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小饭桌(美食)》 1、蘑菇蛋花汤 白桦赶走了眼前最后一个小人,从幻觉中恢复了意识。 白桦挣扎着爬了起来,用灶台前那缺了口的破碗给自己盛了一碗水,随手从盐罐里抓了一把盐巴,混合好盐水给自己催吐。 白桦上辈子是干厨子的,这个症状白桦熟得很——食物中毒。 白桦看了一眼饭桌上没吃完的饭菜,大块大块的见手青醒目又刺眼,证实了白桦的猜测。 这一家人是真狠啊,有毒蘑菇他们是真炫啊,白桦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白桦顺手把地上躺着的三个人也给催吐了,在等待他们清醒过来的过程中,白桦简单回忆了下自己潦草的上辈子。 上一世,白桦是国宴菜传承人,好不容易学艺出师,却因为谢师宴上多喝了两杯酒,一个没留神从楼梯上失足身亡。 半生学艺,却连一道菜都没有端上餐桌,就成了假酒下的一抹冤魂,前一世的白桦直到咽气的那一刻都不甘心。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白桦的祈愿,再睁眼时,白桦就在架空王朝胤朝中获得了新生,白桦穿进了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农家女的壳子里,只不过来时身体正中着毒,穿过来时身边还有三个同样中毒苟延残喘的家人。 经过白桦的催吐之后,最先醒过来的是原主的胞弟:白团。 “阿姊,我的蘑菇都给你吃,你别打我了。” 白团这一开口,就听出来平时没少挨原主的打。不过原主这抢吃抢喝的性格,最后却因为吃多了毒蘑菇中毒而亡,也是令人唏嘘。 原主的胞妹白灵随后醒来,醒来时也是一副很怕原主的样子。 唯有原主的娘亲,即便是昏迷时,脸上仍然挂着愁容,嘴里不断念叨着“阿郎,回来吧”。 白桦这才觉出不对劲。 家里缺口的破碗,地上的坑洼不平,都能透露出这个家庭的贫穷,不过这些在经济不发达的古代尚且可以说得通。 唯一解释不通的是,这个家里好像压根就没有男人,唯一的男性竟然是原主那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胞弟。 这个家莫非有什么隐情? 白桦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专心应付眼前昏迷不醒的娘亲。 娘亲服下的毒蘑菇已经被吐了出来,依母亲现在的神情,大约是主观意愿上不愿意清醒,在毒素带来的幻觉中看到了什么能够困住她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娘亲口中的那位“阿郎”究竟如何了,白桦仍然试着回应她。 “娘,我在。” “娘,你醒醒吧。” 在白桦的一次次回应声中,娘亲悠悠转醒。只不过娘亲醒来时,看到白桦和弟妹中毒后相安无事,并没有多么欣喜,反倒是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这个家一定有什么问题,白桦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看到娘亲醒了,两个小团子连忙挤到娘亲的身边:“娘,阿姊做的蘑菇不好吃,蘑菇吃了脑袋会痛、肚子会疼。” “我们阿姊第一次做饭,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没吃饱的话娘起来给你们做饭吃。”娘亲的脸上挂着慈和的笑容,全然不顾自己刚刚中过毒的身体,一副典型的古代贤妻良母的形象。 “没关系的,娘,我来做吧。” 白桦连忙扶住了娘亲,既然穿了过来,那么原主的家人就是她的家人。为人子女,哪有让长辈带病给小辈做饭的道理? 更何况,上一世没有摸够锅铲的白桦实在有点技痒。 白桦兴冲冲地来到灶台边上,愣住了。 家里除了四只下蛋的母鸡以外,就只有原主从野山上采来的那些蘑菇。别说粮食了,白桦就连一片生菜叶子都没有瞧见。 庄稼人家,何至于此? 家里没有男人,没有耕地的劳动力,也没有存粮和蔬菜,只有一个黯然神伤的老妇人和她的三个子女。 这是什么天崩开局? 这次,白桦终于忍不住了,大着胆子把心中的疑惑直接问出来:“娘,咱家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娘亲的脸上只有漠然:“庄稼人嘛,都是这样,天家不让我们过日子,谁又有什么办法。” 考虑到娘亲的身体,哪怕娘亲说得不明不白,白桦也没有再追问。白桦转身看向白团和白灵:“你们来说说看,咱家到底怎么了?” “阿姊,你不会是吃蘑菇这里坏掉了吧?”白团说这话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阿姊,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白灵也是一脸不敢置信:“阿爹和阿兄被征走,粮食也被征走的事情,你都忘掉了吗?” 从他们的口中,白桦了解到,他们原本是一个幸福的六口之家。适逢胤朝和夷国打仗,先是征兵带走了阿爹和阿兄,又是征粮征光了家里全部的粮食。 家里的蔬菜和食物早就已经消耗光了,原主不得已带着弟弟妹妹上野山上采蘑菇,没想到第一次采蘑菇就中了大奖,采到了剧毒的见手青,一家人全部食物中毒,抢饭吃的原主更是因为吃了太多的蘑菇一命呜呼。 如此一来,娘亲中毒后不愿意清醒过来,在毒素带来的幻觉中还要呼唤着阿郎的名字,就可以说得通了。 这个苦命的古代妇人,中毒濒死的时刻还在期待着丈夫和儿子的回归。他们曾经是她的天,如今天塌了,只能靠她一个柔弱妇人撑起家来,她怎能不遗憾。 看着眼前这个不到四十就头发花白的女人,白桦在心里发誓,既然她能有幸替原主继续活下去,那么她就会帮娘亲扛起半边天来。 除此之外,白桦还确定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眼前这一竹篮原主采的蘑菇,和院子里的四只母鸡,就是她现在所能烹饪的全部食材了。 母鸡可以下蛋,自然是不能动的,不过鸡蛋还是可以吃几个的。 学过的菜谱在白桦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白桦很快决定做一个蘑菇蛋花汤。 白桦狠了狠心,从鸡窝里掏了四个鸡蛋,他们一家刚从致命的毒蘑菇中捡回一命,每个人都应该吃个鸡蛋补补身体。 看到长姐的手伸向了刚刚害他们中毒的野生蘑菇,白团和白灵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阿姊,我不饿了。” “阿姊,我不想吃蘑菇。” 白桦失笑出声。 三两下就把野生蘑菇中那些鲜艳有毒的蘑菇摘出去,只留下最朴实无华的平菇。烹饪过有毒蘑菇的锅碗瓢盆也全都被白桦认真清洗过,从根源上断绝了二次中毒的可能。 饶是如此,两个小团子还是一副很不信任她的模样。毕竟原主刚刚害过一家人中毒,他们的担忧是情有可原的。 白桦也不为自己辩解,冷静地起锅烧油。 白桦从油罐里挖了一勺猪油,大火烹饪至猪油融化,香味扑鼻。再把洗净的平菇撕成容易入味的条状,锅烧热后,全部加入锅中,撒盐将蘑菇炒至断生。 此时,蘑菇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勾得两个小团子瞪圆了眼睛。 两个小团子有些犹豫,怎么长姐这次炒菜的味道和上次区别这么大?同样的蘑菇,这次闻起来却这么香。这些野生菌菇曾经在山野中肆意生长,散发出来独属于野味的清香。 嘴馋的白团忍不住伸手,想从锅的边缘用手拿一块尝尝味道。 白桦将白团的手给推开,轻笑道:“你这小家伙,刚刚还嚷嚷着不想吃我做的饭,这才多久就变卦了?” 被戳到了痛处的白团面色有些尴尬,下意识地低头抠了抠手指。 “别着急,一会更好吃。”白桦笑眯眯地补充道。 身为一个厨子,白桦最喜欢看到的就是食客酒足饭饱后一脸满足的表情,这是对她的厨艺最大的肯定。只不过,之前白桦所学习的国宴菜只服务于高端场合,来往的食客一般都很喜欢端着,食物好吃与否都是一张无所谓的扑克脸。他们只在乎这场饭局能够给他们带来的利益,少有人能够认真欣赏菜品的精妙。 所以看到眼前这个着急吃饭的小团子,白桦是打心底里的开心,拿出十二分的精力认真烹饪眼前这道简单的菜肴。 等到蘑菇炒到八分熟,白桦加水将蘑菇没过。在等待开锅的过程中,白桦在碗中将四个鸡蛋打散,顺便还给身旁的两个小团子秀了一手单手打蛋的绝活。 就连躺在榻上的娘亲都夸赞道:“阿姊的厨艺近日来进步很大。” 能不大吗?都换人了。 白桦在心中答道,面上却只是笑笑:“娘亲夸张了。” 等到锅内蘑菇汤沸腾,白桦将打散的鸡蛋浇了一圈,出锅时又撒上点野葱的葱花调味,也为蘑菇蛋花汤中添加了一抹绿色。 白桦的这道蘑菇蛋花汤,即便不尝口味,光是观感也足够赏心悦目。 到了盛汤时白桦才发现,家里的碗根本不够用,算上破口、裂纹的碗也只有三只,白桦先给娘亲和弟妹盛了三碗,等他们喝完空出碗来自己再喝。 小孩子遇到美食没有成年人那般傲慢,喜欢就真诚地赞美。 白灵晓得喝之前吹吹碗壁散热,性子急的白团直接牛饮一口,被烫得嗷嗷叫的同时,也不忘赞叹着“好喝好喝”。 白灵喝过一口也忍不住夸到:“太鲜了,蘑菇的鲜美,鸡蛋的嫩滑,搭配得简直恰到好处。” 白桦的目光看向娘亲。 “阿姊做的汤,很好喝。”娘亲的嘴角微弯,总是愁眉不展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白桦这才如释重负。 等两个小团子和娘亲都喝饱后,白桦洗了个碗给自己盛汤喝,温热的汤虽然没有刚出锅时滚烫的鲜美,却别有一种浓厚的风味。 白桦喝得满足,睡前还在构思明日的食谱。 这附近既然有野山,很有可能也有野河,要是能捕鱼的话,就抓条鱼给这两个小团子和娘亲改善下伙食。 “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的来源不是别人,正是白桦自己。白天的蘑菇汤虽然鲜美可口,到底是汤汤水水不够果腹,入夜不久,白桦就饿得清醒过来。 白桦扫视一周,听到门边传来了异动。 “谁在那里!” 2、香葱土豆泥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站在门口,透过窗户,投下小小的影子。 这小贼刚刚推开厨房的窗户,正伸手往屋子里够着什么。 听到白桦的那道喝声,小贼愣了一下,原本抓在手里的几个蘑菇失手掉落下来,霹雳乓啷砸得锅碗瓢盆叮当作响。 这下内屋的人全部清醒过来,白团更是抄起手边的扫帚直接就向着门口冲去。 白桦不由得对白团刮目相看。 昨天看到白团那么怕原主,还以为是个窝囊性子,却原来只是对家里人和蔼,对外也是能看家护院的男子汉。 白团腿上功夫利索,很快,偷东西吃的小贼就被白团拎到白桦跟前来。 小贼年龄并不大,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小脸因为逃跑时摔倒粘上了泥土,整个人狼狈不堪。 “为什么要偷东西吃?”白桦板起一张脸来训他。 令白桦没想到的是,这小贼竟然一脸委屈,期期艾艾地开口:“家里……没有饭吃。娘前几日下地伤了腿,下不来床做饭,我俩……一直饿着。” 白灵认出眼前的小贼是平时经常一起玩的小伙伴温良,替他说话道:“温良家条件也不好,家里的弟兄几个全被征兵征走了。前几日温婶下地伤了腿后,家里就断了炊,阿姊你别怪他了。” 听了这一番话,白桦再也狠不下心来,软了口气:“算了,你回家吧,以后别再偷东西了。” 经过昨日,村子里的情况白桦大概了解过。 全村的劳动力基本上都被征上了战场,剩下的多是些老弱妇孺。妇女们被迫扛起锄头成为劳动力,原本应该被悉心照顾的孩童们反倒是被剩在了家里,成为了留守儿童。 眼前饿肚子被迫行窃的温良,就是村子里的留守儿童之一。 因此,白桦并没有教育他什么“盗窃可耻”之类冠冕堂皇的话。温饱尚且不能被满足,道德自然也无从谈起。 “你们……不怪我吗?”温良一脸不敢置信,慢吞吞地道歉:“今天晌午闻到白家传来饭菜的香气,我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好闻的味道,一时嘴馋便动了贪念,我知错了。” 白桦问道:“你家可有什么食材?” 温良不知道白桦为何突然问这个,老实回答道:“有一筐土豆,有几颗野葱,还有一些地里收上来没卖出去的菜。” 听了这话,白桦心头一喜,正色道:“我与你做一桩买卖,你看如何?如你所言,你家有食材,但是没有人能做。而我空有一身做饭的本事,却也难为无米之炊。不如我们两家合作,你出食材,我来做饭,做好后的食物我们按人头均分,两家便都能吃饱肚子。” 庄稼人家家有田有地,没有人会心疼那点瓜果菜蔬。更何况家里的菜放着也是放着,娘亲的腿还不知道何时能好,眼下有一个用食材换食物的机会,温良的眼神中闪过心动的神情。 白桦心下了然,继续循循善诱:“你不需要立刻做决定,明天你可以先拿你们家的食材过来,我做好后你试吃一下味道,看看满不满意。” 就像现代的试吃一样,先尝后买。 话都说到这份上,温良也不好再推拒,当下便应了。 送走了温良,白桦对着家里的两个小团子警告道:“今夜温良行窃的事,不要跟村里的任何人说。如果今后我从咱家之外的任何人口中听说了这件事,你们便再不许吃我做的饭。” 听了长姐这么严肃的语气,白团和白灵连忙应下。长姐做饭这么好吃,他们才不要因为一个外人失去吃美食的权利。 不说交易成败与否,白桦知道,如果今天温良行窃的事情在村里传开,对于一个小孩子的自尊心是多么沉重的打击。本就是生活所迫而已,没必要苛难于他。 等到两个小团子全都睡下,白母把白桦叫到了身边。 白母年纪大了,睡得沉,等到后半夜被门外的动静吵醒时,白桦已经处理好了一切事宜,白母也就没有再出面。 不过,白桦跟温良谈的什么合作,后来对弟妹恩威并施的警告,白母一字不落地全都听到了。 白母有一种感觉,好像从昨天吃完毒蘑菇开始,她那个任性的长女好像变了个人一样,突然长大了,不再需要她操心。不仅厨艺精进不少,就连家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曾经一个人养着这个家,带着三个娃,如今终于有人可以帮她。白母很欣慰,但是该问的事情还是要问清楚。 “你刚刚跟温家娃说得什么合作,可莫要坑了人家。”白母嘱咐道:“咱们白家虽然说不上富裕,但一直也是本分人家,坑人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 白桦低头应道:“我知道了,娘,我不会让温家吃亏的。” 第二天,温良果然如约带着食材上门来。这次走的是正道,白桦亲自给他开的门。 温良扛了一袋子土豆、几颗野葱,带过来的分量远远超过一顿饭所需要。温良也不解释,白桦知道,这多余的分量是为昨晚盗窃的赔礼。 白桦接过来,道了声谢。 温良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脑袋。 温良来之前,白桦已经和白团白灵一块用木头做了六套餐盘。 三人都不会木工,做得很丑,但胜在好用。毕竟要想达到食物均分的目的,必须有定量能够分食的器皿,白桦想到了现代的餐盘。 白团和白灵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餐盘”,它有的地方凹进去,有的地方凸出来,有的凹槽是圆的,有的凹槽是方的。 白桦看到两个小团子疑惑的模样,没办法跟他们解释,他们现在做出来的奇怪东西,其实是现代每一个食堂都能够见到的餐盘而已。只不过食堂里常用的是铁制餐盘,他们条件有限,只能做个木制餐盘将就用用。 有了食材和餐盘,白桦便开始做饭。 看了眼今日的食材,只有土豆和野葱,还有昨天剩下的一些蘑菇。白桦狠了狠心,又从鸡窝里掏了三个鸡蛋出来。这次不能一人一个蛋,但至少也要一个人分半个。 白母看得直皱眉头。 白母身体不好,没办法像别的农村妇女一样下地干活,家里的收入完全来自于她纳鞋底和卖鸡蛋的钱。白母看着自家长女做饭两天用了家里将近十个鸡蛋,心疼得要命。 但白母到底也没有说什么,长女难得对厨艺如此痴迷,她当娘的也不好浇灭了孩子的兴趣。 白桦将白母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但也无可奈何。 这三个鸡蛋,是万万省不得的。 毕竟今天的菜色至关重要,做得好了,他们就可以长期从温家获得食材来源。这对一个没有存粮也没有种田的劳动力的家庭来说,至关重要。 白桦先是如法炮制了昨天好评超高的蘑菇蛋花汤,后又从土豆上搞起了名堂。 以土豆为食材的美食自然不在少数,白桦苦于没有充足的食材,只有最朴实无华的野葱作为搭配。思考许久,白桦最终决定做一个香葱土豆泥。 白桦先将温良带来的土豆洗净削皮。 在没有削皮神器的古代,白桦只用刀刃也能将土豆削得干净利落,一根皮完整地削到底。手起刀落的同时,每一片土豆都切成统一的厚度,整个做饭过程给人带来极致的观感享受。 白桦的刀工看呆了几个小团子,白母更是投来赞赏的目光。 白桦将削好切好的土豆片放上蒸笼,蒸至蓬松软烂时,将它们捣碎成泥,加入少许盐提味。焖熟出锅前,撒上一把葱花丰富口感。 醇香的土豆,翠绿的香葱,这一笼香葱土豆泥,不论从视觉上还是味蕾上都是顶级的体验。 土豆和野葱原本是地里随处的农作物,经过白桦的烹饪,却能变成眼前这前所未见的新鲜吃食,温良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尝这个香葱土豆泥的味道。 白桦这时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六套木制餐盘,在餐盘方形的格子里打了一勺土豆泥,又在圆形的格子里放上碗,打上一碗蘑菇蛋花汤。 温良眼里的惊讶几乎要抑制不住,怎么这白家不仅饭菜新奇,就连吃饭用的餐具都和别人不一样呢? 顾不上感慨太多,刚刚用自己的餐盘打好饭,温良就立刻用勺子挖了一勺香葱土豆泥尝尝鲜。入口先是野葱的鲜味,后是土豆的醇香,咀嚼时口感绵软,却带着恰到好处的颗粒感。 而后,温良又尝了口碗里的蘑菇蛋花汤。鲜中带着野味,是他从来没有喝过的味道。 白团和白灵也是吃得一脸满足,吃完饭主动清洗餐盘,一双双小手刷得特别起劲。 白桦看着三个小团子打饭吃饭清洗餐盘的样子,莫名联想到现代的小饭桌。可不是嘛,如果菜式再丰富些,排队的人数再多一些,那几乎就和现代的小饭桌一模一样了。 不过现在自家温饱尚且还没满足呢,白桦也不敢肖想那么远。 白桦忐忑地问道:“我昨日与你商议之事,你可愿意?” 温良第一次被当做一个大人一般议事,眉宇间不由得庄重几分:“自是愿意的,娘亲那边,我会去说服的。” 有了温良这句话,白桦心里也有了谱。他们家这一屋子老弱妇孺,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办法。 白桦郑重地把白团和白灵叫到身边,带着他们就要给温良深鞠一躬。温良哪里受得起,昨日还差点当了扒手偷人家东西,白家长女却不计前嫌愿意跟他家利益互换,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是白家人境界更高一些。 温良赶忙拦住面前行礼的三人,谦卑道:“不敢受此大礼,本就是互惠互利的事情,谁也没有亏欠谁。” 白桦听到这话,对温良的好感又多了几分,隐约觉得他是个能成大事的孩子。白桦也按照约定,把温母那一份的饭菜也打在餐盘里,告诉他明日洗好后带过来就行。 但白桦万万没有想到,她夸赞的话语还没落下多久。第二天,这个她很看好的小团子就给她送了一个更大的惊喜。 3、花甲土豆粉 第二日温良再来的时候,手里除了提着一小麻袋的土豆,身边还站着一个大眼睛的小女孩。 “这位是?”白桦指着温良身边的小女孩问道。 小女孩有些害羞,站在温良的身后不好意思抬头看她,手指轻轻拽着温良的衣角。温良把她护在身后,安抚道:“不用怕,白家是良善人家,这位是白家的长姐。” 小女孩这才慢吞吞地从温良的身后钻了出来,对着白桦微微伏低了身子,声音也软糯糯的:“我叫温玉。” “没听说过温家有这户人啊。”白团性子耿直,直言道。 白桦呵斥道:“白团,不得无礼。” 白团听了长姐的训斥,一副不太服气的样子,别过一张小脸去生闷气去了。 “今天啊,我们做点特别的,我们去野河里捞蛤蜊。”白桦看到白团撅起来的小嘴,故意逗他道:“要是谁不愿意去,可以一个人在家里守家哦!” 白团生怕大家都出去玩,唯独把自己给落下,也顾不上生闷气了,屁颠屁颠地跟上了大部队。 他们白毛村虽然荒凉,但是附近野山野水倒是不少,原主之前的野生蘑菇就是从附近荒山上采来的。昨日白桦已经将村里野河的位置打探得清清楚楚,这才敢带着四个小朋友出这趟远门。 白桦一手牵着白团,一手牵着白灵,牵稳了两个小团子的手。 至于新来的两位,就不用她操心啦。白桦通过眼角的余光向后扫去,温良正紧紧牵着温玉的小手,生怕她走丢了。 白桦的八卦之魂在心底熊熊燃烧。这两人的身份估计不会是兄妹那么简单,以后可以慢慢研究。 山野间空气格外清新,白桦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二十一世纪人类很难体会到的美好。白桦不由得在心里列计划,如果这次顺利的话,以后这种户外活动可以多一些。 为了降低意外风险,他们一行人来到的是野河的中下游,这里水流平缓,小朋友们也能下河捞蛤蜊。 农村的孩子玩得粗野,不需要白桦吩咐,四个小孩子已经结伴去捞蛤蜊去了。白桦本以为自己需要现身说法教给孩子们怎么捞蛤蜊,没想到他们的动作比她还要娴熟,倒是白桦这个习惯了任何食材都可以买到的现代人,在一群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面前有些露怯。 捞得太慢,白桦也不勉强,便也乐得清闲。白桦乐呵呵地看着他们捞蛤蜊,比赛谁捞得更多。 直到白桦看到原本清澈的野河里出现了一抹血色。 白桦的第一反应是哪个孩子受伤了。野河的中下游虽然相对比较安全,到底也是有些硌脚的顽石藏在河底,一个不小心划伤了脚,也是常事。 白桦立刻冲上前去,挨个检查四个小朋友的身体有没有受伤。他们全都安然无恙,并且已经捞了半篮子的蛤蜊,玩得十分开心。 那河里的血水是哪里来的? 白桦察觉到危险的苗头,立刻叫停了小朋友们的活动:“今天先玩到这里吧,我们下次再来捞。” “血!”眼尖的白灵也发现了水里的异样,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白桦来不及阻拦,好奇心强的白团已经顺着血水留下的方向跑去。白桦没办法,只得带着三个小团子跟上他,嘴里喊道:“白团,别乱跑。” 然而无济于事。白团脚步飞快,白桦但凡慢一点就要跟丢了。 白桦追得气喘吁吁,终于与原主有了一瞬间的共情,难怪原主总是要打他呢,真该打啊。 原本跑得正欢的白团却突然停住,紧跟其后的白桦立刻抓住了白团,却在看到河里情况的那一刻愣住了,刚刚伸出去的手跟着松了下来。 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躺在河里,生死不明。 这人身上插着三支箭,身上的盔甲被河水泡得发胀,露出盔甲里面的伤口,和全身浓重的血腥气。 白桦忍着生理性反胃向那人靠近,探了探他的鼻息,竟然还活着。 白桦在心下猜测,胤朝和夷国正在打仗,眼下这名伤者又受的是箭伤,估计是刚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来。想到同样在战场上生死未卜的阿爹阿兄,白桦有些心软,终究是和几个孩子一起,合力把人从河里拖了出来。 白桦这才看清这名伤者的全貌。 这人身姿挺拔,是个常年习武的体格,面庞却不似寻常将士那般生冷。他的肤色白皙,唇红若脂,弯弯的两道柳叶眉,竟有几分阴柔之美。 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白桦此刻却没有什么欣赏美男的雅兴,她蹙眉看了看这人一身的伤,觉得还是处理伤势要紧。四个孩子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场面,早就没了玩的心思,带着眼前这个气息奄奄的人一道回了家。 在医疗科技匮乏的古代,农家人家里没有什么昂贵的伤药,只有炉灰制成的百草霜,能够止血救命。 白桦狠了狠心,把三根插在他身体里的箭矢一并拔了出来。男人好看的眉头微皱,白桦见状,赶紧把手上的百草霜撒了上去,然后再将创面用纱布包住。 成股的鲜血被止住,白桦知道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至于最后能不能醒过来,就全看这个男人的意志力了。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外男,白母有些意外,从床榻上起来也要问个明白。但在白桦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从河边捡到落难士兵的古时候,白母只是叹口气道:“也是个苦命的人啊。” 许是“战争”这两个字勾起了白母的思绪,白母的眼神望向窗外,又一次想起了之前的家。 那个时候多好啊。 阿郎每日和大儿出去耕种,她在家中教养幼子,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倒也是其乐融融。 可是,那样美好的时光,竟再也回不去了。 自从胤朝和夷国的战争爆发,阿郎和大儿全都被撵上了战场,地里的粮食也被后来的秋征抢个精光,只剩下她和三个稚童相依为命。要不是阿姊近日来愈发地懂事,想了个“小饭桌”的法子和温家换来粮食,家里都不知道应该如何维系。 如今她的身子骨大不如前,这个家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多亏了她这个年方十二就已经能够顶天立地的长女,白母心里不由得为自己养大成人的女儿而感到骄傲。 白母哪里知道,如今她赞不绝口的长女,早就从芯子里换了人呢。 白桦没有留意到娘亲的多愁善感,而是在认真思考暮食做点什么。 毕竟那个男人她救也救了,娘亲也默许他继续住在这里,她已经竭尽全力。身为一个具有厨师灵魂的穿越人,一日三餐才是她的主战场。 白桦想了下,今天的食材有小团子们捞上来的半篮子蛤蜊,温家送来的土豆和昨天剩下的一点野葱。 白桦看了下篮子里蛤蜊的数目,只做爆炒花甲的话是远远不够他们这么多人吃饱的,不过好在白桦早有准备,昨天多余的土豆泥已经被她事先加工成了土豆淀粉。 为了做成土豆淀粉,白桦可下了不少功夫。 先把生的土豆泥反复用纱布搓洗过筛,直至洗出淀粉水。再把洗好的淀粉水放置沉淀一夜,分层后把水倒掉,把淀粉放在太阳下晾晒了一个白天。白桦用勺子将凝结成块的淀粉捣碎成末,宣告着土豆淀粉正式完成。 白桦在土豆淀粉中娴熟地交替添加入冷热水,完成发面步骤,白桦将发好后的面揉捏成团。原主的身体疏于锻炼,白桦自然使不出她在现代时那拉面师傅般的臂力。不过,白桦的揉面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也是一种极致的美学享受。 