是……” 辛怡还想再问,倒是一旁的莲心抢在她之前开了口, “小姐,张神医说得没有错,侯爷的腿当年确实中的是毒箭,伤了根本。这事我听祖母私下讲过,为此,她还心疼侯爷,偷偷哭了好几天。” 莲心的祖母魏嬷嬷是父亲的乳娘,既然莲心也如此说,想来事情是八九不离十了。 张民升见辛怡终于有所动摇,忙也从旁力劝道: “世子夫人,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是您医术如此高明,眼下事实都摆在这了,总不该还想不能吧?更别提那曲竺就是个骗子,当年他混进太医院,亦是另有图谋,根本没有多高的医术可言。” 这已经是张民升第二次提及辛怡的医术。北齐国最厉害的大夫,却再三强调她的医术高明。 辛怡终于意识到不对:“不是张神医,您是如何知晓我懂医?还妄言我医术高明的呀?” 她之前是著名的外科大夫,被称京外第一刀,若论刀功或许是无可挑剔,但在中医望闻问切方面,她那点水平,与国医圣手张民升相比,完全是云泥之别呀。 而此时对面,迎着辛怡疑惑的目光,张民升抽了抽嘴角,亦十分无语。 这还用说嘛,世子夫人到底有什么自我怀疑的? 且不说昨天解蛇毒的药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单就前几日能把佛串的毒中得如此恰如其份,那么凶险,却又在几日后恢复得如此消无声息,这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做到的吗。 没想到这世子夫人脾气虽然有点大,人倒是谦逊低调的很。 张民升轻咳一声,索性也不跟辛怡绕弯子:“老朽斗胆问一句,夫人究竟服的什么药,竟把那之前佛串的毒解的这般快?不知可方便告知在下一二。” 毕竟为着这毒,他回去想了好几个昼夜,都没有想出得体的,又如此立竿见影的药方。 当然,这也是之前,面对辛怡的再三质疑,他都强忍着没发飙的原因。他张民升活了大半辈子,最敬佩的就是比自己医术高明的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辛怡哪能还想不明白,这老头怕是把解毒方子的功劳,都归到自己头上了。 想明白的辛怡很是尴尬,忙红着脸命令莲心道:“你速去把我那些药丸给张神医取一粒来。让他老人家好好瞧瞧。”本就是人家研制的,她哪里敢藏私。既然人都问了,自然是赶紧双手奉上。 见辛怡如此大方,张民升更敬佩了。 世子夫人不仅医术高明,为人更是行侠仗义,在医术上丝毫没有私心。 这样的人,却闹着要跟世子和离,看来真是世子做得过分了。 辛怡当然不知道,因着三两句话,张民升就换到了她这边的阵营。 眼下药丸在手,她却没有立即给张民升,轻抿了抿唇,略有几分不好意思地道:“张神医,药丸我完全可以给您,只是我这病,您看……” 张民升早年间是太医,专给宫里贵人看病的,再一想,辛怡是被世子强娶回府的,立即就明白了。 一拍胸膛,当场保证道:“世子夫人放心,您身上的毒,老朽绝对会守口如瓶,不向外人透露半分。”而所谓外人,自然专指世子。 交易达成,辛怡得意一笑,“张老是个聪明人。” 殊不知,掰开药丸研究后的张民升,看她的眼神更加敬佩了。 这个药方,他只是在脑海中过了一下,尚没有勇气付诸实施,没想到世子夫人小小年纪,不仅研制出来了,还迅速做成了药丸。 真可谓是医学奇才,华佗在世呀。 张民升揣着药丸,深怀感激地走了。只是辛怡却又陷入了沉思。 她还是想不明白,父亲的腿明明医不好,如张民升所说,曲竺的医术也不好,那前世,他到底用的什么法子,把父亲变得与常人无异了呢? “你如果心里有火,气不过,尽管冲我发,别憋着,更别不吃饭。好不好?” 顾定方在院子里等了半宿。见张民升都走半天了,辛怡仍独自盯着烛火发呆。 莲心端上来的饭菜,凉了热,热了凉,她却连碰都不碰。 看来他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丫头倔脾气一上来,又开始跟自己个过不去了。 “熙熙,我错了,今天的事都是我的不对,咱先把饭吃了行不行?” “你身上还有佛串的残毒,经不住折腾的……” 顾定方耐着性子,软话说了一箩筐,不料,辛怡完全置若罔闻。 “辛怡,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你自己?”顾定方真有些急了,摁着小丫头的肩膀,强行将人转向自己,红着眼问道。 