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 1. 谁看谁顺眼啊。 六月高考,六月蝉鸣,骄阳似火。 海市南站,人流喧嚣沸腾,总结一下,“晒死了。” “——这傻b太阳。” 陈翡瞥过去,视线与刚刚在抱怨的黑皮男生对了下,望着黑皮男生猛然涨红的脸,他无动于衷地收回了视线。 他也热,但绝说不出这种话,这倒不是他多有素养,他只是单纯的厌恶任何不体面的事。 海市,超一线的大都市,将近四十度的高温。 年轻男生热得汗流浃背,脊背仍旧挺直,手虚虚在一侧拢着,男生鸦黑的睫毛浓长,只是站着就足够的赏心悦目。 漆黑的琴箱在太阳底下拓着光,素白的手在琴箱的背带上扶了下,他继续朝前走。 高考完,他的同学吃的吃,玩的玩,就他苦逼地得去打工。 他刚查过,离这不远的地方就是人才市场,好多招人的中介都包住,非常适合他这种初来乍到但身无分文的人。 两天前他花光存款买了把大几万大提琴,剩下的钱也就够他这几天的饭钱。 真的穷到了一种境界。 虽然懒得走,但又真的没钱打车的陈翡又想起了他大伯总跟他唠叨的话——“你家情况你知道,咱们这种人学什么艺术?”“是吃不要钱,还是住不要钱?”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你能不能懂点事?!” 他一直不以为意,直到现在才觉得他大伯说的没错,人生地不熟,出行全靠导航,高温下,喘气都变成了需要努力的事。 ……头一次感觉光是活着就是件艰难的事。 提着最后一口气往前走,在汗水彻底浸湿他的睫毛之前,他终于走到了最近的人才招聘市场,一望无际的烈阳,快被晒化的柏油路沥青味有些刺目,老旧的招牌摇摇欲坠。 陈翡下意识颦眉,又恹恹地垂头。 现在还真轮不到他嫌弃。 广场挺大,平铺的地砖虽然碎了好多块,但依稀看得出过去的气派。 随着城市的发展和拆迁,居民区变工业区,没什么人在这边住,后期维护跟不上后就基本废弃了,只剩下一些中介在招聘。 陈翡本来图着白天到站省事,能有时间找工作,现在好了,十一点多,正是热的时候。拉着行李箱,他沿着最后一点绿荫,闷头朝前走。 路是挺宽,树荫是真窄。 僵持了几秒,陈翡不想让,对面也丝毫不动,真的,本来就烦。男生稍稍抬了下眼,映入眼帘的是眉目深邃、下颚线锋锐的一张脸。 很窄的双眼皮,冷然又性感。 首先,他是gay,其次,他的取向是纯零,终于没那么烦了,讲究地站直了些,他睫毛往上挑的时候,眼尾会显得愈发鲜红。 气质骄矜,模样优越,肩薄腰细,笔直的腿修长,周渡起了些念想,又很快地压了下去,老僧入定般的无欲无求。 刚飙车出了车祸,人没什么,就撞断了腿,车报废也没什么,也就两千多万。关键是他爸妈下了死命令,要不继续玩那些要命的玩意,要不从家里滚出去。 滚出去? 不就滚出去?他怕?周渡当即就展示了下他不羁的人生态度……吵架了,闹掰了,他不仅身无分文,还暂时瘸了腿。 被赶出门的时候身上的阿玛尼大衣都被扒了下来。 风光无限、挥霍无度地大少成了条瘸了腿的流浪狗,在桥洞下躺了两天也没敢信自己真是他们的亲儿子,死心找了个包吃住的厂先安顿了下来。 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谁想再伺候个祖宗? 周渡眯眼,清心寡欲。 陈翡看人习惯从下往上扫,鞋是AJ,但一眼假,目测不超过五十,刚被勾起的兴致瞬间平歇,他垂眼,意兴阑珊。 帅有个屁用? 一把稍微好一点的琴都大几万,他供得起吗? 他大学读的艺院,不为别的,学艺术的富二代比较多。 没错,他上大学的目的就不纯,他知道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也就脸还算好看,要想改变命运,过上挥金如土的生活,就只有钓二代这条路。 陈翡不仅是想,他执行力还强,愣是从十八线、名不见经传的小城考到了富贵迷人眼的超一线海市,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他真是咬牙买了把大几万的琴,连衣服和鞋都考究过,买了他能负担起的最好的。 就是不能说是二代,但至少也得表现出生活富足,不能让人知道他是从山疙瘩里跑出来,他心气强还爱慕虚荣,深深地认为贫穷就是他的耻辱。 狭路相逢,擦肩而过。 俩人默契得没多看对方一眼。 - - 张海丽干中介干了二十多年,还是很少看见条件这么优越的男生,T恤和裤子都很简单,但能看得出是牌子货,有着明显的logo。 拉着行李箱,背着的琴箱沉厚地衬得他有些单薄,其实还得是脸,碎发蓬散,眼睑下皮肤薄的透光,完全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姐姐。” 张海丽是看着陈翡走过来的,但现在才回神,她没见过明星,不知道他跟明星比起来怎么样,但真的,脸好小,还很白,离这么近看还是没有瑕疵。 等等……姐姐? 是在叫她吗? 张海丽都四十多了,就是觉得自己保养得还好,这个年纪确实可以当陈翡的妈了。不过女人确实喜欢有人夸她年轻,女人还喜欢好看的男生:“你这孩子。” 女人鱼尾纹都飞了起来,“来伞下面歇歇,热吧?”虽然这位看着不像是缺钱的主,但都来这儿、还找她了,“来找工作?” 陈翡往前走了下,进到了在石墩上支着的太阳伞下面,被烤得火辣辣的背都好受了些,他忽视张海丽的诧异,应声道:“嗯,找日结。” 没钱了,不进厂包吃住就得睡大街。 每年六月都有大批的大学生来打暑假工,一点都不稀奇,张海丽前几天也招了个很帅的男生,但那男生看着就落魄,虽然长得帅还个子高,但瘸了腿。 可眼前这孩子看着就不一样,干干净净的,还很有礼貌,就是不能说是娇生惯养,也至少是被捧着长大的:“我这是要招工人的,你是要进厂吗?” 她一般不提醒的,“厂里的活也挺累的。” 陈翡心里郁闷,但还是笑了下:“我知道的。” “艺术生开销大,我想替家里分担一些。” 刚就觉得这男生好看,笑起来就更漂亮了,眉目似有春水,衣袖下的手腕都是赛雪一样的白。张海丽这个年纪确实喜欢帅哥但更喜欢懂事的孩子:“勤工俭学吗?” 来打暑假工的学生很多,但陈翡长得好看,嘴还甜,她从摊位上起来,拉出一个土红色的塑料凳,“坐,先歇歇。这会儿人少,再凑几个人我带你们一起走。” 他们在这边招工,没特殊情况,都是包住宿的。 陈翡走了一路,是挺累,但他瞧了下张海丽拉出来的凳子,日晒雨淋褪色就不说了,还不知道多久没刷过了,印花的缝隙里都是陈年老垢,面上还落了层灰儿。 就是不喜欢,他还是就看了眼就坐下去,动作行云流畅,没看出一点挑剔:“谢谢姐姐。” 挑归挑,又不是不会来事,“我叫陈翡,姐叫什么?” 正午,太阳火辣辣的毒,张海丽一般懒得理人,但被这么个小帅哥一直喊姐,她心情还是好了些:“我姓张。” 她抄起桌上的名片递给陈翡,“张海丽。” 不愧是大城市,中介还印了这玩意,头一次接,陈翡低头扫了下,张海丽的名片就挺简单,正面印着姓名电话,后面印着业务。 这会儿不忙,张海丽还有闲心跟陈翡聊几句:“刚下车?” 陈翡把名片放口袋里:“嗯。” 广场上人算不上多,但也不少,刚下车的也不只有陈翡,就四面八方的,小贩都推着冰箱来卖冰棍和饮料了。 人声突然嘈杂了起来。 陈翡不明所以,张海丽是知道到点了,摁了下放在桌子上的喇叭,她录的自己扯着嗓子喊的声音,“排队、都排队!” 下午想干活的,现在得找她登记。 张海丽一忙,陈翡也没有继续搭腔的念头,他虽然是坐着,但还没站着舒服。说不上是洁癖,但他确实挺爱干净的。 当然,也可能是单纯的矫情。 张海丽既要登记,又要收身份证,还要抽空训话,没一会儿就忙得满头大汗,喝水的空都没有。 陈翡一直知道,在外面就得勤快点,他把手机扣上,凑过去:“姐。” 人好看,声音也是抓耳的好听,张海丽扭脸过去,她就是干了二十多年的中介,也鲜少遇见这么热的天。 天烫,地热,人燥,别人都热得汗流浃背的,就陈翡还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似乎是不笑也像笑,他声音很清,“我帮你登记吧。” “行。” 张海丽拢了下耳边的湿发,极快地把本子推给陈翡,“谢谢,麻烦了。” 陈翡等的就是声谢谢,这次他诚心了点:“没事。” 他捏起笔,“不客气。” 逃离北上广的风吹得是挺大的,但现实就是每天来大城市求职的人络绎不绝,都正午了,人非但没有减少,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一忙就容易心烦气躁,陈翡的性子也实在称不上好,也就这会儿实在是山穷水尽了才卖了会乖,家里人坦明了不会供他,他老家的朋友又全被他拉黑了。 没钱真的寸步难行。 瞄了眼灼目的日光,顶着电风扇的热风,陈翡忍了又忍,指尖抚去鼻尖的薄汗,他更是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找男朋友一定要找有钱的。 就好比上午碰到那个穷比,没钱再帅也不行。 2. 哥 张海丽干这行就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再热也能忍,陈翡确实是难受。他家里是不富裕,但他真没吃过什么苦。 零几年那会儿,他爸妈一万的月薪有八千都用在他身上了,琴行学琴,在家听唱片,那两年流行学钢琴,他妈还托关系给他买了架钢琴。 后来他家里出了变故……有些事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转学回来,就一直在市里读的书。他初高中成绩一直不错,能考到市里最好的学校。那时候班里就有家境挺不错的同学了,也没有说刻意结交,他只是挑了很多出手阔绰的人当朋友。 不说日常开销,他们放假出去玩都会把他带上。 就是在太阳伞下面,陈翡还是很蔫,他打小就怕热又怕冷,稍不舒服就感觉难受。 他垂着头,没出多少汗,就后脖颈有点潮湿,脸颊却被灼起了潮红。 张海丽忙得紧,没朝陈翡看几眼,虽然感觉陈翡家境很好,不至于来打工,但怎么说也是个男生,再说,这儿还有伞挡着呢。 一直到忙完,她都惊到了:“陈翡?” 陈翡还攥着笔,耳后那块肌肤白得发冷,碎发贴顺的在额前,笔记本上的字迹清隽有力,一行行清晰整齐。 他这会儿是不太愿意搭理人的,眼皮都没怎么抬,只是偏头望了过去:“姐。” 懒洋洋的,但非但不惹人厌,还有点讨人喜欢,张海丽又看了下陈翡做的登记,夸了声:“你字真好。” 陈翡这人,就喜欢别人的赞美,他找回了自己的形象,坐直放下笔,稍稍弯起眼,谦逊道:“一般。” 张海丽也跟着笑,她觉得陈翡挺容易懂的:“辛苦了。”都两三点还没吃饭,“饿了吧。” 被人帮了就要承情,再说,她还挺喜欢陈翡,“这儿有家鸡排饭挺好吃的。” 陈翡闻声看向张海丽,女人已经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他废,还是张海丽有劲,她走路都带风。 “我去买两份。” 陈翡不累,只是单纯的难受,他还觉得下午两三点是太阳最毒的时候,但他还是站了起来,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一起?” 张海丽摆手,挺利索的:“你歇着吧。” 明显是觉得熟了点,她还笑了声,“你再晒可就真就蔫了。” 陈翡本就是问问,没真要去。 张海丽说的鸡排饭不远,速食出餐还快,十来分钟她就回来了,还额外带回来了两瓶冰水。 她是饿了,坐下就开始吃,还催陈翡。 “吃吧,别不好意思。” 陈翡昨下午上车后就喝了几口水,今早上买了份车餐,吃了两口,就一点都吃不下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他一坐长途车就吃不下饭。 下车那会是很饿,但这会儿好像已经饿过劲了。 虽然没什么感觉,但陈翡还是吃完了,这会儿不吃,晚上估计会烧得胃疼。 张海丽白天是闲不下来的,尤其六月七月这俩招工高峰期,刚吃过饭,喘了口气,她远远就看到了几个人。 她手下常流动的有大几百号人,来的来,走的走,说全记得脸也不可能,但那个帅哥就跟陈翡差不多,看见就很难忘,他还高得挺扎眼的,扯着嗓子,“你们几个,过来!” 吃完饭就犯困,陈翡这会儿的心思全在风扇上,希望它转得再快点。也不知道用多久了,机壳都褪色了,转起来咻咻哒哒的。 环境实在糟糕,还没开始上班,心情就开始沉重了。 “你们这是几个人?” 张海丽也没指望他们回,按着他们站的堆数人,说话很快,“一四、八,十三,在群里报名的有二十个,就你们几个来了?” “其他人呢?” 问也白问,没来就是不去干了。 在这干日结的不说全部,十个有八个都是过了今天不想明天的三和大神,既不妨碍他人,也毫无追求。 还有些人就是重度网瘾的小年轻,有点钱就去上网,钱花完了就回宿舍倒头就睡,完全不知道今天明天为何物。 广场上没什么遮挡,树都没几棵,稍微有点阴凉的卖冷饮的凉棚边上,一群人稀稀拉拉地站着,张海丽在问话,低头玩手机的头都没抬起来。 来这儿的都是谁顾着谁,其他人关他们鸟事。 张海丽也是习惯了,一点情绪都没动:“你们先过去。” “那几个,等我晚上回去再收拾。” 天燥的好像形成了实质的起浪,绿化带上乌绿的灌木都被晒得发黄,又有几道影子逼了过来,陈翡压了下困意,倦怠地拾起笔:“姓名。” 周渡不合群,没人跟他说话,也没人跟他走一块,他就自己一队站到了最前面:“周渡。” 周好说,陈翡书写的同时又问:“哪个du?” 周渡也热,声音不是多愉快,压得腔调有些低:“普渡众生。”薄荷音有些自然的沙,力道是恰到好处的合适,不冷淡也不热情,“……的渡。” 名起得挺横。 陈翡终于舍得抬头了,一下午都没有闲暇,他心情自然提不上好,这会儿脸上还有点残留的躁郁:“周渡?” 他从不记人的脸的,没别的,懒得记。 朝他献殷勤没一百也得有八十,都记住不得累死。 周渡朝下看,没看陈翡:“嗯。” 难得记住一个人,陈翡就多看了周渡一眼,见他回避,眉梢往上扬了下,没说什么:“电话。” 周渡报电话号。 陈翡记下:“下一个。” 周渡登记完去一边等,这儿一般都是自己签的,没什么秩序,吵得不行,今天多来个人负责,安静多了。 张海丽后脚走了过来,这天走快两步都流汗:“正德厂,六点到凌晨两点,八个小时,四百,你们都知道吧?” 附近的厂正德最累,但也就正德给的日结最多。 “知道。” “清楚的。” 有气无力地附和声稀疏,冷不丁的,也不知道谁嘟囔了声,“干一天够玩一星期了。” 张海丽在一旁收身份证,听见也全当听见,这些人要自己想不开,基本也就这样了,收到一半,她突然想了起来:“陈翡。” 陈翡正支起下巴玩转笔,白皙的手指攥定黑水笔,他望过去。 “你去不去?” 日结这个工资基本是天花板了,也就她渠道广,不然还轮不到她手里。 去什么? 疑惑的念头一闪而过,哦,他是来打工的。被捧惯了,出门连包都有人给背,陈翡一时之间还真没反应过来。 但即使明白过来,他垂眼,水笔落在桌上,啪嗒一声轻响。 今天累得快嗝屁了,他怎么可能会去打工。 周渡报完名就站在陈翡身边:“正德厂是钢厂。”他声音不算低,“要卖苦力,顶着高温搬重物。” 一起来的人里有周渡的临时舍友,他们是真惊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位儿还会跟人搭腔? 张海丽都知道周渡不爱理人,把收来的身份证塞腰包里,也感觉有点意思。她之前就看到陈翡和周渡站一起,但没在意。 广场就没什么遮挡,就只有光秃秃的太阳伞,周渡报完名就站陈翡旁边躲凉也挺正常的。 周渡不太爱理人,陈翡也金贵得很,就是在平常,也就心情好才理人。 他这会儿很烦,头都没抬,就眼珠动了下,还不是看周渡,瞥了眼笔,他心下盘算着自己怎么拒绝才合适。 周渡难得有善心地又劝了声:“你学琴。” “不怕砸断手?” 没想搭理周渡的陈翡:? 他睫毛就长,乌黑的一蓬,抬头望着的人的时候,神情会显得很柔和,唇瓣却殷红的像是要滴血:“人话?” 他这么好心地提醒怎么就不是人话? 周渡是打算言尽于此的,毕竟,他没有多那么的同情心和善心分给一个傻比,就在他转身欲走的时候,视线掠过了陈翡的胸口。 男生应该是晒蔫了,没坐那么直,白T的领口一塌就是一大片。 非礼勿视的下一句是什么——再看一眼。 ……周渡觉得自己可真畜生。 陈翡也不是没注意到周渡的视线,他就是没当回事,他还没保守到被看一眼就要把衣领拉起来,没关系,他这么好看,他理解周渡的情不自禁。 但在周渡第二次扫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坐直了。 刚就一直盯他,差不多行了。 他们俩又不可能。 周渡的宗旨就是不白占人便宜,他收回视线,替陈翡回绝道:“他不去。” 看向张海丽,“他学大提琴,手比较值钱,很贵。” 正德厂的工作肯定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但其实注意点也不会。 张海丽也是个人精,看陈翡当下没出声也就知道了:“那行。” 确定了人,张海丽把其他名额放出去,走到一边打起了电话,约莫过了五分钟,她挂断电话,朝着周渡几人道:“待会儿有个车来拉你们,就是有辆晚点,还得在这等会儿。” 这么多人,得两辆车。 早就有人不耐烦了,“多久?” 张海丽估摸着:“半小时吧。” 老李还在吃饭,再开车过来怎么也得半小时了。 这下没人吭声了,再暴晒半小时,他们都成了渴死的鱼了,谁他么愿意牺牲自己,造福他人啊。 就说话的空档,第一辆车来了,张海丽见没人愿意等,就点了几个人留下。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她第一个喊的就是周渡。 周渡无所谓,只是掀了眼皮:“行。” 周渡出声后,张海丽再点其他人,也没人非抗议不服什么的,很快,第一辆车就开走了。 今天来找工作的不只是陈翡,不过其他人人一齐就被车拉着去宿舍了,到现在剩下的就只有帮张海丽忙的陈翡。 兴许是觉得不好意思,张海丽亲自走了过来:“等下老李送完周渡他们,我和你一起去住的地儿。” 陈翡刚拧开瓶盖准备喝水,又把瓶盖拧上了,冰水都被蒸热了,闻着一股子塑料味,他把矿泉水放回原处:“行。” 张海丽把刚那一幕看在眼里:“不是渴了?喝啊。” 她总觉得陈翡有点好孩子的腼腆,“被看着不好意思。” 陈翡笑了下,没作答。 老神在的周渡瞥了眼陈翡,微挑眉,陈翡会不好意思? 她到底是怎么误会成这样的。 长得好,懂礼貌……陈翡肯定学习还好,张海丽确实喜欢这孩子,但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眼里又多了两分欣赏:“那你休息会儿。” 张海丽还有点其他事,趁着空档暂时离开了下。 她一走,剩下的几人的怨气就压不住了,嘴里开始往外秃噜脏话,卧槽你他妈的没完,句句不离生殖器官。 陈翡听着心里有些厌烦,他讨厌这样的人,讨厌这里的环境,他其实也烦只能待在这里的自己,目光挪向那把数万的大提琴。 他眼里闪过了什么,又很快消失,唇渴得起了点干皮,碰一下就有点疼,但他还是咽不下去那瓶水。 那闻着就是烫化的塑料味。 似乎是晒得太久,他已经有些不舒服了,中午吃的鸡排饭有点腻,现在胃里有点反,想趴一会,可陈翡扫了下桌面……也不是不能坚持。 忍了忍,到底还是难受。 陈翡瞥向周渡,那AJ真就一眼假,刚起的心思又被掐灭了,他又朝不远处张望……那些人真就骂得风生水起。 屈了下胳膊肘,撑起脸,他决心再忍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陈翡是觉得度日如年,他往旁边歪了下,手指抓住周渡的T恤:“哥。” 周渡朝下看。 那个男生脸挺白,但恹恹的,“我渴。” 3. 你就当我没事吧。 衣服被轻扯了下,说不上什么感觉,非要说就是没什么感觉。毕竟就是衣服被扯了下,又不是其他……周渡眉心一蹙。 手背倏然绷紧,淡青的血管极快地跳了下。 虽然思想龌龊,但他可不是什么垃圾人,他三好学生的奖状至今还被珍藏在他爷爷的棋阁里,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他可一直是思修课上的模范生。 情绪逐渐平稳,他,周渡,道德标兵:“喝什么?” “水。” 陈翡从周渡身上歪回去,“冰的。” 周渡没应声,也没再看陈翡,迈开步就走了。 这就走了? 陈翡金贵习惯了,说完还等着周渡问他要不要别的,殷勤一下,毕竟他刚刚可是主动靠了过去,还喊了声哥。 就是不问他还要不要别的,知道了、可以、稍等不会说? 卖水的凉亭不远,就是得顶着日头走过去,周渡明明穿着普通到淹在人群就看不见的黑t,长裤,但就是有着鹤立鸡群的醒目。 对此,陈翡总结——拽个屁,花里胡哨的菜鸡。 刚就被他拉了下衣服,整个人差点没僵掉。 想到这儿,陈翡又决定不跟周渡计较了,周渡反应这么大说明什么? 这从侧面、不,是直接表现了他脸的好看。 别的都不提,陈翡就只是单纯的欣赏这么有眼光的人,他支起下巴,看着周渡扫码付账拿水,又看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先前他能记住周渡不是没有原因的,周渡就有张小gay会喜欢的脸,眉宇英挺,眼瞳冷淡,个高,骨架也宽,袒露出的小臂隐隐有肌肉的痕迹,结实有力。 “给。”周渡递水。 陈翡没接,周渡在递水的同时,还朝他出示了手机,周渡的手机屏几乎全碎了,机身都有着轻微的变形,惨烈得像刚经历了车祸。 都穷苦到这种地步了吗? 刚动的心思瞬间又熄灭了,陈翡尽量没露出异样,这不能再砢碜了吧? 不,还能。 “微信还是支付宝?”周渡利索地翻出收款码。 首先这是瓶冰露,其次,它确实是瓶冰露。陈翡不是歧视冰露,但它的售价是且仅是一元,他看向周渡,睫毛都晃了下:“嗯?” 迎着陈翡几乎是弹起来的脑袋,周渡语气不变道:“现金也行。” “……” 还真没被人要过钱的陈翡把那句你没事吧咽了下去,他拿手机,对着周渡的收款码扫了下,然后接过周渡手上的水,还主动道,“谢谢。” 跟奇葩就要划清界限,哪怕只是一瓶水。 沾上一点这都是违背祖宗决定! 周渡确定了下收款信息,淡定地收回了手机,他们又不认识,他收钱不是很正常?虽然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的问题,但对上陈翡的脸,他还是解释了声:“我没有收你跑腿费。” 不想跟陈翡沾上关系是一回事,被陈翡当成神经病又是另一回事。 “?” 你竟然还要跑腿费。 陈翡目光顿了下,又在周渡脸上聚焦,“你没事吧?” 周渡的视线也在陈翡脸上转了圈,半晌才挑眉:“我替你买水,你就这么想我?”他挪开视线,转过身,“你就当我没事吧。” 你不就没事吗……这么说好像是在骂自己,没等陈翡想好怎么回,周渡转过身后,还走远了几步,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 怎么真搞的好像是他的错了。 陈翡眉毛都拧了起来,想叫住周渡,又拉不下脸,郁闷的时候他又扫到了那瓶水,都忘了他俩还在冷战了:“你怎么没把瓶盖拧开?” 好一会,周渡沉默了好一会,对上陈翡的视线,他整暇以待:“人话?” 陈翡记得这词他刚用过——不是,周渡真就没一点自觉吗? 喜欢人是这个态度吗? 周渡看见陈翡又看了过来,男生的眉很细,瞳仁清透,眼睫都是弯的,生来就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好皮囊。 他终于又起了些慈悲:“你回家吧。” “这儿你待不了。” 回家? 陈翡走了下神,想起了他的家……其实没什么好想的,他强行把自己拽了回来,拿起矿泉水拧开灌了口,冰水游入肺腑。他稍稍闭起了眼,言语间多了丝罕见的冷硬:“我不回去。” 穷山沟有什么好回的。 周渡见状也不再言语,蠢货就该受到生活的毒打。 张海丽回来的时候没一眼就注意到了陈翡周渡,刚还好好的俩人,现在谁也不理谁,气氛是肉眼可见的僵持。 想了下,没去管闲事:“车来了。” 一辆黑色面包车开了进来,司机探头:“这儿!”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早就受不了了,那几个离车近点的,都一溜烟钻进了车里。几人里就陈翡带的有行李,大提琴说不上沉,但背上就是难受。 坐久了猛一起来头还晕,他撑了下桌子,还没缓过来就又觉得胃里开始反,六月酷暑天,他的脸忽然白了起来。 差点没趴下的时候,手臂被人拉了下。 陈翡睫毛晃了下,捎带上了点水花,眩晕让他其实没看清是谁,他也不在意到底是谁,脑袋挨着人蹭了下:“我难受。” 周渡也没在意:“想吐吗?” 陈翡有点想吐,但觉得吐那个字不文雅就没说,他低着头:“我缓缓。” 周渡还在继续:“想吐就说。” 接触好一会了,陈翡也多少知道周渡的脾气,这人又穷又抠,寒酸到苛刻:“你怕我吐你身上?” 周渡本来没这个意思,但陈翡一提,他从心道:“是有点。” 陈翡:“……” 他假装没听见,没去指责周渡什么,毕竟他自己都恶心,脑袋碰到了周渡的胸膛,他才发觉周渡真的好高,“我不舒服。” 周渡这次没多话,他提上陈翡的琴:“能走吗?” 陈翡是有点小心思在身上的,他没说自己能不能走:“我还有个行李箱。” 周渡又拉上陈翡的行李箱:“能走吗?” 陈翡刚就是起猛了,缓一下好多了,又看了眼周渡:“能。” 车还在那边等他们,周渡也就没磨蹭,陈翡落后了一步在后面,正要走时眼睛扫到了那瓶被喝了一口的冰露。 拿还是不拿,瞥了眼提着琴的周渡,他抿唇,伸手抓住了。 ……这可是他自己的钱买的。 周渡把陈翡的行李箱和琴放到后备箱,确定固定好了才合上车后盖,这次位置是够的,车上的人挺默契地给他们留了俩连在一起的座。 陈翡就走的慢,周渡放好行李上车了他才到,他最后到也没不好意思,他挺习惯别人等他的。无视几人的视线,他坐到周渡旁边,也就是最后一个空位上。 才坐下,陈翡还没享受住车载空调,冷不丁的瞅见了车座缝隙里熏黄的烟头,一口气提在胸口差点没憋死,他顿时感觉屁股下面有针在扎,浑身毛躁。 车在走,摇摇晃晃,陈翡还一直往他身边凑,一下,两下,周渡的肩被人蹭了一下又一下,终于,他出声道:“注意影响。” 这大庭广众的。 陈翡都没注意他碰到周渡了,他在极力克制自己弹起来的冲动:“什么影响?”他扭头看周渡,耳垂特别白,“你在说什么?” 所以为什么会那么白? 周渡收回视线,闭目养神:“没什么。” 可能大家都又热又累,车里没什么人说话,陈翡瞥周渡了一眼,也懒得再搭理他。还没开始干活就已经过不下去了,他得想想以后该怎么活。 怎么想都不像是好过的样子。 越想越烦的陈翡捏了下水,干脆地摆烂了,活不了还能死咋地。 车一直朝前开,周渡他们到地儿就下车了,车一空,气氛就没那么沉闷了,张海丽也有闲心找陈翡聊天了:“以前没干过吧?” 陈翡成绩好,学杂费一直全免的,除此之外,他还有许多用得上的朋友:“没。”他也不知道车要往哪开,就是觉得越走越偏,“姐,我们都住宿舍?” “咱们这只提供宿舍。”张海丽其实也搞不懂陈翡为什么要出来,说好听点这是陈翡的自由,不好听点就是这不关她的事,她就没劝,“你要自己住,就得自己出去找房了。” 陈翡倒想自己出去找房,就是没钱:“宿舍住几个人?” 张海丽对着冷风口吹:“有十二人的,还有八人的。” 那能住? 陈翡把手放在了膝上,忍了忍:“这样……啊。” 说着说着就到地了,张海丽见陈翡下车后没往后面去的意思,提醒道:“后备箱。” 陈翡回神,去后备箱拿琴和行李箱,刚看见的一幕还印在脑子里——这里明显不是什么繁华的商业区,但仍旧拥挤,楼与楼基本没什么距离,行行列列的窗户紧密的像是鸽子笼。 他这会突然理解了什么叫寸土寸金。 张海丽带着陈翡往里走:“还有好些宿舍没住满,你想住几楼?” 走进门就是走廊,一层好多户,确实是好多户,陈翡一眼望去竟然有种看不到尽头的错觉,他从下车话就少:“一共几楼?” 张海丽回头看陈翡:“15层,这里建得早,还没建那么高。”她也看到了陈翡的琴,“你注意点。” “在这不能拉琴的,隔音不好。” “扰民。” 4. 一想是陈翡。 在这表演? 陈翡倒没这么想不开:“有电梯吗?” “有。” 张海丽拿着的一大包钥匙蹿得哗啦乱响,“咱们这儿条件还可以。”她觉得陈翡懂礼貌还脾气好,也干不出扰民这事,提一声就带了过去的,“高楼层通风好,不过。” 走廊上哒哒作响的高跟鞋声倏然一静,陈翡被张海丽的停顿吸引了注意,他抬眼望去,正巧看到了等在电梯口的张海丽,她揽头发。 “我还是建议你就住六楼,跟周渡一个宿舍。” “周渡?”就那个支付宝还是微信,现金也行? “嗯。” 张海丽见陈翡沉默,想起了他们似乎闹了点别扭,她无心掺和两人的事,但还是秉承着好心道:“整栋楼,就周渡的宿舍是干净的。” 一栋楼呢,陈翡跟上:“就他的宿舍干净?” 电梯到了,张海丽进去后,摁下六楼,伸手挡住电梯,刚就发现了,这孩子兴许就是家境太好,从没急过,走路都不紧不慢的:“我干这行二十年,就周渡的宿舍没什么味。” “……”陈翡。 “怎么了?”张海丽见陈翡似乎是有点石化,她都笑了,“在想什么?” 没什么味就叫干净,陈翡在想他能不能接受睡大街。 电梯叮一声到了,张海丽随手推开一道门:“603人少,暂时就住了仨人,考虑下?” 她也就是待见陈翡,亲自带陈翡来了,其他人张海丽可没这个闲心思一个个让他们挑,都是统一安排的,爱住不住。 八人间住三人,好像……陈翡还没进去,就倒退了两步,不行,他不可。 先不提一地的垃圾,也不知道哪来酸臭、好臭,简直上头。 张海丽也闻见了,但对此熟视无睹,她哐哐敲门,厉声道:“外卖放几天了?蛆都要变苍蝇了,谁吃的,拿下去扔了。” 黄海通宵上网,熬得两眼都是红血丝:“操,谁他妈……张姐。”张海丽可不是个好像与的主儿,他微信里就剩下了八块,可不够今天的宿舍费,“就去。” 他穿拖鞋,走路像飘,“马上。” 张海丽都训腻了,见黄海起来了,也没继续说。其实见陈翡的第一眼,她就知道,陈翡要是在宿舍住,只能跟周渡住一个宿舍。 家境好的孩子,不说全部,但陈翡肯定多少有点洁癖。 没钱交寝费,黄海路过张海丽时真的七上八下的,他一直没敢抬头,快走到电梯口才发现张海丽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张海丽一般查寝才来,很少这个点来,这笔账肯定是要算在——他的脸因为内分泌失调有些坑洼,还染了当下他认为时髦的黄毛:“看什么看。” 察觉到有道不善目光才回头的陈翡:“?” 看见陈翡,黄海不由得想起另一个人,他追了三月快追到手的林玲就是因为那个人拒绝了他,妈的,他黄海这辈子就讨厌帅哥。 操,越想越生气,他眼一拉、嘴一耸,朝楼道拐角吐了口唾沫,又踩上去抹平,愤恨地瞥了眼陈翡:“吊.毛。” 黄毛应该还骂了些其他的,但陈翡没听清。 刚张海丽带他看的就是603,陈翡只是一想他可能跟黄毛成为舍友,脸都有点白,不是害怕,就是单纯的生理性的厌恶。 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就随地乱吐,他就绝对接受不了。 张海丽都走到了623了,她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陈翡:“陈翡?” 一直话很少的陈翡,他主动询问道:“周渡住这儿?”他还记了下门牌号,“613?” 张海丽不知道黄毛简单的一个动作对陈翡的伤害有多大,她只是意外陈翡这么快就改变了态度:“对,就这儿。” 陈翡背着琴,刚想走又起了黄毛那一下……他也不是没见过随地吐痰的,他只是想到这栋楼,住着这么密集的兴许和黄毛相似的人,就觉得地板都烫脚。 张海丽打开门,见陈翡还没来:“陈翡?” 没钱就真的得睡大街,陈翡平复了下心情:“来了。”他现在的情绪真的挺糟糕,但还是笑了下,“谢谢姐。” 这又没有给他耍脾气的地儿。 宿舍现在没人在。 自从周渡搬了进来,613的人勤奋多了,大白天都没人睡觉,都出去上班了。 张海丽挺希望自己手下能多几个像周渡这样的脾气的:“613已经住了七个了。”她没进去,站在门边打趣了声,“你还算幸运。” 陈翡可不这么觉得。 房就不大,还挤进去了四个上下铺、八张床。中间本就不宽的过道又横了张桌子,七零八碎的物件在视觉上堆满了整个房间,床跟墙的缝隙里都堆得有杂物。 唯一开放视觉的阳台上又挂满了衣服,窗户都被快被挡严实了。 狭窄、凌乱,逼仄。 偶尔吹进来的风含着滚燥的烫意。 他眉心都抽了下。 张海丽把钥匙给陈翡:“就周渡的上铺还有位置。”人都领到这了,有些话还是要交代的,“咱们这儿和很多厂都有合作,你要去上班,一天二十的住宿费就不用交。” 陈翡自然懂张海丽的意思,他今天不上班,是要交钱的,但还没等他拿手机,张海丽又冲他摆手。 “今天算了,刚到,好好歇歇。” 陈翡一向知道与人交好的好处,他没非要掏,男生站直了些许:“谢谢姐。” 张海丽没接声,她看了下震的不停地手机:“有什么不懂的问群里的管理。”她抬头就又看到了陈翡,“长这么帅,有女朋友了吗?” 现在的社会是挺包容的,但也没那么包容,陈翡笑容淡了些,像是不好意思:“没。” 张海丽只是打趣一声,并不是真心八卦,她还忙,说一声就走了。 陈翡进宿舍,走了一路,他后背都有些许湿润。张海丽说就周渡的上铺还有空位,他找了一圈……其实不找空铺,他还是认出了周渡的床。 宿舍八张床,除了一张空的,就一张床上的被子是叠起来的,床单虽然廉价,但很干净,看着就利索,没有丝毫的赘余。 有点像周渡那个人。 陈翡不是没见过大帅哥,但周渡那么帅的,除了他自己,他还真没见过第二个。放好琴和行李箱,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空调。 夏天没什么比吹空调更快乐的事,非要说就是飞潍州的福斯奎克山滑雪。 六月去滑雪,想想就快乐。 - - 周渡腿还没养好,走路还有点瘸,吃不上劲,站久了很容易累。他换下灌满汗的防护服,跟换班的人交接后就走了出去。他现在是干不了重话的,不过一起进来的还就他学历高点,看起来比较靠谱。 他在锅炉房里看操作台,除了热点,他这活不咋累。 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驼着背、耸着肩,精气神萎靡,一脸衰像。赚钱的活什么都不废,就是废人。 这边都是日结,正德厂还是有名的打钱快,他们刚出来,钱就都到账了。 周渡盘算着自己的财产,银行卡2340.01,微信余额400,哦,不,他下午用银行卡付账的水钱,陈翡转账是转到了微信上。 他又理了下,应该是,银行卡2339,01,微信401。 说是干到两点,但今天进度慢了些,他们义务加班了会,现在已经快三点了。 这个点肯定是没公交了,几个人商量打车。 周渡就宿舍和谐共处的五项原则跟舍友们发生了一些不值称道的龃龉,他的舍友一般是不理他的,但现在多一个拼车,就能少掏点钱。 “周渡。” 他们的代表,据说纹了一条过江龙的前大哥.钱程主动招呼道,“一起打车?” 三十多公里打车得一百多,四个人均一下一个人也得三十了。周渡在找共享电车,他骑共享电车最多也就花10块:“不用。” 吹吹风还凉快,他把手机放兜里,“我骑车。” “……” 这个点你还骑车,钱程干巴道,“哦。” 周渡一走,几人就沸腾起来了。 这个点打车得等好一会儿,他们聊天。 “走了,这就走了?钱哥不‘劝劝’他?” “真特么叼。” “对啊,都不鸟我们的。” “他就是看不起咱们。” “就是就是……钱哥,你不是纹身了,吓吓那小子。” 提起这事钱程就来气,他一老乡是周渡的舍友,被周渡收拾了后不服找上了他,他为了面子就应了,刚找上门就看见周渡一人在宿舍。 周渡没开灯,他也看不清,就听见了窸窸窣窣声。 钱程还记得自己问:“你不开灯在干什么?” 周渡回:“趁黑磨刀。” 周渡还问他,“有事?” 操,比他还社会大哥。 钱程喝向他的老乡:“哪个逼传的我纹的过江龙。”他一把扬起据传很凶恶、从不轻易展示给外人的纹身,“都特么给老子看清楚了。” “这是老子那劈腿的前女友!” “我去找周渡干什么,告诉他爱情就是头上的一抹绿吗?” …… 周渡骑电车骑了差不多一小时,但就这样,他还是第一个回宿舍的。对此,他没有丝毫的意外,赚了点钱,他们不是去KTV就是去酒吧了。 没花完钱他们可能不会回来。 打车不舍得,拿去喝酒撸串蹦迪他们是一点都不心疼。 对别人的生活,周渡一向不会发出任何评价,他拿出钥匙,开门——被反锁了。 舍友都在外面。 周渡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微挑,男的反锁什么宿舍? 一想是陈翡。 他反锁也是应当的。 有的人,长得就不太安全。 5. 暗号对上了。 理解归理解,他还是得进去休息的。刚屈起手指准备敲门,周渡又看了眼手机,三四点,应该睡得正沉。 但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出来住宿舍就要有和人共处的自觉。 笃——笃笃。 陈翡是下午四五点到的,他是嫌弃自己出了汗的,本想一到住的地方就洗个澡,但不知道是不是中暑了,他吹了吹空调也没缓过来。 头是不晕,但莫名有点沉,尤其是下午吃的那盖饭,腻的他胃里反得厉害。想躺着休息,他朝一旁看了眼,这里的床铺都得自带,他没想躺光秃秃的床板,更没想暂时躺一下舍友的床。 陈翡他对自己的境地,就抱有一点深恶痛绝的,一点不想和这儿的人有什么交际。 选了外送,陈翡叫人送来一套床铺。因为没钱,他选的都是较便宜的,本想凑合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比较敏感,他的床单和被罩都有点刺激性的香精味。 他打开导航找了最近的干洗店。 干洗店得排单,他在干洗店待了有三四个小时。 只能说不作不死,陈翡又跑出去了一趟后,别说身子了,脸都发虚。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坚强地洗了个澡,还把衣服都洗了出来。 也不是洁癖,他就是讲究,换下的衣服从不过夜。 一系列事折腾下来,陈翡堪堪两点才闭眼,刚睡下,敲门声跟追魂一样。他脑袋昏沉,眼皮又沉又重,但就是睡得轻。 腾一下弹起来:“谁?” 宿舍的隔音没那么好,至少隔着一道门的周渡清楚地感觉到了陈翡的怒气,他停下手,嗓音不怎么高,但清晰:“我。” “?” 您哪位,咱熟?半夜被吵醒的人怨气比鬼重,陈翡真满脑袋问号。他睡前把窗帘全拉上了,也就靠着走廊的门上小窗透进了点光,适应了下,他依稀看清了周遭的摆设。 一看头就更疼了,他揉眉心,唇都抿成了一条线。 周渡见里面没动静,正准备敲门,又放下手,陈翡有点戒备心也是应当的,凌晨三四点,他站在悄无一人的走廊上,沉稳出声:“我是好人。” 周渡的声音还是有点辨识度的,白天刚接触过,陈翡也不至于真不知道是谁,住宿舍,他虽然不太讲道理,但也没到蛮不讲理到不让舍友进来。 他掀开被子,刚想下去开门,眉心又跳了下:“有病?” 周渡对陈翡的那声有病不置可否,毕竟好人总是被误解。 跳下床,陈翡开门。 走廊是声控灯,就亮了下,周渡看见门开,也就看见了换上睡衣的陈翡,白天的时候就病恹恹的,这会儿也不怎么有精神。 男生白如雪的手臂横着他跟前,一手捂住了灯:“别开灯。” 他就没开灯,也不打算让周渡开,他头还难受,还准备继续睡。 周渡是没细看的,但陈翡的手臂和脸都白的晃人,因此也就特别有记忆点,察觉到两人过于近的距离,他很有道德地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陈翡说别开灯的时候,他很不自觉地又抬头,很合适宜地想起了曾听过的歌——丑八怪别开灯。 哦,不,是丑八怪能否别把灯打开。 首先,陈翡很好看。其次,周渡就是说得他自己,他总觉得欲望是丑陋的,就如他此刻内心闪烁划过的想法。 他垂下眼皮:“嗯。” 这就答应了? 陈翡确实是有点担心周渡不同意的,毕竟周渡这人给他的印象就有点极品,他盯了下周渡的脸,似乎是在思量:“手机灯也别开。” 周渡又蹦出一个字:“嗯。” 陈翡堵在门口:“我要睡了,你也别在宿舍洗漱。” 走廊上尽头有洗漱的地方,周渡可有可无道:“行。” 这么好说话? 陈翡借着微弱的光:“周渡?” 男生的声音很清,但不知道是他故意的,还是天生如此,他清晰言语里总有点缠绵的意调,周渡抬起下颚,仍旧不看陈翡:“嗯。” 这也太好说话了,陈翡都不敢信这是周渡,他再次确定了下:“‘支付宝还是微信,现金也行’哥?” “……” 好长的外号。 周渡这次抬了下眼皮:“‘你没事吧’弟?” “……”陈翡。 很好,暗号对上了。 虽然对上了,但真的让人很不爽,陈翡的身体条件再允许一点,这事都不会这么过去,但他这会脑袋昏沉,情况实在有点糟糕,一时间竟不知的槽从无处起。 像是没反应过来的怔了下,他松开门,默默走了进去。 周渡见他不再言语,也跟了进去。 门一关,窗帘又被拉得死死地,室内就没什么光,饶是陈翡适应了下,爬上铺的时候还是磕到了,腿长不好收,他的膝盖在床沿上碰了一下。 声也不是很响,有点闷地“咚”一声。 在换鞋的周渡闻声挑眉,这次是真的不自觉的,他朝上看,陈翡的睡裤就到膝盖,随着他的动作,布料一滑,从小腿到踝骨是很光滑的一截,冷白如烧制好的白釉。 足弓一晃,很轻地提了下。 上面的床也轻轻晃了下。 周渡也不知道在等什么,但他确实维持了下解鞋带的动作,一分钟、两分钟,陈翡应该确实困了,躺下就没了声息。 他低头,历时两分钟,终于解开了鞋带。 无声地进行了完洗漱,周渡在下铺躺平,无比的安详。他一直认为自己清心寡欲,跟陈晨之流不是一丘之貉。 现在看来,好色要是有罪,他也应该是无期徒刑。 当然,他还是比陈晨那些人高尚些。 那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死刑。 - - 被判了死刑的陈晨之流正在激.情聊天,他们的群聊名称【五星级酒店特供男模】。 【性感男模(八块腹肌、一夜十次):人在USA,刚下飞机,渡哥呢!渡哥!】 在他们的圈子里,小道消息众说纷呈,谣言越传越离谱,有传周渡父母婚变的,周渡负气离家出走的;还有说周渡和他爸为一个女人大打出手,最终还是姜还是老的辣,周渡不敌,被赶出了周家;更有甚者说周渡要变性,他父母大惊之下失望至极,联手打断了他的腿。 【性感男模:难道你真要去变性!】 【冷酷男模:是阿渡拿不动刀了,还是你飘了?信不信阿渡让你去变性?@性感男模(八块腹肌、一夜十次)】 【阳光男模(尤擅推拿针灸、感恩遇见):谁要变性?我刚好在泰国,有渠道。】 阳光男模甩出去一条链接,紧跟着发道:【友情价88折。@性感男模(八块腹肌、一夜十次)。】 【性感男模(八块腹肌、一夜十次):不用88折,我现在就能给你打骨折。】 冷酷男模就是被他们纠缠得烦不胜烦才改的昵称,看着他们昵称后面的恶臭备注,本就拧起的眉头,越皱越深:【改掉。】 他十分的冷酷:【丢人现眼。】 性感男模一向听劝,他立马就修改了群昵称。 陈晨看着群消息刷出来了一条提醒,“性感男模(八块腹肌、一夜十次)将昵称修改为性感男模(翘臀大胸、动感小马达)” 陈晨:“……” 他发语音,声音是刻薄寡恩的阴冷,“刚下飞机,人在USA?我打飞的去找你。” 虽然上面的俩二货挺欢腾,但显然,群里的陈哥是最变态的。 “性感男模(翘臀大胸、动感小马达)将昵称修改为性感男模” “阳光男模(尤擅推拿针灸、感恩遇见)将昵称修改为阳光男模” 【性感男模:咳咳,渡哥?咱渡哥呢?这么久还不出来——】 【冷酷男模:国内现在凌晨三点半。】 【冷酷男模:谁理你。】 【阳光男模:晨晨你不就在国内?】 陈晨打出了意味深长的三个字:【我在玩。】 此言一出,两人都打了个寒颤,二代不说都玩得很花,但显然是有一部分是玩得挺花的,但就是玩的花,像陈晨有那种癖好的,也是十分的罕见。 陈晨小时候被绑架,在集装箱里封了三天,再出来精神就有点不正常。 两人没吐槽,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性感男模:渡哥,渡哥呢,你的腿还瘸着啊,我那狠心的叔叔阿姨可是把你的阿玛尼风衣都扒了下来,——你一个人在外面可怎么过啊!】 【性感男模:喊一声爸爸,V你50。】 …… 过了会。 【性感男模:操,怎么没人说话了。】 【性感男模:你们能不能别这么狗——淦啊。】 性感男模疯狂刷屏,试图盖住自己年少懵懂的轻狂,终于,在狂刷了几千条后,他放心地睡了过去。 就在性感男模消停后。 【冷酷男模:截屏jpg.】 【阳光男模:截屏jpg.】 …… 613。 周渡醒了后室内还是暗着的,他看了下手机,10:23。 陈翡把窗帘全拉上了。 周渡没有睡懒觉的习惯,醒了就去洗漱,虽然他们的宿舍不怎么好,但张海丽也没瞎说,他们这条件还行了。 有空调、阳台,还有独立的卫浴。 空调从昨天下午就一直嗡嗡响,看得出来,这个月的电费会很杰出。周渡不知道陈翡带了多少钱,但能肯定的是,陈翡身上的钱一定不多。 有钱陈翡肯定不住这儿。 冷空气很足,周渡起来后都感觉到了些许寒意,他瞥向空调,果不其然,16℃。他找到空调遥控器,调到了更适宜的25℃。 陈翡睡觉轻,被空调的滴滴声吵得翻了个身。他其实早醒了,八点左右,走廊就时不时有脚步声,隔壁半夜还有人上厕所,冲水声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醒归醒,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他闭着眼,听着周渡起床,调空调,然后走去了外面洗漱。 “……”陈翡慢腾腾地掀开了睫毛,身体没那么沉了,但脑子还没歇过来。时不时被吵醒,他才睡醒就有点精神颓靡。 他不介意自己住的是不是上铺,他就是受不了吵。 没那个少爷命,一身少爷病。 哗啦——隔壁又上厕所,尿频尿急尿不尽是吧?陈翡捏了下床单,噌一下坐了起来。 周渡正巧进门,他下颚上尤有水痕,野生眉有些潦草,肩宽腰窄,眉目英挺,抓着洗漱杯微扬的小臂薄肌流畅结实。 喉结挺地看起来就很行。 “……”陈翡腾一下又躺了回去。 “醒了?”周渡随意道。 陈翡把被子拉过头,没作声。 周渡也不在意陈翡有没有回,就陈翡那个狗脾气,帮他都还要被他咬一口,不理人多正常。他放下刷牙杯,收拾好床后翻出了手机。 还能给他留个手机可不是他爸妈有良心,手机是真的快报废了。屏碎了就不提了,机身都发生了一定的弯折。 工作群禁言,除了群管理发兼职的信息,没那么多信息。周渡的视线往下走了点,他的发小群的消息难得飙到了99+。 出事后还没联系,虽然这是群贱人……但多少还是有点感情在的,他点进群聊,眉稍稍一扬。 忽略没用的表情包,群里就只有光秃秃的两张截图。 【五星级酒店专供男模】 【周渡:梁辽,你八秒。】 【冷酷男模:八秒?】 【冷酷男模:八毫秒吧。】 【阳光男模:八微秒吧。】 …… 【头牌男模:传下去,梁辽不行。】 陈翡翻了下,又翻了下,还是起来了。他心想着要无视周渡,但还是瞥过去了一眼,周渡就挺和他胃口的。 看到了……手机都这么破,意兴阑珊就在一瞬间,他收回视线,心如止水。 周渡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群消息确实有些不堪入目,他放下手机:“怎么了?” 陈翡没兴趣看周渡屏幕,没看到他们在聊什么,他看向周渡:“你怎么……”这情况也没必要换屏了,“不换手机?” 周渡把手机塞进兜里:“家贫。” 陈翡又想起了那瓶冰露,顿时就对家贫这俩字有了更深的理解,他自己也穷,无意说什么,只是垂了下脑袋:“哦。” 想起那声“你没事吧”弟,他把快冒出来的跑腿哥咽下去,“你这么穷的话。” “奇葩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周渡。 “怎么了?”陈翡,“看什么。” 周渡把眉心压下去,慢条斯理道:“看你好看。” 6. 你不必多说。 “……”陈翡。 活了这么多年,他倒不至于听不出正反话,但瞥了眼周渡,他心情还是尚可,“嗯。” 他就喜欢人夸他。 尤其是夸他好看。 十点多,太阳早爬起来了,就是拉着窗帘,周渡还不至于看花了眼,他屈指,在膝上敲了几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少有人像陈翡这么自恋。 陈翡昨儿拉窗帘的时候,就发现这窗帘少说得两三年没洗了,但就这地方,他也没报什么期望,抽两张纸缠住手。 唰啦。 周渡朝前看。 窗帘被拉开,宿舍里倏然亮堂了起来,陈翡站窗口,正垂首叠着刚抽出来的两张纸,脊背笔直,细长的手指白皙。 没等他思考叠起来做什么,陈翡就随手把纸扔进了垃圾桶。 ……看来他确实挺嫌弃这儿的。 陈翡没觉得做了什么,也不是讲究,他就是有点洁癖。他住上铺,下来前就换好衣服了,这会儿就差洗漱了。 端起牙杯,他进了洗手间。 在一个宿舍,自然是没什么隔音可言的,水声哗啦啦。周渡睨着窗户,这么讲究,也不知道会不会嫌弃其它东西脏。 他鲜少起恶念,这两天就没消停过,控制了下思绪,他拿起手机翻找兼职信息。 群是宝定区的大群,几千号人,上一条信息是9:01发的。川山街新开了家健身馆,老班在找业务员拉人办卡,一单提成一百,干一单结一单。 收入挺高,但周渡不感兴趣,他对买保险、办会员、做促销和办展会的工作都没什么兴趣。虽然他是个男的,但还是不喜欢抛头露面。 没别的,纯属被骚扰多了。 又往上翻了翻,周渡还是没找到满意的,日结工作基本就发传单、搬运工,招会员和卖卡的,他只是想赚钱,还沦落不到卖脸的程度。 他真不喜欢推销加人微信。 男生洗漱都快,陈翡就是墨迹些,精细些,也就用了来十分钟。别人用不用防晒和润肤水他是不清楚,兴许是皮肤薄,他要不用,脸就很容易红。 夏天总得格外注意。 可昨儿他就翻行李了,都没带。 出来打工,又不是女生,陈翡饶是知道自己皮肤薄不耐晒,也没想带着瓶瓶罐罐一起走。宿舍就俩人,他看向周渡。 察觉到陈翡的视线。 “有事?” 还在找兼职,周渡就只滑了下手机屏。 陈翡把酝酿的话压下:“没。” 生气了? 刚没抬头的周渡看过去:“没事你看什么。” 跟你说话你爱理不理,这会赶着问了。 赶着问还跟找茬一样。 陈翡本不想理周渡,但他挺记仇:“看你好看。” “……”周渡。 他就好心问了声。 看来这位儿跟他一样,主打就一个软硬不吃,六亲不认。 陈翡都以为周渡不会回了。 “哦。” 周渡看向陈翡,淡然道,“你不必多说。” “我自小就出类拔萃。” “……”陈翡。 牛,六。 一番交锋,两边无语,谁也没占到便宜。 几分钟后,陈翡也坐床边翻起了手机,钱包告急,再不找活干,他连今晚的饭都吃不起了。自然,他也看到了健身房拉会员的招聘。 不提报酬,不限时间,还不拘地点,他心思动了下。 陈翡坐也没坐别人铺上,就坐在自己床上,周渡上铺。 周渡没洁癖,但看着陈翡在轻晃的腿、以及还没脱的鞋,他扣上手机,冷不丁道:“陈翡。” 陈翡正盘算着到底要不要去,这活的各方面他都挺满意的,就是没底薪,风险大,拉不到人一天白干。别人听人喊他,可能下意识回应。 他就不一样,心里先蹦出来,您哪位? 什么档次敢这么喊他? 周渡也没等陈翡回他:“收收。” 陈翡才注意到自己在晃的腿,下铺还有人,影响是不好。他是不介意收一下的,但他还穿着鞋:“我鞋还在。” 周渡刚看上了一条兼职工作,报了名,手机嗡一声一震,管理回他说可以,让他下午两点前报道,他打字回复说行:“不会脱?” 常伟是群管,跟张海丽是老乡,当年就是靠着这点交情让人带带他,如今也在海市立足了。他也干了十来年了,看着手机屏幕那个不紧不慢出现的行字。 比稀疏的头顶稍微茂盛些的眉毛都挑了起来,跟这个姓周的交流,光看聊天界面,搞得他像是下级一样。 他有心想找回场子,就语重心长地打了些必须早到,不得迟到,做人要活泛些的人生格言。 对面已读不回。 “……”常伟。 自信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 613。 解释了声准备腾出手的陈翡:“?” 他就发现了,周渡这张嘴是一张就开始阴阳,把手机翻下,他足尖朝下点,又晃了下,“被你发现了。” “还真不会。” 陈翡今早换了身运动装,连体兜帽的运动衫,刚过膝的运动短裤,从一开始,他的小腿就没有什么遮拦,一抹白匀称标直。 周渡心烦的就是这个,他垂下眼,想眼不见为净,眼皮还未完全合拢,见陈翡又杠他:“嗯?” 陈翡把手机揣怀里,支起下巴:“不会。” “……”周渡。 行吧。 陈翡要是真要晃,他也是没有意见的。 宿舍的空调还在嗡嗡响,陈翡等了会也没等到什么,周渡的不作声让他感到了索然无味,起来折腾了会,他都感觉有点饿了。 