白团和白灵站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他们从来都不知道,长姐竟然还有这般揉面的手艺。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现在就震惊实在有些为时过早。 白桦先将吐沙完毕的蛤蜊放入锅中烹香,取出一半单独食用,就是一道爆炒花甲。再加水将切好的土豆粉加入锅中煮熟。不一会儿,海鲜的香气就飘满了整个屋子,自制的土豆粉更是吸饱了蛤蜊的汤汁,煮至蓬松而不失韧性。出锅前,白桦最后撒上一把灵魂葱花,让这道花甲粉的味道得到升华。 这回不需要白桦主动去说,四个小团子就已经取好了木制餐盘排队打饭。新来的温玉经过一天的相处也不再怕生,跟着温良有样学样。 白桦给每个小朋友盛了一碗花甲粉放在圆形凹槽里,又盛了爆炒花甲放在方形凹槽里。一菜两吃,一次可以吃到两种味道。 新来的温玉吃相斯文,却也在从未见过的新鲜吃食面前加快了食速。因为她看到锅里还有剩余,吃得快的话可以再去打一点。 很显然,其他三个小朋友也是这么想的。四个小团子暗中较劲,一顿饭吃得堪比竞走比赛。白桦觉得吃这么快不好消化,干脆直接拿勺子给每个小团子又打了一点花甲粉,小团子们这才心满意足,慢悠悠地继续享用美味。 看到自带碗筷吃得幸福的温良和温玉,白桦又一次好奇两人的关系。 趁着两人被美食俘获,白桦打趣问道:“温良,你们两个是青梅竹马吗?” “不算。”温良念过几年私塾,听到青梅竹马一词脸上立刻就染上了红晕,缓了一会才解释道:“阿玉家之前遭难,我娘便收养了她,我俩自小就长在一起,亲如兄妹。” 直到温家兄妹二人走的时候多带走了一碗花甲粉给温玉的爷爷,白桦才知道,温良口中的“阿玉遭难”是指什么。 阿玉的爹在朝廷第一次征兵时便战死了,阿玉的娘悲痛欲绝,日日拿着阿玉打骂撒气。后来阿玉的娘终是过够了寡妇的日子,在一个雨夜里,抛下了阿玉远走他乡。 阿玉家从此只剩下年幼的阿玉和年迈的爷爷,若不是温家出手相助,认阿玉为养女,他们一老一少怕是都活不过那年冬天。 早年艰辛,难怪温玉养成了怯懦的性格。不过如今有了兄长的庇护,未尝日后不能出落得落落大方。 白桦感觉自己开了个小饭桌的同时,又进入了一场养成游戏,她是真的很期待她养着的这几个小团子日后长大成人的模样。 在白桦看不到的地方,她刚刚救回来的男人睁开了眼,眼神锋利如鹰皋。 4、土豆炖牛杂 楚慕被床板的摇晃给晃醒了,身下的草席更是硬得扎人。 环境之恶劣,几乎没比他行军打仗时要好上多少。 “这里是哪里?” 楚慕张口,嗓子却因为长时间缺水而喑哑,声音小到几不可闻,自然没有人听见。另一个屋子里,不断传来小孩子的笑闹声,将他的声音给压了过去。 军人的敏锐让楚慕从周身的血腥气中嗅出来了一丝饭香。 这个香味很神奇,不像他从前久居京城时吃过的任何一种菜肴,也不像他如今行军途中食用过的任何一种干粮。难道是在饭菜中下了某种毒物,才会出现这种异香? 楚慕不由得神情紧绷,却在一动一缩间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楚慕低头一看,他身上的箭矢已经被拔出,伤口也是一副被处理过的样子。难道是被夷国的细作抓了,想要从他的口中逼问出胤朝大军的下落? 楚慕凶狠地瞪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虽然他现在的身体连床都下不了,却做好了一副防备的姿态。 最先是白桦发现了偏房的异样,她听到偏房传来床板碰撞的声音,便猜到是那位救回来的男子清醒了过来。 白桦用餐盘打了一份花甲土豆粉,看到锅里的爆炒花甲已经被几个小团子蚕食殆尽,白桦干脆从自己的餐盘里捞出一些花甲来,加在给他准备的花甲粉里。 这碗花甲粉的上面码着厚厚的一层花甲,看起来尤为诱人。 白桦心想,这个男人从野河里一路漂下来,想是吃了许多的苦,该让他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谁料白桦刚进门,就被楚慕不知道从哪里拾起来的石子弹到了小腿上,虽然勉强扶稳住了身形,不至于狼狈摔跤,手里的花甲粉却没有保住,撒了整整一地。 包括那些她从自己碗里专门捞出来让给他吃的花甲,那可是她和小团子们辛辛苦苦捞了很久才捞到半篮子的花甲。 白桦看到眼前这俊美的男人一身防备的姿态,隐隐有些阴狠的眼神,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白桦想收回她之前的母性发言。 防备之心,人皆有之,她并不为眼前这人的戒备而难过,但他偏偏害她把食物全都撒在了地上。她一个厨子,平生最恨的就是不珍惜食物的人,更何况是在食物如此稀缺的情况下,这人如此浪费食物,简直不可容忍。 白桦立刻冷下了脸:“我路过野河时碰见兄台,心善施以援手。如今兄台既已清醒,我便不多留兄台了。” 这是下了逐客令。 白桦当然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现在身体的状况连床都下不了,还要故意说这种话的原因,便是要让他认清主客之分。若是再如此胡闹下去,再做出浪费食物的行为,她便是和白团一起把他抬着扔出去这种事,也是做得出来的。 谁知楚慕的眼中却没有白桦预想中的慌乱,只是冷漠而疏离地问道:“这里是哪里?” 若不是这人刚刚挑衅欺负了她,就光这受制于人却临危不乱的模样,白桦都想赞他一句颇有大将之风了。 “白毛村,白家。”白桦回道:“兄台若是另有去处,即日便可启程。” 楚慕在心里算着时间,据他中了埋伏至今已有十天之久,桑祈按理说早就该找到他了,怎么会任由他在河里漂那么久?难道他也遭遇了不测? 楚慕定睛望向白桦,这才看清眼前这小姑娘的容貌。 鹅蛋脸,微笑唇,虽然穿的是粗布衣服,身上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灵气。此等美人若是生在京城,必然享尽了荣华富贵。 只不过,此刻她的双眉微蹙,俨然一副被激怒的样子。 “这是意外。”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姑娘灼灼的眸子,从来没跟人道过歉的楚慕,开口就是解释的话语。楚慕想到之前的饭香气大约来自于此,又问道:“地上掉落之物是为何物?” 白桦横他一眼:“无所谓,反正你也吃不到了。” 白桦干脆关上了门,不再理这个气人的男人。与其跟这来历不明的男人东拉西扯,还不如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空有桃花脸,没有桃花命。”这是白桦对他的评价。 白桦转身就进了厨房,对着那一筐子土豆陷入了沉思。饶是她通天厨艺,让孩子们顿顿吃土豆也会腻烦,明天究竟该做点什么呢? 另一边,楚慕闻到地面上撒下的食物带来的饭菜香气,腹内传来了前所未有的饥饿感。 这么香的食物,入嘴该是何等珍馐美味,他就差一步就可以尝到了。偏偏他对着那美人扔出去了那枚石子,饭吃不到了不说,还把美人给激怒了。 过了一会,白团进来,把地面上的脏污给收拾干净了。 这下楚慕连饭香都闻不到了,白白饿了一个晚上。 许是老天爷听到了白桦的担忧,第二天,前阵子腿伤下不了地的温婶终于养好了伤,带着温家的两个小团子登门道谢,感谢白家对他们家近日以来的照拂。 “以物易物而已,何谈照拂。” 白桦看着温嫂递来的铜钱,不敢承下这个恩情,连忙推拒了,偏偏温家还要给予更多。 温嫂是个烈性子,言语间颇有几分豪迈:“早料到白家姑娘不是那世俗之人,我另准备了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还请一定要收下。” 温嫂紧接着又递来了一个篮子,篮子里面装的竟然是牛下水。 在胤朝,杀牛可是大罪,白桦哪里敢接。 温婶看出了白桦的谨慎,豪爽道:“白家姑娘不必担心,这老牛是自然死亡的。牛肉卖去城里置办了些银钱,剩下的正是这些牛下水。我这几日吃你伙食,知晓你尤其擅长烹饪,予了你也算是物尽其用。” 白桦闻言,这才接了过来,道了声谢又问道:“温婶,如今您既然身体已经安好,之前我们两家定下来的交易可还继续?” “就知道白家姑娘担心这个。”温婶爽快地应下:“我平日里农忙,没有功夫管他俩,你替我带着他们我还应该感激你呢。” “更何况。”温婶话锋一转:“我家这两个小崽子,自从吃了你做的那些新奇吃食以后,再吃我做的饭可就吃不惯咯。” 被点名的温良和温玉低下了头,却没有反驳,显然也是认同娘亲刚刚说的话。 短短几天就用美食轻易俘获了两个小团子的芳心,白桦颇有些自得。但白桦心里清楚,她之所以能够把这小饭桌的营生继续下去,多亏了温婶的点头。 把温嫂送走以后,白桦忍不住感慨,温家能有这般豪迈的女人,难怪就算男人们都上了战场也能把家扛起来。 真是女中豪杰。等这次把牛杂给料理好了,一定要多给温婶送去一些,慰劳她辛苦养家。 可怎么料理呢? 篮子里的牛杂产自刚刚宰杀不久的牛,还带有牛的体温,自然是绝对新鲜。用来做土豆炖牛杂,再合适不过。 清洗牛杂可是个讲究活,稍不留神就容易留下食材的“本味”。 白桦浸泡、焯水、去腥、清洗,一步都没有落下,这才把牛杂清理得干干净净,到了可以下锅的程度。再把土豆切成滚刀块,更容易入味,口感上佳。 白桦熟练地起锅烧油,将调味料炒香。依次加入土豆和牛杂,炒至入味,然后盖上锅盖焖熟。 早已等在一旁的四个小团子不断地催问她“好了没有”,把白桦都给逗笑了。相比里屋那个说话做事都讨人嫌的男人,还是眼前这些珍惜粮食、热爱美食的小朋友们更可爱一些。 算准火候差不多了,白桦掀开了锅盖,土豆炖牛杂的香气立马飘了出来,一帮小馋虫们立刻凑了上来。白桦如法炮制了之前做过的香葱土豆泥当做主食,一顿小饭桌的饭菜便做好了。 “真香啊!” “原来牛下水也能这么好吃!” “这牛杂炖得软烂而不失筋道,嚼起来太香了!” 白桦的这道新菜得到了小团子们的一致赞美和好评,白母甚至夸了一句:“若不是如今这个世道不太平,阿姊这厨艺去城里寻个活计都没问题。” “我才不去城里,能陪在娘的身边是我的福分。”白桦真诚地说道。 去城里干什么呢?像其他穿越女主一样跟王爷公子谈一场恋爱,还是自力更生搞一番事业? 前世她追名逐利,为了一个国宴厨师的名头劳碌半生,最终却两手空空、不得善终。如今身在异世,反倒是更加懂得平凡的可贵。这一世她所思所求,不过是踏踏实实当好一个厨子,遇到一群赏识她的食客,热爱她所烹饪的美食,这就够了。 白桦和母亲食用完毕后,把剩下的土豆炖牛杂全部分给了温家,温玉的爷爷身体不好,温婶一个人养家劳劳苦功高,他们多吃些是应该的。 白桦一口也没给里屋养伤的那位留,让他不识好人心,饿着去吧。 不过,白桦刻意没有把门关紧,在厨房的门口留了一个小小的门缝,坐等看好戏。 入夜,白桦还没有睡沉,就听到了厨房传来了鬼鬼祟祟的声音。 这是家里进的第二个贼,第一个贼已经成了她小饭桌里的座上宾。白桦不用猜都知道这人是谁,自然就是那位因为嘴硬饿了一天一夜的男子。 白桦是故意给他留的门,如果他进入厨房,只会看到一堆没洗的碗和餐盘,哪里会有半点美味的影子。 “把碗洗了,餐盘刷了,明天才管你饭吃。” 这是白桦给他留的字条。 夜深人静,针落可闻。白桦听到厨房那边传来了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过了一会,厨房里又响起了洗涮的声响。 第二日,白桦心情甚好地起床,却一大早就听到了剧烈的敲门声。 白桦起身去开门,看到一些妇女们堵在他们家门口,一个个神情激动。这么大的阵仗,莫非白家在她穿来之前结识了什么仇家? 这是找他们约架来了? 5、鱼头豆腐汤 “白家姑娘,白家姑娘。”外边的人向着屋里嚷着。 望着外面围成一圈的农村妇女,白桦心下一紧,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问道:“各位婶子,今日聚众前来所为何事?” “这不是听温婶说,你办了个什么小饭桌吗?”为首的李婶带头问道:“我们就是过来问问,你这个小饭桌是怎么个收费方式。” 李婶算是白毛村的富农,在自家开了一家磨坊,平日在村口卖豆腐为生。自产自销,原本是桩再合适不过的买卖,却因为征兵后店里少了人手忙不过来,无暇看顾尚且年幼的稚子。 李家是卖豆腐的,家里自然不会少孩子的一口吃的。但李家是个男娃,又正是闹的年纪,一得了空就要李婶陪他玩。 这陪吧,家里的生意又不能离了人管。不陪吧,李婶心里又怎么都不得劲。毕竟是自己肚里掉下来的一块肉,老是冷着孩子,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也过意不去。 因此,李婶一听说白家新开了个不仅管饭、还能代为看管孩子的“小饭桌”,就赶紧带着几个关系近的婶子一块过来问问。 “不收费,但是需要自备伙食。”白桦把小饭桌的运营模式解释清楚:“收上来的食材我会登记在册,烹饪后按照人数进行平均分配。” “不收钱?假的吧。”李婶立刻露出了商人的警惕心,狐疑地扫了白桦一眼。 用食材就能换食物,中间还不收取任何的加工费,世间哪有这么划算的买卖?怕不是这温婶和白家姑娘一起串通好了,设计坑自己呢? 李婶在心里的小九九被白桦猜了个七七八八。 白桦自知辩解无用,还是眼见为实最有说服力,干脆坦荡道:“李婶若是不相信,大可以今天先试试。饭菜好不好吃,收费还是不收费,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村里的男人走光以后,原本磨坊的生意就大不如前,拿点多余的豆腐过来对李婶来说不是难事,还可以顺道打探清楚白桦这个小饭桌的底细。 反正不花钱,试试就试试呗。 李婶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点头应下了:“那成,今天我就先试试看,晚点我让李响给你捎点豆腐过来。” “李婶慢走。” 白桦送别了李婶,开始规划着小饭桌的未来。 白桦心里清楚,现代人的菜肴之所以比古代更丰富,主要是赢在了食材的多样性上,交通的便利让天南海北的美食都能够汇聚在同一张餐桌。 白桦如果只跟温家一家人合作,得到的食材毕竟是有限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不仅小饭桌的菜色重复单调,孩子们的营养也很难跟上来。只有跟更多的家庭达成互惠互利的关系,才能收集到更多的食材做出来更多的美食。 小饭桌的对外开放是必经之路,每一个来小饭桌吃饭的小朋友白桦都会认真对待。 日头刚过,李响就带着李婶做好的豆腐给她送过来了。豆腐是李婶今天早上刚刚做的,很大一块,也很新鲜。 掂了掂豆腐的分量,白桦松了口气。原以为李婶是个不好相处的人,没想到李婶给食材倒是毫不含糊,分量给的足斤足两。 嘴上虽然不饶人,做人倒是真实在,白桦对李婶有了新的认知。 李响人如其名,是个活泼好动的小朋友。 白桦带他去和别的小朋友汇合,李响却总是闲不下来,时不时就摸一下路边的野花野草,够一下枝头的树枝树梢。 白桦无奈扶额,干脆将这个小团子的手握在了手心里牵着他,李响这才老实了。 本以为小饭桌有了新的小朋友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没想到刚到野河附近,就听到白团在高呼:“阿姊,你看我抓到了什么!” 白团的手中,赫然抓着一条胖头鱼。 鳙鱼,脑袋大身子小,被现代人戏称为胖头鱼。但胖头鱼肉质细嫩,鱼头肥硕,现代人常用它来做剁椒鱼头,用来煲汤也很不错。 白桦想起来李婶刚送过来的那块大豆腐,又看了看白团手里的胖头鱼,这不就是鱼头豆腐汤的两味食材吗?用来煲汤正正好好。 温家今天送来的食材是白菜和胡萝卜,结合新食材豆腐,可以做一个豆腐蔬菜卷当做主食,清淡解腻还管饱。 白桦在心里构思好了今日的食谱,搓了搓这几天削土豆有些发酸的手,忍不住仰天长啸:“今天终于不用削土豆了!” 李响身上自带社牛属性,他很快就和四个小团子打成一片。白桦完全不用操心李响新加入集体习不习惯,可以放心去研究新菜式。 经过白团的一番折腾,胖头鱼已经奄奄一息,白桦不怎么费劲就把它给处理好,切下来鱼头备用。 白桦起锅烧油,将鱼头下入后两面煎熟。白桦图省事,直接在洗净的手掌上面切豆腐,切好后一并下入锅中,加热水至刚刚没过锅中的食材,这样炖出来的鱼汤是好看的奶白色。 q弹软嫩的鲜豆腐在锅里吸饱了鲜美的鱼汤,鱼肉的精华又在锅里不断地翻滚和释放。鱼头和豆腐的完美搭配,是一道互相成就的人间美味。 接下来,便是豆腐蔬菜卷。 白桦将白菜、胡萝卜煮熟后切细丝,准备卷的时候才想起来,现在她的手头上只有鲜豆腐,没办法把切好的蔬菜丝卷起来。 这下,白桦可犯了难。 “阿姊,这里还有一些豆腐你怎么没用啊?” 白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在了白桦的身边,指着篮子里被剩下来的豆腐。原来,硕大的鲜豆腐下面,竟然还放了几块干豆腐。 白桦只取用了鲜豆腐的一部分就足够用来做汤,根本没注意到下面原来还有一些干豆腐,足以见李婶的大方,各种豆制品都给她备齐了。 白桦对李婶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如果李婶对于她这的伙食满意,白桦很乐意让李响在小饭桌长期待下去。 蔬菜丝和干豆腐均已备齐,白桦将蔬菜丝简单地调味后,便用干豆腐将它们挨个卷起来。白菜丝的绿,萝卜丝的橙,干豆腐的白,三种颜色搭配在一起,不尝味道也觉得很好吃。 炖鱼汤的香味传到了院子里,吸引来了原本还在玩耍的五个小团子,还把本应该在偏房养伤的那位吸引过来了。 楚慕尴尬地咳嗽两声:“今日的饭食,不要忘了我那一份。” “碗刷得挺干净啊。”白桦戏谑道,语气里夹带着促狭。 这个前几天还在嘴硬,还在向她扔石头害她撒饭的男人,终于还是屈服于腹内空空的饥饿感和眼前令人垂涎的美食。 得饶人处且饶人,白桦温声道:“晚些时候,我让白团给你送过去。” 这是应了,楚慕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这才离开,在心里将桑祈骂了无数遍。要不是他迟迟不来,他何至于卑微至此。 新来的李响还不太适应流程,白桦亲自教了他一遍如何打饭。 李响有样学样,端起餐盘,先是给自己打了一碗鱼汤,又盛了两个豆腐蔬菜卷。 李响先喝了一口鱼汤,鱼肉鲜美,刺也不多,奶白的汤底看起来很有食欲,喝起来却并不寡淡,反倒是鲜味十足。李响又吃了一口鱼汤中卧着的嫩豆腐,嫩豆腐吸饱了鱼汤后柔软蓬松,入口却是软嫩弹牙的口感。 李响对主食豆腐蔬菜卷本不抱什么希望,毕竟他们家就是卖豆腐的,什么干豆腐鲜豆腐他从小便吃腻了。李响起初只把这个豆腐卷当个配汤的主食吃,聊胜于无,没想到吃了几口越嚼越有味道。 鱼汤虽然大补,但喝多了还是有些油腻的,用豆腐蔬菜卷作为主食,恰恰中和掉了这份油腻,带来了一份清爽的口感。与此同时,豆腐卷里的蔬菜丝加上了白桦秘制的调味料,干吃也是有滋有味。 李响想起今天出门前,娘亲叮嘱他的那句:“你今天就是过去看看,不满意的话咱以后就还是在家吃。” 经过今天这一天的体验下来,李响对这个小饭桌简直不能再满意。这里不仅有很多和他一起玩的小朋友,还有特别好吃的饭菜,就连他经常吃的豆腐在这里都能做出多种花样来。 今天他回去,一定要告诉娘亲,他很满意,他要留在这里。 “阿姊,为什么剩下的鱼肉不一起拿来炖汤喝呢?” 汤锅很快见底,白灵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白桦,显然是看上了她切除了鱼头后剩下的那些鱼肉,眨巴着大眼睛眼馋得不行。 白桦笑道:“那些鱼肉啊,我另有安排,不是给你们吃的哦。” 白灵失望地低下了头,小眉毛一扭,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白桦忍不住扶起她的小脑袋来,捏了捏她这几天日渐圆润的脸蛋,在心里叹气道:这丫头这几天伙食太好,脸盘子都胖了好几圈,哪还有她刚穿来时那副骨瘦如柴的样子。 不过,在他们白家,可不讲究什么骨感美,只要吃饱、吃好就行。养胖的每一斤肉,都是曾经幸福快乐的证明。 “明天再给你做好吃的,想吃什么都给你做。”白桦宠溺地哄她,这才安抚好了眼前这个贪吃的小团子,她和另外四个小朋友一块玩去了。 白桦把剩下的鱼肉拿出来,她打算用这条鲜鱼的鱼肉做一道潮州鱼生。小孩子的肠胃弱,自然不能吃生冷刺激的食物,所以白桦把他们支开后才开始做这道菜。 这道菜说简单也简单,不过就是把鲜鱼切片,蘸上佐料吃而已。要说难的话也很难,因为它十分考验厨师的刀工和处理手法。 白桦熟练地给鱼去皮去骨,用刀片成薄如蝉翼的鱼片,调制了一碗吃鱼生专用的佐料,美滋滋地在夕阳下品尝着不可多得的美味。 等到吃到肚子半饱,白桦这才想起来了在偏房里等待送饭的那一位。 白桦看了一眼几乎被小团子们蚕食殆尽的鱼汤,勉强盛出来了半碗鱼汤,又搭配上了仅剩的那个豆腐蔬菜卷。 白桦看了下总的分量,别说给一个受伤的男病号吃了,给个小孩子吃都不够。 白桦犹豫了片刻,又在餐盘的一格里加上了鱼生,另一格里加上了佐料。这样四个格子全都占满了,虽然每一样的分量都少得可怜,但至少观感上还是菜品丰富的。 自己没有亏待他,绝对没有。白桦在心里说服了自己,打算亲自去给这个男病号送饭。 只不过白桦刚一转身,就又感觉身后发毛。 不知道是不是白桦的错觉,最近她在院子里的时候,经常会有被人盯着的感觉,可是每次一转身,身后又什么人都没有。 而且那种目光并不友善,像是苍蝇盯上了腐肉,欲生吞她于无形。 6、小葱拌豆腐 在白桦看不到的地方,一个跛脚的男人收起了贪婪的目光,借着墙体的掩饰,并没有被来接孩子的李婶给发现。 李婶来到白家的房屋门口,伸着脑袋往里面打量着。李婶看到平日里总是缠着她玩闹的李响,正在和白家、温家的四个小朋友玩跳房子。 地面上,用石灰画了一些简陋的房间格子,一个简易的沙包被他们踢来踢去,小朋友将根据沙包掉落的位置来决定下一步跳跃的终点。如果踩线或者没有扔到格子里面,则本轮自动跳过,沙包交替给下一个小朋友。 虽然是再简单不过的游戏,五个小团子却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时而惊呼,时而叹气,时而为第一个到达终点而欢欣雀跃,时而为总是把沙包扔出界外而愁眉苦脸,肆意地享受着童年最本真的快乐。 李婶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湿了眼角。 她家那口子被征走后,李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陪孩子玩过了。像跳房子、跳皮筋之类的简易游戏,原本是他们母子俩茶余饭后的日常玩乐。如今她要一个人打理豆腐坊,自然是没有精力陪孩子玩了。 看到李响露出从前那般纯真的笑容,李婶是打心底里感到开心。 如果她的孩子真的可以在这里玩得好、吃得香,那她又何必吝啬她家那点豆腐呢。就算让她另外掏出点银钱来,只要不是贵得离谱,她也是愿意的。 打定了主意,李婶敲响了白家的大门。五个小团子正玩得起劲,哪里顾得上敲门声,是白桦亲自过来给李婶开的门。 “李婶来了。”白桦招呼着李婶:“李婶要吃点吗?你今天送来的豆腐我们还没吃完呢,你要是吃的话我再给你做点。” 李婶原本不算太饿,但想到考察下小饭桌的伙食也很有必要,便开口道:“白家姑娘不用太忙活,做点简单的吃食就可以了。” 白桦心里门清,知道李婶自然不是来吃饭的,只是想测试下她的小饭桌口味如何。 李婶来得晚,大部分食材都已经消耗殆尽,现下家里只剩下野葱和豆腐。这两种食材放在一块,最适合做小葱拌豆腐。 菜色简单,更考验厨师本人的功底。 白桦小心除去野葱中发黄的部分,只留下新鲜、翠绿的葱叶,洗净后把它们切碎成葱花,放在一旁备用。豆腐的处理也要讲究,白桦先是把豆腐改刀切成小块,放入锅中焯水,除去豆腥味。用冷水过凉后,沥干水分,放在一旁备用。 最后便是调料这一步,白桦前一世将菜谱记得滚瓜烂熟,轻而易举地调出了一碗灵魂酱汁。白桦向空碗中依次加入豆腐、酱汁和葱花,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葱拌豆腐便大功告成。 端菜上桌之前,白桦自己先试了下菜。 葱花的爽口、豆腐的软糯、酱汁的咸香,三者相辅相成。不仅颜□□人,口感也是上佳。白桦自觉没有问题,这才把菜端给了李婶试吃。 看到菜色是小葱拌豆腐,李婶愣了半刻,这才夹起来一块豆腐品尝。 豆腐软滑,吸溜一口便进入了嘴巴里。酱汁的香气裹挟着豆香,浓厚而不腻口,香醇却又清爽。嫩嫩的豆腐搭配清香的小葱,口感相得益彰。 白桦给李婶介绍平日里小饭桌的吃饭规则:“到了饭点,每个小朋友都可以拿着餐盘来我这里打饭。每餐除了主食以外,至少能够保证一菜一汤。以后等食材多了,菜品也会越来越丰富……” 白桦这边还在介绍,就看到李婶的情绪有些激动,用双手埋住脸,肩膀剧烈抖动起来。 李婶……这是哭了? 饶是白桦前后干了两辈子厨师,也没碰到过做饭把人吃哭了的情况,慌忙询问李婶怎么了。 “跟你没关系,你做的饭很好吃。”李婶缓了缓情绪,这才说道:“是我家之前那口子也喜欢做这个菜。我们俩那时候卖豆腐收摊晚了,他就去地里掐一截小葱,拿盐混着豆腐一拌,将就着就吃完了一餐……” 因为一盘似曾相识的小葱拌豆腐,李婶打开了话匣子,陷入了过往的回忆里。 李婶年轻时,是白毛村最美的姑娘。村里人嫉妒她的美貌,说她看上了村里的土财主,上赶着去给人家做妾。谁也没想到,到了婚配的年纪,李婶竟然嫁给了村里有名的破落户,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 婚后两人在村口支起了摊,一个种田,一个拉磨,每日三更天便起床劳作,做好了豆腐再带去村口贩卖。他们两口子做生意实在,从不缺斤短两,慢慢地在村子里收获了口碑,村里人谁要买豆腐第一个就想到他们。 李婶人生得美,没过多久,白毛村出了个豆腐西施的消息更是传到了外村去,之前“李婶要嫁土财主”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哪成想,日子才刚刚好起来,征兵的就来了。”李婶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他那个身体我又不是不知道,早年劳碌伤了根本,这次一去,怕是就有去无回了。” 李婶难过得又要落泪,白桦连忙打断她:“婶子,你不如跟我说说你当年看上他啥了?我好好奇啊。” “看上他啥了?”李婶被白桦的话给逗笑了:“当年他被我爹三次撵出家门,换别人早就受不了打击放弃了,偏偏他第二日还能没事人一样,爬墙给我捎爱吃的桂花糕。” 原来是烈女怕缠郎的故事,白桦在心里寻思,可没想到李婶接下来的话却改变了她的看法。 “当年我退了财主那家的聘礼,我爹还说我傻。”李婶缓缓说道:“可我想得比谁都明白,他今日能因为喜欢我的容貌就送我荣华富贵,明日也能因为喜欢他人的妩媚就对别人青眼有加,容貌终究会逝去,我对他来说,永远不会是特别的。纵然是滔天的富贵,我终究是握不住的。” 所以她当年宁愿跟着穷小子白手起家,也不愿做那依附于财主的姨太太。李婶的身上,有一种远远超越古代女性的清醒与冷静。 