第28章眼见的,不一定为真 辛怡一直在思考父亲的腿,压根没听顾定方说的是什么。 这会乍然间看到人,心思一恍,突然异想天开地问道: “顾定方,你说有没有可能,一个人伤了腿截了骨,根本无法医好的,结果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腿就变得完好如初,在你跟前又变成个正常人了?”毕竟她都被毒死后,一睁开眼,还不是又回到了十八岁? “不可能。”顾定方听完眉头蹙了蹙,直截了当地答道,“如果真截了骨,腿怎么可能会完好如初。”还好,丫头生气归生气,总算还肯跟自己说话。 辛怡想到前世,父亲那双腿不仅恢复得完好如初,还曾再次驰骋沙场,英勇杀敌。“可是我亲眼看到的,他的腿就是好了呀。” “熙熙,有时候耳听的,不一定为真。眼见的,也不见得是实。” 顾定方双手捧住辛怡的脸,让她强行看着自己, “就算你亲眼看到了又怎样?或许后来在你面前出现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以前的那位,是另一个人伪装的呢。” 辛怡一愣,对呀。 她怎么没有想到呢,前世父亲后来之所以性情大变,不惜毒杀她,捧别人的孩子上位。有没有可能,最后那个人,根本不是父亲,是别人假扮。 辛怡又仔细回想了下,前世父亲的腿治好时,不仅母亲病逝了,大哥病逝了,莲心的祖母魏嬷嬷病逝了,就连曾经给父亲医过腿的张民升,也在起夜时莫名其妙一头栽死了。所有知情人,短时间内全部消失了。 这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足以证明一件事:那人在杀人灭口,他根本不是父亲。 想到此,辛怡忽然间泪如雨下。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庆幸,幸运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抛弃? 还是该伤心,疼他爱他的父亲,就那么惨烈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被人悄悄害死、替代了。 遥想前世,她总以为,母亲病死时,她没尽上力请到大夫。大哥被赶出京得瘟疫,是受顾定方排挤,亦是她的牵累。愧疚的她,后来对父亲的所有提议,全部大力支持,不想无形中,却在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想到前世胎死腹中的孩子,想到顾定方离世时的万箭穿心,辛怡眼泪哗哗地,怎么都停不下来。 对面顾定方都看傻了。 他说什么了呀,害得小丫头哭成这般。 “熙熙乖,不哭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别哭了行吗?” “今天的事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出手……” 顾定方为哄辛怡,边道歉,边拿辛怡的手不断抽打自己的脸。 而看到那张平素凶残冷酷、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变色的脸,就因为自己落了几滴泪,变得如此惊慌失措,辛怡更心酸了。 “顾定方,对不起,你没有错,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该冲你发脾气。”辛怡扑到顾定方怀里,抱着人好一通痛哭。 搂着怀里泣不成声的小人儿,顾定方既心疼又心慰。他就说,他的姑娘是善解人意的。 他伸手一点点揩去辛怡脸上的泪水,轻声解释道: “熙熙,姓曲的是南梁人,十几年前潜入太医院,只是为了获取情报,如今突然出现,亦是为了谋杀,他真不是什么绝世神医。”他还认出了你的身份。就算再有一次机会,自己或许仍然会毫不犹豫地射杀他。 辛怡哭着点了点头,“我知道,我都想明白了。” 前世顾定方雷霆手段,在他的带领下,北齐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只有被他痛打的南梁人,才会对他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 由此可见,曲竺及之后那个冒充父亲的人,不用想,肯定都是南梁人无疑。 “顾定方,谢谢你。谢谢你帮我解开了这么久的心结。”