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房东的装穷日常》 1、开门!扫黄了! 至尊皇朝。 一家金碧辉煌的洗浴中心。 二楼,一间开着昏暗灯光的房间内断断续续的响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时不时响起的噪音让房东下意识的皱眉,有些烦躁。 怪了,隔壁那家经常晚上放音乐的不是前两天搬走了吗?怎么还是这么吵? “喂!醒醒!” “别动!都坐着别动!” 房东再次皱起了眉,在昏沉的睡梦中翻了个身,下意识地想拉起被子捂住耳朵来抵挡这突然爆发的噪音,却摸了个空。 好像有点不对,他这是在哪?他的被子呢? “啧,还睡呢?醒醒!” 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还没等房东彻底清醒过来,就感觉有人用手猛晃了自己几下。 这下就是再困倦的人也该醒了。 在一片漆黑中,房东眯着眼清醒过来,下一秒就感觉自己脸上似乎盖着什么东西,痒痒的,感觉有点呼吸不畅。 啧了一声,怀着被人打断好梦的烦躁,他一把扯下了脸上的东西,头顶一盏小灯微亮着,暖黄的灯光瞬间倾泻而下,刚好照在他脸上刺激的睁不开眼。 “什么东西……” 房东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白色的毛巾。 他皱起眉,但是为什么在他脸上? “睡傻了?坐着别动,接受检查!” 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房东顺着看过去才发现这小小的一间房,竟然挤进来了好几个大汉,个个举着大手电,把这房子都照亮了许多。 “……” 房东抓着毛巾的手一顿,他这才想起来今晚因为开车太晚,所以他就在路上随便找了家看上去正规些的洗浴中心,进来按个摩顺便休息一会儿,免得疲劳驾驶出问题。 所以……这是在做什么?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房东刚刚睡醒,又被手电的灯光晃了一下眼睛,一时间眼前模糊不清,眯着眼迅速巡视一圈,发现整个房间里除开穿着警服的人之外,就只有他和隔壁床一个穿着浴袍的男人,除此之外再无别人,于是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应该只是例行检查,跟他想的一点关系也没…… 下一秒,门边的衣柜里就钻出来一个衣着清凉的女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穿着警服的男人。 等等!这是从哪钻出来的? 房东略有些震惊地瞪大了眼,但因为那个女人还站在那边,他只能移开了视线。 “……”沉默片刻后他看向床边叫醒自己的人,眼前晃着一个白花花的光圈,依然看不太清,不大耐烦地皱眉说道:“我是无辜的。” “我今天第一次来这里。” 正在翻他床边垃圾桶的男人头也不抬地回道:“哦,这你说了不算。” 他见怪不怪的继续说,“毕竟很多人都这么说过,你旁边床那个兄弟也是这么说的。” “贺队,找到了。”这时另外一个警察喊了一声,他看起来刚刚查完另一个垃圾桶。 被叫做贺队的男人也没想到有这么巧,他微微一顿,抬起头看向房东,“好吧,隔壁那个目前看起来似乎不太清白。” 言下之意,你这借口不行,甚至嫌疑更大了。 房东脸色扭曲一瞬。 贺元良仔细看了看房东的脸,骨相立体,眉眼深邃,头发很短,几乎只有一层发茬,长相很优越,或许是皱着眉的缘故,总觉得带着点凶戾气,又有点轻浮的痞坏。简单来看,是种不太正经的长相,坏的和现在的场景有种相得益彰的感觉,好像他就合该被抓似的。 而且看上去很年轻。 贺元良微微皱眉,“你今年多大了?还在上学?” 学生出来嫖的他也不是没见过,对于这样的人他总是要更加愤怒和遗憾一些。 在他心里,这样还在上学的年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学生,本应该怀揣着内心的无限勇气与激情去看点世界上干净的,浪漫的,有趣的事情,在梦想和热爱还未被消磨的当下,去体验些更加值得体验的,而不是这么早就踏入泥潭,沾染上这些会逐渐侵蚀掉内心净土的东西。 “……大学毕业有两年了。”房东冷哼一声,他明明是清白的,此刻却被人怀疑是来嫖的,心里有点不高兴,并且完全表现在了脸上。 他上学早些,今年刚刚23。 贺元良有些惊讶,“好吧,身份证拿出来。” 房东默默掏出身份证递给他。 这时衣柜旁边的那个女人似乎被一个警察带出去了,于是房东终于可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将视线瞟了过去。 衣柜里竟然有个洞! 头一次遇上扫黄现场的房东显然不知道这种场合一般都四通八达,没准什么地方就藏着个密道供人偷偷跑路,于是他深深的震惊了。 贺元良看完身份证抬头,就见面前的男人正瞧着衣柜里的大洞发呆。 看着房东痞帅的脸上出现茫然又震惊的眼神,瞧着单纯了不少,他倒是对房东刚刚的话信了几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现场没找到什么东西,比如某些使用过的计生用品。 “手机拿出来。” 房东回过神,默默掏手机。 见他眼神多了几分警惕,贺元良解释道:“只是看看你的转账记录。” 房东哼了一声撇开眼。 贺元良大致翻过记录,也没发现转账记录,看房东的眼神再度温和了些,“抱歉,因为你跟他一间房,所以还是先跟我们走一趟,例行询问过后没问题的话,不会有事的。”他指了指在旁边抱头蹲下的男人。 一般这种事都会在像是单人间这样比较私密的地方发生,双人间比较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兄弟组团的也不少,所以对于房东和另一个男人之间的关系还要进一步核实。 他们要是认识,那房东大概率就属于“嫖|娼未遂”,一顿批评教育也是跑不了的。 房东换上自己的衣服,看着旁边蹲着的兄弟犹豫着自己是否也要蹲。 “你就坐着吧。”贺元良瞟了他一眼,见人挺配合,也没真的发生点什么,宽容不少。 房东心情好了几分,他是不愿意像个犯人似的蹲着的,看着就丢人。 等到了局里,被拉回来的一车人排队等着做笔录。 房东蹲在墙角,看着对面的墙壁发呆。 不经意间他想起今早出门前算的一卦,撇撇嘴。那老头明明告诉他最近几天都会有好运,结果白天去剪头发剪毁了,最后只能全剃个完美符合高中形象管理条例的发型也就算了,晚上什么也没干还被连累抓了进来,这哪算什么好运,简直就是倒霉到家。 正想着,眼前就走过了几道人影,房东看着从自己眼前经过的几双皮鞋,在几双沾着灰尘的鞋子里,一双擦的锃亮的皮鞋就格外的突出。房东早就想换个姿势活动一下酸痛的脖子,于是顺着这双鞋看上去,却不想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刚刚在洗浴中心灯光有点暗,他看不真切,现在这么一看,这个人长的…… 啊,这样的话也不能说是完全倒霉。 房东的视线就像他的人一样充满了压迫感,贺元良正打着电话,突然目光一凝,低头朝视线的源头看去。 “是你啊。”他一顿,目光柔和些许。 还真是个硬茬子。 那一瞬间,刺到他身上的目光存在感实在太强,浑身的肌肉下意识的紧绷,哪怕是确定了目光的来源,也没让他彻底放松下来。 贺元良的视线在房东浑身的肌肉还有那身看着有些廉价的花衬衫上溜了一圈,得出一个结论。 这样的人,如果某天因为打架进来了,他也不会很惊讶。 都说相由心生,就房东那张充满压迫力的脸还有颇具侵略性的视线,就能让人知道这人的脾气必定不怎么好,戾气太重。 而他的身材也给了他这份底气。 看着就是个能打的,绝不会吃亏。 这样的思绪也只是在贺元良的心里一闪而过,他只是职业所在,会对看起来有危险的人下意识的警惕些,但本质并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 坏,大多都是隐晦的,如果所有的坏人都把坏字写在脸上,也不会有如此高的犯罪率了。 好人往往将清澈写在脸上,而坏人惯于将阴暗藏在心底。 这样的贺元良见得太多。 正想着,他就发现房东站起身朝他走过来。 嗯? 贺元良微微一顿,站在原地没动,对手机那边的人轻声说:“你待会儿想来就来吧,我现在还有点事,先挂了。” 刚一挂断,房东便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低沉的眉眼此时明媚不少,唇角微微上弯着,于是凶气便尽数转化为潋滟的不羁笑意,上挑的眼尾弯出一个好看的小钩子。 清澈的嗓音响起,“能加个微信吗?” 他听见房东这么说,语调倒是沉稳,显得长相也没那么轻浮了。 “?”贺元良挑了挑眉,他还是头一次扫黄抓了人,遇见问自己要微信的。 然后房东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什么也没摸出来。 他插进裤兜里的手顿了顿,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的手机现在恐怕还在面前这位身上。 “嗯……”房东抬眼错开了贺元良的眼睛说道:“待会儿问完话把手机还我之后,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贺元良自然知道他掏不出来手机,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有些好奇的问:“为什么呢?” 他还记得半小时前在洗浴中心时,房东对他可还不是这个态度,凶的跟什么似的,这会儿倒是反转了。 房东抿了抿唇,“没什么……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挺有缘分的,交个朋友。” 他看着贺元良的那张脸,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小时候救过自己一命的人,一时间有些恍惚。 原来有些人平时不会轻易想起不是忘记了,而是渐渐深埋心底。就好像少年时遇见的足够惊艳自己一生的人,在时间的消磨下他的面容变得模糊,身影逐渐消散,却在你以为自己已经忘却的时候,冷不丁的又回忆起来,然后发现自己热情依旧。 “也不叫你白加我。”房东看他好像没有同意的意思,特高冷地又加了一句,“我经常去按摩的。” “再遇上这样的事儿,方便我找你举报。” 言下之意就是,加我不亏,给你送业绩。 他们说话没避着旁边的人,那些同样靠墙蹲着的一溜人都是结结实实因为扫黄被抓进来的,人证物证齐全,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惯犯。 他们听了这话,就如同听见有人要抄他们的老家一样愤怒,顿时对着房东怒目而视。 房东也从来不是个会吃亏的人,同样阴狠的看了回去。 他不笑的时候,面相和气质都很凶悍。像是老虎,悠闲的时候瞧着懒散的很,眯着眼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一旦带点凶气,便让人下意识胆寒。 那些大腹便便目光浑浊的人哪能和他比,就身材上来说,孰强孰弱便一目了然,更别说气质与长相上的差距。 房东仅仅只是不含恶意盯着人的目光就足够让贺元良这个治安大队的队长警惕,现在更带几分凶悍的视线扫过去,没一个不怵的,顿时刚刚还气焰嚣张的一众人顿时变得偃旗息鼓,缩头缩脑像个鹌鹑。 “好啊,如果你真没犯事的话。”贺元良眯着眼侧身挡住了房东,他穿着制服的杀伤力犹比房东还要强些,这下就连心里还有些想法的人也默默低下了头。 贺元良很清楚这些人里面必定有些是浑不怕的,一时的避让不代表他们就没有坏心思,没准心里就在盘算着怎么报复房东这个“不合群”的年轻人。 他同意也是为了给房东上一层保障,手机里多个能联系的官方号码对这些人来说是个不小的威胁,就算要动手也得仔细考虑一番后果。 “哥,我给你带饭来了。” 一道温润的嗓音打破了现场有些凝滞的氛围,房东好奇的看过去,然后不感兴趣的收回了目光。 一个气质温文尔雅,看上去一丝不苟的男人,没什么意思。 在房东的眼里,有意思代表着能处,要么最后是兄弟,要么处成仇人。至于这样没意思的人,那都是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 而且听称呼这两人应该是兄弟,只是看上去似乎并不太相似。 他只知道贺元良同意加他的联系方式了,房东微微勾唇,双手握住了贺元良空出来右手道:“等我出来。” 郑重的态度和笑起来的脸硬生生的将此刻的情景染上一丝深情。 被无视的贺庭屿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视线在房东脸上一扫而过。 啊,是他啊。 2、“浴皇大帝” 等贺元良进了房间后,房东又原模原样地蹲了回去。 经常来这里送饭的贺庭屿见贺元良还有工作,于是拎着饭轻车熟路的进了办公室。 进门之前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在灯光的阴影之下,房东的侧脸显出几分冰冷的锋锐,薄唇微抿,整个人有点漫不经心和阴沉桀骜混合的复杂感。一双暗沉沉的眸子虚无的盯着前方,压迫感十足,灯光照映在他的瞳孔上,犹如旷野中燃起的两点野火。 “贺老师,你今天又来给贺队送饭啊?”办公室这会儿还剩一个人没走,看着很年轻,见贺庭屿过来也是见怪不怪了。 队里的人都知道贺元良有个弟弟,在s大当老师,据说还是什么教授,经常过来给加班的队长送饭,他们都很熟悉。 对于这样的知识分子,无论什么职位什么年龄,他们一律尊称为老师。 “是啊。”贺庭屿笑的温和,看上去非常的好相处,“对了小张,我能问问外面那些人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吗?” 他讲话不疾不徐,语调都带着股风轻云淡的味道,令人如沐春风般舒适,迅速便拉近了距离。 “害,”小张撇撇嘴,很是不屑,“今晚上接到举报,那些都是扫黄抓回来的。” 对于那种人,他们都看不上,每次通知家属的时候听那群不三不四的人找各种理由就够让人烦躁的。 “那地方看着还挺正规,估计是同行举报,”小张叹了口气,随即又笑了两声,“不过好在今晚不用我做笔录。” 扫黄抓回来的人,笔录过程最是难受,要细节到用了几个套,做了几次,一次多长时间,多少下都要问清楚。 对着那群下三滥的东西,做一次笔录能恶心的他三小时吃不下饭。为了不影响到贺庭屿的心情,这些腌臜事小张也没细说,只又打了个招呼,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贺庭屿嘴边的笑淡了几分,眉间也隆起一道淡淡的痕迹。 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吗? 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人时的样子,一边觉得可惜,一边又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但人性最复杂,亲近的人尚且不能完全了解,更何况他这个只见了一面的人。 有些人在外面乱搞,家里单位照样瞒的好好的。在外是可靠的丈夫和员工,或许周围人还对他赞赏有加,装的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实际上都不知道进宫几次了,只要有人配合,谁都不会知道。 得益于贺元良,贺庭屿对这些人倒也有些了解。 真是可惜…… 贺庭屿抬手捏了捏眉间,倏地又想起刚刚的场景,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痕迹又隆了起来。 蹲着发呆的房东倒是找到了新乐子。 他余光瞥着刚刚做完笔录出来,蹲在他旁边的人,越看越像刚刚在洗浴中心自己隔壁那兄弟,观察一会儿之后,他确定了。 这人就是连累他今晚被抓的罪魁祸首! 自己乱搞也就算了,胆子竟然大到跟陌生人一个房间。 还他妈拿毛巾把他脸盖上! “喂,”房东眯着眼,看起来十足的危险,“刚刚和我一个房间的就是你吧?” 说着,他还捏了捏拳头,骨头发出“咔咔”的响声。 那人就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长相看着还挺老实,是个秃头,此时冒了一脑门的汗,看起来就像颗肮脏的卤蛋。 房东一想到就是这人睡在距离自己两米的床上乱搞,没准盖他脸的毛巾还是这人用过的……想到这,他的目光中更添一分嫌恶,拳头捏的梆硬。 妈的真恶心!亏他还专门要了间双人间。 房东火从心起,表情看上去更凶了,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怒起暴打他两拳一般。 旁边的男人哪见过这阵仗,脑门上的汗更多了,闻言迅速的离房东远了几步,看着他的表情称得上一句惊恐。 “……你要干嘛?”他说话还带着颤音,眼神乱瞟,直到看见不远处的警察才安稳一些。 房东嗤笑一声,骂了句“怂货!” 都敢在陌生人眼皮子底下找刺激,这会儿又怕成这个样子,又脏又没种。 或许是他骂的那一句让中年男人有了什么不好的联想,只见他浑身抖了一下,汗都不敢擦,迅速起身就跑到队伍最后面不动了。 那边正好有位警察先生。 “你干什么乱跑?”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他要打我,我不得不跑啊!”那人哆哆嗦嗦地说道。 那个警察瞪了他一眼,正想说在这哪有人敢动手,随即就和房东看上去有些阴狠的视线相对了。 “……”他收回了视线,咳了一声,“那你就安安静静待这,别再瞎跑了。” 跑的远了他可不确定能不能来得及阻止。 看着那头警察警惕的眼神,房东也收回了视线。 虽然那人很恶心,但他并不想闹事,他还要等着加上贺元良的微信。 本来就只是想吓唬他一下,没想到这么不禁吓。 房东的眼神中又多了点嫌弃。 笔录很快就轮到了房东。 他一进去就看见了贺元良。 经过对那个中年男人的问询,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房东是无辜的,于是贺元良看他的表情称得上和煦。 “行了,坐吧。” 房东依言坐下,开始称述自己今晚的行程。 “我今晚开网约车接到个单,距离我家有点远再加上时间不早了,我觉得有点困,所以就想找个洗浴中心按会摩,休息一下再回家,免得疲劳驾驶出问题。” “再加上我经常开车,所以时间久了身体总有些僵硬不舒服,平时去的那家是个小型养生会所,十点钟就关门了,所以今天路上刚好碰上,我又困,所以就准备进去做个按摩……” “……这环境我是看着挺正规才进去的,而且毕竟是不熟悉的店,为了以防万一,我还专门要了个双人间,中间没忍住睡了一会儿,一醒来就看见你们了。” 他的经历可以说是简单的可以,纯粹就是运气不好,被连累了,所以贺元良在问了一些细节之后也没难为他。 “行,外面拿了手机你就可以走了。” 房东没动,抛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示意他答应自己的事还没办成。 “走。”贺元良站起身,示意他出去再说。 两人走到外面,房东也拿回了自己的手机,三两下点开了软件,作势要扫。 贺元良配合地将屏幕朝向他那边。 房东郑重的在贺元良的备注前面加了个a,然后问道:“你的手机号码也是这个号吗?” “对,就是这个。”贺元良没想到他这么认真,心里冒出些奇怪的感觉。 房东将贺元良的手机号码也保存好之后,妥善的收好手机,临走还不忘保证,“我会记得打电话。” 贺元良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房东之前答应他再遇上违法乱纪的事情会给他通风报信。 他微微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透着些饱经风霜的深沉,“作为警察,我还是希望你永远也不要遇上的好。” 贺元良看着和他一般高的房东,拍了拍他的肩膀,“遇到了也先保证好自己的安全。” 看着房东,贺元良的眼里多了些怀念,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弟弟以前的样子,也是如此桀骜。 分开后,从回忆中脱离出来的房东看着面前一辆车也没有的马路,陷入了沉思。 他的车,是不是还在洗浴中心的门口停着? 房东啧了一声,烦躁的挠挠头,入手不复以前的发型让他又多了些烦躁。 算了,叫个代驾来拿钥匙,再去把他的车开回来。 总之,他是绝对不会让他的宝贝停在外面一整晚的。 —— 贺元良回了办公室,拆开了袋子,“你怎么不先吃?都快凉了。” “今晚又加班了?” 贺庭屿坐在一边点点头,“对,在帮我学生看论文。”说着他伸了个懒腰,将放在一边的无框眼镜戴上。 “你工作结束了?” 这会儿只剩贺庭屿和贺元良两个人,他脸上的笑容倒是淡了不少。 “是啊,”贺元良忙了一晚上也有点疲惫,捏了捏眉心,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过今天遇上个有点意思的,人看着还挺不错,年轻的很。” 他和语气很是欣慰,明显带着点年轻人没有误入歧途的高兴。 “是那个拉你手的?叫什么名字?”贺庭屿听出了他哥语气里的那点高兴,没有细问。 贺元良扯扯嘴角,“什么拉手,听着奇奇怪怪的,那叫握手。” 说着他又笑了笑,“名字还挺奇怪,叫房东。” “你说他不会真是做房东的吧?”说到这,贺元良又笑了,“要真是这样,他爸妈可真算得上高瞻远瞩。” 不,他是送外卖的。 贺庭屿想着第一次见面时房东骑的小黄车什么也没说,只是随意的点点头,“挺好。” 兄弟俩一起吃过饭,贺庭屿便先离开了。 他们并不住在一起,只是贺庭屿在贺元良加班的时候,会顺手在路上打包带点饭过来。 贺庭屿是开车来的,车就停在门口的露天停车上。他走到车子附近,掏出钥匙,铃声响了两下。 贺庭屿看向旁边同样闪了车灯的车,眯了眯眼。 “是你。”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房东的脑袋从车的那边冒了出来。 凯迪拉克啊。 贺庭屿冷眼瞧着车标。 众所周知,凯迪拉克外号“浴皇大帝”,顾名思义是喜欢按摩洗脚的人偏好的车,同样也是扫黄时被抓频率极高的车型。 凯迪拉克最出名的一句就是:“凯迪从不拉客,拉的都是小姐和模特”。 啧。 他看着房东眯了眯眼。 3、怎么不算默契呢 贺庭屿有些洁癖,他讨厌乱搞的人,在贺庭屿心里房东已经被按在了待观察的椅子上。 虽然心里有些不太好的猜测,但他的表情依旧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得体笑容,鼻梁上架着的无框眼镜与衬衫西裤的搭配让他看上去十足的温润谦和,带着点文人的书卷气。 房东看了眼他那四个圈的车,再看看贺庭屿的打扮,皱了皱眉。 常与凯迪拉克浴皇大帝的外号一起提起的,就是奥迪在教师行业中的受欢迎程度,尤其是大学教师。据说十个老师里面,有五个都有一辆奥迪。 而房东最讨厌的就是老师。 他小学班主任是个十分严厉的人,一直到现在房东都没有忘记当初被班主任支配的恐惧。 本想着眼前这人是贺元良的弟弟,他刚升起的可以认识一下的心情就在这个猜测中烟消云散了。 老师的话那还是算了吧,这么想着,房东朝贺庭屿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迅速地溜进了车里,插上钥匙发动车子,全程甚至没给贺庭屿多说一句的时间。 “......”贺庭屿目送房东的车开出去之后,才上车准备回家。 兜兜转转一圈之后,他从学校离开,出来送了个饭最后又开回了学校。 贺庭屿是s大的副教授,平时就住在学校的家属区,因为长相温润儒雅,脾气温和,而且年纪轻轻就成了副教授,在业内的评价也同样十分出彩,于是颇受学生们的喜爱。每年招研究生的时候,材院报贺庭屿的人数总是青年教师中最多的。 在停车场停好车之后,贺庭屿上楼回家,走到门口刚把钥匙插进去,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名称,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后才接了起来。 “喂?” “小贺啊,上次看的那个房子房东说不租了,他说过一个月老家要来人,刚好住进去,叫我跟你说一声,实在不好意思。”电话那头的声音响起,“你可能要先等等,我再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源。” s大的家属区位于校园新区西北角,而贺庭屿上课的教学楼,开会的办公楼还有常去的实验楼都在老区,虽然他有车,但学校人多,上下课的时间段更是人满为患,开车寸步难行还容易出问题。 他常活动的这一区域都靠近学校北门,于是贺庭屿就找上了在做中介的段文,准备在北门外租个合适的房子。 段文是他大学同学,人不错,在找房子这件事情上省了贺庭屿不少心思。 贺庭屿乍一听到房东两个字,虽说发音并不相同,但他第一反应就是刚刚才见过一面的人。 他顿了顿,深觉今天和房东两个字实在缘分不浅。 “喂?你在听吗?”段文说。 “抱歉,刚刚走神了一下,”贺庭屿从门口走到沙发上坐下,摘掉自己的眼镜揉了揉太阳穴,“没事,不租就算了,只是这件事还要继续麻烦你了。” 段文笑了笑,“嗨,这有什么,我的工作就是做这个的,给你找房子我也拿钱的。” “你放心,明天我就重新找,学校附近房源多,肯定能找着的。” 贺庭屿温和的嗓音响起,“那就谢谢你了,回头请你吃饭。”段文和他认识,而且人挺仗义,中介费肯定会有优惠,他总要礼尚往来一番。 学校附近房源虽多,但贺庭屿的要求却也不少,这么一筛下来,房子也不好找。 s大是s市知名大学,全国范围内也排得上前列,附近有小学两所,中学一所,都是全市排名前列的学校。现在的人对小孩的教育都很看重,恨不得自己的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上最好的学校,也因此学校附近的房源很多,但往往供不应求。 多少家长就等着给自己在这边上学的小孩租一间离学校近一点的房子,少点路上的通勤时间,提高学习效率。 僧多粥少不过如是。 贺庭屿叹了口气,“啪”的一声,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他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白色的香烟,细长的香烟燃烧着,飘出一条氤氲的白烟,烟雾模糊了他清俊的眉眼,带着些缥缈幻意。 贺庭屿任由香烟燃烧着,想起了第一次见房东时的情景。 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午,他做完实验没空再做午饭,于是点了外卖。 学校内的外卖都是放在一楼或者门口,总之是不上楼的,恰巧他就住在教师公寓一楼,所以几乎每次都是外卖员把外卖亲手递到他的手上。 外卖员打电话通知拿外卖一般都会提前两分钟,于是那天中午贺庭屿接了电话后照常在公寓楼门口等待,只是最后等了十分钟人才姗姗来迟。 他对房东印象深刻,一个原因是房东那张优越但却不太正经的脸,还有一个就是贺庭屿作为教师的那点责任心。 当时房东骑着小黄车一溜烟的到他面前,穿着汗衫短裤大凉拖但却灰头土脸,身上还沾了不少尘土,裤子膝盖处破了个洞,露出下面擦伤流血的伤口。 见面第一句,他说:“抱歉,来晚了。”然后也不解释原因,只递给贺庭屿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他的饭。 随后他听见面前的人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还好是不带汤的饭,不然就麻烦了。” 看眼前人身上的痕迹,他猜测大概是路上摔了才弄得这么狼狈。 贺庭屿凝视着他,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人。 