白桦认真地端详起了李婶的容貌,美人在骨不在皮,虽然年华不再,白桦依稀能从她的身上看到些许当年的风骨。如果没有后来的征兵,创业成功、生活稳定,她有一个疼她护她的丈夫,有一个活泼好动的孩子,李婶的生活,本该是多么的幸福。 “我相信,他会回来的。”白桦说道:“为了这个家,他也会活着回来的。” “真的吗?”李婶的眼里,依稀还有些泪光。 战场上九死一生,谁也没办法给李婶肯定的答案,白桦只得沉默。好在,一旁玩疯了的李响终于看到了来接他回家的娘亲,跑过来扑进了娘亲的怀里。 李婶连忙拭去了眼角的泪珠,吃天大的苦也不想让小辈看见,这是为人父母的自尊。 “玩这么疯,赶紧回家洗洗去。”李婶用手帕擦去李响脸上的脏污,一脸嫌弃:“下次再玩这么疯,我可就不带你过来了。” 白桦听懂了李婶的弦外之音,知道这事是成了,她的小饭桌迎来了第二位顾客。 白桦却并没有多么开心,因为她还沉浸在李婶的故事里。 李婶向她道别后,便要带着李响回家清洗。白桦却在李婶出门之前,对着李婶的背影说道:“就算他回不来,也会一直有人陪伴着你。” 李婶没有回头,白桦却看到李婶明显一顿的脚步,知道她一定是听见了。 李婶读懂了白桦的意思。 就算丈夫战死沙场,她年幼的稚子还需要她,她不能倒下。更何况,万一丈夫还能回来呢,到时候她哭哭啼啼的,反倒是成了笑话。 李婶重新找回了少女时期孤注一掷的勇气,内心深处前所未有的释怀。 送走了李婶,白桦这才想起来去给楚慕送饭。 楚慕的身体恢复能力实在惊人,短短几日便已经能够正常下床走动,望向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初见时的冷漠,反倒是有了一丝哀怨。 谁能受得了美男子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白桦心知他这是饿惨了,连忙把餐盘递与他。 楚慕风卷残云般炫完了餐盘里那少得可怜的吃食,抬眸问白桦:“还有吗?” 自是没了的,一点都没了。今天先后接待了五个小朋友和过来试菜的李婶,如今别说是做好的饭食了,就连原材料都一点不剩了。 “只能等明天了。”白桦想了想补充道:“你要是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话,明天饭点可以直接过来打饭。” 这是把他当孩子一样养了?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会甘愿受这种委屈。紧接着楚慕回味起了刚刚嘴边的味道,饭菜冷了都这么好吃,刚出锅时得是一番什么滋味? “几点开饭?” 楚慕在心里为自己辩解,自己绝对不是向美食低头,他只是不稀罕跟女人计较。 “到时候会喊你的。”白桦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过这个男人的身份,便开口问道:“兄台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有亲人住在白毛村?” 楚慕把自己的名字拆开,回答道:“我叫林小。” 白桦还没细细盘问,房梁上的异动便吸引了两人的注意。那个声响太过透亮,不像是鸟类的无意碰撞,更像是什么人走在了上面。 上房揭瓦,非奸即盗。 白桦抬头去看,房梁上的瓦片不知道被谁掏空了一块。若不是今日他们正好在屋里,这人的小动作估计要很久才能发现。 还没等白桦反应过来,楚慕便已经追了出去。 7、五香卤豆干 楚慕追到了外面的土路上,却只看到尘土飞扬中,一个老男人的背影。 楚慕如今身体只恢复了五成,疾跑下伤口被撕裂,疼痛使他放缓了脚步。楚慕自知无力再追,只能等伤口痊愈后再做打算。 根据楚慕的观察,这个男人大约四五十岁,头发半白。从他身上浓重的汗臭味可以判断,这个人大约在从事重体力劳动。他的脚有点跛,步速却不慢,这一点非常奇怪。 再往前走两步,楚慕捡到了男人掉落的一只旧鞋,他逃得仓促,连鞋掉落都顾不上回头去捡。楚慕看到这双鞋底绑住的一块石块,若有所思。 “如何?”白桦问道。 其实看到楚慕空手而归,白桦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人大约是跟丢了。但事关自己的人身安危,白桦还是想问问,看看他跟出去有没有什么收获。 楚慕回道:“刚刚房梁上揭瓦之人应是惯犯,逃跑线路明确。他的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从事重体力劳动。最关键的一点,他出于某种原因,必须要装瘸。” 在鞋里放上异物,走路时营造出一种行动不便的假象,是一种常见的装瘸方法。这个男人就算是来白家行不轨之事都要如此,想必是出于某种特殊原因。 对于找到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来说,这是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白桦没有想到他追出去一趟就能获得这么多信息,但心下却焦虑更甚:“若是找不到他,该如何?若是他下次再来,又该如何?” 白桦联想到之前背后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顿时毛骨悚然。原来之前的感觉不是错觉,她真的被一个变态给盯上了! 白桦心下凄苦,如今家里只有一位老母、两位稚童,她一个弱女子和加上一个受伤的男人。在律法并不健全的胤朝,如何抵御这变态滔天的恶意?今日他都敢上房揭瓦,明日又该当如何? “放心,我乃习武之人,定会护你周全的。” 楚慕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他自幼习武,制服几个小毛贼自然不在话下。他日身体痊愈,若是这贼人再来,定要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白桦却没有得到多少安慰,心事重重地做饭去了。 今天李响从家里带来了老豆腐,老豆腐没有鲜豆腐鲜嫩,白桦打算用它来做个五香卤豆干。 白桦先调制好了一碗盐水,将老豆腐切小块,依次裹上盐水后,放在太阳底下晾晒成豆干。将晒好的豆干改花刀便于入味,下入锅中煸香备用。 然后,便是豆干的“上色工作”。 家里的香辛料虽然有限,但白桦配比精确,调制出来的五香料香而不腻。白桦将配好的五香料下入锅中,加入适量清水,先小火入味,后大火收汁,让香料的全部精华都融入豆干里。 闻到这么好闻的香气,白桦的心情由阴转晴,从鸡窝里掏了几个鸡蛋,放进五香锅中一块卤制。 今天温良家带来的还是自家的土豆和野葱,白桦把土豆去皮蒸好后作为主食,用葱清炒了一道蘑菇作为素菜。 虽然做饭的豆腐产自李家,李响却比谁都激动,他被豆干的五香味迷得走不动道。跳房子都不玩了,就眼巴巴地站在灶前盯着白桦。 等到白桦终于做好,准备第一个拿餐盘打饭的李响却被一个男人抢了先。 楚慕凭借身高腿长的优势,轻易地抢在了李响的前面。白桦满头黑线,一个成年人怎么好意思跟一群孩子抢饭的? 于是,白桦说出来了那句现代食堂大妈的经典名言:“别挤,后面排队去!” 楚慕被撵到队尾的时候,脸上还隐隐有些不甘心。直到白桦打饭打到楚慕时,给了他成年人应有的分量,楚慕这才脸色稍霁。 楚慕先是尝了一口五香卤豆干,现做现卤的豆干最大程度上保留了豆类原有的豆香,五香料虽然口重,却并不喧宾夺主,能够让食客吃出来食材的本味。 再尝一口被五香料卤过的鸡蛋,鸡蛋吸满了卤汁,完全地浸入了味道,咸香可口。吃腻了重口味的,再吃两口清炒蘑菇清口解腻,最后再来一个蒸土豆填满肚子的缝隙。 进餐完毕后,楚慕露出一脸餍足的表情,其他几个小团子吃饱后,脸上的表情大同小异。他们已经不满足于每日两餐的进食,缠着白桦让她给他们加餐,但还是被白桦出于健康考虑给拒绝了。 白家这边还在热热闹闹地吃饭,李家那边却有了新的动静。 “李迩托我给你送过来的。”来人敲门后递给李婶一个包裹,里面装着的是李婶的丈夫李迩几经周折才送回家来的家书。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顾不上跟来人客套半句,李婶仓皇地打开眼前这个沾染着血迹、脏污的包裹。它来自于战场,寄托了丈夫对家的思念。 谁知,李婶打开包裹后,家书上赫然只写着六个字。 “首战告捷,勿念。” 虽然只有六个字,却足以填平李婶心中的沟壑,让她一颗空荡荡的心,有了着落。只是李婶没有注意到这张用来写家书的纸张似乎格外褶皱,像是被浸湿过一样。 边境,战场。 胤朝和夷国交界之处,遍地人肉白骨。两国征战多年,至今仍未分出胜负,累的是战场士兵,苦的是黎民百姓。 好在,他们这群被征过来服兵役的人碰上了个好将军。每次打了胜仗慕将军都毫无架子地与他们把酒言欢,把牺牲了的将士们的尸体送回他们的故乡,让幸存的将士们写好家书后寄给他们的亲人。 不论是生者还是逝者,慕将军都做到了对于将士们的尊重。 李迩收到将军分配下来的纸张时,心里十分感念。如果他能够活着回去,一定要在祖宗祠堂上为慕将军烧上三炷香,感谢他的大恩大德,让他在战场上的日子有了盼头,也没那么难熬。 李迩盯着眼前这张纸,该说点什么呢? 自己有很多话想对妻子说,说他如今在战场上无时无刻不在想她,说他当年追她时捎给她的桂花糕其实是亲自所做。说他娶她是他今生做过最正确的决定,说他很想和她把豆腐坊一直开下去。 可最后落到纸面上,他只是写下一句:“首战告捷,勿念。” 这话留了余地。 若是经此劫难他能够活着回去,那么他一定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分离。如若不能,他也愿她能将他放下,把日子好好地过下去。 “有人偷袭!” “快跑——” 李迩听到了讯息,却已为时已晚。早年间他为了开豆腐坊整日种地拉磨,早已亏空了身体,跑起路来并不如其他人迅速。 刀剑无眼,战场无情,仅仅是慢了这一小步,迎接李迩的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当这场偷袭风波平息,胤朝士兵开始打扫战场。 “头儿,这人好像已经断气了,他的这封家书还给他捎回去吗?” “慕将军下令,所有将士们的家书一律收齐后指定人手派送。他是我胤朝将士的一员,为何不送?” “是是是,小的明白了!” 一位刚刚挨了训的小将士心有不甘,捡起逝者手中攥紧的纸张。纸张的边缘已经被汗液浸透,上面赫然写着六个字:“首战告捷,勿念。” 8、黄金玉米烙 秋收刚过,温婶就把自家地里刚收上来的新鲜玉米给白桦送过来了。 白桦解锁了新食材——玉米。 李婶来送孩子时,看起来精神状态明显比前阵子好很多,听说是丈夫托人从前线给他带回来了书信。李婶有了盼头,精神也就好起来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白桦自己。 白桦还是会想起前阵子被人跟踪的日子,那种走路时被人从背后窥探的恐惧,那种房梁上被人掀起瓦片的不安,日夜折磨着她,如影随形。 她至今没有查出这个歹人的真实身份。 虽然如此,饭还是得做的,总不能让五个小团子跟着她饿肚子。白桦强打起精神来,前往铁铺去把今日的要事给办了。 家里没有烧烤架,要烤东西就很不方便。白桦与白母商议过后,打算带着家里的铁皮桶去铁铺熔一个烧烤架子回来。 白桦到铁铺时,铁匠正在打铁。高强度的劳动让他的脸上布满了汗珠,铁匠的脚好像受过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铁匠正进行到炼锻这一步,他的锤子一下下猛锤在铁料上,力道之大,顿时让屋内火花四溅。屋子里不通风,又闷又热,铁匠身上传来浓重的汗味。 “要打什么?” 听到脚步声,铁匠用肩上的汗巾擦了把脸,转身问道。只不过,他在对上白桦姣好的面容时,眼神忍不住闪躲了一下。 白桦把烧烤架子的需求跟铁匠说清楚了,两人约定好三日后交付。 白桦从铁铺离开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白桦回头去看,铁匠正在低头打铁,并没有在看她。 难道是她的错觉? 白桦的目光从铁匠身上移到旁边,注意到铁匠的身边只有一只单只的旧鞋,并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白桦回到家中,开始准备今日的伙食。 温婶今日新送来了玉米,加上前些天做花甲土豆粉时剩下的土豆淀粉,刚好可以做一个黄金玉米烙,再用家里的鸡蛋和野葱搭配做一个香葱炒鸡蛋,主食和菜色就齐全了。 定好了今日的菜色,白桦便正式开工。 白桦将新鲜的玉米放入锅中煮熟,用刀将熟玉米横竖各切一刀,切成四分之一的大小。白桦手法娴熟地顺着玉米的纹路将玉米拨粒,拨出来的玉米粒颗颗饱满完好。拨好后加入适量的土豆淀粉,保证每粒玉米都均匀地裹上淀粉。 起锅烧油后,白桦将准备好的玉米淀粉糊平摊在锅面上,煎至两面金黄。煎好后,玉米烙金黄酥脆,带着恰到好处的焦褐色,玉米之间通过淀粉紧密相连,将香甜的口感层层传递。 就着油锅,白桦又向锅中加入混了葱花的蛋液,待成形后将鸡蛋打散,不断翻炒,出锅时仍保留了鸡蛋嫩滑的口感。 至此,黄金玉米烙和香葱炒鸡蛋均已大功告成。 不需要白桦去喊,一听到白桦放下锅铲的声音,五个小团子就自发排队打饭。住在偏房的楚慕过来时,虽然表情沉稳,但略微加快的脚步还是暴露了他对这顿饭的期待。 不出白桦所料,香甜可口的玉米烙很受小团子们的欢迎。 玉米自带甜口,不需要添加额外的糖,就已经足够香甜。又是裹上淀粉油炸的做法,这样做出来的玉米烙薄而清脆、甜而不腻,不仅口感上更加多元,味道上也是有了质的提升。 香葱炒鸡蛋虽然是家常菜,但白桦火候把握得足够精妙,鸡蛋炒得嫩滑,香葱炒得喷香。金黄的鸡蛋裹着翠绿的葱叶,在观感上也是一种美妙的体验。 小团子们吃饱后便去外面玩捉迷藏了,白桦却单独叫住了楚慕。 “那天你追出去后看到的细节,你再详细跟我说说。”白桦收起面对小团子们时的笑容,神情一凛。 楚慕反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今日我去铁铺打铁具,发现铁匠完全符合你之前的判断。”白桦表情严肃:“铁匠是本村居民,熟悉逃跑线路,年龄也与你的描述相仿。打铁是项重体力劳动,也符合你之前的推测。最关键的一点是,铁匠的脚是跛的。” 白桦想了一下,把最后回头时看到的那只单只的鞋也告诉了楚慕。 闻言,楚慕神情一变,从偏房内拿出一只旧鞋问道:“可与这只是同一双?” 当日楚慕偷偷留下此物,防的是歹人回来拿取,为的是他日进行对比。 今日果然用上了。 若不是此情此景不太合适,白桦都想说一句,这是什么古代版灰姑娘情节啊?童话里的灰姑娘,凭借一只水晶鞋被王子找到,而他们则是依靠一双奇怪的旧鞋,找到了近日来偷窥白桦的凶手。 锁定凶手之后,接下来便是盘查他的作案动机,找到对付他的办法。 白桦趁着温婶、李婶来接孩子的时候,向他们打听:“婶子们,我今天刚去了咱村铁铺那里打了个铁具,不知道他这家铁铺靠谱不靠谱啊?” 谁知两位婶子闻言,都是一脸嫌弃。 “你怎么去他那打铁具啊?”温婶直言不讳:“就是去别的村的铁铺里面打,都不要去他那家铁铺啊。” 李婶的眉毛皱得几乎要和眼睛并在一起:“就是啊,他家那铁铺不行的,咱们白毛村的女人们都不去他那里打东西。宁愿绕远路,都不会去他那家铁铺的。” 白桦的脊背上顿时爬满了冷汗,听两位婶子的描述,看来铁匠这人有案底啊。 白桦连忙追问两位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温婶见白桦不知道,还觉得有些奇怪:“不是,当年那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吗?” 看来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情,唯独她这个穿越者不知道。白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掉包原主的事情差点露馅,连忙打个哈哈糊弄过去:“那个时候我还小,不记事。” “也是。”温婶没怀疑白桦的说辞,又说道:“当年啊,他把咱们村的一个小姑娘给害死了。” “什么?!” 9、玉米窝窝头 从温婶的口中,白桦听说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故事。 原来这铁匠年轻时曾害死过村里的王寡妇! 铁匠的手脚不干净是村子里出了名的,他经常趁着夜深人静去摸别人家门缝,也不偷东西,就喜欢盯着门里面那些妙龄女子们宽衣解带,偷看她们洗澡。 白毛村民风保守,哪家的姑娘被偷看了也不敢去报官,生怕辱了门楣,将来嫁不出去。 村里的王寡妇更是凄惨,丈夫死后家中没了男人,被铁匠深夜溜进门强占了身体。三个月后,寡妇的肚子就明显大了起来。 偏偏王寡妇还有个不好相处的婆婆。 婆婆发现寡妇肚里的异样后,立刻逼问怎么回事,王寡妇生怕惹上与人私通的罪名,只得扯谎说是已过世丈夫的孩子,这才搪塞了过去。 为了掩人耳目,王寡妇只得让孩子早产。历尽艰辛孩子顺利出生,自己却没能熬过去。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强占了王寡妇的铁匠,却什么事都没有。他拜师后学了一门打铁的手艺,作为白毛村唯一一家铁铺,生意好得不行。 若不是王寡妇生下来的孩子与铁匠有九分相似,可能白毛村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铁匠当年犯下的罪恶。 王寡妇的婆婆发现了孩子不对劲后,将年幼的稚子扫地出门,还不允许王寡妇进入祖坟,让王寡妇的尸首便宜了村口的野狗。 白桦为王寡妇的经历感到悲哀,追问道:“那后来发现了真相以后,为什么王寡妇的婆婆没有报官呢?” “本来就是丢人的事情,谁会去报官?”温婶直言直语:“民不报,官不究嘛。虽然全村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事情就这么掩盖下来了,也算是全了王寡妇的颜面。” “这都什么事啊!”听到这里,白桦忍不住吐槽。 在她之前所生活的年代,如果男性有这种恶劣行迹的话,不仅可以寻求法律的帮助,还可以通过社交媒体让犯错的男性社会性死亡。 而在思想封建的古代,即便是男子有错在先,女子却要为了所谓“妇道”、所谓“贞节”被迫选择隐忍,就连名义上的一家人都更偏向于施暴者,对受害者不断苛难和指责。 白桦心中不忿,回想这几日铁匠的所作所为,心下怒火更甚。逝者已去,谁也没有办法起死回生。但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你算是踢到钢板了! 她给铁匠设好了一个局,只等着他自投罗网。三日后,便是白桦和铁匠约定的交付日期,到时候她要好好会会他! 次日,温婶照例带来了地里刚摘的新鲜玉米,而李婶今天没磨豆腐,便带了一小袋面粉过来。 “少些绿叶蔬菜。”白桦感慨道。 那日他们在野河附近捞花甲,白桦看到山野中长了不少荠菜,它们可是做饭的好食材。白桦把几个小团子喊过来,问他们会不会挖野菜。 “这有什么难的!我会!”白团兴致很高。 “小时候挖过荠菜包饺子吃。”温良也说没问题。 看到白灵和温玉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李响更是先人一步已经跑出了院门,白桦就知道这事交给他们做没问题,小团子们也很享受路边挖野菜的快乐。 出于安全考虑,白桦还是让楚慕跟在孩子身边看着他们,防止发生意外。楚慕闻言有些不乐意,眉毛微皱:“你让我去看孩子?” 楚慕不喜欢小孩的吵闹,要是让他跟在小孩身边待上一天,他的耳朵都要聋了。 “要不然你做饭,我去看孩子?” 白桦没觉得这样安排有什么不合理,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一句话把楚慕堵得没话说,楚慕只得一脸郁闷地带着五个小团子们去挖野菜。 安排好了他们,白桦便开始做饭。 今日的食材是玉米和面粉,最适合用来做玉米窝窝头,香甜、可爱还管饱。 白桦借助李婶家的石磨将玉米磨成玉米面,混入面粉和水揉成玉米面长条,切成大小统一的小剂子,依次团成一个个小丸子。再将每一个小丸子戳洞,做成窝窝头状。 整个做手工的过程不仅清晰流畅,还十分解压。 做完窝窝头,玉米面团也还有剩,白桦干脆就用剩下的玉米面团捏了些小兔子、小刺猬之类的可爱造型,将它们一块放入了蒸屉。 正好这时楚慕他们回来了,给白桦带来了一大篮子荠菜,这下可就不愁没有蔬菜吃了。 白桦将他们挖来的野菜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用来凉拌,一部分用来煲汤。 白桦先做了一个凉拌荠菜。将荠菜下入锅中焯水后捞出,再做一个鸡蛋饼切丝,将蛋丝和荠菜拌在一起,只需要简单的调味,就是一道农家美味。 将豆腐切成小块,剩下的芥菜洗净,再准备一个打散搅匀的鸡蛋,将三者依次下入锅中。汤极鲜,味极美,一道荠菜豆腐汤便大功告成。 玉米窝窝头、凉拌荠菜和荠菜豆腐汤,今日的伙食相当丰富,在一旁等待的五个小团子几乎看直了眼。楚慕虽佯装不在意,但时不时扫向蒸屉的眼神却早已将他暴露。他也像小团子们一样,煎熬地等待着开饭。 随着“开饭”的一声令响,五个小团子和一个大人飞快地排成了一条整齐的队伍。 白桦所做的精美面食很快被抢在前面的李响给挑走,在李响还想要夹第二个的时候,白桦制止了他:“你已经拿了一个小刺猬了,剩下的要留给别的小朋友。” 李响这才放过蒸屉里其他造型可爱的面食,转手去拿了一个玉米窝窝头。 这玉米窝窝头啊,可有个神仙吃法。 白桦做的时候特意把窝窝头的“肚子”掏得很大,这样可以在窝窝头里放上凉拌荠菜,就着一块吃下去,既能缓解粗粮的噎口,还能保留粗粮的营养。 至于内陷中夹的凉拌荠菜,荠菜原本就是现采现摘的,最是新鲜不过,又加了蛋丝提鲜调味,美味自不必说。 若是口腻,可以打一碗荠菜豆腐汤,清淡爽滑,最为解腻。 这一餐大家吃得都十分满意,饭后,白桦照例把楚慕留下,跟他同步了铁匠偷窥一事的最新进展。 “我找到对付铁匠的办法了。” 哪怕是在古代,欺辱了她的人,白桦也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10、玉米排骨汤 白桦与楚慕在饭桌前议事。 “你之前说与我的铁匠装瘸一事,确有蹊跷。”白桦说道:“近日来,我细细思索此事,终于觉察出不对劲来。” “如今胤朝与夷国征战,胤朝举国上下,男子行军打仗,女子赚钱养家,不论男女老少,皆在为国效力。唯独这铁匠在征兵前夕伤了腿落了残疾,因此免于兵役之苦,你当为何?” 楚慕是聪明人,白桦话都说到这份上,他怎么可能还不明白。 这铁匠在鞋中垫入石子,伪装成跛脚的模样,不就是为了营造出腿脚不便的假象,逃过九死一生的战场吗? 如此一来,白桦算是抓住了铁匠的把柄,接下来便是设计揭发此事。白桦俯身在楚慕的耳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楚慕听后,眉目微皱。 约好的三日之期一到,白桦如约来到铁匠的铺子里。 铁匠看白桦只身一人,心里不由得轻视几分,狮子大开口道:“白家姑娘,你三日前定制的烤架我已经做好了,五十文银钱你当如何支付?” “五十文,之前商议的不是三十文吗?”白桦心里感慨,这铁匠的心也忒黑了些。 铁匠神情一横:“我何时说过三十文?一直便是五十文钱,你若是不要,这烤架我便自己留着了。”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这打造烤架的铁皮是白家出的,应该付的不过是个加工钱。这铁匠坐地起价也就算了,还试图把她白家的铁皮给坑进去。 心黑至此,白桦也就不留余地。 白桦假意逢迎:“今日出门着急,我身上带的银钱不够,铁匠叔与我一同到家中去取可好?” 铁匠今天本来就没什么生意,又受到美人的邀约,哪有不接受的道理。要是白桦家里没有人的话,那他去了白桦家里还不是为所欲为嘛…… 就是事后真被发现了,也是白桦主动邀请他进门的,又怎么解释得清呢?保不好又跟之前那王寡妇似得,吃个哑巴亏罢了。 自从当年王寡妇那件事事发后,铁匠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安分守己了好多年。但他骨子里仍然是坏的,即便吃不着肉末,也要喝到点肉汤,动不动就往村里那一众小姑娘家门口那趴着偷看人家。 这眼睛长在他身上,他爱看谁看谁,别人管不着。 铁匠在心里用这一套强盗逻辑说服了自己,欣然跟着白桦进了她家。 这平日里只能从门缝中、房梁上偷看到的景象,如今就在他的眼前,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进门。铁匠的心里忍不住膨胀起来,再看白桦的眼神中,已是藏不住的□□。 白家如今并无一人声响,家中应是只有白桦一人。 那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铁匠也懒得掩饰,直接向白桦扑了过去:“姑娘,这付不起钱没关系,你还可以用别的方式回报我啊。” 白桦忍住心中的反胃,灵巧地躲开铁匠的身体,眼神楚楚可怜:“铁匠叔,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你这么做,不怕别人发现吗? “发现?”铁匠轻哼一声,像是卸下了这么多年心中沉积的郁气:“发现了又怎么样?当年那小寡妇……” 白桦心下一喜,还有意外收获? “什么小寡妇?”白桦装作一脸懵懂的样子。 铁匠眼神不屑:“就那王家的小寡妇啊,被我强睡了还不是要乖乖给我生孩子?女人嘛,都是一个德行,嘴上说着不愿意,身体比谁都诚实。” □□还有道理了?白桦实在忍受不了铁匠这套辱女言论,懒得继续装下去了。 “当年那事,是你侥幸。”白桦怒道:“我今天便要让你付出代价。” 铁匠笑眯眯地说道:“哎呦,性子还挺烈,爷就喜欢性子烈的。不过你还是小点声吧,免得一会叫不出声音来,爷可是很猛的。” 铁匠飞扑过去,一把钳住了白桦的身体,把她往屋子里拖。 男女力量悬殊,白桦自然挣脱不开,也就懒得挣扎。 铁匠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就对了嘛,以后你当爷的相好,只要把爷伺候好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铁匠兀自得意,白桦找准时机,向着铁匠的下盘踢去。 铁匠吃痛,松开了对于白桦的桎梏。白桦灵巧地脱身而出,对着里屋打了个响指。 “阿姊你可算打响指了,我都快等不及要教训他了。” 白团第一个从屋里冲了出来。作为家里的小男子汉,白团哪里看得下去长姐受辱。但长姐早就吩咐好了,只要她不打响指,谁也不许出来,必须在屋里好好地待着。 “我当是谁,一个还没葱高的小毛孩而已,你指望他能救你?”铁匠见到眼前之人还是个孩子,用劲点了点白团的脑袋,语气轻蔑:“老实点,不然连你也一起收拾。” 丝毫没有恶行被人戳穿的紧张,更是丝毫没有行恶之人应有的愧疚。 