翻身下去,他松手的时候轻皱了下眉。 周渡就看到陈翡又不动了。 他还以为陈翡想找事,视线往下一转,同情的话到嘴边:“这也能伤到?” 宿舍的床不知道放多久了,陈翡下来时,被铁锈刮了下他的手掌,也不疼,就刺挠了下。站在上下铺的护梯边,他也没见到明显的擦痕,就是有点红。 “……”什么话,说的他多废物一样。 陈翡放下手,诚心道:“我是比不上你。”他看向周渡,周渡这人可能就是有点不幸,手臂上有许多细小的疤,“皮糙肉厚。” 周渡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他喜欢攀岩、滑雪、跳伞……难免受点伤,也似是自知理亏,他没反驳什么:“你说的都对。” 刚走了两步的陈翡:“……” 他又回头,“你说什么?” 周渡张嘴,刚想重复就意识到他刚没说什么好话,又把嘴闭上,他垂眼道:“没什么。” 陈翡打量了下周渡,看他还算老实,没多计较。掌心被刮了下,也没受什么伤,就是残留了点铁锈味。 得洗洗。 周渡待宿舍里,看到了常伟给他发的信息。 手机就停留下常伟跟他聊天的页面,他扫了眼,打字回了回去。 常伟的手机震了下,一看是周渡,以为这小子终于识相了,刚出来的小年轻被他这么一指导,不得感激死他。 他点进去。 【周渡:知道了。】 常伟的手微颤,他、他甚至没多发一个表情包! 陈翡洗完手,又用纸巾擦干才去碰手机,也没看周渡,拿起单肩斜挎包就走。然后,他出门,周渡也出门。 他等电梯,周渡也等电梯。 一直到坐公交到了宝定区的川山街,他们在同一站下了车。 陈翡也不是不知道周渡多少对他有点意思,毕竟周渡看他的眼神算不上多含蓄,但他真的对周渡没意思。 虽然他交了许多朋友,但真不打算交周渡这个朋友。 酝酿了一路,他下车正想叫住周渡,周渡揣着兜,经过他,径直走进了这儿最大的大型商超。 意识到了什么,陈翡合上嘴,跟到了周渡后面。 一起等直梯去六楼,周渡先行停到了“旭日升健身馆”前面。 陈翡抿了下唇,抓了下斜挎包,脸上多少有点烫,来应聘的不止他俩,门口都有专门接待的工作人员。 停了停,他磨蹭地走了过去。 老板名叫王升,别的不提,就一张嘴能说:“哎呀,来了这么多人啊。”他脑子活,先看到了周渡,紧跟着就看见了陈翡。 笑脸不自觉放得更大,“真是承蒙关照了。” 他们这行,最缺的不是专业的健身教练,是俊男美女。福利资源跟上来了,效益就必不可能差。 周渡个高,眼皮窄深,说不上是长了张臭脸,但就是不太热情。他光站着,就萦着无形的压迫力,一副闲人免近的冷淡。 王升在周渡脸上转了两圈,最终还是打算换个人展现自己的平易近人,他看向陈翡:“小兄弟,叫什么名?” 虽然这都是在拉人头,但他也不介意多出来了个正式员工,“跟着王哥走,宝马开到手。” 陈翡看了眼王升,又看了眼王升,他对奢侈品算不上多了解,但Hermes衬衫不是Herrmes:“哦。” 王升还想继续套近乎,忽然发现有人瞅他,他笑了下,抱拳咳嗽,他眼尖,刚就看见了,这俩长得最好的,是一块上来的。 他看他们站得远还以为他们不认识,既然这两位都没这心思:“拉一个人过来办卡就算一百。”他递出去一把传单,“各位各凭能耐,多劳多得。” 员工一般是要培训的,但这些人就算了,拉来人他稳赚,拉不来他也不亏。 周渡站的更靠前,王升就先给了周渡,他是健身老板,但身材真的不敢恭维,大肚便便,花衬衫还有点社会大哥的范儿,灵活的手腕上挂着一串质地光滑的陈年菩提老手串。 他有意显摆,就一直拿它在人前晃,还双手合十:“承蒙关照、承蒙关照。” 周渡瞥了眼那串菩提,他一般不管别人闲事的:“假的。” “机器连盘带上色,成本不超过五十。” “卖你少说得五万。” 7. 你个狗。 当老板的,多少沾点迷信,讲究个风水人情。王升也就是碰上了,被大师开过光、日日被檀熏的手串可不好求。 他当即就求大师开个价。 大师含笑一抚,说他四处云游,如今到访贵地:“求佛就求的一个心诚。不讲元,讲的是个缘。” 王升心一跳,他这么个俗人,自然没什么缘法,正想请教是什么缘。 大师又是一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缘。” 十八万——王升差点没跳起来,早就知道当和尚就得硕士学位,但我佛果然不渡穷逼。他留了个心眼,没立即答应,回去就查了下在这学海大师。 佛法讲坛、阿鼻寺高僧,和各位社会名流的合照、尤其是港台明星谈笑风生的小报,他当晚就马不停蹄地又拜访了下大师。 “十四菩提子,佛门十四无畏,”大师仍是含笑望他,“施主,你我有缘,这样,贫僧做主了,一子与你八千八百八十八缘。” 十二万四千四百三十二缘。 - - 周渡的声音如余音绕梁,不绝于耳,王升戴着手串的手都微微颤抖,但他仍双手合十:“小兄弟说笑了,此乃学海大师珍藏。” 周渡不信佛,但他爷爷信点。他爷爷年轻的时候精明得无比,是道上出了名老奸巨猾,可能是老了想着颐养天年。近些年,他陆续接见了许多奇人。 学海大师在圈内就备受推崇,被人引荐来见他爷爷还三辞不肯,拿捏够了谱儿,直到看到是他爷爷。 砰,学海大师膝盖一软,五体投地。 他爷爷连忙抽手去扶:“大师。” 大师断断不肯,热泪盈眶,马屁连天:“老佛主。” …… 几句话,他把这些年行骗的事倒得一干二净。 学海大师这种混迹大佬圈的,哪些人能骗,哪些人不能骗,他心里自然一清二楚。就靠着富人的钱如数奉还,穷人的钱三七分账这一套,他在文玩界混得风生水起。 周渡看了眼王升,并不意外王升的倔强。被骗都被骗了,心里清楚也得装糊涂,他抽取一摞传单:“那是我看错了。” 王升没想到周渡就这么翻了过去,他轻吐一口气,又志得意满了起来。当老板,就得有胸怀,花出去的钱能叫钱? 一堆废纸罢了。 刚被搓了下面子,他就想找点场子回来,虽然他是老板,但川山街这会儿年轻人多,好看就是占便宜,路过的人都会多看两眼陈翡周渡。 瞄准了人,他硬挤上去,和颜悦色:“小兄弟,我看你很有前途啊。” 自作多情了一路,陈翡现在不愿意看见周渡,就是和周渡来到一家店兼职,也和周渡保持着一定距离。 他就看见周渡和老板说两句话,没在意他们说了什么,文老师找他,他正回着消息,冷不丁听到一声小兄弟。 又不爱凑热闹,他都站在边缘了,稍稍放下手机,打断施法道:“有事?” “……”现在刚进社会的年轻人怎么一点都没他当年的淳朴,张嘴闭嘴就怼老板到底是什么歪风邪气? 王升把我很看好你、加油干,迟早有一天你也能成为我这样的老板的话他自己都不信的话场面嚼吧嚼吧吞下去,“要不要进咱们健身房了解下?” “健身、汗蒸。” 讪讪一笑,王升说不下去了,陈翡没说话,就那难以描述的眼神就让他感觉自己很睿智。 周渡不爱理人,不是高冷,是剑走偏锋的孤僻。 陈翡不爱理人,纯纯是他觉得麻烦,懒得搭理,他就是来兼个职,又不是真来上班的,谁愿意在这听老板在这长篇大论。 发工资吗? 给钱吗? 他扬起手,是该年轻人整顿职场了,直接了断道:“传单。” “……”王升。 他默默地过去。 陈翡无意多说,转身就走。 王升一连被拂了两次面子,但还是乐呵呵的,等人解散,他的头号马屁精走了上来:“老板,那俩……” 王升背手,捻动佛珠:“那俩怎么了?” 他年轻时在江浙碰到一个富家女招上门女婿,男子汉大丈夫……上门又怎么了,可惜人家姑娘没相中他这个高才生,相中了个职专毕业浓眉大眼的帅哥,“我长那样我也狂。” 那俩年轻人比他见的小明星都俊多了。 周渡见陈翡离开,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传单,也准备离开了。他确实不喜欢干推销类工作,但今早占人便宜,他是有回报的自觉的。 见陈翡对张海丽还挺乐意无偿帮忙的,周渡还以为陈翡出来工作也会延续一样的风格,跟着来一趟,就是担心陈翡被人坑。 结果就是陈翡怼老板就跟怼他一样。 压根就六亲不认。 啧,亏他以为陈翡出来工作会吃亏,周渡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无聊,正想顺手把传单丢进垃圾桶,目光穿过人潮,他看到陈翡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川山街最热闹的商业区就是这儿,哪怕是接近正午,人仍旧如潮水般涌动。 陈翡把传单放到了膝上,扣手机聊天。 不是出来兼职? 难道这就累了。 周渡捏着传单,倒也不觉得稀奇,他只是又望了一眼过去,陈翡是好看的,一双眼有点未语先笑的风情,但陈翡其实很少笑。 至少在他面前,一直是针锋相对的状态。 陈翡坐着,背没那么直了,是个挺放松的姿态。他是把老家的人拉黑了,但也没全拉黑。 【文老师:小翡,到海市了没?】 刘文文经营着一家琴行,是陈翡的大提琴老师。她出身文工团,早些年还待过国际大剧院,实力和名气都名噪一时,未来非常可期。倒霉的是她在巅峰时期受了手伤,一碰琴弓就抖,不得不隐退下来。 伤了手,无法再碰乐器,她就当了个老师。 【陈翡:刚到。】 今天周一,她的学生基本周六周日才来琴行,刘文文还比较闲。 作为一名伤了手的大提琴手,哪怕刘文文有过实力,无法为学生亲自示范,愿意选择她的家长还是不多。 专学乐器的学生大多不缺钱,不是专业的学生,她也不想教,两厢选择下,她的学生其实不算多,陈翡算是她学生里最出色的一批。 作为一名老师,更作为一名有追求的乐者,她无法不偏爱更优秀的学生。 【文老师:怎么不在家多待一段时间。】 【文老师:高三那么紧张,放假了就好好玩玩。】 【文老师:你小凌哥回来还问我你去哪了。】 一个名字跳上脑海,林思凌。 陈翡对他的定位是刘老师的儿子,他和林思凌在私下里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他们默契得没让刘文文知道……这么早就离开家自然是跟家里的人都闹掰了。 朋友朋友拉黑了,二伯跟他说就供他十八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握着手机,没等他想好怎么回。 【文老师:大学还没开始报道,小翡找好住的地方了没?】 【文老师:我在海市有位老朋友。】 【陈翡:文老师。】 【陈翡:我已经找好了。】 另一边的刘文文,她伤了手,打字都不快,但很细致。 【文老师:生活费够吗?学费呢?】 【文老师:我听你班主任说你没申请助学贷款。】 陈翡的睫毛很长,往下拢的时候,会有一层很淡的影子,他笑了下,一字一句打:【老师,您知道,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市一高,乃至他老家的大伯二伯都知道,他最不缺的就是钱。谁还能像他一样,父母双亡,活得仍旧光鲜亮丽。 那边的刘文文好似沉默了下,过了会才回到。 【文老师:那祝小翡一路顺风。】 陈翡捏着手机往后靠了下,手自然地搭到了膝边儿。 过了不到一分钟。 【文老师:红包|恭喜发财】 陈翡看到了,他垂眼。 【文老师:恭喜小翡考上了海音。】 【文老师:升学红包,小翡拿着吧。】 【文老师:不接就是看不起本喵喵.猫猫头jpg.】 陈翡唇动了下,还是把手机翻了下去。 周渡还在看陈翡,男生放下手机后,挤了下身子,抱了下胸,他似乎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一人占着一条长椅,很宽敞。 他们住的地儿,离川山街很远,坐公交过来就用了一个多小时,刚又耽误了会儿,周渡看手机,现在已经快一点了。 再吃饭个怎么也得一点多了。 他两点还有兼职。 想了想,周渡还是走了,陈翡怎么样跟他又没有关系,他劝过了,出来就要吃生活的苦。 - - 陈翡十点多就饿了,退出微信他才看时间,1:12。 这个点怎么说也算不上早了。 饿是饿了,但他昨晚就算过余额了,32.3。这是综合性的大型商超,是有餐饮店的,但显然,这里卖的饭不会便宜。 六楼是娱乐区休息区,以他的视力,是能看到对面的爆肚面的惊爆价的——35。 很好,非常好,一碗面都吃不起。 怎么就不算落魄呢。 陈翡百无聊赖地想。 周渡转了转,又转了回来,他攥着宣传单:“陈翡。” 陈翡在想要不买个面包垫垫,一抬头,见是周渡,虽然不是很想和周渡发生一些交际,但他更不想委屈自己:“哥。” 听这称呼,周渡很快把宣传单揣了回去:“没事。” 来找兼职把人宣传单直接丢掉不太好,他寻思着给陈翡……虽然瘸,但仍旧可以健步如飞,“我先走了。” “……”还没什么都没说的陈翡。 你个狗。 8. 有人打过你吗? 周渡跟陈翡一样,不太想住宿舍。他之前找过房了,差不多的单间就得一千左右。压一付三,怎么也得四千。 昨晚骑电车回去又花了点,他现在才攒了2730。 任重而道远。 两耳不闻身后话,他闷头走路。 长这么大,头一次看到这么避他如洪水猛兽的人,陈翡都气笑了,但他现在挺不想笑的。他掐虎口,想止住,见不顶用,又做了个深呼吸。 呼——笑岔气儿了。 他神色一拧,脸都有点发白。这感觉像是大夏天喝柠檬气泡水,却中途卡住,要从呼气道溢出来,胸口起伏了两下,他弯腰,碎发掩住额头,不住地喘气。 上不去又不下来。 刹那的窒息感袭天卷地。 商圈,还是用餐高峰期,人着实不少。周渡和陈翡是没什么关系的,他也不打算发生点什么,离直梯口最近的是个游戏吧,两个被装饰得花花绿绿KTV卡房摆满了玩偶。 他抽出传单,打算把传单放在卡房边边的吧台上,路过休息的人多少会看一眼,虽然聊胜于无,但也是个曝光。 路边上的人倒了可能没人扶,但附近年轻人多点,尤其是学生会多点。 几声惊呼,一阵骚乱。 周渡抓着传单,屈起小臂微滞,也望了过去。 几个女孩子围着那条长椅,递水的递水,拿纸的拿纸,似乎很担心,她们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忧虑。 周渡是想走的,直梯也恰好到了。 人多还墨迹,在这等一趟电梯少说得四五分钟。 这么大的人,能有什么事,周渡如此想到。 叮咚,电梯门缓缓打开,电梯小姐照常开口:“您好,要去几楼……”好帅。 没下文了。 * “没事吧?” “有什么急性病吗?” “需要联系下……” “劳驾,让让。” 是双深邃又狭窄的眼眸,没什么情绪,又好像都是情绪,淡然又野性,女孩们先是怔了下,随后朝后靠了下,一散而开。 也不全是因为陈翡的缘故,就是陌生人周渡也会搭把手,他有点担心陈翡是哮喘,哮喘的话被人围这么近,可能会缓不过气。 清了场,他见陈翡好似也平定下来了,伸到一半的手往回收:“不是哮喘吧?” 陈翡低着头,脸还有点发白。岔气也就那么一两分钟,提不上是什么病,但就是让人难受,缓了下,瞥见周渡又准备往后撤的架势,他一把拽住周渡的手。 陈翡是好看的,还是均匀的好看,脸很出挑,手也漂亮,细直白皙,就指尾晕着点粉。周渡不是不和人接触,但确实很少和人发生触碰。 他又听陈翡喊他。 “哥。” 周渡知道陈翡只是喜欢这么称呼别人,但还是避免不了心漏了一拍。像是被风拉长舒展的云,又好似被一碰就碎的泡沫。 他看着陈翡,他这么亲热地喊着你,好似很喜欢的似的。可无论是他,还是张海丽,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其实都一样。 陈翡拉着周渡的手,缓了一下才道:“你不是走了?” 周渡抽了下小臂,纹丝不动:“你放开。” “我现在也能走。” “……”陈翡。 你果然狗。 他性子就不好,还吃了那么大的亏,这下全被他揽在周渡头上了。请客这事儿就讲究你情我愿,他被捧得还一向金贵,和人出去都得看心情,但现在,“我饿。” 看这架势,他们应该认识。女生们互相看了眼,都生出了退场的心思。 周渡正想说你饿关我什么事,陈翡别开头,朝人笑了笑,他就生着一张少年脸,干净又清新:“谢谢。” “不客气。” “……没事。” 长得好看性格也好,也不是说一见钟情,但面对帅哥,就是很容易脸红,就纯纯的人之初,性本色。其中一个高挑些的女生比较开朗,“能加个微信吗?” 就是不发展,放在朋友圈养眼也好啊。 周渡其实以为陈翡会同意的,陈翡却朝他靠了下:“不好意思。” 他清楚自己的性向,对女生的示好拒绝的很直白。 性取向这事,在大城市不是什么难言之隐。几人闻声眼睛都亮了,看了眼他们,又兴奋看了眼他们,叽叽喳喳地牵着手走远了。 全程也就四五分钟,就是个小插曲,都不算个事。 陈翡刚没接路人小姐妹组合的水,但这不妨碍他感觉有点渴,他还就有点习惯指使人:“我渴了。” 男生还抓着他的手,周渡又看了下……确实是好看的,细直白皙和他接触的掌心细腻,沾着些温吞的凉意。 虽然很舒服,但他还是抽出了手,不咸不淡道:“超市有。” 听到这话,陈翡是一点意外都没有:“我付钱。” 周渡闻声看陈翡,陈翡正好垂眼,睫毛细密的一排,他好像确实不太舒服,声音有些低。 “但跑腿费你是别想了。” “……”周渡。 他其实没这么寒碜。 歇了会儿,陈翡问周渡:“你吃饭了没?” 周渡盘算着怎么离开:“还没。” 陈翡又问:“那你不饿?”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周渡老神在道:“不饿。” 这下陈翡看周渡了,说了这么久的话,他才主动看周渡:“真的?” …… 对面惊爆价三十五的爆肚面店。 靠着过道的一桌,陈翡爱吃辣,就点了重辣的,他还要了瓶橙子的北冰洋,周渡在等饭的时候看了眼表,1:33,现在赶过去也会迟到了 可周渡还是更心仪不和人接触的工作。 常伟的手机嗡了两下。 【周渡:在?】 【周渡:下午能晚点吗?】 【周渡:我会迟到十分钟左右。】 十分钟? 他们这行一向散漫,别说十分钟,集合半小时都是常有的事。但一码归一码,他这里肯定不能松嘴的,不然以后这群家伙就更不当回事了。 常伟刚想发过去条长达六十秒的语音,定睛一看,好家伙,是周渡。 他还刚说了要准时到,眼神一震,常伟自觉逮到机会了,没发语音,他也端了起来。 【常伟:小周啊,我刚说过什么?】 【常伟:忘了是吧?】 【常伟:现在的年轻人啊。】 周渡的手机跟他一起出了车祸,跟他有过命的交情,当然,他现在没把手机换掉的主要原因是他没钱。 光是换屏就得六百,怎么不去抢? 【周渡:所以。】 【周渡:到底行不行?】 行是行,当你这么拽我同意了岂不是很没面子。常伟心一横,闭眼打字。 【常伟:打工就得有时间观念。】 【常伟:不行!】 当然,他们这行也讲究和气生财,他话音一转,正想说,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周渡:知道了。】 常伟:“……” 你不是很拽吗? 这次怎么回这么快。 服务员小哥上面了,周渡把手机翻着盖下,放到了一边。他没陈翡那么嗜辣,就点的中辣,雪白筋道的面飘着灼人的红油,切得轻薄的几片牛肚油亮,几颗小青菜脆生生的。 陈翡就吸了下空气,顿时感觉呛入肺腑,他还以为海市人不怎么吃辣,还没掰筷子,他看向周渡:“哥。” 店里有提供免费酸梅汤,但周渡还是倒的白水,受家里人的熏陶,他不太爱喝饮料,不是白水就喝茶。 扬起水壶倾倒,他闻声瞥过去,挑眉:“不会掰筷子?” “……”陈翡。 他无语,“不是。”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周渡放下水壶:“哦。” 他抽出一双筷子掰开,提醒道,“瓶盖。” 什么瓶盖? 陈翡皱眉……想起来了,他是说过周渡没帮他拧瓶盖。似乎、好像,是他的原因,沉默了下,见周渡要开始吃了,他推了下自己那碗:“这份太辣。” 关他什么事? 周渡无动于衷。 陈翡捂胃:“晚上回去我吐宿舍了,还得收拾。” “……”周渡。 陈翡就虚了下,他嘬了口汽水:“换啊。” 周渡都要换了,看他这么支棱:“吐就吐吧。” “又不是我收拾。” “……”陈翡。 他都拿捏不准周渡的心思了,走了又回来,周渡不可能对他没意思,但又说周渡喜欢他,又相当的一言难尽。 出来工作就够他受得了,还遇到这么糟心的玩意,搅和了下吸管,他垂眼,“我死了你都不会多看两眼是吧?” 这话说的。 周渡看过去:“我们熟?” 被打断施法的陈翡,他攥了下瓶身,硬是挤出了两个字:“周、渡。” 周渡自觉没说什么,但看陈翡要暴走:“劳驾,请、谢谢不会说。”陈翡吃不了,他是无所谓换一换的,都是他的钱买的,浪费也不好,“至少有事求我的时候。” “用正眼看我。” 陈翡看过去,周渡也正看着他。他一直对周渡爱理不理,都没好好看过周渡几次,又不会发生些什么。 他认为实属没这个必要。 但显然,有人不是这么想的。 周渡整暇以待:“知道错了吗?” 更显然,他不愿意看周渡,也不只是他的原因。刚从冷柜拿出来的北冰洋瓶身爬满了水汽,凝出了好几滴水珠。 陈翡被冰了下,又垂下眼去,兴致缺缺:“哦。” 错了又怎么样,又不会改。 周渡看他这样,忽然道:“有人打过你吗?” “……”陈翡。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人吗?”周渡似是有些遗憾。 “?”陈翡。 对此,他想说,“。” 周渡没有别的疑问了,他换了下两份面:“吃吧。” 陈翡又去看周渡,但这次周渡没看他。 “吃完还得上班。”周渡。 陈翡其实搞不懂周渡这人,喜欢他又好像是不喜欢他,和他之前他遇到的人都不太一样。他看了周渡两秒,也默默拿起了筷子。 这还是他俩今天的第一餐饭。 周渡先吃完,吃完后也没急着走,而是继续看起了手机。他确实对推销拉会员不感兴趣,也没打算干,上午找的那个泡汤了,他得再找一个。 好在兼职一直很多。 周渡又选了个盘货的日结,这份兼职要求高中学历,入职会有考核,日薪不高,就180,还比不上去捡快递,但胜在稳定,连续一周,还包午饭。 陈翡吃饭就比较慢,他嫌热又嫌烫,还担心汤汁会溅在他的白衣服上。他没周渡那么随意,还是比较在意自己的衣着的。 至少不能脏。 慢腾腾地吃完,他又一点点喝空了汽水。 周渡一直没抬头,但等陈翡擦完手:“吃完了?” 陈翡没把纸巾放到桌面上,他丢进一侧的垃圾桶:“嗯。” 周渡走去结账,陈翡又看到了周渡如破碎的镜面般的手机屏……周渡,好像确实挺穷。 周渡找的日结就在这附近,负责人说老板娘四点才送来仓库钥匙,叫他不用着急过去。他办事利索,一向雷厉风行,见陈翡还不紧不慢地:“不去干活?” 陈翡抓着传单,吃饱了就有些困:“……去。” 周渡看陈翡,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去的样子,但他没有多说。陈翡怎么样都和他没关系,他又不打算伺候个祖宗:“走了。” 这次真走了。 陈翡确实是有点困,但解决经济危机是件迫在眉睫的事,寻着路标,他去卫生间洗了下脸,洗手台呼啦啦的流。 他望着镜子里自己,指腹轻轻抹去睫毛上的水珠:“Always like this. ” ——Is life always this hard, or is it just when you are a kid? * 陈翡跟周渡在话少这方面,有着高度的一致性,但有时候就是没得选,他刚念完高中,别的还都不会做。比起推销拉会员,捡快递、搬运工之类需要掏力气的对他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就他这懒散劲,还是放过他人,也放过自己吧。 隔着玻璃,陈翡朝街上眺望了一眼。 艳阳高照,鎏金似火。 熄了下去的心思,就算是他愿意上街,也没人愿意听他讲。健身房针对就是上班族和上班党,消费群体主要还是年轻人。 老板把健身房开在这儿显然不仅是为了糊口。 陈翡找到了楼层的指示牌,六楼其实就是休闲娱乐和饮食区,人流量挺大,有钱有闲的人也多,但他还是把目标放到了七楼。 七楼是奢侈品区。 怎么说,能去消费的不说有钱,但一定不缺钱……至少能有闲钱办一张大多数人一年用不了几次的健身卡。 陈翡改道去了七楼,但他没上去。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打开手机录音,然后循环播放:“健身了解一下。” 活不是不能干,但能少干就少干。 宁霄职专毕业后被他爸接来了海市,宅家了半年,又胖了十几斤,他爸三番两次的耳提面命下,他终于鼓起勇气来到了川山街,准备购置几套上得了台面的衣服去厂里上班。 望着恢宏的大厦,他吸腹走进大门,闷头走了进来。 提着气儿找到直梯,还没等他放松,漂亮的电梯小姐微笑道:“您上几楼?” 宁霄脑子空了下。 “先生。”电梯小姐态度很好,很有耐心。 还好有人一并上来了,那是对小情侣,女孩子说好饿,男生说那就去六楼。 “先生?”电梯小姐又问。 宁霄其实在家查过了,他是要去七楼,但他紧闭的嘴巴就是张不开,一直到小情侣上来,说要去六楼。 像是抓住了什么,他也道:“六楼。” 这样就可以不麻烦别人了。 海市跟他的老家是截然不同的精致和繁华,他看到如此明亮的瓷砖和打扮鲜亮的人,心里总会不自觉出现点退缩和自卑。 哪怕是什么都不做,被人一搭话,他心里只有惶恐。 “健身了解一下。” “健身了解一下……” 宁霄闻声望去,男生膝上放着一摞传单,手机不断地循环播放着“健身了解一下”,这句话应该是他自己录的,语调懒散但很抓耳。 他似乎是有些困,只是撑着眼皮坐着。 还没几分钟,陈翡也不意外会有人看他,他就是不主动,还是会有人问的。也不是他自恋,他只是打小就受得优待太多了,关停手机:“了解一下?” 宁霄张嘴,又闭上。 陈翡还是有点打工人的自觉的,毕竟他是真缺钱,抽出一张传单走过去,他问道:“健过身吗?” 宁霄张嘴,却只是点头。 他虽然上的职专,但学校里还是有健身房的。 陈翡没钱也没那个爱好了解什么大牌,但一些基本的大牌他还是知道的,比如宁霄身上的路易威登,大牌是大牌,就是宁霄穿上不好看。 宁霄挺高,但很胖,肤色黝黑。 他其实不太在意别人的外表,毕竟谁都没他好看,见宁霄又只是张嘴却不作答,他挑眉:“办卡吗?” 宁霄没见过陈翡这么好看的男生。 他成绩一直很烂,在高中发现了自己性取向后,就偷偷喜欢上了他们学校的年级第一,他至今还记得那个男生在校会上弹钢琴。 身姿清隽,脸庞清秀。 宁霄也没想和那个男生发生点什么,只是想和他说一句话,但一连三年,他始终没有跟他说上话,他看着陈翡,觉得圆梦好近。 于是他出声道:“好。” 陈翡都怔了下:“嗯?” 宁霄并不敢看陈翡:“行。” 他爸发迹后给他了张千万额度的卡,他不缺钱,再说,他确实有减肥的心思。 不到一分钟,顺利的做成一单。 陈翡下午又陆陆续续做了五六单,一直到六点多,他做最后一单才翻脸。他就赚一百,还是个辛苦费,加微信还得陪着喝一杯,您谁,配吗? 还拉朋友来,拉你爹过来也没用。 王升真的心惊肉跳,要不是他拦着,陈翡就抄家伙砸人脑袋了。他就想不通,陈翡看着瘦瘦弱弱的,气性还挺大。 他不知道的是幸亏是陈翡没带大提琴,不然今天肯定得见血。 长得好在某种程度上,遇见下头男的概率也大得多,陈翡早习惯了动手了。 也不是陈翡不喜欢出来打工,赚得这点钱,还不够他的精神损失费。 …… 晚上还是陈翡先回宿舍的。 陈翡其实不想回宿舍,但他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现在六月,学校还没发具体开学日期,但应该是九月左右。 学费一万住宿费一千二。 在学校报到前,他至少也得把学费住宿费赚出来。 一万二其实也不多,进厂三月辛苦点其实也能攒得出来,只是陈翡不想这么过,他光是住这样的宿舍就倍感艰辛了。 周渡临近十二点才回来,他主要负责计数,并没有参与搬运,但还是弄了一身灰。回来前他稍微洗了下手和脸,但还是挺狼狈的。 陈翡洗漱后就一直躺着没动,一直等到周渡回来,他才翻了个身,闷闷道:“该拖地了。” 周渡刚进门,水还没喝一口,瞥了眼陈翡,他客气道:“谢谢关心。” “……”陈翡。 又开始了。 周渡换了鞋,走上阳台,正打算收衣服……他们几个的衣服被推到了一起,陈翡的衣服独占一方,某人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他觉得陈翡至今没挨揍是个很大的奇迹的。 陈翡扯下盖住脑袋的被子:“你要洗澡?” 周渡取下晾干的衣服:“嗯。” 陈翡锲而不舍:“洗完澡呢。” 周渡看了过去:“您不会拖?” 会是会,但陈翡嫌拖把脏,他又没买橡胶手套。再说,他又不想干:“我才搬进来一天。” 周渡没说他一踏进来就让宿舍进行了大扫除:“您又不是不在这住儿。” 又是您,陈翡看向周渡:“不阴阳不会说话?” “自己动手会死?”周渡。 “……”陈翡。 这话说的,你以为他会羞耻吗?他又瞥了眼周渡,坦然道,“会。” 周渡正想脱掉上衣,又想起男男授受不亲。他是知道陈翡的龟毛的,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跟陈翡起争端,刚就是顺嘴提了句。 他也不意外陈翡会承认。 毕竟他不阴阳也会死。 陈翡等了会没等到后续:“周渡?” 周渡在洗澡。 从回宿舍他就一直注意没看陈翡,可同一个宿舍,难免会瞥两眼,陈翡也没露什么,只是撑起下巴跟他说话。 他也没去看,他只是又想起了陈翡的手——细长白皙,掌心温凉。 估计男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周渡尤喜欢陈翡指尾染的一点粉,脆弱伶仃。他闭眼,打断回忆:“陈翡。” “我在洗澡。” 周渡难得示弱,“……有事等我出去再说。” 9. 紧急避险 就这么个小房间,还有事出去再说。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五百平大平层,说话得用喊的。 陈翡刚想出声呛一句,又看见了他们这还不到三十平的宿舍,他垂眼,趴下了,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没什么,就拖地。” 他对住的地方要求挺高的,别的都不提,至少得干净。 “行。”周渡。 “要拖三遍。”陈翡。 “成。”周渡。 “最后一遍得用抹布擦。”陈翡。 “……”周渡。 他微微阖上眼,硬挤出了一个字,“行。” 陈翡就感觉有点意思了:“周渡。” 这么好说话,又换人了? 周渡在洗澡,以他自身的修养和良知来讲,他是不愿意在这里对着一个毫不自知的人进行一些龌龊的事。 他在克制,应答都变成了艰难的事,水漫过眼睫,可能是陈翡是喜欢热水澡,他感觉到了些许难忍的烫意,稍稍掀开眼,温控器触手可及。 “周渡?”陈翡又喊了一声。 周渡抹了下脸,野生眉十分的英挺,他此刻气压有些低,心情恶劣:“别叫了。” “?”陈翡。 喊你又怎么了,狗东西又翻脸。他其实也挺擅长翻脸的,但还没等他张嘴,从午后就潜伏着的困意再也刹不住了。 换了个手臂枕,周渡是个什么人,配跟他吵? 他也懒得再搭理周渡,“你衣服洗完后,别跟我的搭一起。” 周渡知道陈翡看不上他,对此是无动于衷,他只是掀开了眼:“嗯。” 陈翡也不完全是嫌弃周渡,他翻身,拉过被子,小声嘟囔道:“你衣服掉色。” 周渡就冲一下,一般就用五分钟,这次也不例外。他刚关水,那一声很轻,又有些黏糊的嘟囔声就传了过来。 就像是羽毛挠过耳膜,瘙痒。 他想出去,又立住了脚,眼皮朝下……前功尽弃。 - - 陈翡是被光照醒的。 他迷迷糊糊去抓手机,9:11,说不上早,但也不晚。他放下手机,望了会天花板才想起他昨晚没拉窗帘。 睡觉轻就真挺难受。 本来12点到宿舍不算晚,周渡能早起的,但又有点事耽误了。他就比陈翡早醒了会儿,刚下楼买了早餐,才上来。 陈翡其实挺喜欢赖床的,但在这宿舍,他丝毫没有赖床的欲望,爬起来,去洗漱,路过周渡的时候,周渡在吃油条沾豆浆。 兴许周渡就是不挑,泡粉冲的豆浆也能咽得下去。 陈翡洗完脸后出来,宿舍就这么大点,他瞥了眼就发现地已经被拖过了:“昨晚拖的?” 周渡用油条沾豆浆:“嗯。” 陈翡有点不信,他睡觉很轻,但一点声音都没听到,他看向周渡,又问:“拖了几遍?” 周渡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只要答应:“三遍。”大早上就来监工,“不是你提的?” 真的吗? 他都没听到动静。 ……就他俩这关系,陈翡还以为周渡会刻意报复他,抓了下额前的头发,他眼睛的弧线走向很柔,脸庞白皙润泽:“哦。” 不得不说,找事都显得赏心悦目。 周渡又沾了下油条,他是老北京人,还挺喜欢喝豆汁的,就是这边没卖的,退而求其次,他就选了豆浆,见陈翡又站定了:“想什么呢。” 陈翡在想今早他好像也没听见周渡起床的动静,又看了眼周渡,他坐到了寝室仅有的另一张椅子上:“你在吃什么?” 本来不饿,但看周渡吃感觉挺好吃的。 “豆浆,油条。”周渡。 “好吃吗?”陈翡。 “好吃。”周渡。 “……”陈翡。 陈翡有点无语,干脆摊牌了:“我也要吃。” 周渡昨晚干了点亏心事,本着弥补的心理,把自己没动的那根油条推过去:“你吃。” 陈翡被照顾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他抽出一张纸垫手,刚咬了口就觉得有点腻,只是肚子确实是饿了。 又咬了口,被炸得很脆的油条卡呲卡呲:“豆浆呢?” “下楼左拐。”周渡。 “……”陈翡。 他看了眼周渡喝剩下的,香精加科技,轻哼了声,“我也不想喝。” 周渡把剩下的喝完,已经打算出门了,但临行前还是问道:“今天准备去哪?” 陈翡又换了身衣服,白T和牛仔裤,他不喜欢花里胡哨的打扮,都是以简单为主,但就是白T他穿都好看。 细瘦的锁骨,小臂直白:“休息。” 周渡不是没见过三天打鱼晒网的人,这栋楼有一个算一个,一周能有只休两天的都算勤快,过去一天了,他外出潇洒的室友们至今未归。 但能看得出来,陈翡还挺缺钱的:“很累?” 陈翡要是有钱,第一件事就是搬出去。 累是累,但陈翡恶心的还是昨晚碰到的下头男,想了下,他实在不想再碰到那样的男的,也不是有人诟病gay圈,gay圈确实挺乱的。 这样的事其实常有。 他没周渡那样的闲情逸致,两口把油条塞完:“我想换份兼职。” 周渡虽然不喜欢推销的工作,但他觉得陈翡应该不会在意,毕竟,什么活跟销售沾边,都会挺挣钱的,他觉得陈翡应该赚了不少:“怎么了?” 陈翡瞥了眼周渡,也没打算说。他跟周渡又不熟,绝对到不了会相互吐槽的关系,虽然垫了纸,但还是弄上了点油。 他其实不喜欢浴厕一体的设计,可能是他矫情,刷牙的时候看见蹲便器,他感觉到了微妙的恶心:“有湿巾吗?” 周渡见他避而不谈,也没再追问:“没有。” 陈翡又懒得去走廊上,过道上堆的都是垃圾,虽然说不上臭气熏天,但真的不太好闻。他往前凑了下,很自然地把手递到周渡面前:“你用水打湿纸巾。” “帮我擦擦。” 周渡又看到了那双手,兴许是心虚,他移开眼:“你什么毛病?” 陈翡一直觉得他这不算毛病,事实上,他觉得这是施舍:“你才什么毛病。” 也就是看周渡没吵醒他份上他心情好,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让周渡碰他,他配?遇见这么多人,也就周渡对他避之不及,踢了下周渡的小腿,等着周渡望过来,“你躲什么?” 早就发现了。 周渡在有意无意回避他的视线,就特明显,“怕我?” 周渡怎么可能是怕陈翡,他那是怕自己,垂下眼皮:“你想多了。” 陈翡不在意自己有没有想多了,他也不在意周渡到底什么心思,他这会儿就是懒得动:“我要擦手。” 周渡早在遇见的时候,就窥见了陈翡的得寸进尺,他是决定退避三舍的:“油条。” 陈翡的睫毛很长,瞳孔也清,光看眼睛,他是像只无辜的鹿。 “一块,承蒙惠顾。”周渡。 “……”陈翡。 他腾一下把手缩了回去,跟周渡这样的人沾边就晦气,他甚至都坐直了,“支付宝吧。” 周渡其实没有要陈翡付账的意思,看了眼手机,9:35,坐公交去川山街怎么也得一个小时,他起身,决定现在就走。 他是有问过陈翡的,但陈翡不听就跟他没关系了。 陈翡顺着周渡的背看,周渡说的没错,他其实没怎么看过周渡,以至于现在才发现周渡有点瘸。周渡的左腿好像是吃不上劲,走路都有点坡。 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是瘸着的。 家庭不幸、人生不幸,性格崎岖……陈翡心想,什么样的人,才会愿意跟周渡扯上关系。肯定得是顶级的恋爱脑,稍微有点脑子的也不能干出这事。 他想着周渡以后的路,又必不可免地想到了自己身上。 他很努力、很努力,才走到了现在。 “哥。” 还没到休息的时候,学费得攒出来,陈翡见周渡照走不误,甚至走得更快了,“……周渡。” 第一见喊着跑得更快的,见周渡回身,他忍了忍,才平和出声,“你跑什么?” “跑?” 周渡看着陈翡:“我这叫。” “紧急避险。” “……”陈翡。 他脸色变了又变,好半晌,“有病?” 周渡长这么大,没人敢对他动手,但骂他的人还真的不少,见陈翡憋成这样就憋出了一声有病……陈翡还真是位体面人。 对此,他都感觉到些许欣慰,打量着陈翡,他道:“你还真是个好孩子。” 紧急避险——嘲讽。 好孩子——嘲讽max。 陈翡忍了忍:“您呢?” “恐怕开水都烫不下来您一根毛吧?” 铁公鸡。 周渡站住了,轻描淡写:“就当我昨天请人吃饭是喂狗了吧。” “……”陈翡。 那不是你先得罪我赔罪的吗?他就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你怎么不去翻去年的账?” “翻也不是不行。”不得不说,周渡确实有点遗憾,“就是我们还不认识。” “?”陈翡。 听不出来他在反讽,不、不是,你还真想翻,他都被搞沉默了,“周渡。” 周渡看向陈翡。 “有人打过你吗?”陈翡。 周渡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但还是道:“没。” 这次轮到陈翡遗憾了:“没啊。” “不然你怎么还活着。” “……”周渡。 他们的眼神在半空中碰上,又相互避开。 周渡慢条斯理:“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帅吧。” “他们不忍心。” 10. 棋逢对手。 这都不是厚颜无耻了,这简直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陈翡自己的人缘就烂的要死,没什么资格鄙视他人,但他相信,比起他,周渡的人际关系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刚想问候一下周渡要不要脸,他又想起了自己。 他俩在某些方面,有点照镜子的嫌疑。 俩都不是多含蓄的人遥遥对望,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陈翡的朋友圈摇不出五个人,周渡也就有几个“狗不嫌朋丑”的贱人。 日头眼见就要爬到最高,陈翡也不耽误了:“你要去哪?”他也不知道周渡来这儿了多久,但周渡肯定比他更熟悉这儿一点,他开门见山道,“有什么工作是我可以做的吗?” 周渡觉得旭日升健身馆的招聘就挺适合陈翡的,高级商圈,人的平均素质不会太低,整座大厦都有空调,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但陈翡不想去,他也就没再提。 日结可以选的就不多,充人次的活倒是轻松,只是那类的工作一般可遇不可求。再轻松的,还真没什么,陈翡一看就养尊处优的惯了,别说是去搬砖,就是售货员他估计都会半路撂挑子:“你还有别的技能没?” 没有一技之长,其实能选的工作还真不多。 别的技能? 他能背《滕王阁序》免游滕王阁。 陈翡没说没有:“您觉得呢。” 看这有求于人的态度,周渡瞥了眼陈翡大提琴:“街头卖艺?” “……”陈翡。 好、好馊的主意。 “不行吗?” 周渡觉得可以的,陈翡外形是属于老天赏饭吃了,街头卖艺是有流量的,“虽然前期的收益不会高,但后续发展还是很可观的。” “有没有可能。” 陈翡兴致缺缺道,“饿死街头,血本无归呢。” 虽然现在当网红都成了让人羡慕的职业了,但他个人对当网红也没什么兴趣,也没别的,就单纯地不喜欢。 这是有很大的可能,但主要还是看是谁。 陈晨运营了个网红公司,家里给的钱,他也没多上心,选人都是把素人资料发群里,让朋友帮忙把下关。 周渡很挑剔,也很忙,很少下手去帮忙,但过他眼的基本都能吃一波流量的红利,也不是他多厉害,国内的互联网普及稍逊国外几年,短视频水平也暂时落后了点,有个参考,很多事都有迹可循。 但他还不是根据这点来判断的。 陈翡这人要是只放着看的话,其实很讨人喜欢。 就像是他,他其实不想和陈翡发生牵扯,但终究还是不能免俗。 正主不愿意,周渡也没有再提:“暑假,好多琴行会临聘老师。” 陈翡也是知道的:“我不会教。” 周渡看向陈翡,陈翡毫无压力的对视。 过了两分钟,周渡才又道:“为什么?” 陈翡跟文老师认识六年了,文老师是在陈翡小学文艺汇演的特邀嘉宾,跟校长坐一块的。陈翡那时候表演的不是大提琴,是钢琴。 他学过两年的钢琴。 文老师慧眼识珠,陈翡就成了她最喜欢的学生。 一连六年,文老师一直没收过陈翡的学费。陈翡也不是不知道投桃报李,文老师偶尔忙不过来,他也试过去指导他人。 完全的鸡同鸭讲,他又不是很有耐心。见周渡还在看他,陈翡多少解释了声:“我是天赋型选手。” 周渡收回目光:“你这么说我就懂了。” “……”陈翡。 他是懂周渡意思的。 他以为他就够装了,没想到今日还能棋逢对手。 在没资源没门路的时候,路就是窄的,陈翡还挑剔得很,未免有些不识好歹的嫌疑,但对此,周渡是没准备说些什么。 陈翡这人,一看就是家境优渥,从未接受过社会的毒打,骄矜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这样,他也没什么要说的了:“群里还有兼职,你自己慢慢挑。” 周渡无论做什么事,还是挺守时的。 陈翡也知道自己挑,但对此,他是没有丝毫悔改的。他就这么个脾气,也从不打算要改,几步跟上去:“你去哪?” 盘货是下午到凌晨的活儿,周渡又找了扮充气玩偶的兼职,十一点到下午四点,这会儿正是热的时候,久干容易中暑,给的钱还挺可观。 他把手机揣兜里:“揽客。” 陈翡看向周渡,声音微扬:“揽客?” 周渡不太想和陈翡并排走,也不是嫌弃,是拉不下脸,昨晚他干了什么事,就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本不欲多言,但看陈翡似乎有歧义,还是解释了声:“想什么?扮充气玩偶,发传单。” 这多没意思? 陈翡歇了心思:“你今早看有什么兼职了没?” 周渡就发现了,陈翡就不会跟人客气,好像人伺候他都是应当的。 想到这儿,他又看了陈翡一眼,确实赏心悦目,眼皮朝下:“就那几样。” 陈翡闻言有些蔫:“哦。” 他也不是跟着周渡走的,虽然不喜欢昨天那份兼职,但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得挑。 周渡之前问过,但陈翡没说,他很少会问第二次,这会儿却又开口了:“为什么不想干?” 他不干是因为他性子就这样,不适合与人交际。陈翡只要克制一点,还挺适合销售的。 今早又说了会儿话,陈翡也没那么不把周渡当回事了,但他还是没打算说。 那事要说挺丢脸的,他无聊低头,又看到了周渡的鞋:“你鞋是假的。” 刚认识是觉得周渡这是虚荣,但他这会儿知道,周渡是真穷,这穷鬼还真不一定能知道。 就像他,有时候穿了假的,是根本不知道还有那个牌子。 周渡也看了下自己的鞋,他爸妈对他是真狠,把他赶出来的时候他甚至还穿着病号服和拖鞋。 这双鞋儿是他地摊大促销,三十块一对儿买的:“假的?” 陈翡看周渡:“aj你都不知道啊?” 梁八秒有收集癖,打火机,鞋、车、游艇,甚至是十二个星座的女友,周渡没有什么收集癖,也不挑,舒服合适就行。 他妈的设计师登门的时候,也会顺带给他安排上:“不知道。” 那还是真是个土狗,不过,陈翡也看出来了,周渡别说是爱慕虚荣了,他那根本是不要脸,没再关注周渡的鞋:“那你最好换掉。” 他没什么精神,“穿假货是会被嘲的。” 周渡闻言看陈翡。 陈翡没看他,他确实不喜欢打工,光是去的路上,心情就已经足够的沉重了。 - - 周渡的舍友们先去了网吧,几个人也没舍得开包间,就直接就在大厅开了机位,一连打了两天的游戏,连眯都没眯一会,吃的泡面堆满了座位才被怕他们猝死的老板叫停,客气地送了出去。 几人出去也没回宿舍。 有钱谁回宿舍? 开了个KTV包间,又狠心叫了几瓶酒,对着KTV送的果盘一顿乱拍,还发朋友圈:好兄弟碰一杯,这辈子就有了过命的交情,谁懂? 配图一直是他们发朋友圈的精髓,必须得背对镜头就露个背,一包烟一堆人抽,包厢里烟熏火燎。 短视频还没火多久,社会摇还是当下最流行的曲目。 几人拍完照又喝了酒,当即就睡了过去,直到次日才抹了把脸,唱了个够才走。 离开KTV,一群人又摇摇晃晃去了酒吧,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出了酒吧就更得加把劲发朋友圈了。 一小时发十条。 连着玩了四五天,一群兜比脸还干净的社会人士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花花世界,摇摇晃晃地回了宿舍。 他们是下午回去的。 陈翡临近八九点才慢悠悠转回去,还没到宿舍,刚到楼道口,他就看到了从613泻出来的光,眉心跳了下,他顿时失去了走进去的欲望。 来这儿,他就跟两个人有个交际,周渡不用提……黄毛的那声吊毛真的让他记忆尤深。 陈翡站了会儿,又站了会儿。 他其实忍不了那么狭窄的宿舍挤上八个人,眉心蹙了又蹙,他还是走了过去。 喧哗声震天,DJ声劲爆,“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 陈翡忍了忍,推开门。 “紫电,说玄真火焰,九天悬剑惊天变。” “乌云,驰骋沙场……” 嗖一下,陈翡退了回去,猛的甩上门。 杀了他,就现在。 作为一个合格的音乐人,任何旋律都能轻松地扩印在他脑海里,陈翡都颤抖了——惊雷,不,他强行压下已经呼啸狂奔的喊麦。 能流行起来的东西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至少,它魔性。 陈翡退回到楼梯口,联系上了张海丽。 【陈翡:姐,你有周渡的联系方式吗?】 没错,虽然一起住了好几天了,但他们仍然没有互相加联系方式。 张海丽在忙,但看到陈翡还是回了,也没回什么,她直接甩过来了一串手机号码。 陈翡看见了,继续打字:【谢谢姐。】 周渡要忙到半夜,这会儿还在盘货,有人加他微信,头像是纯黑的,昵称就一个“。”,他微信不说保密,但也没那么多人知道。 看了看,他拉黑了。 自小养成的习惯,周渡不加陌生号码。 陈翡等了等,还没等到通过,现代人的社交礼仪就是没事别打电话,他又加了一次。 这次很快就有提示了:“消息被对方拒收了” 陈翡从没被人拉黑过,怔了下才反应过来。 “……”陈翡。 您行。 他吸气,拨号过去。 周渡还有个好习惯,他从不接陌生人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陈翡掐断了电话,为了平复他此刻的心情,他放起了《大悲咒》,梵音一起,他心态恢复了些许平和,但三十秒后,梵音就戛然而止。 陈翡看去。 非会员只能听30秒。 想想也不行? 就沉默。 陈翡又朝613看了眼,还是摁电梯下去了。 回去住不如杀了他。 以他贫瘠的想象力,他实在想不到要怎么和他们共处。 大概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吧。 陈翡下楼后找起了宾馆,一百以下他没考虑,他多少有点讲究,找了又找,评价和环境都还行的价格都在300左右。 住一晚今天的收入全砸进去了。 就穷呗。 陈翡又把手机揣回兜里,有点无聊地想自己什么时候能住在海景房,刚找酒店的时候,他还看到了海市有名的观景房。 “世界之窗”,19999。 嗯,对,19999一晚。 - - 周渡今天收工,老板看他们干得好还请他们吃了顿饭,夏天就是啤酒麻小和凉菜,老板应该是四川的,酷爱嗦兔头。 蹭一顿又省二十。 周渡走进宿舍的时候没看到陈翡,又了瞥眼手机,11:34,都这个点了,陈翡不至于还没回来。川山街就是再热闹,商超十一点也关门了。 他们这儿又不是不夜城。 “就你们?”周渡。 “啊?”钱程。 钱程受宠若惊地抓起牌:“跟我说话呢?” “是。”周渡。 他指了下自己的上铺,耐心道,“他住这儿,看见他回来了吗?” “没、没。”钱程有点气短,“我们回来后,宿舍就没回来人。”他强调,“一直就我们几个。” 新来的好像和周渡认识。 他们可没干什么。 之前和舍友们立过规矩,就是不爱洗澡,在外面混了几天的人也都洗过澡换过衣服了,阳台湿漉漉的一片还在滴水,陈翡的衣服被推到角落,跟他的挤在了一起。 周渡还看到了陈翡的琴,确定了陈翡只是没回来,而不是走了。他工作强度还是挺大的,忙一天了,受伤的腿有点撑不住。 正隐隐作痛。 年轻人垂着眼,神情说不上好看。 钱程把牌放下:“那啥。”他对着自己小弟道,“我先走了。” 大哥都怂了,小弟们也没敢吭声。 也不是他们孤立周渡,周渡有时候就挺不正常的,凌晨不开灯磨刀也就算了,回来就问他们有没有见人,他们说没见,这人就这么杵这儿是怎么回事? 想杀人灭口吗? 神经病。 宿舍一时间安静极了,都没人开外放刷视频了。 周渡确实是不想出门,伤没好前应该静养的,只是他现在没那个静养的条件。 想了想,他给常伟发信息。 【周渡:有张海丽的联系方式吗?】 周渡是张海丽招进来的,但一般是跟常伟对接的,张海丽没这么多闲工夫管这么多人。 干他们这行,就是零碎的消息多。 常伟今儿跑了一天,奋斗了二十年,终于在海市新郊内拿下了套房,以后他的小孩就是海市的户籍了。 上学工作不说赢在起跑线,最起码甩常人一大截了。 就老家的朋友和老同学,现在谁有他出息? 常伟喝了点小酒,吃了点小烧烤,这会儿心情不错,看见信息就回了。 【常伟:你有事跟我说就行。】 【常伟:别有事没事找张姐。】 【常伟:我干这二十年了,我什么不知道?】 【周渡:知道陈翡的联系方式吗?】 陈翡是谁? 常伟都爬起来了,摇摇头,酒精的醉意散了些——周渡既然找张海丽,陈翡应该也是在这打工的。想到这儿,他又不觉得打脸了。 那么多人,他哪能谁都记得,就是张海丽也不行啊。 装都装了,总不能说自己不知道。 常伟给张海丽打了个电话过去:“张姐,陈翡……” 夜市,有点吵,张海丽还是提取到了关键信息:“陈翡?” “嗯嗯嗯。”常伟。 “周渡找你要的?”张海丽。 这都知道,常伟又嗯:“那啥。” “行。”张海丽。 张海丽利索地挂了电话,甩过来了一串号码。 和张海丽同桌的是她的老姐妹们。 “呦,这么忙。” “又是谁?” “还能谁啊。” “那群小孩呗。” 她们都四十多了,叫她管的人叫小孩一点毛病都没有,张海丽笑了下:“没拍照片,就我跟你们提过的那俩年轻人。” “长得是真可以。” 提起这儿,桌上又哄笑起来。别说男的,女人也至死是少年,谁还不喜欢看帅哥了。 - - 张海丽还真知道,干了这么些年,怪不得他还是人家小弟……常伟被打击到了,把号码转给周渡就自闭去了。 年轻人的社交礼仪,周渡熟练地添加起了朋友。 已经被他拉黑了。 “……”周渡。 什么时候的事? 周渡把陈翡放出来,看着界面的“。”,他在想自己要不要加好友。讲道理,他不知道那是陈翡。 讲事实,他真的不知道那是陈翡。 谨防网络诈骗就要从我做起。 还是心虚。 周渡犹豫两秒,把添加好友的界面关了,陈翡八成不会加他,他从不做无用功。 还是直接打电话好了。 ……也被他拉黑了。 周渡没换坐姿,他拧眉,拨通了电话。 那位肯找他。 不会是出事了吧? 头一次觉得等待有些漫长,周渡看手机,通了:“陈翡?” 三百不如吃火锅,陈翡涮毛肚:“嗯。” “你在哪?”周渡。 “吃火锅。”陈翡。 “……”周渡。 周渡掐眉心:“你找我有事?” 是有事,陈翡把电话挪远了点:“稍等。” 周渡搁这打电话:“陈翡?” “毛肚再涮就老了。”陈翡。 “……”周渡,您行。 陈翡几天没吃什么好的了,不是快餐就是速食,都快成火锅烤肉绝缘体了,他点了牛油和菌菇的鸳鸯,但因为心里有点不爽的原因,牛油他点的特辣。 辣得烧得慌。 轻吸了下鼻子,他又把电话挪了回来:“我回宿舍了,他们好吵。” “你能不能叫他们不要吵。” “……”周渡。 你找我就这点事? 他推门出去,“你晚上还回来吗?” “回。”陈翡。 酒店太贵,宾馆条件太差,还没他的铺干净。 周渡看了眼外面:“几点了?”他走路是会有点瘸的,但不明显,就是这会儿有点疼,“你怎么回来?” 陈翡刚想说打车,又想起他打车好像要一百多,今天赚得非但不够,还要往里贴,想了想:“你吃火锅吗?