他今年其实也不过才三十岁,放在十几年前人均二十出头就生孩子的年代,这个年纪已经该有一个上小学的孩子了,要说一句年长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有个小孩天天跟在屁股头面喊爸爸,就是再年轻也能迅速衰老下去。 但放到现在,人均晚婚晚孕的当下,三十岁足够称得上一句还年轻。 可年轻从不只跟年龄有关,至少在贺庭屿看来,这更多的是一种心态。他单论长相其实跟二十五六的年轻大小伙差别不大,但走在街上从不会有人认为他今年只有二十多。这是年龄气质外加心态等等因素混合而成的结果。 对贺庭屿来说,他的心态早就称不上一句年轻了。 年轻的心态,在他看来就是还充满了坚定地信念与坚守正义的勇气,有着不随波逐流,敢于逆流而上对抗环境的义无反顾。 而房东,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贺庭屿就确定这是个年轻人。是个有勇气的,纯粹的,精神明亮的年轻人。 贺庭屿知道很多学生在课余时间会出来做兼职,送外卖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一是时间合适,吃饭的时间一般都不会有课,二是薪资不错,对于家境不好的学生来说一个月能赚不少,干两个月或许就能顶一个学期的生活费。 那一瞬间他看着房东坚毅的眼神,突然萌生出想要帮一帮他的想法。 这样对生活还有无限热情与希望的人,在该上学的年纪就应该坐在教室里,闲暇之余思考一下环境保护或者世界未来发展等问题,想一想未来人类居住太空的奇思妙想,或许没什么用,但总该拥有想象的权利。 总归不该待在这里担心这份饭还好不带汤。 这还太早了。 只是还没等他考虑好到底该怎么说出口,房东早就又骑着小电驴一溜烟的跑远了,头也没回。 就像今晚一样。 贺庭屿娴熟的吸了口烟,这件事他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后悔。 至少,他想。 至少该请房东去他家里喝口水,处理一下腿上的伤。 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他想他至少能让年轻人不那么早的感受社会的冷漠与糟糕,他至少能用实际行动给那份尚且还有热情与希望的精神增添一点薪火。 不过他又想着房东竟然已经大学毕业,而且今天还因为扫黄这样的理由被抓进去......虽说能那么快被放出来大概率是一场误会,但最多也只能证明这一次是误会罢了。能被抓的,大多都是惯犯。 贺庭屿想着房东的脸和那辆车,没来由的感觉有些厌烦,他嗤笑一声,真没想到自己也有看错人的一天。 —— 房东开着车回到了小区。 他这小区叫绿城壹号,区如其名,绿化做的特别好,榆树槐树还有垂柳等等都有,不管是什么树种,都长的高高大大,郁郁葱葱,在科技发达的现在,能在城市里人多的地方找到个鸟窝都不容易,而这小区鸟窝绝不止一个,门口还种了一片海棠树,结果的时候果子又大又圆,只是碍于到底是偏观赏的树种,果子有些酸涩,不太好吃。 房东曾经不信邪,只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遇上了还没长熟的海棠果,于是他有段时间想起来了就摘一颗,只是一直到结果的时间过去,他都没吃上一颗不酸涩的果子。 然后他再也没动过树上的一颗海棠果,任凭它们的外表长的圆圆胖胖,也绝不伸手碰一下。 这小区年岁也不小了,房子都是混搭的,北区这边大多是老房子,南区大部分是前几年新建的,有传闻说是要重新修缮一下北区的房子,统一两边的风格,不过一直都没见动工。 房东就住在北区22号楼2单元。 北区住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是在当初小区建起来的时候就买了房子住在这里的。这些年房价涨的厉害,有些人为了钱卖了房子搬走了,但有些人不乐意来回折腾,就一直留在了现在,成为了绿城的“活化石”。 房东开车回来,将车停进地下停车场。要说这停车场也是后来这边发展起来了,人多了之后才修的,原来只能停在门口,早上想开车出去有时候还得一个个打电话通知车主挪车。 “你好!”在这深沉寂静的夜色中,树林中突然响起一声粗粝沙哑的声音足够让人吓的浑身一个激灵。 但房东却是见怪不怪,淡淡的回了一句:“笨鸟。” “你好!”又是一声相同的声音响起。 房东撇撇嘴进了单元楼。 那是一只隔壁一单元二楼一个大爷家养的八哥,是花鸟市场常见的黑八哥,会说话,但只会一句“你好”,用房东的话评价就是“笨鸟”。 这只八哥不开窍的顽固程度就像那些海棠树的果子一样,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那大爷家里还养了几只画眉和金丝雀,不过现在天色晚了,那几只鸟又没叫,房东也没看清今天它们是不是在外面挂着。 回了家的房东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安详的闭上了眼。 妈的,隔壁搬走之后,他的睡眠质量简直呈指数型上升,下次出租之前一定要问问租房的晚上几点睡,超过十二点就别想租他的房子了。 —— 第二天一早,贺庭屿接到了段文的电话。 “嘿!我找到一个房源,绝对符合你的要求。原本的租客晚上太吵,几天前到期之后房东不续租了,今天你要是有空咱们去看看房?” 贺庭屿看向窗外,目光悠远深长,“没问题,我有空的。” 4、真是个好人 房东沉沉地睡了一觉,第二天起床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都敞亮了不少。因为昨晚回来的晚,早上房东的生物钟没能把他叫醒,叫醒他的是住在对面楼的一个小孩。 小孩名叫袁嘉焱,家里父母一个当老师,一个在银行上班,平时都忙的很,房东有的时候会帮忙看孩子。 他家也是房东的租客,在市区另有房子,在这里租房只是为了袁嘉焱上学方便。 要说最开始陪着小孩跑步的其实是他爸爸,只不过房东也同样有早上跑步的习惯,这么一来二去的碰上几次之后,他爸逐渐撑不住了,晚睡早起让他的睡眠严重不足,给班上小孩上课都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又不放心袁嘉焱一个小学生大清早的在路上乱窜,于是就求到了房东头上。 房东对这事挺无所谓,一个人是跑,两个人也是跑,也就答应了。 这院子的人都热心,平时知道他总是一个人住,没少邀请他去家里吃饭。就看在袁家几顿饭的份上,房东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在这小孩足够懂事,他还挺喜欢。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袁嘉焱坐在小板凳上看房东边洗漱边打哈欠,短短十分钟内就打了四个哈欠。 房东随意回了句,“跑车。” 他从来不会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这样的话,能说的向来实话实说,只是昨晚发生的事到底是有些丢人而且难以解释,所以房东只说自己去跑车了。 洗漱完,他看了看袁嘉焱今天的打扮,微微一笑,“穿的挺帅。” 袁嘉焱今年小学四年级,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上房揭瓦无恶不作,这个年纪的小孩总是到处混,把自己弄的一身灰,脏兮兮的就好像是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一样。 袁嘉焱也一样喜欢到处翻墙,只是他爸妈有特殊的教育方法,经常给他换好看的干净衣服,然后将他从头到尾夸一遍。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同样很注重外表,夸个几句足够让他看在衣服的份上安分好久了。 这也是房东不讨厌他的一个原因,干干净净的小孩总是让人能多喜欢一点,他明白袁家父母的教育方式,所以平时闲的没事干也会夸一夸他。 “是吗?”袁嘉焱低头看了看自己,嘴上虽然在反问,实际上乐的眉毛都快飞到发际线上了。 在他眼里房东就是他见过的最帅最酷的那一个,就像是电视上港风电影里超级能打的反派,简直酷毙了,而且房东平时话不多,更别说主动夸别人,所以房东夸他比他爸妈夸他更加难得且更让他高兴。 袁嘉焱打算待会儿上学的路上跟他的另外两个兄弟炫耀这件事。 那两个小孩也是这个小区的,同样很喜欢房东,平时就已让房东多说几句话为目标。 “走了,再晚你就该上学了。”房东看他只顾着傻乐,啧了一声率先大步流星的出了门。 “等等我啊小东哥哥!” 这个院子的人年纪越小,叫他的称呼就越长。一般那些比他大的人会叫他小东,比他年纪小的叫他小东哥,年纪再小一点的小孩就叫他小东哥哥。 这个称呼曾经让房东别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很疑惑为什么有人叫他小东哥,却不叫东哥,明明后面那个称呼和他更相配一点。 小东哥哥哥这个称呼像是在叫幼儿园老师一样。 然后,站在他面前的年轻租客说:“可是我叫你东哥的话,别人看我们会很像是混社会的......” 于是房东照照镜子,释然了,从此接受了小东哥和小东哥哥这个称呼。 房东带着个小孩,跑的比自己一个人时慢了一些。一般他会先带着袁嘉焱绕着小区跑一圈,然后把人送回去拿书包,之后袁嘉焱就会和院子里住在其他楼栋的小孩一起去上学,他则是功成身退,自己再去跑几圈。 夏天的早晨天亮的早,也更加有活力,房东在路上遇上了不少同样出来锻炼身体的人,还有街边的商贩也都开了门,门口的早餐店已经开始蒸包子,白花花的雾气伴随着一点面香的甜味飘散出来,渐渐逸散在空中。 路上有遛狗的年轻人,一脸倦容的跟在容光散发,看起来精神十足的狗子后面,两者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狗。 房东时刻注意着袁嘉焱的跑步频率,他大学是学体育的,什么样的频率速度适合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每当袁嘉焱步伐乱了他都会带着人重新回到轨道上。 一圈跑完,袁嘉焱气喘吁吁的慢走,等着呼吸平缓过来,房东一脸淡定地跟在旁边,大气都不喘一口。 “小东哥哥,你一定很适合做消防员!”他眼神亮晶晶的看着房东说。 袁嘉焱每天早晨出来锻炼,就是为了以后能当消防员。他听说消防员每天都要训练体能,如果要当消防员,身体条件也要好,所以才每天缠着他爸爸出来跑步。 在他眼里,消防员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 而房东是他很崇拜的人,只看每天跑步他淡定的样子,袁嘉焱就能羡慕好一会儿,然后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以后也要练成这样。 在袁嘉焱看来,消防员这样神圣的职业,就该让房东这样各方面都很强的人来做。 房东微微一楞,沉默片刻后笑了笑看向他说:“抱歉,但我做不了消防员。” “啊?好可惜......”袁嘉焱有些失望,但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他知道大人们的世界总是有很多规则,总有一些想做却做不了的事。所以他只是默默失望,没有缠着房东追根究底。 “是啊,我也觉得很可惜。”房东很快打起精神,微微笑了笑,笃定的说:“但你一定可以的。” 愿意为了梦想而去努力的人,终究会实现梦想。 送袁嘉焱回去之后,房东又跑了几圈,直到路上的人开始变多才停下来,找了间常去的早餐店点了一碗粥和一笼包子。 吃过早饭后他左右看了看,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晃晃悠悠地走到旁边的树荫下,“今天挺早,又换眼镜了?” 他说话的对象是个带着墨镜的老头,穿着一身黑褂子,面前放着罗盘、铜钱、毛笔、墨水和纸等等东西,屁股底下是个折叠的小凳子,中间三条布,提着就能带走的那种。 房东最讨厌这种凳子,坐着不舒服重量还不轻,也不够平稳,他一个年轻大小伙坐着有时候都会翻一跤,真想不通这老头是怎么坚持坐下来的。 “你这凳子到底什么时候换啊?我送你那个不挺好的么,轻便稳固坐着还舒服,这把年纪就别这么固执了行吗?”房东蹲在他面前,用手拨弄了一下零散的铜钱,发出点“哗哗”的摩擦声。 老头是半年前开始频繁出现在这里的,行迹十分神秘,非常符合他算命师傅的身份。半年下来周围的人只知道他姓李,算命很准,颇有水平。 熟悉的人叫他老李,或者李老头,不熟悉的人就尊称他一声□□。 “过段时间就换,时机未到,我都不急你着什么急?”李老头老神在在的说道,话里画外的挤兑房东“皇上不急太监急”,看起来颇像个故作神秘的江湖骗子。 然而在房东看来,他这行为就跟院子里的老头老太太一样,只是用习惯了不舍得换,还非要找点什么似是而非的借口罢了。 “今天开张了么?”房东问。 还是一贯的江湖术士口吻,“时机未到。” 虽然这老头看着很像是诈骗的,但房东知道他不是骗子。 先不说他算命十有八九都能对上,就说他脸上五位数的墨镜,就知道李老头家境颇丰,压根犯不着行骗。 更何况他一天就算三卦,算完就走。骗子都是能骗多少骗多少,哪有骗子还像他这样搞饥饿营销的。 房东照常吐槽他一句,“你要是能把脸上的墨镜换成圆的,早就开张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老头好像很喜欢各种墨镜,还都是潮流款式,出现在喜欢摇滚朋克的人脸上那叫相得益彰,但出现在他这样一个算命的老头脸上则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像是搞行为艺术的。 “你算不算?不算就别来烦我。”老头今天的墨镜是个粉色的镜片,遮不住他上翻的白眼,叫房东看了个清清楚楚。 “啧,算啊,”房东伸出手。 这老头其实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相同的人一周内绝不算第二次,房东是唯一一个让他破例的。 “挺不错,今天你小子有好运。”老头啧了一声,“行了,滚吧。” “真的么?”房东提出质疑,“你上上次说这话,我骑车摔沟里去了,上次说这话,我剪个头发剪毁了,晚上还被抓进局里去了,你确定你算的没问题吗?” 他怀疑的盯着面前的墨镜,力求看出墨镜后面的眼神到底有没有敷衍,“我说,你不能因为我来的太频繁,就随意打发我吧?” 房东记得这老头只有开始几次算的过程长一点,自从为他破了例,经常给他算命开始,这个得出结论的时间就越来越短了,基本上看他两眼就结束,他合理怀疑自己是被敷衍了。 “爱信不信,”老头脾气不好,倔得很,闻言挥挥手开始赶人,“既然你倒霉了,那就说明你遇上了更好的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说着他还抬眼瞟了一眼房东的发型,幸灾乐祸似的嘿嘿一笑,“嘿,我说你怎么剪个这个头发,跟劳改犯似的,没以前看着舒服。” “赶紧走,你往这一蹲,都没人来找我做生意了,小心待会被人举报欺负老人家又给你抓进去。” 房东就这样在老李的驱赶下郁闷的离开了。 还别说,他还真看见刚刚路上路过的人用警惕的眼神在他和老头之间来回巡视,就差把“警察叔叔这里好像有人欺凌老人”写在脸上。 房东走在回家的路上,还在盘算着他那两天到底遇上了什么好事。 昨天遇见贺元良还加了联系方式勉强能算一个。 可翻沟里那天呢?他送了一天外卖,什么好事也没遇上。难不成那天他买彩票能中奖不成? 啧,果然是在敷衍他吧? 回去之后房东在送外卖还是网约车之间犹豫了一会儿,选择了网约车。 现在夏天实在有点热,去跑出租好歹能开空调,于是他径直朝停车场走去。 与此同时。 “你看这房子怎么样?这条件其实比上次那个还符合你的要求,只是当时这户人还没到期,所以救没考虑。”段文朝身后的贺庭屿询问道:“这楼恰好距离停车场也不远,你回来停车方便,就是楼老了点,不过也不影响什么。” “刚刚也带你去看了停车场和周围的公建,老小区,配套都很齐全,”想了想段文又加了一句,“我记得这房子的房东人还不错的。” 贺庭屿看过了厨房和卧室,确实,这房子除了建成时间有点长以外,格局采光都还不错,而且老小区的人员组成没那么复杂,氛围比较好。 “怎么说?”他看向段文。 “这房东一般不扣押金,人也好说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东西坏了可以报修找他报销或者直接找他修。”段文说,“而且都写在合同上。” “呃,据说钥匙忘带了也可以找他,他离得不远会过来开门。” 贺庭屿诧异的挑了挑眉,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温和的老好人形象。 “还真是个好人。” 5、车顶放水 今天格外的热,早晨刚过八点太阳就已经金灿灿的挂在天上,耀眼的阳光让人丝毫不怀疑中午必定是个艳阳天。房东上午跑完车,最后一单是个去s大的订单,于是他干脆就在校门口找了个门卫看不见的位置停了车,然后随手将自己喝了一半的水放在了车前盖上,之后便绕到后备箱拿东西出来卖。 平时在饭点遇上去s大的订单,房东也会像这样就靠着车摆一个小摊贩,卖点他随车携带的矿泉水,饮料,还有一些批发来的小礼物。小礼物外面被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套了自己做的包装盒,看上去颇有点精致的感觉,很吸引一些小情侣。 s大学生很多,放学的时候很多人都选择出来吃饭,人流量很好,但门口也有很多餐馆超市,其实不好卖出去东西。 房东也清楚,只是他单纯有点喜欢这种售卖的感觉,看着自己面前的商品一点点的减少,钱包里一笔笔的进账,这都让他很有成就感。 要是遇上什么节日,他在外面支个摊,愿意买账的情侣更多,生意勉强也能算个红火。卖多少钱先不说,起码场面看上去比平时好看不少,可惜节假日总是很少。 房东卖东西没什么特点,一个是便宜,一个就是他的脸。他的脸虽然长得不正经,是老一辈绝不会喜欢的看上去有点凶,有点坏的长相,但不得不说大学生对外貌的接受程度要更高一点。长相在一些年轻人的眼里只有好看和不好看之分。 而房东的外形条件,无疑是属于好看那一层的,还是里面的上层位置。他这种有点冷硬野性的长相不多,就连娱乐圈里现在也多单纯人设的男演员,他这样痞帅的比较少见,喜欢的是真喜欢,不吃这一款的也会因为比较少见而多看两眼。 房东从后备箱往外一箱一箱的拿东西,他这辆凯雷德,别的不说,空间是真的大,从那敦实的外表就能看得出来。 他来来回回搬了六个箱子,看着都挺沉,就只是搬出来放地上都废了不少劲。夏季的中午异常炎热,阳光毒辣无比,房东这个平时不怎么出汗的体质额头上都冒了一点汗珠。他站起身子刚用纸巾擦了擦汗,就见旁边伸出来一只手,好像是奔着他的水去的。 “别动!”他一把抓住了那只手。 - 贺庭屿早晨看过房子,非常符合他的要求,已经决定要租下来。上午的实验也难得的进行的十分顺利,算得上双喜临门,于是他放弃了外卖,转而来学校外面吃饭。 “贺老师好!” 实验有了进展让他心情明媚不少,一路上和遇见的同事学生都打了招呼。 一路走出实验楼,这里距离学校北门很近,于是贺庭屿没有开车也没带自己的包,一路空着手走出了学校。 随后,他就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 昨晚才见过。 凯迪拉克凯雷德,敦厚的车型停在校园门口显得十分明显,钢黑色的车身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虽然是十来年前的款式,但现在看起来除了有点大之外还是很漂亮的一款车,售价上百万。 现在,那辆车的车顶上放着一瓶水。 贺庭屿脚步一顿,他轻轻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目光在一瞬间锐利了不少。 有“前科”在前,他不得不做出一些比较糟糕的猜想。 车顶放水是几年前月抛的一种隐晦的表达方式,水的价钱暗示一晚的价位是多少。近几年已经很少见到了,这种行为现在广泛被认为是对他人的不尊重,属于及其恶劣的现象,一被发现甚至会被录入交通管理系统的黑名单。 贺老师想,他大概要履行一下教书育人的职责了。于是他皱着眉走上前,准备好好教育一下这个行为恶劣不知悔改的人。 “别动!”还没等他拿到水,他的胳膊便被从车尾窜出来的人抓在手里。 “这个我喝过的你看不出来吗?” 男孩诧异的问他,并从旁边搬了一箱水出来,“一瓶两块,要喝扫码。” 随后他又掏出一个二维码放在一边,“别喝我的,这瓶开过。” 房东及时制止了他的行为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合理怀疑眼前这人是来碰瓷的。 那么大一瓶水,他喝了有一半,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不在学校门口卖吃的,就是怕到时候有人讹上他了,他终究是个没证的,到时候有口也说不清。水好歹开没开过还是很清楚的。 房东怀疑这人也是抱着讹诈他的想法,想先把他的水拿到手,然后喝一口就“咔”地往地上一趟,到时候他有十张嘴也说不清。这瓶开过的水不像其他没开过的,他要非说自己往里面放了东西,到时候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附近不会没监控吧? 房东想到这,先是警惕地在周围看了一圈,直到在不远处看见一个监控才放下心来。 随后他才将目光转移到被自己抓住的人脸上,“我说......”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房东的记忆还行,前一天见过一面的人他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忘了,“是你啊。” 看到他脸的那一刻,房东就知道自己刚刚的猜想是错的。 他皱皱眉,“你怎么在这?”说着房东又看了眼周围,期待着能看见自己想见的人,结果周围除了来来往往的学生什么也没看见,更没有那一身熟悉的警服,他失望的收回了视线。 “贺警官也来了吗?”房东不死心,还是怀着期待的心情问了一句。 “怎么,你怕他抓你吗?”刚刚才因为自己似乎误会了他的贺庭屿又皱起眉来,怎么一看见他就开始找警察在不在,莫非是心里有鬼? 贺庭屿又怀疑起来。 不得不说之前他从没有仔细看过房东的脸,现在一看真是标准的渣男长相,没个三五前任都觉得不可思议,上挑的眼型看谁都像是不怀好意。 “嗯?你能把我送进去?”房东眼神一亮,突然发现这个主意很好,他要是被抓了,是不是就能进去再见到贺元良了? 反正他身正不怕影子斜,进去一圈总会出来的。 贺庭屿眯着眼看他一会儿,神色难辨地问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房东诧异道:“卖东西啊。” 这么明显的几个箱子,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除了卖东西,这还能有第二个解释?他有点疑惑。 “啊对了!”他轻佻的笑了笑,言语中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自信,“我自首,我摆摊没证!” 这种流动摊贩要不要证房东还真不知道,他只是偶尔心血来潮来这里卖点东西,充其量算是打发时间,很少有人上门。但要是没证不能这么干的话,他不就可以顺其自然的见到贺元良了吗? 贺庭屿眼皮一撩,看着房东那张格外欠乎的脸呵呵笑了两声,他虽然不知道房东想要做什么,但是,“抱歉啊,s市的流动商贩不需要营业执照。” 贺庭屿有种房东没安好心的直觉。 “哦。”房东垂下了头,瞧着丧气极了。 贺庭屿看着他不合时宜的失望情绪,心里疑窦陡生,正常人会这么想进去吗。 进警察局这种事,应该都是避之不及的吧。 究竟有什么心思? 6、冬瓜头像 房东中午没卖出什么东西,下午照常去跑车,跑了一天的车之后,就接到了自己隔壁已经出租出去的电话。 “哦行,这人是什么工作?” 段文此时正在火锅店和贺庭屿一起吃饭,“放心,是大学老师,作息很规律的。” “......行。”房东刚刚洗完澡,没拿手机的手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两把头发,崩起几滴细碎的水珠,“什么时候搬过来?” 老师啊。 他啧了一声,突然想起来昨天见到的人,自己似乎还没问贺元良他是做什么的。不过中午在s大门口遇见,估计大概率就是做老师的吧,看着不太像学生。 “明天就准备搬过来了,合同已经签好,按规矩我跟你说一声。” “好,我知道了。”房东挂了电话之后叹了口气,他最讨厌老师了。 不过只要不吵到他,平时应该也没什么机会见面。 自己起的早,等他跑步的时候,那老师估计都出门上班了,碰不上。 这么想着,房东的心情好了点。 房东的这套房子是普通的三室一厅一卫格局,总共八十来平米,一间卧室被改成了储藏间,一间改成了书房,书房里面配了个榻榻米。其实说是书房,实际上的用途却是他用来打游戏的,书架上的书一部分是各种糕点食谱,有些翻阅的痕迹,还有一部分是书店促销的时候买回来纯粹为了填补空位的,其中有些甚至都没拆封。 主卧除了一张尺寸不小的双人床,就只剩一个衣柜,白色的推拉柜门带着点禅意。暖黄色的床头灯亮度正好,房东枕着一条手臂,另一只手刷着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聊天对话框,上方的人名是:a贺元良 这个点发消息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房东看了看手机上方显示的00:36叹了口气。 算了,明天再聊天好了。 好想请他吃饭,找个什么理由好呢? —— 第二天清早,房东跑完步回来看着对面的人发现这世界还真是小。 或许是他看的时间太久,对面的人似有所感的转过头来,笑容中多了一丝惊讶。 说实话房东还从未见过他这样将笑容几乎刻在脸上的老师。 他的小学班主任是个人到中年的女人,带着一副红色塑料边框的眼镜,身材有些胖,留着当时最流行的斜刘海,头发就用抓夹固定在脑后,每天踩着他的黑色低跟小皮鞋“咔咔咔”的走进教室,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像是正在爆炸的爆米花,“噼里啪啦”的,直叫人心里打鼓。 房东那时候学习挺好但很偏科,语文很差,偏偏班主任就是教语文的。从小学开始他的语文就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按照他班主任的说法就是,交上去的作业像尿片子,考出来的分数像发酵的臭鸡蛋。中间去英国待了几年,总算是过了几年不用学语文的日子,但回国之后,他的语文也因此再也没能看到希望的曙光。 房东一直觉得做老师就是要狠,要凶,不然没有学生愿意听话。所谓的人善被人欺就是这个道理。他还是头一次遇见个这样温和的,一时间多看了几眼。 或许是他看珍稀动物似的眼神太过于露骨,贺庭屿主动搭话了,“真是巧,没想到又见面了。” 一句在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之间无比万金油的问候语。 “啊,是挺巧。”房东摸了摸鼻子,移开了视线。 虽然面前的老师瞧着是很温柔,但心理阴影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除的,他觉得眼前的人不见得就和他表现出来的一样温和。 贺庭屿看房东不顺眼,但他是个从不会让别人感到冷场的人物,“你也住这里吗?” “唔,我就住你对面。”房东点头应道,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我是房东,有事可以来对面找我。” “房东?”贺庭屿笑意深了些许,“好吧,很高兴认识你。” 或许是段文的话让贺庭屿对这套房子的房东有了一个和眼前人完全相反的印象,总之,贺庭屿没有反应过来此房东非彼房东。 “我今天搬家过来,希望不会打扰到你,”贺庭屿抬手看了看表,“应该在晚饭前就能搬完,午休时间我会叫他们停工,不会吵到你的。” “如果还有什么打扰到你的地方,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不要客气,大家是邻居都好商量。” “哦。”