当真是个坏到了骨子里的人。 “他不能,我能。”楚慕从屋里走了出来,三两下就把铁匠生擒在了地上。楚慕使了狠劲,让铁匠的脑袋几乎叩在了地上,铁匠的头对着的方向,正好是铁匠刚刚欺辱过的白桦。 楚慕这么做是故意的,不是不小心的。 “咳咳。”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里屋拄着拐,从里屋走了出来。 铁匠从余光中看到了来人,开口就是恶人先告状:“村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这白家姑娘欠我银钱不还,我登门讨债,她还指使别人对我动粗!” 铁匠涕泗横流,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责任撇了个干干净净。若不是亲耳所闻,路人经过都要觉得铁匠才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 “行了,我刚刚就在屋里,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听得一清二楚。老朽虽然年纪大了,但也不是那不辨是非之人。”村长说话缓慢,语调却铿锵有力:“你既已认下当年所做之事,又意图对白家姑娘行不轨之事,我白毛村再容不下你这种奸邪之人,择日你便启程离开吧。” 村长这是将铁匠逐出了白毛村,但这远远不够。 不足以慰藉王寡妇的在天之灵,更不足以弥补白桦受到的心灵伤害。更何况铁匠做错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两件,凭什么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村长大人,今日我等冒昧请您前来,还有一事想要揭发。”白桦幽幽地说道。 铁匠凶狠地瞪着白桦:“你莫要血口喷人!” 直到此时此刻,铁匠依然看不起白桦,认为她不过是借了村长的面子而已。村长为人仁义,自己现在暂时认下错来,日后未尝没有转圜的余地。就是真被逐出村去,他有一身打铁的本事在身上,换个村子未尝不能过得风生水起。 只要等他翻身,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害他的女人。 饶是身体被楚慕按在了地上,铁匠的目光依旧狠毒,像是那淬了毒的箭矢,只等一天将白桦给击穿毒杀。 白桦又哪里不知道铁匠心中所想。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只适用于普通人,对于铁匠这种坏到骨子里的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是正确的解决方法。 白桦对着楚慕使了个颜色。 楚慕放开了铁匠的同时,拔出了身上的佩剑,一刀就要向着铁匠砍去。铁匠匆忙逃跑,哪里还有半分残疾的影子。 铁匠反应过来不对劲时已经晚了,他又再次被楚慕按在了地上。 “如您所见,这铁匠平日里是在装瘸,为的就是逃过征兵,不上战场。”白桦只点明了铁匠装瘸逃役的事实,接下来怎么处理,就完全交给村长。 白家的大门敞开着,门口乌泱泱站了不少村民。白桦早就让李婶、温婶把全村的人都喊了过来,如今时机正好。 白毛村妇女们的丈夫、儿子全都上了战场,生死未卜,如今见到铁匠借着装瘸逃役,心里哪里甘心,大声地对着铁匠指指点点。村里的女人们回想起铁匠早年的恶名,更加不会口下留情。 白桦清楚,不论在哪一个朝代,逃兵都是重罪。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村长若是不给予铁匠一个公正判决,怕是日后都很难服众。 村长果然没让白桦失望,只见村长神情一凛,怒道:“竟有此等腌臜之事,数罪并罚,便直接捆了他去报官吧,罪状我亲自来填!” 门口传来妇女们的一通叫好声。 铁匠做梦也没想到,他从前看不起的、踩在脚底下的女人们,此刻正围观着俯首跪地的他,笑得肆意而又飞扬,好像惩处了他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儿似得。 她们凭什么笑得那么欢,她们凭什么? 铁匠自诩聪明过人,年轻时强占王寡妇却能威逼利诱让王寡妇认栽承受,哪怕害死了王寡妇他都没有收到半点牵连。中年时学了一手打铁的本事垄断了村里的市场,生活虽然不算富足却也过得温饱有余。如今到了年近半百的年纪,他成了村里大部分人的长辈,对着同村的小姑娘多看两下也没人能挑他的不是。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败在一个黄毛丫头的身上。而她竟然直接将他半生做过的恶全都抖了出来,让他再也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铁匠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看到铁匠被村长派来的人压走之后,围观人群也渐渐散去,村里卖肉的胖婶却来到白桦的身边,递给白桦一篮子排骨。 “王春花与我是手帕之交。”胖婶的表情悲痛:“当年她怀上铁匠的孩子之后,我多次劝她报官,劝她将孩子打掉,最终还是没劝住,让她落得那么个下场。” “谢谢你今天的仗义,帮我做了我当年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这几斤排骨是我送你的,你拿去吃,不用跟我客气。”胖婶递给白桦一篮子排骨时,像是卸下了一桩沉重的心事。 白桦自知此时不该推拒,便盛情邀请胖婶一同用餐。 刚好她要做暮食了,如今既有温婶送来的玉米,又有胖婶赠予的排骨,做个玉米排骨汤就很不错。 白桦将排骨和玉米洗净,切成小块。排骨焯水去腥后,放入锅中与玉米一同炖煮。没过一会,玉米的香甜,排骨的肉香便传满了整个院子。 除了胖婶以外,今日来帮忙的每一位婶子,她都让白团、白灵送去一碗汤喝。 喝着香甜可口的排骨汤,想着恶霸被除的愉悦,今天的白毛村,每一户人家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11、排骨热汤面 对于白毛村的小朋友来说,上一次吃猪肉还是在过年。 如此珍贵的排骨,自然不能一次吃完就作罢,汤底也要利用起来。 在白毛村,吃排骨讲究一肉三吃。 第一顿吃肉,第二顿喝汤,第三顿用剩下的排骨汤下面条,佐以菜蔬点缀,自然汤鲜味美,口感不在话下。 白桦入乡随俗,满足了小朋友们对于排骨的执念。 之前李婶送来的面粉还有,白桦袖子一撸,大展身手。 白桦将醒好后的面团不断地捣、揉、抻、摔,手上的功夫干净利落,丝毫不逊于专业的拉面师父。随着雪白的面团一下下地摔打,面团之间的缝隙越来越紧密,食用时的口感也会越来越筋道。 排骨热汤面的灵魂在于汤底,要将拉面抻成最易入味的毛细大小。 白团看到刚刚还是老大一个的面团,经过长姐的一顿神操作后,就变成了细细的面条,再看长姐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他忍不住仰着小脸问道:“阿姊,这是何物?” 白桦该如何跟他解释呢? 在白桦所在的时代,拉面不过是寻常之物,各个地区都有不同的吃法。 在她之前所生活的鲁东地区,很流行猪肘汤面,顾名思义,便是以猪肘骨熬汤做汤底,配以肘肉、香菜调味。出锅时猪肘软烂,肘肉喷香,极细的拉面吸饱了肘汤的滋味,口感上佳。多余的肘肉用来拌黄瓜,便是一道下酒神菜。 后来她旅游去过西北地区,在那里吃到了最正宗的三江源牛肉面。汤清、萝卜白、蒜苗绿、辣椒红、面条黄,不消说口味如何,光是配色就足够让人赏心悦目。只可惜后来连锁店开得越来越多,传着传着便失去了精髓,没了原本的味道。 不仅拉面吃法多样,她所在的国度还有着源远流长的美食文化,如今身处异世,从前的那般美食自是无法吃到的了。 不过好在,白桦是个厨子,只要原材料允许,她可以将她吃过的现代美食在异世一比一还原,邀请小团子们共同品尝她曾经吃过的美味。 “这个啊,叫拉面。”白桦耐心地跟白团解释着。 白灵在一旁眨巴着大大的眼睛:“阿姊说得可是汤饼?可是仔细一看,阿姊的作法又与寻常汤饼有所不同。” 古法的汤饼有点像面片汤,是将面团用手撕成面片下锅煮熟,手撕的面片容易宽厚不均,口感上自然大打折扣。汤底也往往朴实无华,少了几分滋味。 与之相比,白桦所做的毛细拉面在形状上更加规整,爽滑筋道的面条吸汁入味,面条上沾满了排骨汤的精髓,一口吸溜入嘴,是双重口感的美味。 五个小团子吃得直打饱嗝,彻底圆了他们一肉三吃的梦想。 不论是吃肉、喝汤、还是下面条,每一种做法白桦都做出了好吃的美食,让不常吃到猪肉的小团子们彻底过爽了嘴瘾。 白家大门外,一个面露凶相的小男孩戳着面前的小女孩的肩膀。 小男孩生得极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挂着肥肉,小女孩却饿得极瘦,脸部的颧骨都瘦得突出出来。不论是两人的体型差距还是小男孩蛮横无理的动作,你都很难看出来两人是一对同父同母的亲兄妹。 “让你进去问就进去问,进去一趟又不会掉块肉,墨迹什么!”小男孩语气凶狠,戳小女孩肩膀的力道越来越重,力道大得几乎让瘦小的女孩站不稳脚跟。 小女孩嗫嚅道:“娘已经做好饭了,我们回家吃吧。” “娘做得那也叫饭吗?难吃得要命,还不如一个外人做得香呢,好好的猪肉都让娘给糟蹋了。”小男孩毫不留情地骂道,丝毫不在意她刚刚骂过的人是生她养她的娘亲。仅仅是因为饭菜不符合他的胃口,就对亲娘恶语相向。 他们的娘亲不是别人,正是昨日给白家送猪肉的胖婶。胖婶昨日为了感谢白桦帮她已故的朋友正名,特意给白家送来几斤排骨,白桦投桃报李,烹饪好了排骨玉米汤后又给帮过她的每一个乡邻都送过去了一碗。 送到胖婶家的那一碗排骨汤,胖婶只喝了一两口,就让给了两个孩子。 闻到喷香的玉米排骨汤,张大宝仗着身体优势,直接把碗抢了过来,端碗一饮而尽,没给妹妹张迎春留下半口。 玉米的香甜、排骨的肉香,二者巧妙结合,既化解了肉汤的油腻,又丰富了汤的口感,是张大宝从来没有喝到过的神仙滋味。 胖婶家里虽然是卖猪肉的,但是胖婶自己却不善料理,哪怕有卖剩下的肉做给孩子们也吃,也只是简单的水煮、凉拌,吃起来有浓重的肉腥气。 两厢对比,自然是白桦家的饭菜更合张大宝的口味。 一碗汤顺着肚子下来,撒泡尿就没有了,张大宝自然不满足。 这不,第二天,张大宝强拉着张迎春来到白家的门口,使唤着他这个任劳任怨的妹妹进去帮他再要一碗。 妹妹张迎春向来老实本分,哪里肯做这不劳而获的勾当。 “哥,你要是真喜欢这排骨汤,我回去研究一下给你做好不好?”张迎春的言语里几乎染上了泣音:“求求你别让我进去了,我不认识人家,你让我进去要汤,这不合礼法。” “什么礼不礼法的,老子说得就是天理!”张大宝的语气愈发嚣张。 张迎春的讨好迎合,换来的却只是张大宝的变本加厉。 张迎春自知此难逃不过,这丢人现眼的事情哥哥逼着她做,她便也不得不做,不由得悲从心中起,兀自啜泣起来。 张家向来重男轻女,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张大宝哪里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看到妹妹因为自己而痛苦,张大宝只觉得心烦。 人心一旦躁动,做事便会莽撞。 张大宝一不做二不休,冲着妹妹张迎春就一脚踢了过去。 张迎春没想到自己答应了哥哥的要求还是要挨打,没有防备的她突然挨了一脚,后脑勺直直地向后倒去,摔在了门上,传来一声巨响。 鲜血,顺着白家的房门流了下来。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张大宝,早已吓傻了眼,逃之夭夭。 12、红烧狮子头 白桦这边正在收拾碗筷,忽然听到大门外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什么重物砸在门上的声音。 白桦以为是谁家稚子的玩闹,或是飞鸟不小心撞上了门楣,手上洗碗的动作没停,对着楚慕说道:“你去门口看看。” 谁料楚慕刚一拉开大门,原本靠在门上的小女孩便滑倒在了地上,脑袋上有一处明显的撞击伤痕,向外汩汩地流出鲜血。 楚慕在外行军打仗,伤兵见得多了,对医术也略通一二。见状,楚慕连忙撕下衣服上的布料,给小女孩的头部先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 “怎么回事啊?” 白桦见楚慕迟迟未归,径自走了过来,便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楚慕如实答道:“她撞在门上伤了头,伤口需要处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白桦望向白家的大门,门上有一处被撞得略微凹陷,带着斑斑血迹。小女孩的伤口在后脑,自己摔伤的概率很小,大概率是被人推搡后跌撞在了门上。 从眼下伤口的形势来判断,推搡她的人,应是下了狠手的。 这得是多大的仇? 白桦来不及思考太多,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先送小女孩去医馆。 碰巧温婶忙完农活,来小饭桌接温良、温玉,看到小女孩的情形先是叫了一声:“乖乖,这不是张家女娃嘛,怎么伤成这样?” “婶子你来得正好,快带我们去医馆。” “白家姑娘怕不是过糊涂了,咱们白毛村何时有过医馆,生了病不都是去顾家姑娘那儿看吗?” “那就快带我们去找顾家姑娘吧。” 温婶分得清轻重缓急,没再多说,引着三人去了顾家。 另一边,胖婶见到出去玩时还结伴在一起的兄妹二人,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下了张大宝,纳闷道:“大宝,你妹妹呢?” “她啊,她嫌娘做的饭不好吃,跑白家蹭饭去了。”张大宝恶人先告状,装出一脸很气愤的模样:“昨日她喝了白家姑娘送来的那碗排骨汤后念念不忘,今日一出门就要拖着我去白家蹭饭,我哪里肯做这档子事,便自己回来了。” 张大宝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胖婶有些狐疑:“这真是你妹妹说出来的话,别是你扯谎诓我呢?” 胖婶知道自己的两个孩子性格迥异,大宝活泼好动,迎春老实木讷,虽然她家那口子之前偏着大宝了点,但她这个做娘的,向来是一碗水端平的。 “你跟我说实话,你妹妹到底去哪儿了!”胖婶语气加重,随手抄起了杀猪的家伙什吓唬大宝。 张大宝生怕娘亲真打自己,慌忙抱住了头,老实交代道:“妹妹在白家!妹妹在白家!” 张大宝说的是真话,却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他既没说妹妹摔了,也没说妹妹摔倒是他踹倒的。他这是料定了她那个怂包妹妹不敢跟娘亲告状,就是妹妹真说了实话,他也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她也没有证据不是吗? 胖婶的手揪上了张大宝的耳朵,骂道:“知道你妹妹在哪还不把妹妹给带回来?下次再回家不带妹妹,看我怎么收拾你!” 胖婶一路揪着张大宝的耳朵去了白家,张大宝再怎么求饶都没有松手。 因为张大宝的刻意隐瞒,胖婶并不知道,白家一行人正在顾家为张迎春疗伤。 楚慕抱着受伤的小女孩腾不出手来,是白桦敲响了顾家的大门。出来应门的是一位面容清秀、神情冷淡的女子。 顾竹看到楚慕怀中的伤者,微微让了让身位,让三人一同进门。 顾竹虽是年轻村医,手法却足够老道,三两下便让伤口止住了血,再用纱布将伤处裹住,便是没了性命之忧。 小女孩此刻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顾竹为她疗伤的时候,小女孩吃痛时也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若是没有现银,可暂时用物品抵押。”顾竹说这话时面无表情。 白桦心下知晓,这是愿意赊账给他们。眼前这位医女虽然面容清冷,倒是个热心肠的人。 可惜白桦翻遍全身,终是没找到值钱之物。白桦开小饭桌虽然已有月余,但她的小饭桌是公益性质,分文不取,自然是没有攒下银钱来。 白桦不由得面容尴尬:“若是没有这抵押之物,可否立字据为证?” 顾竹皱眉,不发一言。 好在,一声响亮的推门声打破了两人尴尬的处境。 “哎呦,我的儿,你怎么伤成这样?”胖婶一进门就看到了头上绑着纱布的顾迎春,连忙跑到了她的身边,用力地抱住了受伤的孩子。 顾竹冷声道:“不要摇晃,她身上有伤。” 胖婶无措地放开了手,再望向张大宝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解:“你不是跟我说你妹妹在白家吗?她怎么伤成了这样?” 胖婶先去了白家一趟,刚好与温婶打了个照面,这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白家门前受了重伤,已经被白家人送来顾竹这里医治了。 听说白家不仅送医及时,还差点为了给迎春治病立下还钱的字据,胖婶都不知道如何感谢,忙唤张大宝回家取钱,又亲自去割了些自家猪肉来赠与白家,感谢他们对自家姑娘的救命之恩。 “伤者需要静养。”顾竹对胖婶嘱咐道。 这下胖婶可犯了难,他们一家三口的收入全指望着她每日进城卖猪肉,家里就只有张大宝一人,他不在家胡闹已经是谢天谢地,照顾伤者的事肯定是做不来的。 “婶子要是信得过我的话,可以暂时把姑娘放在我家里静养。我们家虽不是那富裕人家,吃喝当是不愁的。” 白桦不好平白受了胖婶赠与的猪肉,主动提出让张迎春住在白家静养,这可是帮胖婶解了燃眉之急。 胖婶其实也从温婶、李婶口中听说了白桦开的小饭桌,不过之前他们家不愁吃喝,所以也没考虑过把孩子送过来的事。眼下这情况却有所不同,她的孩子受了重伤,正是身边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这个当娘亲的没办法照顾,送去白桦的小饭桌是唯一的办法。 况且,那天她尝了两口白桦送来的玉米排骨汤,知道白桦的厨艺不错,把孩子送去养伤,也绝不会委屈了孩子。 于是胖婶感恩道:“如此,便麻烦白家姑娘了。” 胖婶她知晓白桦小饭桌的规则是以食材来换取食物,不就是出食材嘛,她出点猪肉就是了。 “婶子放心,我知道猪肉是昂贵之物,不必每日都送,每月送个一两次过来,给孩子们改善下伙食便是了。” 白桦知道肉价比寻常菜价昂贵不少,若是每日都送,胖婶定是吃亏的,便与胖婶约定好了,只用每月月中和月末送来猪肉,以此抵消张迎春在白家养伤和小饭桌的费用。 两人约定达成,胖婶带着张大宝回家,而白桦和楚慕则带着张迎春回了白家。 胖婶这次送来的肉是五花肉,炒着吃的话未免太过油腻。白桦想了想,便做个红烧狮子头吧。 白桦先将五花肉分切成肥肉和瘦肉,按照“三分肥、七分瘦”的比例剁成肉馅,这样做出来的狮子头肥而不腻,却裹着油脂的香气。 简单调味过后,将肉馅混着蔬菜团成一个个肉丸,下锅炸至金黄。出锅之后,再在肉丸之上撒上一把香葱,屋内顿时肉香四溢,香飘万里。 闻到白家那边传来的肉香,再看看眼前娘亲做得寡淡的饭菜。 张大宝小小的眼睛里闪着大大的困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搬石砸脚,最后倒是便宜了妹妹,让她能够在小饭桌里长期住下去,天天都能够享受美食。 张大宝眼睛一转,一个损招便在他的脑子里成形。 张大宝对娘亲说道:“娘,妹妹一个人在白家我不放心,明天起便让我去白家照顾她吧。” 刚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张迎春不会知道,她刚刚才因为重伤躲过的那尊瘟神,明天起又将蛰伏在她的身边。 13、蜜汁叉烧肉 张迎春睁眼的时候,只感觉头部撕裂般的疼痛。 昏迷前最后的意识里,她只记得哥哥不知道为什么发狠踹了自己一脚,自己跌倒在了白家的门上,脑袋撞得生疼。 泪眼迷离中,她看到哥哥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再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留她一个人靠在门上,渐渐地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 自从爹去打仗以后,哥哥的性格愈发暴戾起来。 从前爹最偏爱他,进城里卖猪肉看到什么新鲜玩意都第一个想着哥哥,却从来没有买过她那一份。家里摔碎了碗,只要哥哥说不是他干的,爹的巴掌就会毫不犹豫地落在张迎春的脸上。 明明都是亲生的孩子,哥哥是家里传宗接代的“根”,她却只是亲爹口中的“赔钱货”,终究要嫁到别人家的“待嫁女”。 或许,只有等她出嫁那一日,把她兑换成聘礼那一刻,爹才会对她露出发自肺腑的笑容。 直到爹被征上了战场,失去了庇护的哥哥屡屡因为犯错被娘亲数落,哥哥却总是把气撒在她的身上。 她不是没想过反抗,但一是两人体力悬殊,她根本打不过,二是娘亲忙于生计,也不常在她的身边为她主持公道。 张迎春想,反抗不行,那就服软吧。 服软的代价却是哥哥愈发变本加厉,他的要求越来越无理,甚至仅仅因为不合他的心意就踹倒了她,把她扔在了白家的门口,然后逃之夭夭。 “要是我没有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回想起这些天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张迎春的眼角染上了湿意,咸涩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划到嘴角,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苦涩。 “你醒啦?” 白桦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餐盘。餐盘上面是红烧狮子头、清炒时蔬和蘑菇蛋花汤。考虑到张迎春刚醒可能没有什么胃口,白桦特意借来些米,为她单独煮了一碗白粥。 看到眼前丰富的菜色,张迎春作势要起身行礼,白桦连忙拦住了她。 “你在我家吃饭养伤的费用,婶子已经用猪肉支付过了,你并不亏欠我什么,安心在此养伤便是。”白桦轻笑出声:“你要是乱动牵扯到了伤口,到时候伤没养好,我可就要多找婶子去讨两斤猪肉了。” 张迎春向来懂事,知晓其中利害关系,也就没再强撑着行礼。 “你试试这菜色合不合你口味,以后有什么想吃的可以直接跟我说,只要食材允许,我都可以给你做。”白桦笑得温柔,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 张迎春犹豫片刻,终是开口:“谢谢白家姑娘,我却有一事相求。” “说来听听。”白桦挑眉。 “可否允我在此处多叨扰几日,我家有些难缠的家事,我暂时不想回去。”张迎春说得很克制,她自是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 白桦知晓,这件“家事”大约是与她头部摔伤的原因相关,也没有再追问,正要答应之际,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一声比一声剧烈,像是要把房门给敲烂一般的力道,没有丝毫的礼貌。 正在院子里玩闹的白团顺手开了门,张大宝直挺挺地闯了进来,顺着香味就找到了张迎春和白桦所在的这间屋子。 眼见着刚刚还想要逃避的“家事”现在正正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张迎春下意识地避开了眼。 “你娘亲没教过你进门前要敲门吗?”白桦眉峰一冷。 张大宝不以为意,嬉皮笑脸道:“我敲了啊,那么大声你们没听见吗?” 张大宝扫视屋内一圈,很快就寻到了饭菜香气的来源,正是张迎春床边的那个餐盘。只见那餐盘之中肉香扑鼻、菜色明艳、汤品鲜香,就连米粥都汩汩地冒着热气。 张大宝当即馋出了口水,就连口气都软了下去:“白阿姊,我也想吃一份这个。” “这是病号饭,不是给你吃的。”白桦没好气道。 白桦刚刚与张迎春相处,觉得她虽然有点怯懦,却是个做事周全稳妥的性格,尤其是动不动就要行礼的动作,一看就是好家教教出来的姑娘。 如今对比闯空门讨饭吃的张大宝,白桦无语凝噎,看来素质这事和家教没关系,同样的家庭也能教出来不同的孩子。 有些人啊,天生就是欠收拾。 白桦喊来温良和白团,他们两个人一人架着张大宝的一条胳膊,就要把他拖走。原来这张大宝壮虽壮,但其实是虚胖,没有多少真力气在身上,连两个同龄人都反抗不了。 “不是,你撵我作甚?”张大宝大声叫冤:“我娘出了猪肉,凭什么我不能来吃饭?” 白桦看了一眼卧在床榻上一脸愁容的张迎春,她还在养伤,自己不能在此处发作。于是白桦横了他一眼,冷道:“拖出去。” 张大宝不甘心就这么被狼狈地拖出去,双手被控制住没办法动弹,便朝着餐盘的方向吐了口口水,正正好好落在了饭菜上面。 “哼,不让我吃,你也别想吃!”张大宝见奸计得逞,笑容得意。 身为厨子,白桦向来见不惯糟蹋粮食的行为,更何况他的手段又这么恶心这么卑劣。本来她只是想言语教训他一番,让他错不再犯便是。如今见到好好的饭菜被他糟蹋浪费了,再也忍不了了。 白桦怒喝道:“你想吃是吧?那我便成全你。” 白桦让人把张大宝绑在了院子里的核桃树上,又把一漏斗塞在他的嘴里,把他刚刚吐了口水的饭菜全都硬灌进去。 对于享受美食来说,慢慢咀嚼当然是种享受,食物来不及下咽,卡在食道里不上不下的滋味实在难受。 “别……灌了……我……错了。”张大宝艰难地开口,说话时还有饭粒从他的嘴里喷出来。 白桦眼睛一横:“不要浪费,小心我把掉在地上这些也给你捡起来生灌下去。” 张大宝这才老实,求饶的话也不说了,乖乖地“吃”完了被他糟蹋过的饭菜。 张大宝自食恶果,短时间内大量进食让他的食道和肠胃都很不舒服,又想到饭菜中掺杂了自己的口水,更是没来由地反胃,所以白桦刚把漏斗取出来,张大宝就扶着树干吐了个干干净净。 “自己打扫干净了,这事便算了了。”白桦指着地上的那摊脏污说道:“白家可不是你能来撒野的地方,下次再敢胡闹,仔细我收拾你。” 张大宝连连低头应是,这才发现白桦故意没关上张迎春养伤那屋的门,他刚刚被人灌饭的狼狈模样,都被躺在屋里的妹妹瞧了个明白。 张大宝打扫干净卫生便仓皇逃走了,白桦也没再理他,重新进了厨房。 虽然事发突然,但也没有让病号饿肚子的道理。既然原本做好的饭没有了,那她便给张迎春开个小灶,把原本打算过两天再给小团子们改善伙食的五花肉提前拿了出来。 白桦打算做一个蜜汁叉烧肉。 叉烧肉的做法有很多种,有用猪后腿肉的,有用猪里脊肉的,也有用猪五花肉的,白桦唯独偏爱这最后一种,因为油脂丰富的五花肉烤出来的叉烧肉最香。 五花肉已经被白桦自己调配的蜜汁酱腌制入味,白桦架好了烧烤架,在烧烤架下面加足了柴火。五花肉很快就被烤得滋滋冒油,烤出来了香酥的脆皮。