我们AA。” “……”周渡。 “喂?”陈翡。 “在。”周渡。 “吃火锅吗?”陈翡。 “您说呢?”周渡。 想来周渡穷成那样是不会吃的,陈翡哦了声,虽然打车一百多,他还是没想住外面:“我吃完就回去。” 话都说到这儿了——惊雷,他呼吸一窒,脑仁突突。 就魔性。 跟鬼一样缠着他,他摁太阳穴,“算了,我今晚住外面吧。” “那你住哪儿?”周渡。 “随便睡呗。”陈翡。 凑合一晚得了。 实在不行,麦当劳应该也能趴一晚。 “随便什么?” 周渡问,“遛大街。” 陈翡累了,换一只手接电话:“我明早回去。” “你要挂了?”周渡。 他头疼,“等会儿。” 陈翡还心心念念着他的火锅:“什么事啊。” 周渡看着手机:“你一个人很安全?” “……”陈翡。 这话说的,“不然呢。” 周渡拧眉,没说话。 陈翡让服务员小哥帮他把牛肉烫一下,接着道:“宿舍人太多了,我受不了。” “那你回家。”周渡。 “我不。”陈翡。 周渡觉得陈翡是要跟他对着干:“那你想怎么样?” 陈翡想了下:“让他们换宿舍?” “……”周渡。 他沉吟,“您怎么好意思的。” 陈翡也不是特别不好意思,他挽尊:“想想也不行?” “你真就想想?”周渡。 “……”陈翡。 那倒也不是。 过了会儿,周渡:“宿舍不吵了,你回来吧。” 服务员小哥把牛肉烫好了,还贴心地裹上了芝麻酱,陈翡说了声谢谢哥,小哥没敢和陈翡对视,抿唇笑了下。 周渡等半天:“您谢谁呢?” 陈翡已经不想接电话了,他问了声:“还有事吗?” “……”周渡。 合着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陈翡又道:“没事我拉黑了。” “……”周渡。 真就小心眼还记仇,“他们不会搬,你能一直不回来?” 陈翡沉默了下,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那边没声,周渡眼皮稍稍朝下。 其实这都不关他事,问一声已经仁至义尽,他腿伤还没痊愈,稍微用点力,走路都疼:“那你想怎么办?” 陈翡听出了周渡话外的意思,他俩没什么交情,他也不想跟周渡有交情:“凑合呗。” 也不完全是惊雷,他睡觉就轻,隔壁上厕所都能吵醒他。周渡晚上是没什么动静,其他人呢?不可能完全不出声啊。 想想就生不如死。 周渡看着手机:“你在哪?” 陈翡的思绪荡了下,正常不就挂了吗?他先前说过了:“吃火锅。” “地址。”周渡。 “你要跟我AA?”陈翡。 “家贫,A不起。”周渡。 “那你问什么。”陈翡。 “去见见世面。” 之前多少干了点亏心事,算他欠陈翡的,周渡朝下走,“我吃你吃不完的可以不用A吧?” 陈翡:? 陈翡:…… 想也不行。 就没遇见过这样的。 隔着电话他都觉得丢人。 陈翡平时会离这样的人八百米远,但可能是现在人生地不熟,他罕见了起了些耐心,报了地址:“还有事没?” “等我。”周渡。 “没事了?”陈翡。 “嗯。”周渡。 嘟—— 有耐心但不多,陈翡那边秒挂。 周渡看着挂断的界面,又试着拨了下,果不其然,“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被拉黑了。 苍天饶过谁。 - - 陈翡爱吃的挺多的,他的理念要不就不吃,要不就吃好,毛肚、鸭肠、黄喉、肥牛卷、虾滑、川粉、土豆片、笋尖,小酥肉和玫瑰冰粉是现吃的。 红汤滚沸,烫出来的食材麻辣鲜香,菌菇汤是陈翡看推荐点的,评价都说这家的菌菇汤底是一绝,陈翡拜托小哥帮他盛一碗。 “葱花香菜有忌口的吗?”小哥。 “没。”陈翡。 “爱吃牛肉粒吗?”小哥。 “也行。”陈翡。 小哥开始沏汤,又贴心地摆好了勺子:“小心烫。” 这家食材一般,味道也没说特别绝,但就这态度,陈翡决定吃完给这家店个五星好评,他怕热,又怕烫,喝了口汤就点到为止。 “续汤吗?”小哥穿着侍应生的围裙,语气清和。 陈翡点头又摇头:“等他来了吧。” “等谁?”周渡。 这声音,陈翡继续翻手机:“狗。” 周渡自讨个没趣,但没把自己当外人,他自顾自地坐下了:“你自己点这么多?” 陈翡抽空瞥了周渡一眼:“花你钱了?” 这倒没有,周渡看向小哥:“麻烦添一副碗筷。” “行。”小哥说着,还是看了眼陈翡。 陈翡被小哥逗乐了,他放下手机:“可以。” 小哥一涩:“嗯。” 他低头就走。 周渡看着:“你们熟?” “服务员。”陈翡。 “是吗?”周渡。 “不然?”陈翡。 “……”周渡。 周渡觉得陈翡可能是习惯了,所以才能丝毫的不在意,他道:“没什么。” 小哥新添一副碗筷:“您慢用。” 他又问,“还需要帮忙吗?” 这边的服务很人性化,相当地照顾社恐人士。 陈翡已经吃饱了,但见小哥看的还是他:“问他。” 小哥看向周渡:“您好?” “不用。”周渡。 小哥鞠躬:“那祝您用餐愉快,有事随时叫我。” 还开着火,在桌上摆着的盘子也就空了一个,不吃也浪费,陈翡这性格绝对不会打包。 时间已经不早了,周渡就把食材全倒了下去。 陈翡本不想理周渡,见他这样:“没吃过?” 周渡赶时间:“家贫。” “……”陈翡。 再穷也不至于,周渡就故意呛他,“你来这儿做什么?” 日行一善。 周渡没说:“你晚上住哪?” 他又道,“至少留一个不拉黑吧。” 晚上住哪? ……陈翡还没想好,稍微顿了下,就一眼没看周渡,也没见周渡吃的多快,锅里已经被清得差不多了,这倒不是个可以嘲的点。 他只是有点同情:“真没吃过?” “……”周渡。 他看了眼陈翡,“你猜?” 没什么好猜的,又不关他的事。 玩了一天,陈翡的手机都快没电了,都这个点了,说不累也不可能,把手机倒扣在一边,他往桌上一趴,埋起头:“我好困。” 周渡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在这儿你睡得着?” “睡不着。”陈翡的脑袋动了好几下,才勉强露了一双眼睛出来,似乎是觉得不太舒服,他小臂又往下埋,又露出下半张脸。 周渡看着那双眼睛,兴许是吃辣了,他的鼻尖熏得有点红,睫毛是长的,脸是白的,唇瓣红红的。 “哥。”陈翡。 周渡这次没跑,毕竟是他特意过来的,但他也没应,他只是道:“有事?” “你带身份证了没?”陈翡。 这是得随身带的,周渡嗯了声,又道:“带了。” “我想住‘世界之窗’。”陈翡。 “行。”周渡。 “……”陈翡。 周渡站起:“走啊。” “?”陈翡,“你开什么玩笑。” “是你先开玩笑的。”周渡。 他又坐下。 两人沉默以对。 两穷x谁也没把对方话当真。 吃饱了就犯困,陈翡又趴下了,一个人可能还会着急,俩人就随便了。 看谁耗得过谁。 周渡也不是来跟陈翡耗的:“走吧,晚了。” “去哪?”陈翡。 “宾馆。”周渡。 陈翡就挑剔:“我要住贵的。” “多贵?”周渡。 陈翡闻声顿了下,看向周渡:“周渡?” 周渡插兜:“是我。” 陈翡慢吞吞地应了声:“哦。” 一会儿好一会坏的,八成有精神分裂,“三百吧,不然我不住。” 再磨蹭下去就不知道几点了,周渡站了起来:“走吧。” 陈翡也确实困了,他默默站起,跟着周渡走了会才想起来:“你不找找?” 周渡记性好,转一圈基本能扩下附近的地图,宾馆又喜欢挨在一起开:“不用。” 那您还挺自信,陈翡看了眼周渡的后脑勺,没说什么,再说指不定就要变卦。 男人的心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周渡对这片确实挺熟。 “您二位开房?”前台小姐。 “嗯,开一间。”周渡。 “大床房?”前台小姐。 陈翡都精神了,他忽视颇为兴奋的前台小姐,看向周渡。 “双人床。”周渡递身份证。 “哦哦哦。”前台小姐点头如捣蒜,声如蚊蚋,“抱歉,我还以为你们是……抱歉。” 陈翡站后面,心想,像吗? 周渡没说话。 这么久还没休息,受伤的腿已经不是隐隐作疼了,明早还疼,明天就得休息。他确实不太想和陈翡沾边,麻烦。 很麻烦。 陈翡想看周渡会怎么答,他俩才认识几天,说朋友轮不上,说陌生人也显然不对。 周渡一直没说话。 价格上来,服务也就跟上来了,这儿的环境说不上多好,但也不会很拉。洗手台、挂衣撑,烧水壶,两张距离一米的床。 周渡进来就到处看。 陈翡没想理周渡,就是没忍住好奇:“在找什么。” “找摄像头。”周渡。 陈翡坐下又站起来了:“有?” 周渡看了眼陈翡,又平静移开:“没。” 看不出周渡还这么讲究,陈翡都没找摄像头这个习惯,他换上一次性拖鞋:“我先洗澡。” 周渡没意见:“行。” 陈翡进浴室,又出来,闷闷道:“这没有一次性的浴袍和毛巾。” “哦。”周渡。 伤腿的痛感有些灼热。 陈翡不想用别人用过的,他有想过就一天,忍忍也行,但他俩刚吃了火锅,都一身味:“这有卖的吗?” 周渡也没把话说满:“一般会有。” 陈翡等了等:“然后呢?” 周渡往后靠了靠:“自己去。” 陈翡也累,但他更讲究,见周渡没那个意思,他哼了声:“去就去。” 周渡闻声掀开眼,陈翡正弯腰换鞋,男生的背似乎很是柔韧,很轻松地就拉成了弧儿,白T,牛仔裤。 光洁的后脖颈毫无防备。 他有时候会有一些阴晦的心思:“陈翡。” 陈翡准备出门:“嗯。” 周渡觉得这样的独处有些危险,又想起他们在一起住了好几天了,宿舍一直就他俩,歇了歇,感觉到陈翡看他:“有事?” “……”陈翡。 你先叫我的,“有病?” 陈翡出去了趟,又回来。两人相继洗漱,一夜无眠。 - - 昨晚是陈翡先洗漱的,但确实是周渡先睡的。陈翡在周渡洗漱过后,又把衣服都洗了下,夏天的衣服薄,吹一夜就能干。 周渡那么多觉,一般到点就醒。按他的习惯,这会儿已经起床打工去了,但他腿疼,就多躺了会儿。 他被赶出家门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有的人高兴,有的人更高兴。 周渡确实该反省一下自己的人缘了,就是他本人没这个觉悟。 【阳光男模:渡哥,渡哥!】 【阳光男模:你是不是在海市!】 【阳光男模:我来看你笑话】 打字打快了,徐孟心跳手抖,玩的就是个刺激。 “阳光男模撤回了一条消息” 【阳光男模:渡哥,我来看望您来了!】 【冷酷男模:你不在泰国?】 【阳光男模:办完事了,刚回来。】 【冷酷男模:那你还真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看周渡笑话。 【阳光男模:兄弟情深!】 【性感男模:兄弟情深!】 【阳光男模:嘿嘿。】 梁辽一直记得上次截图之仇,他因为多了个梁八秒的外号,这次终于可以报复回去了。 【性感男模:截图jpg.】 徐孟看见了,他打错发送再到撤回还不到一秒,这都能截到图?梁八秒果然是快男。 冷酷男模到没跟着发截图:【小孟确实可以看看阿渡。】 【冷酷男模:阿渡现在应该在打螺丝。】 …… 聊天记录定格在8:12。 周渡的发小不是有时差就是夜猫子,一般只会在晚上疯狂聊天,徐孟应该是知道梁八秒会一直甩截图,也没做垂死挣扎。 【阳光男模:渡哥,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急事,就不去找你了。】 【阳光男模:有缘再会!】 周渡打字。 【周渡:行。】 彼时正在“世界之窗”倒时差的徐孟眼皮跳了下,他们几个里最阴沉最变态的肯定是陈晨,但一句话就能让人生理不适的肯定是周渡。 虽然就短暂地在海市停了下,但他徐少一直一呼百应,扣下手机,对着身边伺候的人道:“现在适合去哪玩?” “现在?” “夏天适合玩水吧。” “那就去三亚。” “行,徐少英明!” “少拍马屁,去排机。” …… “徐少,今天没票了。” 徐孟抬手:“包机。” 他徐大少出门,讲的就是个排场。 周渡指不定窝在哪乞讨呢,肯定追不上他。 - - 周渡喜欢有仇就报,徐孟那老小子喜欢排场,来海市肯定住最贵的酒店,他导航去WW,WW是世界之窗的简称。 陈翡比周渡要晚醒一会儿,他扭头看见周渡还怔了下,没认识几天,多少有点不熟,把被子拉下去,他露出脑袋:“在干吗?” 有时候看见周渡就挺扫兴的,“又在找兼职?” 周渡看过去:“没。” “嗯?”陈翡,竟然不是? 就是不是,他也没什么兴趣,“看什么看。”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周渡为什么要过来,“你不要喜欢我啊。” 周渡不看了:“嗯。” 答应这么利索,陈翡又不爽了,他哼唧:“想也不行。” 周渡知道:“想也有罪。” “……”陈翡看向周渡,这么配合? 周渡继续念:“虽然你平易近人,天生丽质,但是,山鸡那哪配凤凰。” “?” 你在说什么鬼? 终于反应过来的陈翡:“!” 他抓床单,“周——渡。” 我真走了? 他就说周渡怎么会这么配合,原来是搁在念台词。 《东成西就》有一段经典对话:“你干什么瞪着眼睛看着我,你不要喜欢我啊,虽然我平易近人、天生丽质,但山鸡哪能配凤凰。区区一个店小二,我怎么会看在眼里。” “我想……” “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 …… 陈翡说“看什么看”,“你不要喜欢我啊。”“想也不行。”,周渡就能接上“想也有罪。”虽然你平易近人,天生丽质,但山鸡哪能配凤凰。”,这阴阳的角度可谓是刁钻刻薄。 数句台词一飘而过。 陈翡脑子都嗡嗡的,怒极之余,他还有种被戳中的心虚感,虽然他内心骄狂,但一直以来还是很要面子的。即使是这么想,也决不能这么说出来,毕竟他可是他体面人。 体面人被戳穿更生气了:“周——渡。” 显而易见,某人恼羞成怒了。 周渡眉心一跳,默默地翻了个身,选择眼不见为净。 陈翡看见了:“?” 他问,“你在干什么。” 扭过去就能当什么都没什么了? 现实版掩耳盗铃。 周渡拉过被子:“我怕你骂我。” “?” 你他妈……要体面、要讲究,不能说脏话,陈翡愤然坐起:“你再念?” ——你嘛不看我啊! ——我怕姑娘你骂我。 这次反应真快,周渡不念了。他坐起来,准备下床洗漱,但见陈翡仍然盯着他:“又不是我先开始的。” “不是你是谁?”陈翡冷哼。 这态度,周渡瞥过去:“是你先看我的。” “看你又怎么了。”陈翡。 “你嫌弃我。”周渡。 “……”陈翡还年轻,脸皮还没练到刀枪不入的地步,想过的事得认。 房间稍稍安静了下。 周渡路过陈翡去洗漱,陈翡沉默地坐着,被子在他腰腹处堆在一起,过了一夜,他没之前的疲累了,额头光洁,眉如远山,年轻的脸白皙柔和,唇却如血般殷红。 他似乎就带点矜持。 洗手池的水声哗啦,周渡刷完牙又洗脸。 陈翡确实不太想看见周渡,看见周渡他就想起兼职……这其实跟周渡没什么关系,他应该就是迁怒。这就没什么好辩驳的了,他的性格一直不招人喜欢。 只是早上那句话他确实是诚心的。 周渡穷成那样,自己活着就够艰难了,再喜欢他,生活只会雪上加霜。 陈翡一直对苦难厌恶至极。 周渡收拾完,见陈翡还没动:“您打坐呢。” 虽然清楚是自己的错,但陈翡又不打算改,至于内疚?笑话,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他瞥向周渡:“那你呢,念经?” 周渡可不觉得自己唠叨,但还是提醒了一声:“快点,二点前得退房。” “……”陈翡,“现在才几点?” 10:13,不是很早,但绝对还早,但周渡见陈翡没动:“快点。” 虽然无语,但陈翡还是起来了。 赖床也没意思。 . 张海丽在海市混得不错,是和各大厂是有合作的,在她的刻意结交之下,她和各大厂的高层关系还不错。 她一般随身带着两部手机,有一部手机的电话是不能不接的,铃声一响,她秒接,应和几声,保证会办好。 陈翡和周渡这会儿刚出了宾馆,找了个早餐店,俩人还都年轻,饿得快。 周渡点了小笼包和小米粥,陈翡还在看菜单,这条街相对来说没那么热闹,店面也稍显破旧一点,他们昨晚住的宾馆就是在稍偏点的老楼区。 大提琴曲《加勒比海盗》,前奏一响就特别激情,小吃店好些人都扭头看。陈翡个人不太喜欢张扬,尤其是在这地方。 他个人有个癖好,练曲就会把所有的铃声都换了。 ……忘了换掉了。 周渡感觉还不错,挺有风情的。 小米粥都快变成海鲜粥了。 “喂?”陈翡接电话。 “陈翡?”供张海丽挑的人选不多。 人多,声音杂,陈翡拧了下眉:“是我。” 张海丽边走边道,高跟鞋哒哒哒:“有个活,很轻松……办公室,打卡。” “我这人有点多。”陈翡听不太清。 张海丽很直接:“微信聊。” 手机很快就跳出一条又一条消息,很详尽。 【张海丽:一天二百,早九晚五,行吗?】 钱不多,但舒坦。 陈翡没有犹豫:【行。】 【张海丽:我把地址给你,你现在就过去交接。】 【张海丽:打车吧,她赶时间。】 【张海丽:车费找我报销。】 张海丽甩出来一个地址。 【张海丽:就这儿,12点前得到。】 陈翡感觉到了张海丽的急切,他也没磨蹭:【行。】 就他们聊天的功夫,周渡已经吃完早餐了,见陈翡还在看手机:“还没想好吃什么?” “我可不会等你。” 谁让你等。 ……又没什么好吃的,陈翡叫车:“不吃了。” 陈翡一直懒懒散散的,难得见他认真,周渡有点好奇:“谁?” 司机正在赶来,陈翡把手机倒扣下:“跟你没关系。” 周渡没说他也不关心,他一直随心所欲,想知道就是想知道,他从不掩饰,他目光转了下:“你在生气?” “……” 明知故问,陈翡都懒得离周渡,反正他俩是互相嫌弃:“要你管。” 又不看他,周渡放下筷子:“那我走了。” 陈翡这次都不出声了。 周渡又问了声:“我真走了?” 没人应。 周渡叹气:“那我走了。” 陈翡毫不关心。 直到车来了,他也要走。 “帅哥?帅哥——”老板。 被叫住的陈翡,他不明所以:“嗯?” 老板一指他们桌,爽朗道:“你们那桌还没付钱?” “……”陈翡。 不是,周渡吃的,他没付? 老板声音仍旧热切:“帅哥?” 陈翡用目光搜寻周渡的影子,人海茫茫,早没影了。 行,您行。 老板渐起疑心:“帅哥?” 陈翡就是气成傻x,也要维持风度的人,他利索地扫码付账,扭头就走。 . 出租车司机是从业三十多年的张师傅,因为善于言谈,风趣幽默,他一直广受顾客好评,见陈翡上车,他的嘴一时没刹住车:“呦,看你这脸。” 附近小宾馆林立,一直在上演抓奸的、被抓奸的大戏,“被绿了?” “?” 陈翡抬头,扯唇一笑。 张师傅:“……” 嘤,看他力挽狂澜,“看您这一表人才,您肯定不缺女朋友。小伙子,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槽多无口,陈翡选择沉默。 他放出通讯录,把周渡从黑名单放了出来。 顾客不说话,张师傅心里多少有点惴惴的,瞥了眼后视镜:“您忙什么呢。” “给渣男打电话。”陈翡。 “……”张师傅,不如不问,但问都问了,“要帮忙吗?” 陈翡这会儿其实已经冷静下来了:“不用。” 张师傅也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也不知道怎么帮忙。 陈翡正准备挂了,不就一顿饭,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陈翡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什么意思?” 张师傅看过了痴男怨女:“那啥。” 他跟着指责,“他果然是渣男!” 又被拉黑了。 他竟然还敢拉黑自己,陈翡挂了手机,他放在双膝上的手都微微颤抖,他觉得就凭着他这难以自抑的情绪,他再拉《加拉比海盗》情绪就应该够激昂了。 该死。 真该死。 钱不钱无所谓,周渡肯定是故意的。 …… 周渡确实故意的。 他俩都很擅长在对方难以容忍的领域兴风作浪。 - - 宁婉已经在等着了,小香风长裙,成套的珍珠配饰,她打扮得如此优雅,却是烫了个大波浪,热情又瑰丽,风情似火:“陈翡?” 不难看出,这是位有钱人,陈翡稍稍压了下性子:“你好。” 周渡给他气得脸都是绿的。 帅哥,还是十八岁的帅哥,宁婉这样的玩咖是很喜欢的,要是平常遇见,少不得加个联系方式,好好认识一下。 但她这会儿赶时间,只能遗憾地再欣赏下:“张姐叫你来的?” 张海丽会做人,她也愿意给面子。 陈翡颔首。 宁婉是这厂子的老板的亲戚,就是来混日子的,平常是想跑路也就跑路了,压根用不着人来代班,毕竟谁还敢打小报告不是? 但她的表弟来了,还一再警告她再跑就辞退她。 月薪十万,早九晚五还有双休,她确实不太想被辞退,把钥匙递向陈翡:“张海丽应该都交代过了,记得按时打卡。” 陈翡抬手去接,宁婉又攥住钥匙,在陈翡看她时:“要是其他人我会说——你可别碰老娘办公室的东西。”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天生爱撩,细细地打量陈翡,“你的话。” “我办公室有零食和手办,你随意。” 陈翡还年轻,要说会脸红,只是他受尽了优待:“嗯。” 他对女生还挺客气的,“谢谢。” 宁婉顿了下:“gay?” “……”陈翡。 他没否认,也没承认。 宁婉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那祝你开心哦。” 她那个死拧死拧的臭表弟好像也是gay,还好像就喜欢陈翡这样的……她那个表弟暗恋了好些年的校草就这款。 陈翡没察觉到宁婉的不怀好意,现在已经将近正午了,他是真怕热,一晒就蔫,再说,他早上还没吃饭,流程张海丽已经交代过了。 他刷卡进厂区,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宁婉的办公室。 一个人的办公室比他们宿舍还大,宽大的沙发,米灰色调的地毯、长达一面墙书桌,冰箱……酒柜,中央空调。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宁霄很不喜欢宁婉摸鱼混日子的工作态度,他接到信儿就来抓人,立志要开掉宁婉,猛地推开门,就沙发上,有人在看他。 他松手,又攥紧,紧张到冒汗。 ……之前见过。 陈翡在思索他该怎么办,宿舍他绝对住不下去,宾馆他又住不起。对贫穷,他一直是很有限度的,长时间的奔波会让他的情绪相当的糟糕。 之前见过。 他心情终于缓和了些,都不再想周渡那个贱人了:“你是?” 宁霄啊了声,明明是他的地盘,他却没敢抬头:“我是……这儿的经理。” 显然,宁霄跟宁婉一样,也是关系户。宁婉是厂长外甥女,宁霄是厂长儿子。 至少听话。 陈翡不仇穷,也不仇富,他对周渡的态度冷淡,对宁婉也说不上热情,这几天接触的人里,他唯一认真些的就是张海丽,谁对他有用才算是有用。 非要归类,他应该算是现实主义者。 宁霄也不知道陈翡在想什么,他只是知道自己在被盯着,后背冒出虚虚的汗,连手掌都有些点黏腻,不是害怕,就是紧张。他爸成了大老板,他再怎么说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他爸一直教他要自信、要站起来,但二十年来养成的性格实在难改。 一紧张就气虚大脑闪白光,进而又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就是个自卑闭环。 时间看似很长,其实也就两三秒,室内的冷气都尚还只逃出去了一丝。 陈翡看着宁霄快埋下去的头:“热吗?” 是热的。 宁霄在三伏天穿了严实的西装三件套,衬衫马甲和外套,汗水已经洇湿他的背,他非但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尊严,反而显得更加狼狈:“热。” 怎么? 要问一句答一句。 陈翡靠着沙发,不再看宁霄:“进。” 宁霄想问的事挺多的,比如,你是谁?再比如,他应该最关心的,宁婉在哪里,但他什么都没问,他朝前挪了挪,进来了。 不难看出,他还挺有礼貌的,还把门带上了。 陈翡在看外卖,一上午没吃饭他早饿了,也没看宁霄:“你不坐吗?” 宁霄来过宁婉的办公室,对这也不陌生,他沿着离门最近的沙发坐下,双手不自觉就放到了膝上。 他来这都是为了抓宁婉的,只是来了好几次都没抓到宁婉,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她就很会玩人间消失。 “饿吗?”陈翡。 宁霄在想宁婉会去哪,慢了两拍才回:“啊?” 陈翡难得有耐心:“吃午饭了没?” 问自己?宁霄抓手指:“吃了。” 其实没吃,只是他不愿意麻烦人,一律都会回吃了。 陈翡是饿了,他点了一堆。 宁霄坐着,也不敢看陈翡,挺难想象,他那么大一只,坐着的时候老实得像个小学生。 柜子上是有零食,就是陈翡嘴挑,只想吃自己想吃的,不然也可以垫垫,就饿了一早上,不至于胃疼,只是会让人不太舒服。 他放手机,抽手去摁太阳穴。 陈翡不说话,宁霄显然更不会说,室内一时有些安静,直到陈翡的手机嗡了两声,外卖小哥说他到了。 陈翡看向宁霄:“外卖到了。” 他还补充,“在大门口。” 宁霄想的是外卖不许拿进厂区,但一对上陈翡那张脸,他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我去拿。” “嗯。”陈翡回复外卖小哥说就到。 宁霄推门走。 “你叫什么?”陈翡。 宁霄下意识回头,但他真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好在那个很好看的男生在看手机,没看他:“宁……霄。” “宁霄?”陈翡确认。 宁霄又有些紧张:“嗯。” “宁霄。”陈翡。 宁霄看过去,在喊他? 陈翡还是没看宁霄:“谢谢。” 一紧张就气虚、脑子都闪光,宁霄的手不觉倏然抓紧门把,诺诺出了两个字:“不客气。” 陈翡等宁霄走了才看过去,看他这闷嘴葫芦样,正常人和宁霄相处,估计就一个字,累……跟他讲话都费劲。 要在以前,他其实也不爱搭理这一号的,但有周渡那贱人作对比,他发现宁霄这种这老实人也挺好的。 至少听话。 宁霄拿到外卖就发现分量不少,最起码一个人是吃不完的。他也不知道陈翡是不是点两个人的,他只是自从产生这个想法,就有点坐立不安。 有类人,至少是他,别人稍微对他有丁点好,他就会诚惶诚恐。 陈翡早饿了,门一动,他就吩咐起来:“打开放桌上。” 正不知道怎么办的宁霄,他默默摆饭。 附近的外卖不多,也没什么很奢侈的,陈翡就点了生煎、锅贴、海蛎粥、藕蒸糯米、玉米汁,和一份粉蒸排骨。 他是穷,但对钱看得挺开的。 吃饭再不吃点好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陈翡拆筷子:“帮我拿罐可乐。” 宁霄被指使时会有点偿还的心理,他去开冰箱。 陈翡点单的时候是想尝尝的:“你喝海蛎粥吗?” 才开盖子就有点腥。 宁霄还是不太好意思,但陈翡似乎也不是征求他的意见,直接推到了他前面,然后就是锅贴、生煎,陈翡就挑,就两口就换。 也就粉蒸排骨和玉米汁还好。 陈翡见宁霄迟迟不动:“不喜欢?” “没。” 宁霄下意识摇头,又紧接着低头,“我怕你吃不饱。” 他不挑的,也没喜不喜欢这一说,毕竟他也就上小学的时候才吃得饱。初高中的时候他爸在创业,借遍了两边的亲戚还是负债累累,一到过年就有人堵门。 但就是这样,他爸妈也没缺了他的生活费,他的生活费跟同龄人比起来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可他饭量大啊,他动不动就饿,两节课不吃就能饿得头晕眼花。 他的青春期是坐后排因近视模糊不清的黑板,是忍不完的饿……是你这么胖,怎么还低血糖、是每次体检,班主任都叫他一定配眼镜。 陈翡扬眉:“担心我吃不饱?” 宁霄没敢看陈翡眼睛:“嗯。” 宁霄等了好半天,他鼓起勇气看陈翡。 米色的沙发上,陈翡姿势放松舒展:“你放心。” “我委屈谁也不会委屈自己。” “……”宁霄看到了无所谓的坦然。 他低头,突然也感觉舒服多了,“嗯。” . 徐孟说调机就是调机,他人脉说不上通天,出来玩玩还是能用的。 年轻人一多就热闹,又开趴玩了起来。 香槟、奶酪,和牛,更夸张的是还有礼炮,据说是姓徐的大少一招呼来了一堆人,他们简直就是酒吧气氛组,砰的一声,一群人乐的脱衣服,就浪。 往上凑得别说女的,男的都有,还更骚。 宁婉还是第一次坐私人飞机,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理,她举杯,再次示意管家续酒,一瓶十几万的人头马路易十三说开就开,富二代完全不把当撒币当回事。 不过要是那位,十几万还真就是洒洒水。 把酒咽下去,宁婉也没尝出来个好坏,她爱玩也就是普通的爱玩,十几万的香槟,开玩笑,要不是用来请客,她爸也不舍得喝啊。 可千万别想着她坐这儿喝酒是因为高冷。 凑不上去啊。 论资排辈,她在这儿压根排不上号,不然来都来了,谁还不是有点小目标。 直到飞机落地,分好了房间,宁婉都没能跟那位徐姓大少说上话,一堆人盯着那位大少,都不是狼多肉少了,完全是唐僧进了妖精洞。 说不上就说不上,白嫖一趟三亚也爽啊。 爽死了,她要自己来玩,别说私人飞机,这儿的别墅她都约不到。 海边BBQ。 那边在玩的是很热闹,但宁婉这个边缘人物多少有点无聊……想到这,宁霄好像没找她,也没再叫嚣着要开了她,呦,真被迷住了? 虽然挺想找宁霄聊聊,但她还是忍住了,万一刺激到她那个死拧死拧的臭表弟,她说不定还真要被开了。 想是这样想,她还是耐不住寂寞,把定位开到了他们落脚的别墅,对着海滩烧烤拍了照,发了条特别有逼格的朋友圈。 这不得好好炫耀下? 躺在三百大平层的宁霄看到了宁婉的朋友圈,两家是有亲戚,但早出五服了……他这个表姐跟他不太一样,他表姐打小就在海市长大,父母宠爱,衣食无忧。 他又想起了陈翡。 宁霄到底没问陈翡跟宁婉什么关系,他觉得陈翡应该是宁婉的朋友,他们身上有很种类似的气质,很难说清楚,但大抵,家境优渥的人都是那样。 他一直很羡慕,很向往。 对陈翡,他其实没想过要怎么样。 陈翡那样的男生,在那段不怎么光明、有些晦涩的日子里,就是他心里的一点不可言说。 他就是单纯的,想靠近一点,哪怕只是说几句话。 . 宁婉五点下班,陈翡也是到点就走,说他矫情也行,他还真没赶着和别人交朋友的习惯,示好一次两次算了,难道还要让他倒贴。 这绝对不可能。 天热,都到傍晚了还是热。 陈翡暂时没想好在哪落脚,他就是知道他不想回去,找了家糖水店,加了红豆芋头芋圆……总之能加的他都加了。 他喜欢临窗的位置,视野会开阔一点,要不是天热,他其实挺喜欢坐在外面的。 打糖水的小妹从陈翡来就一直偷偷瞅陈翡,帅哥有是有,但好看的一眼就能记住,记忆还能越来越深的就少了。 糖水很满一份,小料都要堆起来了,陈翡只是无聊消暑,倒不是多喜欢吃。这家店是私营,店不大,小妹和后厨的老板有些像,应该是老板的女儿。 她应该也是放假帮忙,水亮的眼睛,两根漂亮麻花辫,模样清纯可人,对上陈翡的目光,她拉了下围裙,低头羞涩地笑了下。 应该穿件漂亮的裙子的,她想,或者,跟她姐姐说的那样,卷一下头发、化个妆会更漂亮。 六月,说热也热,说燥也燥,闷的有些烦人,但门被推开,风铃一晌,在日落黄昏中对上匀称挺拔、眉目飞扬的少年那一刻起。 好像就变的好起来了。 陈翡本想待久一些,又突然觉得不合适起来,他难得快了些,五分种解决完一份糖水,结账是在收银台。 女孩的身量并不矮,一米六,但还是只能看到陈翡的下巴,她按着陈翡加的小料报价:“二十。” 陈翡扫码。 小妹知道扫码用不了一分钟,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她鼓足了勇气:“你好,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糖水铺在夏天挺受欢迎,小店里人并不少,男女都有,几道目光打向了站在一起、刚好差了个脑袋高的男生女孩。 女孩问男生,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男生说,可以。 …… 总不能当面拒。 陈翡出去后就跟女孩发了消息。 【。:抱歉。】 女生的头像是只小鹿,她没有回,但输入框一直在显示输入中。 过了会。 【是小月亮呀:谢谢。】 虽然就谢谢两个字,但感觉挺沉重的。陈翡其实不太会安慰人,他没可以隐瞒过自己的性取向,但也不想把自己的性取向闹得全世界都知道,良久他打字。 【。:不是你的问题。】 【。:我有对象了。】 【是小月亮呀:那她一定很好。】 【是小月亮呀:方便问一下,她是谁吗?】 临时编的陈翡:“……” 他这样的,哪可能会喜欢上一个人。 【。:她姓钱。】 【。:叫多多。】 【是小月亮呀:谢谢。】 【是小月亮呀:虽然没见过,但我这会儿好羡慕她啊……你好温柔。】 【是小月亮呀:那就不打扰了。】 【是小月亮呀:再见。】 陈翡没再发,他觉得他拒绝的很直接了……温柔,他沾边?他想着,又点进的女孩的头像,把她拉出来删掉了。 gay就不要和对你有意思的女孩有联系。 这是做人的基本素养。 又游荡了会儿。 陈翡找到了个图书馆,公民免费入馆,他闲着也是闲着,约莫是八点,有个电话进来了。 号码显示地是上京。 他不是把周渡拉黑了? ……哦,记起来了,周渡吃饭不付账他又给周渡打电话——周渡竟然还敢拉黑他。 现在,就现在,问题来了,周渡怎么还好意思联系他的? 简直是奇人。 出于猎奇心理,陈翡去了厕所接电话。 “你在哪?”周渡。 “wc。”陈翡。 周渡习惯了:“你一个人?” “……”陈翡。 不然? 周渡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摸鼻尖,强行挽尊:“也可以是两个。” “?” 陈翡也是不懂,但还是无语,“你怎么不说仨?” 仨、能行? ……不是,周渡声音稍沉:“你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是垃圾。 他是垃圾。 你不也知道? 搁这儿指责谁呢。 陈翡都懒得搭腔。 图书馆是禁止发出噪音的,厕所倒没这个限制,只要你不掏出喇叭喊,一般也不妨碍不了别人,在这打电话的不止陈翡,还有个瘦高个儿的眼镜小哥。 应该是得罪了女朋友,小哥抱着一摞书,急得满头大汗:“晴晴,晴晴,你理理我啊。” “你怎么不说话。”周渡。 有人洗手,水花四溅,陈翡离洗手池远了些。 周渡还在指责:“心虚?” 有完没完? 陈翡的耐心快被消磨干净了:“你没别的事了?” “有。”周渡。 他顿了下,又道,“你看过?” 话转了几圈,就没转走过,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陈翡真就无语:“想看自己去找。” 那边停顿的声音稍长了些。 “真看过?行。”周渡。 他言语有些冷意,“谁给的?” 还谁给的,陈翡捏手机:“你想找他要?” 周渡反应很快:“他?” 陈翡有些嫌弃:“你还真想要?” “他是谁?在哪。”周渡言语,“祖籍和现居住地址都报一下。” 看这架势,怎么听着是要干架,陈翡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扫黄。”周渡。 他是个良好公民,“传播淫秽色情是犯法的。” “……”陈翡。 他确确实实地沉默了下。 隔着手机,两道声音在他耳边奇妙地交织在了一起。 “陈翡?”周渡。 眼镜小哥还在哄女友:“晴晴、晴晴。” “说话。”周渡。 眼镜小哥撕心裂肺,“你别不理我啊——” “包庇和同伙都是有罪的。”周渡。 眼镜小哥痛哭流涕:“求求你——说句话啊。” “坦白从宽。”周渡,“抗拒从……” 陈翡猛地掐了电话。 遇见周渡,算他晦气。 就同时,被挂了电话小哥跪地痛哭:“晴晴——晴晴——晴晴啊。” ——嘟。 被挂了。 周渡掐眉心,给陈翡看那些玩意能抱着什么好心思,能是什么好东西,他也姿势没什么变化,周身的冷意却更胜一筹。 钱程刚走进门,就又想倒退回去。果然,他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应该拿他小弟藏床板下面的二十块钱。 走吗? 二十呢……买袋装泡面能买二十包呢!这钱,他猛然倒退回去,不拿也罢! 周渡见钱程要进来:“有事?” 是有事。被喊住钱程也不敢走,他回头:“也可以没事。” 打哑谜?周渡没跟钱程玩,直接道:“手机借我一下。” 不用说,陈翡十成把他的号拉黑了。 不是要他的命就没问题,钱程把手机掏了出来。 周渡输入陈翡的号码,刚拨就有了提示音:“欠费?” 一个大老爷们手机还欠费,钱程羞愧地低下头。 “欠多少?”周渡。 这意思是?钱程惊讶道:“你要给我充?” 周渡简单道:“嗯。” 谁还能说周渡抠!家人们,给交话费就是兄弟啊,钱程都感动了:“刚欠,估计也就五六块吧。” 周渡交完话费又打过去。 陈翡没有拒接陌生号码的习惯的,他一个人在外面还有点无聊,不过他这次没选在厕所,眼镜小哥还在痛哭他的爱情。 他去走廊,靠着窗吹风。 其实就他俩这交情,能打个电话问一下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周渡也没想过多干涉陈翡的生活,但有居心叵测的人埋伏在陈翡的身边,他还是要提醒下的。 毕竟,他都忍着没动。 是垃圾就一起死……不然,凭什么? 他得坦诚他也是个垃圾:“是我。” 陈翡也不是很意外,这会儿应该也没别的人理他:“您转生还挺快的。” 秽土转生,意思是垃圾重来。 周渡被嘲了也没在意,毕竟他只打算说两句话:“那个人。” 陈翡没想到周渡这么在意:“他?” 周渡:“嗯。” “怎么了?”陈翡。 周渡:“他是垃圾。” 风这会挺温柔的,陈翡的睫毛动了下,眼睑稍沉,神情有些不明,说不出的朦胧。 他知道,他没看过:“嗯。” 可能是陈翡的声音有些低,他语气似乎稍微柔了点,难言的温驯。其实不止一次,很多次,陈翡稍稍妥协一点,就会给他很乖的感觉。 周渡顿了下:“你在哪。” “图书馆。”陈翡又道,“我忘了是什么图书馆了。” 周渡其实没有要问,但陈翡说了,他好像又被抚顺了些:“晚上会回来吗?” 就是不回去睡,衣服也要换了。再说,宾馆一晚三百,陈翡还真掏不起,于是他又道:“回去。” 夏天公交停运的晚。 周渡说了一遍路线:“晚上还有公交。” 这么晚还不打车,还让他坐公交,陈翡很少自作多情,但他觉得周渡应该是对他有意思的:“我想。” “你不想。”周渡。 还没说完的陈翡:“……” “你现在走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周渡。 陈翡利索地挂了电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们住得有点偏,坐完地铁得转两趟公交,这会儿天虽然晚了,但对海市来说还早。市区一直是寸土寸金,商铺挨得很近。 露天广场的小吃摊连成了一套线,拥挤又有序,陈翡本来不感兴趣的,但又看到了网上风很大的手打柠檬茶。 他走了一半又倒回去排队。 虽然穷,但渴了。 一杯23,味道是相当的……平平无奇。陈翡买的时候一般不会后悔,买完后也不后悔,就是买完后算存款的时候,脸就会有点不大好看。 吃饭通勤一天下来将近二百。 又白干。 被还了手机的钱程当即拿出那二十块钱去找兄弟们快活了。 兄弟一起吃泡面也快乐不是? 茶壶盖,外卖打包盒……甚至还有洗脸盆,七八个小伙捧着泡面哧溜,他们吃完饭又打起了牌,七嘴八舌。 “大哥,这是我最后的存款了。” “咱买泡面还剩多少钱?” “泡面涨价了,都涨成一块五了,肠都是均着吃的,哪还有钱?” “张姐那边住宿费……” “闭嘴。” “晦气!” 钱程拿了主意:“先欠着,毕竟咱们也是老人了,张姐也不会太为难咱们……当然,咱们明天是要干活了。” 大哥一锤定音,小伙们一阵哀嚎,嚎归嚎,但目前暂时也没其他办法。 大伙儿安静了会儿。 染红毛的小弟沉吟道:“话说,谁的手机还能上网?明早就去,最好包饭,瞅我干啥,一包面你们吃得饱?……反正我是饿。” 接活就得进群,再不济也得电话联系,这个点了,他们也没心思出去蹭网。 饭钱都没了,手机再有余额,那不纯纯败家子。 这时候就该大哥表演了,钱程露出一个自信的笑:“我来!” 真正的大哥就该在小弟群龙无策的时候出手,周渡充话费至少也得充十块吧?不然五块八块地拿得出手?他当即就打了10086秀了把。 话费余额:-0:01。 小弟们纷纷看向他们大哥。 钱程:“p。” 周渡就打了两分钟的电话,他顶多也就欠了六块,合着周渡就充了六块?他强颜欢笑,“两分钟六块很贵了,周渡这把还算亏了,兄弟们,我沾到了周渡的便宜,鼓掌!” 宿舍里顿时响起了稀稀疏疏的掌声,又在钱程威胁的眼神里逐渐热烈,甚至有人叫道:“好!” 钱程的手机号用了段时间了,有个五块的信用度,只要欠不到五块,还是能用的。 这把纯纯血赚! 陈翡八点多从市区往回转,出于不想回宿舍的心理,他也没急着往回赶。 11:02,隔壁宿舍欢腾声震天,都在叫好。 陈翡没探究别人的癖好,他只是希望宿舍的人能少点,哪怕不是周渡一个,也别满员。走到613,他做了下思想准备,缓缓推开门。 宿舍没别人。 就周渡在阳台晾衣服。 不得不说,陈翡心神都轻松了,宿舍没什么变化,仍然凌乱狭窄,但好在没什么异味,也挺干净。他走进来,才抬头就看见他之前洗好的衣服被人收了回来。 他不爱动别人东西,也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谁动的?” 干了碍事。 刚洗漱过的周渡:“我。” 周渡啊,那没事了。 寝室就他俩熟点,至少他不会膈应,陈翡停止找事,在外面跑了一天,他也挺想洗澡的。 周渡等半天没等到陈翡吭声,他看过去,陈翡在换鞋……白袜子。 嗯,白袜子。 这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但他就挺在意,毕竟,怪好看的。 陈翡没脱袜子,他觉得袜子脏,碰了得洗手,虽然都是身上的肉,但他还是觉得有高低贵贱的,拿了衣服,他终于还是没忍住:“你看什么?” 周渡晾完衣服收衣服:“没。” 陈翡就看着:“继续收啊。” “还有你的吗?” 周渡停下手,稍微正经了点:“抱歉。” 好色是人之常情,陈翡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好看,他就是有点疑惑:“袜子有什么好看的?” 要说没什么好看的,但就是……打住,又来一遍了这是,总不能承认自己是变态,周渡想了想:“你的白。” “……”陈翡。 白?袜子不都一个样?他打量着周渡,“有病?” “别没事找事。” 就看。 就看。 兴许周渡也是这么觉得的,他没再说话。 陈翡进了浴室。 周渡收拾完也回到了自己的铺上,宿舍就这么大点儿,没什么活动的地方。他才坐下,准备摸手机算他的资产,又看到了陈翡的鞋。 嗯,这次他没别的意思。 那对球鞋脱完是什么样,就是怎么样地摆着,一点都没对齐,他其实有点强迫症……但怎么也不至于去摆别人的鞋。 周渡靠到床边,选择眼不见为净,又攒了几天,他的存款高达680023,要不是昨天住了宾馆花了三百,他应该能突破七千了。 七千,压一付二也不是不能谈,再不济找个民宿,跟房东商量下短租,他也能搬走了。 周渡不是多挑环境,他爱玩,前两年去南非跟老庄园主追狮群,住的地方比这还恶劣,他就是不喜欢和人住一起。他性子独,哪怕装得再好,有时候也难免会暴露本性。 要说周渡也没做出格的事,他一直很遵守道德良序,但他那几个舍友,有一个算一个,都很怂他。 哪个正常人想被当成神经病看。 至少周渡不想。 男生洗澡用毛巾的很少,613八个人,一共就两条毛巾,还都是陈翡的。陈翡洗完澡出来,运动风的连帽卫衣,黑色长裤。 头发有些乱,看着就年轻。 这边没洗衣机,当然,这里就是有,陈翡也不想用,公用洗衣机谁知道别人会洗什么东西。 宿舍里是有洗手池,但衣服还是出去洗方便点。 隔壁,612,陈翡刚走到611出门口,呼啦一大群人钻了出来,又呼啦一声钻到了613。 陈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冷静的,反正冷静了下来,他还特意数了一下,六个,再添上他和周渡,很好,今天宿舍满员。 这会儿也就十一点半左右,算不上深夜,开黑打游戏的都有,陈翡不是不喜欢这儿,他是讨厌这儿,夜里稍微安静点,走廊上的动静都能一清二楚。 对他这种睡觉浅还敏感的人简直是酷刑。 陈翡也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洗了衣服。 其实有周渡在,其他人就不会太活跃,又不是只有小学生会玩冷战,没错,虽然他们不敢抗议,但他们还是不服。 613的小伙们一直对陈翡挺好奇的,那把跟随主人一起来的大提琴没发出过声,但它待在那儿,就显得非同一般,毕竟那玩意儿看起来挺贵。 不是没人想摸摸,就是他们比较怕周渡,虽然肯定没那么容易坏,但弄坏了肯定得赔。 他们其实一直觉得新来的和周渡是一起的。 今天一看,又不太像。 周渡虽然也很帅,但还能跟他们混在一起,至少不会让人觉得很奇怪。新来的不一样,他长得好,又不仅仅是长得好……说不太出来,反正就是看着就挺有钱的。 洗完衣服回来的陈翡也看到了他的新舍友们,虽说是初次见面,他还是没有打招呼的意思,晾完衣服,他就爬回了被子里。能睡就尽量睡,他现在是真没钱住宾馆。 睡前其实还好,也就偶尔有人翻个身。 陈翡还觉得要是这样,他也不是不能忍。 0:12,寝室的手机陆陆续续地灭了。 呼——噜。 左下……太过灵敏的听觉也不好,至少在这个时候能听声辨位很不好,陈翡摸出耳机戴上,《kodaly nata for lo cello》,炫技曲,文老师让他有空练练,说是陶冶情操。 兴许有人喜欢挑战自我,但他跟大部分人一样,看到难题就头疼,但在这时候,转移一下注意力兴许是件好事。 呼——噜。 这回是二手连弹……不是,二嘴连呼,左上、左下一起。不……他为什么想这种东西,陈翡把脸埋进枕头里。 清空杂念。 呼——噜噜。 忍。 呼——噜噜噜噜噜……够了,打鸣呢,公鸡也不能这么叫啊,陈翡翻身摘掉耳机,在此起彼伏鼾声里愤然起立。 他是天赋流,音符到他耳朵里就能分出音高、音名,下意识就能分出曲子的大小调性,当然,鼾声也可以。 要是他想,他完全可以把鼾声谱成曲,《我在群租宿舍的不眠夜:鼾声版》。 哗啦——啦啦,填充墙不隔音,隔壁尿不尽的那位兄台又上厕所,《小桥流水哗啦啦:厕所版》。 冷静了下,陈翡还是放弃了拖着大家共沉沦的想法,不是不好意思,拉那些玩意儿简直是自降身份,伸出食指,浅压太阳穴。 再待他得疯掉。 虽然没人说话,但这不耽误宿舍里雷声常鸣,不过周渡不是被吵醒了,他是还没睡,他在找房。 他想自己先找找看,能联系房东直租就联系房东,不然找中介还得给抽成。 能省就省。 还有就是一到夜里那群憨批就欢腾起来了。 陈翡下来他是知道的,但他没出声。 又不熟,总不能什么都问。 周渡出走还算热事,富二代很少跟家里闹掰的,他们不要脸,家里还要面子呢,不可能由着他们胡来。 【性感男模:渡哥出走几天了?】 【性感男模:你真打算死外面?】 【性感男模:渡哥——渡哥,你几天没露面了,别不是饿死了吧。】 陈晨有栋只有他有权限的私人别墅,他这会儿就待在别墅里,发丝黏腻,瞳孔冰冷,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拎出来一样。 他的手痛得厉害,打不了字了,只能发语音,饶是狐朋狗友,但毕竟是发小,能劝就劝:“阿渡,你别真把腿搞瘸了。” 周渡用的语音转文字,倒没什么感觉:【我有分寸。】 梁八秒,哦,不,是梁辽,他是群里最骚的骚鸡,一向荤素不急,但还是受不了陈晨这要命的玩法,他眉毛都皱起来了。 【性感男模:陈晨你又玩上了?】 【性感男模:这次是跟谁?】 【性感男模:你再他妈大出血,你小妈就要把你送进精神病院了——】 陈晨仍发的语音:“呵。” 梁辽:“……” 你妈的,哦,不,是你小妈的。 陈晨那点破事他们都清楚,没什么好提,周渡难得劝了一声,还劝的是梁辽:【放心,他小妈不死,他不会让自己死的。】 没等梁辽放下皱起来的眉毛。 【周渡:顶多残废。】 ……这究竟算哪门子安慰? 梁辽就他妈无语,想了想,他又管不了陈晨,操心也没用,有这闲情,不如来嘲笑周渡:【你现在在厂里打螺丝?】 【周渡:不是。】 梁辽其实也想不到周渡打螺丝会是什么样,周渡他爸妈也不能真这么狠。周渡可是他们的独子,真闹这么僵,以后也不好看。 周渡顶多算是被放生到了海市。 【周渡:我干日结。】 【周渡:跑腿、盘货,偶尔进厂。】 梁辽:“……” 你还真干上了? 好歹是兄弟,梁辽是他们这些人最有良心的了。 【性感男模:哥们接济你一点?】 【性感男模:我做的干净点,不会让你爸妈知道的。】 【性感男模:感动吧。】 【性感男模:你都不用谢我……叫声爸爸就好了。】 周渡忽视了梁辽的垃圾话:【我暂时不打算回去。】 陈晨又冒了出来:“阿渡,我看好你。” 他笑容惨淡冰冷,“我们就要做自己。” 虽然是发小,但梁辽还是会不寒而栗:【晨晨你清醒一点,渡哥说的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周渡看了眼时间,1:02,快半小时了,还不回来? 走廊里总没什么。 不可能被人拽进门……都怪徐孟画的本子。 徐孟是业内有名的本子大触,有著作《在机场被拉进厕所那天》、《跟踪狂被阿sir逮捕那天》……还有个变态的,《急急急,我一直坚信我的猫是兽耳娘,于是对它做了……二三事,它还是没有变身怎么办!我是变态吗?!》 申明一下,那个兽人那篇是钓鱼的。 本子是萌系画风,主人只是给猫剪指甲、洗澡,铲粑粑之类的事,万千老司机至今还在下面痛骂徐孟这个钓鱼佬。 徐孟还振振有词,猫猫钓鱼有什么错! 特别声明一下,周渡没有被钓到。 周渡知道是钓鱼的,徐孟快被他姐养的宝贝猫烦死了,就画了个报复社会的本子,猫的原型都是他姐养的那只肥橘。 值得一提的是,那只肥橘是公的。 被钓的那群垃圾佬冲着本子去的,一开始跟着主角一起喊猫老婆,直到中后期才接受这就是本清新小漫再次被萌得嗷嗷喊老婆后,徐孟又画了个猫躺肚的特写,用写实的笔触画出来了猫的蛋蛋。 他要平等的创死每一个人。 【阳光男模:呦呦呦】 【阳光男模:都在呢。】 【阳光男模:真热闹啊。】 没人回。 【阳光男模:人呢?】 【阳光男模:人呢人呢?】 【阳光男模:……】 最尬的莫过于刚还热火朝天地群聊你一进来秒消声,徐孟真的会骂骂咧咧:“真服了,你们这群老六。” 陈晨得去洗个澡,梁辽还得上次的截图之仇……确实是没人回徐孟,徐孟的群内弟位可见一般。 至于周渡,他起床了。半小时……干什么也用不着半小时。 周渡推门,然后站定。 陈翡就门口……蹲着。 周渡很少见陈翡这么不注重形象,毕竟陈翡真的很要脸:“你在干什么。” 陈翡没想到会有人出来,寝室里有厕所,一般情况下是没必要出来的。白天虽然不忙,但还是辛苦他了,这会儿说不困也不可能。 他站了会儿就想歇一下,膝盖其实还是有点酸,但他还是顽强地站了起来,精神不好,态度就不好:“能干什么。” 走廊有感应灯,白天不开会显得幽长,这会儿倒是挺亮的,周渡能清楚地看到陈翡的睫毛,男生的眼睫有点灰调,触感应该不会太硬。 陈翡是能感到一道视线的:“收敛点。” 周渡这人一向听劝,于是他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你在这儿干什么?” “……” 很好,比之前多了俩字,没完全一样,陈翡嘴里蹦出来一个字,“呵。” 周渡看向陈翡:“不能好好说话。” “刚我说了什么?”陈翡。 “……”周渡。 没走神了,没听清。 陈翡又笑:“呵。” 周渡跳过这一话题,神色自然道:“你在这干什么?” 交流了一通等于白交流,就像虽然他们说了一通废话,但真的只说了一通废话这句话一样。 陈翡没跟周渡玩循环:“没听到吗?” 他想过换宿舍,但每个人宿舍都差不多,“里面跟打雷一样。” 周渡知道:“然后你就在这儿蹲着?” 不然呢。 陈翡看向周渡,还有,他强调道:“我那叫休息。” 蹲着多不雅观。 周渡知道:“谷堆。” “……”陈翡。 他敢肯定周渡是故意的,“你这是哪的方言?” 周渡有个老师傅是豫州商城的:“豫州。” 京津沪渝……豫,陈翡知道了:“你老家豫州的?”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周渡刚想说上京,又道:“你是问现在在哪,还是祖籍?”他祖籍还要往北点,近代才迁到上京。 当然,这也是好几辈之前的事了,在他爷爷那一代,他们就算是老京人了。 一提祖籍,陈翡又想起周渡那声扫黄,他觉得周渡固执,还有点守旧,现在谁还说祖籍:“你户口在哪?” “上京。”周渡。 陈翡看向周渡,他一直以为周渡是从山沟里出来的:“那你怎么到这了?” 周渡想了想:“家门不幸。” 他爸是这么说的。 