房东挠挠自己剃的只剩一层的发茬,胡乱点点头。 贺庭屿说话的方式就像是他在面对他曾经遇到的一个校长似的,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像一张绵密的网,密不透风。 房东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小学四五年级那会儿,晚上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看《鹿鼎记》,里面写到韦小宝的含沙射影,只需轻轻一按,内里的钢针便顷刻间激射而出,对手还未察觉到敌意,便已被人取走性命,真正的杀人于无形。 或许形容起来有些抽象,两者对比也有很大的不同,但对于房东来说,贺庭屿这样的人他向来是敬谢不敏的。 “好吧,那我还有些事要忙,”贺庭屿指了指身后的搬家师傅,“回头我们再聊。” 他看出房东不想继续交谈下去,适时的搬出了休止符。 “好的。”房东如获大赦,开了门便闪身进了房间。 进去之后他才想起来他还没加人微信。 房东有两个微信,一个是私人号,上面的人少得可怜,只有几个玩的近的朋友和亲戚,一个是工作号,里面加的全是他工作的时候认识的人。绝大部分都是租客,也有一些像是送货工,砌墙师傅,木工或者修空调水管的。 他的房子基本都委托了中介出租,但大部分还是会加个微信,好方便房客和他报修。 于是贺庭屿就发现刚刚关上的门又打开了,房东就像是上次从他的凯迪拉克那边探出一个脑袋那样,再次用同样的姿势从门的后面探出了头。 他莫名觉得房东很像他哥家里养的乌龟,总是只懒洋洋地伸个脑袋出来瞧,身子和四肢全藏在壳里一点儿也不愿意动弹。 不过那只龟可比这人可爱多了。 “加个微信。” 房东伸出一条胳膊,手里拿个手机,屏幕上是一张二维码。 贺庭屿看着二维码下面的一行小字“扫一扫上面的二维码图案,加我为好友”,看了半天没动。 直到房东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手机,他才恍然间回过神来的样子,从兜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但还是没扫码,反而慢吞吞的说:“怎么还区别对待呢?加我和我哥你还要分开两个号啊?” 昨晚他在他哥的手机里看见的,明明是一个昵称叫冬瓜的号码,头像也和这个不一样。那张像是幼儿园小朋友手绘的大冬瓜,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般来说这样的图一看就是手画的,都有点不一般的意义,不会轻易换掉才对。 所以比起连夜改掉昵称和头像这样的操作,更有可能的原因是—— 这是两个号码。 7、约饭这件事 话一出口贺庭屿就自知失言,他觉得自己刚刚的脑子定然是离家出走了一会儿,不然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成年人的潜意识往往在无言的沉默中体现,放在平时贺庭屿一定会假装不知道这件事,然后微笑着顺势加上。专门分开两个号,那必然是因为在房东眼里,他和他哥有不同的意义。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总要有个远近亲疏的关系,这事大家心知肚明就行,完全不必点出来徒增尴尬。 “你们对我同样重要”这种话,是小孩子才会相信的东西。 这会儿却是加也不成,不加也不成了。 贺庭屿叹了口气,自从大学毕业之后,他是再也没犯过这样的错。没想到今天倒是让他感受了一把活回去的感觉。 “抱歉……”他造成的场面总归该他来圆,只是贺庭屿话还没说完,就见房东匆匆收回了手机。 “哦,我忘记你和贺警官是兄弟了,”房东瞟了眼他的脸,一边在心里想着这两兄弟长的真不像,气质也完全不同,害的他只记得老师和租客的身份了,一边快速的拉出自己的私人号,重新点开二维码面朝他。 作为租客,贺庭屿的确是应该被放到工作号里面去的,但他还是贺元良的弟弟,没准什么时候他想和贺元良拉近关系,还要靠眼前这人出力,更何况两兄弟他也不能区别对待,理应放到私人号里。 “sorry啊。” 贺庭屿心情有些微妙,房东的话给他一种他是沾了他哥哥的光才“有资格”进他的私人号似的。 这种感觉还真是第一次。 贺庭屿按下微妙的情绪,微微一顿接受了这个说法。 “好了。” 房东看了眼自动填入的备注——“贺庭屿” 他是个在文化方面及其匮乏的人,看了这个名字也只觉得看着挺好看,听着也挺好听。 不愧是文化人,名字都取的这么有诗意。这是房东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虽然贺庭屿说了点不太合时宜的话,但对于房东来说,这点小失误反而让他对贺庭屿印象稍好了些。 做事过于周密,太完美的人,他是不喜欢的,或者说他有点不太想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贺庭屿的这点小失误瞬间让他在房东心里堪称泛着仙气儿的完美人设落到了地上,可他偏偏就是喜欢跟地上的人交朋友。 搬家是个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事情,本来预计晚饭前就能搬完,但最后硬是拖到了八点多才彻底结束。 房东开完车回去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他刚溜溜达达的进了单元门,就看见对面大开着门,贺庭屿穿着一身灰色的家居服正弯腰拖地。 或许是因为刚搬进来想要透透气,所以打扫卫生的时候贺庭屿并没有关门。 对门的房子和房东家的格局一样,还是那么嘎嘎点大的八十平,客厅放张大点的沙发,放个茶几,再放个电视柜就占的差不多了。但偏偏贺庭屿的一张脸和周身的气质硬是让房东觉得这个房子都上档次了一点,颇有点蓬荜生辉的感觉。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打广告都要请个明星了,就拿他这房子来说,到时候把贺庭屿往里面一摆,租金一个月至少能提个几百块钱。 反正门开着也是开着,房东就瞟了两眼。他估计搬完家具之后,贺庭屿应该是一直在做卫生,房间里已经整理的有模有样的了,瞧着还挺干净整洁的。 房东有点佩服贺庭屿,要是他做卫生,哪一次不是房子弄得整齐了,他自己倒是变得跟外头的流浪狗似的,汗流浃背都是基操。再看看贺庭屿呢,虽然换了柔软的家居服,但浑身的文人精英范儿挡都挡不住,头发依旧一丝不苟,最多额前挂着几根垂落下来的发丝,尽显熟男风范。 房东回去换了个衣服,“啪塔啪塔”地踩着拖鞋就又过来了,“要帮忙不?”他凑到门口问道。 “谢谢,不过我马上干完了,就不麻烦你了。”贺庭屿笑笑,礼貌拒绝。 “哦。”房东一点也不意外,他依旧站在门口没动。 “……你要不进来坐坐?”贺庭屿见他站在门口,也不回去,一时间没摸清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也不好就看着人在自家门口站着,于是邀请他进来。 “好啊。”于是房东又“啪塔啪塔”的踩着拖鞋进来了。 瞧着他大摇大摆跟自己家似的架势,贺庭屿有种自己不该放他进来的诡异直觉。 果不其然房东屁股刚沾到沙发上,就再次起身,“嗨呀,我怎么好意思看你在这里忙来忙去的,自己在沙发上坐着。” 他撸了把不存在的袖子,“你说吧,还有什么没干,我来帮你。” “……”贺庭屿拒绝的话被他看起来一副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抢夺自己手里的拖把的样子给堵了回去,为了避免他的预想变成现实,贺庭屿只好说:“那就麻烦你了。” 说着,递给房东一块抹布。 “没问题!” 多了个人帮忙,贺庭屿的清扫工作进行的很快,半小时之后就干完了。 他用一次性纸杯倒了杯水递给房东,并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房东摆摆手示意他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 贺庭屿见他似乎有点坐立难安,欲言又止的样子,顺势问道:“你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他三十年不是白长的,就房东这小动作频发的样子,一看就是有事相求,在他眼里意图明显的就好像跟个电灯泡似的。 “也没什么……”房东神色有些踌躇,正如贺庭屿所想,他确实有事想找贺庭屿,但他很少请人帮忙,有些开不了口。 该怎么说他想请贺元良吃饭,所以想让贺庭屿搭个桥呢? 正在此时,恰巧响起的铃声解救了房东的尴尬,他看向贺庭屿表示让他先接电话。 贺庭屿顺势接了电话,“喂?” “……”对面似乎是在说什么,他做出倾听的样子,“不用了吧,就我们两个人,我租个房子而已,用不着专门吃个饭。” 房东的脊背挺直了些许,打起精神来。 听起来像是要吃乔迁宴,乔迁宴大多都是和亲近的人一起,再加上两个人这个限定范围,另一个不就是贺警官了吗? “……好,那哥我们就过两天再定吧。”通话时间不长,贺庭屿很快就挂了电话。随后他看向房东,就见人盯着他的手机神色复杂,纠结的表情都写在了脸上。 “……?” 房东很快收起了过于外露的表情,只余一点微不可查的别扭,“吃饭,是和贺警官一起吗?” “是。”贺庭屿看了看他的表情,顿了顿试探着说了一句“你要来吗?” 听了这话,房东眼神微微一亮,然后又仿佛欲盖弥彰一般露出了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方便吗?不方便就算了。” 贺庭屿看了他一眼,突然有种诡异的直觉:这人非要进来帮他打扫卫生,为的就是这个。于是他说:“方便倒是方便。” 不过为什么这么积极?这句话贺庭屿没问出口。 想想上次他对着他哥好像也是这样激动期待的表情,昨天他一见到自己就问贺警官来了没,更是宁愿自爆自己没证,这么一想他是不是就是想进去见他哥?还有分两个号加好友…… 若是只有一件事也就算了,可这每件事都表现出房东对他哥的不同……贺庭屿好巧不巧是个同性恋,他在这方面要更敏感些,顿时就有了不好的猜测。 他眉头一皱,心中涌起一个不可置信的但又觉得是这就是真相的念头。 这个人……不会是在觊觎他哥吧? 8、东东 贺庭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于是最后他还是答应了,想看看房东究竟是不是他想的那样对贺元良有非分之想。 作为圈内人,他是知道现在的一些年轻人玩的很花的,尤其像房东这样的外形条件,应该很多人追捧,他长得就像是前任能从s市排到法国的样子,想要守住本心则更加艰难。在他看来,房东到底是不是那种会经常去“按摩”的人还是一个未知数,这样的人绝不是良配。 而且他哥哥还是一个纯粹的异性恋,很能打。 要真是这样,他得看着点,不能让房东被他哥打死。 第二天一早,房东却发现原来出乎他意料的事还不止一件。 他和袁嘉焱那小孩跑完一圈回来的时候,正撞上贺庭屿准备出门跑步。 昨天早上房东还想着他和贺庭屿平时应该没什么机会见面,结果今天一早这个flag就倒了,这一刻房东深刻的认识到平时不要随便立flag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儿,他至少能减少你生活中百分八十的惊讶。 昨晚的一番交谈让房东已经自动将贺庭屿拉进了自己人的范畴,也没了一开始的抵触情绪,他将小孩送到门口,然后邀请贺庭屿:“贺老师也喜欢晨跑啊,要一起吗?” 贺老师这个称呼,是房东仔细想过之后觉得最合适的。贺庭屿一看就比他大,但要对着他叫贺哥或者什么庭屿哥,总觉得怪怪的。 房东一直觉得哥这个称呼,多少带着点江湖气,前面加个姓这么一叫,下一秒就得有个小弟殷殷切切地凑上来点烟,不然都不应景。 而贺庭屿这样的文化人,跟这个后缀还真是不搭,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叫贺老师最合适。 还没等贺庭屿回答,旁边单元楼门一开,从里面慢悠悠的走出来一个老头,穿着皱皱巴巴的白色汗衫,胸口洗的发薄,都有点透肉,下身配着一条大黑短裤,脚上踩着一双草编人字拖。 “哟,生面孔,”那老头看了一眼贺庭屿,转头问房东:“这个娃娃是谁啊?新来的?” 房东手一搭就搂住了贺庭屿的肩膀,很自然的笑笑回答道:“对,昨天搬来的,住我对门儿。” 他带着轻松的语调,看上去跟这老头是熟识了,很亲热的样子。 贺庭屿没想到他会突然搭过来一条胳膊,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想躲也已经躲不掉了。 另一个人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一层衬衫传递到他身上,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似有似无的蹭着脖颈后的一小块皮肤。两个人的距离近到贺庭屿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 贺庭屿微微皱眉,他虽然看着温文尔雅,但骨子里其实是个有些强势的人,比起被人搂着,他更倾向于搂别人。 更何况房东的话听在他耳朵里透着点浪荡又轻浮的感觉,让他不太舒服。 房东一点也没察觉到贺庭屿的不自在,他一直都是这么介绍人的,没什么讲究,除了上了年纪的老头儿,其他人甭管是谁,哪怕是袁嘉焱那样的小孩,他也会蹲下来亲热的搂住他的肩膀。 “这是我新来的邻居,当老师的。” “好俊的后生,”那老头夸了一声,又转头面向房东,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瞧着又瘦了,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哪能啊?”房东笑笑,这群老头老太太总是能在只有两三天不见的时间里,看出他身上那点虚无的变化。 介绍结束,他放开贺庭屿,跑到旁边推出来一个黑色的三轮车。这车是十来年前还常见的那种脚蹬三轮车,前头就跟个自行车似的,后面是个大斗,底下装了俩轮,动力全靠脚蹬带动链条。 这几年大部分人都换成电动三轮了,把手一转,“嗡嗡”地跑得飞快,于是脚蹬三轮很快就被淘汰,街上也再难看见这种车。 老头家里条件不差,就是念旧,十来年了这车修了又修,补了又补,还是依旧□□。 房东帮他把车推出来之后,又跑到一边的树底下,将上面的鸟笼一个个的全拿下来,放在后面的大斗里。 “行了,莫叔你骑着走吧。” “你小子,每次犯这事儿干啥?我又不是推不动。”老头嘿嘿一笑,嘴上埋怨着,脸上的褶子都笑出了三层,随后又亲热的喊了一声:“东东再见。” 随后他骑上三轮,沉默地带着他那一车叽叽喳喳的鸟慢悠悠的走远了。 贺庭屿瞧着房东的眼神有点怪,他真没想到房东竟然还是“老年之友”。 单从他那张不正经的脸上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贺庭屿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但有时候往往都是下意识的判断。看见一个人,或许是因为气质,或许是因为外貌,总有一个大概的基本判断,大脑下意识就这么做了,这个过程总会有出错的时候。要是第一眼就能准确的知道这是个什么人,那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再难有惊喜的感觉。 房东的交友范围之广泛比他想象的还要强。 不过......“东东?”贺庭屿瞧着房东带着点戏谑的念了一声,尾音上扬,促狭之意扑面而来。 很明显,他记下了刚刚被搭肩膀的仇,现在打算找回来了。 房东明显是有些恼羞成怒了,脸瞬间绷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贺庭屿。 妈的,他果然还是最讨厌老师了! 贺庭屿见他没搭腔,有点可惜。 或许是见贺庭屿一直看着老头离开的方向,房东以为他对这人有些好奇,于是主动解释道:“他姓莫,你平时要是遇上他了,叫莫叔就行,大家都是这么叫的。” “他平时不爱理会别人,你和他打招呼他没理你也别往心里去,他就是那样的人,最爱的是他的那些宠物。你要是路上遇见他了,先夸他的鸟,一夸你俩准能聊到一块去。” 贺庭屿眼神一转,有点好奇,“你呢?你也吃过他的闭门羹吗?” “那倒没有,”房东理所当然:“我一开始就没理他。”所以自然谈不上闭门羹。 房东不是一个热情的人,他平时甚至有些少话,独自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看着冷峻又不近人情。能跟他成为朋友的,无一不是对方先主动,或者机缘巧合之下的水到渠成。莫叔平时就不爱跟人说话,他也不会主动贴上去。 他没有细说,继续道:“只是去年有一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听见他的八哥一直在叫。哦,就是刚刚那只黑色的鸟,挺蠢的,只会说你好。” “那晚那只鸟一直朝着我摩托的方向“你好你好”地叫,我就去看了一眼,结果就抓到了一个贼,那家伙正准备偷我的车。”房东,“如果没有那只鸟,我的车估计就没了。然后我就找莫叔道谢,夸了那只鸟夸了半天,之后我们就熟了。” 末了房东又加了一句,“那只鸟虽然蠢,只能学会一句话,但是关键时候还是挺有用的。” 贺庭屿觉得这老头还挺有点性格,“莫叔家住哪?” 房东指了指旁边的楼,“一单元二楼左边那家就是了。对了,如果你怕蛇或者蜥蜴之类的爬宠,我劝你在莫叔邀请你去他家的时候拒绝他。” 贺庭屿一顿,“......他家里养蛇?” “对,不过是小蛇而已,养在缸里的不用害怕。”说着他还伸出一根手指,“就这么粗,黑亮黑亮的。” “行了,我们走吧。”房东说完,带头跑了起来,“刚好我带你认认这边的路。” 对于给自己的钱包添砖加瓦的租客,他的服务一向很周到。 贺庭屿慢了半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好像还没有答应要和房东一起跑步。不过贺庭屿目前对房东正处于一种警惕心理,想着多少能观察一下他的为人,就没拒绝。 时间还早,经常跳广场舞的大妈都还没出来,一路上显得有些安静,风中飘着点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桃花香。房东因为路上要给贺庭屿介绍沿街的街景和商贩,带着贺庭屿跑的比平时慢一些。 贺庭屿则是看了看房东边跑边讲话还一点都不喘的样子有点惊讶,现在对外卖骑手的要求已经这么高了吗? 这体力还真是好。 带着贺庭屿熟悉了周边的环境之后,房东与他分别,一个往附近公园的方向走,一个开车朝市区驶去。 贺庭屿今天没课,一般没课的时候,他会去公司看一看。像他这样的专业技术人员,和很多公司都有合作,挂个顾问的职位。 房东则是去公园带着一群老头老太太做操。 今天是周三,每周的一三五都是他固定带操的时间。他大学学的体育,武术与民族传统体育专业,是在b市上的,大学毕业后才搬过来,到现在差不多有两年的时间。 最开始搬过来的时候,他谁也不认识,院里的人看见他那张脸都绕道走。直到有一天他在公园里打了把太极,规范的动作瞬间就吸引了一群在公园锻炼的老头老太太。 后来在他们的邀请下,房东被迫加入了这个团体,又因为动作过于规范,混成了领操的。 他在院里的人缘交往也是从这些老头老太太这里开始好转,本身这个公园就在绿城旁边,来这里锻炼身体的也大多数都是住在绿城的老人,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小区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老人都知道了有个小伙子,愿意免费教他们打太极。 只是一三五的太极活动房东被迫参与了,二四六的广场舞活动他是说什么都不愿意,于是最后那群老太太也只能放弃。 到了公园,这里已经聚起来了十几个老人,显得在人堆里的房东格外的显眼。 尽管这样的事每周都要上演三次,但他依旧觉得很别扭。在最前面领操的房东无疑是受路人注目礼最多的那个,平时习惯了警惕的,惊艳的眼神,现在再看这跟看什么珍惜物种似的眼神,实在叫他难受。 打完太极,夏老太太叫房东中午去她家吃饭。 夏老太太今年七十岁,但身体却很硬朗,早上起的房东还要早,一大早就在院子里踢球锻炼,就算是冬天也不例外。 有一年的冬天早上经常起雾,天还不亮房东就能在院子里听到“砰砰”的声音,哪怕是因为雾气太大看不见人影,房东也能知道这是老太太又在院子里踢球了。 说起那个球房东也挺好奇的,他不知道那东西叫什么,只是大概见过,像是一个足球大小的球两边接了绳子,然后老太太每天早上就抓着绳子开始踢球,前面踢一会儿,再绕到后面踢一会儿,“嘭”的一声球可以飞老高,最后在绳子的牵引下落下,然后再被踢出去。 “我就不去了,今天出去跑车,在外面吃。”房东拒绝了夏老太太,随后补了一句:“过两天吧,过两天我肯定去。” 听见他的后半句话,老太太这才有了点高兴的样子,拍拍房东的肩膀又亲亲热热的说了几句之后,跟着她的一群姐妹赶下一场的广场舞去了。 晚上,房东收到了来自贺庭屿的消息。 “三天后我哥有空,一起吃饭吧。” 9、你哥喜欢什么样的?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周六就在房东的期待中到来了。 今天他没有去跑车,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房东平时过的挺随性,夏天热,他一般就穿个短袖或者料子轻薄的大花衬衫,腿上套个大短裤,踩着一双人字拖就出门。可今天是要出门跟人吃饭,再穿成那样就不太合适了。 房东在衣柜里翻了半天,近几年的夏装他都买的一个风格,基本全是各种花色的大花衬衫,要么就是黑白灰三色的二道背心,要想找出来几件适合吃饭穿的还真不容易。 最后他从衣柜的下层找出了自己两年前上大学的时候买的衣服。 “呼,还真是不容易,”房东把自己找到的一沓衣服都拿了出来放在床上,又瞥眼看看旁边散乱的一堆衬衫,一种深切的疲惫感涌上心头,“啧,要不还是回来再收拾吧。”他一向不太擅长做这些,每次都要弄好久。 他苦大仇深的盯着那些刚刚为了找衣服而被他随手丢在一边的衣服,沉思片刻觉得自己的想法还是可行的。 刚洗完澡,要是再收拾了这些衣服,肯定又要出汗,澡就白洗了。他想着,然后说服了自己,只把那些衣服随手聚在一团,然后开始思考自己今天该穿哪件。 不能太花哨,贺警官看起来应该不会喜欢这种风格,也不能太沉闷,不然看着多生分似的,不好拉近关系。 也不知道是因为前两年的衣服设计已经不符合他现在的审美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房东换了几件,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大合适。 早知道他就应该去买几件新衣服了。他想着,皱着眉看着那些不堪入眼的衣服裤子只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要不去问问贺老师?他是贺警官的弟弟,应该很了解他哥哥的喜好吧? 房东想到这觉得有理,于是他说干就干,踩着拖鞋敲响了贺庭屿家的门。 “来了!”门内传来一道声音,片刻后,门锁转动,大门向外开启,“是你……你有什么事吗?” 贺庭屿看清门外人的脸,温和谦逊的笑容微微一顿。 他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悄悄挺了挺腰板,然后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问他:“贺老师,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事实上贺庭屿觉得自己应该是哪里出问题了,不然他怎么会在那张看着十足冷硬的脸上看出不好意思这样的表情。 他微微闭了闭眼,将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法忘掉,重新恢复了得体温和的笑容,“你要我帮你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 “你能帮我看看我穿哪件衣服比较合适吗?” 贺庭屿听见房东这么说。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衣服?” “是,”房东看向他,“你现在方便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贺庭屿沉默片刻说道:“可以,我方便的。” 于是他跟着房东去了他家,然后坐在床边上,看房东换衣服。 “你觉得贺警官会喜欢哪种风格的穿搭?”房东随手就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上半身。 二十多岁的青年身体状态很好,宽肩窄腰,向上脱衣服的动作使肩胛骨连带着背肌整个施展开来,恰到好处的肌肉似乎蕴含着想要喷薄而出的青春活力,凹陷的腰窝性感十足。因为房东是正对着镜子脱的衣服,整个正面都照映在面前的镜子中,贺庭屿几乎是一抬眼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你觉得我穿这套怎么样?” 房东的声音唤回了贺庭屿的思绪,他转过头来,看着房东身上一整套的灰色运动服沉默片刻,“换一套吧。” 运动服的版型有点老,还是一身沉闷的灰色,也不能说不好看,毕竟房东的脸和身材在那里放着,但看上去像是老了几岁似的,没了他特有锐气。 “哦。” 房东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觉得有点不太好看,闻言听话的又拿起另一套准备换。 “你为什么要考虑……我哥的喜好?”贺庭屿说起这个心情有些复杂,越发觉得房东就是想勾搭他哥,看房东的眼神都深邃些许。 房东听了他的话倒是有点奇怪,“今晚不是说好的一起吃饭吗?” 贺庭屿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 距离晚饭时间起码还有三个多小时,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他是什么爱漂亮的小姑娘吗? 贺庭屿眉头皱的更深了,“所以……” “吃饭啊,”房东,“我要给贺警官留个好印象。” “上次的见面实在是太糟糕了,”他遗憾的说:“我要让他知道,我真的是个正经人。” “你觉得这身怎么样?”房东换好衣服又问。 贺庭屿扶了扶自己的无框眼镜,笑的越发温柔了,“再换吧。” 正经人?笑起来像是个身经百战的渣男,不笑的时候又像是小弟成群的大哥,无论是哪一种都跟正经不太沾边。 他想,这不是想泡他哥是什么? 竟然如此直白,绝不能让他得逞。 房东是标准的直男审美,衣服全是紧身短袖加大黑裤衩,偶尔还有几件超大logo或者满印logo的潮牌款式,即使是贺庭屿想让他离贺元良远点,最好能穿的普通一点,也忍受不了他这糟糕的审美,不断提出再换一套的意见。 房东甚至还拿出了秋天穿的卫衣想要往身上套,然后被贺庭屿明令禁止了。 就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之后。 “真的吗?还要换?”房东看着自己身上这件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感觉,“我觉得这件还可以吧……” 他摸了摸胸前金色的大印花,又看了看镜子,“我觉得还挺帅的呀……” 贺庭屿脸上的笑容麻木又疲惫,但他还是坚定不移的说:“换。” “哦。” 房东虽然审美不行,但他听劝。 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审美有问题,他只觉得衣服和人都是没问题的,只是贺庭屿熟知贺元良不喜欢这种风格,所以才让他换而已。 