白桦预先将五花肉上面叉了一些细小的孔,便于蜜汁酱的香甜渗透进入肉里,赋予五花肉更丰富的口感。 烤肉的功夫里,白桦蒸好了米饭,把烤好的蜜汁叉烧肉整整齐齐地码在上面。因为是自家吃饭,用料不用节省,白桦足足在上面码了厚厚好几层的蜜汁叉烧,末了在上面搭配两片绿叶蔬菜,撒上一把香葱提升口感,就是有肉有菜有主食的丰盛一餐。 盯着眼前铁匠打出来的烧烤架,白桦想起来了前几天被铁匠□□的事,也不知道这人被村长抓去报官以后,有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或许是往事让白桦对张迎春的遭遇有了更多的同理心,白桦再次给张迎春送饭的时候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强大,你可以打败他。” 外人乍一听,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但只要听者有心,自是能品出其中滋味。 若是刚救下张迎春时,白桦还不知道张迎春在张家的遭遇。那么经过这一日的相处,白桦既目睹了张迎春的谦卑懦弱,又领教了张大宝的嚣张跋扈,再联系起当初发现张迎春时她被人踢倒在门前的惨状,又怎会不明白个中原委。 依着张迎春的性格,平日里当是没少受张大宝的气受的。可是出于种种原因,张迎春没有办法反抗,抑或是反抗无果。 白桦本不是喜欢暴力的性格,她今日故意在张迎春的面前教训不懂规矩的张大宝,为的就是告诉张迎春,她一直以来害怕的哥哥,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可怕。他不过是比她大几岁的孩子,空有一身蛮力,却浑身都是弱点。 恃强凌弱是人类的本性,任何朝代任何地方都不能避免。但当你成为强者的那一天,选择权便掌握在了你的手中,你就可以遵循人性中的善,彻底改变这一世道。 到底是别人的家事,白桦不便插手处理,只是提点了张迎春一句,希望她以后能够自立起来,不再活在哥哥的威压之下。 张迎春听了白桦的话后,一脸若有所思。白桦也没再打扰,默默退出了门。 白桦走出门时,正好碰到了来接李响的李婶,招呼道:“谢谢婶子今日送来的米。” “害,这有什么。”李婶兴致勃勃地说着八卦:“我今日托别人打听到了一个大消息。” 白桦原本对八卦没什么兴趣,谁料李婶故意卖了个关子:“我这消息可是关于前些日子被村长送去报官的铁匠的,白家姑娘确定不想听听吗?” 白桦闻言,终是顿住了脚步,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那个铁匠啊,被判得可狠啦!”李婶讲话一波三折,就连一旁的温婶都听不下去了,凑了过来:“你别卖关子了,快说重点!” “那个铁匠啊,被活生生打死啦!” 14、白菜猪肉饺 “我跟你们说啊,那个铁匠自作聪明,把自己给害死啦。” 李婶今早上去赶大集,从同乡口中听到了铁匠故事的后续。 原来这铁匠被村长带上衙门时腿都是软的,一时间是真瘸还是装瘸,倒真有点看不出来了。铁匠自知这装瘸不上战场定是死罪,便顾左右而言他,一味狡辩。 “青天大老爷呦,我冤枉呀!”铁匠对地哐哐咳了三个响头:“那日王春花主动对我投怀送抱,我一时没把持住才失了心神,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啊!” 听说当年欺侮了她姐妹的人如今终于要伏法认罪,胖婶那日特意停了猪肉生意过来围观,却没想到只听到了铁匠的满口胡言。 胖婶气得脸颊都在发抖:“人都死了,你还要污她的名声!” “肃静!” 县令的惊堂木狠狠地拍了下来,胖婶只得噤声,却依旧恶狠狠地瞪着铁匠。 盯着盯着却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早产而死,死后进不了祖坟,生下来的孩童也被婆家丢弃。而害了她的人到了公堂上依旧舌灿莲花,试图把脏水泼在已死之人的身上。 逝者化尘入土,任由活人摆布。 这个男人何其狠毒,今日之事若是传开了,阿花便是到死也要背上这□□之名。 胖婶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想要冲进衙门里去揍这铁匠一顿,让他把污蔑的话语一句句咽进肚子里,把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还阿花一个清白。 可是她不敢搏命,她家里还有一双年幼的儿女,她并不只为自己一个人而活着。 胖婶狠狠握紧了双拳,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最终却还是松开了手。 “这么说,你欺辱寡妇之事是假,偷逃兵役之事是真了?”县令眉峰一冷,惊堂木又是狠狠一拍:“此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 衙役们呈上来了铁匠那鞋底绑了石块的布鞋,铁匠便是日日穿着这双不合脚的鞋跛着脚走路,营造出一种腿脚不便的假象,以此逃过了兵役。 铁匠又是高呼冤枉:“不敢隐瞒大人,我本是夷国人,在脚底绑上顽石本是我们那边的民俗,以此来磨炼成年男子的意志。我自幼身体欠佳,不比同族男人强壮,因此才落下了腿疾。此事绝无任何欺瞒,请大人明鉴!” 胤朝与夷国不睦已久,两国之人少有往来。铁匠敢编这番谎话,也是料定了眼前这小小一个县衙并不知晓此事真假。 县令本是个庸官,看出这是个难缠的主,也懒得再费功夫,心里正琢磨着随便应付两句便退堂,让他们备齐了证据再来报官。 可县令的余光一扫,竟从人群中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虽然头戴斗笠,却藏不住眼神的锐利,他正紧紧地盯着县令。见到县令看过来以后,他便指了指地上跪着的铁匠,而后又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县令只是被他盯了一眼,便被吓得冒了一身的冷汗,连忙把偷奸耍滑的心藏得严严实实。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县令往地上扔了根令签,这是要对铁匠动刑。 衙役得令,把跪在地上的铁匠拽起来,按在一旁的刑凳上。举起厚重的板子,一下下地打在铁匠的身上。 铁匠虽是做力气活的人,但到底是年岁大了,身子不顶用了,挨了几下板子便有些扛不住,他大声地嚷着:“别打了,我招!我招!” 县令示意衙役移开板子,问他:“你要招什么?” 铁匠心下一盘算,同样都是认罪,不如认下一个轻一点的。偷逃兵役必是死罪难逃,而强.奸妇女虽然说出去不好听,但终归还是能给自己留下一条活路。 “当日是我趁着夜色潜入了王春花的家中,强.奸了她。” 铁匠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悔过,反倒是听出了几分“屈打成招”的委屈。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自己的谎言几乎天衣无缝,为什么县令还是要对他动刑。 听了这话,县令装作沉思地不发一言,实际上眼神却在偷偷地往堂外瞄。如今怎么判他说了可不算,还得看那位大人物的意思。 偏偏他这小心的眼神扫过去,大人物早已经拂袖离开。 这是要他自己看着办的意思。 县令心一横,判道:“根据胤朝律法,强.奸妇女者,仗一百七。念其情节恶劣,公然挑衅公堂,加罚三十,共计二百大板,现在执行。”【注1】 铁匠听得眼前一黑,怎么会判这么重? 但衙役没有给他反应的功夫,就已经把他拖了出去,按在了刑凳上。县令给行刑之人使了个眼色,行刑之人得了令,用上了最重最厚的那块板子。 这打板子啊,可轻可重。个中学问,可大着呢。 县令的眼神传递的意思是:“狠狠打死,不留活口。” 行刑之人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每一次都将板子高高地抬起,又狠狠地敲下去。不过数十下之后,铁匠便已皮开肉绽,没了气息。 饶是人已经没了,板子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直打完了二百大板才算结束。 围观之人大多觉得血腥避开了眼,更有胆小之人提前离开。唯有胖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板子一下下落在铁匠的身上,看着眼前的奸佞之人被打到咽气。 胖婶的眼眶中含满了热泪,她的姐妹终于等到了这份迟到的正义。 胖婶的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和释然,等自己百年之后,她也有脸去见自己的好姐妹了。一瞬之间,像是压在她心头多年的大石头滚落在地,她的心里格外轻松。 沉浸在个人情绪里的胖婶没有发觉,刚刚站在她身边的高挑男子,已经摘下了斗笠,隐入了人群之中。 从李婶口中听到铁匠的后续,温婶和白桦都是重重地松了口气。 楚慕也在一旁听着,却没有什么表情。 “你不震惊吗?”白桦一脸惊喜:“我都没想到会判那么重。我这几日甚至想过,如果铁匠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我应该如何对付。没想到,反倒是我多虑了。” 楚慕遥遥地望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斗笠,笑笑不发一言。 “婶子们刚忙完农活还没顾上吃饭吧?干脆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吧,咱们一起庆祝一下。”白桦盛情邀请她们一起吃饭,她的小饭桌开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让家长们验收下成果了。 毕竟铁匠的死,不光是白桦一个人的喜事,而是白毛村全村妇女的喜事。少了一个地痞流氓,全村妇女也能更放心地生活在这里。 温婶和李婶忙完一天的活计,本就是浑身酸软不想做饭,只想吃点省力的、方便的。三人一合计,决定干脆包饺子吃。饺子馅也不用纠结,家里只有今天早上白桦赶集买的白菜,以及给张迎春开小灶之后剩下来的五花肉,最适合来做白菜猪肉馅的水饺。 今天是农村的大集,白桦一大早就去集上把鸡蛋给卖了,给六个小团子一人带回来一个集市上的糖人,又买了一篮子白菜。 白桦将新鲜的白菜洗净,又将剩下的五花肉按照肥瘦切好,瘦肉剁泥,肥肉切末,白菜切丁,加入葱姜碎和调味料拌匀,顿时一室飘香。 白桦这边做好了饺子馅,温婶和李婶那边也擀好了饺子皮。 三个人坐在院子中,一边包着饺子,一边说着闲话。 “我地里就有的东西,你干嘛还花钱去买。”温婶是个会过日子的,一边捏着饺子上的褶,一边替白桦心疼起钱来:“你下次要是想吃的话,提前跟我说,要吃多少我给你摘多少。” 白桦叹气道:“哎呀,婶子,我当然知道这银钱的来之不易,但我见那卖菜之人是一白发老人,他的脚边还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我见他们也怪不容易的,这才买了些白菜支持他一下。” “听你这形容,你说得莫不是咱们村的朱伯吧?”李婶平日里卖豆腐天天与村里人打交道,消息最为灵通。 明明三个人正在面对面包饺子,李婶却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小声说道:“那朱伯孤寡一辈子也未曾娶妻生子,不知从哪日起,身边就突然多了个孩子。” “这孩子是谁的?”温婶被李婶挑起了兴趣,问道。 李婶也是一脸不解:“不知道啊,他之前找我买豆腐的时候,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但他跟谁也不说,藏得可严实了。” 白桦对“朱伯孩子的娘亲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于是一个人去了厨房,把三人包好的水饺下入锅中。 看着下进锅中的水饺在沸腾的水面上起起伏伏,慢慢地吸饱了水分,变得圆润饱满起来。白桦将煮好的水饺捞出来,按照个数分成三碗,三人享受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吃得格外得香。 刚出锅的白菜猪肉馅水饺还冒着热气,白菜的清香,猪肉的醇香,面皮的麦香,一口咬下去,三种味道在嘴巴里难分伯仲,同时获得多种味蕾的享受。 百菜不如白菜香,这老话是真不骗人啊。白桦吃得心满意足,思绪也渐渐飘远。 白桦想起了大集上看到那个卖菜的老农,他身边的小孩子确实跟他长得不算相似,倒是有一点像她认识的一个人。 像是突然大脑过电一般,白桦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个激灵。 15、白菜炖豆腐 张大宝坐在田埂的高处,心里越想越气。 他原本只是想去白家蹭顿伙食,却被白桦硬生生灌下去那么多食物,噎得直接吐了出来,到现在喉咙还在隐隐作痛,肚子里还在反酸水。最后,他还要在白团、温良、李响三人的盯视之下,把自己吐出来的腌臜之物清理干净才能离开。 张大宝脑回路清奇,他在思考问题时,理全是偏的。 他自动忽略了自己青天白日闯进白家就要吃人家的饭,还要往受伤妹妹的饭食里面吐口水等恶劣行径,只想着自己受到的那点“委屈”。 张大宝又想到回家还要吃胖婶做得那没滋没味的白水煮肉,妹妹却在白家享受着荤素搭配均衡的三菜一汤,两厢一对比,张大宝的心情更差,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顶顶委屈之人,没有人能“惨”得过自己。 张大宝骂了声粗话,随手捡起一块石子,就向着田埂低处扔去。 看着一颗绿油油的大白菜被他的石头砸得东倒西歪,张大宝的心里没来由地舒爽。他天生便是个喜欢破坏的性子,砸坏庄稼这件事让他颇有些成就感。 于是张大宝一次又一次地捡起地上的石头,向着他的“目标”砸去,他甚至在与自己较劲,把砸庄稼当成一种好玩的游戏,跟自己比赛他究竟能砸多少。反正这又不是他家的庄稼,砸坏了多少他也不会心疼。 大片白菜被他砸坏之后,张大宝终于砸爽了,拍拍屁股上的土站了起来,正打算回家,却刚好与一老一少迎面碰上。 这一老一少不是别人,正是这片白菜地的主人。 年轻的那位不过十一二岁,皮肤被太阳晒成健康的小麦色,一副常年劳作的模样。年长的那位鬓角已经全白,眉宇间带着慈祥。 他们看起来不像是父子,倒像是一对爷孙,就是外貌长得不甚相似。此外,这年轻人当是个孝顺的,农具全都抗在自己肩上,一个都没让爷爷拿。 朱义和爷爷午觉起来,正见到有人在用石头砸自家地里的白菜,哪里能忍,把农具往地上一放,直直地走向张大宝。 张大宝是个敢做不敢当的,见有人追过来拔腿就跑,但他一身肥肉哪里跑得过天天干农活的朱义,没跑几步就被朱义逮住,用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阿爷,这个砸咱家菜地的贼人被我抓住了,咱们可是要报官,还是把他送到村长那里交由他来发落?” 朱义怒气冲冲,他和爷爷靠卖菜谋生,如今好好的大白菜被砸成了这般模样,哪里还卖得出去呢?眼前这个胖小孩看似还是个孩童,却又如此歹毒,断人生路。 问话的功夫里,朱义手下也不留情,把捆着张大宝的麻绳紧了又紧,直到捆得张大宝几乎喘不过气来才作罢。 “罢了。”朱伯倒是个宽容性格:“先把他带到本家去要个说法吧。” 爷爷都这么说了,朱义虽然心有不甘,到底还是听爷爷的话。他从后面推了张大宝一把,示意他在前面带路。 张大宝此刻早已被吓软了腿,走路一步三哆嗦。若是仔细看,一行三人走过的路上,都有从张大宝裤缝里落下的浑浊液体。 三人一道去了胖婶家里。 胖婶进城卖猪肉去了,回来时看到一老一少捆着张大宝等在门口。 张大宝见到娘亲,立马求救道:“娘,他们捆得我好疼,你快让他们给我松绑!” 胖婶是个明事理的,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先没管张大宝,而是向两人问清楚了原因。得知是张大宝先砸坏了朱伯田里的庄稼,朱伯爷孙才捆了他来家里问罪,也不好意思自己给张大宝松绑了。 张大宝就这么被所有人晾在了一边,没一个人理会他的哀嚎。 朱伯对胖婶说道:“我年纪大了以后,下地也有些力不从心,阿义是个懂事的,知道下地帮我,今年这白菜才算种出来了。我本打算分批次摘了卖出去,给我这孩子攒些谋生的家用,让他在我百年之后,能够有活下去的本钱。可这菜如今已毁了卖相,怕是要卖不出去了。” 朱伯这番话说得很有水平。 若是他直言张大宝行径恶劣,胖婶到底是当娘的,难免要生出几分护短心理,为张大宝辩护几句。偏偏他只说自家的惨,和张大宝的行为带给他们的实际影响,句句都没有脱离事实,即便是胖婶有意护着孩子,此刻也无话可说了。 听了朱伯这一番话,胖婶心里更加过意不去。 朱伯爷孙二人赖以谋生的菜全让张大宝给毁了,这事就是换任何人来判,都是张大宝的不对。他们却没有报官或者惊动村长,让他们张家在全村人面前丢人现眼,而是找她来私下解决,给她留足了脸面,已经算是宽容了。 胖婶诚恳道歉:“此番确实是我家大宝的不对,是我教子无方,我给你赔礼道歉了。至于毁坏的蔬菜,我们按照市价买下,作为赔偿。” 朱伯应允了,带着胖婶来到他家那片被张大宝砸坏的菜地,要把被砸坏的菜一一拔出来上称卖给胖婶。 胖婶看着眼前大片倒下的大白菜眼前一黑,她本以为张大宝只是玩闹时砸坏了几个而已,照价赔偿便也罢了,胖婶看着眼前这个被毁得差不多的菜地心疼得不行,这要是都买下来,怕是好几个月的猪肉都白卖了。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胖婶也只好将被张大宝砸坏的大白菜全部按照市价买下来。 朱义用推车帮胖婶把她买下来的大白菜送回了家,路上碰到了刚忙完农活的温婶。温婶哪里知道事情原委,跟他们打完招呼后问道:“怎么买这么多白菜啊?” “这不孩子想吃了吗?多买一些回家囤着。”胖婶咬着牙回道。 她总不能实话实说,说自家混账砸了别人家的菜地,她被迫把砸坏的菜全给买了吧?为了脸面,咬碎了牙齿胖婶也只能把实话往肚里咽。 “多囤点也好,白菜这东西能放得住。”温婶不知道胖婶为什么对白菜这么情有独钟,客气地回了一句。 就算能放得住也吃不完啊。 家里总共她和张大宝两人,哪怕天天吃顿顿吃,也没办法在白菜变质前全部吃完。胖婶心里一合计,买都买了,与其放到编制,不如做个好人,给白桦的小饭桌送过去些。她的姑娘还在白家养伤呢,刚好顺道过去看看白桦的小饭桌到底怎么样。 思及此,胖婶刚一到家,便抱了几颗大白菜要去白家。 “娘——娘——” 张大宝在胖婶的背后呼唤她,提醒娘亲自己还被捆着呢。 麻绳本就粗糙,朱义捆他时又下了狠手,如今他不仅浑身被勒得生疼,还因为碰撞起了不少淤青。若是不及时处理,怕是第二天起床都费劲。 可胖婶哪里肯管他,这混小子不仅害他在外人面前丢了脸,还让他们家几个月的收入全打了水漂。就该让他多疼一会,长长记性。 于是胖婶狠了狠心,说道:“老实待着吧,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张大宝一听,娘亲非但不愿给他松绑,甚至一会还要再发落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被捆在冰冷的地面上冻得瑟瑟发抖。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张大宝抱怨道。 事到如今,张大宝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有点“点背”,刚砸完庄稼就被正主碰到,怪只怪自己运气不好。 胖婶来到白家,被白桦请进了门。 白桦接过了胖婶手里的白菜:“谢谢胖婶,给我带这么新鲜的白菜。” “刚刚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模样不好看了,不影响吧?”胖婶指着被砸坏的部分,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白桦看着根部还带着泥土的新鲜白菜,哪里会介意白菜外表的那点磕碰。对于厨师来说,食材的新鲜程度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食材的外表,则并不会影响食物的美味。 “不碍事。”白桦热情地邀请道:“您先坐,一会就开饭了,您要是有时间可以跟着一块吃点。” 胖婶正有此意,便也坐下了。 白家院子里,几个小团子正在玩跳皮筋。他们将皮筋绑在两棵树的树干之间,这样就不需要人来撑着皮筋,所有人都能够体验跳皮筋的快乐。 胖婶见状,心里愈发郁闷,怎么就自家孩子这么不省心,回家一定要好好教训张大宝一顿。 白桦来到厨房准备做饭,今天的食材除了刚刚胖婶送来的新鲜白菜以外,还有早上李婶送来的鲜豆腐。 白桦想了一下,前几天小团子们吃多了荤腥,这几天也该吃点素菜刮刮油了,不如主菜就做道白菜炖豆腐,将两道食材的新鲜都完美的发挥出来。 白桦将白菜和豆腐清洗干净,白菜切段,豆腐切块,用葱姜末将白菜炒香,放入豆腐后加入少许盐来调味。在炖煮过程中,鲜嫩的豆腐吸饱了汤汁,白菜也逐渐煮得软烂,翠绿的白菜与雪白的豆腐出现在同一道菜里,令人垂涎欲滴。 白桦用餐盘给胖婶也打了一份饭,盛了一份白菜炖豆腐。 胖婶原本见到菜色是白菜炖豆腐时,还觉得有些普通。温婶李婶对于白家小饭桌的夸赞,属实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她拿起筷子,只打算象征性地吃一口便作罢。 谁曾想,这一吃才知道,眼前这菜色看着简单,口感却十分惊艳。豆腐的嫩,白菜的脆,调料只用来提鲜而不掩盖食材的本味,每一点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当真是把新鲜食材发挥到了极致。 胖婶这筷子拿起来了便放不下去,就着这道菜炫完了一整碗米饭。 “难怪我家那俩孩子这么馋你这小饭桌呢。”胖婶总结道,看来把张迎春送到白家来养伤,果真是一个明确的决定。 胖婶回家时看到还被捆在地上的张大宝,刚刚享受过的美食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张大宝看到胖婶阴着脸,正准备把编好的一通理由一口气说出来,没想到胖婶一开口,问的却是另一件事。 “说说吧,你妹妹受伤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16、酸辣大白菜 张大宝吞吞吐吐了一阵子,终究还是讲出了实话。 先是欺负亲妹妹,后是砸别人庄稼,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人气不打一处来。胖婶气得立刻抄起了趁手的家伙什,就要对着张大宝来上几下。 张大宝此刻全身捆着麻绳,浑身都是淤青和擦伤,他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把自己尽可能地缩到角落里,脸上的表情全是害怕和恐惧。 猪鬓刷子重重地落在张大宝的身上,坚硬的猪鬓插进肉里,留出血来,胖婶也没有心疼,直直打了好几下才罢休。 胖婶这才给张大宝松了捆他的麻绳,刚要再教训两句,张大宝却像突然满血复活一般冲出了门外,很快便跑没了影。 胖婶累了一天,也懒得再追了,便也由着他跑了。 另一边,送走胖婶以后,白桦盯着胖婶刚送过来的那些大白菜,陷入了沉思。 之前她为了照顾老农朱伯的生意,本就在集市上买了不少大白菜,如今胖婶又送过来一些,家里的大白菜都快要堆成一座小山了。他们就是顿顿都吃大白菜,也要吃上好些时日才能吃完。 更何况,在没有电冰箱的古代,蔬菜的保鲜时间有限,即便他们吃不腻,大白菜也没有办法储存很久。 如何处理这些吃不完的大白菜呢? 最好的办法,便是通过腌制来延长食品的保质期。白桦看了一眼灶台,桌上油盐酱醋样样都有,唯独少了一样东西——辣椒。 胤朝没有辣椒这种食材,倒是有一样食材可以取代辣椒,那便是茱萸。茱萸的果实口感辛辣,味似辣椒,捣碎成汁,便是辣椒油的平替。【注1】 白桦想起之前在野山上见过的茱萸树,如今已经到了挂果的季节,树上早就结满了红彤彤的茱萸果实。茱萸的果实形似枸杞,色泽却更加鲜艳诱人,光是看着就令人口齿生津。 白桦去山上采了一些茱萸果实,将它们捣碎成汁,做成辣酱。 再把吃不完的大白菜挨个洗净,从中间横竖切成四瓣,在每一片菜叶上都抹上盐巴,放入缸中密封。腌至入味后取出白菜,用辣酱和白糖均匀地涂抹在白菜的表面,密封发酵一日,便是一道下饭神菜——辣白菜。 腌好取出后白桦自己尝了一口,大白菜的每一片菜叶上都裹满了红润的辣酱,嚼起来菜帮清脆,菜叶入味,甜中带着辣,辣中带着香。 白桦在心里叹气,要不是食材限制了发挥,就这甜辣口,卤鸭货简直一绝。 不过,没有鸭货也没关系,辣白菜生吃是道小菜,炒菜吃又是不一样的风味。 白桦将辣白菜下锅加醋炒至烹香,便是一道酸辣大白菜。多了一层酸的口感,与原有的口感巧妙融合,使大白菜的美味加深了层次。 辣白菜腌得多,白桦便送一些去熟识的乡邻家里,给他们的饭桌上增添一道菜色。 白桦送到朱伯家时,只听他二人正在议事。 “义父,你那日为何轻易绕过那砸菜的无耻小儿。”朱义的声音响起:“儿现在想起此事,依然心有不甘。” 朱伯放下手中的旱烟,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没必要在村中树敌。若我以后不在了,他们对我的仇怨可都是要报复在你身上的。” “义父,你不要讲这种话。”朱义红了眼眶。 他自是知道朱伯捡他回来这些年愈发地委屈求全,从来不与村人交恶,即便起了争执也总是第一个退让。朱伯是想要给他留条生路,让他以后能独立地在村子里活下去。 毕竟,朱义的出身并不算光彩,在老一辈人之中也并不算秘密。 朱义便是当年那铁匠强.奸王寡妇后所生下的孩子,婆婆不义,未能查明真相,便将那王寡妇的尸首喂了野狗,又将那年幼的稚子逐出家门。 那年的大雪格外地难熬,朱义挨家挨户地敲门,换来的却只有乡邻们紧锁的大门。并非乡人冷漠,只是那时刚收完秋税,谁家的粮仓都见了底,没办法多这一双碗筷。 皑皑大雪落在身上,他的衣服缀满补丁,那日朱义被逐出家门时,他叫了好多年的“家人”都不曾舍他一件新衣。 “家里粮食不够,添不了第二双筷子。”当年朱义敲响朱伯家的房门时,朱伯也是这么说。 敲门的手指早已被外面的风雪冻裂了口子,朱义的心也早已在一次次地拒绝之中麻木。他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将敲门、磕头的动作一遍遍无意义地重复。 听了这话,朱义自知又是无功而返,回头的时候却被朱伯叫住,听到他说完了后半句话。 “家里的粮食不够,添不了第二双筷子。此后,你便与我共用一双吧。”朱伯说完这话,没有像其他人家一样紧闭屋门,这意味着朱家的大门,永远地向他敞开了。 朱义的眼睛忽然明亮,他踉跄着进入屋中,进入了他未来的家里。 