陈翡没追问了,他爸妈是九几年的大学生,在他要读小学的时候也说要说在上京落户,就是申请还没批下来,他们就出意外走了。 不然他现在的也户籍应该也在上京。 他其实不喜欢想起家里事,不说难过,总归不会太高兴,他颇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出来干什么。” 周渡也没说出来找陈翡:“你不回去?” 提到这个,陈翡果决道:“不回。” “吵死了,不是……周渡?” 周渡还想睡觉,他把着关到一半的门:“有事?” 陈翡知道,但他不能信:“你在干什么?” “关门,睡觉。”周渡。 “……”陈翡。 周渡看着陈翡,耐心道:“还有事。” “你这就去睡了?”陈翡。 周渡:“嗯。” 陈翡觉得应该把话说清楚点:“那我呢。” 周渡拉开门:“一起回去?” 呼——噜噜噜噜噜……陈翡甚至后退了一步:“不。” 周渡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陈翡怕吵,他只是没想到陈翡宁愿蹲外面,但他一向尊重他人的意愿:“那我关门了。” 陈翡看他还真要关:“你不劝劝我?” “那你听吗?”周渡。 “……”陈翡。 这话问的,还让人怪不好意思的,“不听。” 周渡静静地看着。 陈翡也没有惭愧:“虽然我不听,你就不能劝劝吗……你这是什么态度?” 周渡没有态度:“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陈翡其实也觉得没意思。 他就是不想一个人待着。 走廊的声控灯仍然亮着,不浓不淡地落在了陈翡脸上,他的睫毛亦如往常,瞳仁柔得像蓬融了的青烟,又很清。 每当这个时候,周渡就会觉得,陈翡还小:“你想怎么办?” 陈翡还在郁闷:“把他们叫醒?” 周渡:“……” 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主意,陈翡看向周渡:“你怎么不说话?” “看你。”周渡。 “看什么?”陈翡。 周渡沉吟:“你脸也没红啊。” 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 陈翡虽然一向不顾他人的死活,但不是完全不要脸,他垂了下脑袋,“又不是我打呼。” “集体宿舍。”周渡。 他又看了陈翡一眼,“受不了趁早回去。” 陈翡顿了下。 周渡也没继续说,就他而言,他们这个年纪离家出走的一般就是叛逆,但和父母又有什么说不开的。其实能吃苦也行,但陈翡又显然不是能吃苦的人。 陈翡的家里把陈翡照顾得很好。 周渡又问:“回去吗?” 陈翡:“回去。” 周渡回宿舍,陈翡也跟着进去。 二人纷纷躺下。 陈翡躺下就没动静。 周渡也想睡的,但临睡又搞这么一出,他又有点睡不着了。他心里是清楚为什么,就是有点没办法排解。 【五星级酒店特供男模】 【周渡:都在干什么?】 【阳光男模:终于蹲到个活人了。】 【阳光男模:在开趴。】 徐孟一连发了好几张照片,阳光、沙滩,帅哥美女,他还发了几张特写,特写里的男男女女毛孔都拍一清二楚,但就有种超写实的风情,他的摄影技术称得上一流, 周渡这几天还算是躁,但这会儿没什么感觉:【别得病了。】 这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徐孟打字:【老子年年体检。】 周渡也不是很关心徐孟,毕竟那么浪真有了也是该:【梁八秒在吗?】 这个点谁睡觉,肯定在窥屏。 【性感男模:你做什么凭空毁人清白!】 【性感男模:你有证据吗?!】 【性感男模:我警告你啊——】 【周渡:你初恋说的。】 初恋? 梁辽都记不清了,他开窍早,还迅猛,很滥情,堪称人渣中的人渣,但他大方,多金还英俊:【哪个初恋?】 徐孟都不得不说:【啧啧,初恋都不记得,好人渣啊。】 梁辽听不得指责:【八秒这事她都说,到底谁人渣。】 徐孟猛得笑出声:【靠啊,真的啊。实锤了!】 梁辽暴躁:【操啊啊啊啊,年轻不懂事行不行——谁没个不行的时候。】 周渡继续问:【你对她什么感觉?】 还什么感觉,梁辽:【老子恨死她了!妈的,这辈子忘不了,别让我想起来她是谁。】 陈晨停下窥屏:【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不是柳家千金吗?哦,还是她先劈的腿,你还跪着求人家不要走。】 【阳光男模:我草草。】 【阳光男模:还有这事?】 【冷酷男模:嗯。】 【性感男模:就翻我底是吧,来啊,谁也别想活。】 【性感男模:晨晨你那个贱人呢?他把你忘在箱子里,跟别的男的玩亲嘴。】 【冷酷男模:他算什么初恋,顶多是我养的一条狗。】 …… 果然,生活就是一地鸡毛。 爱情这玩意就是惨淡。 周渡也实在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不如两相安好。 - - 陈翡跟熬鹰似的熬了一夜,在他彻夜难眠的那几个小时里,他终于后悔起了自己的决定,就不该把钱全在琴上。 又不能当饭吃。 然而忏悔之所以是忏悔,那是因为迟了。 鼾声响了一夜。 陈翡谱了一夜的曲。 6:30,那位酷爱《惊雷》的小弟的闹钟响了,响了他也没着急关,跟着哼了两声才掐了,然后翻身继续睡。 陈翡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脸。 大早上不能骂人。 ……为什么一定要买琴,他一定是傻x! 6:45,又一个闹钟,随着闹钟被掐掉、响起来的是一声:“卧槽,快快快,七点楼下集合,再晚就赶不上饭了。” 穿衣服、洗漱,上厕所,宿舍就跟打仗一样。 6:58。 钱程敲门:“走啦!” 昨晚就吃了一包面,饿死了都,又拍了下自己的脸,他精神一振,“兄弟们,去干饭!” 他们找了个搬货的活儿,没别的,包接送和管早饭。 上班虽然没精神,但干饭,小弟们纷纷响应:“奥力给!” 6:59。 这群沙雕终于走了。 陈翡掀开被子,把脑袋露了出来,一晚上没睡,他脑子还清醒,但他知道这是暂时的,撑不到九点,他就得困成狗。 昨晚和今早的经历告诉他,宿舍是绝对住不下去的。 再待几天,不死也得疯。 ……其实也没什么办法了。 陈翡下床洗漱。 周渡也睡得挺晚,但该醒还是醒了。 九点之前得到,但陈翡收拾行李的时候还是不紧不慢的。今早再挤公交,他怕自己猝死在路上,打车去好了。 吹了一夜,昨晚洗的衣服差不多干了,袜子是彻底干了,还是陈翡先说的话:“你看什么?” 周渡还靠着床,闻声也跟着起来了:“没什么。” 陈翡其实挺无所谓的:“想要给你算了。” 一双袜子而已。 周渡拧眉:“我是正经人。” “……”陈翡。 他无语,“你有意思?” 袜子到底有什么不正经的。 要说没什么不正经的,但掀开周渡的脑壳,估计都是废料,周渡显然自己也清楚,他不说话了,稍稍安静了下。 周渡也就安静了一下:“你买好票了?” 陈翡不解道:“什么票?” 周渡看向陈翡:“你不回家?” 陈翡问周渡:“回什么家?” 周渡道:“你昨晚说回去?” “……”陈翡。 他看着周渡,颇为无语道,“我那是说回寝室。” 周渡就是失眠,也对他没什么影响,年轻人眼皮很窄,下颚线锋锐,眉目直白到灼人:“那你现在去哪?” 好歹也算个朋友,再说,陈翡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找朋友借宿。” 周渡问了声:“你还有朋友?” 刚认识怎么就不算呢,陈翡也没想直接找宁霄,先在宾馆住几天,等工期一过,估计宁霄自己就会挽留他:“有。” 在这儿能有借宿的朋友,陈翡绝对不会住这里,周渡又问声:“你确定?” 陈翡正要回。 周渡又冷不丁道:“刚认识的?” 陈翡不回了:“你审谁呢?” 周渡目光没有任何的变化:“网友?” “……”陈翡。 倒也没那么不靠谱,他也有点烦,“关你什么事?” 周渡不说话了。 陈翡继续收拾。 周渡才开口:“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陈翡一夜没睡,脑子抽抽地疼:“那你呢。” “你有好到哪里去吗?” “周渡,别再拿那种看傻x的眼神看我。” 周渡:“就看。” “……”陈翡。 他真感觉不可思议,“?” 撕破脸了你懂吗? 还就看。 玩呢。 不,他就是个好人。 不,他就是个好人。 “你……” “你。” 头疼欲裂的恍惚下,陈翡竟然想起了善恶终有报,一直都是他气人今天终于感受到了被杠的感觉,心口都在发闷。就是硬挤出了两个字,脑子仍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好气,真的好气啊。 周渡看着陈翡:“能顺气吗?” 用你关心? 陈翡脸都有点白,但他心里清楚这样吵下去只会很难看,比起俩人闹翻,把对方抓得面目全非,他情愿维持还能看得下去的表象。 至少他还是有点想交周渡这个朋友的。 活生生地吞下一口气,他安慰自己,和周渡这样的奇葩计较不值当。 想是这么想,陈翡还是没心思慢慢收拾衣服了,手下的动作都粗鲁了两分,就硬塞,行李箱的拉链都快被扯出火花了。 周渡说话不冷不淡的:“这么急着走吗?” 相似的话周渡之前听过。 就在他和他父母闹翻的时候。 周渡其实认为那不是闹翻,那只是轻微的意见不合,只是他父母的反应剧烈了些。当然,他是知道他爸妈会那么暴怒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出在自己身上。 他的情绪一直内敛,哪怕是跟被父母赶出去时,他也从没有显露过什么激烈的意向,只是这种冷淡又成了刺伤人东西。 他一向温文尔雅的老父亲气血翻腾,抄起东西就砸,说他这么喜欢找刺激,不如早死早超生。 周渡只是想找刺激,又不是真的想死,所以他仍然无动于衷。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不在意,他只是觉得情绪失控只会让自己失智,所以他只会愈发冷静。 这下拦在一边母亲也开启了狂躁的模式。 被那么绝情地赶出门似乎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周渡被送到的海市的时候,拖鞋都还没换,微信里最后一分钱都被转走了。 周渡记得自己在桥洞下躺着的时候,一直在想为什么爱得越深,下手就越狠,以爱为名义的伤害又该怎么释怀……小时候想不通的事,长大后仍然想不通。 一连躺了两天,周渡也没琢磨出来个所以然。 现在,他似乎是有些懂了,他也有点想揍陈翡。 了解周渡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看起来越冷淡,就越亢奋。他不太爱和人动手,也不和人动手,但就是很让人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周渡的发小里最变态的陈晨,但大家最恶寒的还是周渡,陈晨变态有什么错,他只是个从不掩饰的变态而已。 周渡是很彻底伪善。 他顶着道德的皮,藏起了自己皮囊下劣鬼似的心肠,因此看起来特别像一个好人。 梁辽的初恋就是这么喜欢上周渡的,她用梁辽八秒的秘密约周渡出来见面,说周渡跟圈里的人都不一样,说她对周渡很有好感,说那群爱玩的混账一点都没周渡有人格魅力。 周渡对梁辽的初恋无感,他只是说:“误会了,我也是个混账,不然我就不会在这里了。”他看着梁辽初恋渐变的脸,“看戏,一直挺好玩的,是吧?” “你在替梁辽报复我?”梁辽初恋。 周渡没这个意思:“傻逼就应该多受点生活的苦。” 梁辽初恋:“那到底是为什么。” 周渡:“好玩。” “……”梁辽初恋。 她愤然起桌,“你个傻逼。” 八卦是人之常情,看兄弟的八卦更是人之常情,周渡无所谓,反正他是找到乐子了。 八秒。 嗯。 怎么会有人这么拉。 周渡看着陈翡塞衣服,拉箱子,迫不及待似的,确实是有点懂了。为什么蠢就算了,还不听劝,还要自作聪明。 被人接济是件很好的事吗? 都知道他没什么好的心思了,别人会有吗? 愚蠢、肤浅,虚荣……周渡找不到任何一个好的词,他看着陈翡,没办法控制得想,如果被惩罚了,那也是陈翡应得的。 他如此想着,便越发觉得理所当然:“陈翡。” 对这种人,教训他,都感觉自己做善事,哪怕是怀着再卑劣的心思,出于什么不可言说的目的,都好像有了一副菩萨心肠。兴许是有人可以坏的无所顾忌,但庸庸大众其实还是更喜欢当个好人,周渡从不否认自己是个俗气的人。 陈翡已经在炸的边缘了,完全不想理周渡,他强行摁下在呼哧的心脏,尽量装作无所谓。虽然周渡一直说不出什么好话,但周渡对他挺好的。 他不是很想撕破脸。 周渡看着他,又道:“我在和你说话,你能不能别装听不见。” 陈翡猛地抓住拉杆:“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渡自然道:“不要这么蠢。” “……” 妈的,陈翡的手都在抖,他相信了,这世上还有比他更不会看人脸色的存在,“关你什么事?” “我碍着你了吗?” “你以为你是谁?” 周渡垂眼皮,确实是没碍着他,也不关他的事,可就是这么肆无忌惮地蠢和坏,就很想让教育他,手把手教他怎么做好一个人,讲礼貌,明事理,文明社会你我他。 ……越想越变态。 这肯定是不太正常。 周渡一直是个很有道德感人,伪善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无论做什么都要冠名堂皇,要说不会干这事,但谁让陈翡是个这样的人。 这跟他太契合他了,明明是私欲,但套上这么一层皮,他竟然看起来在做好事。 没人会说他劝陈翡有错,他是对的。 哪怕目的再不堪,他仍然是对的。 周渡在矛盾中找到了平和,他那种寻找的刺激的爱好似乎在向另一种癖好转变,他望着陈翡:“你又不了解他,万一他是变态呢。” 陈翡这人,知错不改,死犟到底,但他终于还是抽空看了周渡一眼:“那算我倒霉。” 这句话似乎是似有所指。 不。 应该确实是似有所指。 周渡很高,而且还会长,他其实不会有太大的情绪,就是种平静的压抑,那双眼睛的瞳仁漆如磨,眼睑窄而深:“是吗?” 哪有这么倒霉,再说,他又不是真的傻子,再考察几天,不行就再换,又不是真吊在一棵树上了。陈翡刚想嘴犟,冷不丁对上了周渡的眼神。 …… 怎么说,多少有点瘆人。 说不上哪里,但就是有点毛毛的,虽然但是,怂是什么,陈翡又冷笑,又祭出那句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渡承认了:“确实是没有。” 陈翡听到了,神情也没变化,他俩确实没关系。 周渡又道:“但我这人就喜欢乐于助人。” “……”陈翡。 他看向周渡,“你好意思?” “好吧。”周渡换了种说法,“我对你是有点想法。” 陈翡就知道,但这不耽误他冷笑,“你在想屁吃。” 周渡掀起眼皮:“你说什么?” “你在……”陈翡猛地闭嘴,虽然他拜金虚荣还肤浅,但他体面,从不说脏话,“你做梦!” 周渡没说什么,他笑了下。 嘲讽,裸地嘲讽。陈翡又差点被这淡然一笑整破防了,他就不懂了,就没认识几天,周渡怎么老能抓住他的痛处。 他有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跟这种克自己的人相处就痛苦,他愤然拎起行李箱:“我们不可能,你想都别想。” 周渡:“就想。” “……”陈翡。 他真破防了,“你说什么?!” 周渡看着陈翡那张出挑的脸,眼睫浓长,昭然灼目,瞳孔像是融了的青烟,没什么攻击性却很有少年的意气。 喜欢他,就容易很喜欢他。 他垂眼:“抱歉。” 陈翡不吃周渡这套,他摸不清周渡的心思,也懒得去揣摩,但他就是知道周渡肯定在装模作样:“你装什么?” “显得你大方?” 周渡想了下:“是。” “……”陈翡。 重拳出击打到棉花上。 更气了。 周渡看着陈翡:“我都道歉了,你不原谅我吗?” 陈翡:“?” 他都气笑了,“你绑架谁呢?” 周渡也没那个意思,毕竟他知道陈翡没有道德,他刚其实是诚心的,现在也是,看着陈翡的眼睛,他又道:“抱歉。” “……”陈翡。 周渡那双眼睛里一直没什么,他们都吵成这样了,还是没什么,他抿了下唇,突然感觉索然无味,反正本来也没什么事。 他们也不熟,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际,但既然赢了就要耀武扬威,“你道什么歉?” 周渡坦然道:“看你被气得可怜。” “……”陈翡。 他张嘴,又闭嘴,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滚。” 周渡安静了下。 陈翡也安静了下,他脑子真的嗡嗡的,缓了缓,他拉起他的行李箱,又去拿他的大提琴,兴许人就是这样,念旧。 来的时候再不情愿,走的时候也不会是完全的如释重负。 周渡问:“你的铺不要了吗?” 铺?也没花多少钱,陈翡这么想着:“带不动。” 箱子满了,他又不想大包小包地一直拎。 意识到他又回了周渡,陈翡立马懊恼地闭上了嘴。 周渡也不觉得有什么,他对钱没什么概念,就算是现在,他对钱还是没什么概念,毕竟他一直都有退路。他看着陈翡:“你真不回家?” 他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所以还算有点良心。 陈翡回家,他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他们都相安无事。 不回去的话……那就没什么好说了,他又不真的是个好玩意儿。 最起码,他看起来还是个好人。 不,他就是好人。 拯救陈翡,日行一善。 不回去 不回去 被吵得一夜没睡,周渡又在这胡搅蛮缠,陈翡的耐性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对上周渡的脸,恼怒到极致就是平静:“你想知道?” 周渡确实想知道:“嗯。” 陈翡也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周渡会对他敬而远之,平心而论,他也能理解,毕竟他确实冥顽不明:“不回去。” 周渡看向陈翡。 陈翡没看周渡:“我就这样。” 陈翡是没朋友的。 就算是顶着他那样的脸,他仍然是没朋友的。 当然,这不能怪别人,最起码有九层九原因都出在陈翡身上,想跟他交朋友,就得应承他,捧着他,无条件地顺从他。 至少,表面上是得这样。 陈翡才不管他们在想什么,装也得装出来,不然就滚,他就这个脾气。 要说他这样的人是交不到朋友的,他被讨厌甚至是唾弃都是应当的,但谁让他有张尤为出色的脸,是的,他贫穷、他脾气烂,但他有张好看的脸,所以他一直不缺朋友。 他身边前仆后继的浪蝶,就像是六月的暴雨那么热烈。 只是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陈翡这个人,虚荣、傲慢、拜金,愚蠢,他只有一张脸而已。 奇怪,长得那么美好的一张脸,却是这么个性子,简直恶心。 陈翡和文老师的儿子就是说不上竹马,也算是从小就认识,就是不太熟。文老师受伤后选择回国,留在市里开了间琴行,林思凌一直跟着他父亲在美国读书。 林思凌少有回国,两人自然也提不上有什么交集,也就是文老师很喜欢陈翡,才经常在和儿子联系的时候提起陈翡。 她说陈翡很有天赋,她说陈翡很聪明,她说陈翡是她最喜欢的学生。 虽然少有见面,但在文老师的唠叨下,俩人也勉强算认识。 林思凌比陈翡大两岁,高中毕业后,没选择直接上学,而是花一年的时间gap year,他旅行的第一站就是回国。 那时候正值五月。 文老师忙得不可开交就会让林思凌去给陈翡送一些生活用品,有时候是衣服,有时候是鞋,还有的时候只是熬好的绿豆汤。 林思凌几乎每次去陈翡学校,都能看到陈翡和他的朋友,男生被簇拥着,但一直不怎么走心,就算是偶尔和人交谈,也是兴致缺缺的懒散。 林思凌来了好多次,几乎每次,陈翡身边总会换一个生面孔,陈翡介绍时总是说朋友。五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那天下雨,要降温,文老师让林思凌去给陈翡送外套。 林思凌接过他妈妈装好的袋子,心想他妈妈可能不知道陈翡不缺这些东西。虽然每次去见陈翡,陈翡都穿都校服,但他那些朋友出手很大方,吃的喝的玩的,他一直都靠那些朋友。 暴雨。 林思凌在校门口等陈翡,高三的教学楼离校门口有些远,陈翡十分钟就过来了,并不慢,当然,和陈翡一起下来还有其他人,那些所谓的朋友。 林思凌没打伞,这么大的雨,伞是没什么用的:“陈翡。” 俩人其实不熟,哪怕有文老师在,他俩也不太和,一般是交接了就走,陈翡也不欲多言,他伸手,意思很明显。 林思凌没着急给:“我妈说让你暑假去我家住。” 陈翡有安排了:“不了。” 林思凌看向陈翡:“你要和你的朋友玩?” 陈翡不欲多言:“嗯。” 五月的暴雨真的很大。 雨水沿着帽檐滑落,陈翡的事也算是公闻,林思凌打量陈翡:“蹭吃蹭喝?” 陈翡终于看向林思凌:“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思凌把那件他妈妈买的外套给陈翡,声音很淡:“你到底还有没有自尊?” …… 陈翡过了会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关你什么事。” 林思凌移开目光:“我妈很喜欢你,别让她难过。”他跳过陈翡,“你好自为之,我不想她知道自己接济了个什么样的人。” 陈翡其实也会有难以面对的事,只是他一般不会去想,他也会很冷漠,浑身扎满了刺:“你这么爱你妈,怎么还跟着你爸?” 他轻描淡写,“你一年能回来几次?” 林思凌拧眉,不再言语。 陈翡也没有再继续说。 那天后两人算是彻底闹翻,但碍于文老师的面子,两人免不了接触。 只是林思凌再也没跟他说过什么,陈翡也没再和林思凌说什么。 这又没什么好洗的,他就这样,也不打算改,当然,被讨厌也是他活该。陈翡不觉得有什么,喜欢他是理所当然的,厌恶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并没有什么冲突。 陈翡都能接受。 陈翡等着,又等着,然后看向周渡:“你看什么。” 周渡也没怎么睡,但精神状态就还好,但陈翡就不行,他似乎养尊处优惯了,只是一夜没睡好,脸都有点发白:“难受?” 等了半天的陈翡:“……” 周渡又问:“你就这么去工作?” 陈翡觉得没什么影响:“不然呢,自觉喝咖啡?驴拉磨还得抽呢。” 周渡提议道:“要不休息一天。” 烂好人就是只为了别人好,完全不管别人活不活,陈翡也不想去,但丢了这份工作,接下来就会很难受。他看了眼手机,7:45。 感觉也没吵多久,怎么就半个小时了。 现在打车还来得及。 周渡见陈翡要走:“陈翡。” 陈翡其实不想理周渡,但海市很大,兴许就再也不见了,虽然非常不情愿,但还是挤出了一个字:“嗯。” 周渡看着他:“合租吗?” 陈翡以为他们间最大的体面就是两不相见,一夜未眠,他的思维运转得有些晦涩,以至于他反应了下,又反应了下,还是有些茫然:“嗯?” 周渡又道:“合租。” “……”陈翡。 都吵成这样了,周渡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提出这事,“你还真是。” 周渡看过去。 陈翡补充道:“好色。” 好色多正常,食色性也。 想是这么想,说肯定不能这么说,周渡道:“我只是担心你。”他强调,“我是好人。” 陈翡一般都把周渡的话当耳旁风,但有些话就真的记忆尤深,就他刚搬进来那晚,晚归的周渡回来敲门——我是好人。 他当时就无语,现在也是:“你再说一遍?” 周渡闭嘴了。 毕竟没有好人说自己是好人的。 见周渡还有点自知之明,陈翡也没有再怼,他暂时是没地方住,要是能合租也能解决他的燃眉之急,只是有些话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他不可能和周渡这么穷的人在一起。 周渡嗯了声,然后道:“饿不饿?” 陈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走。 周渡又道:“吃点饭然后睡会儿吧。” 陈翡难得有耐心:“说完了?” 周渡简短道:“嗯。” 陈翡垂眼,有些冷漠:“那我走了。” 这次真的走了。 陈翡要走,周渡总不能拦着,毕竟囚禁是犯法的。 夜里没怎么睡,周渡这会儿也不困,他靠着床边坐了会儿,然后又坐了会儿。 一直到午后,他才收拾好出门。 - - 陈翡打车去的。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坐得头晕又想吐。 果然不应该空腹坐车。 陈翡只有难受的时候才会检讨下自己,然后下次继续,没别的,他当时选什么,再来一百次,还是会选什么。 他高考文化分都考了560,脑子其实挺够用的,最起码智商是挺高的,但这并不耽误他认为自己不太聪明,愚蠢的人都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固执己见。 他那会儿根本没心思吃东西。 再来一次还是没心思吃东西。 周渡……周渡,周渡对他而言,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陈翡是知道周渡对他挺好的,至少,周渡会问他晚上回不回去。 身边的人很多,他其实也分不清什么是真情还是假意,只是晚上周渡问他回不回去,他确实有些感动而已。 但也仅此而已了。 穷就是穷啊,周渡问他饿不饿、要不要睡会儿又有什么用呢。陈翡又不能不去,该饿还是饿,该去工作还是要去工作。 兴许是他没体会到什么是爱情,他真不觉得有情就能饮水饱。 不过就算他爱得死去活来,对方要是很穷的话,他大概还是会一刀两断,穷就算了,还不上进。哪怕他真的很虚荣,很拜金,他也是一路考出来的。 他就是拜金,想过好的生活,没人真喜欢他也是他该。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愿意付出代价。 宁婉的办公室有群租宿舍三个那么大,明净低调,陈翡打卡进来后没多久宁霄就在外面敲门了。 宁霄是个朴实到老实的人,他拎着一堆早餐:“吃了吗?” 他观念就是不能白占人便宜,吃了陈翡的,就得还回去。 陈翡说没吃。 宁霄显然高兴了点:“那一起?” 陈翡不太舒服:“我刚坐了一个多小时车,现在想吐。” 宁霄顿时像是做错事了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陈翡总觉得宁霄有点呆:“你不热?” 又是那套不怎么合身的西装。 宁霄点头又摇头,抠手指:“你住那么远?” 陈翡没看宁霄,这么大个人,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害羞:“嗯。” 宁霄一个人住三百多平的大平层,但不敢邀请陈翡去他家住:“厂区里有提供住宿。” 陈翡看向宁霄。 宁霄掌心全是汗:“领导层都有,我的还空着。”他又道,“宁婉的也空着。” 陈翡一直知道,有钱就能解决很多事,他心情好了起来:“是吗?”心动,又不是很心动,他扭过头,“过几天再说吧。” 周渡肯定不行,宁霄其实也不太行……其实陈翡早就定好了,他想在学校里挑一个有钱、有才华,还帅的。 众所周知,刚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男男女女都会很躁动,尤其是学校新生群里,长得好看的更是尤为受追捧。 别人能成不能成陈翡不太能确定,但对他而言,找对象是件很简单的事。 大不了在群里po张照片。 实在不行就发两张。 …… 也不是陈翡自信,讲道理,周渡都喜欢的脸,没人会不喜欢,至少,有一部分人会很喜欢。 在想该怎么教你。 在想该怎么教你。 想是归想,陈翡也没立即实施,他有个毛病,熬久了心脏就容易狂跳,超频率地跳,胸口抽痛,他有时候也挺纳闷。 穷成这样怎么就一身富贵病。 思来想去,想去思来……大概矫情就是他的命。 宁霄还饿着肚子,他很怕饿:“那个。” 陈翡看他。 宁霄张嘴,又张嘴,声音还是消失在了嘴里,贯穿整个青春期,饥饿都是他难以面对的羞耻。 见过赶着献殷勤的,没见过宁霄这么怂的,当然,陈翡不是很关心,他在桌上扫了眼:“我要喝粥。” 宁霄抽出手去掀盖子。 陈翡把手机放一边:“勺子呢?” 宁霄拿勺子。 陈翡没看宁霄:“剩下的归你了。” 宁霄顿了下,陈翡一直很大方:“……嗯。” 陈翡吃完就睡。 宁霄收拾完东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陈翡一觉睡到了下午,办公室的沙发完全可以当床用,除了太软外就没有其他缺点了。感觉到胳膊有些冷,他找了下空调,20c。 他看了会,又看了会儿,伸手揉太阳穴,一觉睡这么久多少有点蒙。 ……有点子无聊。 陈翡的手机嗡了下,是陌生号码,但有备注。 电费麻烦结一下。——周渡 电费? 他们住宿舍不是交住宿费就好了? 开空调也要收费啊。 陈翡初高中住宿都只用交住宿费。 虽然不知道要交,但交就交,陈翡回信息:多少钱? 周渡继续打字:你把我微信拉回来,我们详谈。 陈翡:“……” 就无语。 陈翡:不说算了。 周渡:你要逃电费? 周渡:犯法的。 陈翡:…… 陈翡:那你报警抓我啊。 周渡挑眉,然后打电话过去,陈翡在接与不接之间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无聊战胜了对周渡的嫌弃。 周渡在的地方有点吵:“你几点下班?” 陈翡渴了,他开冰箱拿可乐:“你不是要电费的吗?” 说到这儿,周渡提了下:“你住宿舍开空调,月末是得摊一下电费。” 陈翡扣开拉环:“能有多少?” “对你是不多。”周渡声音很淡,“你有想过其他人吗?” “……”陈翡。 你猜? 那边没声,周渡跳过这一话题:“你几点下班?” 陈翡也不是觉得坑谁都无所谓:“到底多少?” 周渡邀功:“我付过了。” “……”陈翡。 周渡问:“感动吗?” 陈翡:“。” 周渡等了会:“你几点下班?” 陈翡灌了口冰可乐:“五点,怎么,你要来接我吗?” 周渡:“嗯。” 陈翡怔了下:“嗯?” 周渡:“我去接你。” 陈翡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能睡久了脑子就会空,他沉默了下:“周渡。” 周渡应了声:“我在。” 陈翡琢磨着字眼:“你觉得我们合适吗?” 周渡想了想:“虽然你挑剔、矫情、虚荣、好逸恶劳,三观奇歪,完全不顾他人的死活,但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陈翡。 他脑子嗡了声,“你说什么?!” 周渡也没说什么:“我说什么了?” 妈的,陈翡攥手机:“你怎么还活着。” “八字硬。”周渡,他倒也没那么迟钝:“你生气了?” 陈翡抱住头:“没!” 他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你能让我生气。” 隔着电话都知道那边要炸了,陈翡是真的会拉黑删除一条龙,周渡从心道:“对不起。” 陈翡一点都不想听周渡在放什么屁,他再因为周渡生气就是傻x。 周渡的声音适时传来:“不过我刚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你还没礼貌。” “?”陈翡再次破防,“你说什么?!” 周渡也没说什么:“实话。” 操操操……陈翡抓头发:“你……”他强行把妈咽下去,“你滚。” 似乎是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周渡笑了下,还能不说脏字,陈翡真的很坚挺了,他不知道别人这么想的,反正他是觉得戳到他性癖了。 想陈翡骂他,边被操边……人就是下流且肮脏的动物,他正经了些:“我去接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挂了。 真的非常没礼貌了。 153俱乐部,孙文耀接到通知就急急地赶了过来,他们前些天接了个大单,单主的车是在北美那边改的,光是运回来就折腾了大半年。 然后老板第一次上路就把引擎撞坏了。 单主心疼坏了,二话不说就召集人修车,孙文耀好不容易才击败了几个同行,拿到了这次机会。 孙文耀把这次机会视为上流社会的入场券,务必做到完美,最高端的配车,零件稍有差池,手感就能差几万里。但他不仅想修好引擎,还想再改一下,让车速飚得更带劲,然后他拆开一看傻眼了,18000转分。他们可没那个本事能把转速提到18000,顶多17000,再高就稳定性就下降了。 他本想买原装引擎的,但求了好些人都买不到原装货,他都以为要失去这次机会了:“周渡?” 他打算跟人握手,一看脸才发现周渡过分的年轻:“……周渡?” 周渡没有跟人握手的意思:“嗯。” 孙文耀试探:“你确定行?” 周渡:“你们这儿缺配件,得一周。” 这行偷师犯忌讳,周渡就进去了一会,引擎就提了5000转,测试都过了,各方面都已达标,孙文耀感慨道:“你多大?英雄出少年啊。” 什么英雄出少年,都是烧钱烧的,周渡光改装车的车库都有十几个:“钱到账了吗?” 孙文耀:“着急用?” 周渡:“嗯。” 孙文耀又想握手:“快了,我已经让小王去银行了。” 周渡仍没有要握手的意思:“不好意思,我对别人的手过敏。” “……”孙文耀。 你听听你自己信吗?他微笑,“这样啊,打扰,打扰。”成年人的体面就是别人给你面子,你也得给别人面子。 两人就这么站了下。 孙文耀其实也能多少看出来点,不骄不躁还不傲,这样的年轻人不是一般人能培养出来的。一般人也摸不到这么贵的车,还能改。 他很有耐心。 周渡知道陈翡很生气,但他没有恋爱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就他这嘴,他再亲自出马,两人肯定玩完。这会儿没别人,他虚心请教:“我要跟人谈恋爱,应该怎么开口?” 这是怎么开口的问题吗? 这不是水到渠成,大家你情我愿,看对眼了吗?孙文耀现在有求于人,说话就特谨慎:“我看小兄弟你一表人才。” 周渡:“是比你帅。” 孙文耀:“……” 周渡掀起眼:“怎么了?” 孙文耀:“哈,哈哈哈。” 周渡安静了下,他没朋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孙文耀已经发现周渡的嘴非常清奇了,他寻思了下:“我们男人,就要靠实力征服女人。” 周渡:“他男的。” “啊?”孙文耀四十多了,虽然算不上老古董,但也没那么潮。 周渡耐心道:“他男的。” 孙文耀憋了憋:“我们男人,就要靠实力征服……男人。” 听起来不太靠谱,但应该比他靠谱,周渡抬头:“说说。” 孙文耀不知道怎么跟男的搞对象,但他纵横情场数十年,知道爱情的精髓就是转账,据调查,会转账的男人最帅了。 一万不行转两万,两万不行二十万,二十万不行两百万,两百万还不行……放弃吧老兄,只能说你太丑了、丑的惨绝人寰,对面的姑娘昧着良心也看不上你。 周渡这么帅,没问题的,小女生不就喜欢……咳咳,小男生应该也会喜欢。 陈翡挂了周渡电话后平复了好一会儿。 还是特么的脑壳疼。 手机又嗡嗡了声,陈翡看了看,又看了看,颇感无语。 我这就去接你了。——周渡。 陈翡想吐槽的事挺多的,但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了一行字:你每次发短信都备注不觉得很傻吗? 周渡:这不应该? 周渡:万一陌生人给你发短信,你误会成了我,那不就危险了。 陈翡:陌生人还好,是你我会拉黑。 周渡:调皮。 陈翡看着那调皮两个字,脑袋顿时冒出了大大的问号……怎么突然感觉这么油,二月的风刮过他的骨头缝,他一阵恶寒。 陈翡:您没事吧? 陈翡:恶不恶心。 周渡看向孙文耀。 这还不如他呢。 孙文耀脑袋大了,看这俩说话感觉他们没打起来就好了,周渡还想跟人谈恋爱,这特么就是挑战极限。 他出绝招:“转账!” 周渡:“他把我微信拉黑了。” “……”孙文耀。 电话电话拉黑微信微信拉黑,你混得够可以啊。 周渡问:“怎么了?” “没。”孙文耀欲言又止,“我就是有点、嗯,没啥。” 周渡也不指望孙文耀了,到点了,他说了去接陈翡的:“我去接他。” 他性子独,陈翡的那个朋友让他如鲠在喉,不接不放心。 都这样了,还接呢,孙文耀木木的点头:“行。” 他绞尽脑汁,想为周渡出谋划策,想留下周渡这个改装师……等等,你去接人怎么接?开辆豪车啊,实在不行租啊,打车去多砢碜。 哦。 不。 上帝啊。 孙文耀眼睁睁地看着周渡扫了辆共享单车。 他有心喊住周渡,但就是被一种震撼的力量死死地摁在了原地,以至于他怎么都喊不出声,他在心里呐喊,“不——不——” “不——要——啊——” 周渡问了张海丽,他们这儿不是很远,而且,临近下班高峰期,路上已经开始堵了,骑单车多方便。 五点还是很热,厂区前面鲜少有绿荫,但蝉鸣仍然热烈。陈翡打完卡出来,他来之前开了个房把行李放宾馆了,这会儿要回去就是直接去宾馆了。 日结按天,一天二百,这么一算还是入不敷出,靠自己真的活不太下去的样子。 铃铛——铃响了一下,很近。陈翡扭了下脸,周渡就穿了黑t,有风,他单手撑着车,眼皮窄深,小臂隐有肌肉的痕迹。 胸膛宽而阔,六月,蝉鸣,汗水沿着喉结朝下滚。 陈翡无法避免的心动了下。 周渡撑着车:“哪有停车区?再不停就超时,三块了。” “……”陈翡。 他之前肯定是心肌梗塞,“不知道。” 周渡看着陈翡:“勤俭持家是传统美德知道吗?” 陈翡扭过头:“不知道。” 周渡不说话了。 陈翡被看得发毛:“你看什么?” 周渡慢条斯理道:“在想该怎么教你。” 这不是重点,陈翡:“那你笑什么。” 周渡:“我兴奋。” 第20章 跟我搞对象? 你为什么不笑了! 20 跟我搞对象? 你为什么不笑了!…… 不止一次了,周渡的精神状态指定有点问题,陈翡总觉得他有点瘆人,说不上来,就好像是有什么大病。 他稍稍收敛了些:“你来干什么?” 周渡:“接你。” “……”陈翡,他看了下周渡单车,“你不着急还了?” “不急了。”周渡。 见周渡看他,陈翡也看周渡。 周渡稳稳地把着车:“超时了。” 陈翡:“那你看我干什么。” 周渡:“用眼神谴责你。” “?”陈翡。 有些人跟他说一句话都是多余,“。” 陈翡不说话,周渡也没自找没趣,再说,他还得抓紧时间还车,再扣钱,他还要用眼神谴责陈翡。厂区不缺停共享单车的点,打开地图就是密密麻麻的还车点。 离这最近的大概就百多米。 五点,大地还被炙烤,周渡撩起衣服下摆擦了喉结的汗。 陈翡刚就看见了,塌湿的下摆勾着腹部的肌理,不夸张,但痕迹非常的清晰,随着他的小臂一扬,热气和暑气爆炸般卷来。 年轻人的荷尔蒙干净炽盛,他睫毛晃了下。 今年的热浪未免太让人窒息。 周渡的t恤很便宜,称得上是廉价,可热意紧迫:“你躲什么。” “我能躲什么?”陈翡。 周渡想了下:“热就去一边等我。” 陈翡看向周渡,周渡以为他热? ……也能说是热吧,他撇嘴扭头:“你不是来接我的,你就这么接的?” 他只是骑着过来而已,方便,周渡把胳膊搭在车把上:“稍等,等会儿……”打车,突然起了徐孟画的纯爱本子,他屈腿撑着地,“你坐横杠上?” 陈翡看向周渡:“你甚至不愿意再给我扫一辆共享单车。” “……”周渡。 他停下,“你误会我了。” 陈翡心想他误会个屁,但还是想听周渡解释一下, 周渡:“稍等。” 等什么,陈翡扬下巴。 “我先去还个车。”周渡。 陈翡:“……” 要不你和车过去吧,不,是要不你和你租的车过去吧。 周渡是得还车了,不然超时间还得扣钱,知道归知道,但陈翡还是生了一门子邪火,就离谱,车有他重要吗? 真特么越想越上头。 谁跟周渡谈谁倒八辈子霉。 管理层是五点打卡下班,工人是五点半打卡上班,道两边已经有小贩推着车陆陆续续地小贩推车来了,厂区里虽然管饭,但味道只能说是能吃。 路边会卖麻辣烫米线烧饼炒面关东煮什么的。 宁霄他爸给他布置的有任务,要他背下商业ppt,到时候由他给股东们开例会,他打算加班搞懂各个区块的联系。 五点半工人下班,人多就不好排了。 宁霄刚出来就碰上了陈翡,他顺着陈翡的视线看到了另一个人,不说自卑是假的,他就社恐、内向,有着严重的精神内耗。 那点缥缈的喜欢到不了一秒就被洪水般的自卑冲垮。 他不自觉低下头。 陈翡也看到了宁霄,他跟宁霄其实算不上熟,面都只见过次:“宁霄。” “啊?”宁霄有种茫茫得惶恐,随即就是痛苦,他难以接受自己这么懦弱的事实,刹那的自我厌恶感拖拽着他滑向更深的深渊:“……嗯。” 这样的人,陈翡曾经见过:“抬头。” 宁霄望去。 陈翡没看宁霄,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和宁霄对视:“能看我,你就做得很好了。” 宁霄呆了下。 陈翡觉得宁霄就是很呆,他没再看宁霄,无聊插兜:“你是要去吃饭吧。” 宁霄又低头:“嗯。” 陈翡怕热,声音就有点懒散:“你想吃什么?” 宁霄:“炒粉。” 陈翡问:“好吃吗?” “好吃。”宁霄,其实味道一般,他怕陈翡去吃觉得不好吃,“其实主要是量大,有点咸。” 陈翡去看宁霄:“你做得更好了。” 宁霄睁眼睛。 陈翡:“活着没那么难。” 陈翡:“是吧?” 周渡没见过宁霄,也不知道陈翡那个朋友是谁,百多米,不远,但也说不上多近,这天就是走路都会带汗:“在聊什么。” 陈翡没提,他睨着周渡:“解释啊。” 周渡也还记得之前的事,毕竟也就几分钟前:“你想骑我可以给你扫。” “……”陈翡,“那你真大方。” 又不高兴,周渡解释:“是你刚说不我给你扫的,我可以给你扫。” 陈翡哦了声:“那你甚至愿意给我扫一辆共享单车。” 周渡不说话了,他看着陈翡:“不能好好说话?” 陈翡瞥了周渡一眼,不但拒绝交流,并把头转向了一边儿。 不——能—— 宁霄听了半天,越听越感觉他俩是在吵架。说实话,就这氛围,他有点担心俩人打起来,惆怅地看了眼陈翡,他又小心地看向周渡。 周渡没生气。 他在笑。 想不通。 实在想不通。 宁霄在心里思索:兴许那是冷笑? 周渡也发现了宁霄,他没再笑了,还贴心道:“怎么了。” 宁霄总不能问你为什么要笑,他也不敢问:“没什么。” 周渡其实并不想被人当成神经病:“你看,他的心眼好小,比针眼好小。” 宁霄还没答话,陈翡嗖一下扭了过来:“你说什么?” 宁霄也看向周渡:这是可以说的吗? 周渡为人没别的优点,就实诚:“说你心眼小。” “?”陈翡。 你他么竟然还真敢说? 周渡想起来自己是来告白的,好像不妙:“没关系。” 陈翡看去。 “心眼小小的也很可爱。”周渡。 麻了,脸麻了,陈翡:“你是在夸我?” 周渡沉思了下,慎重道:“我觉得是。” “……”陈翡看着周渡,“没关系,你脑残的样子也很帅。” 宁霄:…… 首先,他不是来看热闹,他不希望他们打架。 其次,他真的不是来看热闹的,他真的不希望他们打架。 最后,他们怎么还没打起来。 老日常了,陈翡没动手是因为涵养,周渡没动手,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他很一直很讲道德。 两人各自看了对方一眼,跳过了这件事。 站好一会了,周渡是不怕晒:“回去吗?” 陈翡确实怕热:“回去。” 周渡看了看:“你行李呢?” 日头在朝下落,但仍旧刺眼,陈翡挡了下脸:“宾馆。” 周渡问:“地址?” 陈翡刚想说您哪位,又想到打车费能省就省,他报上地址。 周渡输入目的地:“我没想你骑车,我来之前就想的就是打车。” 陈翡看周渡。 周渡:“骑车太热了。” 宁霄看不太懂,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懂的,不过就两行短字而已——句句有回应,凡事有着落。 这边儿车不难打。 陈翡走之前,又想起了宁霄,他朝宁霄招手:“再见。” 这还是宁霄头一次笑:“再见。” 周渡一直不在意宁霄的,这次他回头看了下。 车子在开,冷气嗖嗖地吹,陈翡舒服了很多,他贴了下自己的额头,开学后好像还得军训,那不得晒死? 周渡就狗狗祟祟的:“你们认识。” 陈翡不喜欢坐副驾,后排更宽更舒适:“不认识。” 周渡:“……” 要是都这么聊,天就聊死了。 周渡看向陈翡,就晒了一会儿,男生就有点蔫,睫毛都耷拉着:“还热?” 陈翡没看周渡:“渴。” 周渡想着表现一把:“下车后我们去买水。” 总觉得今天的周渡过分殷勤,陈翡看周渡:“买冰露?” 周渡不觉得有什么:“你爱喝?” 不是,陈翡真就沉默了下:“我在嘲讽你。” “无所谓。”周渡,“我可以装听不懂。” “?” 陈翡是真的会生气,“你说什么?” 周渡:“什么?” “!”陈翡没忍住,他屈起肘就想给周渡一个暴击,“你再装?” 周渡挡了下,很稳:“我是有贞操的,别对我动手动脚。” 陈翡还就动手了:“你……” “除非。”周渡看向陈翡,“跟我搞对象?” 连招。 家人们,连招。 丝滑的小连招。 陈翡沉默了下,又沉默了下,他不但远离了周渡,还紧紧地贴着车窗。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周渡也跟着沉默了下,懂了,他回去就弄死孙文耀。 ……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孙文耀在周渡走后,立马召集店内的师傅们开会。 作为老板,就要擅长集思广益,帮周渡拿下他的心上人,还愁周渡不对他们俱乐部死心塌地? 大家各抒己见。 孙文耀自信地选了个自以为最好的,在网上可有两百多万的赞呢,小年轻们可喜欢了。 他给周渡发消息。 【孙文耀:这次肯定行。】 刚吵了一架,这会儿他俩各坐一边。 周渡用余光看了陈翡一眼:【确定?】 【孙文耀:集思广益,集大家之所成,很赞的。大拇指/大拇指!】 孙文耀甩出了个视频。 男生女生在打闹,然后男生惹女生生气了,女生生气的要打男生,然后bg一响,男生抓住女生的手腕,深情又帅气道:“我是有贞操的……除非,跟我搞对象?” 女生一晃,脸一红,死死的埋头。 家人们,迷死谁了! 家人们,轻松拿捏! 评论区都在喊甜死了! 【孙文耀:这就是爱情!这就是撩!】 【孙文耀:两百多万赞呢!】 周渡沉吟。 孙文耀不靠谱,两百多万赞呢。 【孙文耀:试试!】 试试就试试。 …… 几分钟后。 就现在。 试试就逝世。 周渡都没办法维持笑容了。 陈翡还记得周渡笑他小心眼的事:“你怎么不笑了。” 周渡看向陈翡。 陈翡:“你为什么不笑了!”:,, 第21章 我在追求你。 自信放光芒! 21 我在追求你。 自信放光芒! 也没有为什么,就是有点郁闷,周渡朝前方看去。 车窗外的景致变换,建筑飞一般的倒退。 说到这儿,陈翡是感觉今天的周渡有点不对劲:“嗯,你怎么想到的?” 周渡不太想开口,但还是道:“有人教我的。” 还有僚机啊,陈翡:“你朋友?” “我老板。”周渡。 周渡的老板,陈翡没忍住:“他多大了?” 周渡想了下:“四五十了吧。” 怪不得一股子……陈翡嘲笑周渡:“他说你就做?” 周渡沉默了下:“也不是。” 陈翡觉得周渡是有搞笑的天赋在身上的:“那是什么?” 周渡:“我怕我做得不好。” 陈翡看向周渡。 周渡照着实话说:“我想你能接受我。” “……”陈翡回避了下,“结果呢。” 周渡安静如鸡,结果就是你为什么不笑了, 好半晌,陈翡靠着车窗:“你都蠢到哪里去了?” 周渡罕见的没有反驳。 很多事,他不太能分辨到底是好是坏。 ……再说,两百多万赞呢。 这会儿是高峰期,车开到了主干路,开始堵了。海市到处是高楼,不使劲仰头就看不到头的大厦,热切的繁华如大海里卷起的浪潮。 声势浩大的同时让人感到如此冰冷和惶恐。 陈翡刚来的那会儿,着实是有点分不清方向,他多少有点路痴,看见繁复的地铁线就头疼,混寝里一栋楼都没几个干净的宿舍,吃得好点就得几百,住得好点也得几百。就现在,几公里的车程能堵半个多小时,车费涨到四五十,所以,到底是谁在觉得海市是个很包容的城市? 有钱人吗? 陈翡想,是有钱人吧。 一路堵堵堵的,终于还是到了。 陈翡先下车。 周渡结完车费才下。 陈翡又看到了周渡稀巴烂的屏,稍稍别开了眼,他心想,还是和周渡说清楚吧。周渡的生活都已经如此艰难了,再和他纠缠,只能是雪上加霜。 这会儿快六点了。 陈翡还在思量着怎么开口,周渡把手机揣兜里:“饿不饿?” 陈翡顿了下:“我想吃满汉全席。” 周渡扬眉:“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陈翡踢了下鞋,无聊道:“你的词典里没有知难而退吗?” 周渡:“有。” 哼,男人,陈翡又有点不高兴了:“你走吧,我上去了。” 周渡:“行。” 陈翡又去看周渡。 “能把我微信拉回来吗?”周渡。 他继续道:“朋友一场。” 他们算是朋友吗?陈翡都走到台阶上了,夕阳衬着他的肩和脸,风吹起了他的t恤的下摆:“行。” 算吧。 - - 周渡是会改车的,这在群里并不是什么秘密。群里要说最浪的得是徐孟,他天南海北地到处跑,到哪都有朋友。 但去过地方的最多的还是周渡。 周渡喜欢找一些有违人性的刺激。 别的不说,周渡改车的技术真是一流,虽说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但什么样的师傅,什么样的修行,是起着至关紧要的作用的。 周渡的师傅都是行业大牛,他也肯下手学。 他这个年纪就有这个水平,说夸张也不夸张,他所得到的资源都是一流的,稍微再有天赋一点,站到一流梯队上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再说,周渡还不是一般的有天赋。 梁辽求周渡很久了,但周渡觉得把车给一个收集癖、只爱摆着看的人是浪费,就一直没答应梁辽的请求,哪怕梁辽曾经叫过他爸爸。 梁辽还真就有点收集癖在身上,对他而言,残缺不是一种美,是规律和圆满的失调,是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强迫症。 大师级的作品他都有了,就差周渡的sl系列的了。 独家打造、量身定做,这才是梁辽追求的“奢侈品”。 海市说大很大,说小也小,有钱的那一拨人基本都认识。也不是说富二代不分圈子,但有差不多爱好的再怎么说也会见过见几面。 车友会、赛车俱乐部……多少能混个脸熟。 梁辽真的就c了。 他都求周渡多少次了……至于钱,钱什么钱,就他们这关系,提钱多伤感情。 【性感男模:渡哥、渡哥!】 【性感男模:我有个小弟说给他改车的师傅姓周?是您吗?啊!是您吗?】 【阳光男模:我就说渡哥怎么会真的打螺丝……缺钱了啊?】 【阳光男模:你回去给叔叔阿姨好好磕头认个错,就能又回去当他们的好儿子了,血赚不亏啊。】 周渡在153俱乐部。 这儿也有提供宿舍,环境还不错。 他刚洗漱完,才把手机摸出来,水浸湿他的眉眼,英俊中仍不失锋锐,隐隐有些窒息感,一个人在的时候,他很少会收敛自己:【是我。】 【周渡:有事?】 梁辽不知道周渡怎么敢认的。 他十指如飞。 【性感男模:是你!是你!真的是你?】 【性感男模:我求你多少回了?】 【周渡:哦。】 【阳光男模:哎呀,哎呀,大家都是好兄弟,有什么吵的,实在不行打架啊……实在实在不行,互捅啊!】 群里意外的大概就只有陈晨了。 【冷酷男模:阿渡,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陈晨是很了解周渡的,周渡此人,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偏执执拗,论起变态的程度,他都要自愧不如,但周渡能装,非常之能装。 从他言行举止,乃至于为人处世来看,他竟然还能算是个好人,在他们的圈子里都能堪称是道德模范。 周渡是个信念感很强的人,一直坚守着他所谓的原则,哪怕过上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徐孟,梁辽,哪怕是他,都不会去打螺丝,但这些对周渡而言,都不算是个事,他不可能是受不了这点苦。 周渡没打算说,他就是想找人出谋划策也不会找群里的几个人,就这几个垃圾,找他们还不如孙文耀:【没什么。】 陈晨见状也不再问。 周渡说没什么那就是没什么。 都是在一个群聊天,梁辽就是看不懂周渡和陈晨在聊什么,他问徐孟:【小孟子,他们在说什么,渡哥能遇到什么事?】 徐孟其实也不懂:【别理他们,他俩是变态。】 陈晨会冷笑:【对,你们俩蠢货赶紧报团取暖。】 …… 剩下的周渡没再看。 八成是在吵架,狗咬狗一嘴毛。 屏蔽了群聊,周渡试探地给陈翡发了条信息。 