贺庭屿不想再看他穿着那些奇奇怪怪的衣服糟蹋他的那张脸和自己的眼睛,直接从旁边的一堆衣服里挑了两件出来,一件中间印着晴天娃娃的白色宽松短袖,一件是一条纯黑色没有奇怪印花的运动短裤。 “穿这套。” 房东皱了皱眉,似乎不太认同贺庭屿的选择,但他还是穿上了。 “这行吗?”他换完了衣服,依旧皱着眉。房东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买的这条短袖了,他看着中间画着笑脸的晴天娃娃不太满意,“这跟我不搭吧……贺警官原来喜欢这样的吗?” 好幼稚。 房东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刚刚那件纯黑大logo就很帅……这么想着,他将视线瞟了过去。 “好了,就这样。”贺庭屿看他三句话不离贺元良的样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拿走了那件房东恋恋不舍的衣服将之塞进了衣柜里,并拒绝了房东想要再换一套的请求。 房东莫名的从他的微笑中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压迫感,顿时不再说话了。 有种小学被班主任叫起来抽背课文的感觉…… 贺庭屿见他不再试图穿上那身潮牌大logo的衣服松了口气,原先看他穿着大花衬衫只觉得有些扎眼,虽然瞧着随意浪荡了些,但起码还是勉强可以入眼的。今日才知道更扎眼的还在后头,感谢房东平时没有穿这些衣服出门,鞭笞他的眼睛。 “行了,我回去了,不必送。”贺庭屿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梁,“晚上就在附近吃,不用开车,出门的时候我叫你。” “好,”房东坐在床边上,抬眼看向贺庭屿,“谢谢贺老师了。” 贺庭屿又瞥他一眼,这会儿看着倒还算有几分乖巧,不如平时那般桀骜。 他不知道这只是房东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无意间有点带入。 回了自己家的贺庭屿犹豫片刻,还是拿出手机点开贺元良的聊天界面。 他可不想明天的新闻出现——惊!两男子为情所困,当街斗殴!一人竟是当地……这样的标题。 “要是晚上房东有奇怪的动作,你忍着点,别跟他动手。” “?” “当然,最好是离他远一点。” 10、我当然能喝 晚上贺庭屿如约在六点钟敲响了房东家的大门。 “走吧。”他看了一眼跟出来的房东依旧穿着他挑的那套衣服,微微满意。 白色的纯棉短袖面料很柔软,胸前印的画着笑脸的晴天娃娃更是冲淡了房东身上带着的凶痞气质,两相杂糅之下看着倒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而非凶气十足的社会人。 贺元良工作很忙,再加上他们三人住的都不远,贺庭屿就直接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学校附近别的不多,就是吃饭的地方的多,味道一般都还可以,但凡能开的下去一年的,起码在口味上都经过了检验。 贺庭屿定的是一家专门做鱼的馆子,提前订好了位置。他们去的时候里面已经人满为患,放眼望去找不到一个空桌。 老板看见贺庭屿来了,远远的就叫了一声贺老师,然后笑眯眯地带着他们走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前,“还是留的老位置。” “好的,谢谢老板了。” 没过一会儿,贺元良便来了。贺庭屿一直在注意着房东的反应,于是就见他从贺元良踏进这家店的第一刻起便将视线转了过去,丝毫不见遮掩,注意力十分集中的一直跟随着贺元良的身影。 “不好意思来晚了些。”贺元良走近他们,房东顺势拉开了身边的椅子。 这是一张四人方桌,原本房东就和贺庭屿挨着坐,分别占了桌子的两条边。贺元良原本准备坐在贺庭屿旁边,结果见房东拉开了椅子,愣了一下便坐下了,变成了和贺庭屿面对面。 贺庭屿见状眸色深沉一瞬。 等他点完了菜,一回头,房东和贺元良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交流着什么,脸上还都带着笑意。 贺庭屿看了眼房东微微眯起的上挑桃花眼,只觉得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兴味,有种轻佻的深情感。他心里一哽,明明已经提前告诉过贺元良和房东保持点距离,但看起来两人相处的简直称得上是“如胶似漆”。 明明是他带着房东来的,半路遇上贺元良就跟着他哥跑了;明明他才是贺元良的兄弟,结果遇上房东之后,两人一路上都走在他身后,他瞧着倒像个单纯引路的。 看着房东说话时视线都不离贺元良的脸,目光似乎也有些灼热,贺庭屿心里更加警惕。 贺庭屿心情有些微妙,因为顾虑着房东对他哥的心思只是他自己的猜测,没有证据不好直接定性,所以和贺元良提起的时候,他也只说房东看起来过于热情,恐怕有别的企图这样提了一嘴,肉眼可见的没什么效果。 就连贺元良在他发完信息后,追问他奇怪的动作是什么,他也只说房东看起来是会撒酒疯的那类人,要是真撒酒疯了让他多担待着点。 餐桌不大,就是一个四人方桌,贺庭屿点了这家店最出名的纸包鱼,加了几个配菜。 然后房东和贺元良嘀嘀咕咕了一会儿,要了几瓶啤酒。 “小子,你能喝吗?”贺元良看了一眼房东。 房东沉着脸,端着个拽的二五八万的表情说道:“当然行。” 他大手一挥,“只要你开口,我肯定奉陪到底。” “好!”贺元良高兴极了,他工作忙,已经许久没有在外边和朋友一起吃饭喝酒的经历,现在遇着个房东,他顿时像是见到了阔别十年的战友一般,拿起一边的啤酒框框就是一顿倒。 就这样桌上还没上菜,就已经多了三个乘着啤酒的大号玻璃杯。 房东和贺元良都是见着酒就撒欢的人,在主食上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喝道到第二轮了。 很快老板将鱼端上来,拆开外面的纸往里面下菜,嘱咐他们多翻一翻,不然底下容易粘。 房东闲的没事,承担起了这个责任,随手就拿了一双干净筷子,然后时不时的将下面的泡面翻起来。很快底下的汤汁就“咕嘟咕嘟”的开始冒泡,辣椒和其他香料混合的香味逸散开来。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房东收了手,在把筷子放一边之前,他用筷子沾了沾汤汁,然后在鱼嘴那里轻轻点了点。 “你在做什么?”贺庭屿瞧见了,他有点好奇,“这是什么开吃前的仪式吗?” 他知道各个地方的饮食习惯不同,有些地方在吃饭前可能会有一些本地流传下来的习惯,这还是贺庭屿第一次见这么奇怪的。 “哦,不是,”房东向后靠在椅子上,整个人透出股懒散劲,“我就是想让这鱼知道知道,它有多好吃。” 这会儿就连贺元良看他的眼神都透着点奇怪,贺庭屿听了这话,再看看那条锅里的鱼,总觉得这鱼的眼睛泛着一丝诡异的光。 “当代撒旦。”贺元良评论道。 主食上了,三个人很快就吃的热火朝天,啤酒更是一瓶接着一瓶的变空。贺元良和房东喝的兴起,就连贺庭屿这个平时不怎么喝酒的人都陪着他们喝了几杯。 “来,继续!”桌上边吃边谈,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或多或少的转了一圈,然后就到了房东和贺元良的主场。 房东小时候就学过武术,后来大学也学了相关专业,人又长得高壮,在打架这方面颇有些心得。只是在街巷上练出来的技巧到底不如正规系统的学习,于是两人就这个问题展开了激烈的探讨。 如果这时候有人从他们身边路过,随便听那么一两句,都要先掏出手机报个警,将群架的势头掐灭在摇篮里,为社会的和平稳定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你别看庭屿现在穿着西装板板正正的,他小时候也很能打的。”顺着这个话题贺元良说到了贺庭屿,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房东说:“这小子以前练拳的,我们还小的时候,他发起疯来我都扛不住。” 贺庭屿只是继续保持着他温和谦逊的笑容,既不反驳,也不应和。 “真的吗?”房东诧异的看他,有点想象不出贺庭屿光着膀子,带着拳击手套站在台上跟□□拳到肉对打的样子。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非要把那清清白白的花摘下来,丢到油锅里去涮个七上八下。 怎么说,就是不搭。 适合丢进锅里涮个七上八下的只有毛肚,非要丢个花进去那不是纯纯找茬么。 “嘿,当然,现在不行喽,”贺元良很是得意的样子,“我现在已经是经历过专业训练的专业人员,至于他,”说到这,贺元良摇了摇头,啧了一声,“不行喽。” 房东还是不大相信的样子,盯着贺庭屿猛瞧,专注的视线就好像x光,要穿过板正的衬衫瞧瞧里面是个什么构造。 贺庭屿一直觉得房东很像草原上的狮子,平时懒洋洋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就算有什么东西去打扰他,只要不饿就绝不起身,但一旦看见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专注起来的时候,他的视线又充满了攻击性。 贺庭屿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又见到了那两点旷野中的野火,火焰不大只有星星点点,却仿佛顷刻间便可成燎原之势。 房东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什么,只觉得贺庭屿的冷白肤色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很快他就不再思考这个问题,总归他和贺庭屿又不会打起来。房东收回视线之后,贺庭屿漏跳的心跳才渐渐回归正常。 不得不说被犹如猛兽般视线盯上的感觉,的确很能激发人内心的征服欲,这是一种仿佛头皮发麻般的刺激感。 贺庭屿皱了皱眉,他已经许久没有打过拳了,如果有机会,他还真想跟房东试试看。 时间就在玻璃杯一声声的碰撞中悄然过去,在谁也没发现的时候,房东喝多了。 他是那种虽然喝多了,但是很会伪装的类型,在伪装自己没醉并且大脑清醒的同时他还很会劝酒,就连贺庭屿都在他的劝酒声中多喝了两杯。因此贺元良一点也没发现房东其实早就醉了,还乐呵呵的和他拼酒。 直到他们买来的酒都喝的差不多准备散伙的时候,异变突生。 房东一把抱住了旁边的贺元良,拉着人就开始嚎,贺庭屿到底是平时也不怎么喝酒,今天虽然喝的不多,但多少还是被酒精影响了大脑,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就看着房东扑到了贺元良的身上,一时没站稳甚至差点跪在地上给贺元良拜个早年。 最后场面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坐在了地上。 贺庭屿一惊,他本以为房东是想借着酒劲占他哥便宜,半条腿都迈出去准备把他拉开了,结果却见人直接坐在了地上。他一直维持着的笑容也被迷茫的神情所取代,就跟看着什么自己无法理解的实验结果似的,充满了不解与困惑。 他想,就算是要追人,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吗? 迷茫让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拉开房东,离他的直男哥哥远一点。 贺元良也没好到哪去,他因为喝酒脑袋转的也慢了些,停顿片刻后才后知后觉地也蹲了下来,和房东视线平齐。 “你这是干嘛呢?”说话一向铿锵有力,斩钉截铁的贺警官头一回语调都有些飘忽了,他扶着房东的胳膊想让他站起来,可就是扶不起来。 一个一米八多浑身腱子肉的男性本就比较沉,房东还非要赖在地上不肯起,差点让想要搀扶他的贺元良都栽一个大跟头。 就在贺元良想要叫上贺庭屿一起暴力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听见房东嗷嗷嚎叫,偶尔还喃喃几句:“对不起......对不起。”贺庭屿在旁边看着只觉得房东的眼神充斥着诡异的深情,让他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房东的嚎叫甚至还是中英混合的,每三个对不起中就有一个sorry掺杂其中,听起来的怪异感就像是看见麻婆豆腐里放草莓一样,让贺元良一时呆立原地。 贺庭屿也蹲在一旁,清楚的听见了房东的自言自语,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跟贺元良临时找的借口竟然成了真,房东是真的会撒酒疯。 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几句,房东又开始抱着贺元良的腿哼哼唧唧,哼哼两声就再继续“对不起”“sorry”,一副语言系统紊乱的样子。 很明显,房东喝醉了开始撒酒疯了。他像是受伤的小兽赖着母兽嗷呜嗷呜的寻找安慰,配上房东本人一大块的体型,好笑中又添几分可怜。 贺元良想要拉着房东胳膊把他拽起来的手犹豫片刻改了道,放到了房东的头上,摸了摸他短的有些扎手的发茬权当安慰。之后他在房东的背上狠拍了两下,像小时候带贺庭屿一般说道:“男子汉不要哭哭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贺庭屿想,如果他们此时不是在角落的桌子上坐着,一定会引来很多人的围观。 贺元良的耐心只存在片刻,很快他就叫贺庭屿和他一起把房东弄起来。 两人合力将房东抬起来后,他正常多了,虽然看着有点呆,但总算没有再抱着贺元良。三人里贺庭屿的状态算是最好的,一出门吹了点风就驱散了脑子里的那点酒精,重新变成冷静自持的贺老师。贺元良虽然也喝的多,但他酒量好,人还是清醒的,能自己回家。 贺元良不跟他们一路,于是临走时将紧贴着自己,甚至想跟着他一块回家的房东交到贺庭屿手上,不放心的说:“你可把人看好了,送人家回家知道不?”房东本来就年轻,贺元良现在更是拿他当弟弟一样看,见他这醉的找不着北的样子有点不放心。 贺庭屿见他哥这幅和房东很熟的样子微微蹙眉,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但面上还是笑着应了。 房东和贺元良分开时还颇有些恋恋不舍,挣扎着想跟着贺元良一块走,如果不是贺庭屿力气大,可能还真被他给得逞了。直到贺元良走远,房东才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的房东很好管,让往东就往东,让转头就转头,听话的不得了。然而这样的安静也没持续多长时间,很快房东又开始撒酒疯。 他先是抱着人行道上的石头墩子不肯走,然后又对着电线杆子嘿嘿直笑。 房东平时不怎么笑,他大多时候都是维持着面无表情或者发呆的状态,直到他笑起来贺庭屿才发现他有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传说中看电线杆子都深情的眼型。这让他一时间有些怀疑刚刚房东看贺元良时的深情究竟是有感而发还是纯粹全靠脸。 房东的眸色相较于其他人要浅一些,平时大家都被他带着凶气的脸吸引,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笑容冲淡了他的凶戾之气之后,琥珀色的眸子就显得有几分潋滟的风情。 贺庭屿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没有让房东对着电线杆来一个深情朗诵。 “你喝醉了,跟着我。”贺庭屿深深的叹了口气,有点心累。 他话刚说完,房东就好像检索到了关键词一键开机了似的,瞬间从沉默状态中清醒过来,生气地反驳:“我没醉!” “......”贺庭屿啧了一声,他发现房东有的时候真的很容易莫名其妙的生气。 等到贺庭屿好不容易把他连拉带拽弄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草丛中隐约响着几声此起彼伏的昆虫叫声。 房东又陷入了沉默着发呆的状态,但他依旧很警惕。刚刚房东也是这样突然从沉默变成了撒欢状态,不警惕点在第一时间就把人拉住的话场面会变得很难收场。 果不其然,很快房东的双眼就变成了亢奋的状态,贺庭屿手疾眼快,拉着房东的胳膊这才没叫人跑到旁边的树林带里去。 然而下一秒他就后悔了,跑不开的房东就地取材,像是刚才盯着电线杆那样盯着贺庭屿。只是这次他没有笑,只用略微有些亢奋又有些茫然的眼神看着贺庭屿。 然后,抱着他的头就开始亲。 11、呼噜呼噜毛 房东的动作很快,很凶,低头亲吻的动作不像是想要亲吻,反而像是要用头撞树。贺庭屿被他这么一撞,顿时唇角针扎般的疼痛就涌了上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房东就发出“mua”的一声,声音之响亮让贺庭屿觉得他甚至听到了回声。 房东的亲就是纯粹的亲,唇瓣与唇瓣短暂相贴,然后就会立马离开,发出“mua”的一声,然后再次重复这个过程,像是小孩子玩游戏一样,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的快乐。 贺庭屿嘶了一声,只觉得幸好刚刚在街上对着电线杆的时候,房东没有这样做。不然跟电线杆硬撞,最后房东的那口牙可就要遭罪了。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脱离了房东的“攻击”范围,然后贺庭屿就看见房东目光茫然了一瞬之后,径直朝树林带走去。 “你干什么去?” 房东身高腿长,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贺庭屿动作再次慢了一瞬,就见房东径直抱住了一棵树,然后像刚刚那样亲了下去。 “!”贺庭屿以往的表情管理彻底失效,这一瞬间他来不及想电线杆和树干到底哪个更硬一点,只来得及紧随房东之后,在他低头和树亲吻的第二下之前,揪住了他的衣领,制止了房东想要继续和树皮亲密接触的行为。 树皮比人类柔软的嘴唇可要粗糙的多,这要是像刚刚那样来几下,不得在嘴上划拉出来几个大口子。 房东本人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眼前矗立着几根黑乎乎的东西,他瞬间就想起了小时候夏天抱着电线杆时的清凉感,想也不想就付诸了行动。 拉住房东后贺庭屿松了口气,随后一边警惕房东回头拿他当目标,一边又要警惕这家伙又撒手没。 幸好很快房东就变成了休眠状态,安静下来。贺庭屿趁着这段时间,将房东拖回了单元楼,从他兜里摸出钥匙,成功将房东送回了家。 秉持着送佛送到西的态度,贺庭屿将房东一路送到了他的卧室,给他换了鞋子,然后叫人坐在床上,自己则是在一边先喘口气。 带着这么大一个人一路拉扯着过来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等贺庭屿缓过气来,他才发现房东似乎有点安静过头了。 不会这么快就睡着了吧? 他转头一看,就见房东面无表情的盯着对面发呆。他的表情很呆滞,可眼神却好像很难过,难过的深层好像还透着点害怕,总之复杂得很。哪怕是抱着贺元良哼哼唧唧像是哭了一样的时候,他的眼睛也始终是干涩的,一点流泪的迹象也没有。 然而回到这里,大概是觉得周围的环境很熟悉,让他觉得安心,于是肆无忌惮的心中一直憋着的情绪一股脑的释放了出来。 贺庭屿盯着房东的眼圈渐渐开始泛红,眼睛也变得水润,仿佛只要他一眨眼,里面盛满的液体就会顺着流出来。 这是怕黑吗?贺庭屿猜测着。 只是直到最后,房东也只是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一点眼泪也没流。 贺庭屿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他印象里一直熠熠生辉的野火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像是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之上,野火毫无凭借,只能随着翻涌的浪潮在黑夜中明灭闪烁。 他想要安慰一下正在难过的房东,但他不知道房东究竟在为了什么而难过,这一刻,他突然升起一点求知欲。 沉默片刻后,贺庭屿清醒的认识到无论他现在想要做什么,他都是半点也不了解房东的。他所了解的只是酒桌上房东愿意主动分享的浅层经历,比如他的年龄,大学专业以及一些不太重要的或好笑或奇葩的故事,他没有能力去给予房东一丝一毫的帮助。 作为一个老师,他常常在他学生的学业方面给予一些帮助,不论大小,总归都是有用的,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束手无力的感觉 所幸房东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平静下来,不再用那种伤心又害怕的可怜眼神看着贺庭屿。 贺庭屿也终于获得一丝轻松的机会。 他犹豫片刻,没有再帮房东换衣服,直接将人塞进了被子里。 好在现在是夏天,房东穿的也是相对柔软的衣服,跟睡衣差不了多少,不换也没什么。 房东的床上还有白天他翻出来的各种衣物,零零散散的几乎铺满了整张床,混乱极了。贺庭屿叹了口气,盯着那些衣服盯了半天,心里还留存着的那点对房东的恻隐之心翻涌着,最终他闭了闭眼,任命地开始收拾这些混乱的衣服。 等他收拾完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他又叹了口气,这才又转身面向房东。 “……你怎么还没睡?”贺庭屿一愣。 明明刚刚把房东塞进被子里的时候,他把眼睛闭上了。 房东也没回答,只是一直盯着贺庭屿,不知道盯了多久。他的目光还是很迷茫,看上去醉的不轻。 贺庭屿往旁边垮了一步,房东的视线虽然慢了半拍,但还是准确地跟了过去。 “……” “啧,看我做什么?” 贺庭屿扯了扯还在泛着疼的唇角,恻隐之心结束,现在再看着房东他就想起来这人对他哥不怀好意的事儿,目光有些不善。 幸好不是他哥把人送回来,不然岂不是就叫这小子得逞了。 他走到床边,捏住了房东的鼻子作势威胁道:“下次还喝酒吗?” 房东好像没听明白,鼻子又透不过气,只能张嘴呼吸。起初的喘息声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让人一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朝着黄色的世界奔涌而去。贺庭屿眸色一沉,差点没控制住把房东的嘴巴也捂上。 很快,房东不喘了,他发出了小猪哼哼的声音。 贺庭屿都要气笑了,嗤笑一声松开了手,然后关掉了床头灯。 唯一的灯源被熄灭,黑暗霎时间倾泻而下,将两人包围其中,只余窗外的夜色透过窗户照映在两人的脸上,勉强可以视物。 环境一下子变黑,房东好像有点不安,他呆滞的眼神转了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随后,下一秒他的眼神就固定在了贺庭屿的脸上,表情稍松。 贺庭屿又笑了,瞧着房东的眼神,他准备离开的动作一顿,又蹲了下来,和躺在床上的房东平视。 他伸出手,用着和贺元良一样的,仿佛贺家祖传的手法在房东的头上摸了摸,将那些扎人的发茬一一按了下去,等它们又弹上来之后再按下去,以此反复。 贺庭屿仿佛在其中找到了乐趣,来来回回摸了好几把,直到房东的眼神开始变得昏昏欲睡。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房东闭上了眼,片刻后,屋内响起一道“唰”的声音,随着窗帘被拉上,房间内陷入纯粹的黑暗。寂静无声中,一道轻声上锁的声音响起,随后整个世界在彻底的黑暗中再度陷入安眠。 12、修水管? 一夜过去,房东一觉睡醒,便觉得脑袋似有千斤重。这种感觉就好像被丢进了洗衣机,在里面转了七七四十九个来回,等再出来的时候,人已经像片腌咸菜一样变得皱皱巴巴,毫无一点精神气。 他抿了抿干涩发疼的唇瓣,身上都是昨晚呛鼻的香料味混杂着宿醉后的酒气,又香又臭的往鼻腔里冲。房东翻了个身,点开手机锁屏,跳出来一个弹窗,上面显示着:电量仅剩百分之十。 手指在确认上方一扫而过,07:12四个数字让他眯了眯眼,揉揉胀痛的额角呼了口气。房东思考着自己是先下床倒点水喝,润润刺痛的嗓子和唇瓣,还是先再睡一觉。片刻后,他翻了个身,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将自己团成一条,安详地闭上了眼。 还早,再睡会儿吧,杯子好远不想喝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直到窗外的阳光隐约透过窗帘将室内朦胧照亮,房东才再次悠悠转醒。 被子下凸起的一团一动不动,只有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从被子里探出来,在枕边摸了两下摸到手机,然后试图解锁,结果屏幕一片漆黑。 “嗯?”房东眯着的眼睛这才睁开了些许,又按了几下开机键,“没电了?” 他叹了口气,懒洋洋的将手机丢到一边,蒙着被子又躺了一会儿。十几分钟后,房东动了,他手一甩,将被子掀开大半,然后整个人揉着头坐了起来,眉眼间还带着一丝慵懒的睡意。 下床之后,房东先是将手机充上电,然后两只手交叉揪住下摆,随手脱了身上已经被腌入味的短袖。之后打开衣柜,看见衣柜里码放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后,他一愣。 这是……遭了田螺姑娘了? 房东记得自己昨天应该没收拾这些衣服的,他很快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找了一套干净衣服拿出来。这时候手机的电量也差不多到了能开机的程度,房东先是看了一眼时间,10:25。 他这人就喜欢睡醒后先看一眼时间再做别的事情,不然心里总是不得劲。 看过了时间,房东拿着换洗的干净衣服走进浴室,没一会儿便传来一阵“哗哗”的水声。将自己浑身上下都洗了个干净后,换上衣服,坐在沙发上开始思考自己昨天究竟都干了什么。 “……” 回忆渐渐涌上心头,房东的表情也逐渐变得空白,像是沙滩上曝晒三天的咸鱼。 妈的,他都干了什么啊? 房东以手掩面,遮不住的耳朵泛着红,整个人陷入既羞耻又悲愤的氛围中。 好丢人,真的好丢人…… 本想要贺警官知道自己是个正经人,这下看起来好像更不正经了。 还有贺庭屿…… 想到这,房东深深的吸了口气。这也太冒犯人家了! 简直无异于公司开年会,自己作为小职员上台强吻董事长。 然后第二天因为左脚先踏入公司而被炒鱿鱼…… 贺老师还帮他收拾了衣服……更丢人了! 好在他和贺老师没有上下级的关系。 房东安慰自己。 都是男人,只要他好好赔礼道歉,贺老师应该会原谅他的吧? 想到这,房东抿了抿唇,结果又牵连到嘴上的伤口,疼的他“嘶”了一口气。 靠!他没事抱着树啃什么啃?难怪早上起来刷牙的时候嘴巴那么痛…… —— 既然准备上门道歉,房东自然要做点准备,总不能空着手去,显得他多没诚意似的。 他别的不会,就是会做点蛋糕饼干什么的,味道也还行,至少吃过的人没有说不好吃的。 时间还早,洗了澡差不多也十一点多了,赶中午饭点送过去是肯定来不及的,正好他也还没吃饭,就所幸先把午饭解决了,蛋糕饼干的事可以先往后放一放。 这样一算时间还充足的多,房东顿时不着急了,吸着拖鞋晃到冰箱门口,上上下下看了个来回。 “吃米饭还是面呢?”他苦大仇深的盯着冰箱,片刻后他做出了决定,“吃米饭吧。” 房东平时不在家里吃饭一个原因是他跑车或者出去送外卖,在外面吃都比较方便,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做饭不怎么好吃。 通常给他一个电饭煲就能做一顿饭,味道可想而知。