朱伯早年无妻无子,年纪大了以后却动了这恻隐之心。为了养活这个孩子,朱伯不得已一把骨头还要辛勤耕种,为此落下了一身的病根,才终于把朱义养到足够自立的年纪。 朱义感念朱伯的恩情,主动舍弃旧姓,改姓为朱,又给自己取名为“义”,时刻告诫自己要孝顺义父。他在外按辈分唤朱伯一声“阿爷”,在家里却一口义父叫了朱伯这么多年。 想到义父过往的恩情,朱义的泪湿了眼眶。 “身为男儿家,不许学那小姑娘行径,把眼泪擦了。”朱伯板起脸来训他:“况且这隔墙有耳,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叫我义父。” 白·听完全程·桦:你点我呢? 白桦敲响了朱家的屋门,她不想做那偷听的小人,既然不小心听到了,便要当面赔个不是。 听到敲门声响起,朱义有一瞬间的慌乱,却还是起身给白桦开了门。 白桦欠身,对着屋内的二人一拜:“今日家里的小菜做多了些,原想着给乡里乡亲们送上一些,没成想却无意之中听到了你们的家事。我并非那口无遮拦之人,今后也会将此事守口如瓶。” 这是白桦的保证。 她对八卦不感兴趣,更没有背后嚼人舌根的习惯,所以她的承诺,她完全做得到。 朱义到底是年纪小,被人撞破身世颇有些尴尬,他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老道的朱伯替他开口解了围:“来了便进来吧,有什么事进家里来说。” 朱义这才反应过来,哪有让客人站在门口的道理,连忙让开身位,让白桦进了门。 白桦当真如自己所言,一字没提方才所听闻之事,只是将做好的辣白菜用瓷碟分装盛好,放了一碟在他们吃饭的桌上。 二人原本正在吃饭,桌上已有一碟水煮白菜和几个发面馒头。朱伯和朱义都不是擅长烹饪之人,又是要天天下地卖苦力气,在吃食上不甚讲究。每日所食不过是白水煮菜,顶多就是再去酱菜铺子里买点菜下饭吃。 如今桌上放着辣白菜和水煮菜,前者麻辣鲜香,后者寡淡无味,两厢一对比,高下立显。 就连朱义也暂时忘却了身世被人撞破的苦恼,夹了一筷子辣白菜送入口中。 入口先是香辣,尾调却是回甜,不仅是白菜叶,就连白菜帮都被腌制入味,足以见这腌菜之人的水平之高。 就连朱伯尝了一口都夸赞道:“要是白家姑娘早生几年,老宋家的酱菜铺子估计就开不起来咯。” “酱菜铺子?”白桦一脸疑惑,她倒是从未听闻白毛村里还有卖酱菜的。 “这几年大家的钱都被朝廷收走了,村子里的酱菜生意自然做不起来了,早几年的时候,他们两个的酱菜铺子也是开得有声有色呢。”朱伯的眼神慢慢望向远方,像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 在三人看不到的地方,张大宝正缩在窗户的边缘扒着偷听。张大宝的个子矮,如今藏在角落里没人看得到他。 张大宝对“朱义到底是谁的儿子”这种话题并不感兴趣,张大宝之所以跟踪了白桦一路,是想要抓住报复白桦的证据。 凭什么这个女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害”她,他必须要让她付出代价。 若不是从她这里受了气,他又哪里会去砸别人的菜地解闷呢,所以他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与她脱不了干系。这个女人,就是万恶之源,一切都怪她! 张大宝急需给自己的仇恨转嫁一个实体,才能纾解他这些日子里的郁闷,白桦便是那个被张大宝选中的打击报复之人。 张大宝透过门窗的缝隙,看到了一盘色泽诱人的饭菜。距离离得远,他并不能看清那道菜究竟是什么,但是却能闻到饭菜的香气透过窗户飘出来。 想到之前他去白家“蹭饭”时,也是看到了白桦所烹饪的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 可是从前,他并没有听闻白家姑娘十分擅长厨艺啊。白家祖上三代,也并无厨子,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一身的厨艺又是跟谁学会的呢? 张大宝皱起了眉,怎么也想不明白。 17、酸辣土豆粉 夜色已深,宋氏兄弟二人正在夜市收摊。 看着与来时相比,几乎一点没少的酱菜,弟弟宋璋一个劲地摇头叹气。他的脸上有一道横穿整张脸的丑陋伤疤,让他的脸看起来格外的狰狞可怖。 哥哥宋徽安慰他道:“过几日咱们换个地方卖,说不定生意就好起来了。” 只见宋徽的一只衣袖下面空空荡荡,艰难地用另一只手臂摆弄着活计。宋璋看不下去,主动帮哥哥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好了。 “要我说,就是城里人穷讲究,看不上咱乡下人做的东西。”宋璋一边收拾,一边吐槽。 这坊见夜市所卖之物,大多做工精细、包装精美,他们做的酱菜虽然自认口感不错,但到底是乡野之物,看起来又不甚美观,入不了城里人的眼。 因此他们在此地摆摊数日,生意不过寥寥。 他们早年上过战场,一个毁了容貌,一个断了胳膊,家中又没有田地可以耕种,便在村头支起摊子卖些自制酱菜,依仗着乡亲们的支持,他们的生意还算不错。 直到连年征战掏空了村民们的口袋,让他们的生意大不如前,只能把摊子开到城里来碰碰运气,却也效果欠佳。 他们在此摆摊数日,收入几乎入不敷出。 “等咱回家琢磨下卖点别的吧。”宋璋提议:“实在不行,咱们也学隔壁摊子那王小二,学些嘴皮子功夫,生意也能好些。” “可那不是骗人吗?”宋徽摇头。 要说这王小二啊,嘴皮子是真溜。他不知道从哪里进了一批黄苹果,硬把它们吹嘘成了“黄金果”,说这黄金果有极大的药用价值,吸引来了无数食客。 没等食客们反应过来上当受骗,这王小二早就改头换面,又去别地摆摊算命看风水去了。 回想起王小二之前的种种行为,宋徽义正严词地拒绝:“咱们宋家向来是本分人家,即便赚不到钱,也不能学那骗人的行径。” 宋璋无奈,他这哥哥向来老实古板,几乎与他商人的身份格格不入。即便酱菜卖不出去,宋徽也坚持把陈了的酱菜倒掉做新的,从不以次充好。可这酱菜本就卖不出去,又总要做新的增加成本,无疑让他们的生意一天比一天难做。 两人回到家时,却见一女子早已等在了门口。 “家里的辣白菜做多了,特意给两位叔伯送过来些。”白桦见到宋氏兄弟的容貌,心里一惊,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宋家清贫,很少与同村之人走动,一时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宋徽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白家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也尝尝我们自家腌制的酱菜吧。” 白桦不好推拒,便夹了一筷子。 宋家的酱菜是用荠菜腌的,酱香,微甜口,老少皆宜,拿来下饭再合适不过。若不是连年征战掏空了穷苦百姓的口袋,平日里当是不愁销量的。 一旁的宋璋也尝了尝白桦送来的辣白菜。 宋璋只是吃了一口,便一脸惊喜地问道:“白家姑娘好手艺,连白菜都能做得不同凡响。只是不知,这白菜的辛辣之味从何而来?” “休得无礼。”宋徽制止道:“怎么能去问人家的配方。” 宋家卖腌菜这么些年,自是知道厨子的独门秘方,轻易是不外传的。 没成想,白桦却是个爽朗性子,对菜谱也没有藏着掖着,坦然道:“这辛辣的口感不难做出来,不过是从野山上采些茱萸果实,捣碎过滤后取汁留用,便是这辛辣之味的来源。” 宋徽一脸震惊:“白家姑娘如此倾囊相授,就不怕我们偷师学了去?” “无妨。”白桦笑道:“菜谱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若是感兴趣,你们也可以做些辣白菜带到城里去卖。” 腌菜不过寻常之物,但若是这带了辛辣之味、颜色红润诱人的腌菜,吃过的人怕是少之又少,肯定比普通腌菜好卖许多。 闻言,宋徽拱手道:“若是此方有用,我们宋家愿拿出利润的五成分与白家,当做谢礼。” 这辣白菜不过是现代的寻常小菜,若是一个配方就收人家五成利润,白桦实在良心难安,推拒道:“一成即可。” 宋徽却一再坚持,两人商议片刻,最终定下了二八分成,白家拿二,宋家拿八。 白桦来到宋家,本就有着共商的谋划。 她从朱伯口中得知宋家酱菜铺子经营不善一事,便想到了这个主意。由她出配方,朱家出劳力,既能改善酱菜铺子的生意,又能让白家多一份收入,算是双赢。 小饭桌的存在虽然解决了白家的吃饭问题,但白家没有耕田的劳动力,若是家中一直没有进账,明年的秋征怕是要被官差为难。 为了长远考虑,白桦要为白家攒下一些钱来,以备不时之需,这笔钱只靠卖鸡蛋、纳鞋底的收入是远远不够的。 方才的辣白菜秘方,不过是白桦抛出去的一个饵,她想借此验一下宋家的为人如何,是否如朱伯所言老实可靠。若是宋家对配方感兴趣,白桦便提出共商分账一事,双方再做商议,若是宋家将配方独吞,她又没有说配方的具体比例,他们也很难模仿出来。 只是白桦没有想到,宋徽竟主动提出分她五成利润,足以见其人品厚道。白桦并非那黑心商人,主动把分账压到了两成,为的是以后能够长期合作。 双方立下字据以后,白桦便把辣白菜的具体配方详尽告知。 白桦正要亲自演示一遍如何才能把白菜腌透入味,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响,一个温润的男声响了起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白桦见是楚慕,随口问道:“孩子们都睡了?” 一旁的宋徽宋璋一脸疑惑,白家姑娘还没到婚配的年纪,这怎么连孩子都有了?还一副老夫老妻的模样? 看到宋氏兄弟二人一脸吃瓜的表情,白桦慌忙解释道:“这位是林小,借住在我们家,我方才口中的孩子是我的弟妹。” 宋璋端详着林小的容貌,他总觉得这人长得像一个人,但是一时没想起来。 白桦又对楚慕道:“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我把这缸白菜腌下便回去了。” 与人做配方交易,哪有不亲自示范的道理,白桦定是要确保宋氏兄弟学会了配方的做法,未来才能够依靠配方坐享其成。 楚慕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抱胸盯着白桦。 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总是不由自主地关心白桦的一举一动。 那日铁匠公开判决,他特意赶去县衙一趟,站在门口替她撑腰,为白桦和那位被欺辱的寡妇换来公平公道。 今日白桦深夜未归,他的手脚就跟不听使唤一样,一路找到了宋家这里,就为了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 对楚慕来说,眼前的女子无疑是特别的。 她虽不施粉黛,却形貌昳丽,一颦一簇皆是风情。她虽身材娇小,却撑起了整个白家,无偿帮扶着同村的稚童。 可将军不能动情,动情即是地狱。他注定戎马一生,不能拥有软肋。 楚慕将心底的杂念甩出了脑海,淡道:“姑娘若是还有事,林某便先回去了。” “哎,好。”白桦头也不抬地应了,想了一下又道:“等会——” 楚慕回头,眼神里带着不自知的期待。 “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把我做好的土豆粉找个东西盖起来,夜里蚊虫多,盖上保险一些。”白桦说完,葱白的手指又开始了忙碌。 “知道了。”楚慕的声音瓮声瓮气。 宋氏兄弟本就有腌菜经验,白桦告知配方以后,上手学得很快,三人利索地腌上了一缸辣白菜,只等着腌制完成后带到坊间夜市上去卖。 白桦告别了宋氏兄弟,回家时却看到她嘱咐的土豆粉并没有被盖住,大咧咧敞开放在那里。万幸没有被蚊虫糟蹋,不然明天要做的酸辣土豆粉可就要泡汤了。 白桦见楚慕那屋门窗紧闭,只以为他是忙忘了,也没有责怪,料理好了之后便也去睡了。 只是躺在榻上的时候白桦才想起来,要说白团白灵担心自己这个长姐,出来找自己还说得通,可她与楚慕非亲非故,他出门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 想不明白的事情白桦也懒得再想,腌菜是力气活,劳累了一晚上的白桦本就全身酸软,没过多久便睡熟了。 第二日一早,白桦便把昨天备好的土豆粉和茱萸辣酱拿出来,开始做朝食。 土豆粉中淀粉含量较高,不宜熟透,因此煮土豆粉时的火候和时间都有讲究。若是煮得时间久了,这土豆粉便过于软烂、失了筋道,若是煮得时间不够,又难免外软内硬、吃着夹生。 白桦厨艺老道,能把握住最佳的时间和火候,把土豆粉煮得q弹软糯、筋道弹牙。 酸辣土豆粉的灵魂在于汤料,白桦向煮好的土豆粉里加上用茱萸辣酱和米醋配好的汤料,又佐以白菜、香葱提色增香,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土豆粉便大功告成。 李响刚被李婶送过来便赶忙拿了餐盘打饭,今日他来得早,较温家的二位抢占了先机,心里洋洋得意。 只见他给自己打了一碗酸辣土豆粉,又夹了一筷子辣白菜放在餐盘一格。他来小饭桌晚,错过了白桦做的那道花甲土豆粉。因此,对于李响来说,土豆粉还是第一次吃。 李响嗦了一口粉,嫩滑的土豆粉不需要用力便被他吸入了口中。 滚烫的土豆粉吸饱了酸辣的汤汁,入口先是茱萸的辣,后是米醋的酸,酸与辣的神仙搭配,让李响从舌根到头皮爽到发麻。 如果觉得口腻,再夹一筷子旁边的辣白菜。虽同是辣味,味道却各有千秋。辣白菜入口是辣,回味是甜,口感清脆有嚼劲,用来下饭再合适不过。 李响这边都要打第二碗土豆粉的时候,起晚的白团白灵这才姗姗来迟,他们两个指着李响一脸愤怒地指责:“好你个李响,吃饭都不叫我们。” “好东西当然是先到先得咯。”李响得意地吐了吐舌头。 这边三个小团子斗得不可开交,白桦却发现往日吃饭一直很积极的楚慕还没有来,她敲了敲楚慕的房门,见无人应答便推开了门。 “准备吃饭了——” 一看到屋内的场景,白桦慌忙别开了脸。 18、红油钵钵鸡 楚慕没想到白桦会突然进来。 楚慕方才在给自己换药,他的伤口在肩胛骨,不得已要把衣裳解开,露出大半白皙的皮肤和训练有素的肌肉。 “饭做好了,一会……” 白桦本想要提醒楚慕饭菜快要凉了,却在看清屋内情形的那一刻,自己的脸不争气地红了起来,就连声音都弱了下去。 “算了,你爱吃不吃吧。” 白桦撂下这句话后,仓皇地跑开了。 之前刚从河边捡到这人的时候,他一身血肉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他的容貌。如今他这身体恢复了大半,这才知道捡来的美男子原来内有乾坤。 “我是个厨子,我只对做饭感兴趣。” 白桦在心里默念了三遍静心经,这才清空了内心的杂念。 楚慕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不由得被白桦的可爱反应给逗笑,向来紧绷的眉头也难得舒展开了。 入夜,今日的坊间夜市格外的热闹。 城内百姓聚在一家连牌匾都没有的酱菜摊子面前,好奇地打量着缸子里那红润诱人之物,只见这缸上贴着三个大字:辣白菜。 他们便是被这辣白菜的辛辣香气给吸引过来的。 这寻常腌菜谁没吃过,城内百姓早就不足为奇。可眼前这腌菜不仅看起来红润诱人,闻起来更是麻辣鲜香,令人口齿生津,对它的味道充满了好奇。 “来来来,大家伙儿谁要是对它感兴趣,可以先试吃尝尝。先尝后买,童叟无欺。” 宋璋见围观的人虽多,大多数人却只抱着看看热闹的想法,并没有准备购买的打算,于是主动打破了僵局。 只见宋璋指了指旁边的试吃品,说道:“这边有我们事先卷好的杂粮煎饼,里面夹了这辣白菜。大家伙儿不论是感兴趣的,还是单纯好奇的,都可以拿一个尝尝味道,不买也没关系。” 一听可以免费品尝,一个胆大的食客便行动了起来。 只见他伸手拿了一个卷好的杂粮煎饼,一口咬了下去。 入口先是煎饼的酥脆,后是辣白菜的甜辣,煎饼中和了辣白菜的辣味,却将辣白菜适口和下饭的优势突出出来。 食客三两口就把一个杂粮煎饼吞吃入腹,高呼一声:“妙哉!” 有了他的积极反馈,周围食客也不再矜持,他们就近拿起了试吃品,打算亲自尝尝这辣白菜究竟是何味道。 不一会,宋氏兄弟预先准备好的杂粮煎饼夹辣白菜就被消耗殆尽。 有的食客占了便宜后就找借口离开了,但大多数食客还是更愿意买点带给家人尝尝这从前没吃过的新奇味道。 一时间,宋氏兄弟的辣白菜就卖出去了不少。 有那手慢没抢到试吃的食客,一脸不甘心地问宋徽道:“敢问店家,这试吃品可还有余?” “今日没有了,兄台若是感兴趣,可明日再来。我们常年在此处摆摊,每日都会供应试吃品,让大家免费品尝。” 宋徽照着白桦教的说辞回道。 原来,不论是这试吃的套路,还是限时限量的供应方式,都是白桦替他们想出来的。 要知道这辣白菜虽然下饭适口,但到底是腌菜,吃多了还是容易腻的,要想把他们更好的卖出去,便要取长补短,掩盖弊端的同时,突出它的优势。 白桦提议让宋氏兄弟二人每日去夜市前做一些杂粮煎饼,用煎饼卷好了辣白菜,让食客们免费试吃,最能体验到二者互补的美味。 同时,每日的限量供应,也极大程度上防备了白嫖蹭饭之人,把每日试吃的成本控制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宋氏兄弟今日收摊之时,看到出门前带来的一缸辣白菜几乎要见了底,心里别提有多美了。从前他们卖酱菜时可是卖多少剩多少,如今生意终于有了起色,日子也终于有了盼头。 可好日子过了没几天,他们就发现隔壁那最擅长坑蒙拐骗的王小二也学他们支起摊子卖起了辣白菜,又做出来了什么香辣芥菜、酸辣豆角等物。虽然口味上没有抄到精髓,却也模仿得有几分相似。 王小二为了抢生意,故意将酱菜的价格压得很低,不过三五天就抢光了宋氏兄弟的生意。于是,宋氏兄弟的酱菜铺子又恢复成了从前的冷清模样。 宋璋是个急性子,当即跑去与王小二说理。 “去去去,别打扰爷做生意,你们自己没本事,跑我这里来撒什么泼?”王小二头也不抬地挖苦道:“再说了,这茱萸、白菜不过是寻常之物,凭什么加在一起,就算是你的独创了?” 宋璋几乎要被王小二的这套强盗逻辑给气晕,当即便要撸起袖子来揍他。 王小二立刻向着坊间那人多的地方嚷道:“救命啊,打人啦,宋家酱菜铺子要派人打我啊!” 宋璋吃了脸上有疤的亏,又正对着王小二伸拳头,一副马上要揍人的架势。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远远地看过去,倒真像是这宋璋故意为难王小二。 “哎,我说这位郎君,你怎么能打人呢?” “就是说啊,你们都是一条街上做生意的,即便是有点小摩擦,也不至于如此啊。” “前几日内人对这铺子的辣白菜甚是喜爱,我本打算再买一二,今日见这情境,罢了罢了。” 王小二见围观百姓全都偏向了自己这边,心里的自得满得都快要溢出来,面上却是不显,只一味地哭惨。 “王某从小便无父无母,幸而大家容得下我,才让我在这坊间有一席容身之地。” 王小二对着围观百姓行了一礼。 又道:“我见这宋大哥把这乡野之物卖到了天价,心中不忿,不忍心大家上当受骗,便也买了食材来做,又以近乎成本价的价格卖出。不过是赚个辛苦钱罢了,宋大哥却觉得我抢了他的生意容不下我,刚刚甚至光天化日之下,便要伸出手来打我呢!” “确实,我刚刚也看见了。” “什么人啊这是!” “以后再也不买他家酱菜了!” 宋璋还要再辩,他王小二每日捡拾那集市卖剩下的烂菜烂叶来腌菜,成本何其低廉,市价几乎与利润齐平。而他们用的是朱伯家现采现摘的白菜来腌,虽然市价高了些,但利润其实还不如那王小二的一半。 王小二这一盆污水扣下来,浇得宋家何其冤枉。 眼见事情闹大,为了以后的生意着想,宋徽知道此时此刻,哪怕是天大的委屈也只能往肚里咽。身为大哥,他必须要替弟弟低头,宋徽一个人给所有围观百姓赔礼,嘴皮都要说烂了,才勉强将此事掀了过去。 “哥,今日我冲动了。” 二人回到家后,宋璋想起宋徽因自己的莽撞而谦卑道歉的模样,心里更加自责。 宋璋对他这唯一的弟弟疼爱有加,也不舍得发难,宽慰道:“无妨,以后说话做事小心些便是,莫要让那奸邪之人钻了空子。” “什么奸邪之人啊?”白桦进屋时,正听到二人这番对话。 如今三人算是合伙做生意,生意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有瞒着白桦的道理,宋氏兄弟便把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 白桦却没有多么震惊的样子。毕竟她是从现代穿过来的,这现代的恶意竞争,比古代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下更要紧的事,是要想到问题的解决办法,而不是陷入情绪的泥沼,从中无法自拔。 既然之前的辣白菜已经有了强势的竞争者,跟他去打价格战显然并不是明智的举措。对方是那种没有下限的人,为了低价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而他们却要保证品质、守住口碑,显然不是他的竞争对手。 如此便只有另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舍弃辣白菜,再做别的生意。 看着生意刚刚好转就被打入谷底的宋氏兄弟,白桦不知道应该如何宽慰,便只有潜心钻研菜谱。毕竟只有拿出优秀且无法取代的菜式,才能真正让宋氏兄弟重新振作起来。 这些天,白桦挨个尝试制作现代夜市的常见小吃,但它们不是工序复杂难以复刻,就是身在古代缺乏食材。既要美味新奇有创意,又要提防同行模仿可复制性低。 终于在某一日,白桦看到了被自己闲置已久的茱萸辣酱,突然来了灵感。 她可以做红油钵钵鸡啊!红油钵钵鸡技术含量高、可复制性低,同时成本低廉,同行也没有多少恶意压价的空间。 白桦执行力极高,心里一有了主意,便立即行动起来。 白桦用前阵子卖辣白菜获得的分成,去集市上买了些翅尖、鸡胗、鸡脚等鸡杂,又买了几副鸡骨架用来煲汤。 红油钵钵鸡的汤底很有讲究,既要有鸡汤的鲜,又要有红油的辣,如此鲜辣够味,才能将水煮菜涮出麻辣鲜香的滋味。 白桦特意研究了冷吃和热吃两种不同的调料配比,满足不同食客的不同口味。 冷吃时,蔬菜要煮得爽脆,鸡杂要煮得鲜嫩,捞出后放凉穿串,再在红油里涮过一遭,此时的串串吸饱了鸡汤的鲜香,又沾上了辣油的爽劲,还保留着几分食材本身的脆嫩。 热吃时,蔬菜要煮得软烂,鸡杂要煮得熟透,捞出后立即穿串,再在红油里涮过一遭,此时的串串尚有锅气和余温,热气与鲜辣在口齿之间交融,一口热辣爽得人头皮发麻。 白桦为了犒劳辛苦了一天的小穿串工们,做好的第一份钵钵鸡没有直接送去给宋家,而是让小团子们先尝尝鲜。 看到小团子们吃得一脸餍足的神情,白桦知道这件事情基本算是有了谱,一连操劳了多日的白桦终于放下心来,决定明天就把方子给宋家送过去。 另一边,装乖了好几日的张大宝终于不再隐忍,试探着向娘亲问出那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 “娘,你说这白家姑娘,从前是个怎样的人啊?” 19、麻辣水煮鱼 “白家姑娘?”胖婶正在剁猪肉,头也没抬:“哦,你说白桦啊。她小时候老跟她弟弟打架,有一次还把她弟弟欺负哭了,她弟弟满村子乱跑,差点把温婶地里的秧苗给踩坏了。” 在胖婶的记忆里,小时候的白桦性格暴躁、爱欺负人,和如今做事沉稳、打理小饭桌井井有条的白桦,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胖婶忍不住感慨:“你看人家白桦多懂事,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出息。你啊,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呢?” 胖婶边说边点了点张大宝的脑门。莫名其妙被与别人家的孩子作比较的张大宝撇了撇嘴,体会到了搬石砸脚的痛苦。 另一边,“别人家的孩子”白桦正在和小团子们一起挖蚯蚓。 昨日刚下过雨,路边到处都是从土壤里冒出头的小蚯蚓。 蚯蚓是靠皮肤呼吸的生物,雨后潮湿的土壤堵塞了它们的气孔,所以它们会在雨后自发地钻出土壤呼吸,此时也就是抓蚯蚓的最佳时机了。 一大早,白桦就带着小团子们提着木桶和铲子,到路边来挖蚯蚓。 只见那土壤中零散分布着蚯蚓挖出来的小孔,顺着小孔往下深挖,只要速度够快,这条倒霉的小蚯蚓就是囊中之物。挖蚯蚓不需要多么高超的技术,只需要眼疾手快就够了,正适合这帮活力无限的小团子。 “哇,我刚刚都感觉我的铲子碰到它了,结果让它给跑了!” “你看,我抓了条这么长的!” “你这算什么,有本事比一比,我这条绝对比你长!” 看着小团子们与身形灵活的小蚯蚓斗智斗勇,还拿挖出来的蚯蚓比大小,没一会就挖了小半桶的蚯蚓。 数了数数目差不多够了,白桦便叫了停:“好了,饵料差不多够了,我们去钓鱼吧。” 白团、温良、李响三个小男孩玩得正上头,哪里肯依。 白桦深知孩童的逆反心理,也没有强迫他们,而是慢悠悠地说道:“那你们就在这玩吧,温玉、白灵,走,咱们钓鱼去!” 眼看她们三个真的走远了,温良率先打起了退堂鼓:“钓鱼,好像也挺好玩的……” “就是,老在这挖蚯蚓也没意思,要不咱们去钓鱼吧?”白团抖了抖铲子上的土,干脆站了起来。 李响是个反应快的,他们两个还在犹豫的时候,就已经跟了上去,追上了白桦她们。白桦见他们三个跟上来了,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 六人一起来到了野河附近,把挖来的蚯蚓作为鱼饵绑在鱼竿上,坐在河边开始钓鱼。 钓鱼需要平心静气,一个小动作就可能把将要上钩的鱼儿给吓跑。 小团子们耐性有限,等得无聊就把鱼竿甩起来看看,又或是鱼儿刚一咬钩就着急收杆,最后鱼都吓跑了,饵却吃没了,一直没有钓上鱼来。 白桦倒是钓上来两条鱼,不过都是小鱼苗,还不够他们六个人塞牙缝呢,干脆把它们放生掉积些功德。 最终还是白团再次施展徒手捕鱼神功,捕上来一条肥硕的草鱼,才没让他们今天白跑一趟。 白桦掂了掂桶里的草鱼,分量很足。虽然忙活了一天只收获了一条鱼,但草鱼本就是肉质肥美的鱼类,加上这条草鱼分量足够,完全可以一鱼两吃。 构思好了菜谱以后,白桦一到家就进了厨房。 白桦将鱼头剁下,将鱼肉去骨,再把鱼肉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片成鱼片,她的手法老道,片出来的鱼片薄如蝉翼,阳光下白嫩透明。 锅烧热后,白桦加入调料炒香,下入片好的鱼片,放入鱼头、鱼骨一同炖煮至沸腾,再将烫好的鱼片尽数捞出备用。另起一锅,将花椒混合茱萸翻炒入味,倒入鱼片之中。 在倒入辣油的那一刻,雪白的鱼片混合着辣椒的红,香味扑鼻而来,这味道中既有鱼汤的香浓,又有辣椒的厚重。茱萸的辣中混着花椒的麻,将鱼肉的鲜嫩、鱼汤的香醇完美呈现,同时集齐了麻、辣、鲜、香四种口感,实属川菜中的顶流。 趁着鱼汤没凉,白桦又将另一半鱼肉去骨打成鱼泥,简单地调味后,团成一个个白嫩的鱼丸下入鱼骨清汤中,出锅前再向锅中加入少许白菜烫熟,一道白菜鱼丸汤便大功告成。