【周渡:在?】 那边没动静。 周渡在想一个人住宾馆总不可能有什么事……也不是没有宾馆被入室抢劫的。 周渡发了一个红包。 一秒,就下一秒,红包显示被领取了。 陈翡一看,001。 【。:这辈子没领过这么大的红包。】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 【周渡:给你发钱还是我的错了?】 【。: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首歌。】 没等周渡回。 【。:《犯贱》。】 【周渡:没听过。】 陈翡盯着聊天界面,又盯着聊天界面。 他就不信周渡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语:【……】 【。:你有事吗?】 【周渡:要说也没事。】 【。:……】 【。:不会聊你就滚好吗?】 【周渡:你门锁了吗?】 【。:……】 周渡也不是没事找事,他一直觉得陈翡长得不太安全:【你起来去看看。】 陈翡现在在外面:【我还没睡。】 周渡还记得陈翡今早起来时,那张有些发白的脸:【你不困?】 都睡一下午了,陈翡要了份冰沙:【我睡一下午了。】 周渡拧眉:【你老板不管你?】 陈翡自己坐一桌:【……】 【。:跟你有关系?】 周渡盯着那几个字。 他要记小本本上。 【。:你到底有没有事?】 【周渡:你看不出来吗?】 【周渡:我在追求你。】 “……”陈翡。 对不起,还真没看出来。 【。:追我发001?】 【。:rry。】 【。:我以为你在挑衅我。】 孙文耀说转账最能证明男人魅力的方式了,周渡不认可,但也没否认:【我给你发消息你装看不见。】 【。:怎样。】 陈翡他没有良心,也不接受谴责。 【周渡:所以我发了001。】 【。:……】 【。:?】 【。:你抠门是我的错?】 【周渡:嗯。】 【。:……】 【。:你再说一遍?】 周渡不说了,他又不是傻子。他就是没谈过,再这么追,陈翡跟他在一起就见鬼了。 陈翡真就服了,他就没见过周渡这样的,还追、追你妈。他过年在亲戚群里发红包都不能只发001,周渡竟然还想把错推到他头上。 陈翡绝不接受谴责。 【。:诡计多端的穷男人。】 【周渡:。】 【。:你发个。什么意思?】 【周渡:无语。】 【。:……】 陈翡硬生生折断了手里的塑料勺子。 操。 操啊。 陈翡气死了:【周渡!】 周渡跟陈翡讲道理:【谁先开始的?】 【。:是我又怎么样?】 【。:我不理你怎么了!】 【周渡:你没礼貌。】 【。:……】 就一瞬间,就这一瞬间,陈翡的脑仁嗡嗡的,他用沾满水汽的手捂住脸,深呼吸后又深呼吸。 【。:呵。】 【。:我就是没礼貌怎么了!】 【。:关、你、屁、事。】 陈翡撤回了一条信息。 【。:关你什么事!】 周渡又盯着这几个字。 再记到小本本上。 陈翡发誓他再理周渡他就是傻x。 【。:没事您就滚好吗?】 周渡沉思,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他反思,再反思,还是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毕竟,他又没错。他越想越心安理得,没错,这都是陈翡的错。 【周渡:你在外面?】 没回复。 周渡又发了个红包。 …… 原谅陈翡真的会好奇。 002。 嗯。 ……嗯。 怎么说呢,周渡被拉黑,就是他的宿命。 【周渡:没事儿早点回去。】 “周渡转账300” 陈翡安静了下,碗里的冰沙几乎要化了,红艳艳的草莓酱像是融化开的血,他感到有什么在流动,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夜市还很热闹,霓虹灯在闪烁,行人都五光十色。 什么是爱情陈翡不清楚,他就记得,他小时候出去玩,妈妈都会跟他说早点回家,他想他现在还能忍周渡,大概就是周渡在他的软肋上一直摩擦。 …… 之后俩人的聊天界面就没动过。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睡的再短,还是能熬夜,10:23,周渡睡前收到了陈翡信息。 【。:嗯。】 言语就是很奇妙。 明明也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周渡看着那个字,看了得有十分钟。 有时候,很多时候,他会觉得陈翡好乖。 - - 次日,7:00。 陈翡的闹钟响了,他摁掉闹钟后又躺了会,才晕乎乎地爬起来。昨晚一直睡不着,他打了几把游戏,凌晨两点才有困意。 掐指一算,他才睡了五个小时。 陈翡得替宁婉替到她回来。 ……具体几天,看宁婉心情。 朝九晚五,也就偶尔做个表,办公室还有空调,陈翡衷心地希望宁婉在外面玩得开心点。 换了个地方住,打车都没那么贵了,陈翡还在路上还买了早餐,他得吃点东西才能坐车,太饱或者空腹都会晕车。 七点还没到早高峰,陈翡很顺利的提前到了,他刷卡进办公室,又开始躺平的一天。前几天一直挺忙,他又跟老家的朋友闹翻了,就一直没看班里的消息。 稍微翻了下,这会儿群里热闹得很。 高考出分了,老师在统计分数,学生们都在问老师怎么填报志愿。 陈翡不用问,他参加了海音的提前批考试,文化分能过本科线就能去海音报道,他当时高考完就对着答案估过分了。 没超常,也没失常,跟他平时分差不多。 刚查了下,果然差不多,567,数还挺顺的。 不只是问志愿的,陈翡在市一高的读的书,学霸不说很多,还是有几个的,分还没出来就已经被各校打电话抢了。 陈翡就有个同班同学已经被名校录走了,他在群里邀请同学们参加升学宴。 陈翡翻了翻,看了看,不论分的高低,失意的得意的都有,有的考上本科就高高兴兴走了,有的超一本线几十分还毅然决然决定复读,要冲重本。 喜怒哀乐,人各有志。 ……翻了会儿,陈翡觉得还真没什么意思。 他报了分就打算关群,但这会儿群里热闹,也有他的,海音也是重本,班里一向最好事的男同学问他要不要跟张学霸一起办升学宴? 人多嘴杂,消息很快就被淹没了。 陈翡只是看着,也没回。 回也是不办。 没爹没妈谁给他办。 分出来,就能报志愿了,各大学校在这时候也会建新生群了。这也不是什么定死的规矩,但一届又一届,学生就是会自发建群。 这挺好找的,官网上一般会给,再不济也能去官方贴吧里找,实在不行搜校名八成也能找出来。 陈翡找去了海音的官网,没翻几个评论就看到了企鹅群,他申请了加入。这时候的群还不算是新生群,只是让有学长学姐在,让有意向报考海音了解一下海音。 这个群就算不是高考生也能进,其实他觉得在读高一高二时就能搜高校群了解一下了。混迹在里面的大学生很多,还都是本校的学生,想了解什么专业,一般都有人解答。高考生就那几天报志愿的时间,大多数人都是两眼抓瞎。 众所周知,大学生都很热情、又有种清澈的愚蠢。 陈翡申请后就没管了,审核估计得一会儿。 …… 一上午,好像很忙,又好像什么事都没干。 11:59,宁霄敲门:“吃了吗?” 陈翡没吃。 宁霄又点了一堆东西,他来到海市后,就一个朋友也没了。 陈翡嘴挑,就动了牛腩面,说来也是有缘分,他还记得健身卡那事:“办过健身卡后去过吗?” 宁霄学着说话:“没。” 他说话温吞,“我爸让我背ppt,给股东们开会。” 让宁霄去给股东们开会?这不是在逼宁霄去死?陈翡拧眉:“你没拒绝?” 宁霄低头:“我爸也是为了我好。” 陈翡看着宁霄:“那你行吗?” 宁霄把头埋得更低。 陈翡哼了声:“你怕什么,我又不管你。” 宁霄没说话,只是讨好的笑了下。 陈翡:“……” 他想了想,“你跟你爸说你想看他怎么给股东开会的,想近距离膜拜一下他的英姿,说你下次一定上。” 宁霄迟疑:“啊?” 陈翡看着宁霄:“啊什么,你不崇拜你爸吗?” 他爸是很牛,富一代,宁霄点头。 “这不得了。”陈翡,“你又不是不听你爸的话,你只是下次一定而已。” 宁霄知道肯定有哪里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他没想太明白,但他看到陈翡的手机响了:“你手机响了。” 陈翡:“知道。” 宁霄看陈翡。 “我不想接。”陈翡。 宁霄没见过陈翡这么坦荡……嗯,坏得这么坦荡:“要有急事呢?” 陈翡理所当然道:“又不是我急。” “……”宁霄,好对哦。 但他还是不太认同,让别人急也不好。 宁霄就听着手机响,就在他以为陈翡不会接的时候,陈翡接了。 不怪陈翡不想接。 周渡:“中午好。” “……”陈翡,“好。” 周渡:“你吃了吗?” 陈翡:“在吃。” 周渡就很敏锐:“跟谁?” 陈翡看着宁霄:“我朋友。” 周渡那边安静了下。 陈翡问周渡:“你有事?” 周渡:“我是有自尊的。” 陈翡才不管周渡:“你……” 挂了。 周渡挂了。 冷静、冷静……陈翡把手机放一边,他不生气。 宁霄还饿:“还吃吗?” “他竟然敢挂我电话!”陈翡。 宁霄:“啊?” 陈翡猛地闭嘴,气上头了:“没事儿,你吃。” 宁霄很老实,他继续吃。 陈翡给周渡打过去。 周渡接了。 陈翡:“喂?” 周渡:“在。” 嘟—— 这次是陈翡挂的。 爽了。 另一边,153俱乐部。 周渡在沉思。 孙文耀小心翼翼地:“你好不容易打过去,人家接了,你为什么挂了?”他劝周渡,“我们男人,追……男生的时候,低头不算什么,喜欢人家,就要主动点。” 说实话,他很理解对面不想理周渡的心情。 毕竟他活了大半辈子了,也没见过这么追人的。 周渡没说话。 孙文耀继续劝:“老弟啊,要我说……” 周渡瞥向孙文耀:“我能接受他虚荣、肤浅、矫情、作,但我不能接受他跟别的男的一起吃饭,明显,那男的还喜欢他。” 孙文耀:“啊?” 周渡在思索:“我以为他犯错我都会兴奋。” 孙文耀:“……啊?” 周渡:“以前都是的。” 孙文耀:“……啊。” 周渡:“我发现我忍不了他勾三搭四,我刚很生气。” 能喜欢上这么个人,还会兴奋,这才生气,那你……玩得挺变态啊,孙文耀恍惚:“啊?” 周渡拧眉:“我还没和他谈,他和别人吃饭是他的自由,我不生气,我不能教训他。”他的声音逐渐平和,“这是我的错。” 孙文耀小心地看周渡:“是吗?” 周渡也看孙文耀:“嗯。” 人家又跟你没关系,你当然不能教训他!不过周渡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多少还是有点正常的,孙文耀刚放心。 周渡又道:“那我犯错,他会高兴吗?” 孙文耀刚闭嘴,又张开嘴:“啊?!”你想犯什么错,怎么感觉会很刑? 周渡知道了。 孙文耀有点担心周渡的精神状态:“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周渡看着畏畏缩缩的老板,扬眉,又压下:“那样我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犯错了。” 孙文耀的脑子自动翻译了下,周渡想理所当然的教训那个人,还想让他高兴:“……” 孙文耀看向周渡,周渡明明说着这么有违伦理的事,还能这么平静乃至于温和。 疯子之所以是疯子,是他们的认知有悖常理,而变态之所以是变态,是他们知道这不对,但还想去做,并且以此为享受,周渡以此为享受、想去做,还想让别人也享受。 六月生寒,孙文耀都担心起了那个男生的命运:“你这样,不太行。”他强调,“会没人喜欢。” 周渡也不是平白无故说这些的,他就是想看看,一般人会有什么反应……果然还是不行,他平静道:“嗯。” 他看了下自己布满浅痕的手,“我知道。” 孙文耀这会儿已经被震麻了,完全不知道该作何言语。 周渡还挺有礼貌的:“你还想让我在这里继续工作吗?” 孙文耀:“……” 好特么一针见血的问题。 周渡等着孙文耀,不急不躁。 孙文耀确实有点担心周渡的精神状态,他都这么蛇精病了,看起来竟然像个正常人,留给他的印象都是张弛有度,年少有为,这就是行为规范的危险人物。 他确实想辞退周渡了,但上流社会的入场券、几千万的营收……他说服自己,周渡正常情况下肯定没问题,只要不被他看上就行了。 那么,问题来了,他看着周渡,小心翼翼:“你会不会看上我?” 周渡:“……” 孙文耀颤巍巍的:“我都老了,一把年纪了,老弟啊,你跟老哥交个底儿。” 周渡冷漠道:“你觉得呢?” 中年男人,主打就是自信,孙文耀一挺胸膛:“我觉得我还挺有魅力的!” 家人们,自信放光芒!:,, 第22章 你还没到? 你同意我再去。 22 你还没到? 你同意我再去。 周渡没有再说话。 孙文耀在周渡没什么感情的目光里,自信的气息逐渐萎靡,自我认知逐渐清醒:“兴许。”他有个习惯,一紧张就想掏兜给人敬烟,他摸口袋,掏烟,“……一定没可能。” 周渡不抽烟:“不用。” 孙文耀总觉得这烟让不出去烫手:“软中华,好烟。” 周渡没再看孙文耀:“我还是学生。” 孙文耀:“嗯?” 周渡垂眼:“我还是学生。” 学生可不能沾上烟酒,孙文耀麻利地把烟收了回去:“您在哪高就啊?” 周渡没说,他回到了之前的问题:“你还想让我在这儿继续工作吗?” 前途、钱途,孙文耀这么市侩的商人都在迟疑:“你家里没什么遗传史吧?”周渡就有种……平静地变态。 周渡:“没。” 孙文耀稍稍放心,又笑了起来,担心周渡介意他刚才的犹豫,他还亲切地拍了拍的周渡的肩,并作出承诺:“周老弟你放心在这里工作,你孙老哥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周渡瞥了下他被孙文耀碰过的肩:“嗯。” 两人看似握手言和,但气氛还是冷淡许多。 孙文耀忧虑着周渡的看似稳定的精神状态。 周渡在想陈翡。 ……陈翡知道会骂他疯子还是变态。 周渡拧眉。 孙文耀时刻注意着周渡:“周老弟?”这位可是他财神爷,怎么都得笑脸相迎,他关切道,“怎么了?” 周渡朝外看了眼:“没什么。” 只是一想就会兴奋罢了。 - - 陈翡的申请午后就过了。 闲着也是闲着,他潜水窥屏。 高考后,新生们最憧憬的就是大学了,混迹在群聊里的人相当的多,消息嗖嗖地冒,勾搭对象的,秀分的,说哪哪地方好玩,哪哪网红城市名不副实的。 不是在聊吃喝,就是在聊玩乐。 学音乐的不说全部,很多人家境挺富裕的,尤其这还是海音,当地录取分会稍微低一点,招的本地生也会多点。 海市土著有钱的还真不是一个两个。 陈翡就看着他们在水。 大多数人都在秀,还有人特别秀。 有人发了一小段视频,没露脸但露手了,视野辽阔的落地窗,近处是低调奢华的装潢,远处是碧海蓝天,他在落满阳尘的阳台里拉大提琴。 别的都不说,逼格已经拉满了,陈翡把音量调大,耳朵稍微动了下就听出来了,艺考曲目《圣桑a小调协奏曲》。 水平说得上是不错。 不过陈翡盯着视频里那把出境的大提琴,别的琴他可能认不出来,但leo的琴他还是认得的。 leo是他很喜欢的一个大提琴手,意大利人,他退休后举行了场慈善拍卖,把自己用过的琴都拍卖了,所筹得的钱都捐给了失学儿童。 他看过那场拍卖会,leo的琴最低都拍出了六十万的天价。 陈翡看着,又看着,蹭一下就退了群聊。 哼,他平生最见不得人装逼。 宁霄读书时成绩很差,没考上大学,就念了个大专,但就是这大专,他也没念完。他学的汽修,大学校说是让他们实习,实际上是让他们进了厂。 时薪9,一天工作12个小时。 谁都知道学校是把他们当成了廉价劳动力,但没人敢不干,学校说实习不过就不给他们发毕业证。 宁霄他爸知道宁霄老实地干了半年后,气得都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把宁霄提溜到了海市。他说他都够黑心了,学校是完全不把学生当人看。 宁霄其实不想走,再上半年班,他最起码有个大专的学位,他走了就连大专的毕业证都没了。 大专说出去总比高中学历好听点。 陈翡见宁霄看他:“怎么了?” 宁霄背的商业ppt里有部分是英文,他怎么顺都顺不下来,就来请教陈翡,他也听到了那段曲,下意识道:“是小提琴吗?” 陈翡把手机扔到一边了:“大提琴。” 宁霄暗恋的那个男生是高中校草,曾经在校会上演奏过小提琴,他没什么艺术细胞,分不出是大提琴是小提琴,他只是有点意外自己过了这么久了,竟然还记得:“……哦。” 陈翡无聊:“你感兴趣?” 他……配?宁霄低头:“没。” 陈翡其实不想多说,毕竟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但看着宁霄,他跟着文老师在琴行待过一段时间:“报个班也就千。” 宁霄看向陈翡。 陈翡没看他,玩手机久了,累眼,他躺着,闭目养神:“比你那个没用过的健身卡还便宜。” 宁霄办的年卡,6666。 要只是感兴趣,想学一下,没那么贵。 没什么配不配,也没什么是高不可攀的,不然,他比宁霄更不配学。 宁霄现在很有钱,也舍得花钱,他只是没办法正确地看待金钱,人一穷,就会把自己没接触过的东西看得很重,就像去星巴克点冰美式真的不用揣几千块。 穷人哪怕乍富,还是会在思想上禁锢自己,这种心态一时半会调解不过来,他看着陈翡,有些羡慕:“你家应该很有钱吧。” 他不是羡慕陈翡有钱,他羡慕的是陈翡的是自信、谈起事来的从容不迫。 陈翡闻声顿了下,然后:“嗯。” 他就是虚荣。 看到周渡,宁霄已经对陈翡没那个意思了,再说,刚提起小提琴后,他觉得就算是之前,他喜欢的也不是陈翡。 是陈翡很像的那个人。 没那个意思后,他就没那么拘谨了:“那真好。” 陈翡又看了宁霄一眼:“嗯。” …… 陈翡五点准时打卡下班,多一秒都是浪费。 周渡也卡点卡得挺准的。 宁霄今天也打算早点回去,他提醒陈翡:“你手机响了?” 陈翡摁掉。 宁霄看在眼里,但没敢说话。 陈翡手机又响。 宁霄又看陈翡。 陈翡又摁掉。 宁霄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你不接吗?” 陈翡还是那句:“他敢挂我电话。” “……”宁霄。 他以后跟陈翡打电话,一定让陈翡先挂。 陈翡压根不在意别人会怎么想,在记仇这方面,他为人一向很坦荡。 宁霄都以为陈翡不会接了,陈翡还是接了。 周渡问陈翡:“下班了?” 陈翡没说话。 周渡继续说:“下班后准备去哪?” 陈翡:“吃饭。” 周渡又问:“吃什么?” “……”陈翡。 他问周渡,“您有什么事吗?” 周渡想着宁霄,但没提:“我能去接你吗?” 陈翡拧眉:“你还没到?” 不是要追求他吗? 你就这态度吗? 竟然敢不接他下班! 难道还要他亲自打车?好,很好。 周渡其实已经到了,但孙文耀好像很怕他走上违法犯罪的道途,再提醒他,要尊重对方的意愿,就在厂区前不怎么起眼的树荫下面:“没。” 他这时候,还在说,“你同意我再去。”:,, 第23章 哥修车养你。 哪怕再假,它听起来也真 23 哥修车养你。 哪怕再假,它听起来也真…… 宁霄不太想和周渡碰面,倒不是因为怕周渡,或者自惭形秽什么的,他就是单纯的害怕两人吵起来,他这个老实人完全想不到朋友之间说话能如此的刻薄和刁钻。 说实话,就算是仇人,能把话说到那份上也挺不容易的。 他有心避开,并不想掺和。 宁霄正寻思怎么开口,不经意扭头间看到了陈翡的脸,陈翡是好看的,是他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那张脸要不带着笑意,要不就是懒洋洋的,他没有见过陈翡发脾气。 现在,就现在,陈翡不知道跟人说了什么,他情绪先是有点起伏,像是要生气,又骤然降到了冰点。 陈翡挂了电话。 宁霄人很好,哪怕是害怕,他还是鼓起勇气询问道:“怎么了?” 陈翡情绪糟糕时不喜欢搭理人,但对宁霄竟然还能耐得下性子:“没什么。” 宁霄又看了眼陈翡,他知道这不是没什么,陈翡只是不想说。 陈翡也没有再说,他性格虽然糟糕,但不经常发脾气。没有良心,从不接受他人的谴责,一向我行我素,他对自己不在乎的人一向不分一个眼神,很少有人能让他真的生气。 他的情绪虽然不稳定,但也没那么不稳定,活到这么大,他的心态要是不好,他早就崩了。 刚刚,就刚刚,他发现自己面对周渡似乎就很容易暴躁,哪怕只是个微弱的苗头,陈翡发现他竟然有点在乎周渡。 就很离谱。 陈翡单手插兜,吐气,又吸气,心态逐渐平稳。他有时候确实会想,人的情感到底是怎么产生的,怎么就那么虚无缥缈,却又那么的确切的存在,会骤然在某个点刺痛你的心脏。 他不是烦周渡,做什么事,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是他一直以来的觉悟。 这是他应得的,他也绝不后悔。 他是有些厌恶会在意周渡的自己。 在乎会有什么下场呢……怎么那么多次了,还是学不乖。 陈翡想起他之前问周渡有没有听过的一首歌,《犯贱》。 出厂区有段路,得走个分钟。 宁霄一直以为陈翡是脾气好,现在才发现陈翡是不笑也似三分笑,只有这会儿心情确实糟糕,面上才会有些凉意,他不太会安慰人:“你饿了吗?” 不管遇到什么事,他吃点东西心情就能好很多了。 陈翡不饿,但有些无聊:“海市有什么好玩的吗?” 宁霄也就来了两个月:“啊?” 跟宁霄出去玩大概也没意思,陈翡又问:“那有什么好吃的吗?” 宁霄没说话,就大门口,他看到了之前见过的人。 陈翡等了半分钟才看宁霄:“宁霄。” 宁霄在周渡面前不太敢跟陈翡说话,他总觉得周渡在盯他:“陈翡。” “我问你……”陈翡顺着宁霄的视线看。 陈翡沉默了下。 “你朋友来了。” 都是成年人了,宁霄也不至于不知道这是陈翡什么朋友,他小声提醒道,“他来接你。” 陈翡没有宁霄预想中的高兴,他收回视线:“嗯。” 宁霄有点怂周渡,他还觉得自己再待就不合适了,犹豫了下,他还是道:“那我走了。” 陈翡这会儿不想和周渡独处,但见宁霄这么怂:“嗯。” 宁霄他爸给宁霄配了车,百万级的宝马。 周渡看着陈翡宁霄一起出来,又看着陈翡目送宁霄走:“在看什么。” 也没看什么,只是单纯的不想看你,陈翡低头:“没什么。” 就两天,周渡觉得不至于:“你看上他了?” “……”陈翡。 周渡盯着陈翡:“你为什么不说话。” “。”陈翡,无语。 周渡也不说话了,他需要冷静一下。就算是没谈过,他也知道恋爱这事不急,最起码认识不到半个月,还不用急。 但他似乎无法接受陈翡跟其他人在一起。 六月,比蝉鸣更震耳欲聋的是他本就不多的良知和道德的坍塌声,有些念头漂上又浮下,但即使这样,他面上也没有什么变化,也不会对陈翡做什么。 道德钳制着他,伪善已经刻在他的骨子里,周渡就是越变态,越克制。 周渡甚至还能劝陈翡:“你跟他又没认识几天。” 陈翡看向周渡。 周渡说:“走得太近了不好。” 陈翡:“我跟你就很熟?” “我不一样。”周渡很熟练,“我是好人。” “……”陈翡。 懒得多说。 周渡也感觉到了陈翡的沉默,但他坚持自己是好人。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好人。 他就是好人。 好像是谁动谁先输,他俩站原地玩了会一二三木头人。 陈翡的耐性还是不如周渡,意识到自己对周渡也有点意思后,他已经决定和周渡彻底断开联系了,他不可能跟周渡这么穷的人在一起:“你怎么来的?” 周渡:“骑车。” 陈翡就知道:“你刚看到宁霄开什么车了吗?” 周渡:“宝马七。” “……”陈翡倒不是真想问周渡宁霄开的什么车,他是想周渡知难而退,“然后呢。” 周渡:“66tv12发动机,最大功率585,0-100k/h加速时间38。” 陈翡沉默了下:“周渡。” “嗯。”周渡。 陈翡看着他:“装傻没意思。” 周渡也沉默了下,然后道:“你怎么不生气了。” 陈翡就知道周渡是故意的,他扭开脸:“跟你有什么好气的。” 周渡其实一直在看陈翡:“你不高兴吗?” 陈翡说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周渡转身:“走吧。” 陈翡没跟上去,他想到底要怎么说,才能闹得没那么难看:“我说过了,好多次了。” 才五点,日头还很毒,周渡回头看陈翡:“热吗?” 陈翡闭嘴。 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自己。 两人去之前周渡站的树荫下面。 陈翡心里有事,现在才想到:“你不是说你没来。” 周渡:“我总得问问你。” 陈翡看了眼周渡,又无聊地低头:“哦。” 还挺听话,周渡又觉得他不恼了:“你怎么了?” 陈翡不想提自己的事,总不能跟周渡说“我突然发现对你有好感,然后很烦自己,所以郁闷上了”这么傻逼的话吧,他把球踢了回去:“你呢,你来干什么。” 周渡也不想提自己的事,宁霄那么有钱,陈翡又这么拜金,他总不能说“我是来监视你们的”这种违反社会公序的话吧,他说:“没什么。”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对视了一眼,又双双沉默。 过了会儿。 就香樟树下面,周渡又道:“跟我好吧。” 就在这儿,就厂区大门口,连瓶水都没带,陈翡没看周渡:“你做梦。” 周渡看到风吹动了叶子:“哥有钱。” 陈翡还记得他之前一喊周渡哥,周渡就跑,真的,难得能看到瘸子还能健步如飞,他看周渡:“你有钱?” 他们并肩站着,周渡看向陈翡:“嗯。哥修车养你。” 陈翡是真穷,周渡是真有钱,很有钱,至少他爸妈很有钱。 就算是离家出走,一无所有了,困住周渡也从不是钱。他十一二的时候就开始摸改装车,光烧钱都烧了几个亿。 海量资源堆起了他的学识和实操,周渡就算是挣不到那么多,维持生计是不难的,或者说,他能过得很好。 困住周渡的始终他给自己列的条条框框,是他那些所谓的原则和近乎变态的苛刻。他觉得被赶出家就是彻底和家脱离,那些学识、那些教养,那些一个普通人不会有的,都应该彻底地脱离。 他很干脆地跟过去画个了“。”。 不然他这么一个豪门公子哥就是沦落在外,也不至于需要打杂工度日。 钱对周渡而言,少也好,多也好,都一直是那么个意思,反正他怎么都能活。让周渡落魄的不是钱,是一些近乎苛刻的原则,是一些年少的轻狂,是的他认知和现实的一些摩擦。 他之前总觉得原则不可破,才华和理想不可玷污,但碰到这么个人,有了些别的,人生都似乎有了新的方向。 似乎是每个轻狂的人,都会归于现实的柴米油盐……他之前总不能理解,其实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陈翡家里把陈翡照顾的很好,他总不能让陈翡跟着他吃糠咽菜,他望着陈翡:“哥真的有钱。” 他说,“哥不会让你吃苦的。” 六月,蝉裹挟着至死方休的暑气在晒的困倦的枝头上长鸣,热意和躁意摧枯拉朽般地将平静捲落地,摔得粉身碎骨。 可能是天太热了,陈翡燥出了一手的汗,他蹭下手心,想,夏天永远都这么煎熬吗?还是只有这个夏天这么煎熬。 热浪蒸湿了他的睫毛,哪都黏糊糊的。 周渡到底是这么吹出来他有钱这个牛的。 周渡又怎么能说不会让他吃苦的呢。 跟陈翡表白过的人还挺多的,但没人这么说过,就是不说些风花雪月,怎么也得说声我喜欢你,或者是我爱你。 周渡就好土狗,陈翡想,就十分的像是社会大哥。 这跟陈翡想的上流的人士完全不同。 但怎么就……就是心动呢。 陈翡想,哪怕是谎话,也没人跟他说过要养他,不会让他吃苦的。 你说,情感到底从哪里来,又为什么这么奇怪。 陈翡迟迟没有答应。 他觉得周渡在骗他。 周渡那么穷,哪来的钱。 陈翡也迟迟没有拒绝。 哪怕再假,它听起来也真的好好听。:,, 第24章 很有男朋友的自觉 你很在意吗? 24 很有男朋友的自觉 你很在意吗? 香樟树的树叶都被晒得有些枯卷。 今年的夏天似乎就是特别的热。 周渡扬起小臂,擦了下下巴的汗珠,仍安静地等着。 燥的不止一个人。 看似过了很久,其实也没多久,陈翡是个挺现实的人,是喜欢值钱,还是心动值钱……都不值钱:“你想得美。” 周渡瞥向陈翡:“嗯?” 陈翡没看周渡:“嗯什么,不行,你想得美。”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拒,但是他第一次觉得心里难受,周渡安静了会才问:“为什么。” 有片叶子掉了下来,陈翡的目光追逐着那片叶子:“你说呢。” 也没什么说的,周渡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是钱的问题:“我有钱。” 陈翡觉得他够给周渡面子了,他看了周渡一眼:“呵。” ”你不要……”狗眼看人低,周渡觉得他今儿要说了这话,今天就彻底没戏了。 又过了两分钟,他才组织好语言:“我给你转。” 陈翡又看向周渡,周渡掏出了他那破破烂烂的手机……撞成这样了还能用,他突然挺好奇周渡到底用的什么牌子的手机。 寻着周渡的手看去,他都没找到商标。 不能说是寒碜了,都有点可怜。 周渡不知道陈翡在想什么:“好了。” 陈翡回神:“哦。” 周渡见陈翡心不在焉地:“你不看看?” 有什么看的,就周渡,不是001,就是002,就算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也撑死是个520,也不一定,陈翡飞速摸出手机。 依照周渡秉性,转个250也不是不可能。 解锁,点开微信,陈翡想周渡给他转个几分,或者是250,他就弄死周渡。 看到了。 陈翡有点意外:“两万?” 周渡嗯了声,又道:“先给你两万。” 陈翡也没问周渡哪来这么多钱,周渡那么省,打几个月的工,完全攒得出来,他只是问:“你这就给我了?” 周渡把手机放回去:“跟我好?” 两万就算有钱了吗?陈翡无聊道:“我一把琴你知道多少钱吗?” 周渡想了想:“不就几万?” “……”陈翡,什么叫就几万。 周渡又想了想:“不考虑拍品,大提琴贵也就几百万吧。” “也就?”陈翡。 周渡:“怎么了?” 陈翡就想不明白:“也就、你有几百万吗?” 周渡很坦然:“暂时没有。” 几百万很好挣吗?陈翡看向周渡:“你志向还挺远大的。” 周渡还惦记着:“那你同意吗?” 陈翡同意个屁:“不。” 周渡安静了下。 陈翡也没想多说什么,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天也热,他也无心跟周渡继续耗,但就当他提出要走的时候,周渡先走了。 他不能理解:“你去哪?” 周渡没看陈翡,哪怕是变态被拒了也会难受:“我回去。” 陈翡没说那我呢,他问周渡:“两万你不要了?” 周渡掀起眼皮:“要啊。” 你要你还走什么,还有,陈翡就没见过:“你表白失败了,你就再把钱要回去?” 周渡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嗯。” “……”陈翡,“你真好意思。” 周渡看向陈翡:“你不会不接受,还要收钱吧?” 这对周渡是挺大一笔钱了,陈翡是没想收的,他多少还有点节操,但周渡这话就让人很不爽:“我要又怎么了。” 没怎么,周渡打量着陈翡:“你真好意思。” 陈翡觉得他俩彼此彼此:“要你管。” 周渡顿了下:“没事,我微信设置的延迟到账,我还能找客服退回来。” “?”陈翡,“你说什么。” 周渡没继续重复。 陈翡觉得他之前的感动心动都喂了狗,他不能理解,他大为震撼:“你跟我表白,你微信设置延迟到账?你是有什么大病吗?” 周渡不接受指责:“这不是你的问题吗?” “我有什么问题。”陈翡抱胸。 “正常人不接受会退回,你退吗?”周渡。 陈翡也不接受指责:“正常人也不会设置延迟到账。” 他们冷战了两分钟。 周渡又问:“我真给你真退吗?” 陈翡已经被惹毛了:“退个屁。” 周渡:“你看。” “?”陈翡。 脑仁又开始痛了,他吸气,“滚。” 周渡没有滚,缓了会儿,他心里好受多了。陈翡五点出来的,也没感觉过多久,但已经有工人陆续出来了。 道两边卖小吃的小贩已经开会忙了,烫麻辣烫的烫麻辣烫,拌凉皮的拌凉皮,还有卖冰粉的,拿着喇叭一直吆喝。 不管在哪,生活都是如此的热切。 周渡还记得陈翡昨天这个点的时候说他渴了:“渴吗?” 陈翡显然也记得,他顿了下:“关你什么事。” 周渡看向陈翡:“我在关心你,你能不能有点礼貌?” 陈翡觉得没周渡,他都到宾馆了:“不能。” 周渡不说话了。 陈翡也不想再说,但周渡刚一问,他还真的有点渴了,看了圈,卖水的有是有,不过就一家,老板不仅卖水还卖拌粉,忙得不可开交。 他不想去排队:“周渡。” 周渡把目光落在陈翡身上。 陈翡也没脸红:“我渴。” 周渡也没说什么:“喝什么?” 陈翡磨叽了下,然后蹦出来俩字:“贵的。” 周渡又看陈翡。 陈翡还是没脸红,都闹成这样了,比摆烂啊。 周渡还是去排队了。 陈翡自己站着,也没玩手机。他无聊地站着,稍稍低了下头,很多时候,他都搞不懂周渡在想什么,给他转账都设置延迟到账、吵这样还愿意给他买水……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就刚刚,他有点怕周渡不理他。 明明都决定好一刀两断了,为什么还会患得患失……陈翡想不明白,他下意识看向周渡。 周渡在排队。 哪怕是被他拒了,还是给他排队。 ……不能说完全不明白。 嘴上不在意,心里清楚,还是舍不得。 但这又怎么样,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周渡也没排几分钟,他回来的时候,陈翡靠着树,仰头看着树叶,树缝婆娑,稀疏的光影恰好落在他脸上。 听到动静,陈翡看了过来:“看什么。” 周渡没说他在看陈翡:“我刚排队的时候又想了下。” 陈翡不想说话。 周渡把水递给陈翡:“你是不是觉得我修车丢人,才不答应我的?” 陈翡顿了下:“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周渡沉吟:“你这么虚荣,肯定觉得我修车丢人。” 陈翡想把周渡买来的水砸到周渡头上,但他忍住了,他面无表情道:“——滚。” 生气的又不止陈翡一个,周渡还生气呢,他修车很容易吗?他硬气的没说话。 陈翡这次真的懒得再和周渡说了:“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他是真的想跟周渡断干净的。 他真的不想跟这么穷的人在一起。 周渡也不是真的抠,两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给不给陈翡都无所谓,也不知道是威胁,还是关心:“你还有钱住宾馆吗?” 陈翡站住了。 他算了算。 ……嗯。 鱼哭了海知道,他哭了谁知道? 周渡是清楚陈翡住不了几天的,陈翡靠自己,根本就活不下去。 陈翡没直接回答:“你很在意吗?” 周渡看向陈翡。 陈翡没看他:“你会担心我没地方住吗?” 周渡只要不傻子,就不会否认,但他没说话,他的心思是很下三滥的,他是希望陈翡走投无路的。 陈翡等了等,又等了等:“我问你呢。” 周渡的眼皮窄深,眉宇间门的英气很是锋锐:“嗯。” 陈翡想了想,又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他就是想周渡对他好,再说,他也没确实没钱,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那你会养我吗?” 之前他还想找宁霄,但两天相处下来,陈翡已经不把宁霄当冤大头了,宁霄又不图他什么,他也不会图宁霄什么。 他是不讲理,又不是对所有人不讲理。 周渡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他就看见陈翡正对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正看着他,睫毛浓密,眼仁干净,脸庞有着不知事的少年气。 他其实不讨厌陈翡不懂事的,他觉得陈翡还小,不懂事也是可以的,他难得良心在制止他:“你不回家吗?” “你出来这么久,你爸妈会担心的。” 周渡到现在也没想通,陈翡的父母是这么放心让陈翡出来的,不会被人骗到死吗?他实在美丽,又实在愚蠢。 陈翡没说他父母,只说了他家里:“我跟我家里闹翻了。”他没说穷,只是说,“他们不喜欢我学乐器,说没前途,说以后找不到工作。” 周渡没继续问了,陈翡跟家里闹翻的原因跟他差不多,都是家里要插手他们的事。他爸妈说他出去找刺激是脑子有病,说他玩车是不务正业,一直不同意他申国外的大学。 他爸妈希望他能在国内能去学个金融,或者法,然后继承家业。 周渡也没觉得他爸妈是错的,只是他不喜欢而已。他不会回去,同理,他觉得陈翡也不会回去。 那就没有事了,他们这就是在一起了,他用实际行动说明:“晚上想吃什么?” 陈翡没回,他心里有点乱,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 周渡朝陈翡伸手,很有男朋友的自觉:“刚是不是没给你拧瓶盖?”:,, 第25章 十分的合理。 你好在意我。 25 十分的合理。 你好在意我。 5:39p 太阳还在炙烤大地,公路被照得白茫茫的,陈翡抓着周渡刚递过来的水,然后用掌心碾了下,湿漉漉的寒气被挤成了水珠。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他刚感到凉爽,水珠就从他指缝里溢了出去。 周渡顺着陈翡目光看,陈翡摊开了掌心,雪白的皮肉被日光晃得有些晶莹,又隐隐透着红,那抹红艳的像在纷扬大雪里盛开的梅,刺啦啦地灼人眼眶。 被冰红的皮肉上还残留着水珠。 周渡顿时生出了难以抑制地舔舐的,但,他总归还是个人,不能真的去舔。再说,刚确定关系,就对人家动手动脚,难免有失风度。 他靠近:“看什么。” 也没看什么,就是太冰了,陈翡都看到了水里面漂浮着的冰块:“你从冰箱里最里面翻出来的?” 周渡嗯了声:“这样冰得久一点。” 夏天,矿泉水就是太阳晃一下就会热,陈翡没想到周渡还心还挺细的:“哦。” 周渡又问:“我帮你?” 陈翡看向周渡,他就是被人伺候惯了,不至于连瓶盖都拧不开,换而言之,他就是单纯的作而已:“这次不用了。” 换了只手拿,他拧开喝了几口,见周渡仍看着他:“看什么。” 也没看什么,周渡提醒道:“你掌心红了。” 陈翡也看了一眼,但没在意,他天生就这样:“哦。”可能是皮薄,冰一下容易红,烫一下也容易红,“被冰到了吧。” 舔不可以,真的不可以,周渡想着,只是默默地站着。 陈翡被盯得有点烦:“周渡。” 被喊了一声的周渡抬起了眼,他觉得陈翡不至于知道他在想什么,应该不会骂他变态:“怎么了?” 刚就眼巴巴地看着了,陈翡:“你想喝买两瓶行不行?” “我不渴。”周渡。 陈翡就看周渡嘴硬:“那你看什么。” 周渡想了下,觉得不能说:“好吧,我渴了。” 陈翡不跟别人喝一瓶水:“渴了你自己买。” 原也不是想喝的周渡闻言又把眼皮掀了起来:“你给我喝一下又怎么了。” 陈翡只是动了下眼睫毛,就把头扭了过去。 抠死你得了。 周渡喊陈翡:“陈翡。” 陈翡最擅长的就是装听不见。 周渡跟陈翡说过好几次了:“能不能有点礼貌?” 陈翡心想:您谁? 周渡往前走了两步,他个高,五官尤为的锋锐,受伤的腿只要不做大幅度动作,看不太出来瘸。他在烈阳下站了许久,黑t都沾染了太阳的气息。 只是被靠近,陈翡就有点热,他睫毛很长,平常都只是散懒地耸着——他得仰头才能看到周渡的脸。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觉得要抬头看人不爽,扭过脸:“有事?” 周渡说:“你得有礼貌点。” 陈翡能听就见鬼了:“你管我。” 周渡胸膛抵到了他面前,他无法回避,只能对视,年轻人的小臂都隐有锻炼的痕迹,胸膛更是宽而阔,看起来就很结实。 离得太近了,他都嗅到了被暴晒过的狂烈。 他又感到了熟悉的焦灼,陌生的情绪涌上了上来,心脏狂跳。 陈翡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睫毛抖了几抖,最终像是雏鸟的羽翼乖顺地垂了下去,不像是恐惧,也不是紧张。 非要形容就是燥。 他没办法控制地去想,周渡要做什么? ……周渡抽走了他的手里的水。 陈翡的睫毛动了下,又动了下,有些闷气又不知从何说起:“你干什么。” 周渡也没干什么:“不讲礼貌,没收了。” “……”陈翡,“。” 周渡见陈翡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无语,陈翡甚至都懒得跟周渡再计较:“打车。” “我要回去。” 周渡拎着陈翡喝过的水:“嗯。” 他的了。 …… 周渡确实很喜欢陈翡。 陈翡犯错=他可以罚陈翡=他可以奖励他自己。 十分的合理。 张师傅接到单的时候,着实犹豫了下,就几公里的小单,要说就能顺手接了,但5:52。 这会儿是高峰期,就算是不远,怎么也得个半小时。 要问海市的交通有什么特征。 那就是嘟嘟嘟嘟嘟——堵堵堵堵堵。 他是开出租车的,不算别的,一个月光是租出租车的钱就得一万多。哪怕都说海市的收入高,他一个月光是租出租就保底一万的消费也撑不起啊。 所以他们这行都是两个人租一辆车,黑白班来回倒。 张师傅得跟人换班了。 他正想着,落在手机上的目光顿时一顿,得,也不用纠结了,这会儿就他这一辆出租在这,系统给他强制派单了。 虽然约好了换班时间,但有时候就是避免不了不及时。 张师傅方向盘一转,开到了厂区口,还没等他给顾客打电话,后车门就被人给拉开了:“手机尾号报一下……哎哟,是你啊。” 陈翡有点脸盲,最起码是不太记得出租车司机的脸:“嗯?” 这么帅的小帅哥可不容易见,张师傅印象还是挺深的,爱情到底是什么,这么帅还会被渣:“忘啦?我还帮你骂了声渣男呢,那啥,劳驾,手机尾号报一下?” 被忽视的周渡报了手机尾号。 “得咧。”张师傅输完了后才看到周渡,哎哟呵,帅得咧。要说还是得现在的日子好过,别的都不说,就光是营养跟上了,个儿高就显得精神。 他就是健谈,“你们这会儿去水立方可是堵得很啊。” 水立方算是宝定区最热闹的地儿了。 什么渣男……陈翡想起来这事了,他的目光嗖一下扎到了周渡身上,并且开始冷笑。 周渡不知道这事,但联系一下司机一说渣男,陈翡就开始了,这渣男应该说的是他。 张师傅也不故意寻顾客的不开心,只是人的本质就是八卦:“那渣男呢?” 他还记得陈翡是寻仇去了。 周渡主动认领了:“在这儿。” 他是陈翡的男朋友,就算是渣男,那也得是他。 张师傅张嘴又闭嘴。 刹那间,车里只有车载空调的嗡嗡声。 陈翡都快忘了那事了,但既然旧事重提,这账就必须得算一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他瞥了周渡一眼,着重道,“渣男。” 周渡不知道什么事,但他知道这肯定不是他的错:“你就没问题吗?” 吃饭不付账就跑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指责他,陈翡都不知道周渡怎么开得了口的:“你都不羞耻吗?” 周渡想了下,又想了下,他其实也没干什么事,能数得上来的也就是蹭了两顿饭,火锅那次陈翡当时没有翻脸应该没事,剩下就是那次吃早餐了:“谁叫你不理我。” 陈翡至今觉得他没错:“我不理你又怎么了?” 周渡也不觉得他有错:“我不结账又怎么了。” 张师傅觉得吧,这是要是论起来,他俩都有毛病。 陈翡就不明白了:“你还敢犟?” 周渡没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陈翡。 周渡说话了:“我不理你又怎么了。” “?”陈翡,他都不能信,“你说什么?” 周渡没有再说:“你看,你都觉得有事。” 他跟陈翡讲道理:“做人得有文明,讲礼貌,别人说话……” 陈翡的肩都在抖:“——闭嘴。” 周渡还没说完:“我还没说完。” 陈翡猛地扭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了下周渡的腿,陈翡踹是真踹,饶是周渡都感到了疼痛,他的脸沉了下:“你知道你踹的哪吗?” “知道。”陈翡。 “你踹的是……”周渡觉得陈翡不知道。 陈翡打断了周渡:“我知道!” 周渡安静了下。 终于清静了。 陈翡靠着车窗,闭目养神,开始反思跟周渡在一起是不是就是个错误。 过了会儿。 “瘸子的瘸腿你都踹。”周渡。 陈翡根本就无所谓:“踹瘸子就得踹他的瘸腿。” 周渡又安静了下。 就当陈翡以为周渡不会说话的时候。 “你真恶毒。” 陈翡扭头:“什么?” 周渡:“你还刁蛮。” “?”陈翡。 他都气笑了,“你再说。” 周渡确实还能继续说,但他也不是那么没眼色:“你生气了?” 陈翡觉得生气就是他输了,他又一向要面子:“没有。” “你肯定生气了。”周渡。 陈翡顶回去:“没有。” 周渡:“你那么小心眼,我就不信你不生气。” “?”还敢说,陈翡看向周渡,“你是不是想死?” 周渡:“你看,你就是生气了。” “……”陈翡。 他终于知道炸裂的感觉了,“我是生气了,所以呢?” 周渡倒不是不知道说这些陈翡会生气,他看了下自己的腿:“你都不心疼我。” 陈翡已经恼了,他只是冷笑。 周渡看到了,他垂眼:“没关系,气到心疼也算是心疼。” “……”陈翡,“?” 他真的不能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大病?” 周渡没说话,他知道陈翡能跟他在一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没有地方去。 这没什么。 ……之前的事,也都没什么,周渡摸了下腿:“我难过了。” “我的腿都瘸了,你还踹,你一点都不在意我。” 陈翡根本无所谓,他的疤不也一次又一次地被掀开:“你就没有揭我短吗?” 周渡看向陈翡。 陈翡也看向周渡:“谁让我难受,我就一定让他也难受。” 周渡也不是第一次说:“那之前。” 之前那是陈翡不关心:“又不止你一个人说。” 谁说他都要难受,他早难受死了。 ……一直都是只有在意才会受伤啊。 周渡想了想:“因为我是你男朋友,所以我不能说是吗?” 陈翡没出声。 周渡也不需要陈翡再出声了。 之前都对他爱理不理,现在竟然会难受,他真的没办法不兴奋。 “你开始在乎我了,你才踹我的是吗?” 周渡笑了下,“踹我也就算了,还踹得是我瘸的腿。” 他说,“你好在意我。”:,, 第26章 觉得我人好。 好玩。 26 觉得我人好。 好玩。 车上,实际上是有三个人的。 司机老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提醒一下他们,或许,他应该说话,彰显一下存在感,至少,让他们知道车上还有另一个人,不止他们俩,又或许,他应该闭嘴,竖起耳朵静静听。 拍案叫绝啊,家人们。 全新的理论啊,家人们。 俩神经病啊,家人们! 到底谁能懂啊,家人们! 短视频流量爆炸,老铁文化盛行,不只是精神小伙受到了洗礼,连中年人都受到了荼毒,老张是很想发个作品倾诉一下的。 就没见过这么搞对象的。 就没见过这么贱的! 爱情到底能带给人什么? 他不懂,但他大为震撼。当然,最让他叹为观止的是,这荒谬的言语中又俨然充满了严密的逻辑,听起来非常的合理。 踹我是因为在意我,踹我的瘸腿是因为太在意了。 孩子,你要不报警吧。 应该是被cpu了。 震撼的不只是老张,还有陈翡。 陈翡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才能说出来这话,以至于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什么?” 周渡靠着车窗,是个放松的姿势,他的手还在触摸伤患处,第一次在痛感中感觉到了在意,类似爱的存在。 他其实很难亢奋的,这会儿却没办法不陷入——他是真的高兴。虽然亢奋,但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已经让愈兴奋,愈理智,他这时候还能平和地说话:“你在意我。” 当然,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并不代表他说的话正常。相反,他能用这么平和的语气说出这么荒谬的事,会愈发让人觉得恶寒。 陈翡听见后都又沉默了下。 虽然是有部分原因是周渡说的那样,但他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让周渡高兴,事实上,他只是想警告一下周渡而已。 周渡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怎么说,好有病啊。 周渡见陈翡一直没说话,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他坐直,稍稍收敛了些,手也从腿上挪开了,把念头压了压,他看向陈翡:“这次算了。” 他又看了下自己的腿,冷淡道,“下次我会生气的。” 陈翡看了眼周渡,又看了眼周渡,还是没搞懂周渡在想什么。 下次生气。 ……这次不生气吗? 陈翡是知道自己很过分的,就是不分,他觉得周渡也至少会和他吵一架。他抿唇,又抓了下自己的手心,还是没出声。 他又不后悔,再来一次周渡那么说,他还是会踹周渡。 他的脾气就是又臭又烂,被讨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就是没想到周渡竟然不生气。 他就是没想到,周渡还能笑着说,你在意我。 陈翡想着,没有再做什么,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往旁边靠了下,闭目养神。 ……刚和周渡吵得头疼。 周渡也没再说话,不管他的言行举止再正常,看起来多么地规范,他就是一个会让人觉得恶寒的人。他知道自己的性格,也不知道陈翡不会多喜欢他。 再让陈翡发觉他有多恶心,他俩肯定玩完。 俩人前半程吵到动手,后半程一起安静如鸡。 就在老张觉得气氛越发诡异的时候,终于堵到地方了,他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遗憾:“到了。” 难得碰见这么神经病地吵架。 仔细一想还是挺好玩的,下次就没机会了。 陈翡这边靠街里,他先下的车。 周渡这边有车在让道,他得等车过去才能开车门。 老张听一路了,是有点自己的看法的:“那啥。” 周渡看过去。 老张是个很热心的人:“他要是再打你,你就跟他分吧。什么爱啊、在意啊,都是虚的,真的喜欢你肯定不会舍得跟你动手,都是你被cpi了。” “pua。”周渡。 老张:“啊?” 周渡又道:“pua。” 老张明白过来了:“哦哦哦哦哦,是pua。” 这会儿是高峰期,人多,车也多,这儿不是单行道,两辆车对头开了过来,谁也不愿意让。他们对峙了两分钟,朝北开的车是后到的,它似乎是想让路,车扭了下,雨刷器先动了起来。 首先,现在没下雨。 其次,现在真的没下雨。 朝南开的大哥先进的街道,他刚还想着自己凭什么让,一看这架势,二话没说,吭哧哧就倒车倒了出去。 开车遇到两种车一定要让,一是碰到就赔不起的,二就是倒车先开雨刷器的。 倒车先开雨刷器,谁知道他下一秒会不会踩油门。 开雨刷器那位开的慢腾腾的,老张也不敢动:“你知道啊,那你还跟他……” 周渡确定了下:“我兴奋是不正常的是吧?” 这还用问,老张恍惚:“啊?” 周渡知道了:“他下次再动手,我应该教训他的,对吧?” 虽然、但是,老张恍恍惚惚:“算对吧。”至少被踹了脚还笑是不对的。 周渡:“嗯。” 那辆倒车先开雨刷器车终于开走了。 周渡开门下车。 老张是想劝周渡脱离苦海,而不是想他们互殴,到时候万一弄出人命,他会被判教唆罪吗:“等等。” 周渡已经走到车头了。 老张把车窗摇下来,小心道:“你要怎么教训他?” 周渡:“打他屁股。” 老张:“……” 啊? 接近六点半了。 霞光把天烧成了两半,一半昏黄,一半透透还亮着。 天还亮着,但又没那么亮了。 陈翡等了周渡两分钟等得有点烦:“你不能从我这边下?” 也不是不能,主要没这个习惯,周渡:“我离左边近。” “……”陈翡。 周渡没觉得有什么:“怎么了?” 陈翡知道有人不喜欢在车里挪位置,就是不知道周渡也有这个臭毛病:“你下次从我这边下。” 周渡没说话,他觉得陈翡不讲理。 陈翡才不管周渡:“你听到没有?” 周渡:“我耳朵没聋。” “?”陈翡。 他看向周渡,“你说什么。” 周渡也没说什么,非要说就是说了实话而已,他知道的言语犀利刻薄,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他明智地跳过这一话题。 总不能刚在一起就吵:“想吃什么?” 陈翡知道周渡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知道他俩就是吵到最后也是谁也不服谁,就没非要掰扯个明白。 