虽然不会太差,但要是天天这样吃,也绝不会好到哪去。 他家里甚至没有锅,因为但凡需要开火的,他都做不好。锅放在燃气灶上就是纯粹落灰,时间久了房东懒得擦,就收了起来。 洗好米,又拆了一盒牛肉,把肉腌了一会儿去去腥,最后以求营养均衡切了点绿叶子菜,然后把除了肉以外的东西全放进了电饭煲,添了点调味料就盖上了盖子。 等饭煮熟的时间里,房东也没闲着,用电煮锅煮了两个鸡蛋,然后把自己以前做饼干的材料翻出来准备好。等鸡蛋也煮熟了,就开始着手揉面团。 平常做饭需要的厨具在房东家里或许总会缺那么一两件,但论起做甜点,算得上是应有尽有。 揉好的面团,房东把他们分别揪成半径大约三厘米的球体,然后放进冰箱冷藏。这个时间他煮的饭也好了,于是他又将之前腌的牛肉取出来,放进了电饭煲,再次盖上盖子。 刚刚的水煮蛋为了做饼干,被他将蛋黄拆了出来,蛋白可怜巴巴的散在碗里。房东没有浪费的习惯,将凉了的蛋白也一起丢进了电饭煲加热。 这次没等多久他就打开了盖子,拿着铲子搅拌了几下。房东探着脑袋看了看,看着差不多都熟了之后,将饭连带着整个内胆一起拿了出来。 他一个人吃饭经常这么凑合,中午做两人份的饭,内胆就是碗,吃一半留一半,晚上继续吃,只用洗一个锅。 很快吃完了饭,冰箱里的面团还没到时间,他看看表,开了一把游戏。 一局游戏打完,时间也差不多了,房东就将面团取了出来,一个个做好形状,放进了烤箱。 等待的过程中,他看着桌上已经被拿出来的各种材料,摸着下巴在心里又想了几个可以在短时间内做好的甜点种类。 反正东西都拿出来了,不如一次性多做几种,看着种类多点,也更能拿得出手。 来来回回折腾了三个多小时,他终于弄好了所有的甜点。基本都是饼干一类,只是种类不一样,造型上更是五花八门。 房东做甜点比做饭上心,他平日里没什么事或者想休息一下调节心情的时候,都会做点甜点,有时候做蛋糕,有时候烤饼干,全看他当时的心情。每次做的时候,房东都会顺便多做些,他喜欢做甜点,但并不是特别喜欢吃,属于时间久了不吃会想,但一吃又吃不了多少的类型。 院子里人多,小孩也多,每次多做的那些房东都会弄个袋子分别装点,给他们送过去。他送人也全凭运气,做的当天遇见谁了,就拿一袋送出去,从来没个固定的章法。 时间久了,他家里甚至有专门装的小袋子和礼盒,各种颜色都有,外表看上去颇有些甜蜜少女风的味道,和他本人的外表十足的不搭。 今天天气不错,是个晴天,太阳不算大,偶尔还有微风,是夏天比较舒适的天气。房东家在二楼,一楼住的是两户相互认识的人家,家里的人都挺健谈,时常和房东在楼下天南海北的聊天。二楼的视野还算宽阔,他站在窗边看了半天,果不其然看见了在院子里撒欢的袁嘉焱和他的另外两个兄弟。 “就知道这种天气你们这帮小子肯定在外面野。”房东喃喃一句,拎着三个袋子出了门。 今天是周末,天气还不算太热,正是十来岁的小孩发泄旺盛精力的好时间。 拎着袋子的房东显然很引人注目,起码十分吸引那几个孩子的注意力,他还没走到跟前,袁嘉焱就率先看见了他,隔着老远开始朝房东招手。 “喏,今天烤了点饼干,正巧给你们送点来。”房东手上的袋子还是三个不同的颜色,他按照颜色分别分给三个小孩。其中有两份是一样的,一份稍微少点。 “伍小帅,你妈可跟我说了,你最近要减肥,叫我少给你开点小灶,这禁令还没解呢,我也没办法。”房东说着,将少的那份递给被他叫做伍小帅的男孩。 伍小帅本命伍帅,住在18号楼,跟袁嘉焱是同班同学,关系又好,家也离得近,经常来找袁嘉焱玩。袁嘉焱还有一个兄弟叫曹浩,跟伍帅算得上是两个极端。伍帅人长得胖,是随便喝凉水都要长胖的类型,而曹浩正相反,看着瘦瘦的,实际上吃的很多,但就是不见长肉。 他俩的家长也相熟,在一个单位上班,平时见面经常说的话就是“哎呀你家孩子长得真壮,要是能给我家匀点就好了”或者“你家这只吃不胖,羡慕死了,我家小帅要是能有这一半,也不至于长成现在这样”。 两边都觉得自家的孩子有点极端,不够匀称健康,这话说得十分真情实感。 “啊,好吧,谢谢小东哥哥。”伍帅胖乎乎的圆脸皱成一团,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旁边的曹浩嘿嘿一笑,幸灾乐祸道:“你就知足吧,起码还有的吃。” 他们三个各有各的特色,但有一点他们都一样,就是都喜欢吃。今天遇上了房东烤饼干,都很高兴的样子,笑嘻嘻的和他聊了会天。 房东投喂完人类幼崽,就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开口跟贺老师道歉。 这事吧,在他看来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虽然都是男人,有些人不会怎么在意,但也有些人是很在意的,房东摸不清贺庭屿会是个什么态度,也就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想了半天他也没措好词,最后一拍手,决定干脆点,直接道歉就是了。 于是房东拎着一个袋子,站在贺庭屿门口开始深呼吸给自己打气。 他是真的怵老师这种生物,更别说现在的场面简直就像是他要上门给老师陈述自己为什么没考好一样。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有的时候感觉贺庭屿好像有点不太喜欢他。 深呼吸几口气之后,房东屈指准备敲门,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门板,门就自己开了。 下一秒,贺庭屿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没必要这么巧吧? 感觉跟他是个喜欢堵在人家门口的变态一样。房东想着。 贺庭屿见了房东也是一愣,脸上都没来得及挂上他的招牌笑容,反而显出几分迟疑,“……你有什么事吗?” 不得不说,贺庭屿确实有点被吓到了。 他真没想到自己开门之后,门外竟然有人。 “呃……”房东拎起自己手里的袋子,示意了一下说:“我是来为昨天晚上的事情道歉的。” “你现在是要出门吗?你要有事的话,这件事回头再说也行。”意外来的太快,他心里升起了点退缩的念头。 “没事,你先进来吧,”贺庭屿明白了,让开了一个身位,“家里水管坏了,我正准备看看外面贴的广告有没有修水管的。” “修水管?”房东眼神一楞,正愁不知道说什么,这缓冲的机会就来了,“我会啊,我专业修水管。” 13、我是真会修水管 听了他这话,贺庭屿眸色愈深,神色难辨的抬头看了一眼。房东有案例在先,他一时间有点分不清他是真的会修水管,还是在和他搞黄。 不过基于前两次都是误会,贺庭屿更愿意相信房东是真的会修水管。 房东对此一无所知。 贺庭屿先让房东进来,然后关上门说:“太麻烦了……我找个上门维修也一样。” “这有什么麻烦的?”房东有点奇怪,他记得他的租房合同上写着,维修都可以找他报销。他自己动手还能省点钱,“我来就行了,还能省点维修费,我要是修不了,你再找上门维修也一样嘛。” “这是我应该的,”他将手上的袋子放在桌上,转头问贺庭屿:“哪里的水管坏了?我去看看。” 贺庭屿一顿,心道这哪里是他应该的,只是邻居而已…… 还真是意外的热心。 他带着房东往厨房走去,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他发现房东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就是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厨房橱柜里一直在漏水。” 房东跟着他手指的位置蹲了下来,“哦,我看看。” “确实,这下面好多水,都流出来了。”他用手指沾了沾地上的水渍,“应该是水管漏了。” 贺庭屿神色稍有些微妙。 房东站起来,把手冲了冲,“你在这等着,我去一趟地下室,把工具拿上来。” 贺庭屿应下,等了大概五分钟房东就抱着个大箱子上来了。 “我先打个压测试一下看看,”房东从箱子里取出一个机器,贺庭屿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不免多看了两眼。 房东没注意他的视线,只专注的处理自己手上的活。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叹了口气,随口抱怨道:“这小区年纪大了,水管就是容易出问题。” 然后他又换了个工具,这个看起来要小得多,贺庭屿仔细看了两眼,“这是……热成像仪?” “对,”房东随口应道,测试了几个位置之后,“我再测试一下具体位置” 说着他便又换了个工具,这个贺庭屿就不认识了,看他似乎有点好奇,房东主动解释道:“这是管道测漏仪。” 厨房面积不大,房东又长得人高马大的,和贺庭屿两个人站在这里就感觉有些无从下脚,橱柜自然也大不到哪里去。偏偏漏水的地方在橱柜的最里面,房东弯着腰尽力将自己往这狭小的空间里面挤,还是有点塞不下。 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两只手抓住自己的衣服下摆,正要脱时,他想起来还有个贺庭屿,于是转头问道:“介意我脱个衣服吗?” 贺庭屿目光一顿,半晌才慢吞吞地说:“……不介意。” 他其实挺好奇房东修水管为什么要脱衣服,但这么问又好像有点奇怪,感觉他很在意似的。 房东似乎是听出了他的疑惑,手一撑,不出三秒身上的短袖就被他丢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自己已经是半裸的状态了。他对自己的身材很自信,还无意识的挺直了腰背,看起来透着点骄傲劲。 “你这里空间太小了,我要躺进去才够得到,这里面又都是水,所以脱个衣服。”他解释道。 房东今天穿了条长度到膝盖上方的运动短裤,白色的抽绳很是显眼的挂在腰间。流畅的肌肉线条上宽下窄,最终隐没在裤腰下。 贺庭屿的视线在他的腹肌上游移一瞬,很快非常礼貌的移开,看向一旁的工具箱。只是目光显得有些分散,像是在发呆。 房东动作利落的将自己的上半身都探进橱柜里,外面只能看见一双肌肉紧实却不显得虬结的长腿,厨房太小,就算他探进去了半个身子,腿也不能伸直,只能半曲着,两条腿之间形成一个几近九十度的夹角朝着贺庭屿的方向,有种别样的涩情感。 贺庭屿能看到的本该是这样的。 然而房东开口了,“你能把箱子里那个电钻递给我吗?这瓷砖要敲掉。” “……行。”贺庭屿回过神,电钻他还是认得的,很快就找了出来,然后绕过打开的柜门,递给房东。 这一绕,让房东被柜门遮挡住的上半身也完全的暴露在贺庭屿的眼前。 橱柜狭小昏暗,将房东的上半身像是镀上了一层棕色的蜡,他的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眉头微皱,神情冷漠又认真,紧抿的唇角微微向下撇着,看起来十足的冷硬,像是一座肃穆的雕像。 贺庭屿递东西的手一顿,等房东接过后,他迅速避嫌般的退回了刚刚的位置。 他突然想起了房东对他哥哥特殊的热情,如果真是对贺元良有意思,那他应该不是直男,可如果房东不是直男,那在自己面前随随便便就脱衣服,到底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有意为之? 难不成是看出了他的性取向,所以在暗示吗? 贺庭屿皱起了眉,他潜意识里不觉得房东是这样的人,而且就算要暗示,对着他岂不是找错了对象。 除非房东想两边通吃。 “……”越猜越烦的贺庭屿停止继续发散自己的思维。 “水管裂了一点,你再帮我从箱子里面拿一截出来。”这时房东又说话了。 贺庭屿的思绪被打断,他应了一声,“好。” “你怎么什么都有?”他看着房东巨大无比的工具箱,里面装的东西是真的多,好像什么都有似的。 “以前也修过的,这里水管老化,容易出问题。”房东接过水管,他在这里的房子有好几套,之前都修过两次了,工具材料都齐全的很。 “以前也是帮别人修吗?”贺庭屿问。 “是啊。” “也这样脱衣服吗?”贺庭屿蹙眉,嗓音少见的有些低沉。 真是…… “那倒没有,冬天不成,太冷了。”房东说。 “哦。” 14、逗猫 修好水管,房东又去了一趟地下室和了点水泥,把瓷砖被敲碎的地方给堵上。 贺庭屿已经逐渐习惯了他总是出人意料的行为,但看见房东提着小半桶水泥上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怎么什么都会?”他问。 “嗯?还好吧,”房东眼神微微闪烁,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等贺庭屿想要再仔细看看的时候,又什么也看不出来了,“我也只会个皮毛而已,都是以前和别人学的,主要是这不算复杂,再复杂一点就要找专业的来干了。” “我师父水管修的比我好多了。”房东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要是师父来的话,不会用这么久。” 贺庭屿还是很惊叹,“你怎么想到学这个的?” “无聊就学了,”房东,“技多不压身嘛。” 他是做房东的,经常有一些维修的工作,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就找师父学了两手。 “我还会开挖掘机,拖拉机也行。”房东补了一句。 贺庭屿凝视着他比往常抬的略高的下巴,再琢磨了一会儿似乎有点上扬的尾音,哼笑一声意味深长,“这么厉害啊。” “害,没什么。”房东眼神一亮,下巴下意识抬的更高了点。 这点变化在平时并不显眼,但对于正在观察房东的贺庭屿来说称得上是十分明显,“……” 啊,突然有一种逗猫的感觉。 贺庭屿推了推眼镜,唇角勾起一个神秘的弧度。他好像找到了和房东交流的正确方式。 房东修好水管,收拾收拾东西就准备离开,却被贺庭屿叫住:“这个点了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晚上留下来一起吃怎么样?” “正好你不是有事找我吗?吃完饭我们可以顺便聊一聊。”房东下午就来帮他修了水管,贺庭屿料想他肯定是没时间吃饭的。 房东本来想拒绝,但听到贺庭屿后半句话,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好吧。” 差点忘记了他是来找贺庭屿道歉的。 贺庭屿的厨房用具看上去东西要比房东家充分的多,就连锅都有好几种。房东因为贺庭屿是老师的缘故,待在他家里有种不知道做什么的局促感,只能站在厨房门口看着。 “你有没有什么忌口?”贺庭屿看他无聊,主动开口问道。 房东中规中矩的回答:“我没什么忌口的,什么都吃。” “我这刚好有菜谱,你来看看吧。”贺庭屿招呼他过去,于是房东便走进了厨房。 贺庭屿说的菜谱不是书本状的,而是不同菜谱上不同的菜品那页拼到一起,纸张大大小小都不太一样,左边用两个小的长尾夹夹在一起。 “这些都是我会的,随便挑就好。” 房东拿起来翻了几页,随后照样是那句话:“我都可以。” 在房东看菜谱的时候,贺庭屿在看房东,听到他说这句话一点也不意外。他拿过菜谱,翻开了房东刚刚看过的几页,“嗯……那就炒个青椒肉丝?” “可以。”房东表情不变,仿佛他一点也不讨厌青椒似的。 贺庭屿眼皮一掀,瞥了他一眼,嗓音和缓地哦了一声,“我忘记家里没有青椒了,算了,要不吃这个吧。”说着他翻到青椒肉丝的下一页,恰好也是房东刚刚看过的。 “土豆炖牛肉,吃这个可以吗?”贺庭屿望着房东。 “……可以的。”房东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他说不上来。他只知道自己离不太喜欢的青椒远了一步,还恰好得到了喜欢的土豆牛肉。 他不知道自己的微亮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只以为这是一场巧合,对于自己无形之中被逗猫一样逗了的事毫无所觉。 “好的。”贺庭屿勾起一个温和谦逊的微笑。 他动作很快,问过房东之后便开始准备做饭,随着燃气灶“啪”的一声,火苗窜了上来,跳动着舔舐锅底,散发出一点难闻的燃气味道。 房东下意识地将视线转了过去,然后又不自在的移开。 “不好意思,这个声音有点大。”贺庭屿家里的燃气灶开火时声音比一般的要大,见他好像被开火的声音吓到的样子,解释了一句。 “没事。”房东,“我家那个也差不多。” 说着,他来回踱步,时不时探着脑袋看看贺庭屿在做什么,显得有几分手足无措, 贺庭屿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你去外面等着就行。” “毕竟你是客人,待在厨房做什么?” 他见房东还想开口,放下锅铲,任凭锅里的菜在油的浸润下发出“嗞嗞”的响声,转身推着肩膀把房东推出了厨房门外,“好了,这里空间小,去外面待着吧。” 房东顺着力道退出厨房,却老觉得他跟对小孩儿似的,说话好像又认真又敷衍,带着股哄人的味,叫他分不真切。 在别人家总是不如在自己家轻松的,房东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就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玩手机,视频来来回回的刷,偶尔刷到个好玩的笑两声,然后隔一会儿被厨房里炒菜的声音吸引,就抬头看看厨房被关上的门,一时间倒也不算太无聊。 贺庭屿端着饭出来的时候,刚巧就看见房东对着手机笑,凌厉的上挑眼眉眼弯弯,眸子里漾着熟悉的深情。 这场面说是在看女朋友照片都不为过。 还是cos女仆装的那种。 诸多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贺庭屿没有过多在意,将碗筷都放在桌上后拉开椅子,坐在房东旁边,“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他随口问道。 “哦,就一视频,挺可爱的。”房东听见贺庭屿问他就将手机转了过去,恰巧这个视频播放完毕,自动划到了下一个。 伴随着暧昧的bgm,一个人出现在屏幕中央,伴随着紫色的氛围光跳着热辣的舞蹈。 贺庭屿目光一滞,眸色深沉。 挺、可、爱、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猜的的确不错。 cos女仆装……但是个男人。 头上毛茸茸的大兽耳和爱心型露胸的服装都将这个视频拔高到了一个不可言说且妙不可言的高度。 “我靠,不是这个!”房东的手也是一抖,眼神都变得震撼了许多,他不敢多看,连忙将视频划了上去。 但也许是动作太匆忙,反而双击点了个赞。 红红的大爱心立马从屏幕上跳了出来,生怕人看不见似的,又大又红,就这么恰巧,还刚好和视频中的人胸前的镂空爱心重合,叫人的视线不得不集中在那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主播对界面的把控已经到了一个炉火纯青的地步。 贺庭屿的眼神逐渐变得诡异起来,房东也察觉到了氛围的凝滞,磕磕巴巴的说:“意外,意外……我平时绝对不看这种的。”他是真的没看过啊! 你可千万别告诉贺警官!不然他岌岌可危的形象岂不是更奇怪了。 房东用期盼的眼神盯着贺庭屿,可惜后者的眼神还在手机屏幕上。 “哦。”贺庭屿眨眨眼,他也不想多想,但是…… 看着屏幕上饱满的胸肌,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自家哥哥。贺元良因为工作的关系身材一直保持的很好,再加上他平时就喜欢锻炼,这相比起来还真有几分相似。 好稳定的择偶标准…… 贺庭屿低垂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唇角紧抿,心里愈发的警惕。 15、你喜欢男的吗? 之后的晚饭时间便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度过,饭后房东捧着手机跟在贺庭屿身后,手机屏幕上投放的是一个宠物视频,很多个搞笑集锦剪辑在一起,配上欢脱的音乐看起来十分的快乐。 “真的,刚刚是在看这个,”房东跟在贺庭屿屁股后面,他走到哪里房东就走到哪里,像个坠在后面的小尾巴,“是宠物视频啊!我是说小猫可爱!” “嗯嗯,”贺庭屿瞥了一眼,脸上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挨个把桌上的碗筷都收进厨房,来来回回了好几趟,转身时差点和一直跟在后面的房东面对面撞上。 他啧了一声,看着房东的眼神十足的嫌弃,像是在看一个胡搅蛮缠的不听话小孩,就差把“你很碍事”写在脸上了。 房东眼神一飘装作没看见,不依不饶道:“你相信我吗?” “好了,我相信你,去那边坐会儿吧,我马上就来。”贺庭屿带着得体的笑容,语气却是透着点说一不二的强势。 房东满意的走开,“那就好。” 两个人一共也没几个碗盘,贺庭屿很快就收拾好了。 家里是l型的沙发,房东坐在中间靠左边,他便坐在房东旁边。或许是刚刚洗完碗贺庭屿手上沾着点潮湿的水气,他俯身抽了一张纸巾。 贺庭屿是典型的温和谦逊的绅士外表,穿的衣服永远是裁剪得体的西装件套。他今天穿的依旧是白衬衫,在家里比在外面多解开了一颗纽扣,西装裤因为翘着二郎腿的缘故向上了一截,露出线条精致流畅的脚踝。靠坐在沙发上,表情放松些许,漫不经心的擦拭着纤长骨感的手指,散发着几分少见的慵懒。 房东则是典型的直男思维,不太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变化,他只知道现在贺庭屿的心情似乎还算的上美丽,自己道歉被原谅的概率或许会增加。 所以他开口了。 “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我很抱歉。” 房东绷着脸坐的很直,和旁边的贺庭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只手都安安分分的放在膝盖上,眼神直视前方,配上他凌厉深邃的眉眼,神情看起来有点不屑。 贺庭屿眼皮一掀,视线在他僵硬的脊柱上停留几秒,随后扫到微微颤抖的眼睫,定了定神终于确定这人只是在尴尬。 房东这人其实跟人交往很随性,大多时间都算的上温吞,不主动也不拒绝,等着感情自然发展。他虽然看着凶,但日常生活其实很好说话,对相处的来的人也算得上乐于助人,所以很少和人道歉。 再加上他感情内敛,真心话往往很少说出口,现在道起歉来也显得格外硬邦邦。 不熟悉他的人大概会以为他是不是有什么意见,名为道歉,实则在心里嗤之以鼻。 “没什么。”贺庭屿摇摇头,昨天晚上要是只有前半段,他或许还会觉得有点奇怪,猜测一下这家伙是不是在装醉,实际上是别有所图,但就他抱着树亲的那一下,就能证明他是真的醉的不轻。 对于这样已经明摆着丢掉脑子的傻子,贺庭屿愿意给予一些特殊关怀,宽容对待, 房东狠狠松了口气,背脊的肌肉都放松不少,“那就好。” 他拿过桌上粉嫩的纸袋放在贺庭屿面前,“这是我自己做的一点小饼干,希望你不要在意昨天的事。” “另外……”房东犹豫片刻,“那个……贺警官有没有说什么?” 要说前半句的不要在意只是让贺庭屿听着不大舒适,后面半句的贺警官则是让他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准备去拿饼干的手自然的拐了回来,落在自己下巴上,透亮不染丝毫尘埃的镜片稍稍遮挡了贺庭屿晦暗不明的眼睛。他沉吟片刻,意味不明的开口:“他倒是没有说什么,你昨天也不过就是抱着他的腿嚎了一会儿,我哥哥不会在意的。” “不过有件事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总是问我他的事呢?” 就算最近的,选衣服那次,还有今天加起来都两次了,目的十分清晰不加一点遮掩。 房东哦了一声,神色冷硬,“因为我不好意思直接问他。” “……”贺庭屿唇角微抿,其实他的话重点是房东为什么对他哥这么感兴趣,而不是为什么问他,而且不好意思这种情绪,出现在朋友身上可就有些微妙了。 “我是说,你好像很喜欢我哥?” 贺庭屿觉得还是直接点好,特意加重了喜欢两个字的语气。 “是的。”语气干脆,铿锵有力。 贺庭屿沉默了,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阖眼闭目轻轻叹了一口气,向前俯身,双手十指交插,“……你是gay?” 他的语气很轻,像是一阵风。 房东刷的一下转头看向他,眉头皱的像是要打结,“你怎么会这么认为?”难道他还是不相信自己没有看擦边视频,所以误会了? 现在他不止是表情冷硬,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比之前道歉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目光灼灼像是要在贺庭屿脸上烧出一个洞,“我对贺警官是一见如故的友情,我不喜欢男的。”房东的眼里盛满了真挚的疑惑。 “那你说你喜欢他?”贺庭屿的表情意味不明。 房东一脸我可没说的骄傲劲,“是你说的。” 他补上一句:“朋友间的那种喜欢。”说到这房东也觉得有点怪异,啧了一声改了口:“我是说只是朋友间的好感。” 好像也不太对,甚至更奇怪了。 “我是说……”他蹙眉苦想,终于灵光一闪,“我是说朋友之间正面的情感。” “跟那什么……爱情,没关系。”说到爱情二字,房东还蹙了蹙眉,一副说不出口的牙酸表情。 “这样啊。”贺庭屿又挂上了温和得体的笑容。 他依旧没有再靠回沙发。 额前的碎发投下一片阴影,遮挡了眼中晦暗深邃的色彩。 “我只能奉劝你一句,如果你真的抱有什么特别的心思,最好趁早打消,我哥哥是直男这一点绝不会变的。” 只是普通朋友间的“正向情感”大可不必做到这样积极,在他看来房东对贺元良的态度有的时候甚至称得上有点小心翼翼,像是对待易碎的艺术品。和朋友比起来少了一分随意,多了几分慎重。 房东的态度从他问到贺元良开始就过于僵硬,这或许只是一点微小的变化,但贺庭屿看的真切。 在他眼里房东涉及到要表达自己内心情感的话题时,会下意识紧张尴尬,避免表达,眼神躲闪,表情会僵硬一些。但对于一个认识没多久的朋友,就算是一见如故,也没必要这样僵硬,生活中房东交流日常时其实是个说话有点直接的人。 在问到关于贺元良的问题时,他的态度会这样就表明这个问题一定触及到了一些他内心的真实情感,并且是房东很重视的。 这其中应该还藏着点什么,贺庭屿不信他的话。 只是贺庭屿自认为的好心规劝,听在房东耳朵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房东蹙起眉,他有点恼怒自己明明解释了,但贺庭屿还是一副默认他觊觎贺元良的态度,于是他又说了一遍,“就算我真的有别的心思,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语气很冲,看着贺庭屿的眼神十足的挑衅,火药味十足“贺警官是成年人,我也是成年人,我们什么关系关你什么事?” 房东觉得他有点不可理喻,怎么平白无故污人清白。 贺庭屿深深蹙眉。 16、有刀 房东本是带着歉意上门,走的时候却憋了满肚子的火,不欢而散。 事情解决他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顺势跟贺庭屿道别,回了自己家。 贺庭屿在房东走后闭着眼沉思半晌,心想面对脸皮薄的年轻人,他果然还是应该再委婉些。他摘掉眼镜细细擦拭后放在茶几上,意味不明的看了看桌上的纸袋,最终缓缓伸手,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四个透明塑料盒,每个里面装的都是不同类型的饼干,摆放的很整齐,大小也刚好贴合塑料盒,看上去颇为赏心悦目。 贺庭屿拆开最上面的盒子,取了一块金黄的酥饼。饼上撒着细细的白芝麻,纹理清晰层次分明,外皮酥脆泛着温润的油光。 贺庭屿咬了一口,表皮脆而不碎,口感香甜可口,丝毫不显油腻。 倒是好手艺。 - 周末很快过去,房东也回归了日常外出跑车的生活。 他对自己工作的要求就是上五休二,周末一般在家休息或者出去找点别的事情做,平时作息也比较规律,和当下的年轻人一点也不一样,偶尔还会随机给自己换个工作,也因此他的工作微信上有很多人,都是他在各行各业打零工的时候认识的。 周三,房东临时接了个工作,给学校送水。 