鲜美的鱼丸搭配嫩绿的白菜,既有蔬菜的爽脆,又有鱼肉的嫩滑,颜色交相辉映,口感相得益彰。 自己动手创造的美食,吃起来总是格外的香甜。 小团子们先是挖蚯蚓做饵料,后是河边钓鱼,今天能有这样丰富的一餐,完全是他们共同努力的结果,他们吃起来格外有成就感。 没想到在异世也能体会一把当钓鱼佬的快乐,白桦拿了一个餐盘,打了一份麻辣水煮鱼,又打了一碗白菜鱼丸汤,她打算带去给宋家那两位尝尝,顺便问下合作的最新进展。 对于红油钵钵鸡的实际销售情况,白桦心里其实也很担心。 烹饪鸡汤需要购买鸡杂和鸡骨架,红油辣酱的制作工序又格外复杂,再加上穿串本身耗时耗力,不论成本、工序还是时间,红油钵钵鸡都比之前的辣白菜风险更大,也更容易赔本。 若不是宋氏兄弟被那王小二绝了做酱菜的路,他们怕是也不会答应陪着白桦一起冒险。改卖红油钵钵鸡这件事,他们当时答应得很勉强。 换句话说,如果初次售卖效果不好,她和宋家的合作基本上就要到此为止了。 白桦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宋家门口,却发现往常早就应该收摊回家的宋氏兄弟二人还没回来,他们的屋里还是黑的。 白桦不知道的是,宋氏兄弟刚刚出了一口恶气,哪里舍得早早回家。 原来,宋氏兄弟今天刚一到坊间夜市,就发现前几日还在嚣张的王小二正鼻青脸肿地趴在自己的摊子前,摊子中腌酱菜的缸子都被人砸了个干净。 宋璋强迫自己压抑住心中的窃喜,按住疯狂上扬的嘴角,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向围观群众打听,想看看究竟是谁做了这个替天行道的好人。 一个经常买王小二酱菜的食客朝着王小二的方向狠狠呸了一口。 “他啊,他就不是个东西。”食客一脸气愤:“我也是才知道,他之前拿普通的黄苹果冒充什么黄金果,还骗人家可以代替药用,这不把人的病情耽误了,人家寻仇寻来了,直接把他的摊子给砸了。他自知理亏,也不敢去报官,只能就这么认了。” 另一个食客也凑了过来:“还有,我跟你讲,他那酱菜也有问题。刚刚别人来砸摊子时,竟然从他的摊子底下看到了很多已经发黑、发烂的菜叶,他平时就是拿这种烂菜叶腌菜来卖给食客的,太恶心了。这不,很多买过他菜的人围在这不走,嚷嚷着要他退钱呢。” 宋璋听说王小二的丑事被曝光,心里一阵舒爽。真是恶有恶报,苍天不饶。 对于欺负过自己的人遭了报应,宋璋只是看热闹还觉得不够,他要往这火里加一把助燃的油。他的眼神直视着形容狼狈的王小二,说出来的话却与他毫无关系,只听宋璋吆喝着: “麻辣鲜香的钵钵鸡呦,随便买随便尝,新店开业,全场打折。” 宋璋的吆喝声吸引了王小二摊子前围观群众的注意,有些记性好的食客想起来这是从前被那王小二污蔑过的宋家酱菜。他们曾经被王小二欺骗,还替他帮过腔,几乎毁了宋家的生意,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有个脸皮薄的食客,正打算悄悄离开,却被宋璋喊住:“新品免费试吃,要不要来尝一串?” 他们的红油钵钵鸡沿用了之前的经营方式,先试吃后购买,这样更有利于把食客们没见过的新鲜吃食给卖出去。 食客被喊住,也不好意思再往前走,便取了一串小郡肝当面食用。 这小郡肝入口脆嫩,嚼劲十足,裹上了辣油的鲜麻,在口腔中层层激荡。食客本打算客套两句便离开,吃了这试吃后却改了主意,转而问起了价格。见它价格低廉,口味又独到,干脆买了几串站着品尝。 随着站在宋家钵钵鸡摊前吃串的食客越来越多,围观群众的好奇也被转移了注意,转而去了宋家的摊子前。 王小二先是被仇人砸了店,后是被众人围观,现在就连食客也都被吸引去了宋家铺子,心里别提多窝心了。他恶狠狠地瞪着宋氏兄弟二人,但宋氏兄弟一个忙着给食客涮串,一个忙着结账收钱,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他就像是一个小丑,渐渐地被人们给遗忘,只能一个人默默收拾了残局,狼狈地逃离了现场。 宋氏兄弟收摊之前,见王小二曾经的摊位早已经空空荡荡,心中颇有几分大仇得报的爽感,托他的福,今天竟卖出去了这么多串,算上试吃、原材料、给白桦的分成,还是赚了不少。 两人收摊后给自己也下了一碗钵钵鸡,劳累了一天也懒得穿串,直接放了些素菜和鸡杂在锅里煮熟,放凉后涮上红油蘸着吃。 “真香啊。”宋璋忍不住厨子自夸:“你说,白家姑娘既然有这手艺,干嘛不自己出来摆摊赚钱呢?” 宋徽摇了摇头:“出不来的,白家一家老小不全指望着她那小饭桌生活呢,要不然这么好的生意也不会便宜了我们。” 二人正在闲聊,却见一人凑近,向他们打听:“劳驾两位兄台,敢问这画像中人,你们可曾见过?” 宋徽一看,这画像中的人不是别人,不正是借住白家的那位郎君吗? 20、冰糖炖雪梨 宋徽正要回答,却被宋璋拦住。 只见宋璋给哥哥使了个眼色,开口反问道:“这画像中的人,我们好像见过,但是记不太清了,可还有别的信息提供?” 这是在打听眼前这人的来路。 眼前这人身材魁梧,体型壮硕,手指上还有常年用兵器磨出来的老茧,想来身份不会简单。他们不过是坊间夜市一个卖吃食的小商贩,并不想惹祸上身。 桑祈想了想,将军的真实身份肯定是不能对外透露的,只能含糊道:“他是我兄弟,前阵子受了伤,我们不小心走散了。” 兄弟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受伤是被夷国埋伏受的伤,桑祈并没有说谎,只是省略了一部分的事实。 宋璋仔细打量着桑祈说这话时的神情,见他表情坦然,应当是说了实话,便松口道:“既如此,一会你便随我们来吧,我们吃完饭就带你去找他。” 桑祈便乖乖地等在一边,看着两人吃饭。 宋璋嗜辣,又给自己的钵钵鸡里面加了一勺辣油,抬头时却见眼前这壮汉还在盯着他。宋璋疑惑道:“你很着急吗?要不咱们现在就走?” “不是着急……”桑祈挠了挠头:“我能尝尝你们做的饭吗?” 宋徽宋璋兄弟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语。 白桦不知道宋氏兄弟被桑祈绊住了脚,她在宋家门口久等不来,便提前回了家,打算晚些时候再过去看看。 刚到门口,却听到娘亲的屋里传来一阵隐忍的咳嗽声。 白桦推门进屋时,白母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强撑着笑道:“阿姊这么早就回来了。” “娘,可是身体有何不适?”白桦担忧道。 白母宽慰她道:“无妨,年纪大了,哪个身体没有点毛病的。我就是偶尔咳嗽两声,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话虽如此,白桦却还是不放心。 “娘你稍等,我去厨房给你烧一锅梨汤送过来。”白桦说道:“若是明天咳嗽还不见好,我们就去医馆看看吧。” “哪里用得上去看病……”白母刚要反驳,却被一阵汹涌的咳嗽止住了话头,咳得剧烈。 白桦一边帮娘亲顺着背,一边不容置疑地说道:“都咳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娘你莫要唬我。如今我把做菜方子卖给宋家,他们付一成的利润给我,家里不缺看病的钱,娘你不用担心。” 白桦给娘亲喂进去一杯温水后,转身进了厨房。 昨日宋氏兄弟给她带了几颗坊间夜市上的雪梨,如今雪梨正是应季的季节,颗颗硕大饱满,圆润金黄。新鲜的雪梨汁水充盈,拿来炖汤再合适不过。 白桦将一个个雪梨削皮去核,切成易于入口的小块。在锅中放入适量的糖霜【注1】,煮至糖霜融化后,将切好的雪梨块加入锅中,共同炖煮至雪梨变软,满屋梨香。 出锅之前,白桦自己试了一块雪梨。 雪梨煮得绵软,不怎么需要咀嚼便可以吞入腹中。糖霜的加入中和了雪梨的微酸,让雪梨的口感更加清甜。再喝一口梨汤,梨汤滑而不腻、甘甜可口,又有清凉润肺的功效,最适合咳嗽的人服用。 白桦将冰糖炖雪梨盛好后端给白母,喂给白母前特意放在嘴边吹了吹,让温度不那么烫口。 白母饮下一口梨汤,入口先是清爽,后是回甜,温润的梨汤下肚,滋润了心肺,抚平了咳声。白母咳嗽减缓,嗓子好受了不少。 但白桦还是没有松口,坚持明天要带娘亲去顾竹家的医馆看看情况。毕竟再好喝的梨汤也只能缓解咳嗽的症状,不能代替药用,必须得去医馆找出咳嗽的原因,才能真正治好咳疾。 “我已经好受不少了,不必去医馆了。”白母推拒道:“家里才刚有了赚钱的来路,还是多攒些好,以后多的是用钱的地方。” 求医问药,最重要的是病人的配合。若是病人自身对治病抵触的话,怕也是事倍功半,效果上大打折扣。所以,白桦必须要说服白母,让白母心甘情愿地配合。 “娘,只有你健健康康的,才能等到我爹我哥他们回来呀。”白桦靠在白母的怀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更何况,我们也离不开你呀。” 一番话戳中了白母的心事。 她何尝不想健健康康的,看着她的孩子们长大成人,等着她的丈夫儿子凯旋而归。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她无论如何也要撑住这一口气。 “罢了,那便去吧。” 看到白母终于妥协,白桦高兴得抱住娘亲。娘亲是她在异世重要的亲人,不论明天的诊断结果如何,她都会想尽办法帮娘亲把病给治好。 从娘亲的屋里出来,白桦唤来楚慕去刷碗,让他收拾一下她刚刚做梨汤时用过的锅碗瓢盆。 如今楚慕没了初来时对家务活的抗拒,手上功夫干净利落,餐具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白桦乍一看觉得挺省心,仔细一想却怎么都不对味。 他们这一个做饭一个刷碗的分工模式,怎么这么像现代的夫妻呢? 好在外面的敲门声打断了白桦的思绪,白桦去开门,敲门的正是她之前没等到的宋氏兄弟,他们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 桑祈刚一见到刷碗的楚慕,眼睛里就含上了一泡热泪。 等会……刷碗?他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楚大将军,竟然在给人刷碗?桑祈的眼泪都给吓得憋回去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再三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 楚慕刷完最后一个碗时,目光正好与刚进门的桑祈对上,表情十分坦然。 “这位是?”白桦问道。 宋徽答道:“这位兄台是林小的兄弟,一直在找林小。我们摆摊时碰到了他,便把他顺路带过来了。” 一旁的宋璋表情有些哀怨,毕竟桑祈这饿货三天没吃饭一般炫了他们好多钵钵鸡,让原本准备饱餐一顿的二人只能饿着肚子。 苍天可鉴,他们当时只是跟他客气一下,谁能想到这人吃饭完全不客气啊。 白桦的目光在楚慕和桑祈的脸上扫了一圈,他俩一个粗犷,一个劲瘦,一个黢黑,一个白皙,在容貌上看不出来任何的相似之处。 于是,白桦问道:“那你们两个谁是哥哥啊?” “我。”两人回答得异口同声。 这个回答无疑露出了马脚,一时间,白桦和宋氏兄弟二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他们两个的身上。 21、山楂糖葫芦 论年龄,桑祈比楚慕年长两岁,但论军功,楚慕却高桑祈一头。所以,白桦问谁是兄长这个问题时,两人回答得异口同声。 眼见说漏了嘴,楚慕连忙补充道:“我们两个并非一母同胞,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 如此,倒也说得通。 白桦心里挂念着娘亲的病情,没有深究,只是温声道:“今日天色不早了,你们可以在此处留宿一晚。明日是走是留,都请自便。” 说罢,白桦便与宋氏兄弟二人到里屋清算账目去了。 看到白桦心事重重的样子,楚慕的心里没来由地不舒服,他把桑祈唤来:“你去城里找个郎中——” 桑祈眉峰一凛:“是,将军,属下这就去找郎中!” 桑祈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得没影。楚慕看到已经跑出去很远的桑祈,重重叹气,把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那没说完的半句话是:“不是给我找,你记得找个会治咳疾的。” 楚慕在心里给桑祈记上一笔,等桑祈回来,他一定要帮他治治听话只听半句的毛病。 白桦这边,正在与宋氏兄弟分账。宋氏兄弟的钵钵鸡生意卖得好,哪怕白桦只分账一成,收入也十分可观。白桦前阵子的付出有了回报,心里宽慰了不少,也略微缓解了娘亲生病带来的不安。 白团白灵就没那么好受了。 第二日一早,白团白灵明显情绪低迷,吃饭都没以前那么香了。白桦见状,去荒山上采了一些野山楂,打算用昨天剩下的糖霜做个冰糖葫芦帮他们开胃。 先将现采的野山楂放入盐水中浸泡去除杂质,然后逐个洗净,用刀将山楂的两端削开一个小口,顺着两个小口的方向用筷子捅穿,去除山楂里面的果核。在果核去除干净的同时,保留了山楂的完整美观。 白桦用竹签将山楂串好,每串都是整整齐齐五个山楂。看着一个个红润光滑的小山楂,白桦迫不及待地开始给它们制作糖衣。 在锅中按照2:1的比例加入糖霜和水,这样做出来的糖衣不过于粘牙,却又清脆适口。熬到糖稀金黄,糖色透亮,便是给山楂穿“衣服”的最佳时机。 给糖葫芦蘸糖这一步很考验制作师傅的水平,若是糖衣裹得太厚,一口咬不到山楂,吃来便只有单调的甜味。与之相反,若是糖衣裹得过薄,食客感受不到糖衣的甜蜜,口里便只留下山楂的酸涩,失了吃糖葫芦的趣味。 白桦试了好几次,终于将蘸糖的技巧掌握到位。 白桦将糖稀的锅微微倾斜,把串好的山楂串在糖稀中轻轻转上一圈,确保每一颗山楂上面都均匀地滚上了糖稀。等到糖稀风干,红润的山楂穿上了一层轻盈的糖衣,从内到外都包裹上了甜蜜。 白桦将做好的糖葫芦放在预先准备好的水板【注1】上面,辅助糖葫芦定型。做好的糖葫芦红润晶莹,糖衣透着金光,光是看着就令人垂涎欲滴。 白桦喊来白团白灵,让他们尝一尝冰糖葫芦的滋味。 白团拿起一串冰糖葫芦品尝,糖衣的口感嘎嘣脆,山楂的味道酸酸甜甜。每一颗山楂都被细心去核,可以放心大胆吃个尽兴。 白灵却没有白团那么没心没肺,她扬起小脸问白桦:“阿姊,娘亲的身体究竟如何?还能不能好?我们……会不会以后没有娘了?” 白桦不通医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白桦唯一确定的是,家庭的责任不应该这么早就落在两个小孩子的肩膀上,她想让他们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娘的身体是老毛病了,早去看看也好。”白桦圆润地绕过了这个话题,转移两个小团子的注意力:“今天我带娘去看病,需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你们能不能做到?” 长姐向来强势,白团白灵听说长姐也有需要他们的时候,心里都生出了几分豪气,也不问是什么,就立刻答应下来。 白桦便将小饭桌的一应事宜全都安排给了他们俩。白桦提前做好了饭菜,锁好了门窗,嘱咐他们不要贪玩,出去玩的话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 白桦虽然还是放心不下这些小团子们,但事有轻重缓急,娘亲的病确实不能再拖了,今日必须要动身。她好不容易说服了娘亲过来看病,若是拖久了,向来节俭的娘亲怕是又要因为心疼钱而变卦。 白桦没再犹豫,和楚慕一左一右扶着白母,一道去了顾竹的家里。 顾竹正在山上采药草。 地里农活重,劳动力又不够,白毛村的劳动妇女们大多都有点腰酸腿疼的毛病。顾竹便每日上山采药,煎好药卖给村里有需要的妇女。 若是暂时拿不出银钱来也没有关系,顾竹的医馆支持赊账,等手里宽裕了再来把银钱结清就可以。白毛村民风淳朴,这么多年也没有出现赖账不还之人。 顾家的药铺开在家里,没有名字,门匾上只有四个大字:医者仁心。 先看病救人,后算账要钱,人命永远排在钱的前面,这是顾竹爷爷定下来的规矩。多年来,这条唯一的规矩被顾家祖孙三代代代相传。 顾竹采完草药回家,正见到白桦三人等在门口。 顾竹原本气质清冷,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此刻她背着竹篓,脸上挂着汗珠,倒是看起来比平日好亲近些。 白桦从前送张迎春来过此处,如今已经熟门熟路,她把白母身上出现的症状一一详尽告知。 顾竹越听,眉目皱得越紧。 若是这外伤之症,恢复不过是时日问题,就像之前来看病的张迎春,当日她磕伤了脑袋,血流如注,如今虽未痊愈,却已恢复大半。 但若是这内虚之症,那却是伤了根本、极难调理,散尽千金也很难恢复如初。眼前这位咳个不停的白母,怕是后者。 把三人请进门后,顾竹的手搭上白母的脉,肯定了自己之前的诊断。 “你娘亲的身体,怕是要不行了。” 22、菠萝咕咾肉 “你的娘亲,多半是得了肺痨。” 顾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平静地宣判了一个人的死刑。 肺痨,就是现代的肺结核,古代四大绝症【注1】之一。《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就是不幸染上此病,早早香消玉殒。 白桦的身体微微颤抖。 娘竟然染上的是这不治之症! 家中弟妹尚且年幼,爹和兄长又全上了战场,娘是家里唯一的主心骨,大事都需要她来拿主意。若是娘去了,谁来撑起这个家来呢? 这个家不能离了娘,他们也不能没有她。一想到眼前的娘亲还未满头白发,便已命不久矣,白桦的心里说不出来的难过。 长久的沉默后,白母的声音响起:“既如此,那便不治了。阿姊,走吧,我们回家。” 白母一生操劳,临到老了,也不想给小辈添麻烦。 白母的手搭上白桦的肩,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分量。这个女人早已被疾病掏空了身体,却为了子女一直隐而不发。 白桦于心不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道:“顾大夫,此病,可有药方可解?” “确有一个方子,可以缓解病情,不过药钱昂贵……”顾竹的表情有些许松动:“我也可以给你娘开另一个方子,减缓她的痛苦。” 白桦听得真切。 两个药方,一个是缓解病情的救命药,一个是减缓痛苦的止痛药。前者能够延长生命,后者却只能等待死亡。 白桦眼神坚定:“那便按第一个药方来吧。” 此话一出,莫说是白母,就连顾竹都震惊地看着白桦。 “我说,就按第一个药方来吧。”白桦将准备好的银钱尽数掏出,这是她与宋氏兄弟交易配方后获得的全部收益。 顾竹的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白家是白毛村出了名的贫苦户,家母身体抱恙,家中更无男丁,自家田地都已经荒废,哪里来的银钱付这高昂的药钱呢? 顾竹数清白桦的银钱,表情有些不忍:“这些也只够半月的药钱,白家姑娘可要再考虑一下?” “以后银钱每半月一付,按次结清,绝不拖欠。”白桦的眼神没有丝毫地松动。 顾竹见白桦坚持,便也没再阻拦,说道:“既如此,明日起,你便每日过来取药吧。” “有劳顾大夫。”白桦拱了拱手,把白母扶出了门。 楚慕故意落后半步,将一块玉佩递与顾竹:“若是哪次她未能及时付清银钱,你便典当此物置换银钱,千万不要将药给断了。” 楚慕相信白桦的能力,相信她能够独立付清治病的药钱。但若是出现意外,他也不想让她一个人独自承担风雨,他想要给她一个最基础的保障。 “林小,过来搭把手——”白桦在外面嚷道。 原来,白母看到白桦眼都不眨地就把家里的全部家当付了药钱,心疼得要命,说什么也要回去把药给退了。白桦一个人都快要招架不住,只得喊楚慕来帮忙。 楚慕回了句来了,便踏出了顾家的门。 顾竹盯着手里那块玉佩,若有所思,望着楚慕匆忙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不过眼下还是救人要紧。 三人走后,顾竹立刻打开了爷爷留下来的医书。顾竹隐约记着爷爷留下来的医书上,有一个治疗肺痨的方子,这个方子曾经有过治愈成功的病例。 顾竹的爷爷曾经是皇宫里的御医,因为不愿参与宫里的党派之争遭受排挤。顾爷爷本就是那闲云野鹤之人,做不惯那阿谀奉承之事。既然斗不过,顾爷爷干脆背上行囊自请出宫,在白毛村做了一位江湖散医,娶妻生子、安享晚年。 白毛村的村民们大多过得不算富裕,又常年劳作多少有些跌打损伤的疾病。顾爷爷看到那些想要看病却又囊中羞涩,因为贫穷耽误了病情,最终落下终身的疾病的村民们,干脆立下“先看病,后收费”的规矩,成了十里八荒唯一一家允许赊账的药铺。 顾爷爷的医德感化了白毛村的村民,顾家“医者仁心”的门匾,便是当年的村长亲自替他挂上去的。 这块门匾传到顾竹这一代,早已变成了沉甸甸的负担。 胤朝连年征战,掏空了村民们的腰包,每一份赊出去的药钱,都不知道何时才能收回来。爷爷定下来的规矩不能破,顾竹的药铺便开得愈发艰难。 顾竹不是没想过把家里的门匾摘下来,去城里开个寻常药铺,生意不会比在村子里差,也不会有这么重的经济负担。但顾竹每次看到医书中爷爷密密麻麻的笔记,总是会回想起小时候爷爷教她医术的日子。 药草的气味并不好闻,小顾竹却要守在炉子边熬药,待得久了浑身都染上了药味。寻常姑娘身上都是花香脂粉香,独她一身药味,走到哪里都被同龄的小朋友们嫌弃。渐渐地,小顾竹便养成了清冷孤僻的性格,只有在爷爷面前才会重新变得活泼。 某天,小顾竹又一次被同龄的小朋友欺负,她哭着找到爷爷,仰起小脸来问道:“爷爷,为什么我们要留在这里,不能去别处行医吗?” 以爷爷的高明医术,即便是四海为家,这世间也总有他的容身之所。 “我们去哪里都可以。”爷爷的声音沉稳平静:“但他们,却只有我们呀。” 这句话顾竹记了很多年,却一直不能够理解。直到她继承了爷爷的衣钵,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当她能够独立行医的时候,才知道医者仁心四个字的分量。 他们行医之人可以四海为家,被舍弃的村民们却要独自承受疾病困苦。顾竹不想让爷爷用半生挣来的门匾毁在自己的手里,更不想让顾家药铺口口相传的名声就此终结。 顾竹翻开着爷爷留下来的医书和笔记,又一次回想起了往事。 顾竹在笔记中找到了爷爷记录肺痨的那张方子,心里逐渐有了信心。哪怕是肺痨这种不治之症,她也愿意拼力一试。 另一边,白桦和楚慕好不容易把白母哄回了家中,却见胖婶早已等在了门口,手上还拿着用草绳绑着的二斤猪肉。胖婶是来送之前答应白桦的每月一到两次的猪肉,作为张迎春在白家养伤的报酬。 白母还在白桦的耳边唠叨:“我都半身入土的人了,你们不要在我的身上浪费钱,咱回去把钱要回来吧。顾大夫心善,不会不答应的。” 白桦看见胖婶,赶紧趁机扯开话题:“婶子来啦,快请进来。” 白母见到外人,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丢脸,只得作罢。 白桦引着胖婶进了屋,今早上宋氏兄弟给她带了一个集市上卖的菠萝,菠萝壳厚果肉少,六个小团子根本不够分,白桦正愁如何处理,如今手边多了胖婶送来的猪肉,刚好做个菠萝咕咾肉,每个人都可以品尝到菠萝的味道。 进屋以后,胖婶主动和白母聊了起来,白桦这才得以抽身做饭。 在没有专业工具的胤朝,削菠萝皮可是个难度不小的技术活。厨具中平平无奇的一把菜刀,便是白桦用来削菠萝的唯一工具。 白桦先将菠萝洗净,切去菠萝的绿色叶茎,削去菠萝的褶皱表皮,然后顺着菠萝的纹路左右各划一刀,将黑色的菠萝籽挨个除去。将完整的菠萝果肉和新鲜猪肉都切成一个个正方体小块,放在一旁静置备用。 将切好的猪肉块撒盐腌至入味,然后挂上面糊放入锅中炸至金黄,翻炒均匀后,下入葱花、姜丝提味,最后加入切好的菠萝果肉,让菠萝的酸甜融入猪肉之中。 菠萝色泽金黄,猪肉酥脆烹香,白桦的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将猪肉炸得外酥里嫩,酸甜适口,菠萝金黄诱人,带着酱香。 白桦又用多余的面糊在锅中打了个蔬菜疙瘩汤,面多汤少,这样做既能当汤来喝,又量大管饱。疙瘩汤软嫩香滑,搭配着爽脆的蔬菜,将菠萝咕咾肉的油腻横扫一空。 这顿饭有荤有素有汤有面,不仅荤素搭配均衡,还好吃又营养。 看着小团子们争先恐后抢餐盘的样子,白桦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沉重。娘亲每月的两笔药钱都是不小的数目,她当初虽然答应得痛快,但要找出生钱的办法却是件难事。 虽然如今白家有了宋氏兄弟的分账,但宋家也不可能每天都能有生意爆满的好运气,娘亲的药钱就像是悬在白桦头顶的一把利刃,逼着白桦尽快想到生钱的办法。 要向小饭桌的家长们收费吗? 白桦很快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当初说好了小饭桌的运营模式是用食材换食物,她不想让一直信任自己的家长们寒心。 摆摊的分账支付药钱不够,白桦又不想把小饭桌由公益转为付费,穿来异世这么久,白桦倒是头一回因为想一件事而失眠。 顾家中,顾竹今夜也没有睡好觉。她因为回忆起小时候的一段过往,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回想起睡梦中的种种往事,顾竹终于知道白天见到楚慕时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会对一块玉佩感到熟悉。 顾竹从床上坐起身来,稳定了心神,确定了一件事。 自己小时候,大约真见过楚慕一面。 23、葱油白切鸡 顾竹小时候,曾经跟着爷爷进过一趟宫里。 彼时有一位宠妃早产,皇上对太医署下了御令,嫔妃和皇子都不可有意外。太医们生怕掉脑袋,自知医术有限,便连夜把告老还乡的顾爷爷重新请了回来。 顾爷爷答应得痛快,要求唯有一条,救完了人命必须还要放他离开。 这正和太医们的意,双方对此都没有异议。 二人行至宫门之外,见一俊朗的小郎君骑着高头大马,容貌飞扬,正要前往围场狩猎。小顾竹虽然年幼,却早已有了美丑的概念,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当年的小顾竹拽着爷爷的衣袖,向爷爷打听这人是谁。 时隔多年后,顾竹还记着爷爷当年的回答。 “他啊,是咱们胤朝唯一的少将军,楚慕。” 顾竹将记忆中的容貌在心里仔细临摹,竟与白家的那位郎君有九分相似。 顾竹连忙拿出楚慕白日里给她用来抵药费的那块玉佩,顾竹擦去玉佩上的尘土,露出玉佩原本的样貌,竟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昭示着玉佩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若单是长得相似,天下容貌相仿之人又岂在少数,记错认错也极有可能。但在顾竹看清玉佩上的龙纹那一刻,无法再自欺欺人。若非是这皇室之人,谁人敢在这玉佩上雕刻龙纹。 