饿是饿了,但没什么想吃的:“随便。” 他们这个地方是小吃街,周渡吃饭是不挑的,就他们前面这家店:“凉面。” 跟你在一起就吃凉面,陈翡撇嘴:“不吃。” 周渡朝后看,换了家:“黄焖鸡。” 陈翡吃饭很挑,炸鸡可以,但炖的鸡,他不吃鸡皮:“不吃。” 周渡又换了家:“拉面。” 这么热,吃什么拉面,陈翡:“不吃。” “那你想吃什么。”周渡。 陈翡又从嘴里蹦出来了俩字:“随便。” 周渡单手插兜,看向陈翡。 陈翡也有点热,睫毛有点低,周渡要干活,日常就是一身黑,耐脏还耐穿,陈翡就随意了,主要以舒服为主,米白色的针织衫质地轻薄,又很软。 他就高挑,脖子上还挂了个装饰的十字架,就是没什么好气地站着,仍然赏心悦目:“看什么?” 看怎么跟你算账……周渡又想起了那被冰得艳红雪白的皮肉,就是难言的罪恶,经常让他感到人性的低劣,他垂眼:“没什么。” 陈翡也不是找事,他确实没什么想吃的:“我好饿。” 周渡又选了家:“吃炒菜吗?” 这次没什么问题了,陈翡点头:“行。” 尚食居,全国连锁的炒菜店,点餐靠扫码,上菜特别快。 双人位没了,服务员小哥领他们去四人桌。 折腾这么一大会儿,陈翡有点累了,他就跟那些爱打球精力无限的男生不一样,容易渴,容易饿,容易累,太阳一晒就脸红。 他懒得点单,就让周渡扫的码:“都有什么?” 周渡报菜名。 陈翡点了俩菜,冷一热,冷菜是红油拌的凉面,热菜是小炒黄牛肉和干锅茶树菇。 周渡也没指责陈翡之前不吃凉面,现在又吃凉面的弟弟行为。 桌上有免费提供的薏米茶。 陈翡靠着桌边:“周渡。” 周渡看过去。 陈翡问他:“你看什么?” 他就觉得周渡没眼色,“烫碗啊。” 周渡没动。 陈翡不爽了:“你没听到?” 周渡:“劳驾,请,会不会说。” 陈翡不为所动:“我找男朋友就是为了伺候我。”他问周渡,“你干不干,不干分手。” 周渡顿了下:“你确定?” 陈翡找对象又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的:“不然呢。” 长得帅是很受欢迎的。 陈翡和周渡还都长得不是一般帅。 打他们俩进来,再到坐下,正对门的几个女生就一直窃窃私语,尤其是服务员领他们坐到她们隔壁桌后。 就出来吃个饭,就碰风情各异的俩大帅比! 长得贼好看的男生,有点懒,进来就趴着,说话都有气无力的,特别帅、但不太人情的帅哥坐下就一直让着他,点餐让他点,结账自己结。 谁懂? 真的很让人兴奋得好不好! 近几年风气开放了许多,社会对同性恋的接受度高得多了,知道还有同性恋这回事的也多得多了,尤其是在海市,虽然比不上gay都蓉城,但也很常见了。 看着看着就嗑起来了。 就是这糖嗑着嗑着有点硌牙,那个贼好看男生说他找男朋友就是来伺候他的……就是长得好看,对男朋友的态度太差了吧。 长那么好看却是一副不好相处的样子。 这么谈下去肯定得掰吧! 出人意料的他们没掰。 她们越看越瞳孔地震,那特帅的帅哥绝对是绝世好男人! …… 与此同时,另一边。 周渡笑了下:“没什么。” 你看,陈翡就这样。 他任性、挑剔,肆无忌惮地践踏别人对他的喜欢和爱,完全不把人当人,所以,怀着再怎么恶劣的心思对他都没关系。 这是陈翡应得的。 周渡没做过烫碗这事,之前也没人让他做过,他自己也不讲究这些,但他做起来还是很顺手的,这又不难:“你说的都对。” 陈翡去看周渡。 这么好说话? 就在这时,服务员也上菜了,周渡在其他人同情、震惊,还有点敬佩的目光里,把烫好的碗筷给陈翡:“吃吧。” 陈翡也没觉得有什么,这就是他找对象的要求,他又没有强迫周渡,能接受就处,不接受就好聚好散,他就是突然觉得后脖颈有点凉:“你笑什么。” 周渡收敛了下:“有吗?” “……”陈翡。 他有时候真觉得周渡有毛病,“你说呢?” 周渡没有说,他给陈翡夹菜,转移话题:“你不是饿了?” 陈翡确实被周渡笑得有些不适:“你到底在笑什么。” 周渡也没笑什么:“你看。” 陈翡没去看:“看什么。” 周渡看了眼对桌:“她们同情我,觉得我人好。” 陈翡真的会无语:“这有什么好笑的。” 周渡又笑了下:“好玩。” 他是个俗人,他很享受世俗的礼赞,可他又不真的是个好玩意。 以救赎之名,行罪恶之事。 好玩。:,, 第27章 被发现了就摊牌。 要不他求陈翡给他舔 27 被发现了就摊牌。 要不他求陈翡给他舔…… 陈翡就发现周渡一笑还挺恶心的,但又懒得说他,拿起筷子,他默默吃饭。 饿了。 红油凉面了放了黄瓜丝胡萝卜丝还有花生碎,味道很是清爽,很适合夏天吃。小炒黄牛肉就有点腻了,好在牛肉不老,多少能吃。 至于茶树菇,陈翡其实不是多喜欢吃,但他记得这个味道,每次见了都会忍不住点。 陈翡之前说不吃凉面,来到炒菜店又几乎只吃了凉面。 周渡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俩人三菜不多,他又不挑,吃什么都行。 陈翡和周渡有个习惯还挺统一的,那就是吃饭时不看手机。 吃完后陈翡看了眼手机,7:34,再累也歇过来了,这时候又还早。 来海市后他还没怎么逛过,这时候就有点意动,但一想他们是俩穷逼,就又失去了逛街的了。 只能看不能买就是折磨。 周渡把剩下的清掉。 陈翡抽纸巾擦手,还是觉得有点难受:“我要去洗手。” 周渡眼皮都没抬:“去。” 陈翡搁桌子底下踢了下周渡鞋,见周渡看他:“你跟我一起去。” 周渡也不排斥饭后洗手:“等我。” 陈翡不想等,他觉得手上黏糊糊的难受:“你跟我回来再吃。” 周渡也没坚持,他只是道:“要不你等会儿我,要不我现在腾出手抱你去。” “……”陈翡,“?” 他看了眼周渡,又看了眼周渡。 他是很要脸的,绝对干不出来这事,但他觉得周渡应该是在恐吓他。 周渡察觉到了陈翡试探,非常平和道:“我干得出来。” “……”陈翡,对此他只想说,“。” 周渡见陈翡迟迟不动,他放下筷子:“我抱你去?” “!” 陈翡蹭一下站了起来,看都没看周渡就自己去了洗手间,餐厅得有一百多个人在用餐,周渡不要脸,他还要脸。 他吸气,又吸气,才勉强冷静了下来。 到底是什么脑回路才能想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就没见过周渡这样的奇葩。 周渡看着陈翡的背影,颇为遗憾地拾起了筷子,他确实干得出来这事,事实上,他还很乐意。 大型连锁餐厅一般都配有洗手间,不难找,陈翡洗完手,又洗了下脸,下午那会儿晒了下太阳,脸就有点刺刺的痛。 他这人说好听点意气用事,难听点就是没脑子,跟周渡一起到底是有什么好处,没钱就算了,性格还十分的崎岖。 洗手液、纸巾,烘手器,还有两盆青翠的绿萝,洗手间贴着方长镜,能在视野上极大地放大空间,尚食局这儿的环境还不错。 陈翡正想走的时候,又瞥到了镜子里那张被水沾湿的脸,眉骨微突,鼻梁很挺,肌肤白而透,看起来很薄。 一色的眼睫很轻,他还年轻,薄肩直背勾勒着朝气蓬勃少年气。 他垂眼,被沾湿的眉眼有着自然而然的脆弱感。 脸到底能好看多久、有几年值钱的光景。 明天住哪,学费和生活费又在哪? 跟周渡在一起几乎就看不到明天的希望。 要不还是分了吧。 陈翡被一声“陈翡”打断了思绪,他没朝后看,他在镜子里看到了周渡。 周渡就想不到陈翡能这么磨蹭,他走过来,也拧开了水龙头:“你洗个手要几分钟?” 陈翡睫毛动了下。 罕见没反驳。 周渡觉得这也不怪陈翡,都怪徐孟画的本子,厨房系列、动车系列、办公室系列……厕所系列,就如他,他总觉得人性的阴暗是不能挑战的,慢条斯理地洗完手:“走吧。” 陈翡看了眼周渡:“你来找我?” 周渡没正面回答:“你洗脸了?” 这不明摆着。 陈翡想说瞎啊,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抓了下刚弄湿的额发,有些无语:“你是不是什么都要管?” 也不是不行,不过周渡是不会承认的:“没。”他是个好人,他从来都只是为了别人好,“我只是担心你。” 陈翡觉得周渡就是闲得慌,懒得再跟他说话,他朝前走:“走吧。” 周渡跟着陈翡后面,心想以后他得注意点,他确实是什么都想管,控制欲是他性格里唯一能和伪善相提并论的令人恶寒的点。 从小到大,只要是他的,别人就不能碰。 _ _ 周渡这执拗的性格不是后天养成的,天生就有点。 周家的小孩都早慧,周渡是特别的早慧。 周渡四岁多点用乐高完美还原了金门大桥,周渡他爸合作伙伴的儿子就看上了,还很喜欢。父母都喜欢处置孩子的玩具,周渡他爸也是,他把周渡拼好的乐高送了出去。 周渡知道也没哭也没闹,把他爸精心伺候的一池子鱼全送出去了。 直到现在,他被出家门前,他爸只要一养鱼,就会被他送走。在父子俩长达14年里的斗智斗勇中,周渡送走了他爸107条鱼。 嗯,就差一条,就能凑齐108罗汉了。 _ _ 他俩走出餐厅,来到了街上。 7:53p,虽然还有点白天的余温,但没那么热了,街上的人肉眼可见得多了起来。 这会儿不是上班族下班闲逛,就是小情侣出来亲热。 就几百米的路,周渡看到好几对了,男女不是牵着手,就是并肩走,他还看到有个男的给他女朋友买了个气球,然后亲手给女孩子系到了手腕上。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女孩跳起来亲了下他男朋友。 周渡在想,他给陈翡买个气球,陈翡是不是会跳起来亲他。 ……不值钱的话,陈翡估计会跳起来打他,得金气球吧? 别人谈恋爱都有看电影、压马路,送花的流程,他俩好像什么都没有,陈翡住的宾馆并不远,走路也就十分钟,眼见马上就要走到头了。 周渡觉得他要是说一起去压马路,陈翡八成会给他一个白眼,剩下的两成是照着他的瘸腿再来一脚:“现在就回去吗?” 不热,但也不凉快,人还多,当然,主要是没钱,陈翡有点无聊:“不然?” 他这才看到周渡还拎着那瓶水,“你还拿着?” 周渡神色自然:“嗯。” 陈翡很难想象周渡家里到底有多穷:“你要是不喝就丢了吧。” 一瓶水而已,难为周渡拎一路了。 周渡发现陈翡就铺张浪费:“钱是那么好赚的吗?” “……”陈翡。 鉴于他是个穷逼,这句话他就不杠了。 他有些无聊的垂眼。 学费和生活费加起来一万二,他觉得这钱周渡可能掏不起。 现在是六月底,九月初开学,满打满算也就俩月。虽说俩月挣一万二并不难,肯吃苦,进厂加班俩月怎么也干得出来。 但让他进厂不如杀了他。 都到了,陈翡发现周渡还在:“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开的单人间,可没打算和周渡一起住。 不跟他压马路也就算了,还要赶他走,周渡不走:“我跟你一起。” 陈翡盯着周渡:“你说什么?” 周渡也没说什么,他揣着兜,拧眉:“你想一个人住?” “不然?”陈翡,“我开的大床房,你想跟我一起挤?” 他发誓,周渡要现在就说要跟他睡一张床,他就拧掉周渡的狗头。 周渡倒没这个意思,基本的良知道德他还是有的:“没。” 陈翡没说话,他就不信周渡不想,只是想也不能说是成年人的社交礼仪罢了。 周渡也没继续磨蹭:“你总不能一直住这儿。” 陈翡也知道,这还挺贵的,住几天还行,一直住,过不了几天他就得去睡天桥了。周渡还没继续说,但不用想也知道周渡又该说他浪费了。 他一想就烦,完全不想听:“好了。” 周渡正想说我们一起去找中介租房,他闻言看向陈翡。 陈翡觉得他就是脑子进水,俩人都穷得叮咣响,谈什么恋爱,一起去天桥底下讨饭吗?他问周渡:“你现在有多少钱?” 就两万的话他们就掰,谁也不要拖累谁。 周渡倒也没隐瞒:“三十万。” “……”陈翡。 周渡看向陈翡:“怎么了?” 陈翡抱胸:“我不信。” 周渡也知道自己在陈翡眼里是个什么样,大概就是穷x、土狗、脑残还抠门,连他一根头发丝配不上。 “除非。”陈翡,“你打我银行卡里给我看看。” 周渡看着陈翡:“你看我像不像个傻子?” 上一秒打给陈翡,陈翡估计下一秒就会踹了他。 陈翡瘪了下嘴,没说话。 就你精的跟猴一样,告白时转账都设置延迟到账。 现在也就八点,还不晚,现在还不热,出去找房挺合适的,但陈翡吃完饭就回宾馆跑,话都到嘴边了,周渡又问:“累不累?” 不累,陈翡就是无聊,他还就是怎么想也想不通周渡哪来这么多钱:“你哪来的钱?” 周渡觉得他之前的话陈翡是一句也没听:“修车。” 修车? 修什么车这么赚钱! 也不是说修车不赚钱,关键周渡能修什么车,自行车吗? 陈翡也没说不信,他看着周渡的腿联想了下:“赔偿款?” 周渡有时候就很想知道陈翡的小脑瓜子里在想什么:“……” 陈翡总算想起关心一下周渡的腿了:“你的腿怎么受伤的?” 周渡唇角抽了下,然后慢条斯理:“出车祸了。” 陈翡就知道:“然后赔了三十万?” 周渡:“谢谢关心。” 感谢你不关心他的腿,先问赔多少钱。 又阴阳。 不过陈翡这次没跟周渡计较,他就好奇:“撞断一条腿能被赔三十万吗?” 周渡觉得陈翡就见钱眼开,一点都不关心他的死活,他扯唇:“你去试试?” “……”陈翡,他看向周渡,“你又怎么了。” 周渡总不能矫情地说你不在意我,他扭过头:“不用你管。” 陈翡才懒得管:“你要跟我住?” 竟然不管他,周渡不吭声。 陈翡跟周渡站的还挺近的,他用胳膊肘捅了下周渡的小腹:“对面有个赐福酒店,我们去那住吧。” 他昨晚开窗看到了对面的赐福,也看到了对面的人影,就隔了几十米,孑然是两个天地。他的窗子小小的,看到的建筑也是密密麻麻鸽子笼一样。 对面是落地窗,三十多层高一定就能看到繁星入点的城市灯火。 陈翡来这么久了,还没觉得海市繁华,一直都觉得这里逼兀窒息。 周渡还在生气。 陈翡又拉他的衣服:“哥。” 周渡看过去,他比陈翡高点,他能看到陈翡蓬乱的发顶、和白皙的光洁的额头,那双眼睛还是很好看,很清又透。 他的睫毛也是蓬蓬的:“嗯?” 肮脏的瞬间攀爬巅峰,他几乎没有办法抑制,“有事?” 陈翡就想去住住看:“就一晚。” 周渡问陈翡:“你知道要多少钱吗?” 陈翡不知道:“你不是有钱吗?” 周渡说:“那可是我的血汗钱。” 陈翡要不高兴了:“你给不给我住?” 周渡挑眉:“不给就分?” 你有钱既不给我,又不给花,还跟你好什么,陈翡也没不好意思:“不然呢。” 周渡想掐一下陈翡理所当然的脸,但还是没下手:“行。” 住酒店是件挺简单的事。 拿着身份证交钱就行了,周渡要了个高层的,32层。 周渡还以为陈翡进来会很高兴,但没有,陈翡挺安静的。 陈翡也没问周渡花了多少钱,他就在落地窗那趴了会,一直吹到脸冰凉,他才进去。跟他想的一样,城市的繁华和美丽一下子就簇拥了上来,万家灯火,繁星如点。 他也只有这时候才觉得活着不是一件那么难的事,才想就这么继续活着。 使用面积一百八的套房,四室两厅,灯光流淌如水,陈翡确实累了,他洗个澡,打了两把游戏,临近十二点,他才把手机充上电,关灯准备睡了。 又过了几分钟,大概就在陈翡睡意最浓的时候,周渡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卡的点,怎么卡的点,他推开了门:“陈翡。” “被撞断一条腿赔不了三十万。” 客厅的灯也关了,只有手机朦胧的光线,陈翡寻着声音看过去,也只能看到周渡的稀疏的人影。 他看到周渡好像在做什么,但太困,又懒得追究。 周渡很难抑制他某些变态的性癖,他也不想控制,他很想舔陈翡的掌心,去舔那被冰红的雪白的皮肉,但才在一起,他又不可能真的去舔。 他握了会冰块,往掌心倒了些陈翡喝过的水,然后就在陈翡面前,慢吞吞地舔舐掌心的水,他这时候还在提醒陈翡:“别去试。” “……” 陈翡觉得周渡把他当成傻子了,他怎么可能去试这个,他很惜命的,但他还是看向了周渡。 周渡察觉到了。 他觉得被陈翡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俩就肯定完了,陈翡或许会骂他神经病,也或许会骂他变态……陈翡的态度或许激烈或许平静,但一定会觉得他恶心。 深究人性,很难说没有恶,他竟然感到了兴奋。 被发现了那就摊牌。 ……被怎么对待,都是陈翡应得的,不是吗? 一不留神,真的舔到了自己的手,周渡有瞬间的嫌恶,然后面无表情地垂下了手。 哪怕是自己的手,终究还会恶心。 越想越恶心……要不直接说让陈翡给他舔一下,反正只要有钱陈翡应该无所谓。 “嗯。” 陈翡趴着,把头埋在了被子里,又应了声,“我知道。” “晚安。” 周渡看过去。 ……他有时候确实会觉得陈翡好乖。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些欲想沉沉浮浮,最终还是被关回了笼子里:“嗯。” “晚安。” 花钱好像很侮辱人,要不他求陈翡给他舔一下?:,, 第28章 也不是完全没有代价。 兴许陈翡会不高 28 也不是完全没有代价。 兴许陈翡会不高…… 周渡回去后没直接睡,他花了两小时思考着这个令他抓心挠肝的问题。 行还是不行,其实他心里清楚。 他一直守着道德和良知的那条线,十分的清楚地知道那条线在哪里,他只是在考虑跨越它的代价而已……说是代价,他要付出的成本基本为零,他生在周家,钱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但得到的舒适却会让他亢奋。 这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个问题,当犯罪几乎没有成本,又能有高收益的时候,到底有几个人能忍得住? 人性的拉扯就是在这里了。 凌晨3:01。 周渡最后看了眼手机,还是睡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代价,兴许陈翡会不高兴。 那还是算了。 一夜无梦。 陈翡就是得环境舒适点,才会觉得舒服,7点的闹钟响起来的时候,他想的终于不是这个世界怎么还没毁灭,而是应该起床吃个早餐,开始新的一天了。 宁婉还没回来,陈翡还得代班。 还是那句,钱虽然不多,但舒服,朝九晚五的坐办公室吹空调。 套房里都有洗手间,还很贴心地准备了一次性的毛巾浴巾和洗漱用品。陈翡说挑也不挑,他不用宾馆提供的毛巾浴巾,但一次性的就没问题了。 陈翡走出去的时候,周渡已经在吃早饭了。 周渡就是睡得晚,早上还能起来,他属于很少一部分的、睡四个小时就能保持头脑清醒的人:“早。” 陈翡其实不太适应一大早上起来就能看到另一个人,他刚洗过脸,睫毛都是湿湿的,又抓了下头发:“早。” 周渡订的七点的早餐,但只要了一人份的,他还以为陈翡会晚点起,虽然没在一起住几天,陈翡爱赖床的习惯他还是知道的。 客厅就很大,陈翡又看了几眼,昨晚就觉得富丽堂皇,今早一看更是让人身心愉悦,地大物博果然是真的。 住的地方大了,心情都会好。 好的心情截止到他没有看到自己的早餐:“我的呢。” 周渡塞下最后一口牛角面包:“你要吃就打客房服务。” 陈翡陈述:“你刚没给我点。” 周渡又不知道陈翡几点起,他问陈翡:“你怎么起这么早?” 陈翡继续陈述:“你现在还让我自己点?” 周渡才意识到:“生气了?” 陈翡假笑:“没有。” 这时候说没有就是有,就像那时候不要就是要……周渡实在看了太多徐孟画的本子了,不过漫界大触出手必是精品,徐孟确实画得很好。 他把那些畜生画面过滤掉:“我不知道你吃什么,就没给你点。” 陈翡看向周渡,又把脑袋挪走。 一大早上就开始找事,周渡没有生气,他跟陈翡讲道理:“我点了你又不一定吃。” 陈翡知道自己嘴挑:“那又怎么样。” 周渡:“那就浪费了。” 陈翡才不管:“浪费就浪费。” 周渡不说话了。 陈翡就是欠揍。 陈翡也懒得跟周渡说话。 他对周渡的吃独食的行为很生气,都不让周渡送他了:“你给我打车,我要去上班了。” 周渡转向陈翡,他都没想上班这事,以陈翡的脾气,他以为陈翡不会去了:“你还去?” 陈翡没看周渡,他站着,又朝窗外看了眼,高楼大厦林立,繁华的大都市如此美丽:“嗯。” “找他?”周渡。 陈翡一时间没明白过来这个他是谁,他想了想:“宁霄。” “原来他叫宁霄啊。”周渡。 “……”陈翡,“你在狗叫什么? 还为了宁霄骂他是狗,周渡硬气的没说话。 陈翡是真的无语,但也不想在这儿跟周渡耗,他对宁霄真的没那个意思,宁霄也对他没那个意思。 他再次道:“我去上班。”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周渡是不信陈翡想去上班,哪怕不带任何主观因素,单纯的客观来讲,陈翡就是很好逸恶劳,他洗个手都要人伺候,怎么会想去上班:“你去找他,还让我给你打车。” 他垂眼,“你把我当什么了?” “……”陈翡。 对此他只想说,“。” 周渡能忍陈翡很多事,但这绝对不包括和其他男人说说笑笑,这让他觉得自己脑门都是绿的,他忍辱负重道:“能不能不去?” 陈翡看着周渡,然后挤出了一个笑。 周渡觉得陈翡心里还是有他的:“你不去了?” “?”陈翡,他顿了顿,“你真没看出来我刚是在嘲笑你吗?” “……”周渡。 两人相对无言。 陈翡的耐性总是要差一些的:“打车,我要去了。” 周渡也没问是不是不打车就分手,他知道答案:“你一天多少?” 陈翡已经在想他们今天会不会分了,闻声,他看向周渡:“你想说什么?” 周渡跟陈翡商量:“我给你,你不去了?” 陈翡根本不考虑:“不行。” 周渡坐着,他还是那身打扮,廉价的黑t,腿微微的屈着,是个放松的姿势,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气息却浑然一拧,野生眉有些潦草,眼珠漆黑,难言得瘆人。 他语气倒还正常:“为什么?” 轻轻的几个字却像是要给人送殡,但陈翡没怂,也没什么要怂的,周渡能给他几天?一天、两天,还是三四天,他不想去想,但没办法不想,学费和住宿费他是一定要赚到的:“没有为什么。” 周渡看向陈翡。 他是知道陈翡不喜欢他的,陈翡也没掩饰过这点,他只是没想到陈翡连跟他在一起,都想着找有钱人。 不但是想找,还连敷衍一下他也不肯。 陈翡无所谓地看着周渡。 不行就分。 原则问题,不可退让。 周渡抓了下膝盖,又放开。他想,真是糟糕的性格,还真是想让人对他做一些糟糕的事,他坏得那么理所当然,被自己那么对待,也是理所当然。 操他都感觉自己做好事。 他想着,没办法不感觉到兴奋。 客厅里静悄悄的,俩人相对……又是无语。 刚起就吵架,还一连吵了三次,陈翡不是不知道自己性格糟糕,只是他没想着改就是了,僵持是没有意义的:“周渡。” 周渡知道陈翡想说什么:“我不分。” “……”陈翡。 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他以为周渡会想分,他没想到周渡会说不分。 睫毛颤了下,又顿了下,他什么都没说。 还是那句,原则没办法退让。 周渡已经不恼了,事实上,他很兴奋,只不过他生性克制,就是兴奋,语态也是平和地罢了。他看向餐桌,那罐甜气四溢、质地晶莹的草莓酱:“你去没事。” 赐福的招牌就是西式餐点,周渡点了几样,唯一剩下的就是用来配牛角包的果酱,透明的玻璃罐子装着艳红色草莓酱,光打在上面,琉璃般的梦幻,甜香瑰丽。 陈翡浪费食物是不对,他要把草莓酱涂到陈翡掌心,让陈翡自己舔干净来教育陈翡要珍惜食物,当然,他没有要勉强陈翡的意思,假若陈翡不愿意舔,他是很愿意代劳的。 让陈翡自己舔是教育他要珍惜食物,是为了陈翡好,就算是他想代劳,那也不是出自他的私欲,毕竟他是陈翡的男朋友,得爱护他,这也是为了陈翡好。 他完完全全是为了陈翡好。 陈翡又看向周渡。 他想不到周渡还会退让。 周渡和陈翡对视,他这时候还跟个好人似的:“我能去送你吗?”陈翡要是同意,他就开始教育陈翡应该珍惜粮食,这么想着,他还在说,“你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陈翡其实想不到有什么不放心的,只不过打车去上班而已,他抿了下唇:“我学费和住宿费还差一万二。” 你能给我吗? 你给我就不去了。 剩下的话陈翡没说,但其实也已经说了。 周渡还以为陈翡只是想勾搭人,他还以为陈翡一点都不在意他,没想到他是担心这个,还能跟他说可以不去。 他看着陈翡,无法避免地又觉得陈翡好乖了:“给你,你就不去了?” 陈翡觉得别人伺候他、给他花钱都是理所当然的,但他从来没往别人要过钱,他总觉得这是件很赤裸的事,灵魂曝光于天际,好像连呼吸都是脏的。 他没应,只是垂了下眼。 穷到底是什么呢? 是每次要学费都张不开的嘴,是每次缺生活费都再三再四的考量,以及修改了又修改的措辞。 少年不可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陈翡想,他大概这辈子都会很缺钱,都会很想很想要钱。 钱对周渡来说不算什么,他就是担心,上一秒他刚把钱给陈翡,下一秒陈翡就会踹了他。这个担心也不是空穴来风,陈翡跟周渡在一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自己真的很难活下去:“给可以。” 陈翡看向周渡。 周渡跟陈翡商量:“分天给?” 陈翡:“……” 他觉得他跟周渡说这些就是浪费,傻逼才信男人那些我养你的鬼话,他扯了下唇,“滚。” 周渡安静了。 这事归根结底他俩都有问题,他也不想那些鬼畜的事了:“我送你?” 都吵成这样了,周渡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陈翡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不是还想陪我上班?” 周渡保守道:“也不是不行。” 见陈翡仍看着他,“好吧,我是很想。” “……”陈翡,“。” 要不你去买个502,把我们粘起来算了。:,, 第29章 那样有病。 在吗?来接我。 29 那样有病。 在吗?来接我。 周渡跟陈翡僵持了三秒。 应该是只有三秒。 周渡的手背不自觉地痉挛了下,他个人是很难记住疼痛的,所以手臂上才有数不清的疤,但有些痛,刻入了神经、腌入了灵魂,只是稍有触碰,就会不自觉痉挛。 他又看向自己的手:“嗯。” 陈翡尚且还没明白那声嗯是什么含义,就又听周渡道。 “抱歉。” 周渡的手轻放置膝上,眼皮轻轻耷拉着,“我不应该非要跟你去。” 说实话,陈翡一直摸不清周渡的心思,就像这次,他知道周渡很在意宁霄,他还以为周渡会坚持不同意他去上班,至少,是一定要送他去上班的。 怎么就突然就松口了。 ……还会道歉? 陈翡其实懒得考虑这些事,很多事,他都认为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世界离了谁都能转。 陈翡想着,没再看周渡:“嗯。” 周渡也不在意陈翡的敷衍,他给陈翡叫车,宝定区热闹,人多,两三分钟就有人接单了,他把司机的车型和车牌号发给陈翡:“司机大概三分钟到。” 陈翡看到了微信上的信息:“嗯。” 周渡又问:“你打车设置紧急联系人了吗?” 陈翡睫毛动了下,又微微抿起唇:“没。” 周渡自然道:“那设我吧。” 陈翡终于看向了坐在沙发上的周渡。 周渡明明很穷,来到这儿就是不说局促不安,也多少应该有点别扭,但他就是很闲适。他不知道周渡的从容和舒适到底从哪来的,他也不明白怎么能有人生活是如此的窘迫,还能这么淡定自我地活着。 虽然他确实觉得周渡很奇葩,但很难说一点都不羡慕。 这会儿周渡仍还是坐着,只是状态似乎有些不对。 陈翡看了又看,还是没发觉出来是哪不对,周渡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和他对视,周渡的目光如往常般平和。 周渡还能笑:“怎么了?” 陈翡确实觉得不对,但说不出来。 周渡催了声,“司机要到了,走吧。” 陈翡坐电梯还得两分钟,确实得走了。 周渡又笑了下:“难道你很想让我陪你上班?” “……”陈翡,“。” 陈翡走了,但走之前,他还是往后看了眼,周渡坐在沙发上……才发现墙上挂着幅油画,它应该是仿的爱德华的《呐喊》,条条重重人影扭曲着,表现方式极其的夸张,充满着发抖的、血红的幻觉,沉闷焦虑孤独。 油画下面的周渡垂着眼,几乎和油画人的人影重叠在一起,他眼皮下都是阴影,他手臂绷得很紧,似乎是在抑制着什么在抽搐。 陈翡顿了下。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电梯却在这时悄然合拢,笼罩他的压抑瞬间清空,灵光呼啦一下走远了,他放下几乎碰到电梯摁键的手。 ……他还是想不到周渡能有什么事。 再说,车要到了。 他得打工。 他需要一份工作。 - 周渡的爸妈发现周渡有问题发现得很早。 起源就是周渡不小心踩死了由他亲手孵化出小鸡,却没有应有的愧疚和痛苦。 不只是对小鸡,周渡对人也是秉持着一贯的态度,被他玩弄是因为别人蠢,就连因此受伤都是罪有应得。 他说生活本就是不公平的。 因此,周渡的童年一直就只有几句话。 “知道错了吗?” “错到哪了?” “悔改了吗?” “长不长记性!” 熟悉的抽搐触动了周渡的神经,就是过了十几年,这些语句仍旧清晰,还能在他脑海里反复地出现。 周渡儿时就不服管教,十分地不驯,经常被罚。他爷爷那时信佛,所以他被罚就罚跪在佛堂,慈眉善目的菩萨、面含威严又很是慈悲的佛祖,供炉里然绕着丝丝袅袅的香火。 直到今日,他鼻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烟熏火燎的檀香。 他至今还记得那尊轻抚玉净瓶,面相怜悯慈悲的菩萨,他爷爷说佛性能驱逐人的劣根,能教他静心,就把供香活交给了周渡。 周渡跪着,但也只是跪着,他总不明白,菩萨受尽他的香火,应该庇佑他,却为什么只是敛目、高高在上地观望着。 他觉得是菩萨没用。 他也觉得被罚是他没用,倘若他比他爸更有权有势,跪地的就是他爸了。 但跪着确实是能磨性子,至少他能对被罚跪这事平和下来了,弱就是弱,就得接受惩罚。周渡有时候还会被他爷爷带着一起抄佛经,有段时间,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周渡以为他爷爷是真的信佛的。 然后就是学海大师那事。 那个被传得很玄乎,备受推崇的骗子俨然一副当界佛坛备领军人物的做派,请他来一趟先不提香油钱,光是为表诚意下的请帖就得三四次。 真正意义上的三邀四请。 结果那个学海大师见到他爷爷就跪了,不仅连呼老佛主,还把自己这些年行骗的事倒得一干二净。 周渡还以为他爷爷会生气,毕竟他爷爷一直教导他礼佛要诚心,不,他爷爷并没有,他爷爷扶起那个骗子,还跟人聊了一下午。 再之后就传出了他爷爷佛法大成,悟性极深的事了,直到现在,他爷爷还广受追捧,经常被各界人士邀请开讲坛。 周渡那时候就明白了,有钱就可以为所以为。 他爸再问他错没,周渡说他有钱,错的也可以是对的……被打的更惨了,他爸抽他手背、抽出了好多条血印。 周渡仍然记得皮肉溃烂的痛。 那真的很痛,骨头连着筋、稍稍动一下,都是钻心刻骨。 只是周渡很犟,至今还很犟,他爸再问他改不改,他还是不改。 …… 为什么又改了呢。 至少是表面上改了,压抑到死变成了伪善呢。 周渡记得的痛其实不是他爸抽的痛,是他躺着养伤,发烧烧到半夜清醒,看到他妈妈捧着他溃烂的手给他换药的痛。 他妈妈的眼泪不断滴到他手背上。 温热又冷。 见他清醒,他妈妈轻抚着他的脸,颤抖着声音求他:“小渡。” 她眼睛很红,似乎好几天没睡了,“……我们改了吧。” 小孩躺在床上,他瘦了很多,快脱像了,只是一双眼睛眼皮很窄,仍旧冷而锋锐,然后他举起被包成粽子的手,轻轻碰了他妈妈的脸:“嗯。” - 直到现在。 周渡每次犯病,手背必然抽搐。 三秒。 就三秒。 他就能想到他妈妈的眼泪。 灼烧他的皮肉,烫伤他的筋骨,那么那么痛。 周渡闭眼,牙齿却在颤抖。 不能做不好的事,不能做不对的事。 哪怕是装,也要装出个好人。 “嗯。” 答应了,就要做到。 …… 周渡一直做得很好,除了嘴巴有些毒,大体上还算是一个好人,只是愈压抑愈变态,时至今日已经成了顽疾。 他其实很久没犯病了,只这几天一直在破戒。 那些恶心的想法让他亢奋,又无时无刻地不在折磨着他,以至于让他变得如此的扭曲。 他看了看自己的仍在不停抽搐的手,最终还是把眼垂了下去。 陈翡只是跟他好了,又不是卖给了他。 他不能控制他所有的事。 那样有病。 有病就得改。 那天跟陈翡分开后,宁霄犹豫了好久,还是照着陈翡教的那样跟他爸说了。他社恐很严重,他没办法一来就去给股东开会。 他自己长久的经历告诉他,不是什么逼一把就能成功的,他这样的人,逼一把只能更失败,然后更挫败,他必须得好好准备才能成功。 说是说了,但宁霄心里没底,他从来不敢忤逆他爸,也不敢跟他爸说这些崇拜的话,他爸抬起手的时候,他还以为他爸要揍他。 …… 并没有,他爸拍着他的肩,说这些年忙着事业忽略了他,才让他长成了现在的样子,说他一直以为宁霄恨他,才会来得这么不情不愿,也一直不愿意跟他交流。 他爸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又开了几瓶酒,说他跟人喝酒到吐血,赔笑赔到想吐,好久没这么爽了,他说他真的很高兴他的儿子会崇拜他。 宁霄他爸说了很多,宁霄被他爸灌了很多酒,也说了很多。 兴许这就是父子情,十几年没怎么处过的隔阂和陌生,能在一个晚上就升温并且融化。 宁霄喝了酒第一次上班迟到。 他到厂后就去找了陈翡,老实人嘴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睛却很亮:“谢谢。” 宁霄把昨晚的事跟陈翡说了一遍。 陈翡确实不太尊重人,这个习惯很难改了,他玩着手机,没看宁霄,只是偶尔嗯啊一声。 宁霄说了很久才压住兴奋,他跟陈翡说:“我还以为我爸很烦我呢。” 陈翡这才看向宁霄:“不会。” 宁霄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又没忍住嘟囔了声:“我才知道。” 陈翡重新低下头:“嗯。” 宁霄来得很晚,已经临近中午了,到中午就该吃饭了。虽然才认识陈翡,但他也知道陈翡嘴挑:“中午吃什么?” 陈翡托了下脸:“随便。” 宁霄知道这个随便就是很不随便,他试探性地报了个菜名。 陈翡说行。 宁霄都没想到:“啊?” 陈翡看向宁霄:“可以。” 宁霄点了两个人的饭,陈翡也确实没挑,他随意吃了点。 一下午,宁霄发现陈翡一直看手机,频繁的切游戏。傻子都能看出来陈翡心里有事,再说,宁霄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的,但心里其实挺细腻。 宁霄问陈翡:“你怎么了吗?” 陈翡别的没什么,就嘴硬:“没有。” 宁霄没说什么,快下班了,他问陈翡:“他来接你吗?” “……”陈翡,周渡连他中午吃什么都没问,他把手机扔一边,“我管他来不来。” 宁霄偷偷看陈翡。 陈翡面无表情的对视。 宁霄很小声:“想说什么就要说啊,在意就要说啊。”他还说,“是你教我的。” “……”陈翡,“我没教。” 宁霄也没有反驳,他只是温和地看着陈翡,指责陈翡这种“我在乎但我就不说,我就烦就难受”的傻逼行为。 陈翡被看得有点烦,但又不想骂宁霄,跟他一样,周渡那种人骂他无所谓,宁霄看着像熊,心里却住着只柔弱的小羊羔,他张嘴又闭嘴:“别看我了。” 宁霄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那你给他发信息。” “……”陈翡。 吵架了让他主动示弱,还要问周渡怎么了,不如让他去死。 宁霄已经不敢再说了,但他执着,脑子简单的人往往一根筋,他继续用眼神指责陈翡。 陈翡垂了下眼:“他要是不回呢。” “不会显得我很可笑吗?” 这其实跟周渡没关系,他这种人,虚荣、利己、完全没有心,竟然还会关心别人这件事,就很可笑啊。 高中里总是有流浪猫,陈翡也碰到了一只,它似乎是因为太弱被猫妈妈抛弃了,被雨浇得东歪西倒的,窝在花坛里喵喵叫。 脏脏的,瘦骨嶙峋的、连眼睛都没睁开一小只。 陈翡脱了外套把小猫包了起来。 蓝白校服的干净少年救起了一只虚弱的流浪猫的这一幕不知道被谁偷拍,传到了群里,这应该是很美好的,只是这儿的主角是陈翡,陈翡的风闻一向不佳,学校里人确实也都快笑疯了,他们都说陈翡竟然还会救猫哎,真善良。 那只小流浪陈翡给了他初中教过他已经退休的班主任养,他在学生里风闻不好,跟老师的关系还都不错。 老班主任把小流浪养得很好,还经常给陈翡发它捣蛋的照片,说它很可爱。 陈翡也觉得它很可爱,但他还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面对猫这种生物,看到都会觉得有点冷。 宁霄其实也不知道周渡会不会回,他就是觉得:“他不会不回的。” 陈翡看向宁霄。 宁霄很怕自己说错了,他又小心翼翼起来:“不是吗?” 陈翡:“……” 周渡罕见的没出去打工。 他状态确实有点糟糕。 手机嗡了下,又嗡了下。 【。:在吗?】 【。:来接我。】:,, 第30章 1 ……这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30 1 ……这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陈翡发完,倏然摁灭屏幕后,又把手机倒扣在了沙发上。 他觉得他就是傻逼才会给周渡发这个。 宁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急,他抓了下鼻尖上的汗:“你这样,看不到他回的。” 陈翡实在不想看手机,也不想说话。 他不想面对的事不多,会在意别人这事勉强也算一件,这么多年,不说是被伤得遍体鳞伤,他也着实是磕得头破血流,一次,又一次,就像是不长教训一样,觍着脸往上凑。 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就应该改改。 人之初,性本贱才对。 陈翡有些烦躁地抓了下手,果然还是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在乎,要快乐得多。与其折磨自己,不如发疯创死别人。 宁霄一直盯着陈翡的手机:“电话。” 陈翡被宁霄从自己的思绪里唤醒。 宁霄开心道:“电话。” 陈翡看着宁霄:“有什么高兴的。” 宁霄确实高兴,他张嘴。 陈翡就很消极:“万一是10086呢。” 宁霄不笑了:“啊?” 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想。 陈翡也没解释,他犹豫了下,还是拿起了手机:“喂。” 周渡:“稍等。” “……”陈翡捏了下手。 周渡赶不到陈翡下班之前到了,他嘱咐道:“我没到,你先别走。” 陈翡只是听着。 周渡等了又等:“在?” 陈翡又犹豫了下,还是没问出你上午是有什么事吗这句话,他这样自私的人,关心别人比让自己死还难受。 周渡以为陈翡又在耍脾气,但心情还是不错:“我没想到你会让我去接你。” 陈翡能听到周渡笑了下,莫名,他耳尖有点烫,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羞耻,以前都没什么,这次就好像是他求的周渡,他觉得周渡是在嘲讽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渡没想说什么,他又看了下自己的手:“我高兴。” “……”陈翡。 陈翡嗖一下挂了。 ……高兴什么的,嗯,就嗯。 宁霄没见过挂电话挂得这么六的,他觉得陈翡在这方面算是天赋异禀,他看向陈翡,然后又看了眼陈翡:“你。” 陈翡强装镇定,他看向宁霄,暗示意味很强:“没有。” 正常人大概就闭嘴了,但宁霄就老实得出奇:“你脸红了。” “没。”陈翡。 宁霄看的很清楚:“真的有,你要照镜子吗?” “……”陈翡。 他知道!他清楚。 再说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恼羞成怒,狗头都给你拧掉! 陈翡扭头,正想警告宁霄闭嘴……又对上宁霄老实憨厚的脸了。 这么大个人竟然还能有小孩似的无辜。 懒得跟这种脑子一根筋的傻子计较,陈翡臭着脸承认:“嗯。” 宁霄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陈翡的不情愿,没敢再出声,他低头翻那些他翻过无数遍的ppt,脑子笨就是笨。 陈翡看了几眼就能倒闭如流,他到现在还没完全记住。 就是宁霄不看他,陈翡还是会感觉到羞耻,他安慰自己——被宁霄看见没什么,被周渡看见才是真的糟糕。 周渡也没继续打。 他给陈翡发微信。 【周渡:饿吗?】 【周渡:饿就先吃饭。】 【周渡:不饿就先租房。】 陈翡先睨了眼宁霄,见宁霄又在背ppt,才敢回周渡:【你怎么回的我?】 别的不提,就刚刚,他真是怕了宁霄了。 【。:你没骑车?】 周渡退出他们的群聊,回陈翡信息:【没。】 【。:你竟然舍得打车。】 【周渡:哦。】 【。:?】 【。:你哦什么?】 【周渡:我又不想说你狗眼看人低。】 【周渡:只能哦。】 【。:……】 周渡撤回了一条信息。 【。:我看到了。】 【周渡:那我也没办法了。】 【。:?】 【周渡:难道还要我道歉?】 【。:?】 【周渡:?】 “……”陈翡,“???” 很好。 非常好。 宁霄看见陈翡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陈翡改发语音:“是不是想死?” 又不是他的错,周渡:【谁先找事的?】 陈翡就蛮横:“是我又怎么样。” 周渡就喜欢陈翡着桀骜不驯的态度:【我会打你屁股。】 “……”陈翡。 这行字太有冲击力……我是谁,我从哪来,我要到哪去,陈翡脑子都空了,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作何言语。 他又瞥向手机屏幕,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同时,他的脸又开始烫了。 脸一热,陈翡下意识看了眼宁霄。 ……哦豁。 他脑子里就俩字,完了。 滚意越烧越沸腾,陈翡几乎要站起来夺门而逃,他祈祷宁霄别发现他。 现实是残忍的,宁霄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他抬头,张嘴:“你。” 脸好红! 陈翡心口跳得很快,他抢先一步:“闭嘴。” 宁霄顿了下,老实闭嘴,又背他的ppt去了。 好傻逼。 真的好傻逼。 陈翡抵抗着脸上的热意,觉得烦得不行时候,又无意识低头,下意识瞄了眼手机。 周渡这次没撤回。 就这么放着。 …… 陈翡霍然起身。 宁婉的办公室是个套间,有洗手间,陈翡去洗了下脸,他皮薄,脸红就很明显,白皮还就特别的明显。 拍了两下脸,又用冷水镇了镇。 好在红得快,消下去得也快。 看着镜子里一脸肃然的人,陈翡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周渡那个人,就下流。 周渡知道陈翡一向要脸,他盯着手机。 一分钟。 两分钟。 …… 没动静也是正常的。 周渡又笑了下。 载周渡的司机恰巧搁后视镜看见了,六月,他突然觉得有点冷,扭了扭,又咳嗽了下,他问周渡:“空调是不是开得有些低?” 周渡在计划租房的事,虽然没问,但陈翡来海市应该上的是海音,租房租的离海音近点,到时候周末他们还能出来住。 他察觉到了司机的窥探,敛去了笑:“可以。” 司机没再问,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后面那位客人不笑了,气温都升高了。 5:09。 周渡下车。 司机也没久留,一踩油门,一溜烟地跑了。 周渡留下原地,没说什么,只是抽手弹了下自己的肩,他原是想让司机再接一单,把他们送到市区的。 吓到人后他就一直没再开口。 算了。 想到这,他摸自己下巴,有那么恶心吗? 要说他很帅啊。 周渡要到的时候,提前通知了陈翡。 陈翡出来刚好看到了司机跑掉的汽车尾气:“你有车?” 看到来人,周渡垂下手:“没。” “那你不叫住他。”陈翡。 周渡也没解释,只是道:“我又叫了辆,就到。” “……”陈翡,周渡这纯纯就是傻逼行为。 “热干面、麻辣烫。” “拌粉——” “——烧饼咧。” 陈翡朝一边看,小贩又开始摆摊了。 周渡也没解释自己的傻逼行为,他看到陈翡前衣领上有些许水痕:“洗脸了?” 陈翡看向周渡,又唰一下收回了目光。 ……真不好说他为什么洗脸。 周渡还惦记着另一人,他左右看了下:“他呢?” 陈翡心想周渡又不知道,他稍微冷静了点:“和你有关系?” 周渡眯眼。 陈翡就无所谓。 周渡数了声:“1。” 陈翡没琢磨明白:“1什么?” 周渡学陈翡:“和你有关系。” “……”陈翡,不说就不说,就当狗在学他叫。 热得要死,陈翡又不抗晒,出来两分钟,他就用胳膊撑着,挡住了脸。今早起来他就上班去了,行李还都收拾:“我的东西呢?” 周渡插兜,走近陈翡:“还在酒店。” 陈翡有点意外:“你又续了一天?” “嗯。”周渡挨着陈翡。 陈翡嫌热,他朝一边挪挪:“你不说租房?今晚还住那儿?” 周渡也跟着挪了挪:“不想住?”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贵,还有,陈翡真无语:“热,你别过来。” 大夏天,年轻人身上都跟火烤似的。 都谈一天了,没拉过手就算了,挨都不让挨,周渡就硬气:“我不。” “……”陈翡放下挡着脸的胳膊,用眼睛瞥周渡,“滚不滚?” 周渡岿然不动。 陈翡觉得周渡就是在找事,他寻思着是踹周渡还是踹周渡。 “我给你挡太阳。”周渡。 陈翡不寻思了,他心安理得地躲周渡后面:“租房租哪?” 他考虑的是海音附近……周渡掏出手机:“车到了。” 陈翡也看到了。 人好像都喜欢白车,前几次打车除了出租是蓝的,剩下的白的。 这次又是白的。 感觉也没认识多久,竟然一起坐了这么多次了车了? 要说他们好像也在一起睡好久了。 又到了堵车的点了,车速行驶并不快。 周渡本想把目的地设置到海音的,不过海音近郊,要说没宝定、禄河、建常这几个区热闹,他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陈翡:“想住哪?” 陈翡的嘴碰了下:“贵的。” 还真是,周渡看陈翡,又笑。 追求简单点怎么了,陈翡没笑,还不让周渡笑:“你再笑?” 周渡不笑了,再笑就陈翡又要炸了。 翻手机,联系中介。 周渡在忙,陈翡也有心事,他托下巴……真的和周渡一起住门是不是得加把锁? 不行就,两把?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一起住了,周渡应该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想了想,陈翡觉得自己挺无聊的,不过他这会儿确实没意思,百无聊赖之际,他还琢磨起了那个“1”到底怎么意思? ……这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第31章 喜欢吗? 以后这就是咱家。 31 喜欢吗? 以后这就是咱家。 眼见要到地方了,陈翡还是没摸着什么头绪,他其实很少在意周渡的话,只是这事给他的感觉并不好。 像是被隔绝在了塑料膜里,闷闷的,压得人发慌。 陈翡不喜欢这样的压抑,他抽手,去看周渡,打算破罐子破摔,视线随着他头转了下——周渡盯着手机,眉心拧着,锐利五官呈着嘲讽的冷意。 到嘴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 他垂眼,还是上午那事吗? 周渡罕见的没注意到陈翡的动作, 就刚刚,他看群聊。 陈晨那个傻逼又玩进了医院。 这次不玩窒息了,改用火烧自己,消防车和救护车一起到的,陈晨今天凌晨进的医院,现在才转普通病房。 陈家涉及娱乐业,陈晨这个大少爷热度也高的很,救护车把陈晨拉进医院的事不知道是被陈家哪个对家报了出去,一家三口齐登报。 阴郁青年死气沉沉地躺着,眼睛虚睨着,却是朝他哭得一脸崩溃的小妈看的,小妈为陈晨哭的一脸泪,但也只是紧紧地拽住他爹的衬衫,趴在他爹怀里抽泣。 他爹好似在安慰俩人,瞥向两人的余光却隐有不耐。 他们这一家三口只是一张照片,就是一场大戏。 陈晨和陈老总在网上的热度就不低,消息一出来,他俩彻底爆了把,热搜压了几次都没压下来,豪门禁断的排名一直往no1上冲。 徐孟说他再帮忙压一压,梁辽也说去帮忙。 周渡没说话,压有什么用,真要消停,陈晨和他小妈死一个他家就消停了。 【周渡:陈晨小妈是陈晨亲小姨,把这消息放出去。】 【周渡:就把这事定性为意外。】 【阳光男模:卧槽?陈晨他小妈是陈晨亲小姨?操、我还以为……】 【周渡:不是什么东西都只有男女间那点子事。】 徐孟必须得承认是自己低俗了,就陈晨那疯劲,他以为他至今没搞死他小妈是因为爱情,原来是……亲情? 他这就震惊了这一句废话,很快又去忙了。 显然是有人搞陈家,热搜压几次都没压下去,还一直往网民们喜闻乐见的舆论上去引,陈晨本来就间接性发疯,再看到这种东西可别真疯了。 陈翡的打量不算隐蔽,周渡发现了,他把手机装回口袋里:“怎么了?” “……”陈翡。 他看着周渡,想问你怎么了,只是嘴唇动了下,却怎么都发不了声。他又感觉到了熟悉的冷感,睫毛一垂,他收回视线,“没什么。” 大概是太久没怎么在意过别人,陈翡惊觉,肯示弱、先低头已经是他极限了。 关心、安慰的话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哪怕只是一句最简单的,你没事吧。 陈翡垂眼,手抓了膝盖,明明能面对猫了,为什么又感到了熟悉的冷,扼住他的喉咙,攥紧他的心脏,让他觉得浑身发冷。 他发现他很难再像普通人一样表达最基本的同情和怜悯了,很难再去做,去开口关心了。 或许他难以面对并恐惧的不是猫……是他自己的善意同情怜悯。 被嘲讽、被取笑,被人觉得是作秀并大肆攻击,他当时只是觉得有些难过。 他一直觉得已经过去了。 没有。 没有过去。 时至今日,他发现,哪怕只是问一句,你没事吧,他都开不了口。 陈翡又抓了下膝盖,手指都泛起了些许红。 没关系,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他只要过得好就好了。 他要过得很好很好。 陈翡的情绪迅速平定,他没再看周渡,而是朝外看了眼。 才五点多,就有商铺亮起了灯,街上行人如织、灯红酒绿,大城市确实繁华又美丽。 房地产这行是有过辉煌期的,大概就九几年那会儿,这行简直是遍地是黄金。费名一直感慨自己生不逢时,再早个几年,他能早入行分一杯羹,再晚个几年,彻底错过巅峰期,他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遗憾和愤懑。 他入行入得不早不晚,有幸跟着大佬见过辉煌的尾巴,却没能亲身参与进去,混了十几年,还是只混个温饱。 安家落户? 海市? 那纯纯是做白日梦。 百万起步、上不封顶的房价对许多人来说都是白日梦。 开着个破五菱,费名等在幸福小区门口,他和人约了在这看房,高档住宅基本也就这一片了,再偏位置就不合适了。 客人说要离海音近点的。 学音乐的还就是有钱,费名接待过好几个了,都是孩子在海音上大学,住不了宿舍要出来住的。 这次估计也是。 天热,费名想着买点冰水备着,他看了看手边的星巴克,犹豫了下,这单不成不说油钱,光饮料就得赔进去几十。 想了想,他还是买了。 能看得起这么贵的小区的,很挑服务的,服务能周到就尽量周到点。 周渡到了后给费名打电话。 费名没接,他看见人了,他提着冷饮,使劲招手:“这儿!” 周渡的要求比较苛刻,离海音近、交通方便,附近热闹,但住的地方不能吵,尤其是上下楼不能有在装修的,但钱到位都好说。 费名先看见的是周渡,但注意到的是陈翡,这俩是一起来的,但一眼看过去,穷富……他又把目光落到周渡身上,他刚入行时有幸跟过大佬,见过成交金额好几个零的合同。 九几年那会儿有很多暴发户,买房都是按片买的,前呼后拥,排场十足,但留给他印象最深的还是几个蛮低调的人。 那时候就有京爷这么一说了,那几个京爷往座上一坐,不怎么理人,就是笑。当然,这里的不理人不是说目中无人,他们对任何人都客客气气的,对他这个刚入社会的小青年都礼数周全。 他当时就不由自主地倍感荣光。 这里的不理人是周身自称气派,隐隐有旁人插不进的氛围,他们往哪一坐,就没人敢多嘴。 十几年了,费名还记得当时桌上摆的什么酒。 费名看着周渡,嘴巴动了下:“您好。” 难说,但一见就懂。 涵养和气派都是要用富贵堆起来的。 周渡怕陈翡跟丢,一直用余光留意着陈翡,到了费名跟前:“嗯。”