他以前给s大送外卖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老头,就是在学校里送水的,有些宿舍楼没有电梯,桶装水就要人力送到每间宿舍楼门口,还有一些老旧的办公楼,用的依旧是饮水机,也要送水上去。 房东不清楚这老头多大,不过看着应该都有五六十岁了,皮肤黝黑,眼神却很清亮,裸露出来的皮肤爬满了沟壑,像是附着在骨头上一样,人看着干瘦干瘦的,但力气还挺大,在s大干了好些年。 他今天突然感冒了,所以叫房东来忙一把,替一天班。 他们送水的有专门的三轮车,桶装水统一由卡车送到楼下,然后送水的工人就要把足量的水卸下来,挨个送到各个房间。 房东替的老头负责的是一座办公楼,据说已经有好些年的历史了,很有纪念意义,所以学校一直没有拆除盖新楼。 他在楼下工具室找到扁担,照着登记的单子挨着送。 今天天气不错,不是很热,房东穿了一身黑。黑色耐脏,干活的时候弄脏了也不会特别明显。 扁担中间光滑圆润,跟两边的粗糙一点也不一样,整个木头呈现一种弯曲的拱状,一眼就能看出一定是使用了很多年的。 房东最开始还不会用这东西,是老头一点点教他技巧,怎么用才能最省力,现在他也能姿势熟练的使用这东西挑水了。 办公楼一共就四层,要送的水不多,按照房东以前的经验,一次可以挑两桶,很快就能弄完。 现在估计是上课时间,楼里的人不多,老师应该都去上课了,房东健步如飞,挑着两桶水依然能一步跨两阶楼梯,走的飞快。 房东先将每一层的水都送上来放在楼梯口旁边的空地上,然后拿着单子一间一间的挨着对信息。办公室和学生宿舍不一样,宿舍的水统一放门口,不会直接给换上,办公室里面有人就要进去把水装饮水机上,没人再放房门口。 三楼比下面两层还要安静,走廊上看不见一个人,寂静无声。 安静无人的氛围反而让房东更加自在,漫不经心的溜达,比对信息的样子显出几分懒散。 记住哪些办公室要送水之后,房东就拎起了扁担开始送水。他像平时一样,先敲敲门,有人应声就等着开门进去,没人应声就放水走人。 敲到最后一间时,里面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稍等一下。” 片刻后,木门向内打开,露出一张带着无框眼镜,面带笑意的脸。 两人目光相接俱是一愣。 贺庭屿的视线在他挑着的担子和两桶水上一扫而过,了然的侧身让开了门口空间。 “先进来吧,”他说:“今天李叔怎么没有来?”李叔就是送水的老头。 “他生病了,身体不太舒服,我替他一天。”房东把水提了进来,顺手就换了水。 “放着我来就……”贺庭屿有心要拦却没来得及,“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虽然他们住对门,但这几天还真没遇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不欢而散导致的。 “李叔身体怎么样?”贺庭屿问。 房东随意点了点头,不怎么想搭理贺庭屿的样子,“还好,好像就是感冒了,提不起劲,别的没什么。” 贺庭屿点点头。 换好水房东就准备离开了,他还有一层楼的水没有送,却被贺庭屿叫住。 “喝口水再走吧。”贺庭屿抽出一个纸杯,饮水机还在亮着红灯“咕噜咕噜”的烧着水,现在是夏天,所以他直接接了凉水,看了一眼房东干燥的唇瓣递给他,“天气热,润润嗓子。” 挑水毕竟是个力气活,房东这一趟下来也出了不少汗,看起来就是热的不行的样子。 “谢了。”贺庭屿都递到跟前了,他不接也不太好,何况确实有点渴,于是房东三两口就将水喝了个干净。 贺庭屿动作很快的接过空杯子又接了一杯递给他。 “……”房东不得已再次接过。 看着他喝了水,贺庭屿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见房东的时候,没来的及送出去的那杯水。 现在倒也算是弥补了当时的遗憾。 喝完这杯,房东眼疾手快的将纸杯压扁,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贺庭屿轻笑。 他哥家里养的乌龟也不爱喝水。 房东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瞥眼看了贺庭屿一眼。 他觉得贺庭屿这个人有点复杂,看不透。有的时候能感觉到贺庭屿似乎不太喜欢他,有的时候又没有那种感觉。但从态度上来说,贺庭屿一直都笑眯眯的,言辞上也没有不喜欢的意思,房东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间歇性的错觉。 不过上次警告他离贺警官远一点,想来应该确实是不太喜欢他的。 想到这房东皱了皱眉,也没了待下去的心思,“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正好我也要去上课,”贺庭屿拿了桌上的东西,跟房东一起出门,“我们一起吧。” 房东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还要上楼,暂时不走,但贺庭屿动作太快,他还没说出口,贺庭屿就已经推着他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等他再想开口,已经错过了最佳时间,仿佛已经默认了似的,再开口他觉得有点尴尬。 但事实证明该尴尬还是要尴尬,这是逃不掉的结果,因为房东迟早要走到楼梯口和贺庭屿分开。 “……我还要送一趟四楼的水,你先走吧。”他绷着脸说。 贺庭屿一愣,遗憾轻声道:“好吧,是我考虑不周了,再见。” 房东点点头,沉默地上楼,逃离这尴尬的氛围。 但在贺庭屿眼里,房东的表现却是少年的一些不可言说的敏感情绪。 年轻人好脸面,送水这个工作完全就是体力活,还是在学校里,多少会觉得有些丢了脸面。今天突然撞到了他,还在他面前发生了刚刚的事,估计是心里不好受了。 他叹了口气,第一次见面时,他以为房东条件不好,但后来看到那辆凯迪拉克,本以为房东开得起那辆凯迪拉克,条件应该还不错,但现在再想想,那辆车虽然保养的不错,但也是老型号了,细看还能看出很多历史的痕迹,可能是二手的。 再加上房东平时开出租车,送外卖,好像什么都干,他还会修水管,估计以前也干过这个,家庭条件恐怕没他想象的那么好。 贺庭屿垂眸。 - 贺庭屿在学校做了一天的实验,晚上和贺元良一起出来吃了宵夜,回家时天已经大黑了。 饭桌上两人面对面坐着,贺元良却频频低头看手机。 “怎么今晚手机格外吸引你?”贺庭屿揶揄的笑笑,“难不成你终于要给我找个嫂子了?” 贺元良嘶了一声,瞪他一眼:“想什么呢?” “是房东。” 贺庭屿勾起的唇角微僵,随即很快拉平,语气有些僵硬,“你们都聊了什么?” 贺庭屿诧异的看他一眼:“就普通聊天。” 因为家庭教育的原因,贺庭屿和贺元良虽是兄弟,感情也很好,但他们都更加注重自己的空间,几乎从没有探听对方隐私的行为。 遇到事情他们绝对可以相互扶持,平日里感情深厚,却绝对不会相互看对方的聊天记录。 贺元良明显显露出不想细说的态度,贺庭屿自然不会追问。 相同的境遇下,贺庭屿也不会说,但这依旧让他心情不太好,房东似乎一点也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这让贺庭屿路上眉头紧蹙。 他一路思考着,直到走到单元楼门口,一个漆黑的身影从身边窜了出去。 “别跑!” 咬牙切齿的声音很是熟悉,正是他刚刚在想的主角。 贺庭屿皱起眉,意识到估计是出事了,楼道里一直到四楼都还亮着灯,隐约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 他在上去看看和去追房东之间犹豫片刻,还是先进了楼道。 一进单元门,就见门口的地上跪坐着一个女人,脸上还带着惊吓过后的余韵。 “你没事吧?”贺庭屿快步上前,他刚搬来没多久,不认得她,估计是楼上的某个邻居。 “没事!包,我包被抢了!”女人似乎是崴到了脚,一直握着脚腕站不起来,她的神情由痛苦转为焦急,拽着贺庭屿的胳膊急道:“你别管我了,有刀!那个人有刀!” 贺庭屿心下一惊,来不及多问,转身追了出去。 17、抢劫犯 房东也没想到在现在这个社会上,竟然还有人敢如此大胆地抢夺他人财物。 他们的小区确实比较老,位置也比较偏僻,再加上附近学校多人也多,监控老旧,有的时候确实会出现一些心怀不轨的人。 但最多的也就是偷偷电瓶和手机,敢带着刀抢劫的还真没遇见过。 今晚房东像往常一样在客厅躺在沙发上开着电视玩手机,电视声音很小,就是创造一个氛围,因此在门外的有人喊“抢包了!”的时候,他立马就听见了。 他家住二楼,听着声音的大小估计是楼下发生了情况,所以他没有浪费时间看猫眼,三两步就跨到门口直接开了门。 当时房东没有直接下楼,而是先趴在楼梯栏杆上往下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个女人坐在地上,脸上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身后一个人影快速的闪身离去,没有看清。 那个女人房东认识,是住在六楼的人家,大概三十多岁,有个女儿今年上小学五年级。 六楼的住户却在一楼跌坐在地,还有个陌生人影逃跑,这场面一看就跟家庭纠纷没关系。要是家庭纠纷,房东还真不好插手,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有时候夫妻吵架也很正常,只要不动手,他一般是不管的。 但这一看就不是,因此在看见那个人影逃跑之后,房东也不多话,直接翻过栏杆跳到下一层楼梯,飞快的追了出去。 现在天色很黑,要是动作不快一点,等到人趁着夜色跑到附近的小吃街上,那就真找不到人了。 房东想着,脚下的动作更快了几分,紧紧盯着已经快要跑到小区门口的人影,也因此没注意到贺庭屿。 那人大约是老手了,大概率提前踩过点,对附近的环境非常熟悉,跑到路口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就做出了选择,跑的也很快,饶是房东也只能先慢慢缩小差距,一时半会儿很难追上。 如果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进入小吃街的。 房东蹙眉咬了咬后槽牙,很是不忿。 “站住!”他又喊了一声,企图让这句废话扰乱前方人的情绪,最好紧张之下直接摔一跤。 但前面的人明显心志坚定,一点也没有受影响的样子,脚下的动作分毫不慢。 房东舔了舔微微有点起皮的唇瓣,在黑夜里,漆黑的眸子泛起凶狠的色彩,像是盯着猎物一般。 他很久没有这样拼尽全力的奔跑了。 房东边跑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攥在手里。 过了一会儿,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前面的人已经露出疲态,看上去有些力不从心,速度也慢了下来,房东很快就拉近了一大截的距离。 前面的人也感受到了他的穷追不舍,想要加快速度拉开距离,可惜只短暂的爆发了几秒钟,很快又慢了下来。或许是因为突然加速破坏了之前习惯的节奏,甚至比之前还要慢。 房东盯着他的后脑勺,眼里露出些势在必得的杀气,脚下渐渐放慢了速度。 前面的人感觉到他的减缓的速度,不由得露出一个放肆的笑,心里暗暗得意:这个烦人的小子终于不行了! 他看着不远处停在路边的面包车,眼神渐亮,脚下顿时感觉变得有些轻飘飘的,疲惫酸软的双腿都仿佛回光返照似的有劲了不少,速度不知不觉中又快了一分。 房东则是彻底停下脚步,以一个优雅专业的姿势将手中的手机抛了出去。 在夜色的遮掩下,手机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随后准确的砸在了前面人的后脑勺上。 “啊!”一声惨叫在漆黑的夜里蓦然响起。 房东在心里给自己配了个“bingo”外加胜利剪刀手,在前面人摔倒在地还没站起来之前,快步上前,趁机将人压倒在地。 “啊!”这次的叫声稍小了些,显然地上的人也意识到不能引来更多的人,否则会更麻烦。 他恶狠狠的骂了一声,“妈的!快起开!” 这人一看就是个惯犯,目光带着凶意,一边挣扎一边扭头恶狠狠地盯着房东。 房东也不是好好惹的,他天生就长了一张凶戾的脸,再加上现在的场面明显是他更占优势,有地位加成,看起来跟地上那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抢劫犯看他这样都下意识的顿了顿,气势稍逊。 草?同行? 他惊疑不定。 “交出来!”房东懒得跟他废话,伸手就要扯他手里的皮包。 “去你妈的!”抢劫犯大喝一声,看准他抢包的时机,趁着房东分出去一半的力量,突然暴起,脱离了房东的压制。 但没等他彻底脱离掌控,房东就收回了试图抢回包的手,专心压制他,场面瞬间又回归到初始状态。 抢劫犯挣扎了两下,意识到房东是个硬茬子,不再白费力气,转而开始用言语和他交流,“兄弟,你放开我,这单我和你对半分?” 他见房东不说话,又说:“四六也行,你六我四。我跟你说,这包里可有两万块,现金,你六成分到的不少了,别的哪有这么暴利的行当。” “我看你穿这身,条件也不太好吧?要不你就跟我干,你这速度身手再合适不过了。” “闭嘴!”房东低喝一声,“把包还回来,我可以考虑放过你。”才怪。 那人也不是傻子,嗤笑一声没说话。 贺庭屿匆匆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地上两人纠缠的场面。房东在上,很明显的占据了上风,他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在他眯着眼观察了一下,看见下面那人动作奇怪的右臂时之后,感觉到有些不妙。 那人是有刀的,而这个动作…… 突然,寒光一闪! 贺庭屿瞳孔骤缩,“他有刀!小心!” 喊完之后,贺庭屿快速上前。 房东早就防着他的小动作,看见刀的那一刻也不算太惊讶,迅速起身闪过了这一刀。 那人一击不中,脸上闪过一丝狞笑,还想继续挥刀,房东皱了皱眉,向前探手,握着他的手腕一推—— “啊!”今晚的第三声叫声响起。 “叮——”刀刃掉落,与地面接触发出一道声响。 抢劫犯脸上的狰狞表情还没有消散,捂着自己的手腕,看着地上的刀子透着几分怔愣,看上去十分的滑稽。 房东撇了撇嘴,这人除了跑的快,其他的一无是处。 贺庭屿赶到房东身边,看他毫发无伤的样子松了口气。房东则是迅速抢回了包,往后一丢,扔进了路边的树林带里。 树林带最下层种着低矮的灌木,包一落地就被掩藏在层层叠叠的灌木中,要是抢劫犯还想要包,势必要找很久。 扔了会影响自己的发挥的东西,房东转了转自己的胳膊,目光不善的盯着眼前的人。 抢劫犯见大事不妙,转身就想跑,被房东拽着衣领一把扯了回来。 “我路上已经报警了。”贺庭屿悄声说。 房东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抡起胳膊明显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不太妙。”贺庭屿的声音蓦然响起,面色有些凝重。 不必他说,房东也看到了从旁边面包车上下来迅速包过来的三人,无一例外手里都拿着刀,很明显是同伙。 “喂!松开他,不然……”为首的一人说着甩了两下手里的刀,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两人都沉默着没说话。 房东抓着人的手紧了紧,他自然不可能松手。本来他们这边就少一个人,他要是再把手上这人放出去,就更难招架了。 他目光一闪,眉眼间透出几分凶戾,动作很快的给了这人一拳,将人干翻在地,顺手揪着他的头发迅速和地面“哐”的一声来了个亲密接触。 一系列操作干脆利索,等他站起身时对面的三个同伙还没反应过来。 而刚刚那人已经躺在地上,弓起身像个虾米一般,嘴里痛苦的呻|吟着,再起不能。 既然不能交过去,放在自己手里又影响发挥,所以房东想也没想就选择了先让这人下场再说。 不得不说效果卓绝。 他这凶残的动作让人一时分不清究竟哪边才是抢劫犯。 对面三人对视一眼,终于反应过来,将二人包围起来,断绝了他们可能逃跑的路线。 房东也和贺庭屿对视一眼,“我前你后。” 贺庭屿点头。 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动了起来抢占先机。 房东上前和前面二人纠缠,余光瞟到旁边有块大石头,于是带着人渐渐往那边转移,随后成功捡起了石头。 他掂了两下,没有板砖顺手,但也比没有的好。 贺庭屿负责的后方虽然只有一个人,但似乎是他们的老大,也是刚刚出声的人,看起来比其他二人更凶狠,动作干脆,挥刀时隐隐带着呼呼的破风声。他们四个人能力良莠不齐,最先被房东放倒的人身材比较瘦小,在速度上比较突出,但其他方面实在看不过眼,拿刀的手法和姿势是完全的外行。其他人跟他比起来则要专业的多。 贺庭屿的衬衫袖口挽至小臂处,露出匀称的肌肉。脸上的笑意此刻消失不见,镜片下的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冷光。 在场的人都没有选择正面对抗,那三人只想拖住他们两个,乘机带着那个躺在地上的兄弟离开。 房东和贺庭屿就更没有正面对抗的理由。派出所距离这里不远,来的路上贺庭屿就已经报警,很快警察就能找到他们,没必要犯险。 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焦灼。 三人和他们纠缠一会儿就想带着同伙跑,每到这个时候房东和贺庭屿就默契地上前缠斗片刻,拖着他们距离面包车越来越远,三人很快变得急躁起来。 房东想着贺庭屿毕竟是个教书的,平时又温和有理的绅士样,恐怕会吃亏,找到机会就往那边看两眼。没想到出乎他意料的是,贺庭屿竟然丝毫不落下风,看起来游刃有余。他整个人的气势都和平时全然不同,带着冷漠的强势,每一次出拳都恰到好处,必然会有收获。 像是潜伏中的狼,在确认可以杀死猎物之前,都会静静蛰伏,一旦找到机会就必然要咬下一块肉。 他看着贺庭屿衬衫下隐隐浮现的肌肉线条和熟练丝滑的动作,心里有些惊讶。平日里眼熟的温和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就连温润的镜片都似乎闪着冷光,镜片后面的眼神同样冰冷犀利。 “……”房东眨了眨眼,深刻的认识到之前贺元良说话的真实性。 房东也被贺庭屿颇具气势的动作激起了一点好胜心,手上的动作渐渐重了起来,不再一昧躲避。 另外三人见一时半会没办法尽快解决他们,几次想要逃跑,却都被缠着无法脱身。 又过了几分钟,空气中似乎隐隐传来了一阵警笛声。房东仔细听了一会儿,确认没听错。 三人团伙明显也听见了声音,脸上都露出焦躁的神情,目光越来越凶狠。 “该死!竟然报警了!”为首那人大喝一声,面色扭曲。 房东心下暗暗警惕,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很可能会丧失理智,下手更加没有顾及,手里的刀子不再像现在这样只是吓唬人了。 “小心!” 听见贺庭屿的声音,房东目光一厉,眼神快速在面前二人身上扫过,没有发现突发情况。 那就是……躺在地上的那个! 虽然刚刚下手很重,但房东一直注意自己的位置,从没有将整个背后对着那人,只需视线微微一瞟,就能看见。 他瞟了一眼,弓成虾米的身影比刚刚好了一些,但还是躺在地上的。 所以要小心什么……? 房东眉头一皱,下一秒左手边传来一阵巨大的拉力,整个人被贺庭屿拽着半挡在怀里。视线转了一小圈后,一道寒光乍现,房东下意识地抬了下手,手臂顿时传来一阵刺痛。 乌拉乌拉的警车此时也赶到了现场,冲下来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三两下将在场的四人团伙按倒在地。 “你没事吧?”房东看向贺庭屿。 贺庭屿摆了摆手表示没事,但眼睛却是紧闭的。 刚才,抢劫犯突然朝他闪了手电,强光直直照射他的眼睛,刺的根本睁不开,这才让那人找到机会差点在房东背上划一刀。 贺庭屿虽然以前练过,但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对于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可以说是缺少了一点防备心。 好在他记住了房东的位置,看不见也能凭借感觉拉他一把。 贺庭屿暗暗松了口气,只要房东没事就好。 这种情况下被捅一刀那真可能出大问题。 或许是看不见让贺庭屿下意识有点不安,他随后握住了房东另一条手臂,正想说自己没事不要担心,指尖却触到一点湿濡。 “你手怎么了?”贺庭屿心下一紧,厉声问道。 怎么会?他明明记得自己拉开了人,要划伤也应该先划到他的背...... “你挡了一下?”他轻声问。 房东很无所谓地哦了一声,他从小到大都是更习惯照顾人的那个,他妈妈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要乐于助人,不管是谁在这样的场景中,他都会尽力去挡,这东西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房东的确是非常适合做消防员之类的工作。 不过他虽然无所谓,但贺庭屿却不是这样,他比房东本人要重视的多,连连追问,句句都饱含即将要溢出来的担忧,黑夜中房东的耳朵渐渐变得通红。 他和人交往,一旦有人开始真情实感他就尴尬的想跑,真心话是一句也不想说出口,只想往心里藏。总觉得肉麻的不得了,说出口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这话要他怎么接呢?一想到他说是的,然后贺庭屿开始感谢,两个人再推来推去的相互感谢一番,房东就尬的想死。 他小的时候亲戚给压岁钱,因为总要推脱一番,房东受不了那种感觉,后来干脆不去了,宁愿不要钱也不想自己遭受如此酷刑。 在他看来贺庭屿拉他那一下算是救了他,他挡一下也合情合理。这样的场合无论是谁他都会挡这一下,根本没必要推来推去的说,最后只有他心里尴尬难受的要命。 贺庭屿微微沉默,认识这么多天他对房东的某些别别扭扭的小情绪已经非常熟悉了,察觉到他话里的别扭也不再说话,只是更想睁开眼睛看看房东的伤,好安心一些。 只是眼睛晃的厉害,睁开眼睛也看不清东西。他越想看清,眼前就越是白茫一片,只能闭着眼希望能恢复的快一点。 “让我看看。”房东拉过贺庭屿,走到路灯下,“你手机在兜里吗?” 他的手机已经全然报废了,残骸刚刚捡了起来,现在在他兜里。 还不等贺庭屿回答,他就自然地把手伸进贺庭屿的裤兜里探着手摸,摸了两下之后将手机摸了出来。 贺庭屿胯骨一痒,下意识退后一步,微微咬牙。 房东点开手电筒,把手机塞进贺庭屿手里,又把他的手臂举起来摆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稳着。” “蹲下点。”他拍拍贺庭屿的肩,按着人下蹲了些许。 他俩的身高都是一米八多,但贺庭屿一米八出头,房东则是直奔一米九而去。他给人带去的凶戾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身高。贺庭屿不蹲,房东想要看他眼睛实在不顺手。 “被手电光晃了一下,没别的事……”贺庭屿不太配合。 “眼睛很脆弱的,万一出事了怎么办?”房东不太赞同。 被光晃了一下,就算出事了只凭看的也看不出来吧? 贺庭屿想反驳,但见房东毕竟出于好心,又这么热情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还是随他的意蹲下了点。 想看就让他看看,又不费什么事。 他这么想着。 “马上就好。”房东说着,将贺庭屿的眼镜摘了下来顺手装进自己兜里,随后用手撑开了他的眼皮,低着脑袋仔细的看着,神情认真,显出几分好像十分专业的样子。 贺庭屿闭不上眼,不小心又被手机的灯光闪了下眼睛,顿时伤上加伤,只有泪腺分泌出不少液体,整个眼圈被迫红了一片。 他沉默了,突然觉得自己答应房东是个错误的决定,“……” 房东头顶就是路灯洒下的光晕,贺庭屿眼前满是重影,一点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用手紧紧握住房东的手臂。 “……”他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不怎么体面。 “你转过来,我好像看见点东西在里面。”房东一时间没撑住让贺庭屿闭上了眼,他蹙起眉,表情显得有几分严肃认真,声音带着些深沉的冷淡。 贺庭屿一顿,将刚刚因为难受转过去的脸又转了回去。 他一时间有点怀疑,这么难受是不是真的是因为进了东西,而不是接二连三被光晃眼睛,或许是睫毛不小心进了眼睛里? 房东像模像样地吹了几口气,随后松开了贺庭屿的眼皮,“好像看错了,没什么东西。”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蹙眉看着贺庭屿,整个人透出一股沉稳的可靠。 “好了,谢谢你。”贺庭屿眨了眨眼,觉得房东这个人和他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比如说看着很专业,其实是完全的门外汉,还笨手笨脚的,又比如看着很沉稳,其实性子却有些跳脱,还有点慢热。 睁眼后,他的视线第一时间转向房东的手臂,血流了不少,不过看着伤口不大,让他稍稍放心。贺庭屿眼中眸色深沉,似有暗火升起。 “你们没事吧?”在旁边等候多时的警察们上前,指了指房东,“需要去医院看看吗?他的手臂应该需要包扎。” “我们这就去。”贺庭屿笑着戴上他的眼镜,将还泛着红的眼尾藏在镜片后面,乍一看跟平日里冷静自持,温文尔雅的样子没什么不同。 他的目光瞥向还在地上趴着的抢劫犯,不动声色的一边说着,一边往那边走去,锃亮的皮鞋在路过地上的人时,突然偏了几寸,碾上了抢劫犯的手。 贺庭屿依旧保持着温和且得体的微笑,镜片后的冷光却叫抢劫犯的一声惨叫只露了个头便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留个联系方式吧,明天会通知你们来做笔录。” 贺庭屿微微点头,“好的。” 其他人很快坐着车乌拉乌拉的走远,在等车的路边,贺庭屿深深的吸了口气,从兜里摸出半盒烟,“啪”的一声,橘黄色的火苗窜起,黑夜里多了一个猩红的圆点。 社交般的笑容从脸上褪去,他看着房东的眼神陡然深沉,指尖的一点红光照映在瞳孔中,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火光。 贺庭屿很不高兴。 作为一个成熟男人,他一直拿房东当后辈看待,然而他却没有尽到一个前辈保护后辈的责任。 夹着烟的指尖带着几点血红,看在眼里简直刺眼至极。 那一刀真不如就刺在他的背上。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此时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是泡在温泉水里咕嘟咕嘟的煮着,暖洋洋热乎乎,好像表皮的褶皱都舒展开了,颇有几分“此间乐,不思蜀”的感觉。过于舒适的环境给他一种温水煮青蛙的错觉,然而贺庭屿哪怕清楚的明白青蛙的下场,此刻也不想从水中跳出来。 他甚至漫不经心的想着,就这样溺死在逐渐升温的水中又有什么关系? 很快,他们叫的车来了。 “上车,我们去医院。”贺庭屿干脆地打开车门让房东进去。 其实只是被划伤了一点,感觉现在都不怎么流血的房东张口欲言,想说家里有药自己弄弄就行,却在贺庭屿的开口后稀里糊涂的就坐上了车。 “……”他怎么就上来了?房东满眼迷茫。 上一次这么茫然的时候还是小学被叫家长,明明不想打电话给他妈,却在老师递过手机后顺手就接了过来。等回过神来,他妈已经在来学校的路上了。 …… 绝不会有下次。 车辆平稳行驶,路边的霓虹灯从车窗飞速闪过,营造出虚幻的空间感,光怪陆离的色彩照映在贺庭屿的脸上,少有的显出几分冷峻。 阴影中的手指摩挲着,一点点捻过已经干涸发黑的血液。 18、见义勇为理所应当 这附近最近的医院就是s大的校医院,贺庭屿直接打车到了s大门口,用自己的教师身份登记了信息后,一路开到校医院,全程不到十分钟。 “醒醒,先把手包扎一下,回去再睡,”贺庭屿推了推他的肩膀。 哪知房东像是睡蒙了一样,丝毫不理会他的叫醒服务,甚至将自己翻了个身,把头塞进了座椅和车门的夹角中,眉宇间微微蹙起,泛着股阴沉桀骜的劲。房东总是有一种能顶着一张顶奢恶人脸干出点幼稚事情的能力。 贺庭屿对着个病号也只能好声好气的哄着,“我们到了,快下车。”语气之温柔就差喊两声乖宝。 但事实证明叫人起床的时候,是万万不能用这种态度去对待的,不然叫一百遍都不会有结果,可能还会变本加厉。 房东又把自己的头往阴影里塞了塞,眉间皱的更深了。 贺庭屿微微抿唇,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跳,还想再开口,司机看不下去了。 “小伙子,到地方该下车了。”司机是个年过四十的大叔,嗓音沙哑洪亮,听起来就是个老烟枪,身体强壮,中气十足,一句话就把房东从梦里拉了出来。 “嗯?”房东倏地一下直起身,什么阴沉桀骜全消失了,替代的是满满无措和茫然。 贺庭屿朝司机抱歉的笑了笑,不等房东反应过来,拉着人先下了车。 校医院门口的灯很亮,房东刚从黑暗中解脱出来,一下车眼睛还有些不适应,只能眯着眼没法完全睁开。 “这哪啊?”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学校医院。”贺庭屿蹙眉看着房东的胳膊,在车上为了不弄脏车,房东一直用自己的体恤下摆将流出来的血擦掉,此时下摆已经有了一大块明显湿濡的痕迹。 他的衣服还是纯黑的,不显眼,贺庭屿都不敢想象这要是白色的衣服,该有多刺眼。 他一言不发拉着房东进了医院,等房东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在急诊科坐着了。 “被刀子割伤了,您给看看这怎么办?”贺庭屿站在旁边,神情隐约带着点焦躁不安,和他比起来,受伤的房东就像个没带脑子的快乐小孩一样,东瞅瞅西看看,好像伤的不是他的胳膊一样。 他胳膊上的伤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处于可以缝针也可以不缝针的中间状态。贺庭屿问过了医生,医生说这个伤口不缝针也行,但要加强伤口部位的保养,防止感染,否则愈合起来可能会有一些困难。 贺庭屿想了想房东平时活蹦乱跳的样子,觉得还是缝针的好,好的快一些也能少写后顾之忧,最好再补一针破伤风,于是房东没过一会儿又被塞进了手术室。 “……”什么就医极速版。 一个多小时后,房东缝了五针,手臂包着绷带出来了。 贺庭屿扶着房东的肩膀将他上上下下,前后全看了一遍,在看到深了一块的t恤时眉头微蹙,很快移开了眼。 “还疼吗?”他轻声问。 房东摇摇头,或许是麻药的劲还没过去,他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 贺庭屿松了口气,“好吧,我们回家吧。” 房东不自在的蹙了蹙眉,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又没什么问题。 他们就住隔壁,的确是要一起回家的。 于是两人又打车回到小区,折腾了这么久,时间已经来到将近凌晨四点钟,六楼的女人已经回了家。房东开门时看见自己家的门缝上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谢谢你出来帮我,明天一定上门道谢,真的非常感谢。 房东将纸条折起来,放进自己的裤子口袋,动作透着几分慎重。 贺庭屿瞟过他的动作,目光柔和些许,转头说道:“晚安,明天见。” 房东颔首,“晚安。” 临进门时,贺庭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上一句:“晚上睡觉要注意,不要压到伤口。”话里话外显出一股叫他睡觉不要乱滚的哄人意味。 房东一顿,“……好的,我睡觉一般很老实。” 贺庭屿微笑:“那很好。” —— 第二天一早,房东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以为是昨晚六楼的住户来了,迅速穿好了衣服裤子,犹豫一瞬还穿了件外套。 他已经尽力将速度提起来,但毕竟伤到了右手,穿衣服的动作还是慢了不少。 门外的人似乎也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只在最开始敲了几声,后来每隔很久才会敲一次,缓慢的声音倒让房东没那么急了。 等开了门,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门口站着的赫然是贺庭屿。 “我早饭顺手多做了一份,正好你手伤了,来给你送个早饭。”他谦和的笑着,将饭放到房东手里,“不好意思,我还要上班,所以时间有点早,希望没有吵到你。” 房东忍住打哈欠的冲动,随口说了句“没有。” 贺庭屿的视线在他身上的外套上溜了一圈,心下一动。这个季节就算是早上,也远远没到要穿外套的地步。 他想到昨晚的纸条,再看看房东掩藏在袖子下看似正常的手臂,了然的笑了笑。 为了不让别人看见内疚,所以专门穿了外套遮住伤口,真是意外的细心温柔。 贺庭屿眉眼间似有什么异色一闪而过,抬眼却还是温和有礼的笑,“那我先走了,你记得趁热吃,吃了再去睡觉。” “……好的。”房东有点纳闷他的突然亲近,或许是昨晚战友般的经历让他们亲近了不少,这些天两人之间的僵硬感霎时烟消云散。 下午房东买了新手机后两人一起去做笔录。 据说,昨晚的团伙四人是惯犯,最近常在附近进行一些小偷小摸的违法行为。他们最开始只是在街上偷东西,后来就变成了藏在楼梯一角或者单元门后面,等着目标进来之后趁着楼道声控灯还没亮起来,快速在身后用刀割断背包的带子,随后抢了包就跑。 他们四人常常分开在附近作案,抢了东西之后就开着面包车逃跑,经验丰富,类似的事情已经是这月第三起了。 房东有些咂舌,这胆子真是够大的。 六楼的住户被盯上估计是因为她身材矮小,又刚刚在银行取了一笔现金刚好被他们其中一个看见,所以遭此横灾。 房东昨晚丢出去的包也已经被找到了,早上的时候就通知了正主来拿。 “临走的时候她还说呢,一定要我们给你个见义勇为的奖。”警察笑着跟房东说:“她说从她最开始喊的时候直到回家,都只有你们站了出来。” “东西能找回来都是多亏了你们,跟我们说了好半天的感谢,千叮咛万嘱咐的。”他看着房东的眼神笑眯眯的,“你们待会儿别走,还要录个信息。” 的确,像这样的事件,能把丢的东西找回来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如果房东没有追上去,那这钱大概会打了水漂了。六楼的住户女儿刚上小学,夫妻两个人工资也不高,家庭条件不太好,这些钱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还要什么信息?”房东耳尖通红,说话都带着瓮声瓮气的调。 这会儿他皱起了眉,却完全没有凶戾的感觉了。 “见义勇为。” “……” 贺庭屿瞟了一眼他的耳尖,看着房东笑而不语。 的确是个很勇敢的人。 或许他应该相信房东,这样少见的年轻人人应该不会说谎。 对贺元良有特别企图什么的,大概是他的错觉吧。 19、这是一件幸福的事 贺庭屿拒绝了登记信息获得“见义勇为”的称号。 他很清楚自己会跑出去追人只是因为房东追了出去,那人有刀,他担心房东才去的。如果没有房东,他听见那个喊声大概率只会出门看看,然后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柔声安慰安慰丢了包的女人,顺手帮她报个警。 都说“君子论迹不论心”,但在贺庭屿看来却完全不是这样,论心说到底是一个人的自我约束,他心里清楚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许有善心,但不足够多,要是放在十年前二十岁出头那会儿,他或许会像房东一样义无反顾的冲出去。 但现在他三十岁了,像大多数人一样心里还保留着一些正义感,但再没有那种追出去的决心。这无关乎什么勇气之类的东西,纯粹就是犯懒,觉得没有必要。 较高的道德感不允许贺庭屿名不副实的获取这个头衔。 房东就逃不掉了。 贺庭屿尚且有理由推拒,但房东这个被失主千谢万谢的主要功臣是怎么也推不掉的。 所以他只能顶着一张冷硬凶戾的脸,悄悄红着耳朵将自己的信息录入系统。 s市每年都会评选一些杰出人物,将照片和主要事迹刊登在商场或公园的公告栏上,录入的信息的小警察还笑呵呵的说房东明年没准会有个位置。 房东脸上一派镇定,实际心里已经尬的想死。 主要表现就是通红的耳尖和生无可恋的眼神。贺庭屿看的一清二楚,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站在一边笑眯眯的欣赏,在房东警觉的看过来之前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做了好事能有回报是一件幸福的事,他很高兴房东的正义感与勇气没有被辜负。 房东回了家之后没一会儿,六楼的住客就上门了,手上提了两件牛奶和一大兜子的水果,还有一瓶酒。零零散散的东西将两只手都占满了,垒起来甚至比她人都高,放在门口一大堆。 她大概只有一米五,只堪堪到房东的肩膀,比他整个人小了一大圈。 房东家里明显是没怎么接待过女性客人,拖鞋最小的都是三十八号,穿在人家脚上像是踩了一条船。 “没事没事,能穿的,不麻烦你,”六楼的住客性杜,大家平时都叫她杜姐,“是我的脚太小啦。” 她说自己平时都穿三十四码的鞋,经常买不到合适的号码。 房东将她邀进来,倒了杯温水,随后僵硬的坐在沙发上。 日常的交流房东游刃有余,他除了话少了些,其他方面都没什么可说,就算不招人喜欢,也绝不会被讨厌。但他很清楚杜姐是来跟他道谢的,加上这一层就让他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杜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主动开口,“昨晚真是谢谢小东了,要是没有你,我的包还有里面的钱肯定都找不回来了。” 她没说的是,包里除了钱,还有一个新手机,刚买没几天,犹豫了很久才入的最新款,上一个手机实在卡的不行才咬咬牙买的,准备最少用五年,丢了实在心疼。 她平日里嗓音很细,不大声说话的时候有种柔和的甜美,但此刻却显得有些沙哑,大约是昨晚受了惊吓,回家估计哭了好一会儿。 任谁也想不到在进单元门的时候,门背后竟然藏着一个人,手里还有刀。 杜姐说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当时脖颈后一凉的感觉,现在想想还是满满的后怕,让她寒毛直竖。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透出点沙哑的哽咽,房东不知道要干什么,只能慌乱地站起来把杯子里的水添满了。 “那人已经被抓了,以后不会再有事的。”他干巴巴的安慰了一句,倒完水坐回去的时候悄悄离远了些。 场面实在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拉远点距离,希望自己能好受一点。 “是啊,”杜姐笑了笑,很快恢复了正常。 随后她又邀请了房东有空一定要去她家吃饭,说她老公做饭很有一手,一定要尝一尝。还提到了她的女儿,今年上小学,平时老跟她说这楼有个长得很帅的哥哥,她很喜欢和他玩。 说起这个房东就自然多了,跟她聊了好一会儿。 她女儿房东也认识,一个挺乖的小女孩,话不多,经常带着家里的狸花猫到院子里玩。房东也送过糕点给她,小姑娘很有礼貌。 于是房东一个单身青年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已婚妇女聊了大半天的育儿心经,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杜姐在说,然后房东听。他的表情十分的严肃认真,就差掏出个本子记笔记了。 其实他也不是对这个话题有多感兴趣,只是比起坐在那里听别人感谢自己,他更愿意听这个。所以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让杜姐一直说下去,最好不要再把话题转回感谢上。 最后杜姐意犹未尽地结束了拜访。 房东则是经受了一番甜蜜的心理折磨,此时脑袋都有点放空,左右无人,他便放弃了形象管理,像条咸鱼一样摊在沙发上。 房东这个人,平时穿衣服虽然看着很随意,但每一件都是经过选择的,不会出现让人眼前一黑的搭配。就算他的审美或许有些跳脱,有时候喜欢大logo的潮牌,也不能说他穿着不好看。 对于自己形象上的管理就更严格一些,哪怕是一个人住,每天也都要仔仔细细的刮胡子,指甲全都保持一个干净清爽的状态,穿人字拖出门时对于脚上的管理也是这样。和大部分独身居住就会渐渐变得随意邋遢的人一点也不一样。 平时他也不会在不熟的人面前摆出这种姿势,总的来说可以说他有点奇奇怪怪的偶像包袱。房东显然对自己的脸很有一番信心,轻易不会做出有逆自己酷哥身份的事。 “噔噔——”房东结束了自己愉快躺平的时间,熟练开门。 门外站着贺庭屿。 一点也不惊讶。 房东将杜姐刚刚带来的东西挪到一边,请贺庭屿进来。 因为他伤到了右手,所以贺庭屿直接包揽了在他手好之前的所有饭菜,说是感谢他替自己挡了一下。 房东以他能点外卖为由拒绝,但又被贺庭屿以外卖重油重辣,不利于伤口愈合驳回了。 “来过了?”贺庭屿看了看地上的东西,了然的笑笑,抬头果不其然发现房东的眼神比平时多了点呆滞,像一条没有高光的咸鱼。 他温和的笑容上扬了些许,多了几分促狭,不过藏的很好,没叫房东发现。 “嗯。” 房东点点头,在继续躺和端坐着之间果断选择了坐着。 贺庭屿提着一袋子菜进来,走到冰箱前挨个放了进去,填满了有些空荡的冰箱,最后只留下了一些今晚要用的蔬菜。 因为贺庭屿说他家里的燃气灶坏了,最近又要和房东一起吃饭,所以提议干脆在房东家做几天饭。过两天等他有时间了再把燃气灶换掉,于是中午房东就把自己许久不见天日的锅搬了出来。 贺庭屿甚至把他的“菜谱”也一起带了过来。 “衣服脱了吧,不热吗?别捂到伤口了。”他看了一眼房东身上的长袖外套。 这件外套终究是派上了用场,杜姐一点也没发现。 房东脱掉了衣服。他还真忘记了,主要是刚刚实在疲惫,耗费了不少心神,现在回过神来脖颈处都冒了点汗。 有贺庭屿看着,房东实实在在的过了几天安安分分的日子。贺庭屿盯着他的手比房东本人还要上心,几乎包办了他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就差每天起床还要帮他穿衣服,房东每天除了在家睡觉吃饭,就是在楼下的院子里散步,最远都没有出过小区的门。 他不是一个能耐得住寂寞的人,几天下来感觉骨头缝里都泛着痒,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我要出去!我要运动!”,闲的都快要长草。 可惜在能拆线之前,贺庭屿明令禁止他过多运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崩开了线,又要重头修养。看在这个理由的份上,房东控制住了自己。踏踏实实的挨到了临拆线的前一天。 今天又是一个周末,房东约了周天去拆线,于是在周六的这一天,他决定在院子里好好转一转。 怀着明天就要解放的激动心情,房东的眼神都亮了不少。看见对面院子的几个小孩在他面前咋咋呼呼的跑来跑去,偶尔蹦出几句脏话的时候,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这几个小孩跟袁嘉焱他们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明明都是年龄相差不大的孩子,行为处事却差的很多。 房东正想着,就看见袁嘉焱他们三个背着书包朝他走来。 他们三个和对面院子的四个孩子以前有点冲突,这会儿相互看见,那几个小孩撒腿就跑,临走前还骂骂咧咧的朝着他们骂了几句。 袁嘉焱没理。 “小东哥哥在这干嘛呢?”是曹浩。 “哇,你的绷带好帅。”是伍小帅。 “明天可以带我去晨跑吗?”是袁嘉焱。 房东懒洋洋的坐在楼下的石凳上,挨个回答,“在坐着,一般般,还不行。” 曹浩和伍小帅露出了崇拜的眼神,袁嘉焱露出了失望的眼神。 前者对房东这样个性独特,长相带着以前九十年代港片老大风格的痞帅反派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尤其是在他漫不经心的惜字如金的时候,更是恨不得瞬间化身大哥的小弟。后者知道房东的胳膊受伤了不能带他去跑步,但没想到竟然过了这么久还不行,一时间有点失望。 袁嘉焱背着手偷偷数了数,都有十天了。 “小东哥哥要不要去那边坐坐?”曹浩指了指对面,眼神亮晶晶的,藏不住的期待。 “干什么?”房东问了一句,还是顺着曹浩的力站了起来,跟在他们后面去了对面。 对面背阴,没有暖洋洋的阳光,让房东一时间有点不适应。 “我们可以翻过这个墙了!”曹浩兴奋的说,三人脸上都露着如出一辙的兴奋表情,眼神中带着跃跃欲试。 “……”房东看了看那个围墙,他知道这三个孩子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尝试翻越这堵墙,每天放学都要在这里努力半天,所以开口夸了一句:“不错。” 这墙的年纪也挺大,原来这里是一排平房,后来拆除了,就只剩个围墙,墙上的涂料都掉了不少,露出下面灰色的水泥,看起来很是磕碜,上面还算完整的地方也被人用粉笔画的满是痕迹。 围墙后面是一条巷道,原本是用来供住在平房里的人日常进出的。巷道的另一边是一个幼儿园,天天早上房东都能听见从那里传来的儿歌。这个年纪的小孩就喜欢到处翻墙玩,后面的巷道也进不了车,墙也不高没什么危险,所以房东也没拦着。 他小时候在乡下招猫逗狗,翻墙爬树,比这个矮墙可有技术含量多了,在他眼里实在不算个事。 三人只听他的夸赞可不够,纷纷要给他展示一番自己的矫健身姿。 可惜在房东看来没一个称得上“矫健”的。 看着看着,他有点手痒了。 三个小孩翻个矮墙还要踩一踩旁边的小铁门,姿势连滚带爬的样子,实在有些辣眼,看的他特别想要亲身上场示范一番。 房东摩挲着手臂绷带的边缘,舔了舔犬齿。 他的手明天就要拆线了,应该都好的差不多了吧? 而且贺庭屿又不在,他不会知道的。 房东逐渐露出跃跃欲试的眼神。 20、忍不了了让我来 房东看看时间,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有戏。 这个时间点,贺庭屿肯定还在路上,他只是偷偷的翻个墙,一个不到三米的矮墙罢了,都不用他用力的。 房东决定将跃跃欲试的想法变成现实。 这也不能怪他,主要是这几个孩子现在急需一个教练,这姿势实在是太难看了,他们需要专业的指导。 房东想着,站了起来。 他沉默地朝正打算再来一次的袁嘉焱挥挥手,示意他上一边去,然后走近看了看墙,又后退到一个合适的距离。 房东的腿部肌肉隆起,做出一个发力的姿势,临跑前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借口,干咳一声,转头朝三个小孩说道:“看好了,我就示范一次。” 三个小孩在他挥手的时候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每个人眼神都亮晶晶的,像三个小鸡崽子一样挨挨挤挤在一起围观房东。 崇拜期待的眼神很好的愉悦了房东,心里不可避免的生出一点骄傲来。在他没察觉的时候,眼神里溢出来一点骄傲劲,在面不改色的脸上存在感十足。 袁嘉焱在期待中夹杂着一抹忧虑,“小东哥哥,你的胳膊没事吗?” 他是三个人里唯一知道房东胳膊伤了的人,其他两个人早就迷失在房东说他胳膊上的绷带是装饰品的谎言中无法自拔,前两天还在家里把以前穿的白色秋衣剪成布条,学着房东缠在手臂上,被爸妈揍了一顿。 房东摆摆手,“当然没事。” 小孩子对大人有着一份天然的信任感,被家长保护的很好的袁嘉焱对房东的伤没有什么概念,自然就相信了。 房东左右扭扭腰,简单做了个热身,将自己卧床这么多天早已僵硬的筋骨松一松。他小时候爬过很多墙,当时城市化还没有这么普及,小孩子都是聚成一堆到处疯玩,那时候的生活实在无忧无虑,哪怕过了这么多年房东也记得很清楚。 他助跑了几步,距离刚刚好合适,蹬了两下墙,手向上一拉一撑,整个人就像是一片飘零的秋叶似的飘了上去,像是十几年前热播的武侠电影里的桥段,身姿卓越,尽显侠客风范。 三个小孩早就看呆了。 他们不懂,为什么房东那么大一个人,上去就好像丝毫没有用力似的,不像他们使出了吃奶的劲,但还是要踩着旁边的铁门才能爬的上去。 姿势也远远没有这么好看。 三人都很有自知之明。 他们的姿势大概就是……乌龟翻山? 贺庭屿到的时候,就见三个小孩仰着头看着墙,一脸的羡慕崇拜,还凑在一起小声的嘀嘀咕咕着什么。 托房东的福,他现在对院子里的人不说有多熟,但起码都能认个眼熟了,对这三个经常粘着房东玩的孩子自然也很熟悉。 他看了两眼便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 今天回来的早,可以多做一个菜。就添一个土豆炖牛肉好了,最近房东都很听话的没有乱跑。 贺庭屿掂了掂手里的包,准备回家。 然而下一秒,墙头上出现了一个眼熟的脑袋。 “……”贺庭屿眯着眼看了看,淡淡一笑。 很好,今天没有土豆炖牛肉了。 换成青椒肉丝好了。 房东站得高看得远,自然也看见了贺庭屿,甚至他还要早一秒看见,但翻墙讲究的就是一个顺其自然一气呵成,人都到位了,要想中途停下来就要费点力气,他现在最缺的就是力气。 翻墙这东西,只要技巧到位了,其实不需要很大的力气,更多的是一种对全身肌肉的运用,不仅仅体现在胳膊上,腿上的帮助也不可小觑。 然而现在他想停下来从墙的那边逃跑,就势必要对胳膊造成一定的额外损伤,房东觉得不行。 于是他顺着墙就下来了。 跳到地上时发出一声“嘭”的一声,让贺庭屿额角跳了跳。 房东走到伍小帅旁边,和三个孩子站在一起。 另外两个小孩顺着房东的目光也看见了贺庭屿,他们知道这是住在房东对面的叔叔。 在贺庭屿的注视下,三个小孩不自觉的就站成了一排,缩着脖子面对着他,像是三只挤在一起抱团取暖的小鸡崽子。 “叔叔好。”三个人异口同声的礼貌问候。 “小东哥哥,是来找你的吗?”曹浩小声问道,但他们站位极近,周围又安静,所以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房东二十岁出头,确实该被叫哥哥,他一个三十多的男人,也确实该被叫叔叔。没有问题,但贺庭屿额角又跳了跳。 这两个称呼无一不在提示他和房东之间将近十岁的年龄差,听起来无比刺耳。 房东干咳一声,“贺老师今天这么早?” “早的恰到好处,你觉得呢?”贺庭屿意味不明。 房东不说话了。 他全靠贺庭屿照顾,简直称得上他的衣食父母,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别的不说,贺庭屿做饭是真好吃,比他自己用电饭煲或者小电锅煮出来的东西好多了。做饭这东西,不开火是真不行,差点意思。 这十天大概是因为愧疚,贺庭屿一直小心对待他的手,比他本人都上心,一点重的东西都没敢让他干。现在他还没拆线就被发现了用手翻墙,多少显得他有点浪费了人家小心翼翼这么多天的成果。 房东右手蹭了蹭,想要藏到身后去。 老师! 三个小学生听见房东这个称呼顿时挺直了腰背,惴惴不安的看着贺庭屿。 人生中最怕老师的时候就是小学时期,干点不合规矩的坏事被人发现了,就能联想到自己的老师会不会知道,会不会教育他们,会不会叫家长。 翻墙这件事自然称不上是好事。 在他们眼里,老师们都是互相认识的,就算不认识也迟早会认识,没准哪一天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就会聊到这件事,然后秋后算账,写检讨叫家长一个不落。 三人被自己发散的思维吓个不轻,都背着手低头站的笔直,就差把我错了写在脸上。距离房东最近的曹浩甚至快要把自己藏在房东身后了。 但房东也很想把自己的右手藏起来,但曹浩这么一挤,他的手就没了空间,只能僵在身侧,接受贺庭屿的死亡凝视。 贺庭屿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只老鹰似的,对面就是老母鸡和他惴惴不安的鸡仔们。 “我先走了,你们快回家吃饭吧。”房东啧了一声,把一直往他身后的蹭的曹浩拎了出来,挥了挥手权当道别,随后沉默地走到贺庭屿旁边。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家里走,一点都不显得慌乱,甚至周身气势比往常还要高昂,像个斗胜的将军。 贺庭屿本来是有点生气的,他那么小心的看顾着房东,就怕他的手恢复的不好,结果房东却一点不爱惜的样子,但现在一看他这样又气不起来了。 有些人一干坏事就心虚,恨不得把自己缩小藏到地缝里去。但有些人却恰恰相反,明明干了坏事,却表现出一副全然不心虚的样子,甚至更加斗志昂扬。 就像家里养的猫咪,你明明告诉它不可以把桌子上的东西故意丢下去,每次点着它的鼻子教育的时候,都一副低眉顺眼的表情,夹着尾巴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听进去了,但下一次它还敢这么做,甚至还要翘着尾巴围着地上的一堆碎片得意洋洋的转一圈。 看的人只想把它抓过来狠狠揍它的屁股。 贺庭屿认识到之前觉得房东像乌龟这件事完全是错误的,乌龟可不会到处撒欢地跑,只会懒洋洋的待在壳子里。 走在前面的房东突然觉得后背一凉,有些恶寒。 “待会儿吃完饭就跟我去医院看一下。”贺庭屿突然出声。 “哦。”房东梗着脖子应了。 其实他觉得他的胳膊没什么问题,翻墙的时候有注意,没有特别的疼痛感,但他不敢说。 毕竟贺庭屿也是好意。 让他高兴的是,午饭多了一个菜。 难过的是,多的是他不喜欢的青椒肉丝。 绿油油的青椒照的房东脸都绿了一片。 房东只想挑肉丝出来吃,结果被贺庭屿敲了一筷子,挑出来的肉丝掉在盘子里又和青椒混起来了。 贺庭屿淡淡道:“不要挑食。” 房东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右手,“……不能吃青椒。” 受伤不建议吃青椒,会影响伤口愈合。 贺庭屿也知道,这道菜就是他故意做给房东看的,免得房东以为他好欺负,以后还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对于这件事他还是有些生气,起码希望房东能长点教训,下次再出现类似的事,三思而后行。 表面温和不代表他真的是个温和的人。 实际上和贺庭屿相熟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最擅长软刀子,最好不要招惹,否则他有一百种恶心人的方法排着队等你。 “我知道。”贺庭屿说。 于是房东看见贺庭屿将一盘青椒肉丝挪到了他自己跟前。 房东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这是生气了直接不打算给他吃了吗? 青椒不能吃,肉丝还是没问题的。 “你的。”贺庭屿将旁边一个盖着盖子的盘子挪到房东面前。 盖子是个老虎脑袋的样子,摆在那里更像个摆件,房东一直以为那就是个摆件。见他推过来,才抓着耳朵样子的把手将盖子掀开来。 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土豆炖牛肉。 金黄的土豆和棕色的牛肉块都裹着一层橘黄色的酱汁,炖的恰到好处的牛肉肉眼可见的软烂,上面撒着几点鲜亮的葱花。随着朦胧的水蒸气蒸腾而出,炖菜温和不刺鼻的香味扑面而来,浓郁至极。 贺庭屿还是做了土豆炖牛肉。 “……”房东沉默了。 “你真是个好人。”他真诚的道谢。 差点以为中午真的只能吃旁边的一小碟小青菜了。 21、我的梦想是当厨王 吃过饭之后他们去医院看了房东的手臂,好在确实没出什么问题,按照预约时间去拆线就行。 房东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一种他的感觉果然没错的自豪感。 