白桦家中自称林小的那位郎君,应该就是她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楚少将军。 顾竹被自己的猜测惊得出了一身虚汗,缓了好久才稳定下心神。 顾竹虽然不知道楚少将军为什么会隐姓埋名居于这荒山野水,但是看白家姑娘那反应,怕是还被蒙在鼓里。 自己要不要告诉她呢?顾竹在心中思忖。 另一边,桑祈也在因为楚慕的事情而发愁。 将军光让他到城里来找大夫,可既没说要治什么病,也没说要给谁看病。桑祈完全忽略了是自己跑得太快,才没有听到关键信息的事实。 桑祈在医馆里支支吾吾了半天,和医馆里的大夫鸡同鸭讲。 “是谁要看病?”“不是我看病。” “要看什么病?”“不是我看病。” “大夫,请随我家去一趟——” “黄口小儿,休要再戏弄老夫!” 医馆中,一个白胡子老头被桑祈气得胡子都要飞上了天,转身拂袖而去。桑祈无法,只得打道回府,重返白家。 白家中,白桦正在磨刀。 穿来异世这么多天,白桦从来都没有打过家里那几只老母鸡的主意。毕竟母鸡可以生蛋,鸡蛋不仅可以用来置换银钱,还可以给小团子们补充营养。 可如今娘亲重病,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再在母鸡上吝啬未免有违孝道。白桦从鸡窝里挑了一只最肥的母鸡宰了,将鸡肉、内脏全部密封储存,够吃好几顿。 今日份的半只鸡,白桦决定用白灼的做法,最大程度上保留鸡肉的营养,达到给娘亲补身体的目的。 但若是简单的白水煮鸡,未免过于单调。白桦想到广东的葱油白切鸡,便是在白灼的做法上进行了改良,有了葱油提鲜,鸡肉的口感会更加丰富。 白桦先将半只鸡在锅内烫熟,保留完整的鸡皮鸡骨,将鸡肉斩成小块放入盘中。装入鸡头鸡翅,进行一个整齐美观的摆盘。 再做淋鸡肉用的葱油。 白桦将野葱分别切成葱叶和葱白,葱叶剁段,葱白切块。先将葱白下入锅中,炒至金黄,再下入葱叶,炒至烹香。将锅内的香葱尽数捞出,放在一旁备用,剩下的部分便是葱香味十足的葱油。 白桦将炒好的葱油淋在切好的白切鸡上。 葱油将鸡肉的表皮层层爆开,激发出鸡肉内部的油脂香气。一时之间,整个屋里都是肉香和葱香,二者的味道巧妙融合,却又相得益彰。 炒好的香葱白桦也没有浪费,白桦将它们码在白切鸡的上面,不仅作为点缀,也能进一步提升这道菜的香味。 白桦将做好的葱油白切鸡优先分出来一份,亲自端给娘亲。 白母还在因为白桦昨日的擅作主张而跟她置气,絮絮叨叨地跟白桦抱怨道:“我都说了,我不治了,我一个半身入土的人了,浪费那个银钱作甚。” “您就是真掉土里了,我也会想办法把您拽出来的。”白桦跟白母开着玩笑:“娘,您尝尝,我做的这个鸡好不好吃。” 见到餐盘里的葱油白切鸡,白母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你把咱家的鸡给宰了?” “不是宰了,自然老死的。”白桦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安抚住了母亲。 白母这才夹了一筷子鸡肉,新鲜鸡肉紧致细嫩,又有葱油提鲜,口味最是精妙不过。饶是白母因为生病胃口不佳,此刻也被这葱油白切鸡给惊艳到,相比于平时的饭量多吃了不少。 白桦看着娘亲大快朵颐的样子,发自肺腑地开心。 生病本就是件极为损耗身体的事情,若再不及时补充营养,就是铁打的身子,怕也是要被拖垮的。白桦不懂医术,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伙食上下功夫,想方设法让娘亲多吃些,拥有体力去和病魔做斗争。 白桦相信顾竹的医术,相信顾大夫能够医好她的娘亲,即便不能,白桦也会在白母最后的时间里,让她活得有尊严、有质量。 虽然白桦和白母并非亲生母女,原主的壳子里装着的是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但若非白母辛苦把原主拉扯长大,她又哪来的穿进原主身体里的机会呢? 从这个角度来讲,白母是她的恩人,白桦也是打心底里感激这位妇人。 如今白母重病,于情于理,白桦都愿意拼尽全力救上一把,既是替原主守了一份孝道,也是还了欠白母的一份恩情。 为了凑齐接下来的药钱,白桦把糖葫芦的配方分享给了朱家爷孙,让他们在进城卖菜的摊位边上放一个插满糖葫芦的稻草架子。这样朱家爷孙可以既卖白菜又卖糖葫芦,赚双份收益,既改善了朱家爷孙的生活条件,也缓解了白桦药钱的燃眉之急。 与宋氏兄弟的交易相同,白桦同样只收朱家爷孙一成利润,作为提供冰糖葫芦配方的报酬。 朱家爷孙的冰糖葫芦,用的是每日新鲜的山楂和她提供的秘制糖霜,这样做出来的糖葫芦口感清脆、酸甜可口。 冰糖葫芦的外面,还包裹着一层绵密的糯米纸,在提升口感的同时,最大程度上保护了他们的冰糖葫芦在售卖时不受风吹日晒的影响,直到进入食客口中的那一刻依然新鲜美味。 除此之外,白桦还对糖葫芦进行了创新。 白桦将去核后的山楂从中间切开一个口子,把糯米、水果、干果等不同内馅填入其中,让冰糖葫芦不只有山楂的酸甜,还有内馅带来的丰富口感。白桦不断研发出来不同的内馅,满足不同食客的口味要求。 在白桦的不断创新下,朱家爷孙的糖葫芦生意日日爆火。朱家爷孙每日出摊时,稻草架子上的糖葫芦都是满满的,每次回来时却都是售卖一空。糖葫芦的生意带给朱家爷孙的收益,甚至一度超过卖菜带给他们的收益。 通过与朱家和宋家的同时分账,白母初期的医药费也算是有了着落。 但依顾竹所言,目前给白母开的方子只能暂时稳定住白母的病情,要想真正实现病情的逆转,还需要下狠药,这就不可避免地要用上一些昂贵的药材,到时候的药钱怕是又要翻上一番。 关关难过关关过,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桦收拾好碗筷出门,见到桑祈正在跟楚慕对话。 “将……兄长,大夫没请过来。” 桑祈的余光扫到了一旁的白桦,连忙改口。 楚慕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道:“无妨,白母的病情已经被稳定住了。” 虽然桑祈没有请到大夫过来,但也没有让人家白跑一趟的道理,白桦正打算邀请桑祈一道尝尝自己刚做的葱油白切鸡,往小饭桌的方向一瞧,发现锅里的白切鸡早已见底。 李响站在一旁,拍了拍圆润的肚皮,打了个饱嗝。是谁把鸡都吃干净了,自然不言而喻。 “兄台且坐片刻,我去给你下碗面过来。”白桦无奈道。 桑祈因为来回奔走身上带着一身热气,此时再下热汤面显然不合适。白桦思索了下,剩下的鸡肉虽然不多,但做个鸡丝凉面却已经足够。 白桦先将鸡肉撕成丝状,放在一旁备用。再将面条用鸡汤煮熟,过凉水后放凉,又在凉面上撒上鸡丝、葱丝。不需要多费功夫,一碗鸡丝凉面便大功告成。 白桦将做好的鸡丝凉面分成三碗,三人一人一碗。 面条过了凉水,吃起来爽滑清凉,令人食欲大开。加上鸡丝、葱丝做点缀,带来味蕾上的全新体验。桑祈本就不是个跟人客气的性格,端起面碗就大快朵颐起来。 楚慕却没有什么胃口,看着眼前精致的食物,心里却只有空落落的伤感。 刚刚趁着白桦进屋做饭,桑祈跟楚慕汇报了战场的最新战况。在楚慕中计受伤以后,郭副将军扛起了将军的责任,却因为战术不当频频失利,致使胤朝大军节节败退。 依桑祈所言,楚慕回归将军之位,刻不容缓。 但楚慕心有不甘。 在白毛村养伤的这段日子里,楚慕的身心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这里有新奇美味的美食,有友善和睦的村民,还有一位善良的姑娘,开着公益的小饭桌,养大一群活泼可爱的小团子。 在白毛村,楚慕不需要筹谋如何才能在牺牲最少将士的前提下赢得战争的胜利,也不需要思考每次打赢胜仗后如何面对君主对他功高盖主的猜疑。 白毛村是楚慕的桃花源,可楚慕并不属于这里。 身为将军,楚慕有他必须要尽的责任,也必须回到从前的生活。 “三日后,我们便启程离开。”楚慕道。 24、小鸡炖榛蘑 十年前,练武场。 小楚慕费力举起比他还要沉的铁椎枪,身子还没有站稳,就被武士的长矛刺倒在地。虽然只是练武,陪练武士却被将军要求不能放水,所以被刺这一下,小楚慕挨得结结实实。 “得罪。” 胜负已分,武士拱手退到了一边。 楚将军见到倒地不起的楚慕,气得破口大骂:“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莫说是举起这铁椎枪,就是实战也已娴熟,楚家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废物!” 看着父亲失望的表情,被刺倒在地的小楚慕自责地垂下了头。 “今日暮食你也不必用了,就在这练枪。” 楚将军下了命令。 近日以来的频繁加练,让小楚慕的身上早已伤痕累累。陪练的武士都看不下去了,正要开口去劝,却被楚将军一句话堵在了嘴边。 “谁敢放水,跟他一个下场!” 陪练武士这才噤声。 楚将军训兵向来严苛,谁也不敢忤逆楚将军的命令。陪练武士只得把小楚慕重新扶起来,与他进行刚刚的训练。 练武的这些年里,小楚慕就这样一次次被打倒,再爬起来,不断地循环往复。每当他战胜陪练的武士,楚将军便为他换上更厉害的武士。 楚慕身边的陪练武士换了一个又一个,最终,站在楚慕对面的,只剩下最后一人。 “父亲,得罪了。” 楚慕拱了拱手,手下的刀剑却并无父子之情,刀刀逼人要害,剑剑不留情面。 楚将军到底是年纪大了,反应不如年轻人迅猛。刀剑无眼,楚将军一个没防住,攻势便落了下风,不得已转攻为守,最终却还是被楚慕一刀横在脖颈之上。 楚慕打败了楚老将军,成为胤朝新任的少将军。 接下来,楚父开始训练楚慕的用兵之道。偏偏楚慕读过万卷兵书,依旧一身反骨,经常向父亲问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言论。 “父亲,胤夷两国并无嫌隙,胤朝却主动出兵攻打夷国,是否不义?” “放肆!君王之事,岂是你我臣子可以非议。” “两国相争,苦的却是将士与百姓。为人臣子,我又怎能冷眼旁观?” 第二日,楚慕当真在朝堂上斥责君主的不义,直说得新皇颜面无光。 楚父从朝堂上把楚慕领回来时,整张脸都是黑的。若非今皇看在楚老将军劳苦功高的份上,就楚慕这番言论,怕是要给楚家惹来灭门之祸。 楚父把楚慕领回来之后,对楚慕祭出了家法。 蘸了水的皮鞭狠狠地抽在楚慕的身上,楚慕被打得浑身是伤,却依旧没有改口。 “冥顽不灵!” 楚父终究还是扔下鞭子,放任楚母带着楚慕回屋疗伤。 “君王无情,你父亲戎马一生,不过在君主面前攒下几分薄名。若是你一再忤逆君主,就连你父亲也护不住你。到时候,怕是咱们全家都要因你的莽撞陪葬。” 楚母是个明白人,将朝廷之事看得十分透彻。 楚慕都能够想通的事情,朝廷之中的那些老臣又何尝不明白,不过就是拿人俸禄、忠君之事罢了。战争的正义与否,不是当朝臣子能够议论,只能交给后人去评说。 “小时候你父亲逼你练武也好,让你研究兵书也罢,不过就是希望他日你上了战场以后,能够多一些活下去的本事。你生在武将世家,注定便要踏上战场,这是我们摆脱不掉的命啊。” 楚母满脸泪痕:“所以,算娘求你了,以后战争道义这种话,不要乱说了。” 在楚母的点拨之下,楚慕终于参透其中道理。楚慕将自己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起伏的胸膛渐渐恢复平静。 “娘,我答应你,以后我不说了。” 楚慕答应娘,哪怕是为了全家老小的安危,也不会再去触碰君主的逆鳞。楚慕会像父亲一样,日后当一个好将军,完成身为将军之子的使命。 楚老将军从将军之位退下来后,楚慕接替楚父上了战场。 上任之初,楚慕便颁布了一条很有人情味的军令:每逢胜仗之后,军中将士可自行向家中寄送书信物件,以表相思。 这条军令一出,全军上下哗然。将士们士气高涨,接连打下好几场胜仗。 之前李婶的丈夫从军中寄来的家书,便是出因于此。虽然李婶的丈夫在战场上已经遭遇不测,但李婶却靠着丈夫寄来的家书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什么,三日后你们便要走了?”白桦的声音打断了楚慕的回忆。 楚慕没有应声,算是默认。 听到楚慕肯定的答复,白桦的心里没来由地酸涩。 白桦本以为她和楚慕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多少也是有些交情。可没想到楚慕的兄弟一来,他就毫不犹豫地离开,对自己竟没有半分留恋。 他们朝夕相处的这些时日,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桦只当楚慕无情无义,便也不做挽留,道:“既如此,那我明天一定好好做一顿餐饭,就当是为你们践行。” 做什么菜好呢? 白桦想起来,自己刚穿到胤朝的第一天,娘亲和弟妹便因为原主的毒蘑菇险些丧生,是她及时穿越过来,才救了原主和一家人的性命。 白桦做给家人的第一顿饭,也与蘑菇相关,正是一道蘑菇蛋花汤。 是那碗蘑菇汤的香气吸引来了温良——小饭桌的第一位顾客。从那以后,白桦的小饭桌越开越大,小饭桌的伙食越来越丰富,就连生活也慢慢好起来了。 蘑菇对于白桦一家来说,拥有特殊意义。 蘑菇寓意着白家从旧的生活中摆脱,从此收获了新生。 白桦愿意把这份美好的祝愿送给楚慕和他的兄弟,希望他们在未来的生活中,能够顺遂如意、平安喜乐。 因此,白桦决定,这践行的一餐,便用蘑菇作为主菜。 第二日白桦起了个大早,去荒山上面采蘑菇。 白桦在心里构思菜谱,昨日的鸡肉还剩下半只,可以用榛蘑做个小鸡炖榛蘑。平菇比较百搭,拿来炖汤、炒菜都很不错。 根据食材需要,白桦采了些野生榛蘑和平菇。 回到家后,白桦先将采好的野生蘑菇放入清水中充分浸泡泡发,洗掉蘑菇表面的杂质。在做饭之前,白桦又认真检查了好几遍有没有错摘有毒的蘑菇。 毕竟原主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白桦可不想步原主的后尘。 再三确认采来的蘑菇没有问题之后,白桦这才把昨日密封完好的半只鸡拿出来,洗净剁块后,放入锅中焯水去腥,捞出备用。 将锅烧热后,白桦依次向锅中加入葱、姜、香料炒香,下入焯过水的鸡块,用小火将鸡块炒至微黄、油亮,让香料的味道融入鸡块之中。这时下入糖霜,将鸡肉翻炒出糖色,再下入洗好泡发的榛蘑,炖煮至汤汁收浓后盛出。 一道东北的家常菜,小鸡炖榛蘑便大功告成。 趁着锅热,白桦向锅中加入李婶今早送来的嫩豆腐,将豆腐煎至两面金黄、满室豆香。将洗好泡发的平菇一半切片,下入锅中与豆腐一同翻炒入味,这便是一道平菇烧豆腐。 白桦用鸡蛋和面粉做了一个鸡蛋面粉糊,将预留的一半平菇撕成条状,裹上鸡蛋面粉糊后下锅油炸。条件有限,做不了干炸里脊,白桦便做了一个干炸蘑菇,作为平替。 最后,白桦将剩下的所有蘑菇一起下入锅中,打了个鸡蛋,做了一锅蘑菇蛋花汤。 今日的伙食分别是小鸡炖榛蘑、平菇烧豆腐、干炸蘑菇和蘑菇蛋花汤。 虽然菜品只有四道,但却是四种不同的菜式,煎炸炒炖样样都有,有肉有菜有蛋有汤。今天这顿农家践行宴,在菜色上算是相当丰富。 看到这桌蘑菇全宴,小团子们的眼睛都瞪圆了,连忙去拿餐盘,却被白桦制止。 白桦道:“今天不用打饭,搬个板凳过来吃就行。” 除了身体抱恙的白母和张迎春,其余全都坐在了桌边。大家整整齐齐地看着白桦,白桦花时间做了这么一大桌子的菜,大家都以为她要开饭之前讲两句。 白桦在现代时便不喜欢那些饭局上的虚假客套,大家萍水相逢,往往是说的人言不由衷,听的人心不在焉。面对一整桌的美食却去讲一些没什么营养的话术,倒不如好好享受眼前的美食更实在更有意义。 白桦见众人都盯着自己,便用筷子对着桌子敲了一下:“开饭吧!” 五个小团子立刻大快朵颐起来。 白灵叨了一口小鸡炖榛蘑,鸡肉炖得软烂脱骨,榛蘑鲜得口齿留香。鸡肉软嫩,榛蘑咸香,就连菜汤都分外可口,拌饭吃是一道下饭神菜。 温良夹了一块平菇烧豆腐,豆香与菌菇的口感层层相扣,美味节节攀升。金黄的豆腐被煎得两面焦香,搭配爽滑脆嫩的平菇“一步到胃”。 干炸蘑菇的面糊薄得恰到好处,李响一口咬下去一块蘑菇,听到口齿发出一声脆响,用嘴巴拨开这层薄脆,便能尝到里面汁水丰盈的蘑菇。 大家一人喝了一碗蘑菇蛋花汤,蘑菇软滑弹牙,蛋花滑嫩细腻,一碗热气腾腾的蘑菇蛋花汤喝进肚里,再不美好的心情都会被美食给治愈。 白桦的厨艺从来没有让大家失望过,哪怕就是普通的家常菜,白桦也能烧出与众不同的味道。大家暂时忘了离别的伤感,共同享受美食带来的愉悦。 送别哪能没有酒呢? 等到小团子们吃饱喝足提前散场,白桦这才拿出一缸米酒。这缸米酒是纯粮食酿造,口感香醇,喝起来带着米香。 白桦先给楚慕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楚慕来不及开口,白桦已经将自己那杯米酒一饮而尽。 白桦酒量不好,米酒的度数又高。上一世,白桦就是因为谢师宴上喝多了酒失足跌落穿到胤朝,如今白桦喝了一杯就已经晕乎乎的。 醉酒的白桦有些分不清楚今夕何夕。 她在喝酒,她刚刚出师,那么她现在应该是在师父的谢师宴上。 在白桦的眼前,楚慕的身影和她记忆中师父的身影渐渐重合,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师父的谢师宴上,完全忘掉了穿来胤朝后的这段记忆。 白桦猛得站了起来,对着师父(楚慕)举起米酒。 “师父,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将国宴菜发扬光大!” 白桦自以为这话说得很有气势,事实上连站都站不稳。白桦身子一软,就要往下倒去,多亏楚慕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白家门口,正在趴门缝的张大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原本张大宝只是闻着饭香来白家瞧个热闹,却无意间把白桦的酒后胡言尽收耳中。 25、土豆炖鸡杂 白桦本就是喝酒容易上头的体质。 白桦一把甩开楚慕的搀扶,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酒精麻痹了白桦的神经,过往的学厨记忆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涌入了白桦的脑袋里。 文思豆腐是国宴菜最难的一道菜之一,特别考验厨师的刀工和技艺。 文思豆腐的做法,是把一块嫩豆腐切成极细的豆腐丝,佐以笋丝、菌丝、火腿丝,在鸡清汤中炖煮至汤清、色正。豆腐的口感软嫩香醇,绵密的细丝入口即化,伴随清鲜的鸡汤送入口中,一口便足以让人回味无穷。 这么好吃的文思豆腐,对于食客来说是一场美味的味觉体验,但对于要做出这道菜的厨师来说,却是职业生涯中不小的挑战。 “一块豆腐,我要把它切成五千多根细丝,还要根根都能穿针引线,才算是一块合格的文思豆腐。”白桦用手比划着豆腐丝的粗细,嘴里嘟囔着:“你知道吗?为了切好这块豆腐,我不知道切伤了多少次手,没有一根手指头没受过伤。” 白桦将自己的双手抬至面前,眼前的这双手白嫩修长,哪里有半分伤口的影子。 白桦傻乎乎地笑了:“哎,伤口怎么没有了?好得真快。嘿嘿,看我的手好得这么快,大师兄的心里估计又要难受了。” 大师兄,是白桦上一世学徒时期的死对头。 白桦是国宴主厨唯一的女徒弟。 师父门下的学徒众多,白桦并不是最亮眼的那一个,甚至因为入行晚,当师兄们已经能够颠勺炒菜的时候,白桦还在练习厨师的基本功。 入行之初,没有人把白桦放在眼里。师兄师弟们很快打成一片,大师兄更是看不起白桦,刻意把白桦排斥在他们的小圈子之外,他们私下里的任何活动都不喊上她。 偏偏白桦也不在乎,现代的白桦是当之无愧的内卷之王。在其他学徒下班后聚餐玩乐时,白桦却留在厨房苦练厨艺。 等到师父需要帮手时喊的是白桦的名字时,被师父冷落了的大师兄这才发觉,原来白桦的厨艺早已超越了他,成了最先被师父想起的那一个。 大师兄开始想尽办法给白桦使绊子。 被掉包的不新鲜食材,背后传起的黄谣闲话,大师兄把所有的恶意全都施加在了白桦的身上,白桦却依旧逆着所有人的意,成了师父门下最先出师的学徒。 白桦突然睁开眼睛,只见一男子站在自己的面前,容貌俊朗,神情温柔。 嗯……还挺帅的。 困意侵占了白桦的大脑,白桦想不起来眼前的男人是谁。白桦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往下落,最终靠在楚慕的肩膀上,慢慢睡熟了。 白桦小鹿一般的眼睛慢慢闭上,露出孩童般恬静的睡颜。像是睡梦中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白桦轻轻地咬着嘴唇,呢喃着听不清的话语。 楚慕微微垂首,月光将白桦的脸颊渡上一层金边,衬得她的面容更加美好。 楚慕常年生活在军中,本不通男女□□,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子,让他有了不断靠近的欲望…… “将军——” 桑祈突然出声,打破两人美好的氛围,道:“将军,一切准备就绪,可要提前动身?” “再缓几日吧。” 楚慕的眉头微皱,从前他并非这种优柔寡断之人,如今却像是突然有了牵挂一般,对离别有了几分伤感。这种心头微酸的感觉,对于楚慕来说十分的陌生。 “将军,军中将士不可一日无主,请您三思!” 大局面前,桑祈神情严肃,道:“路途山高路远,咱们还是早走为妙。” 楚慕终于还是放下了心头的那一点执念,他将白桦轻轻抱起,放在里屋的床上,与桑祈趁着夜色离开。 对于白桦刚刚所说的什么师父、豆腐之类的,楚慕其实并没有完全的听懂。不过,一生有那么长,等他凯旋归来那日,他要听她慢慢诉说。 第二日晌午,醉酒的白桦才将将起来。 看着外面的大日头,白桦捂着酒醉后隐隐作痛的脑袋勉强坐起身来。小团子们一大早就跑出去玩了,房屋之中空空荡荡,早已没了楚慕桑祈二人的影子。 竟然选择不告而别。 白桦想到自己昨天为了给他们践行而大摆宴席,细心用蘑菇做了一桌子好菜款待他们,甚至拿出了家里珍藏的米酒,结果他们二人连离开都肯跟自己说上一声。 白桦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原来依依惜别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啊。 正当白桦伤感之际,白团从门缝中探出一个脑袋:“阿姊,今日的饭食什么时候好呀?” 白灵软糯糯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我们见你今日起得晚,便没有扰你,自己出门去玩去了。可在外面跑了一路,肚子更饿了。” “昨日做了那么多菜,放到今天也还有剩。你们不要扰白家阿姊了,我去给你们把饭菜加热下便是。” 温良向来是个懂事的,把扒门缝的两个小团子拽起来,不让他们去扰宿醉的白桦。 “无妨,我这就起了,一会便能开饭了。” 这些小团子们还没有灶台高,真让他们做饭,指不定会闹出来什么乱子。白桦不放心他们自己做饭,只得强撑着头昏脑涨的身体站起来,去厨房研究今日的菜谱。 眼下,白桦趁手的食材就只有为娘亲宰杀的那只母鸡,鸡肉已经在昨日的宴席消耗殆尽,只剩下些鸡杂能够用来做菜食用。 地上还有几个之前温婶送来的土豆,白桦便决定用这两者一起做道土豆炖鸡杂。 白桦将鸡杂中的鸡心、鸡肝、鸡肠和鸡胗挑出来,清洗干净后下锅焯水,加入葱姜去腥,捞出放在一旁备用。土豆改刀切成易于入口的小块,放在一旁备用。 在锅中下入葱姜茱萸辣酱爆香,下入鸡杂后翻炒至调料入味,再向锅中加入切好的土豆快,炖煮至土豆软糯,鸡杂爆香时便可出锅。 白桦又蒸了几个玉米窝窝头作为小团子们主食,便喊他们一起过来吃饭。 软糯的土豆块吸饱了肉香的汤汁,鸡杂炒得脆嫩富有嚼劲,又带着茱萸辣酱的酸辣,口感丰富有层次感。玉米窝窝头香甜可口,软硬适中,吃着这么下饭的土豆炖鸡杂,每个小团子都忍不住吃了好几个玉米窝窝头。 经过白桦这阵子的教育,小团子们如今都懂事了不少,吃饱了饭便主动清洗用过的餐具碗筷,完全不需要让白桦操心。 只是,孩子省心了,大人却不省心了。 往日温婶李婶都是忙完活计便来接他们的孩子回家,今天却格外反常,白桦一直等到天边擦黑,也依旧没有等到温婶李婶的出现。 白桦只当他们二人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便只是嘱咐了小团子们天黑后不要到处乱跑,便回到屋里继续休息。 等到天色完全黑透,白桦被一阵敲门声给惊醒。 “白家姑娘,村长喊你过去一趟!” 白桦没有多想,便跟着去了。到了村长的住处一看,白家村的男女老少竟全在这里,白桦之前久等不来的温婶李婶也正坐在其中。 见大家到得这么齐,白桦只以为是村里要开会,却没想到白桦刚一踏进门内,所有人的目光便直直地盯向白桦。 就连温婶、李婶和胖婶,也都在默默注视着白桦。几个婶子看向白桦的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熟络,有的只是震惊。 这些村民望向白桦的表情,就仿佛白桦是什么怪物一样。白桦原本正打算跟婶子们打招呼站在一起,谁知后者却在看到白桦靠近时,猛得向后退了几步。 白桦一脑门的问号。 莫非是自己一觉睡醒起来,基因突变成了什么怪物? 白桦看了一眼地面上自己的倒影,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论是前一世还是现在,她的容貌都没有丝毫的变化。白桦还是从前的那个白桦,那这些村民们为什么要这么看着她? 很快,村长便解答了白桦的疑问。 只听村长清了清嗓,问白桦道:“你是谁?” 白桦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村子里的人全都失忆了吗?忽然就都不认识她了? 不过,村长毕竟是长辈,从前村长对于铁匠一事的公正判决,让白桦很敬重他。 因此,白桦虽然心里对于村长的行为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村长的问题:“我叫白桦,是白家的长女。” 白桦还贴心地介绍了自己,方便村长快点想起她来。 “我是问,你是谁?” 村长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这次的语气很重,语调中也带着威严,显然不是什么恶搞玩笑,是在认真地问这个问题。 “我是白桦啊。”白桦忍不住轻笑出声:“温婶,李婶,你们谁不认识我啊。你们跟村长说说,我是谁呀?” 回答白桦的是沉默。 温婶和李婶并没有像白桦预期之中的一样,第一时间认出自己。两位平日里最喜欢跟白桦闲聊唠嗑的婶子,却在承认她们认识白桦这件事情上选择了沉默。 从踏入村长家门的那一刻起,这里的每一件事都处处充满着诡异。村长接下来的问题,告诉了白桦这一切的原因。 只听村长问道:“如果你真的是白家长女,那你这一身的厨艺是跟谁学来的?” 这个问题一击致命,白桦的大脑一片空白。 角落里,张大宝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