他又出声,“快点,来我这边。” 陈翡很少被自身的情绪绊住,他这会儿又懒洋洋起来:“你走太快了。” 他又想起周渡瘸了还能健步如飞的事,“瘸了还能走这么快。” 费名下意识看周渡。 周渡显然也记得,但他觉得那不怪他:“你那时候也真好意思使唤我。” 陈翡瞥向周渡,毫无反省:“不行?” 周渡也没说行不行:“2。” “……”陈翡。 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随着数字增大,就会有点紧迫感,他终于问了,“你什么意思?” 周渡没答话,他只是笑了下。 陈翡不笑了。 眼见俩人要起冲突,费名连忙冲到俩人跟前:“两位到了,我就是你们找的中介,是要看房吗?” 他提起冰饮,“这么热,消消暑。” 周渡接了下:“谢谢。” 陈翡不喝咖啡,对这个不感兴趣,他撇过头。 周渡看见了:“这是给我们俩带的,不能说声谢谢?” 本来说也没事,但周渡一提,陈翡就不爽了起来,他又扭头:“我又不喝。” 明眼人都能看出陈翡针对的是周渡,但费名也莫名感觉有点尴尬,他笑了下,搓手。 陈翡那边“谁都莫挨老子”,周渡还是很客气的,他对费名道:“不好意思,他就是跟我作对。” 费名知道,但没敢说。他正想再笑一下,抬头就看到陈翡看了过来,俩人就这么对视了下,还是陈翡先移开了视线。 周渡是在替他道歉? 陈翡想,多久没人替他道歉了? 大概就是他爸妈走了后就没人了吧。 - 当时偷拍陈翡,并把照片匿名发到群里开嘲的人被陈翡查学校的摄像头查了出来,不仅是查了出来,他蹲了一星期蹲出来那个人到底是哪个年级哪个班的。 他是属于吃了亏就一定找回场子的人,找老师,通知他家长,主动引导言语暴力攻击别人的人,刚被扒出来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陈翡当时坚持要他被全校通报批评,写检讨。 他真的不太记人,他都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了,他就记得那个人的家长来了后,把那个人护到身后,第一句话就是:“你的家长呢?” 第二句话,陈翡也记得,“我替我儿子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之后就是他儿子不是故意的,你们这个年纪都要自尊,你看能不能原谅他,私了这种话。 本来抓出来人陈翡还挺兴奋的,他又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他没再废话,只是说:“行。” “嗯?” “行。” “啊?” 陈翡朝外走,背很清瘦,“我说算了。” - 费名一路嘴没停过。 一直在介绍房子,介绍周边的好吃的好玩的。 幸福家园a栋,1501。 费名推开门:“刚装修好的,房子主人原先是想给他儿子结婚用的,但他儿子出国就留在国外的……家具都是全新的,人家也是才决定往外租的。” 陈翡跟周渡后面,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的。 周渡没什么意见,但他知道陈翡挑:“怎么样,喜欢吗?” 三室两厅,南北通风,环境还很好,陈翡没意见:“行。” 周渡又多看了两遍,位置环境都行,大学有四年,真住下他也不准备搬了,攒钱买下来好了:“定了就不能再挑了。” “以后这就是咱家。”:,, 第32章 他的,他可以看。 你去了我给你买零食 32 他的,他可以看。 你去了我给你买零食…… 租的房算什么家。 陈翡想着,还是没出声反驳,刚只是粗略看了几眼,他现在才开始用心看,这儿的原主人应该挺文艺,家具都是布艺的,整体风格简洁素净,客厅挂的画都是乡下田园风光。 家具齐全,贴缝齐整,明亮温暖。 要是家真的在这儿应该很舒服。 房东不在海市,把租房卖房的权限全权交给了费名,费名抽出随身带的合同,指了几个地儿,一般来说就是越高档的小区成功率越高:“就这儿就签。” 周渡落笔,字如其人,锋芒毕露:“这套在卖吗?” 房东其实还抱着他们儿子会回来的期望的,不过费名话说的保守:“您想要吗?我可以去谈。” 周渡没答。 费名抽眼去看。 刚和他说话的年轻人小臂微举地攥着笔,视线虚虚地落到窝在沙发上的男生身上,咔嗒,周渡摁回笔的声音清脆,费名被惊回神。 忙一转身,周渡不知道什么时候正看着他。 心一惊肉一跳,费名不觉要跑,但又硬生生停了下来,并且微笑。 周渡收回目光,他只是不想换地方,但看样子陈翡还挺喜欢这里:“那就去谈吧。” 费名心下明白这俩谁的主意有用了,他把合同给周渡:“密码锁是6611,您想换就改。” 周渡嗯了声,又道:“房东那儿还有钥匙?” 费名就很人精:“我认识的有换锁的。”他连忙掏名片,“您可以加我微信,有事都可以找我。” 租房过程很顺利,全程下来也就半小时。 还是那句,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费名交出钥匙,又把水电物业之类的交代了一遍,临走前还贴心地说要是嫌麻烦,可以让他代办,周渡就是没租房的经验,也知道费名过分殷勤了。 大概是被看出了什么,毕竟很多东西他也没刻意隐瞒。 送走费名,周渡又扫了眼他们新租的房,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大学四年,就会在这住了。刚租的房家具就是全新的也得打扫,不过,周渡看了眼手机,6:13,该吃饭了。 陈翡感觉身边陷了下,他朝旁边扭了下。 费名买的冰美式,周渡也不怎么喜欢这玩意儿,但秉着不浪费的原则,他还是灌了口:“在看什么?” 陈翡扣下手机:“租好了?” “嗯。”周渡又问,“看的什么?” 陈翡不想说,免得周渡觉得他是在打击他,但周渡既然都问两次了:“招生群。” 周渡喝完,没找到垃圾桶,就先把杯子放到了茶几上:“记着,晚上得买垃圾桶。你是在海音?” 陈翡顿了下,看向周渡,一天了,他头发有些乱,像炸毛小狗。 周渡闲下来就觉得手痒,但他克制了下:“看什么?” 也不是陈翡看不起周渡,毕竟周渡给他的感觉就跟艺术沾不上边:“你还知道海音?” “嗯。”周渡就叛逆,他爸妈说他修车没格调,让他读金融或者法,他转手就报了海音钢琴系的钢琴调律与修复专业,修钢琴多有格调,“我们是校友。” 陈翡也不是不信,好吧,他就是不信:“你艺考多少分?高考呢。” 周渡靠着沙发:“我保送。” 我、保、送。 这三字落陈翡耳朵里,真的好大一个卧槽,他翻身起来,膝盖顶着沙发:“你保送?”不是,这不是重点,“我们是校友?” 周渡矜持地笑了下:“开心吗?”surprise。 你看我像开心吗?陈翡都笑不出来了:“你也在海音?” 周渡很敏锐:“怎么?” 陈翡还想着就跟周渡好俩月就甩了周渡,毕竟他是要找富二代的,这下好了,还没开学就在学校搞出来一个前任。 到时候他俩谁看谁能顺眼? 他抓头发,又抓了下:“你怎么不早说?” 周渡不笑了:“你不高兴?” 陈翡寻思:“现在分?” “……”周渡,他提唇,还是没笑出来,“陈翡,你以为这是玩呢。” 听得出来周渡很不爽了,但不爽又有什么用,他还不爽呢,陈翡睨向周渡:“你怎么知道我是海音的?” 海市数得上来的音校不就海音。 周渡没答,他眼皮很窄,气势凌锐,稍微往上一提,就压着一股子疯批劲:“你怎么不高兴?你大学四年不想跟我一起吗?” 还咱们家,合着你就想大学四年,陈翡撇过头:“你以为呢?我还跟你好一辈子?我就是跟你玩……” 剩下的声音被淹没在他的喉咙里,有只手卡住了他的腰,十分的滚烫、有力。陈翡就敏感,刚被挨到就浑身僵硬,他转头,还没适应,又冷不丁被托起。 腾空的那瞬间陈翡还以为是在做梦:“周——” 头一次趴到男人的大腿上,除了硬就是感觉烫,他没办法抑制地抖,哪怕是努力克制着自己,声音还是在晃,刚叫出去一个周字,他就死死地咬紧了牙关,缓了下,“你……” 只是被看就能很快发现他,周渡知道陈翡敏感,但没想到能敏感到这种程度,只是碰了下,身体就僵成了纸板。 他还会抖,声音都是。 只是碰一下,就感觉是要坏掉的样子。 周渡就高,体型称得上是强健,平常不显,大臂只要一绷就很有型,他手大还稳,强悍得像是无坚不摧的铁钳。 一掌就能遮住陈翡的半边腰,他审视着陈翡:“你就是跟我玩玩?” 被人从背后的打量感觉并不好,陈翡真感觉他就是搁在粘板上处理好等着下锅的鱼,蒸煮炸炖炒焖,周渡怎么开心怎么来。他有点慌,但还是没挣扎。 都快焊死在周渡大腿上了,他绝对挣不开。 怎么都给自己留点体面。 陈翡还就是金贵,怎么被骂都无所谓,只是被摁了下腰,他眼睛就有点水汽。 疼。 他就不信周渡是搞音乐的,周渡以前绝对是干苦力的,不是给人搬货就是卸货的,他肯定就是个死泥腿子。 陈翡就是怂到死,嘴也不会软:“不然,你以为呢。”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周渡丈量着陈翡,男生虽然不低,但就清瘦:“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会打你屁股?” 陈翡肉眼可见的又僵了下,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他很难再发出言语,耳尖迅速弥上一层胭脂红,脸也发烫。意识到这点,没等周渡发现,他支起胳膊,死死地挡住了脸,用气音发声:“你敢。” 周渡扬起小臂,手如蒲扇:“1。” 陈翡终于懂了那个1的含义,他怕疼,从小就怕疼,随着啪的一声,火辣的痛感瞬间席卷开来,他脑仁倏然清空了下,胳膊都发麻。 诚然是情趣,周渡也不玩那些虚的:“2。” 病中垂死惊坐起,陈翡的睫毛唰一下弹开,下唇刚被他咬了下,糜烂的红,他撑起胳膊:“周——” 啪—— 陈翡刚弹起来又瘫了下去。 他脖颈都沾了湿漉漉的汗,睫毛要耷不耷的,一张脸就只有嘴是红的,像条死鱼一样趴着。他没哭,但眼睛湿了,嘴唇抖了几抖:“你妈。” 周渡虽然很讲道德,立志要教陈翡也做一个好人,但他喜欢听陈翡骂他,他不太清楚是为什么,但就跟拉良家下海,劝妓子从良一样,这大概是男人的劣根性吧。 只是被打了两下,陈翡现在就浑身都软了下来,喘息都无力了,周渡怕陈翡滑下去,就伸手捞了下:“你骂我别骂我妈,骂我爸吧。” 长这么大,就没人敢这么打他,陈翡实在是疼,但他闻声还是想掀开周渡的脑壳看看:“骂你爸就行了?” “嗯。”周渡。 陈翡想笑,但笑不出来,他挡着脸,声音都有些闷:“你还真是带孝子。” 周渡也没反驳,他跟他爸的关系确实不咋地。 过了几分钟,周渡见陈翡还是趴着不动:“怎么了?”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下手重,但打屁股能有多疼,这么想着,他还是去翻陈翡挡着脸的手,“有那么疼?” 陈翡还在气头上,他用胳膊肘桶开周渡手:“滚。” 周渡想了想,动手去扒陈翡裤子。 陈翡惊了下,他也不知道他的脸还红不红,但这会儿也顾不得要脸了。刚还像条死鱼一样的男生像只兔子一样弹了起来,嗖一下滚到了一边,还想都没想就朝后踹了一脚:“你想死?” 周渡担心陈翡的屁股,没防备。 这一脚正中他的脸。 这个年纪的男生就是再金贵,力气也实在算不上小。 痛感瞬间炸开。 周渡算是能忍痛的人,但也顶不住这迎脸痛击,他眼前都昏了下,但他还就是冷静,见陈翡还想来第二下,小臂青筋微突,他抓住陈翡的脚踝:“你想送我走?” 陈翡用力抽了下脚,纹丝不动,虽然体力如此悬殊,但他还是丝毫不怂:“送你走又怎么了!” 周渡又没干什么:“我就想看一下你的屁股。” “?” 竟然还敢说?陈翡憋了下,“去死啊你,臭垃圾。” 周渡终于知道自己的话有歧义了,他解释道:“我就看看打坏了没有。” 你不如说母猪会上树,陈翡奋力蹬了下,还是没挣开,这个年纪的男生再不要脸也会要点面子,他真的恼羞成怒:“放开。” 周渡松开……眼皮跳了下,还来? 坐着的年轻人抬手撑着沙发,只是顺势动了下腰,就借力钳制住了陈翡的腿,陈翡那一脚真的不轻,他鼻梁还疼,抽手揉了下:“差不多行了?” “你还真要谋杀亲夫?” 陈翡都没感觉周渡动了,但他双腿就是被死死压住,怎么都使不上劲了,他又像条死咸鱼一样瘫了起来,当然,瘫了也不耽误他觉得周渡是煞笔。 他人都快没了,嘴还在:“你算屁个亲夫。” 周渡闻言抬了下眼,陈翡刚经过一系列的大动作,这会就是仰躺着都在喘气,脸是白的,嘴唇是红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脖颈处窝着大片细腻的冷光,锁骨都露出来了半截。 他默念着非礼勿视,但还是多看了一眼:“我这么帅的脸你都踹?” 他的,他可以看。 “……” 陈翡就没见过周渡这么不要脸的,“你也真好意思说?” 周渡没什么不好意思,他就是客观意义上的帅,刚揉了下鼻梁,痛感已经消退,但隐隐有些不舒服,又摸了下。 一丝温腻淌了下来。 他低头一瞥,见血了。 陈翡也看到了,他还见周渡看了过来,男生下意识有些僵,还有些不自知的防备。 周渡没说什么,他放开陈翡,又解释了一声:“我刚没那个意思。” 这儿没纸,周渡去洗手池洗脸。 陈翡抿了下唇,看周渡刚那么懵逼,他其实也明白过来了,只是踹就踹了,难道还要他道歉?再说,也是周渡先打他的。 刚一直动着还没发觉,一消停,他屁股挨沙发就疼,背都疼地抽了下,他又咬了下唇——周渡那傻逼竟然是真的打。 陈翡就是纯情也没到什么都不懂的地步,成年人打屁股哪有真的打的。 这么一对比,竟然还显得他思想龌龊了。 周渡刚出来就看到陈翡在拽头发,炸毛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眉都皱到一起了,他一直是有话就说,想做就做:“在想什么?” 陈翡还是要脸的,他默默松开手,又理了理衣服,一点都看不出刚跟人在沙发上大战过一场,矜贵又体面:“反正跟你没关系。” 周渡也没指望陈翡会说,他刚看了眼手机,又闹了会,都快七点了:“饿不饿?” 陈翡这才想起来还有吃饭这事,虽然饿了,但他不想顺着周渡的话说,只是还没等他嘴硬,肚子就叫了一声,他老实地把不饿换成了:“饿了。” 虽然刚被踹了一脚,周渡又觉得陈翡乖了,他拿起钥匙:“走吧。” 吃完饭还得再购置一下居家用品,有得忙。 陈翡爬起来,还没走就觉得有点累,更重要的是,他屁股疼。周渡的手真就跟铁悍的一样,打了两下差点没送他走。 又走了几步,他都背都直了,好疼,感觉是肿了,但他还是强撑着没说话。 那地方又不好自己去摸摸到底肿没肿, 虽然很不要脸,但这不耽误陈翡很要面子:“你去哪?”他罕见没有挑剔,“我们就近吃吧。” 周渡开着导航:“前面拐角再转个弯有个盒马,我们吃完饭再逛一下超市买点日用品。” 出小区的这条街还是挺长的,陈翡目测得有个一千多米。 还再逛一下超市? 你不如叫我去死。 陈翡唇角抽了下:“我不去。” 周渡虽然是个变态,但是个有情趣的变态,都同居了,一些生活用品他还是想和陈翡一起挑的:“你去了我给你买零食。” “……”陈翡,他再小个十岁应该能开心。 周渡见陈翡看他:“买大包的?” 陈翡还是无语:“。” 陈翡沉默了得有两分钟,周渡都以为陈翡不会跟他去了。 “走吧。”陈翡。 周渡看去。 陈翡没看周渡,余晖把他的影子拉成一条线,他懒散散的:“走啦。” 买零食。:,, 第33章 我在生气 吓……哭你。 33 我在生气 吓……哭你。 到了地儿,离入口最近的餐饮店是家烤鱼店,陈翡其实不是多想吃烤鱼,但实在不想走了,就挑这儿了。 俩人被服务员引着入座,点好菜就等着上了。 陈翡走的时候就感觉难受,这么一坐,确定他的屁股应该是有点肿了,周渡打他屁股,他踹周渡的脸给他踢出了鼻血,要论过分,他俩是不分伯仲。 只要是不吃亏,他一般也不去记,只是这次疼得实在不是地方,至少他是不能光明正大地说自己屁股疼。 这家烤鱼是连锁店,上菜很快。 陈翡是饿,但屁股给他疼得难受,连着胃口都消下去了,动了两筷子就觉得难以下咽,周渡就很能吃。 他就没见过周渡有挑的。 他在这儿食不下咽,周渡跟猪成精了一样炫了两碗饭了。 忍一时越想越亏,退一步越想越气,隐火越烧越旺,陈翡冷冷开口:“好吃吗?” 周渡只是不挑:“一般。” 陈翡把碗放下:“一般你吃这么多,猪吗?” 周渡中午没吃,去接完陈翡,又去租房,确实是饿了:“你怎么了?” 陈翡又不能说自己屁股疼:“我能怎么?” 刚不还好好的? 周渡其实知道陈翡三观奇歪,油盐不进,但还是道:“有事可以跟我说。”他说话语调不高,“你生气又没用。” “跟你说?那行。”陈翡也不客气,“我吃不下,你也不要吃了。” 周渡看着陈翡,好半天:“人话?” 陈翡就盯着周渡:“你再吃?” 周渡有时候确实很想教训陈翡,“理由。” 陈翡这么要脸怎么说的出来:“没有。” 大夏天,空调都冷飕飕的,尤其是大型商超和以服务态度出名的连锁餐饮店,在这儿待久了都会觉得冷,好半晌,周渡问陈翡:“你是不是真不知道你这样不好?” 陈翡知道,但无所谓:“那又怎样。” “陈翡。”周渡出声。 “……” 陈翡能听得出来周渡音调的冷,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心里颤了下,他抿唇,睫毛微垂,神情却始终冷硬。 周渡看着陈翡:“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我。”看着他始终无动于衷,“所以你才能一点都不顾及我的感受。” 陈翡想他应该是无所谓的:“嗯。”他对上周渡的脸,“受不了就滚啊。” 反正都是这样,他们来时总像暴雨般热烈,走时总比海水退潮还迅疾,就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搞笑,接近他的时候他不就这样? 这些人究竟在奢望什么? 要他改吗? 真搞笑。 桌下,陈翡轻轻攥住了自己手腕。他预感失去什么东西的时候,就会想抓住什么东西,只是他什么一般也抓不到,他只能抓住自己。 周渡都习惯陈翡说分了,陈翡三天能说九次:“别闹,我们才刚在一起。” 陈翡觉得他的话说得很难听了,他手都松了下,抬头望去。 周渡是个精神稳定的疯批,一般不发疯,就是这时候,他情绪还很稳定,只是言语会有些变态:“你让我难受,我就打你屁股,” 他跟陈翡商量,“要痛咱们一起痛。” 陈翡下意识直了下背,都在一起了,说他对周渡一点意思也没那也不可能,但周渡要这样,真的,分了吧。 这次不是气话。 这是他慎重考虑的结果。 想想一起疼,周渡还觉得挺甜蜜的,他都笑了下:“还挺甜的,对吧?” “?” 陈翡怀疑他漏掉了什么,“嗯?” 他还怀疑自己听错了,“甜什么?” 难道不甜? 周渡不笑了,他知道思维迥异,有时候难免变态,他清了下喉咙,着实觉得陈翡碰到他这样的就是个倒霉蛋,同情心发作,他又体贴起来:“不是你想吃的烤鱼?” 他见陈翡米饭都没怎么动,“怎么不吃?” 到底甜什么? 陈翡眉毛都皱起来了。 周渡还以为陈翡在生气,也没再说。 这家烤鱼主打的就是鱼刺少,可以说除了大刺,几乎没什么乱刺,他夹起一块,把大刺也挑了出去,放到了陈翡跟前。 陈翡看到了,没感动,事实上,他挺无语的,刚还在不吵架? 不冷战不也至少热战一下?周渡真就没皮没脸。 虽然无语,他还是埋头吃了起来,饿了,真的饿了。 周渡见陈翡肯吃饭,又觉得陈翡乖了起来:“你刚生气是因为不给你挑鱼刺?” 陈翡的筷子歪了下:“……” 是因为你打老子,老子疼! 无语。 他继续吃。 陈翡不说周渡就当陈翡默认了……挑食小猫只肯吃他喂的饭,周渡有些愉悦。 要说他是个大少爷,从没做过伺候人的事,他又夹了几块,处理好了刺放到食盘里,送到了陈翡跟前:“以后直说,我又不是不伺候你。” “……”陈翡的筷子又抖了下,但还是没吭声。 毕竟他挺乐意被伺候的。 吃了饭,他们又逛了超市。 陈翡其实不太舒服,但他真的是很要脸的人,还是忍了下来。不过心里不爽,下手就狠了,他看见什么拿什么,光零食就买了三大车。 陈翡拿的时候还以为周渡会心疼,但周渡一直都挺泰然的,就提醒他了一句:“家里没零食柜,我们等会儿订个。” 陈翡顿时就感觉自己暗戳戳的报复挺无聊的,他还有点搞不懂周渡到底是穷还是富了。说周渡富吧,周渡是真的穷,快报废的手机还在用。说周渡穷吧,他花钱好像没一点舍不得,今晚少说得花大几千,周渡眼睛都没眨一下。 买的东西太多,周渡让店员帮忙配送到家。 七点出来的,到家将近十一点了,周渡让店员暂时把东西堆到客厅,等他腾出手在收拾。他先打开冰箱,把矿泉水放了进去。 夏天,喝冰水舒服点。 不过陈翡好像比较虚,周渡又留了几瓶水在外面保持常温。 陈翡回来后已经是条死鱼了,不过他没躺下,他趴到了沙发上,衣服都被他搞得皱皱的,撑着胳膊肘在玩手机。 不早了,周渡出来见陈翡还躺沙发上:“陈翡。” ……去洗漱。 陈翡开了把荣耀,趴着操作不方便,他蛄蛹着坐了起来,屁股刚挨到沙发……被周渡打两下,对他来说跟挨上两板子差不多了。 闷闷的疼一下子钻了上来,难以描述的憋屈,他又趴下去了。 周渡看见了,他拧眉,抽纸擦手,刚打扫了下厨房,小臂和手都是湿的,擦干了手,他也走过来:“不能坐吗?” 陈翡顾着手机,打团呢。 周渡又往下看了眼,隔着裤子,他再牛逼也看不出来陈翡到底有事没事:“疼?” 屏幕一暗,团灭了,后期复活时间一分多钟,灭一波团就等于这把没了,陈翡没在看手机,当然,他也没看周渡,他觉得周渡说的屁话……不行,他现在想不得这个屁字。 陈翡跟条死鱼一样趴到沙发上,就留给周渡一个后脑勺。 年轻人主打一个硬气。 周渡倒没想到陈翡现在还会疼,他爸教训他要狠得多,都是用竹条直接抽的,一条下去一道血印,皮都能给打烂。 他说着要教育陈翡,但想得也就是打屁股。 家里的小孩不听话,打打屁股就好了,难道还能真的抽吗? 陈翡是能感觉到周渡在看他……和他的屁股的,他蹭一下坐了起来,刚在沙发上滚了滚,男生头发有些乱的,当然,他的脸还是好好看的。 他有些恼:“看什么。” 周渡又问声:“疼吗?” 你打得你不知道? 陈翡觉得周渡就是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脸疼吗?” 其实不用问知道,周渡都被踹得流鼻血了,又过了几个小时,周渡下巴那块已经开始青了。 周渡想了下:“还行。” 是疼,但也不算什么疼。 陈翡不信,觉得周渡就是死鸭子嘴硬,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撇了下嘴:“那你牛。” 教训是真想教训,周渡也确实没留手,但见陈翡坐都不好坐,脑袋都有点蔫,总归是有点心疼,小少爷跟他还没过好日子,就先挨了两下。 周渡屈膝,弯腰撑在沙发边上:“给我看看。” 陈翡是坐着的,周渡欺身下来时,他正好对着周渡的胸膛,离得很近儿,四周又静,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翡听到了周渡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绵长沉稳、十分的有力,年轻人的心脏就像炙热的太阳,只是靠近,就能感觉到烫意,他的耳尖就这么痒了下。 但也只是痒了下,他这会还在气头上:“你做什么美梦呢。” 周渡低头,他嗓音偏冷,很有质感:“真伤到了?” 陈翡又觉得耳尖痒了,他没忍住抬了下头,野生眉、很窄的双眼皮,眼漆,鼻挺,似乎天生不羁,他唇角就压着点锐意,浑然天成的冷意里又有丝性感。 周渡就是长到了gay的xp上,很难让人抗拒。 陈翡有时候也确实会被蛊到,他也是个死颜狗,能跟周渡好,不说十成,八成是因为周渡的帅,不过他一向心冷如铁:“你觉得呢。” 周渡觉得是没有的,他拧眉:“那么嫩吗?” “……”陈翡的脸一下子就呛红了,他动了下,又动下,坐卧难安,但见周渡看他,输人不输阵,“你怎么不说你手重。” 兴许也有这个原因,但是,周渡又往下看:“还是你的问题大一点。” “?”这种事你都往我头上堆,陈翡就是照着周渡的瘸腿踢的,“你怎么不去死。” 周渡硬气地挨了脚,没说话,说也不听,骂就翻脸,打两下就疼给他看,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死了你就守寡了。” “?”守你……daddy的寡,大清早亡了,陈翡真的会冷笑,“你死了我就带我的下一任去你坟头蹦迪。” 不能说、不能骂、更不能打,周渡思来想去,闭嘴盯着陈翡。 陈翡不怂:“看什么看。” 周渡沉声道:“我在跟你传达一种消息。” “?”陈翡,“什么?” 周渡:“我在生气!” “……”陈翡,dad的,煞笔。 周渡觉得一句生气不足以表达他的生气:“你敢带着奸夫来我坟头蹦迪,我就让人把我的尸体刨出来放你床底下,吓。”他想说吓死陈翡,又觉得陈翡还年轻,不能这么早就死了,“吓……哭你。”:,, 第34章 自己上药,怕就锁门 排场 34 自己上药,怕就锁门 排场 埋下去还能刨出来,算你狠。 陈翡停下这没营养的争吵:“床收拾好了没,我要睡了。” 话一扭,自然就开了,周渡去翻在客厅的堆的床单被罩:“马上。” 手机嗡了下,陈翡看去,电量还剩5,充电器……充电器还在酒店里。 他又记起了自己的行李:“我的琴呢?” 主卧和客卧的床都是18x2的,周渡看到的时候就挺满意,他选床单被罩时统一挑的银灰色调,又亮又沉,人躺上去应该很衬肤色。 有些事就不用教,他很会。 蚕丝面料冬暖夏凉,周渡拢共买了三套,翻出其中一套:“还在酒店。天晚了,明天再去拿。” 陈翡翻腾起来:“那我洗澡换什么?” 周渡翻出装浴衣的袋子和一袋洗漱用品:“凑合下。”夏天的衣服一吹就干,“你身上这套洗完明早就干了。” 陈翡趴沙发上,就歪着脑袋在看,今晚买的东西堆满了半个客厅,周渡正在收拾、理料,一件接着一件,不仅耐心,记性还好。 别说,还真有过日子的感觉。 周渡见陈翡迟迟不动:“洗澡还用我给你洗?” “……” 陈翡晃了下有些出神的脑袋,跳下了沙发,他走到半路才想起来,“浴衣。” 陈翡刚回头就看到周渡在他身后,又跟他擦肩而过,不仅是浴衣,周渡还拎着一袋子洗漱用品……哦,想起来了,洗澡还得用洗发水什么的。 他跟周渡进去。 周渡之前就进过浴室,浴室装了托台,还特意留了挂衣服的衣撑,房东装修时应该是用了心的,只是他儿子有自己的想法,只想留到国外。 晚上逛超市时导购员推了一堆洗发水沐浴露什么的,周渡也不知道到底什么好,不过总归要住四年,他就多挑了几瓶。 收银员理货时把洗浴用品都装一起了,有点不好找,周渡翻着找,一件件往上摆。 浴室说小不小,但也不大,陈翡看着周渡忙,站在洗手池边还是觉得自己碍事,他低头踢鞋,心想这就是同居吗,冷不丁又听周渡问他——“明天还上班吗?” 周渡最后把浴衣挂衣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陈翡,见他似乎在走神,就又问了声:“明天还去吗?” 陈翡感觉他今晚一直在走神:“嗯。” 周渡听到就出去了,出去时还利索地关上了门,只留下一句:“那你洗快点。” …… 陈翡过了两分钟去磨磨蹭蹭地开花洒,水流迸开,水花都溅他脸上了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换鞋,正想关了水出去,他目光又顿了下。 浴室装着浴缸,浴缸前正好摆着一黑一白两对拖鞋。 导购员说是情侣款打折,买一送一。 打完折又买一送一均下来都比其他款的拖鞋单价贵,再说,陈翡不喜欢拖鞋上的熊耳朵,他觉得很幼稚,但周渡坚持要这个。 陈翡当时就觉得周渡是有点子福瑞控在身上的。 洗完澡又顺手洗好了衣服。 陈翡出来时客厅已经被清干净了,就是没见到周渡人,他找了圈才去卧室,床上的床单被罩都套好了,就是枕头就只有一个。 床单被罩周渡买了好几套,枕芯就只买了一对,周渡坚持要他俩一人一个。 陈翡说周渡有病,周渡说他这是勤俭持家。 又找了圈,还是没找到周渡,陈翡琢磨着周渡可能是出去了,没再管他,陈翡钻进了被子里。 中央空调统一控温,房间哪都是凉飕飕的。 …… 跑了几个小时,他是真困了,脑袋一挨到枕头就昏沉沉的。 周渡惦记着陈翡的屁股,出门买了红花油,他经常受伤,知道怎么揉开淤、消肿,就是陈翡可能不乐意让他揉。 家里灯都关着,不过周渡知道陈翡指定睡在主卧。 有点急,推完门后他才记得要敲……周渡还撑着小臂,眼睛却微微抬了起来,门一推竟然就开了。 周渡拎着塑料袋子站在门口,是陈翡忘了锁了,还是说自己成为了陈翡可以信任的人了? 他觉得肯定是后者。 毫无疑问,周渡又被取悦了,他把过界的脚往后缩缩,三长两短地敲了敲门:“陈翡。” 陈翡觉轻,几乎是周渡一敲门他就醒了,不过他脑袋沉,刚睡着还有点晕乎。迷迷糊糊的朝外看,夜已经深了,他只看到一条黑糊糊的影子。 他几乎是秒弹了起来。 周渡见陈翡动静这么大,啪嗒一声开了灯:“怎么了?” 陈翡被亮瞎了狗眼,但看见是周渡,他狂跳的心脏不由走缓,低头,又攥了攥被子,他终于挤出了俩字:“有病?” 周渡知道自己是吓着陈翡了:“我不是叫你了?” 陈翡伸手揉太阳穴,没出声。 周渡拎着药过去,银绸面料被光一打很亮,又闪着铅灰,陈翡就穿着浴衣,压出的手腕细白:“还好吗?” 陈翡又挤出一句话:“你来做什么?” 周渡提了下塑料袋:“你不是屁股疼?” 陈翡放下手,只是脸还有点白:“我没反锁?” 周渡这下知道是前者了:“嗯。” 陈翡抿了下唇,不知道他怎么就忘了。他爸妈走后,他被大伯二伯接回老家,他们两家也不容易,小孩子多,房间就挤,没人喜欢再多出来个人分享他们本就挤得床,他今天跟这个堂哥挤,明天跟那个表弟挤。 …… 他说他自己回家住。 那是他爸和他妈结婚用的房子,好些年没人住了,院子都是杂草,但陈翡还记得他当时还是挺开心的,他忘了具体是哪一天了,反正是有一天的。 他那天半夜睡醒,床头直挺挺地站了个人。 应该是小偷,小偷肯定知道他是一个人住,见他醒了竟然没跑,他俩就这么对视了几分钟,陈翡当时想隔着院子喊他大伯二伯不知道能不能听的见。 ——还好小偷是跑了。 再之后,陈翡要是一个人睡就反锁门了。 反锁了最起码小偷再撬门动静会大点。 ……怎么就忘了。 陈翡这会儿心情有点糟糕:“哦。” 周渡站到床边:“心情不好?” 陈翡垂着脑袋:“贞子半夜趴你床头是什么感觉?” 周渡想了想:“我不怕鬼。” 陈翡其实知道世界上没鬼,但还是有点怂:“那你怕什么?” 周渡暂时还不知道,他从小就胆大,接触的极限运动多了后胆子就更大了:“没。” 陈翡闻言有点羡慕,他怕的就多了,怕冷、怕热、怕鬼……怕穷,一数一大溜,他睡前周渡没在家:“你去买药了?” 周渡嗯了声,又道:“我给你上,红花油得多揉揉推开才行。” “……”陈翡,“你听。” 周渡抬头。 陈翡把头埋被子里:“你打算盘打得响的,珠子都快蹦我脸上了。” 周渡笑了下。 陈翡听到周渡笑,也只是撇了下嘴,蜷着的身子又往前蹭了蹭。 周渡探手,手掌要挨到陈翡头发的时候,又缩了回去,受惊的小猫再被碰一下就要彻底自闭了:“胆子这么小,你爸妈怎么放心你出来的?” 陈翡闷着脸:“要你管。” 周渡又待了会儿,夜实在深了:“自己上药,怕就锁门。” 好半晌,陈翡憋出了声:“嗯。” 又折腾了会儿。 陈翡睡前终于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忘了,大概是周渡让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了。 起晚了,陈翡刚醒就开始冲锋。 周渡不会做饭,但提前去买了小笼包和小米粥,他睡前还担心陈翡不会老实上药,毕竟陈翡那么要脸,他很难想象陈翡会自己偷偷躲被子里揉屁股。 他想着陈翡今天要是不上药,他就摁着陈翡给他揉一下,坐都难受,应该是肿了。 周渡跟陈翡吃饭时候闻到了红花油的味。 陈翡觉得起晚就是他的宿命,他往嘴里塞着小笼包,心里算着还路上还剩几分钟:“看什么?” 周渡夹起小笼子涮了下油碟,放到陈翡跟前:“你听话,给你奖励。” “……”陈翡,他实在搞不懂周渡的脑回路,“你有毛病?” 周渡没说:“快吃,别迟到了。” 周渡送完陈翡,自己也上班去了。 孙文耀一大早就把自己打扮得板板正正的,就是在挑领结的时候犹豫了下,要是戴个花领结,周渡会不会误会自己对他有意思。 虽然周渡否认了看上他的可能性,不过他相信自己的人格魅力,万一周渡对他日久生情了呢? 孙文耀忍痛放下花领结,戴上了黑领结,中年男人就该打扮得素净点了。 周渡也没跟孙文耀谈上班的点,只说配件到了再通知他就行,孙文耀昨儿下午就通知他了,不过他要接陈翡就给推了。 过了一夜他才到。 孙文耀真的是翘首以盼:“周老弟,您终于来了。” 周渡没应,他之前就想搞点钱,没想在这长久待着,就跟孙文耀谈了一笔清的买卖,现在他多了点主意,想在海市买套房,那点钱就不够了。 他朝里走,眼睛就是衡量的尺,孙文耀的俱乐部开了有些年了,规模算是大的,他打通了好几个商铺当总部,装修得很有后现代的废土风,乍一看还挺赛博。 风格位置都还不错,经营了这么些年也算有积累了,前台接待员技师学徒加起来两百多号人,人都也还算勤勉。 总体来说还算可以考虑。 孙文耀要是老人精了:“老弟,不是我吹,你要是想入行,我这儿绝对是最佳选择……薪酬待遇。” 周渡从出生就是资本家,怎么可能给人打工:“我入股。” 这嘴一张就是想分割财产,孙文耀假笑:“那什么,老弟啊,不是我说,你们年轻人不要老想着一步登天,饭得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 周渡走得挺慢,闲庭阔步:“去你办公室谈。” “……”孙文耀,这可是我的办公室,你为什么要走前面,搞得我才像是小弟,你信不信我有一套从天而降的掌法,见周渡回头,他立马跟上,“行,细谈、细谈。” 也没什么好谈的,周渡来这儿可以说得上是降维打击,孙文耀确切地认识到了,错过周渡,他就很难再更上一层楼了。 他们俱乐部欠缺的就是真正高精专的技艺,而周渡恰好有这些。 孙文耀其实是个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但周渡就是比他还老辣,简直能称得上奸猾,行规律法比他玩得还清。 还是那句,周渡接触过最上流的玩法,来这就是降维打击。 2017年6月29日,153俱乐部又多了个二老板,二老板年轻英俊,技艺高超,就是没有大老板和蔼,不太跟下面人说话。 一番接触下来,孙文耀心里已经门清了,周渡就是现在穷,祖上也肯定阔过,一般人家是培养不出来这样的年轻人的:“周老弟啊,你怎么突然改了主意了?” 周渡才换下工作服,在洗手上的机油:“赚钱养家。” 孙文耀记得周渡说他还在上学:“你是在海市上的学?” 周渡也没隐瞒:“海音。” 孙文耀的女儿就学的音乐,不过他闺女是在央音:“你怎么不报央音,央音不才是我国最好的音校吗?” 周渡抽纸擦手:“我想离家远点。” 孙文耀懂了,还颇有微词,他闺女就是死活不在海市,非要去上京:“你们这些孩子,翅膀都还没硬就想离家了……离父母远了就能好过了?”他还以为周渡只是歇歇,吃个饭,“还没改完吧,那边可着急要呢——周渡,你去哪?” 一天了,周渡把手机放回兜里:“接我对象。” 孙文耀是真的有点急:“小李说剩得不多了,周老弟。”他追上去,“你要不加个班?”声嘶力竭,“加个班啊!” 加屁。 周渡不为所动,扫码就准备走。 孙文耀都撵出来了:“周哥、周大哥。”他灵光一闪,“工作中的男人最帅了,你要不要把弟妹接过来膜拜一下你的英姿。” 周渡停下了:“是吗?” 孙文耀年轻时追过古惑仔,有个伟大的梦想寄存他心里很久了:“咱们这么多人,你去接弟妹,我让他们都在门口等着,弟妹一来,齐喊大嫂好!” “排场!” 他还竖大拇指:“信孙哥,得永生!”:,, 第35章 亲爱的 你要去哪啊? 35 亲爱的 你要去哪啊? 被坑两次了,哪怕周渡自己没有审美,他也不信孙文耀的话了。 更别说孙文耀这次出的主意让他都觉得很馊。 让他停下的是孙文耀前面说的一句话,工作中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 周渡知道陈翡肯定对修车没兴趣,在陈翡眼里,估计这事就低俗,但男的至少会对车感兴趣。 应该没有男的会不喜欢车吧? 不说全部,他摸过市面上流通过的九成以上的车,这是他的专业领域,就跟孔雀开屏一样,他很乐意向伴侣展示一下自己少有的优点。 孙文耀已经追了上来:“怎么样?不夸张,来这么一出。”男的能说是弟妹吗,不管了,就弟妹吧,“弟妹他一定会对你死心塌地!” 说到这里他还挺得意的,“想当年,你嫂子就是这么被我拿下的,为了请好兄弟当托,我可是啃了半个月的干粮请他们到饭店搓了一顿,就是那时候老哥没本事,就请了十来个人,不然……” 周渡打断了孙文耀追忆往昔:“不用。” 孙文耀一下子卡了壳:“啊?” 周渡看着孙文耀:“我说不用。” 孙文耀还是有点不甘心:“我觉得、不是,老弟,别走!加班、加个班啊!” 这个点会堵车,单车蹬快点比打车还快,周渡撑着车把:“行。” 峰回路转的有点陡,孙文耀愣了下才喜笑颜开:“哎呀,还是老弟够意思。”周渡之前说不加班,现在加班,肯定是被他说动的。 谁能拒绝两百号小弟一起喊大嫂呢? 年轻人就是面子薄,他懂、都懂,“你放心,老哥我肯定给你安排好,你放心,绝对排场!” 周渡都走了,又倒了回来,他盯着孙文耀:“不用。”他着重道,“别让人喊大嫂。” 孙文耀啊了声。 周渡没说话,只是眼神有点凌厉,孙文耀再让他社死,他就物理超度了孙文耀。 孙文耀感觉到压力了,天热,他跑了两步就直淌汗,现在,就现在,他突然感觉后背有点凉,他下意识挺背:“好咧。” 他都用上了敬词,“您放心。”他还找补了一声,“男的被叫大嫂是不合适,你们年轻人都是要面子的。” 再拖会儿可能就晚了,周渡虽然还是觉得孙文耀似乎没放弃,但还是骑车走了。 晚了陈翡肯定生气。 要到点了,就在陈翡寻思要不要给周渡发信息的时候,周渡说他到了。 五点准时下班打卡。 陈翡出门就看到了在等着的周渡。 周渡站滴滴车边招手:“这儿。” 路走着走着好像不对。 陈翡退出聊得热火朝天的群聊:“不回去吗?” 周渡酝酿好久了:“我今天加班。” 陈翡这才想起来周渡也得工作:“加什么班?”他又问,“你接完我再回去?” “那边没我不行。”周渡多少解释了下,然后道,“今晚你陪我?” 陈翡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要我陪你加班?” 周渡看陈翡:“嗯。” 陈翡跟周渡对视,声音还挺温柔的:“就陪你加班怎么行,今晚吃饭我喂你?” 那多不好意思,但也不是不行,周渡正想答应,见陈翡又一脚过来了,他眉心跳了下:“残疾人你也打,我警告你——” 刚就挨了一下。 一提警告又挨一下。 周渡不说话了,他深沉地看着陈翡。 陈翡丝毫不怂:“警告我什么?”见周渡扬起手,他又想起了被屁股被重击的痛,但即使是心里怂,他嘴也不会软,“对打啊。” 不是对打……周渡抓住了他的手。 陈翡下意识想抽出来,但可能是无语占了上风了,他竟然忍住了,“我踹你,你抓我手干什么?” 什么叫抓,真不懂浪漫,这叫初牵,周渡又朝两人交握的手看了眼,陈翡的手是腻子般的白,寸寸丝滑绵柔,又有点凉,攥在手里像握着块绵滑细腻的玉。 他知道陈翡叫翡时,就想了,人如其名。 周渡是能察觉到他的掌心是在发汗的,不过他没松手,他感到了熟悉的亢奋,握得更紧了:“惩罚。” 周渡的掌心很大,仅仅是被包裹着,陈翡就感觉到了难以忍受的炙热滚烫,他刚想挣开……惩罚?他真的会无语,“你到底在说什么?” 周渡没再说了,陈翡只是被他抓了下手,手背就有点红,雪白的皮肉平地生梅,他又感觉到了熟悉的舔舐的。 陈翡甩了下手:“松开。” 周渡不肯,他跟陈翡商量:“你再踹我两下?” 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要求的陈翡:“?” 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的周渡:“怎么了?” 两人对视。 周渡逐渐认识到他又开始变态了,但他觉得这没有问题。陈翡踹他肯定是陈翡的错,陈翡有错,他就可以惩罚陈翡,惩罚陈翡=奖励他。 非常合理。 陈翡都不笑了:“我警告你,我打人一般不打脸的。” 第一次牵手,怎么也得个十分钟吧,再不济也得十指相扣一下吧,周渡想说,但没说,他看着陈翡:“如果我坚持呢?” “?” 你还敢坚持? 陈翡已经有些恼了,他也不挣扎了,“你坚持就买一送一,送你俩爱的。”他觉得兜不文雅,“惩罚。” 是俩巴掌吧? 周渡也是有尊严的,他当然不同意,不过,陈翡做错事,他惩罚陈翡,自己做错事了,陈翡惩罚他也很合理……独属他们俩的私人情趣,仔细想想也挺甜的。 就这么你来我往,他俩能到死都在纠,更甜了,周渡都感觉血开始倒流了,他正要同意,目光一转,他发现了虎躯一直震的司机:“叔。” 司机连忙扶方向盘:“啊?” 周渡很多时候都觉得他没问题,很多时候他都分不清到底是对是错,他一看别人就懂了:“开车注意点。” 司机连忙答应:“嗯嗯嗯。” 他其实也没走神,他就是太震惊导致有些僵硬,“您放心,我可是二十年的老司机了。” 周渡没说放不放心,他只是又看了眼他的手臂,这些年他去过不少地方,留了不少疤,疤痕最密的还是他的手背。 他放开陈翡的手,又轻声道:“抱歉。” 陈翡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也有问题,不然周渡抬手的时候,他也不会觉得周渡是要跟他动手,他就是没想到周渡是要牵他的手。 踹了他两脚惩罚是牵手什么的。 陈翡心跳有点快,但他这会儿不知道这是什么,他只是觉得有点热,周渡都道歉了,他磨磨蹭蹭,还是憋出来一句:“我也有不对。” 周渡去看陈翡。 逮谁挠谁的炸毛猫忽然冲你低了下小猫头。 陈翡其实知道他不对,很多时候都是他应得的,挨骂、受排挤、被讨厌,抱一只猫都要被全校的人取笑都是他应得的,他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只是牵一下他的手:“看什么。” 也没看什么,周渡只是有点手痒,想揉揉陈翡的脑袋,跟他说好乖。 不过想也知道,他现在伸手,肯定会再挨俩爪子:“看你好看。” 陈翡又去看周渡,但没再说话。 他就是长得好看。 陪周渡加班就陪周渡加班,不过他顶多待俩小时,陈翡下车,还没站稳,就被迎面走过来的西装小哥吸引了注意力。 西装这东西怎么说呢,跟宁霄一样,大多数人穿都像房产中介,或者推销员,反正绝对跟潮沾不上关系,更搞笑的是他们胸口还别着红艳艳的玫瑰,仔细一看还是镶着金边的假花。 他挪开视线,默念不要笑出声。 西装小哥越走越近,好像是冲他来的,陈翡甚至已经感觉到有路人在打量他了,他其实很想往后退两步,但他后面就是车。 周渡还没下车,他也不知道往哪走,就只能直挺挺地站着。 俩西装男面容肃穆的越走越近。 陈翡心里的笑声也愈来愈小,他环顾四周,还发现有人举着摄像机在录像,他把手插进兜里,强行按捺住跑的冲动。 周渡紧跟着陈翡下车,他也看到了俩西装男。 周渡他还看到了孙文耀,孙文耀搞了大背头,正龇着牙冲他乐,还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十几年都没慌过的人,眼皮在这会儿止不住的狂跳。 五点半,人流量巅峰,炎热的夏季不透一丝风,交警都出来维持秩序了,街口的红绿灯数字一直跳,人声和车声都在沸腾。 周渡朝153俱乐部望了眼,就半个小时,153俱乐部门口支起了硕大的红拱门,以他超强的视力,还能看到红拱门上的金字“珍爱一生”,花篮、红毯连绵百来米,甚至还有人准备撒花瓣——看到还有人扛着音响往外冲时,他心脏强烈地抽搐了一下。 目光转到陈翡,那俩走到陈翡跟前的西装男二话不说就掏出了玫瑰,还冲陈翡九十度的鞠躬,应该是练过,他俩简直是气震山河,“请。” 见陈翡不接,他俩又把玫瑰往前递递,再次气震山河:“请。” 再递就递他脸上了,陈翡勉强维持着体面,很是牵强地接下了。 雷鸣般的掌声瞬间响了起来,路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鼓掌:“好!” 迟迟未到的dj终于响了起来:“大哥大哥欢迎你,感谢你来我这里。” “大哥大哥欢迎你,风里雨里等着你。” “——他来了,来了,他带着礼物走来了” 不知道是谁先笑的,反正场子是炸开了。 百来个西装男一起九十度鞠躬,递玫瑰,气吞山河:“请!” 毫不夸张,一条街都在震,笑声简直跟海啸一样,嗨爆了! 孙文耀在心里鸡叫:“这就是排场,这就是格调,这就是气派,看看路人,都挪不开眼了——羡慕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这波,吊——炸——啦!” 周渡想着一个人丢脸,比俩人丢脸好多了,他隐晦地瞥了陈翡一眼,打算从侧面撤退。 骑虎难下,陈翡大致数了下,穿西装的有二百来号人,跑是跑不了的,他眼珠转了下,发现周渡竟然想跑:“亲爱的。” “你要去哪啊?” “快来跟我共享这荣耀的一刻。”:,, 第36章 有钱谁能看上你 煞笔吗? 36 有钱谁能看上你 煞笔吗? 举着摄像机录vcr的是俱乐部的前台小张,他们老板就是热心肠,就爱说媒拉纤,周渡不是第一个被坑的,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但效果最好的肯定的是周渡。 周渡来那天他们前台的招待尖叫了不止一次,偷偷私下拉群聊都是讨论周渡如何如何的帅。 帅还有能力,让他们势利眼的老板都能亲的跟一家人一样。 真的,就冲老板对周渡那态度,要不是知道老板丑,他们还真以为周渡是老板的私生子。 小张举着摄像机,眼睛都要眯一起了,都说上镜胖二十斤,但陈翡就很好看。 事实上,从陈翡出镜开始,俗不可耐的镜头就高档起来了,男生体态修长,逆光而立,姿势舒展,手白还细,衬得假玫瑰都娇艳的不可方物。 西装男们彻底成了陪衬,就剩他一道亮色,漂亮、飞扬,尽显骄恣。 他偏头,眼微勾,喊了声亲爱的。 镜头顺着他的视线推进——相对隐蔽的车后面,眉目都显得锋锐年轻人闻声顿了下,他个高,只是相对静止地站着,肢体就有很夸张表现力。 猿壁蜂腰、鹤势螂形,年轻得英俊的夺目,兴许是他眉峰过锐,眼仁过漆,神情再内敛都显得疯批。 镜头陡然推了下,两人同时入境。 两人眼神对峙,碰撞得激烈。 这一刻,他们眼里似乎只有彼此,小张都要跟着孙文耀鸡叫了,这就是爱情! 周渡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他用眼神跟陈翡商量,能跑一个是一个? 陈翡也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他用假笑回应,敢跑老子干死你。 还是周渡屈服了。 四周看热闹的人很多,但随着周渡朝前走,给小张的感觉就是万籁俱静,在这喧嚣鼎沸的世俗、黑与红的衬托下,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大红其实不俗,血一样的艳怎么会俗,只是大红、大绿,正黄……这类很夸张、饱和度非常高的色彩,驾驭得住才好看。 只要压得住,越绚烂夸张颜色就会越让人惊艳,陈翡周渡就能压得住,他们迸溅得火花不比大红逊色多少,甚至能反压一筹,两人同时入境的刹那,镜头的质感瞬间飙升。 小张甚至听到了警笛声,宿命感直接拉满——硝烟撞玫瑰。 这一定就是爱情。 小张鸡叫的同时,还不忘赞叹,看,周渡步子多么的沉稳和坚定, 不怪小张误会,事实上,周渡的步伐确实挺沉、沉重的,他是没陈翡那么重的面子包袱,但这不代表他不要脸。 他都能想到这事被梁辽知道是什么下场了,大概等他死了,梁辽都会在他坟头刻个二维码,一扫就能弹出来这个视频。 他是真的不想过来。 但是,周渡目视前方,假装不经意道:“你刚叫我什么?” 上学时一个人迟到觉得要完,但一看死党也跟着迟到,气氛就立马欢快起来了……陈翡终于没觉得那么难受了,他甚至能面带笑意接下一直往他脸上怼的玫瑰花。 事已至此,跑是不能跑了,只要自己不尬,尬的就是别人。心里这么想着,嘴里这么念着,陈翡其实还是很想死,但总不能真的去死:“什么?” 他分神之际,周渡好像说了什么。 周渡隔空给了孙文耀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才道:“你刚叫我什么?” 陈翡刚刚是气上头了,但不至于忘了自己说什么,可他还是沉默了下:“你是因为这个过来的?” 周渡没否认:“嗯。” 因为一声亲爱的,就以身试社死,还真是……陈翡清了下嗓子:“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游戏。” 这时候能想起什么游戏,周渡看向陈翡:“什么?” 陈翡:“植物大战僵尸。” 周渡挑眉:“嗯?” “僵尸吃掉了你的大脑,然后说……”陈翡继续道,“呸,恋爱脑。” “……”周渡,“嗯。” 孙文耀接到周渡警告后脸都僵了下,说媒拉纤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他也不是没有因此受到过毒打,但他乐此不疲。 他就爱热闹,爱排场,为此他还准备了这一套严密的、浪漫的流程,为了能与时俱进,他连bg 都搞的最新的,只是效果总是事与愿违。 冲身后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取消后来的流程,他不禁感慨是不是自己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明明就挺潮的啊。 乐子其实在两位接花的大帅哥携手走进了153俱乐部就结束了,但附近的商家显然不是第一次看这样的乐子,等俩人进去后他们还在等后续。 礼炮呢,依仗呢。 怎么老孙不开嗓再唱一次甜蜜蜜? 差评! 陈翡的笑容在进入153俱乐部就彻底绷不住了,就是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周渡搞的,他还是踹了下周渡:“你搞什么?” 周渡被玫瑰花甩了满怀,他这时候才发现花是假的:“花是假的?” 小张一直深受孙文耀器重,要不然这拍vcr的活也不能交给他,他趁乱摸了进来,扒拉开人群走到了两位当事人面前,赔笑道:“道具道具,这得反复用的,不然每次光买花都来不及。” 陈翡和周渡同时转头,反复用? 看来被迫害的不止他们俩。 不得不说……舒服多了。 瞎子都能周渡和陈翡不喜欢这出,小张自然也能,但他没点出来,他抱着相机傻笑:“店里老传统了,哦不,咱得潮一点,说是俱乐部。” 他说着,又挠头,“我们这儿大前年才改叫的俱乐部,153这名还是大小姐起的。” 周渡其实也没考察几天,他还以为这就是对接中高层次的俱乐部:“那之前呢。” 小张腼腆一笑:“老孙汽修店。” 周渡唇角抽了下,但没说话,他又打量了下四周才道:“俱乐部也是你们大小姐改的?” 小张说是小张其实也不小了,他跟着孙文耀混了十来年,也三十多了:“嗯。”他挺崇拜他们大小姐的,“大小姐说有钱人的钱好赚,让我们老板重新包装下自己,别说,还挺成功,咱们店、俱乐部这两年的业务可谓是高歌猛进。” 陈翡没听俩人在说什么,他还处在被尬到头皮发麻,手脚无措的状态,缓了好一会他才出声:“周渡。” 他是真的很想掐死周渡,但在人前他只能保持假笑,“我要回去了?” 这地方,他这辈子不想踏进来第二回! “嗯?”周渡把花给小张,压下眉,“你不陪我加班?” 还陪你加班,再在这多待一秒他都会裂开,陈翡都笑不出来了,他也不笑了:“你很想让我送你走吗?” 周渡本是想孔雀开屏展示一下自己的长处的,这下好了,长处没有展示到,陈翡更觉得他是个傻逼了,他沉声:“我也是受害者。” 说着,他话音一转,“你老板呢?” 听到这话的小张都替他老板打了激灵:“你们刚也听到警报声了吧……后街有人聚众斗殴,女的打男的……十来个女的打一个男的,老板去凑,哦,不,是去帮忙了。” 他之前录像时还以为是幻觉呢,原来是真的有警报声。 八卦是人之本性,陈翡都顾不得尬了:“怎么了?” 周渡看向陈翡,但没说话,只是笑了下。 陈翡顺手就给了周渡一下,笑什么笑,八卦怎么了! 小张刚还觉得和陈翡有点距离感,毕竟人家是真好看,就跟明星似的,这么一看,八卦之下,众生平等:“男的出轨,出轨了二十多个人,他的女友们一商量,能过来的从五湖四海飞了过来……嗯,就这样了。” 出轨、就这样了。 活该是活该,惨也是真的惨,被前女友军团当街暴打,警车都出动了什么了的……陈翡肯定,这次肯定能上社会新闻。 他感觉周渡在看他:“你看什么?” 