但他小心翼翼地藏着,没叫贺庭屿发现,怕明天桌子上还会出现一盘绿油油的青椒。 殊不知他的那股骄傲劲全被贺庭屿看在了眼里。 自以为藏的很好的大猫实际上只藏了一个脑袋,就以为自己天衣无缝了,硕大的身子都还露在外面甩着尾巴。 掩耳盗铃的典型了。 贺庭屿漫不经心的看着,假装自己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房东去医院拆线,他本想自己去,结果在贺庭屿以自己是s大的老师,更熟悉环境为由,变成了双人行。 拆线的过程很顺利,房东的恢复效果也不错,除了有些泛红外加轻微的疼痛之外,总体没有不良反应。 他的伤口没有渗血渗液,但医生还是让他再包两到三天的纱布,减少细菌侵入,避免造成感染。另外还有一些老生常谈的叮嘱,比如多吃水果蔬菜以及富含蛋白质的食物,房东自然谨遵医嘱。 贺庭屿还有实验要做,临近期末,他未来的几天都有的忙,于是在校医院门口和房东分别。 房东则是狠狠散了三个小时的步。 他刚刚拆线,还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过两天情况稳定了才能跑跑步,目前最好是通过散步锻炼一下身体,加快恢复。这十天以来,他出过最远的门就是从小区的前门走到后门,好不容易解放了,自然是要在外面待个爽。 房东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正是避开了早高峰的时候,街上人不多,大多都是一些店家和步履闲适的游人。他在这附近除了绿城一号的几套房产,还有不少的商铺。 商铺一部分挂在中介下面租了出去,一部分是他本人签订的合同亲自收租。亲自收租的那些大多都是长期租客,在这边干了至少有三年以上,和房东的关系都还不错。 这条商业街和周围的建筑如出一辙,一样的老旧,前几年修缮了一下,重新刷了漆,内部街道上的小品灯具也都换了个遍,但这并不能遮掩他们年岁已久的事实。 在社会飞速发展的今天,建筑建的越来越高,这里最多只有三层的层高就好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挖掉了一块,连带着周围的低矮建筑一起,都透着一种腐朽的历史气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彻底被淘汰在瓦砾之下。 老黄瓜刷绿漆也只能让这里和周围相比看起来干净一些,矮个里拔高个,好歹像个商业街。 房东站在一家招牌大的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的店子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进去。 这是一家养生会所,上下三层全被纳入了会所的范围,看上去比周围挨挨挤挤的小店铺看上去大气的多。 房东常去按摩的就是这家店,老板是一对夫妻,和他的关系很亲近,自从胳膊伤了之后,房东已经很久没来过了,仔细数数快要半个月。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贴着纱布的胳膊,心里有些可惜今天出来没有穿外套。 这样进去肯定要被唠叨。 房东想着,遗憾地直接出了商业街,扫了辆小黄车,溜溜达达骑着回家了。 他到了家,一进门就是一阵扑鼻的香味,视线下意识向厨房转去,果然里面已经有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去哪了?”贺庭屿拿着锅铲从厨房门后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房东,随口问道。 “在附近转了转。”房东看见他也不惊讶,前些天贺庭屿就以每次敲门等他来开太麻烦为由,要走了他家的房门钥匙。 贺庭屿点点头,房东的伤好了一大半,出去活动活动对伤口恢复也好,只要别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回来就行。 今天吃的格外丰盛一些,贺庭屿说是为了庆祝他拆线,让房东多点了一个菜。 翻了这么多天的菜谱,房东对于贺庭屿那个自制的菜谱简直称得上熟记于心。 房东洗了手坐在餐桌前,照例先走了一波夸赞贺庭屿手艺好的流程,随后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前些天用已经八百没用过的勺子吃饭,早就让他用够了,现在终于能换回筷子,房东高兴的甚至想用筷子转个花庆祝一下。 他伸手夹菜,正想往自己碗里夹,却被对面的贺庭屿冷不丁的抓住了手腕,手腕内侧的皮肤还被不属于自己的手指摩挲了一下。 房东手一抖,筷子上的一块红烧肉就又掉进了盘子里。 “怎么了?”他动了动胳膊,没抽动。 房东警惕之心顿起,瞪着对面的贺庭屿。 这家伙—— 不会要以伤患不能吃重油重盐食物的借口让他只能看着不能吃吧?! 或许是贺庭屿笑面虎的形象实在深入房东的心,哪怕他不太敏锐,有的时候也能直觉的感受到自己似乎是被贺庭屿在无形之中耍了。 再加上的青椒肉丝事件,房东瞬间就建立起抵御贺庭屿的防御工事。 贺庭屿却没有理会他的小情绪,只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蹙眉问出了口:“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房东一愣。 贺庭屿问完,就松开了房东的手臂,只是视线还盯着他的手腕,上面有一片近似椭圆的疤痕,面积不小。 那一片皮肤跟周围的皮肤相比有些皱皱巴巴,痕迹不深,位置也在不容易被发现的手臂内侧,如果不是今天医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给房东检查了手臂,贺庭屿还发现不了。 “你说这个?”房东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那块皮肤问道。 贺庭屿点头。 那个位置实在有些刁钻,如果不是伤疤看起来像是烫伤而非割伤,他早在早上看见的时候就把房东抓去做心里评估了。 贺庭屿犹豫了一早上,以他绝不多事的处事原则来说,本不该问的,但他心里实在在意这件事,终究是是趁着饭点说了出来。 大概中国人骨子里都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解决问题。 “这是小时候烫的,”房东抽抽嘴角,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小时候在乡下奶奶家住,你知道的,农村用的都是那种土灶。” 说着房东用手笔画了一下,贺庭屿表示了解。 “我小时候比较……贪玩,”房东眼神飘忽一瞬,“那时候看那些长辈亲戚做饭,就有点好奇,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往里面加木柴,结果大概是加多了吧,火焰一下就窜了上来,烫到了。” 他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对做饭这件事的好奇,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房东一直以自己以后要成为一个厨神的目标而努力着。 现在问房东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画片和综艺是什么,他一定会回答是中华小当家和厨王争霸。 可惜他实在是很难驯服燃气灶,最终只能转职研究些烘焙技术。 贺庭屿只瞧见他飘忽的视线就知道房东小时候绝不是一个“贪玩”就能概括的。 “这个原因还真是意外的适合你。”他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房东。 “……”房东捏紧了手里的筷子,盯着贺庭屿面色不善。 就是他再迟钝,也听出来了贺庭屿话里的戏谑。 果然还是很讨厌做老师的人。 但看了看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房东抿了抿唇,暗戳戳的瞪了贺庭屿,这事就算过了。 贺庭屿眯着眼笑,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22、家里藏人了? 房东手臂上的线虽然是拆了,但还是被贺庭屿严令禁止长时间出门。给出的理由是怕他在外面玩疯了,又让才刚刚长好还没彻底痊愈的伤口崩开。 有前科的房东心里很心虚,但还是要大声嚷嚷自己不是个心里没底的人,随后就被贺庭屿一脸微笑着驳回了。 其实就算贺庭屿不说,房东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电子支付不普及的时候,他或许还可以拎着钥匙去收收租,既轻松又有事可做,但现在不行了,收租都是网上收,还有服务周到的中介,根本用不上他。房东的主业就是开车,但他现在这样不管是去跑网约车还是骑摩托送外卖,都不是一件很安全的事情。 打到他车的乘客看到他胳膊上的绷带,多少都会有些不放心。 最终他的归宿也只是待在家里,闲暇之余在周围走走转转。 不过待在家里也有待在家里的乐趣,对于房东来说,做点小手工就是他觉得既有趣又能消磨时间的方式。 房东上完小学之后,去英国待过三年,在那边交了一些朋友,也学了一点新东西,比如编织。 房东家三室一厅一厨一卫,除了主卧和书房,剩下被改成储藏间的房间里,就藏着一架缝纫机。缝纫机旁边的柜子上则是整整齐齐的码着各式各样的毛线和布料等,对他来说,这些东西都是能帮他放松心情的事情。 就是要藏着点,不然会被人笑话。 高中回国之后他曾经送了很多人自己织的围巾做礼物,当初他刚刚回国,本身走之前年纪就小,对于国内没多少记忆,结果时代发展的还如此迅速,等他回来的时候,面对的几乎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十几岁的孩子想要适应这样的环境,身边没有朋友是不行的,好在他运气不错,遇到的人都还不错,对他很友善,也不会因为中文发音问题嘲笑他。 于是房东听从了他当时监护人的建议,织了围巾送给他的朋友们,结果就被狠狠地笑了。这个笑倒也不是嘲笑,就只是觉得很新奇,像是看见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发出的善意的笑。毕竟只是十多岁的小孩,却会像大人一样打毛线,还打的特别好,在生活中是很少见的,看房东都像是看熊猫似的。 当时房东硬生生的在班里掀起了一阵针织热潮,上课的时候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底下的学生们就偷偷打毛线,他们没有技术,就用当时学校门口卖的手工材料包编织手环项链之类的饰品。高中的学校门口是没有这么多花样的,大多都是吃的零食和学习用品,房东的同学们就专门跑去小学门口搜罗这些各种各样的有趣东西。 当时小学门口还有人卖荧光色的塑料线,通过各种不同的方法就能编出不同的图案,成果可以做成手机链或者钥匙链挂着,同样是他们的最爱。 不过会打毛线的房东依然是他们班的领头羊,一到下课时间就有一群人围着向他拜师。 后来班主任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在一次体育课大家都出去后,搜了教室里所有人的抽屉,把搜到的东西全没收了这股风潮才逐渐停歇。 房东坐在缝纫机前深呼了一口气,从架子山取下两个盒子,一个装着针线,一个装着以前用剩下的边角料。 他把布料碎片都倒在工作台上,又从另一边取出一个盒子,“哗啦啦”地倒了出来,全是各式各样的钥匙。 作为一个房东,什么都能没有,唯独钥匙和房本不能丢。 他想给自己的钥匙们都配个钥匙套很久了,以前要跑车,要送外卖,要做各种事情抽不出时间,现在被迫待在家里养老倒是很适合实现一下自己的愿望。 每把钥匙都配上不同的保护套,到时候可以买个墙上挂着的铁艺网格,把钥匙全都挂上去当装饰……房东想着,手上裁剪布片的动作越发流畅,嘴里哼着他都叫不上来名字的调子。 “对了,今年沙发套也该换了,可以重新做一套,还可以提前织几条围巾……”房东动作一顿,思忖着觉得有戏。 看来这段时间都不愁没事可做了。 他一次性剪了很多形状,熊猫头、兔子、狐狸、花草树木等等在工作台上码的整整齐齐,每个图案的下面都对应放着一把钥匙。整个工作台都摆满之后,房东才取出针线开始缝制,缝一个就从旁边揪团棉花,将钥匙套填充起来,变成软乎乎的立体形状。 房东动作很快,晚饭前就做好了十来个,铁艺网格还没买,他只能先把房子钥匙都放在桌子上。看着桌上整整齐齐的一片财产,嘴角抿出一个欣慰的笑。 你们值得。 晚饭后,房东换了毛线来打。 他这个人没办法长时间的干同一件事情,就像是兼职,同一件工作干一段时间就会换另一个,上学的时候也是,他一天只能保证自己听前两节课,后面的课再怎么样也会有种抵触情绪,上课效率十分低下。 好在他还算是个好奇心充足的人,从来不会让自己无聊。 想要找到自己喜欢的事,第一步就是加一点好奇心,得益于此他喜欢的事情很多,会的东西也很多。疯狂点的武术拳击加赛车,平和点的烘焙针织之类,只不过大多都只稍稍涉猎,精通的也就一两个。 打毛线这种事就不必非要在工作台上进行,它最合适的地点就是在电视前或者家门口的唠嗑小组中。 网络飞速发展的今天,房东已经很少看电视了,以前倒是很喜欢,恨不得天天守在电视机前。他小时候起的早,数着家里的脚步声等着他爸妈都出门之后,就偷偷打开电视看。当初还没有什么保护眼睛的意识,距离屏幕特别近,这样直到现在都没有近视全靠爸妈给的基因好。 房东打开电视,随便调了调就翻到一个动画片,他眯着眼辨认了一下旁边的小字:“嗯……汪汪队立大功?” 这是什么? 给现在小孩看的动画片? 房东挑了挑眉,放下遥控器开始打毛线。 他百无聊赖地盯着屏幕,画面中棕色头发的人类角色高呼:“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勾!狗狗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身边的棕色小狗瞪着大眼珠子龇牙笑:“包在我身上!” 房东微微皱眉表情深沉,手上打毛线的动作一点不慢,“德牧?” 随着几只狗勾的陆续登场,房东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明白了。 “大概就是狗帮助人类解决问题的主题吧。”他眯着眼觉得有些无趣。 动画片果真直白,一眼就能看得到—— “我草?”房东微微瞪眼。 “怎么就开车了?!” 房东匪夷所思。 甚至差点扎到手。 但想了想这是动画片,好像又合理起来了。 别说狗开车了,小时候的车都会自己变成机器人。 因为这个意外,房东又看了一会儿汪汪队,直到—— “笃笃笃——” 他手一抖,这下棒针是真的戳到了手。 房东撕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吸着拖鞋跑到电视跟前按了关闭的按钮,同时高声问道:“谁啊?” 谁这么晚了还来敲门啊! 要是被发现自己在看动画片岂不是丢死人了! 房东咬了咬牙,目露凶光。 “是我。”门外的敲门声陡然停下,声音透过一层门板有些听不清,但房东还是听出来了门外的人是谁。 贺庭屿! “来了!”房东三两步跨到门口准备开门,却突然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毛线团和棒针,他靠了一声,又飞快的跑回沙发旁边,边喊着“马上来”,一边把手里的东西往靠背后面藏。 等东西藏好,他才跑到距离门口两三米的地方,假装自己是刚刚从洗手间出来,“来了,”他打开门,看着门口的贺庭屿,“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刚刚在上厕所,开的晚了点。”他甩了甩手,假装自己手都没来的及擦的样子。 “也没什么事……”贺庭屿看了两眼他不停甩动的爪子,以及脸上略微狰狞的表情沉默片刻后开口:“就是想问问你家还有没有多余的酱油,我家里的酱油用完了……” “噢噢,”房东还没从刚刚的紧张刺激中回过神来,随口应着。 贺庭屿蹙眉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别甩了。” “你手上干干的甩什么呢?” 他仔细地看了两眼房东慌张的表情和僵在半空的手,随意思忖着:这么紧张做什么?表情还这么凶,像是他打扰到什么了似的。 这个点了,难不成家里藏了个人? 23、毛线打的不错 他在甩什么手? 房东此时此刻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同时也很好奇,贺庭屿明明戴了眼镜,怎么视力还是这么好,连他手上有没有水都能看清。 “……”最终房东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他假装没听见的样子,状似无意地说道:“进来吧,我家还有一瓶酱油,我拿给你。” 贺庭屿挑了挑眉,“……方便吗?” 不方便。 房东想着,“方便的。” 他偷偷撇嘴,以前自觉走进他家里的时候怎么没见问方不方便? “好吧。”贺庭屿推了推眼镜,不露痕迹地朝室内整体扫了眼,看起来很安静。 “你先坐着吧,”房东挠挠头,偷偷瞥了眼被自己藏在沙发靠背后面的毛线和棒针,有点烦躁。 贺庭屿的注意力放在房间的环境上,没注意他的表情,只是按照以前的习惯走到中间坐下。 “你!”房东眼睁睁地看着贺庭屿径直坐在了他藏着东西的那块沙发上,紧紧蹙眉,眼神瞧着比贺庭屿进门的时候还要凶。 贺庭屿看向他,“……怎么了?” 他左右看了看,犹豫着自己是不是惹着人了,无意间碰到了房东什么奇奇怪怪的生气点。 “……没有。”房东最终还是将嘴里的“你换个位置”憋了回去,都坐下了,他再让人换个位置,实在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我去拿东西。”房东招呼了一声就快步往厨房走,他有点记不清酱油放在哪个位置了,动作要快点才行,让贺庭屿拿了东西赶快走,不然万一待会儿被发现了…… 房东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贺庭屿端坐在沙发上目送着房东走进厨房后才微微放松了些许,不再掩藏自己的目的,凌厉的视线大方地在室内来回扫视了几遍。 好像真的没别人。 他确定了自己的结论,顺势收回视线,端坐的姿势也彻底放松下去,随意的靠在了身后的沙发靠垫上。 什么东西? 贺庭屿又直起腰,扭头注视着身后的靠垫,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 怎么硌得慌。 他向靠垫伸出了手。 房东在厨房里翻找着,上次买酱油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习惯每次多买一点,反正保质期长,暂时放一放也不会坏,所以对于那瓶多出去的酱油他已经有点记不清了。 他先按照自己的习惯在上面的橱柜里找了找,却一无所获。 去哪了? 房东蹙眉思考,心里越发焦灼,有种不妙的预感在心底生根发芽,还有越来越浓烈的的趋势。 视线焦躁的在厨房迅速扫视一圈,房东摩挲着手指,正打算来第二遍的时候突然在消毒柜旁边的柜子里看见了一点熟悉的亮黄色包装玻璃瓶。 找到了! 房东眼神一亮,拎起瓶颈就往外走。 刚一出厨房的大门,他就看见贺庭屿手里抓着他的靠背,一副正要拿开的架势。 “喂!”房东三两步跨到他的面前,皱着眉恶狠狠地说:“你别动!” “别乱动我的东西。”他从贺庭屿手里抢过靠背,迅速盖了回去,又把酱油塞进贺庭屿的手里,“你刚刚看见什么?” 贺庭屿右手抓着被房东硬塞进来的酱油瓶,但两个人都没有放开瓶子,而是同时握着瓶身,场面一时间有些焦灼。 贺庭屿不动声色地看了房东一眼,不紧不慢地说:“什么?” 房东蹙着一双略显凶性的眉毛,狐疑地看了两眼贺庭屿:“你什么都没看见?” “那你拿我的靠背做什么?” “因为它有点膈着不舒服,”贺庭屿左手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说道:“所以我想看看下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房东咬咬牙,“那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贺庭屿抢了先,“没有喔。” “我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房东脸上的凶意这才稍微褪去,瞧着柔和了些许,松开了手里的瓶子,“那行,酱油给你了,你拿着就走吧,我要睡了。”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只希望贺庭屿赶快离开。 贺庭屿一路被房东赶到家门口,正在开门之际,他突然顿住,回过头对着房东露出了一个十分端庄的笑容。 “毛线打的不错。” 房东一呆,头顶的碎发乱糟糟的翘着,眼里哪还有什么凶狠的意味,全然被麻木所填充,像一条失去高光的咸鱼。 他垂着手臂,整个人露出一股被摧残过后的惨然,犹如一棵险险挺过大风,被狂风吹得左摇右摆后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青葱小白杨。 “出去。”房东有气无力地指着大门,目光麻木的盯着贺庭屿。 “不然我就揍你了。” 24、贺警官我们一起去散步吧! 又是一个周六,房东抱着被子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昨夜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编了一个贺庭屿的小人,然后天天拿针扎他。结果贺庭屿被他扎死之后变成了厉鬼找他索命,前半段有多爽后半段就有多恐怖,一觉醒来身上汗津津的难受极了。 洗了个澡后,他抓起手机,熟练的点开置顶的对话框。 冬瓜:贺警官早上好! 他在贺庭屿那里吃了瘪,就越发的觉得贺元良真是个好人,两个人简直没得比。房东甚至有种报复了贺庭屿的快感。 贺庭屿觉得他接近贺元良是不怀好意,要是知道了自己天天找贺警官聊天估计会气死吧?房东乐呵呵地想着。 经过这么些天坚持不懈的努力,他和贺元良之间俨然已经形成了较为亲近的关系。 发过消息后,房东将手机熄了屏放到一边。 贺元良的工作很忙,隔好几个小时才有时间会消息都是很正常的事,最开始房东还会一直等着贺元良回话,但后来就放弃了,只是给贺元良加了个特别提示音。 房东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昨夜做了个噩梦,今天他意外的一点也不想动,然而下一秒,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房东倏地坐了起来,点开手机。 a贺元良:早上好。 房东手指顿了顿才继续打字。 冬瓜:贺警官今天不忙了吗? a贺元良:今天休假。 这边的贺元良也是刚刚起床,看见房东的消息微微一笑。 最开始面对房东每日的信息轰炸,他还觉得房东有些殷勤的过了头,但经过这么长时间,他已经习惯了收到有人每天早上发来的早安。 房东年纪小,跟他差了有一轮,贺元良完全拿他当弟弟一样看待。 他年轻的时候在外地工作,当时贺庭屿也是刚上大学的年纪,结果因为工作原因他一年也见不了贺庭屿几次,每次回家自己的弟弟都像是变了个人,或许是进了大学终于长大了,变得越来越沉稳。贺元良一直对此有些遗憾,在弟弟变化最大的年纪自己却没有参与。 而房东现在也是二十多岁应该在上大学的年纪,虽然他已经毕业,但从年纪上来说真不大,人也不错性格好,而且比他弟弟小时候听话乖巧的多,至少贺庭屿小时候都没有坚持这么久给他发早安问候。 房东则是看着消息思索着,他其实想邀请贺元良和他一起出去想了很久了,但苦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他自己倒是还好,工作时间弹性很大,但贺元良这个做警察的就不一样了,加班都是常态,很少有空闲的时间。 或许这次是个机会? 房东决定试探一下。 冬瓜:贺警官今天想出去走走吗? 贺元良看到这条消息则是微微一愣,思索片刻后看了看窗外正好的阳光,再想想自己一直紧绷的精神似乎也正需要放松一下,于是答应了。 a贺元良:可以,你想去哪里? 房东摩挲着手机的边框,心情有些雀跃。 —— 中午阳光正好,贺庭屿打扫了家里的卫生后,点开贺元良的微信对话框。 “哥,中午来我这吃饭吧。” 等了一会儿后没人回应。 “今天不是休假吗?”贺庭屿喃喃自语,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确定贺元良的确说了今天休假的事情。 以前贺元良放假的时候,贺庭屿都会叫他一起吃饭,维系一下兄弟情谊,这几乎已经成了一个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习惯,从来没有例外。 大概是在忙没看见吧。贺庭屿也不太在意,不能及时回复消息这种事时有发生,不是值得奇怪的事。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出门叫房东一声。 毕竟房东对他哥似乎还挺亲近的,既然决定要相信房东的话,相信他对贺元良没有特殊的企图,那就干脆把人都叫到一起,互相增进一下感情也是件好事。 “笃笃笃——” 贺庭屿敲了敲房东的门,等了一会儿后没人回应。 过了一会儿他又敲了几下门,依旧不见人开。 出门了? 贺庭屿微微蹙眉,转身回了家,随后点开微信,备注为哥哥的对话框依旧没有红点。他又点开手绘的冬瓜头像,发了句—— “中午我叫我哥来吃饭,有时间的话你要来吗?” 等了一会儿后,没有回应。 贺庭屿收起手机,拿了钥匙出门。 算了,先去买菜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贺庭屿接到贺元良电话的时候,已经吃完了晚饭。 “抱歉啊庭屿,今天临时有事出门,忘记和你说了,”贺元良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到贺庭屿的耳朵里,电话的杂音也挡不住语气中透出的满满疲惫,“白天太忙了,都没有时间看手机,下次再去你那里吃饭吧,说起来我确实也很久没有吃过你做的饭了……” 贺庭屿又和贺元良聊了一会儿才挂掉电话。 通话挂断刚一挂断,手机页面上瞬间弹出一个消息提示框,时间显示是三分钟前。 贺庭屿微微皱眉,直觉有些奇怪,他点开信息,是房东发来的。 “不好意思今天出门了,没注意看消息。” “……”贺庭屿有了些不妙的猜想。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房东几乎从没有一整天都待在外面的经历,尤其是今天这么热,按照他平时的习惯,中午都是要回来吃饭顺便睡一觉躲开这段最热的时间。 然而今天却没有,最巧的是,贺元良也一整天没有回他的消息。 贺庭屿蹙了蹙眉,点开贺元良的聊天框。 “哥,你今天是突然加班了吗?” 以前也不是没有本来说好的休假却临时有事要加班的先例……贺庭屿觉得他应该是想多了。 “不是,是房东叫我出去走走来着,今天刚好也没事,就跟他出去了一趟。” “今天真的累死我了。” “……”贺庭屿眸色深沉,漆黑的眸子折射出一丝难言的意味。 整整一天两个人都待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时候,他们竟然这么熟了?都能让他哥将以往的习惯抛之脑后。贺庭屿有些茫然。 明明不久之前房东想要和贺元良一起吃个饭都要借他的借口…… 这一瞬间,从前的猜想又再度浮上心头,然而这一次的心情却和以前大不相同,多了点让他有点陌生的情绪。 不过殊途同归,他想要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啧,烦死了。 不是都叫你离他远点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