想到无数次的梦魇中,父亲那张冰冷的犹如恶魔的脸,竟是别人所扮,辛怡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了。 见辛怡一点就通,顾定方快慰地吻了吻她的脸:“熙熙,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不吵架了,好不好?” 辛怡紧紧抱着顾定方的腰,将小脸埋在他怀里:“嗯,我以后再也不跟你闹了。” 顾定方眸子暗了暗:“更不许再提和离的话。” 他是不会允许她与自己和离的。不仅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他都要把她跟自己绑在一起,不允许她在自己的生命中消失。 “嗯,我以后不提了,我跟你好好过,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辛怡抬起小脸,无比认真地看着顾定方,郑重承诺道。 这么悦耳动听的情话,从心爱姑娘的嘴里蹦出来,顾定方听得心中暖流划过,心尖都跟着一颤。 喟叹一声,双手捧着辛怡湿漉漉的小脸,冰冷的唇,从她额头、眼睛、鼻尖,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了那让他朝思暮想的樱唇上。温柔的摩挲,轻轻地辗转,贪婪地攫取着独属于她的馨香气息,用心细细品味。 辛怡双手撑在顾定方胸口,初时只是被动迎合。慢慢地,心头的火被他一点一点点燃,人也开始变得晕晕乎乎。觉得仰着头有些不太舒适,下意识的,使劲往前一扑。 “砰”地一声闷响,顾定方被她扑倒在了床上,而伴着“嘶”地一阵吸气,辛怡也疼得蹙起了眉头。 果然是美色误人,她怎么就把脖子上的伤给忘了。 “小馋猫,弄疼自己了吧?”耳边传来一声闷笑。顾定方抵着她的额头微微喘气,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辛怡脸颊上,酥酥的,麻麻的。 辛怡小脸通红,半是气的,半是疼的,用拳头去捶顾定方的胸口,“让你笑,让你笑,没有良心。”要不是被他撩拨,她怎么可能做这傻事嘛。 不料刚捶了两下,又被顾定方擒住双手,虽然明知道现在不能行房,仍搂着人亲了又亲,厮磨了好半晌。 或许因为终于解开心结的原因,辛怡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清晨,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柩打进来,铺满床头,辛怡伸个大大的懒腰,懒洋洋地睁开眼,突然对上一张“凶脸”。 第29章一碗长寿面 只是那“凶脸”,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可能是刚起床的原因,顾定方头发没有全束,只在头顶随意插了根木簪。额头有碎发散落下来,遮住一部分脸颊,竟稀释了面上的凶,看着莫名多了几分柔和。 其实顾定方五官生得极好,只因长年冷着脸,让人忽略了他的美。 倒是眼下那平素冷冷清清、不带丝毫感情的寒眸里,闪着熠熠的光,藏着掩也掩不住的笑意,辛怡瞧着,竟犹如银河里洒满了细碎的、钻石般的星星,衬得身后的朝阳都失了几分颜色。 尤其那漆黑的瞳仁里,有一个小小的人儿,乌发凌乱,脸颊酡红,怔怔地盯着她看,不是辛怡自己,还能是谁。 见他家傻姑娘醒了就盯着自己发呆,顾定方勾了勾嘴角,俯身在辛怡额头轻啄一口,“小懒猫,起床洗漱吃饭了。” “你你你……”辛怡一个激灵回过神,“你怎么这个时辰还在家,没有出去办事呀?” 顾定方起身往外走,头也不回地道:“这两日在家休息,好好陪陪你。”宫里那位总算还有眼色,醒得还算及时,没误了他的大事。 “谁要你陪了?” “你不在家,本小姐一个人不要太痛快。” 辛怡起身穿衣服,看到身上一颗颗鲜艳的小草莓,羞红着脸,不满地唾弃道, “我呸,道貌岸然的大色狼!” 辛怡洗漱完收拾好,没等到顾定方,倒是莲心喜滋滋地端着个托盘,贼头贼脑地先溜了进来。 “小姐,看,这是什么?” 辛怡随意瞟了眼。就是碗普通的面,上面飘着几片菜叶。 哦,要说与众不同之处,也就是那颗煎蛋,变成了心形。 辛怡虽然不反感面,但是大清早就吃,她多少还有些不太适应。 想着便瞪了莲心一眼,撇了撇嘴不满地道:“干什么,虐待呀,大清早的就让你小姐我吃面?” 辛怡不满,莲心对她的反应更不满,嫌弃地冲她皱了皱鼻子:“我的好小姐,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啦?” 辛怡抬头想了想,半天无果,“什么日子?”自重生回来,一堆的事等着她去做,她怎么可能每天都记得这么清嘛。 莲心无奈摇了摇头,就知道她肯定忘了。“祖宗,今天是九月初二,您的生辰,这是碗长寿面!” 说着,双手将面小心翼翼捧到辛怡面前,献宝似地道:“看看,这可是世子亲自为您做的。” 辛怡下意识眼一瞪:“他做的?” “能吃吗?” 再一想:“你拿什么威胁得他?”竟让那整日提刀杀人的,去给她做了碗面? 辛怡想想这画面,就觉得浑身一阵恶寒。 甚至看着那面,下意识总觉得,碗底会不会藏着一颗鲜红的、刚挖出来的心呐。 怎么就碰上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主子,莲心也是无语了。得亏世子这会不在,要不然看她这表情,心得碎成多少瓣呀。 “我的好小姐,您是怎么想的呀?” “就我,一个小丫头片子,我能威胁得了大名鼎鼎,权势滔天的锦衣卫指挥使?”莲心反手指着自己,不可思议地反问道。 “您是忘了自己的生辰,可是人世子却在心中,一直牢牢替您记着呐。” 平生第一次,莲心忽然有些心疼那位凶脸的世子,嫌弃自家小姐了。 唉,看上小姐这么个脑回路不太正常的人,他也该着是倒霉。 “奴婢亲眼所见,世子天不亮就去小厨房,自己和面,自己擀,自己亲自煮的。里面可是盛着对您满满的爱和祝福,咱能收起你那嫌恶的神情吗?” 经莲心一提醒,辛怡忽然想起来。前世好像也是,每年她生辰,素心都会端来一碗长寿面,说是世子亲自做的。 因为素心本就是顾定方的人,辛怡哪里肯信她的话。 面对这么一碗其貌不扬的长寿面,别说吃了,她连看都懒得没多看一眼,随手就让人端下去了。 只是眼下,话从莲心嘴里说出来,辛怡自然就深信不疑了。 或许因为这世她与顾定方关系缓和了,所以莲心这丫头,貌似对顾定方的态度也变了不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都开始为他说好话,替人家讲情了。 “他还会这事?”辛怡盯着那碗面,仍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她觉得,就算顾定方不在里面下毒药,估计这味道,也比喝药好不到哪里去。 主仆俩僵持的工夫,顾定方进来了。只见他已重新收拾利索,换了衣服,又恢复成了平时凶巴巴的模样。 “夫君,这碗面太多了,我吃不完。分给你一些吧。”辛怡说着,示意莲心再去拿个空碗。 辛怡之所以这么说。一是,她真怕面不好吃,待会剩下太多,顾定方面子挂不住。 另一个则是,前世顾定方去世的日子,就是九月初二,她生辰那天。 她想把这份祝福,分给他一半。希望两人这世都能摆脱前世的厄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老去。 “长寿面分碗吃不吉利。”顾定方对辛怡的反应倒是不稀奇,淡淡解释道,“你先吃,剩下了我再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辛怡哪好意思再推托,好歹是人家一片真心。拿了筷子,夹起一大坨就往嘴里塞。 谁料,一口下去,辛怡眼泪差点下来。 这味道,太熟悉了。 辛怡在另一个世界时,每逢生日,她做刑警队长的前夫,无论多忙,都会抽空给她做一碗长寿面。 他并不擅长厨艺,做的面也并不是特别美味,可毕竟吃了那么多年的味道,辛怡哪怕隔了一世,仍记忆犹新。 而看她这反应,一旁莲心急得额头直冒汗。 我的小祖宗呀,好歹是人世子一片心意,您就算不喜欢,多少吃上两口呀。现在这是几个意思?一口下去,人定在那了。难道世子还在面里给您下毒了不成? “算了,我来吧。”顾定方伸手拿过碗,夺了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显然,他的理解跟莲心一样。见辛怡这反应,也以为她是嫌弃这面不好吃。 只令顾定方没有想到的是,眼看面被他三两下快扒完时,碗却被辛怡抢走了。 “我的长寿面,哪有让夫君全给代劳了。”辛怡捧着碗,含着泪,连汤都喝了个精光。 一旁莲心终于欣慰地点了点头。 她家傻小姐总算开窍了。 刚才那情形,世子脸那么凶,她都怕他面没吃完,先把自己杀了解气。 第30章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吃完饭,辛怡打扮得漂漂亮亮,跟着顾定方上了马车,就见越走,车窗外的风景越熟悉。 “这是……回长兴侯府的路?”辛怡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顾定方。不是说好的去广济寺吗? 顾定方抬手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先办比玩更重要的事,下午再带你出城去。” “比玩更重要的事?”辛怡满头雾水地看着顾定方。 顾定方勾了勾嘴角:“沐风已经去接张民升了,一会就到侯府了。” “张民升?他要给我母亲看病?”辛怡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你不是说他最近很忙吗?” “是,前两天他确实很忙。”顾定方手指下滑,轻抚了抚辛怡颈间缠着的布带,无奈轻叹道,“不过现在,人已经没那么忙了。”还好宫里的人醒了,张民升今天能抽出空。 他可不敢让张民升再接着忙了,就怕他家傻姑娘莽莽撞撞,再私下去寻什么李神医、王神医的,盲目拿自己的命去瞎赌。 辛怡倒了碗茶,双手捧到顾定方嘴边,甜甜一笑:“谢谢夫君!”不管怎么说,张民升肯给母亲看诊,顾定方这个情,她还是会承的。 “你我夫妻,不必言谢。先去看看岳母吧。” 转眼马车到了长兴侯府,夫妻两人下车进去,就见侯夫人仍昏迷着,长兴侯父子眉头紧锁,正为病情发愁。 “哦,我这是,昨天带着莲心偷偷去永定河边玩,不小心撞上几个南梁细作,被他们给劫持了。” “不过顾定方出现得特别及时,很快就把我给救下来了。” 见父兄盯着自己脖子上的伤满脸紧张,辛怡连忙解释道, “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伤,就划了一个特别细特别小的口子,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是顾定方小题大做,死活不放心,非让这么缠着。” 辛怡说得半真半假,长兴侯这几日担心夫人病情,并未出门,见女儿说得轻描淡定,再者说话时也未受伤口影响,便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虚惊一场。 倒是一旁的辛恒,死死盯着自家妹妹脖子的布带,脸色阴沉得吓人。 成亲前,因为顾定方三番两次上门纠缠,最后甚至请了赐婚圣旨来,害得妹妹不得不嫁,他就对那厮的意见很大,眼下妹妹又受了伤,他怎么可能还有好脸色。 辛怡见辛恒脸色这般差。又一想,大哥在大理寺当值,怕永定河边的事根本瞒不住他,正想着将人悄悄拉到一边,再多解释两句,就见门口莲心喜滋滋地跑了过来。 “侯爷、世子,张神医来了。” 辛怡见状心中跟着一喜,连忙停了解释的心思,跟着父兄起身,热情地把张民升请进了里屋。 所有人都在里面陪诊,外间只剩下顾定方一个人。他边喝茶,边静静等着小娇妻。心中思忖着,是一会先带她去广济河里泛舟呢,还是先去广济寺上香呢。 不料等了一会,没见娇妻的影子,倒是辛恒黑着脸先出来了。 “指挥使大人,借一步说话。” 顾定方抬眼瞅了瞅,见辛恒双眼赤红,脸色铁青,一副自己欠他二百两银子没还的架势。 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跟着辛恒出了院子。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处僻静的小花园,顾定方还未站定,就见前面的辛恒突然转身,挥手一拳,直冲他面门就打了过来。 顾定方身子一侧,轻松躲过辛恒的进攻。 一下,两下…… 当辛恒想打第三下时,顾定方突然出手,一掌击中其胸口。再一再二不再三,还打上瘾了不成。 辛恒被顾定方这一掌击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嘴角亦有血丝溢出。 却仍不肯善罢甘休,一副欲从头再来的架势。 顾定方冷冷看着他:“辛恒,如果你嫌命长的话,尽管过来。” 辛恒当然知道自己不是顾定方的对手,他打小对狱案推理感兴趣,只在父亲的强逼下学了些简单的防身术,顾定方哪怕今天站着不动,他也伤不了他分毫。 只此时心中的怒火无法发泄,他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 “对,我就是嫌命长,指挥使大人若对下官有什么气,只管冲我来就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使,冲一个弱女子动手算怎么回事?”辛恒怒视着顾定方,咬牙质问道。 顾定方都被他说愣了:“你,什么意思?”他何曾对什么弱女子动手了? “嘁!”辛恒不屑哼一声,“没想到还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孬种。你敢说,熙熙脖子上的伤,跟你没关系?” 原来是心疼熙熙身上的伤呀。 “这事很抱歉。”顾定方略一沉吟,致歉道,“确实是我的疏忽。” “你的疏忽?”辛恒冷冷一笑,“指挥使大人怕是不是在后悔,事情布置得还不够周全,竟然没能要了熙熙的命,只是不轻不重地伤了她脖子一下吧?” 顾定方眉头微蹙:“何出此言?”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酸腐文人,说话嘴里一半,肚子里一半,藏着掖着,就不能开门见山直接说清楚。 “我何出此言?” 趁着顾定方恍神的工夫,辛恒突然上前,一把扯住顾定方的衣领, “顾定方,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别人都不知道。” “十几日前,玉安公主被刺杀昏迷,就问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是怎么做的?” “你带着张民升,天天守在宫里,连夜里都不回府。顾定方,你如果心中真正喜欢的是玉安公主,当初又何必强娶我妹妹?” 顾定方讨厌这种被桎梏的感觉,一掌拍在辛恒肩头,边整衣襟,边半条斯理地问道:“所以,你认为,昨天永定河边的事,是本座设的套,想一石二鸟?” 辛恒没多少内力,顾定方这一掌下去,哪怕收了力,其仍是被打退了好几步,嘴角仍有血丝不断溢出。 只是他却毫不在意。 “难道不是吗?” 辛恒抬袖随意蹭去嘴角的血,森然一笑: “熙熙一个内宅女子,怎么可能会知道那姓曲的住处?又怎么可能会正好赶在奸人在时敲门?难道不是你故意向她透露的消息,谎称姓曲的能治我父亲的病?” 第31章好奇害死猫 辛恒其实最初也未多想,是那天辛怡回来,无意中提及,想让顾定方出面请张民升给母亲看诊,结果好几天没见到人了,也不知天天在忙什么,连晚上都不回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辛恒当下心中就犯了嘀咕,据他所知,前段时间京中是有刺客出没不假。可受刺杀昏迷的,是玉安公主啊。 顾定方身为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就算追查刺客,也用不着连着多日夜不归宿,连家门都不进呀。 不料,悄悄派人查探过后,拿回来的消息,让辛恒差点惊掉了下巴。 原来这段时间,顾定方这厮除了偶尔带人搜捕刺客,竟然大部分时间都守在公主的玉安殿。 顾定方这个混蛋,当初强娶豪夺将妹妹抢走,却一点都不知道珍惜,转头就把人晾在一边,自己跑去公主身边献殷勤。 这让一向视妹如命的辛恒如何能忍。 而对面顾定方在听到辛恒接二连三的逼问后,略一思索,终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只见他锐利的眼眸微眯:“辛恒,你敢调查本座?” “警告你,最好收起你的好奇心,好奇害死猫。” “鬼才对你的破事好奇!” 顾定方这神情,看在辛恒眼里,就是他心中有鬼,就是被自己猜中了心思。 他强压着心头怒火,用最后的理智同顾定方商议道: “顾定方,如果你想攀高枝更进一步,想尚公主,我们理解你,也愿意成全你。” “你觉得熙熙挡了你的道,占了你世子夫人的位置,行,我们也可以自请下堂。只请你指挥使大人高抬贵手,赐下一份和离书,饶舍妹一命。可否?” 辛恒这边在强忍怒火,而对面顾定方被他三番两次纠缠,亦早已烦了。 “纯属扯淡。辛恒,本座没空陪你在这浪费时间。” 顾定方说完,转身就准备回正房那边,算算看诊的时间差不多了,熙熙也快出来了。 顾定方要走,辛恒自然不能答应。 不要脸的混账东西,馋着锅里的,还想巴着碗里的,连和离书都不肯给,他非得把熙熙害死才甘心吗。 辛恒三两步冲过去拦住顾定方的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不管不顾地塞给顾定方道: “顾定方,你走可以,但是必须先在这和离书上签字。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从今天开始,熙熙与你和离了,不会再回你那定国公府了。” 连和离书都准备好了?! 顾定方黑眸骤然缩紧,抓起和离书扫了一眼,瞬间撕了个粉碎,一把砸在辛恒脸上:“辛恒,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座的家事你也配管?” 辛恒毫不退让:“你的家事我确实管不得,但是我妹妹的婚事,我这个做兄长就能说了算。” “你这个兄长?” 顾定方咬牙,上前,一把揪住辛恒衣领,冷声质问道: “现在想起来你是她兄长了?” “她一个人孤身在南梁被人欺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你这个兄长在哪?” “她受伤病重,奄奄一息时,你这个兄长又在哪?” “就连那佛串的毒,也是旁人在你眼皮子底下给她下的毒,你这个兄长可曾及时发现?” “现在到本座跟前耍你当兄长的威风了,不自量力!” “我我……”辛恒被顾定方问得一哽。 是,顾定方说得没错,他这个兄长确实缺席了十多年。 可就是因为当年他没有陪妹妹出去,让妹妹流落在外受了这么多委屈,他心中才格外愧疚。这一次他才更要挺身而出,哪怕丢了身家性命,他也要帮妹妹逃出顾定方的魔掌。 思及此,辛恒心意更坚定了,直视着顾定方,深吸一口气,孤注一掷地道:“顾定方你少在这转移话题,我还是那句话,这次熙熙必须跟你和离。” “你不同意没关系,我会把这件事给熙熙讲清楚,跟父母禀明。实在不行,我就去面圣。新娘子洞房花烛夜半道被扔下,新婚夫君半个月才见上两面,当今皇上可是明君,我就不信知晓了这些情形,他还会无条件护着你?” 辛恒说着,一转身,真就不管不顾地往外冲去。 “你敢?” 顾定方倏地拔出腰间绣春刀,直指着辛恒道, “辛恒,识相的就退回去。本座这把刀杀过多少人,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熙熙既然嫁了我,就是我的人,我们两个之间的事,用不着你管。” “我若是不退呢?” 辛恒倔劲一上来,不仅不退,真就一不做,二不休地,直迎着顾定方的刀尖又走了半步。 “顾定方,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但凡还有一口气,我就会为熙熙讨回公道,让她与你和离,后半生免遭你的祸害。”身为兄长,他能为妹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辛恒,你别以为本座不敢杀……”顾定方也被激得怒火有点上了头,说着,真就举起了刀。 不料,刀还未落下,就见一道冷光倏地飞掠而来。 “铛”的一声脆响,一把匕首狠狠撞在了刀刃上,成功让刀尖偏离了方向。 “哥哥小心!” 随后就听伴着一声娇喝,辛怡已闪身拦在了辛恒前面。手中的短剑,正对着顾定方的胸口。 “熙熙,你想干什么?谋杀亲夫吗?放下手中的剑。”顾定方冷冷看着辛怡,黑眸浓稠得如散不开的墨。 “你先放下刀!”辛怡丝毫不退让。 她看得很清楚,顾定方刚才就是想对哥哥下手。 想到前世大哥之所以去世,就是因为她与顾定方和离的事,与顾定方大吵一架后,被赶到地方任职,随后才染上瘟疫病逝的。 “顾定方,你明知道我哥没多少功夫,你为什么还要对他挥刀?”辛怡死死拦在辛恒前面。重活一世,她不会让大哥再为她涉险,更不会让他丢命。 “如果本座不放呢?”顾定方冷声反问。黑眸中已有暴虐的戾气在翻腾。周身气场阴沉骇人。 辛怡抿直嘴角,默默拉开架势:“那我们就用手中的武器说话吧。” 与顾定方认识了两世,其实辛怡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和顾定方到这种短兵相接的地步。 毕竟前世两人闹成那般,她把他的御案都掀了,御书房都砸了,顾定方也没有跟她动过手。 重新来过,她想跟他好好过了,结果却事与愿违,两人还越来越交恶了。 更令辛怡没想到的是,随着她话出口,就见对面顾定方真就面无表情地挥起了刀。 辛怡咬紧牙关,心一横,下意识持剑上前去挡。 “噗”,兵刃穿透血肉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