周渡也没看什么,他心里还惦念着宁霄,只是这话不能说,他趁机教育陈翡:“出轨是要遭天谴的。” “……”陈翡,“你什么意思?” 警告你不要出轨,多明显!小张在心里抢答,面上却低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周渡顾左右而言他:“吃晚饭吗?” 陈翡盯着周渡:“死瘸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都瘸了,还不关心他,爱护他,只会给他迎头痛击,周渡绷紧下颚:“我不瘸我能看上你?” 一旁的小张虎躯一震,这是可以说的吗? “?”陈翡真的疑惑,“你说什么?” 周渡不说话了。 他还想处,他还不想分。 陈翡自诩甚高,周渡之流能跟他好,那得烧香拜佛:“你他……爸说什么?” 见势不对的小张倒退了一步,左右摇摆后发现就自己站的最近又退了一步,一连退了两步,他还是觉得城门失火会殃及池鱼。 其他情侣吵架只会让他想劝架,陈翡周渡这一对只会让他想快跑,小张从心的嗖得跑开了。 要吵吵,不扯上他就行。 周渡也不在意跑了的小张,但还是躲避的朝小张看了眼,他不跟陈翡计较,但眼见小张跑得更快了,陈翡还显然要较真,他又把目光转了回来:“我说什么了?我说的不对吗?你难道不想出轨吗?” “?” 周渡在放什么屁,陈翡不接这口大锅,“我什么时候想了?” 周渡可都记着呢:“你说要踹了我再找,你还说要带着下一任去我坟头蹦迪。” 陈翡真想打爆周渡的狗头:“想踹了你再找就是出轨了?你真死了我还要给你守寡啊?您想什么呢。” 周渡就很有自己的逻辑:“吃着碗里地想着锅里的怎么就不算出轨了,等你哪天碰到个有钱的,你肯定踹了我。” 被说中了的陈翡,他压根不在乎,他还就破罐子破摔了:“踹了你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有钱的!等我碰见我一定要踢了你这个死瘸子!” 又骂他,周渡抱胸,平稳输出:“有钱谁能看上你?” “煞笔吗?”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陈翡攥拳。 周渡说话间看见陈翡攥紧的拳头了,他眼皮跳了两下:“我警告你。” “——打人不打脸啊。”:,, 第37章 跪着干嘛呢 627726 37 跪着干嘛呢 627726 老板跑了,剩下的能管事的就只有小张了。 他心里想着远离陈翡周渡所在的是非之地,但还是没忍住往后看了眼。 ——真打起来了。 这得劝架吧? 陈翡没有留给小张思考的时间,他攥拳,掠过了周渡还乌青着的下巴,直击周渡的颧骨,这一下都有声了,小张只是看着都幻疼了下。周渡不知道是不准备还手还是没反应过来,他挨了下,仍旧只是站着。 虽然不知道周渡要不要还手,但都打起来了,他不能装看不见了。 小张做了个预备跑的姿势,并在心里数,一,一字刚落地,小张就像离弦之箭般朝两人爆冲了过去:“等等、等等!” 他年轻时练体育的,区区五十米,6s拿下绝不在话下。 ……实在不行就8s。 小张爆冲了一波,刚到俩人跟前就累的狗喘:“有话好好说。”他弯腰扶着膝盖继续喘,流汗之余不禁在心里遗憾自己没有当年的英姿了。 歇了歇,他又锤了两把腰才站起来,把头扭向周渡,“别、别动手。” 一老板手臂自然地垂着,眉峰浓而锐,眼仁漆如墨,就是放松的姿态都能给人蓄势待发的敏健和接近爆发的紧迫。 就像大海的前浪,压抑又平静。 真要动手,这怕不是能打死他。 小张默默咽了下口水,灵活地躲到了陈翡后面:“……你要打了他。” 周渡瞥向小张。 看什么,工作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他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对不起,电视剧看多了,反正,小张把脖子一缩:“就不能打我了哦。” 看着小张爆冲过来又迅速找好掩体,并且掩体就是他自己的陈翡:“?” 行。 也行。 陈翡心里想着心平气和,但还是忍无可忍,他觉得这个店里包括周渡在内的所有人,精神都不正常。见小张还想搭他肩膀,他霍地跨出去一步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来这里他就是煞笔! 周渡跟了两步:“你去哪?” 陈翡处在一个极度暴躁的状态:“我一个人静静,你再跟试试?” 周渡闻言顿下了,没再往前走,他答应了孙文耀加班:“晚上九……八点,嗯,七点前得到家啊。” 当事人陈翡听而不闻。 小张却是不禁看向周渡,疑惑出声:“啊?”他女儿的门禁都在九点。 小张闺女四点半放学吃饭休息俩小时,六点半再上一小时兴趣班到七点半,八点到小区再玩一会,早也就八点半才到家。 再补充一下,小张闺女今年才四岁半。 “七点?”小张确实不能理解。 周渡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七点天就黑了。” 小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言语:“天黑还没到家……嗯,不也挺正常。” 周渡没说话,但显然不赞同。 观念不同,小张也不跟周渡掰扯这个,他之前就看到周渡脸上的伤了,但没问,周渡这个年纪磕磕碰碰很正常,直到今天见了陈翡。 这八成是陈翡打的,他稍微有些好奇:“那你说他听吗?” 直击要害,周渡眼皮一垂,扫向小张。 小张心头又跳了下,自己转移话题,祸水东引:“那啥,老板应该也回来了,您是不是有事找老板?” 周渡闻声把手揣进兜里:“嗯。”早干完早回去,“我先进去了。” 小张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啊?” “等他回来,让他去车间找我。”周渡。 小张心想他老板得有多倒霉。 周渡的声音适时传来:“等他来找我,我就说是你提醒我的。” “!!!!”小张,好,好贱。 得罪了他,都别活。 周渡没朋友也确实是他该,他只是稳定发挥就能创死所有人。 陈翡出去后也没着急吃饭,他先去酒店拿回了他的行李和大提琴,这是他奋斗的根本,是不能丢的。提着东西,他回去了一趟。 幸福家园a栋,1501。 陈翡是有些路痴的,但回小区还回得挺顺当,周渡改了密码锁,用的是他俩在一起的日子……嗯,陈翡站门口沉思,他俩是几号在一起的? 25、26还是27? 时间要是再长一点陈翡可能就不记得了,但这也就才过去两天,他输入密码,627726。 滴。 听着密码锁开的瞬间,陈翡的心情还挺微妙的,这明明不是他租的房,他也不会在这里多久,但好像就是跟他有了点关系。 周渡应该是收拾过房子了,客厅厨房都归置得很有条理,乍眼一看还真的挺像俩人的窝的,刚走了会,陈翡有点热,他进门就开了冷气。 想了想,他又去洗了个澡。 再出来时,他手机多了个未接来电和几条未读信息。 陈翡看见也没先去看手机,他洗完发尾一直在滴水,洇湿了一大片肩和前襟。 浴室没毛巾。 陈翡去阳台上才找到他昨晚用过毛巾,懒得擦,他糊弄地蹭了蹭,就顶着毛巾坐到了沙发上。屁股还疼,他姿势多少有点怪异,不过这会儿没人看他,他就随意了。 捧起手机,他点开了微信。 【张海丽:你和周渡搬出去了?】 【张海丽:你们果然认识的吧。】 续了两句旧,张海丽开门见山。 【张海丽:她跟我说她今晚就到海市了。】 【张海丽:这次工作就算结束了,合作愉快,握手/握手。】 【张海丽:钱都给你结过了……我看你还没退群,以后想做兼职还可以找姐。】 信息是几分钟前发过来的,陈翡端详着屏幕,也没着急回,做日结实在是奔波,还累。 没什么技术含量,更没什么前景。 陈翡心里明白,人活着,就不能只顾眼前。当然,他更清楚,一份工作有没有前景、他感不感兴趣,得吃饱饭了才能考虑这些,所以他之前一直就得过且过。 总得先活下去。 之前不想,现在就得想了。 周渡虽然不给他钱,但最起码能让他不用考虑今晚到底睡哪。 有句话陈翡记得挺深的,至今还有感触,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如果活着就很艰难了,饿都快饿死了,你跟他大谈精神富足才是真的富足,其实是件挺过分的事。 饿就只会让人只想着得吃饱。 当然,陈翡不在此列,他不是饿得吃不饱饭才不知礼节荣辱。他家就是穷,也不会饿着他的,他之所以走上这么条歪路,就是想活得更好一点。 他很想过上优越的生活。 …… 陈翡在心里盘算他到底能干什么。 要说这算不上一个问题。 问就是什么都不会。 陈翡还算多点了个技能点,他大提琴还是有点水平的,一般刚毕业的准大学生出去打工也就是进厂,一没有家里的帮衬,一不会说,三不会来事,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能出卖的只有自己的劳动力。 对于普通家庭,高考改变命运是确确实实、实实在在的至理名言。 周渡会得多,能知道得多,随便拿出点信息差就能赚到钱,很难混得差,陈翡这样的,只能说很难混得好。 17年,能上网的年轻人应该都能嗅得出来,短视频就是如今的风口,大浪裹沙,不说大火,能蹭上一波流量就能不愁吃穿了。 周渡之前也提过这事。 不过陈翡不想上镜,也对当网红没有兴趣,不然就凭他这一张脸,他去考北影是没问题的,不说别的,演花瓶都能出头。 不可否认,陈翡是个挺市侩的人,但他似乎还有那么点底线和追求。 十八岁,对于未来,其实就只有一张苍白的构图,这个年纪既无知又敏感,他们无知到觉得喊着一句口号就可以坚定地走上去,又敏感的能轻易地被一小件事、甚至只是预想就撞得七零八碎。 陈翡一直坐到好晚。 日头朝西山落去。 月亮游游荡荡地飘了起来。 陈翡其实不是不想上镜,他是怕和人接触,在他所成长的这么些年里,大概只有童年才没有听到什么反对或鄙夷的声音。 刺猬遇到人就会习惯性地竖起刺保护自己,不知不觉,陈翡言辞也逐渐冷漠、毫不客气,甚至是很有攻击性。 陈翡不知道刺猬被扒下壳会不会死,他只知道他这样烂的脾气是不可能改的,至少,他暂时是改不了的,他上镜就是一时有流量,也肯定会被反噬。 就像是曾喜欢过他的人,一旦知道他为人,就会拉踩得更狠。 他在犹豫自己能不能扛得起骂。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海市的霓虹灯愈发闪耀,有那么一刹那,不知道是哪的道亮光闪到了玻璃,陈翡不觉挡了下眼睛。 他的手还没放下……其实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反正他也不想去打工。打工不是赚不到钱,但累、枯燥,没有丝毫的波澜,他是受不了的。 其实能不能有流量还不一定,就是真有了……大不了被骂咯。陈翡的性格,要说不是那么安于市井,他矫情是真矫情,勇也是真的勇。 想通了的陈翡就没继续坐着了,刚还不觉得,一回过神,他肚子都快饿扁了。 一着急他就起得有些猛了。 腿压久了是会麻的。 陈翡一踉跄,对着沙发行了个大礼,死死跪到了地上,他刚想起来,大腿的麻劲上来了。 他疼得脸都抽了下,手撑着沙发是一动不敢动。 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周渡心里想着这么大个人总不至于丢了,但他做完活,还是没吃饭就回家了。他开门,啪一声开了灯,陈翡就很好找。 他抵着门:“跪着干嘛呢。” “不回我信息内疚了?”:,, 第38章 滚! 滚就滚。 38 滚! 滚就滚。 陈翡想张嘴,但麻劲上来的感觉就很窒息,他又本来就怕疼,嘴唇都又抖了两下,他还是无法从地上起来,攥了下手,他垂下了脑袋。 这时候疼不疼已经是次要的了,他又感到了无地自容的窘迫。 ……他是真的很怕丢脸。 这样跪着,让他感觉到的不是没有尊严,是藏得很深的、他难以面对的恐惧。 破掉的窗子更容易遭人砸。 他这样的人,就是倒霉,就是受伤,得到的也不是同情,是耻笑。 你越惨,他们就能笑得越大声,好像终于碰到什么欢快的、值得庆贺的事。 - 他记性不好,再往前的事都记不清了,最近的一次,应该是他高三那年。 前一晚忽然下了好大的雪。 教学楼前的台阶都被冻结实了,深雪被踩成了陡坡,滑、非常的滑,往上走的人别说是不小心了,注意点都能摔。 有个戴着红袖章的男生站在楼梯口,见人就拉一把。 轮到陈翡的时候,那只手也照常递了过来,雪好大、天幕都黑沉沉的,陈翡也没看清是谁,应该就是当天的值班生。 他本来也没想着扶,不过那么多人,晾着总归不好看,他想着象征性地拉一下算了——那只手蹭得缩了回去。 周围立马哄笑:“你看,他还真敢接哎。” 陈翡分了下神,他其实已经尽量端着了,但还是摔了。阶梯其实不高,摔一下也没什么,就是雪化成水,又被踩成泥,让他的羽绒服晕了一大片泥泞。 大概是有人笑的,不过陈翡没理,他拍了拍膝盖站了起来,自己走了上去。 他教室在四楼。 雪还在下,把走廊都淹住了。 陈翡临近教室的时候朝外看了眼,明年应该是丰年。 丰年好大雪。 - 周渡还以为陈翡是找什么东西,见他没动:“怎么了?” 陈翡的手又抖了下。 他想让周渡别过来,至少,别看他。 但事总与愿违。 周渡还是走了过来。 陈翡想站起来,但这会儿腿就是不听话,勉强挪了下迎来的是更猛烈的麻感,他胳膊都抽了下,整个人无可避免地处在了紧绷的状态。 他几乎已经准备好迎接接下来会发生的讥讽。 周渡在他旁边蹲下,声音都有些沉:“大腿抽筋了?” 陈翡低头,没说话。 “疼?” 周渡玩过很多极限运动,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他有个专门给他做理疗的教练,自己也学了点皮毛,他按向陈翡的明显绷得很直的地方,“别紧张,越紧张越难受。” 灯已经开了,客厅亮堂堂的,周渡给他按摩,又沉又稳地在他耳边说话,夏天的衣服薄,陈翡能清楚地感觉到周渡掌心的热意。 还有那隔着胸膛、却逐渐清晰的心跳。 他抿唇,没再躲,而是朝着周渡看了眼,周渡半蹲着,垂着眼,一张年轻的脸上是出奇的英俊,眉深目阔,鼻挺唇薄……总算是有人帅跟他有一比了。 周渡能察觉到陈翡在看他,但还是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坐久了?” 陈翡这会儿不想说话,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了沙发边上。 他到家陈翡连灯都没开,周渡又问:“回来就一直坐着?” 也不是,还洗个澡呢,陈翡还是没说话,他睫毛颤了下,缓缓地阖上了,周渡捏的就很舒服。 陈翡一直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周渡就回来得有点赶,没洗澡。抛光打磨、改零件,他身上无可避免地沾上了金属碎屑,这玩意扎肉里就疼,他看陈翡缓过来就停下了手,离陈翡远了点,他的目光落到陈翡有点白的脸上:“吃饭了没有?” 怎么停了? 陈翡想让周渡继续,但现在的姿势毕竟不太好看,他站起来,重新坐回了沙发上,说了他俩今晚见面后的第一个字:“没。” 周渡也没吃,他的腿还没完全好,经不起劳累,这会有点隐隐作痛,但他还是没往沙发坐:“想吃什么?” 他搞得一身脏,机油什么的沾沙发上就不好清理了。 陈翡一时半会也想不来吃什么,就又从嘴里蹦出来俩字:“贵的。” 周渡摸出手机递给陈翡:“想吃什么自己点。” 陈翡瞥到屏幕,还是那碎了屏的手机:“你不换手机?” 周渡还想着买房,能省就省。 他有点累了,想早点洗澡睡了,但还是站在原地没走,只是换了个姿势:“不开心?” 有那么明显吗?陈翡想了下自己发脾气的样子……确实挺明显的,就像他不想跟周渡谈他的过去,他也不想说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他总觉得把弱点暴露给别人是件挺可笑的事,他的嘴也很硬气:“没。” 周渡其实想不到陈翡能有什么不开心的,能这么挥霍别人对他的喜欢和爱,又能这么理所当然对别人颐指气使,陈翡一看就是被宠坏的孩子。 他坏到好像就不会难过,也不会不开心,他生气的时候也会想要让陈翡跟他一样痛……一向趾高气扬的斗鸡今晚却蔫蔫的,人可能就是贱,真见了他又没那么想了。 总归还小,坏点也没关系。 他其实不太会哄人,也从来没有哄过人:“想要什么?” 屈着膝、靠着软枕在看外卖软件的陈翡闻言抬了头:“嗯?” 周渡俯视着那张脸:“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请求,陈翡都精神了,目标相当的清晰明确:“钱。” 周渡垂眼:“嗯?” 陈翡支棱了起来:“你的银行卡和你的银行卡密码。” 周渡神情不变:“换个。” 陈翡就想要这个。 也不是不行,周渡就很了解陈翡:“你发誓你有钱后不抛弃糟糠之夫。” “……” 糟糠之夫什么鬼。 陈翡忽略这个词,心想发誓不就上下嘴唇碰一下? 就在陈翡做心理斗争的时候,周渡补完了后半句:“不然就穷一辈子。” 恶毒!周渡这个人就恶毒!陈翡抄起抱枕,痛击周渡的狗头:“你才穷一辈子!” 周渡捞住抱枕:“你就是打定主意有钱就甩了我。” 陈翡又想起白天的事,八辈子没丢过那人:“不应该吗?” 周渡绷起下颚,嫌贫爱富,吃里扒外……陈翡就一点都不喜欢他,他出声:“呵。” 陈翡忍了忍,最终还是忍无可忍:“滚!” 周渡抱胸,很有气势地看了陈翡一眼。 陈翡就一点都不怂:“看什么看。” 看都不让他看,周渡绷起脸,声音冷沉:“哼。” “滚就滚。” 那晚周渡说滚就滚去洗澡了。 陈翡也到底没说他为什么不开心,他研究着怎么剪视频,做什么风格的视频。 周渡跟孙文耀成了合伙人的关系,有的要忙,一连几天都早出晚归。 寻思了三四天,陈翡终于做出了决定,弹唱视频对他来说相对简单一些,录一段往上发好了,多拍几个,多传几个号,能起来就起来了,起不来再说。 还有俩月,前一个月一边找能做的兼职,一边剪视频,能赚最好,真就分币不赚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如果江湖留不住,那就进厂包吃住。 陈翡查了下软件上开放授权的歌,挑了几首相对热门的,大提琴的出镜率不高,他寻思着买把吉他。他虽然学的大提琴,但像吉他尤克里里这类相对简单的乐器也会点。 文老师的琴行也教其他的乐器。 其实钢琴陈翡也会点,至少弹小星星是没什么难度的,他在乐器这方面点的天赋值比较高。 筹备了几天,陈翡上网搜起了吉他,他也就玩玩,几百块入门款的就能解决他的需求了。 当然,这不是他不想要贵的。 他穷。 另一边,153俱乐部。 孙文耀就服周渡,不管干什么,只要一到吃饭的点,周渡就能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周老弟,又看菜谱呢。” 周渡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也不会做饭,但俩人住一起了,总不能一直点外卖,他下了个名为厨房帮的app,有事没事就翻翻,见孙文耀过来,他看了眼时间门。 11:12。 要吃午饭了。 陈翡的手机嗡了好几下。 【周渡:早上几点起的?】 【周渡:桌上留的早饭你吃了没?】 【周渡:中午想吃什么?】 【周渡:要不我做饭?】 盯一上午手机了,陈翡翻起来,忽略那些废话,他发出了很真诚的疑问。 【。:你会做饭?】 【。:我嘴很挑的。】 【周渡:吃什么?】 【。:满汉全席。】 【周渡:……】 【。:鲍鱼龙虾大闸蟹也行。】 【周渡:……】 【周渡:点外卖吧。】 陈翡噘了下嘴,呵,男人,经不起一点考验。 不过老吃外卖也腻。 【。:你会做什么?】 【周渡:西红柿鸡蛋面。】 【。:……】 【。:吃外卖吧。】 总点外卖肯定不行,周渡搜起了鲍鱼龙虾大闸蟹,刚搬进来,厨房只有最基础的锅碗瓢盆,要做这些还得再买厨具。 周渡又跳出来一个人的信息。 【徐孟:渡哥,我回来了!】 【徐孟:最近您过得怎么样啊,我准备再开个趴,来玩啊。】 徐孟其实回来了有几天了,也想联系周渡好几天了,但他怂,一纠结就纠结了几天。 但他是真的想看周渡笑话。 徐孟最终还是决定破釜沉舟! 他只不过想嘲笑一下周渡的瘸腿、顺带侮辱一下周渡人格,周渡还能打死他?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徐孟甩出一个地址。 【徐孟:就这儿,洋妞走秀。】 【徐孟:星空大舞台,有梦你就来。】 放在这儿之前,周渡大概会过去,让徐孟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但他这会儿要忙。 【周渡:不去。】 【周渡:有夫之夫就要恪守节操。】 …… 陈翡也接到了邀请。 宁婉发来的,徐孟好热闹,好排场,让他们多带几个人去玩。开趴嘛,人多才热闹。 众所周知,徐孟好美人,带去的人别的都不提,脸得好看。 r的夏季秀场,要说是个挺高端的场合……主要是能蹭吃蹭喝蹭玩,宁婉还是很乐意带朋友去的。 宁婉充分吸取了上次没人鸟她,只能自己一个人玩的教训,打算多带几个人,她们这圈别的没有,就塑料朋友多。 但挑了好几个她都不满意。 天生神颜的还是少,她圈里的辣妹们都多少沾点科技,对鼻子不满意的就去隆了个鼻,嫌眼睛小的就去开了个双眼皮。 徐孟提前说了,不要整容脸。 他玩绘画、雕塑,品味说得上高雅,能欣赏各种美人,整容脸让他觉得很不协调。 当然,整得浑然天成、一点都看不出来的另说。 宁婉找上了陈翡。 说好看,说美,陈翡真的相当难得一见。 陈翡这狗脾气让他陪玩,那真的是茅厕里点灯……他本是想拒绝的,但宁婉这种富二代其实很平易近人,她转账转了8888。 【宁婉:行吗?】 【宁婉:行的话打车来吧,秀场明天开,徐公子包了一整层,我们今晚住“世界之窗”。】 正要回去的周渡收到了一条信息。 【。:你中午别回来了,我跟朋友出去玩。】 周渡打电话过去:“去哪?” 陈翡觉得周渡这个土狗应该不知道,但还是说了:“r的夏季秀场。” 周渡顿了下:“嗯?” 陈翡:“嗯什么?” “……你要去?”周渡。 8888,陈翡觉得去一趟也行:“怎么了?” 先不说这是徐孟那个狗组的局,周渡沉声:“你什么朋友,你们很熟吗,叫你去你就去。陈翡,你知道他们要玩什么,怎么玩的吗?” 陈翡上次看拿周渡的手机点外卖,其实看到了男模群了,不过他没深想,人总有那么几个损友,会有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群。 他们班有几个特有钱的女生组了个富婆特爱小白脸群,有个想走捷径的仁兄误入后,被她们戏耍了好久,那位仁兄被她们无情嘲笑并踢出去后,一怒之下顺着她们的蛛丝马迹找到了他们班主任。 他们班主任都要气傻了,在班会上勒令她们改。 之前他不觉得有什么,但听这语气,陈翡有些好奇:“你知道?” “你真当过男模?” 周渡沉默了下:“没。” “但我的朋友都是,他们四个被玩残了仨,还有一个至今下落不明。”:,, 第39章 好乖 你知道你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吗? 39 好乖 你知道你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吗?…… 陈翡也没说信不信:“那你报警了没?” 周渡盯着手机,像是在凝视陈翡那个人:“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陈翡有时候觉得周渡挺无聊的:“难道不是恐吓?” 周渡捻了下拇指,良久才道:“你非要去?” 陈翡能听出周渡的言外之意,无非是不想他去,他拧眉,说话时却是扬起了唇:“不然呢。” 不然呢。 不去你给我钱? 周渡的圈子自然说不上干净,不说别人,就徐孟,他就玩得挺花,什么拍摄、绘画、雕塑,他就喜欢整—些花活。 最出名一次是他说要临摹最后的晚餐……不少艺人大咖为艺术献身,全裸走向餐桌,十二个风情各异的模特争奇斗艳、眼神之间似有刀光剑影,十分的精彩。 徐孟临摹完特意把这幅巨作挂到了他的卧室,就是没挂几天就被他妈以伤风败俗的名义焚毁了。 就是这样,徐孟在他们圈里的风闻在小明星里还算好的,最起码他没什么施虐癖,是出了名的出手大方、怜香惜玉,一向讲究你情我愿。 有些趴儿,你要是参与了,就不能说再算个人了,就是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物件,人性的阴暗一直是没有下限……世上就没有新鲜事。 不说—般人不知道的,就是上了新闻的,离奇自杀的小明星是—个两个吗? 后续呢。 没有后续。 日头照样从东方升起,照样从西方落下。 “……不然呢。” 周渡有时候,就是感觉陈翡非常愚蠢,他眼皮很窄,眉间蕴着锐意,孙文耀已经感觉这时候的周渡很恐怖了,更恐怖的是,周渡竟然还笑了下,“你是在问我吗?” 别人为什么邀请你,你不知道吗? 会发生什么你不知道吗? 会被玩哭,会被玩得很惨,尊严或者其他什么的东西会被碾碎得很彻底,周渡已经看到的太多了,钱就是可以让人变成鬼—样的东西,堕落没有尽头,堕落的尽头是更堕落。 还这是在问你吗?我是在嘲你。陈翡有些无语:“我是在讥讽你。” “我知道。”周渡的声音没有什么变化,“我也是在讥讽你。” “……”陈翡就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嘲别人没事,别人敢嘲他,他拳头又硬了,“你说什么?” 周渡刚想回,目光却在挪动间发现了战战兢兢的孙文耀,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肯定不好,但他还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挪开手机,他平静地和孙文耀对视了眼,还笑了下:“有事吗?” 看到周渡笑的孙文耀内心哽咽,兄弟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数,你不知道你笑起来更瘆人了吗? 孙文耀—直知道周渡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但不知道这么不稳定,上一秒还好好的,下—秒就风雨欲来阴沉得好像是要吃人。 所以你真的需要去精神病院疗养—下吧! 想是这么想,孙文耀决计不敢提,他也笑,强颜欢笑:“没。” 周渡这下清楚地知道自己状态是真不好了,他举止说得上客气,彬彬有礼:“家里有点事,我回去—趟。” “行。”孙文耀很殷勤,“去吧,快回去吧。下午咱们也没啥事,你要真忙,就不用来了。当然,我这不是赶你的意思……绝对不是!” 是不是自在人心,周渡朝外走:“嗯。” 陈翡好半天没听到周渡的声音:“周渡?”搁平时他可能已经挂了,但他这会已经气上头了,“你刚去哪了?” 周渡想幸好现在是隔着电话说话,不然陈翡可能也会想远离他:“我刚叫车,现在回家。” “……”陈翡觉得周渡完全把他的话当屁放掉了,“我不是说不让你回来了?” 周渡垂眼,望向自己的手背:“那你别去。” 陈翡吸气,声音都变得冷硬:“我就去。” 周渡声音很单薄:“你蠢吗?” 陈翡已经免疫这些话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渡也没想说什么:“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缺钱,他觉得没有问题,就去玩一玩,8888,他都要穷死了,你跟他说那不是什么好地方,陈翡都感觉搞笑:“所以呢。” 周渡说得很清楚了:“不要去。” 陈翡就挤出去了一个字:“呵。” 说也没用,讲也不听,周渡就很想知道:“陈翡,你到底在想什么。” 想钱啊,做梦都想要钱,陈翡闭了下眼:“那应该有很多有钱人吧。” 周渡额上的青筋抽动了下:“你跟你男朋友说你要找有钱人的?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不是知道吗?”陈翡对着手机,“我穷得没地方住啊,我需要有人养我啊……难道还是因为喜欢你吗?” 周渡的睫毛朝下垂,没再说话。 就是变态,还是会难过。 陈翡听到那边沉默,也只是用力攥了手机:“你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吗?我就这样啊。”庸俗,拜金、愚蠢,“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觉得闹成这样已经很难看了,他坐在客厅里,有点遗憾他肿着屁股去买的零食还没吃完,但他绝对不会让人甩了他的,“……周渡。” 周渡知道陈翡要说什么:“不分。” 陈翡的睫毛抖了两下,不太明白:“为什么?” 他已经说得这么难听了,为什么周渡还是不分。 周渡其实不太舍得碰陈翡,他觉得陈翡还很年轻,遇到他这个变态实属不幸,哪怕偶尔脾气坏一点也没关系,反正陈翡大多数是时候还是挺乖的:“因为我喜欢做好人。” 当着男朋友的面,这么理所当然地说要找别人,就是很欠操啊。 再退一步,就算是他和陈翡没这层关系,他也不忍心看陈翡去那种地方,哪怕他目的也很肮脏,他也就是在拯救陈翡。 拯救一个即将堕落的灵魂。 不能说,不能骂,也不能打,这次要怎么教育陈翡呢,周渡想,没办法避免的亢奋地想,亲一下可以吧?哪怕不能亲嘴。 亲—下手总没问题吧。 陈翡这么坏,这都是他应得的。 …… 好烂的借口,陈翡确确实实的无语了下,但还是软化了稍许,他其实不朝人要钱的,他觉得这是件挺难开口的事:“那你给我8888。” “……”周渡有些不赞许,“给你钱你就不去了?” 本来就是他要赚的钱,陈翡问心无愧:“嗯。” 给钱就不去了,周渡又觉得乖了,但陈翡可是说了有钱就踹了他的:“多了。” 确实挺多,不然陈翡也不会心动,但这不耽误他嘲讽周渡:“呵。” 周渡也不是脸皮薄的人:“打个折。” “……”陈翡真的没听过,“你怎么好意思提打折的?” 周渡也没说陈翡怎么好意思问他要钱的,毕竟陈翡一直很好意思:“888行吗?” 这都不是对折了,这是打骨折,陈翡唇角抽了下:“你真抠搜。” 周渡也就张嘴就来:“家贫。” 陈翡肯吃这亏就见鬼了:“你滚吧。” 家人们谨记,男的不管嘴上说得再花,不肯花钱就是不爱。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直白。 钱在哪,爱就在哪。 陈翡感觉他再跟周渡提钱这事,他就是脑子被驴踢了。 利索地挂了电话,他准备换衣服出去。 一一嘟。 周渡看着被挂断的通话记录,说是变态,他眉心还是拧了起来,不开心。 他给陈翡发微信。 【周渡:你去你就完了。】 【。:完你dad!】 周渡看到dad这个词,突然想起他跟陈翡说过的—句话,他还在生气,但还是笑了下。 【周渡:好乖。】 好些年了,陈翡就主打—个叛逆,他从来没想到这字还能用到他身上,他甚至都打不出来。 【。:?】 【。:我骂你爸你说我……】 周渡还在车里。 【周渡:你不去,这事就算过去了。】 陈翡—向冥顽不明。 【。:呵。】 【。:你以为你是谁?】 【。:你算什么臭垃圾。】 周渡紧了下下颚。 【周渡:你是不是欠?】 【。:那你呢,自大狂。】 【周渡:陈翡,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我就是了吗?】 【。:你再说咱俩就掰。】 【周渡:我到家了。】 “……” 恍然不觉已经过去半个小时的陈翡,嘴强王者之所以是嘴强王者,是因为他的战力几乎相当于零,他脸抽了下。 陈翡恍神之际,手机又嗡了下。 【周渡:开门。】 陈翡也知道这事他干得不地道,哪怕他主要是陪着宁婉去玩,不然他也不会跟周渡说一声了,他左右环顾了下。 15楼。 这可不能跳。 周渡又发来了—条信息。 陈翡低头一看。 【周渡:不用你开门,我有钥匙。】 “……”陈翡,贱死你得了。 周渡推开门,又换了鞋:“陈翡?” 陈翡上次就被打了两下,屁股就肿了两天,他其实不怕周渡,但还是无可避免地抖了下,他想拉起被子装死,又觉得自己不能怂。 但他还是没动,他紧紧地盯着门。 周渡敲了下门:“我能进来吗?” ——不能! 陈翡喊不出口,他觉得自己没错,他需要赚钱,他就是要去:“进。” 周渡推开门,他还是那身廉价的衣服,应该是修车去了,又搞得—身脏,但个高,人也帅,虽然狼狈,但还是别有—番风味,他非常冷酷的倚靠在门口:“你知道你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吗?”:,, 第40章 我觉得你性格很好。 我也喜欢这样伺候 40 我觉得你性格很好。 我也喜欢这样伺候…… 不就是吵架。 陈翡哪儿怂过这些,他这一路就是这么干上来的,除了极少数时候,谁让他不爽他就一定让人也不爽。那个戴红袖章的男生让他出糗,他也干了回去。 他都忘了那男的叫什么了,只记得他是年级前几的优等生,非常擅长物理,他也下定决心研究了仨月的物理,然后跟那男的一起去了物理竞赛。 一等奖能获得高考加分。 陈翡还记得在那昏天黑地的仨月,他刷题的手都是僵的,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在竞赛中以05分的优势击败了那个男的,陈翡还记得那男的最后过来说,“你是在报复我吗?” 陈翡是艺术生,没必要这么拼的搞一个物理竞赛。 陈翡当时候就说了俩字:“你谁?” 爽了。 也不是没有代价,陈翡花了三月搞竞赛,都没怎么好好练琴。 文老师问了声,他也如实说了。 文老师只是顿了下,然后笑着说:“想做就做。” 陈翡其实也知道文老师是不赞同的,琴行老师都说了,说他心杂,有这么好的天赋,不潜心练琴就是浪费。 陈翡听到过,也不是不在乎。 不过他不是圣人,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心练琴,他就是个俗人,谁让他难受,他就一定要报复回去,哪怕是两败俱伤。 搞完竞赛回来,陈翡就彻底忘了那个男的是谁了,就是学校又起了些许流言蜚语,说他是故意是给人难堪。 被学校的艺术生搞了什么的。 搞字多难听。 不能说是完胜? - 陈翡追忆着往日荣光,心想真要跟周渡battle,他是不是得去练练?周渡看起来挺能打的样子,他正思索着,周渡已经推开门进来了。 一步,两步……陈翡刚换衣服把窗帘拉上了,卧室就有些昏暗。 陈翡很多时候,都摆烂得很彻底,比起站着,他更愿意坐着,但如果能躺下,他就躺了。 周渡看着陈翡一连变换了三个姿势,然后躺得很彻底:“……”他倒不是不知道陈翡是个懒蛋,只是不知道陈翡能懒得这么彻底,“陈翡。” 陈翡把被子拉过脑袋。 “……” 别说,还挺可爱。 周渡也不急着说了,他站着看。 陈翡憋了会,觉得有些热,但他又不想看到周渡那张臭脸,他动弹了下,小臂压在了被褥上,银灰色绸料如暗夜里那晃眼的水面。 被褥上被压的折痕就像是被春风吹起的涟漪。 他就是白,白如牛乳,手腕只是很绵软地垂下,细白的指尖蕴着花蕊最娇颤的粉。 他很漂亮,实在是美丽。 只是一晃眼,室内的氛围就陡然暧昧了起来。 周渡看了眼,又看了眼,然后垂下了眼,他也给自己时间冷静了下。毫无疑问,他的思想是很阴暗的,他还习惯以自己去丈量他人,其他事还好,一旦涉及陈翡,他便把事情想得很糟糕。 他便生出了无穷的掌控欲和……保护欲,打一开始,他的心就歪了,他就觉得陈翡不适合打工,不适合在这里挣扎,他想他回家,也劝了好几次,只是陈翡从不听他讲话。 不回去就不回去,跟他在一起也挺好,不可否认,他也是高兴的。他尽力去做好他能想到的事,学着克制、学着做一个正常人,不像神经病一样纠缠着陈翡。 他工作、收拾他们的家,还学着做饭。 但或许他就是个很糟糕的人,所以陈翡才一点都不喜欢他。 周渡走到床跟前:“你是无聊吗?我下午陪你去玩。” “……” 陈翡在想周渡到底穷没穷过,他是无聊吗?他是穷啊,“所以我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是你要陪我玩吗?” 周渡似乎是默认了,没第一时间说话,他站了一会儿,站了好一会儿:“但有些地方还是不能去。” 徐孟开的聚会,还是内衣秀场。 别跟他说纯洁的艺术不跟低俗沾边,这玩意儿自由心证。 去看秀的到底是去看人,还是看衣服,这玩意儿也自由心证。 他承认他心脏。 陈翡跟周渡在一起,倒也不是全是因为没地方住儿,真没办法他就去找文老师帮忙了,老老实实地在文老师朋友开的琴行待两个月。 他是很怕欠人情,尤其是文老师,但真混不下去了,再多一笔债又能怎么样。 就是周渡……周渡让他觉得,他好像坏一点也没关系。 就是蠢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坏一点,照着周渡瘸腿的踹,周渡说他是在乎他。 蠢一点,周渡也会回来,然后说会陪他玩。 …… 似乎是只要他每次稍微不开心,周渡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隔着一床被子。 两人难得平静。 陈翡也不是不知道他就是又蠢又坏,就算是他不知道,他身边的人也会一遍一遍地提醒他,他至今还记得他林思凌问他到底有没有自尊。 因为文老师的缘故,林思凌在他这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人了。 …… 他又感到了久违的难过。 他还能记得那天的雨真的好大。 陈翡有时候也会不切实际地想,会不会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样,还可以……不那么讨厌他。 好多年,身边一直是否定的声音,这会让陈翡偶尔会想,他是不是就真的错得很离谱呢,他让自己不去想,老是不受控制地去想。 …… 但也就只是想想。 挨了这么多骂,顶着这么大压力走了上来,就是错了,他也会走下去。 再说,他觉得他没错。 他试过了,去打工真的很苦啊,他就是完全受不了辛勤的劳动。他就是做不到一边兼职攒钱支付昂贵的学费,一边再刻苦上进。 他就只有在优渥的环境下才能好好活着。 就算是他真听家里的,放弃了学大提琴这个吃不饱饭的梦,走一个穷人家能走得起路子,他会快乐吗? 不。 不会的。 可能他暂时会觉得好过,但某天在电视上看到别人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应该会想起彻底落满灰的大提琴,想起他未完成的梦。 年少开了一枪,中年回头,正中眉心。 比起那样的遗憾,挨骂也就无关紧了。 - 陈翡已经就打算这么过了。 骂他也无所谓,他会还回去。 诚然,他是收人钱了,交了好多个没那么纯洁的朋友,但那犯法了吗?大家都是你情我愿的,他们图色,想跟他走近点,他图钱,就跟他们走了得近了点。 谁还比谁高贵了。 他没错。 他就要这么头铁地一直走下去。 ……然后有人似乎、似乎这样还能喜欢他。 一般人就可能见好就收,但陈翡就很会得寸进尺,他很喜欢,甚至是沉溺被爱的感觉。 溺水的人就连浮萍都想抓住。 他就很想看看,他到底可以有多喜欢他。 陈翡掀开被子,把脑袋露了出来,他去看周渡,周渡也正望着他。 周渡觉得陈翡真好看。 陈翡觉得周渡好帅。 就这么隔空对视了眼,气氛就发生了微妙的缓和。 周渡一向是觉得舒服就行,但陈翡就喜欢把空调拉得很低然后盖被子,盖被子就盖被子,但陈翡这次为了躲他,把脑袋塞了进去,闷久了,脸就有点红:“热?” 陈翡把被子掀开:“你进来试试?” 邀请他躺一张床? 周渡倒挺乐意的,就是担心自己克制不住,但要他自己出声拒绝也太过残忍,他话题一转,又转回了今天要紧的事:“不去了?” 一般人可能见好就收了,但陈翡很会得寸进尺:“去。”他瞥向周渡,“你跟我一起?” 俩人就是超级加倍。 钱都是他的,人让周渡陪着去玩。 完美。 周渡打心眼里不想陈翡去看内衣秀:“你知道的,我朋友都是男模。”他想说严重点,但话到嘴边,“……去陪玩会被灌酒的。” 陈翡本就不是多想去,只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才想走这么一遭……其实周渡说的也不是新鲜事,他拧眉,去的念头终于没那么坚定了。 周渡想起个恶心事:“有人特喜欢灌人酒,看人吐。” “?”他不懂,他大为震撼,陈翡默默看向周渡。 周渡继续道:“他为此还起了个雅称。” 怎么有人……虽然很恶心,但、没有但,这是真的很恶心,可是,陈翡好奇啊,这能有什么雅称:“什么雅称?” 周渡想了下:“你还是别听了吧?” 陈翡看向周渡:“话说一半你是不是想死。” “真要听?”周渡。 陈翡已经要跳起来了。 周渡眼皮跳了下,最后确认道:“真要听?” 陈翡的耐心已经濒临毁灭了。 周渡:“彩虹瀑布。” 这,这。 好写实,好文雅……好恶心,越想越恶心。 陈翡默默抱紧了被子,彻底打消了去的念头。有些钱能赚,有的钱是碰也不能碰,跟周渡的朋友们比起来,他都感觉自己清高起来了。 周渡其实也觉得挺恶心的,但也还好:“不去了?” 陈翡已经掏手机了。 废话,这能去吗? 他以为就玩玩,有钱人那么变态的吗。 周渡回来好一会儿,都要中午了:“吃饭吗?” 陈翡回完就没再看手机,他看向周渡:“谢谢你。” 周渡掀开眼:“嗯?” “我现在完全吃不下了。”陈翡。 周渡:“……” 他也不是故意的。 陈翡见周渡开始左盼右顾:“你饿了?” 体力活,周渡是饿了:“我今早六点就起了,到店就忙。” 陈翡就是很没良心:“我不吃你也不许吃。” 周渡插兜:“你自己非要要问的。” 陈翡不觉得是他的问题:“你先说的。” 这事论起来,他俩都有犯贱的嫌疑。 周渡转身去拉窗帘,白天了,还是见见光比较好:“下午想去哪玩?” 陈翡现在只想着搞钱,完全没有世俗的,他瘫着,就在光照到他脸上的时候伸手挡住了眼睛,没遮一会儿,他发现有人挡在了他跟前。 他又想起周渡我给你挡太阳那话儿,往下挪了手:“你为什么不给我钱?” 周渡觉得陈翡有钱就会踹了他:“有钱你还跟我好吗?” 陈翡思索着这句话,其实没什么好想的——嘴那么贱,有钱谁跟你好? 他沉默下来。 周渡没有沉默:“你看,这能怪我吗?” 好大的狗胆,竟然敢指责他,陈翡腾一下翻了起来:“你怎么有脸说的?我不好看,你还想跟我好吗?” 周渡想了想:“嗯。” “……”陈翡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周渡看着陈翡:“如果是你的话,丑一点也没关系。” 周渡一直就,不是只喜欢陈翡的脸。 陈翡被搞得沉默了下,他看着周渡,像看一个变态:“你觉得我?” 周渡笑了下:“我觉得你性格很好。” “……”陈翡确实是匪夷所思,他踌躇了良久,还是只能道,“你是脑残吗?” “……”周渡,他不笑了。 就算是变态也会笑不出来。 周渡声音沉稳:“不是。” 陈翡也不知道信不信周渡:“哦。” 周渡辩解:“真不是。” 陈翡又哦了声:“你真不是。” “……”周渡想了想,“我妈说我只是和别人不太一样罢了。” - 周渡的毛病打小就初见端倪。 他爸妈也不是一开始就进行的棍棒教育,他家毕竟是高知家庭,还非常的富裕,他爸妈一开始是着急给他找医生,找了一个又一个医生。 周渡的童年,很多时候都在不同的医院辗转,他大抵也知道自己病了,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病了,他就知道他跟别的小孩不太一样。 因为他和别的小孩不太一样,所以他爸爸暴怒,他妈妈焦虑,他爷爷都跟着来回跑,闹得全家都鸡犬不宁。 知道是知道,但还是不能懂,周渡一直觉得优胜劣汰,这点也是,他不觉得他有病,他就是觉得自己不如别的小孩。 他曾问过他妈妈,是不是他比别的孩子差很多? 他妈是这么回答的:“没有,小渡跟别的孩子一样好,都是祖国的花朵的,只是小渡有些不太一样……别的孩子都是向日葵的花骨朵。” 周渡问:“那我呢。” 周渡妈妈:“我家小渡是食人花的花骨朵,好酷的!” - 哪怕周渡是昧着良心说的,周渡能说出来他性格很好这话,在喜欢他这方面,周渡已经算得上登峰造极了。 陈翡还是有点开心的,连周渡一直盯他的手他都不介意了。既然周渡诚心邀请他玩了,他就勉为其难陪周渡玩一下吧。 冷气拉得很低,舒服归舒服,有些冰肌肤也是真的,他胳膊有些凉,脚踝也是。不过他在家懒得穿袜子,就一直没穿,晃了晃脚:“我袜子呢?” 跟随着陈翡的动作,周渡的目光也就落在了陈翡的脚上,他很漂亮,哪都是,连脚都好看,雪似的白,踝骨有些单薄,能清晰地看见淡青色的脉络。 就是挺单纯的,好看。 陈翡觉得周渡就下贱,他抽出枕头扔过去。 周渡有所察觉,但没来得及躲,枕头就中正他的脑袋了,能扎这么准,他觉得陈翡不学大提琴,去学扔标枪应该也挺有前途的:“怎么了?” 陈翡就是个等着被伺候的祖宗:“袜子。” 周渡把枕头放回去,去给陈翡找袜子。 他其实一直以为陈翡被这么惯着,生活习惯会很差,但一起住几天了,陈翡衣服裤子都是自己洗的,换下来的袜子也不会乱丢。 陈翡就是不爱收拾。 周渡走后,陈翡也朝自己的脚看了眼,有时候、很多时候他都不能理解周渡的癖好,这能有什么好看的? 周渡就出去了一分钟,陈翡又捧着手机在打字了。 没死心的宁婉又来约陈翡,也就去玩玩,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大家一起happy才叫happy。 周渡等了两分钟:“陈翡?” 宁婉虽说跟宁霄是姐弟,但跟宁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陈翡拒两次了,宁婉还在死缠烂打,颇有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气势。 陈翡其实不太擅长应付女生,他瞥了眼周渡的瘸腿,面不改心不跳地说他崴到脚了。 宁婉找人是陪她玩的,她秒说再见。 陈翡一直不动,还用眼神示意他,但周渡还是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 陈翡应该不是想他给他穿袜子。 终于放弃了,陈翡长舒一口气,见周渡仍一直盯着他:“怎么了?” 他以为周渡又是生气自己不理他,他翻下手机,眼睛也微微提了起来,“你很不满吗?” 周渡不再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了,陈翡那一眼就是意有所指:“没。” 陈翡还想着没就好,敢不满就要周渡好看,不知道这个家谁是老大吗? ……周渡蹲下来的时候,他是怔了下。 周渡是帅的,很帅,就是穿着廉价的衣服,也挡不住的帅,肩宽、胸阔,大臂有肌肉,年轻的荷尔蒙炽澄勃发。 他蹲了下来,那张脸在他眼前就愈发的清晰了,野生眉,很窄的双眼皮,英俊的面孔自带锐戾。 周渡似乎天生就,不太好招惹。 陈翡大抵是知道周渡要做什么的,反正他要脸,他是不会给人穿袜子的。 可大抵是自己绝不会做的事,别人做了,才会让人如此的心动。 陈翡心晃了下,睫毛也跟着颤了下,应该是他的耳朵太尖了,所以才又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如浪奔,如潮涌。 生生不息。 周渡捏住了陈翡的脚踝,有些凉,又很滑。 他没忍住,就摩挲了两下。 陈翡被周渡搞得有些痒,周渡真的是干苦力的吗?他指腹竟然有茧子,他下意识就想踢出去,也确实是这么干了。 只是他这次没踹周渡的脸,而是踩到了周渡的肩上。 周渡跟着陈翡的动作微微抬头,他知道是他弄得陈翡不舒服了,但还是没忍住攥紧了下,掀开眼去仰视着床边的人——他实在美丽,每寸皮肤、和每寸皮囊下流动着的骨骼血肉都散发着糖和蜂蜜的芳香,他眼仁漆黑,微微眯起的时候,会显得冰冷和残忍。 想吻他,想折他的腰,想让那张漂亮的脸失控、流泪,那双美丽眼睛肯定会因为泪水更动人。 这么想着,周渡的肩、背都绷紧了,手下的力道更重了些。 卧室、银色的床,这时就连风都会很有存在感,陈翡能察觉到周渡的激动,他的手往后推了下,推皱了床单:“干什么?” “快点。” 周渡没说话,他拿的是陈翡的白袜子,他觉得很白的白袜子,低头,他给陈翡穿上,又捂了捂陈翡的有些凉的脚踝:“以后冷气还是拉高一点吧。” 陈翡朝下看,觉得想的应该不止周渡,他又用脚踢了下周渡的肩:“周渡。” 周渡怕陈翡误会:“我不是可惜电费。” 陈翡觉得周渡就是个会扫兴的家伙,但他还是俯身,并抓住了周渡的衣领,脸对上,鼻尖都倏然靠得很近,陈翡嗅觉很灵敏。 他能闻到汗水、机油的混合味。 但周渡就是好帅,他最喜欢的应该就是周渡的眼睛,冰冷到残忍,他也挺喜欢周渡这个人,呼吸都似乎有着罪和欲。 陈翡微微弯起眼,他其实有张足够美的脸,只是平常的他不常笑,总是懒散或是有些丧,就压下了很多应有的艳色,只会显得很有少年气。 雪白的脸,过分鲜红的唇,他贴近周渡:“想我亲你吗?” 周渡大概是喘了一声。 今天其实算不上个好天,六月就多雨,七月也不逞多让。 起风了,阴云卷过太阳,他们在彼此视野里也像是被阴云漫过,倏然一暗。 但人的感官总是会自己找补的。 看的没那么清晰了,呼吸就愈发重了,在这方寸的空间里,周渡似乎闻到了露水和玫瑰的清新,他大抵是贪婪的,所以迟迟没有拒绝,也迟迟没有回答。 暴雨总是来得迅猛。 雨开始瓢泼的时候,周渡的眼睑被阴影拢住,陈翡跟周渡说话:“你这样伺候我。”他的唇瓣也很凉,但很软,绵绸的像奶油,又散发着惊人的香气,“我很喜欢。” 陈翡吻肯定是青涩的。 落在周渡唇间却像是炸起了春雷,没有人能够驯服他,道德、良知,亦或是鞭子,竹条,那些都无法让他暂时温驯,或者表面驯服。 能烧进周渡的肺腑,烫穿他的骨骼,大抵只有这样的甜蜜的温柔刀。 周渡很难感知到爱,唯一一次确切地体会到爱,是被他妈妈拉着他手让他改,只是那种爱是淹没他的泪水,未免太苦,让他每每想起都隐隐作痛。 这十几年他都在想,是不是所有的爱都这么窒息。 风声雨声渐沉。 他们在接吻。 天外的雷鸣彻底响声天际,震耳欲聋,周渡笑了下,不是的,他掐住陈翡的下巴,回吻回去,气息和胸膛都很灼热:“我也喜欢这样伺候你。”:,, 第41章 亲。 现在,有答案了。 大雨袭窗,敲的玻璃骤鸣。 哗。 哗。 ——哗啦。 他们在暂时属于他们的家里吻得昏天黑地。 体温、呼吸,胸膛,或者是触在一起的唇瓣,炙热到滚烫,煎得人心血滚沸。等心跳快到发麻,他们就分开,听雨,听风,听彼此如此热切的心跳。 在这静谧吵闹的方寸之地,爱和欲都在攀升。 也不知道是谁又开始的,或许只是等谁先缓过来,他们唇瓣交接,又纠缠地吻到了一起。 浪后面是更汹涌的浪,仿佛永远没有停歇,永远汹涌澎湃。 陈翡偶尔会被惊醒,但还是沉迷他人的体温,嗅嗅,又轻闻,但就是不往下走,他靠着枕头,鼻挺、眉清,金贵懒散,就等着被亲。 就是这样,他还是十分地挑剔,但凡有点不满意就会咬回去,被伺候舒服了才会回应下,男生睫毛卷卷的,低眉垂目,就唇瓣有些许殷红。 陈翡的回吻总算不上热烈,青涩、迟缓,顶开牙齿都要磕碰,他还懒,舔两下就算亲了,但周渡还是会亢奋。 就像陈翡朝他吻过来的那瞬间,他感受到的那暴雨天压弯过山路的心跳。 他手背都在发麻。 …… 也不知道是几点,反正雨是停了。 狂风暴雨都消失不见,郎朗的日光又挂了起来。 ——所以雨到底是什么时候停的? ——所以他们到底亲了多久。 就在陈翡思考这两个严肃的问题的时候,周渡靠了过来,人的感官就是这么奇妙,陈翡刚还觉得周渡帅不行,现在只觉得周渡臭不要脸。 他额角都抽了下,敏锐的伸手挡住了自己的唇,然后又以迅捷不累掩耳之势甩开了手。 唇瓣是有点湿,但绝对没那么湿。 周渡这个煞笔刚肯定舔了下。 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形容,濡湿、又烫得很,陈翡都感觉自己的手心要烧起来了,他攥了下手,又攥了下手,然后攥成了拳。 周渡刚就是下意识舔了下,这么久的夙愿了,他确实没克制住,但看陈翡这样:“对不起。” 陈翡本质上,还是个纯情孩子,接吻在他看来是可以做的事,也是他知道可以做的事。他从没想到手还能被舔,嘴都亲了,他也不是恶心,他就是在心理上难以接受:“你是变态吗?” 周渡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就算是他故意的:“这有什么变态的,亲一下而已。” “?” 这还不变态? 陈翡真的会疑惑。 再说。 你那是亲吗! 陈翡看向周渡。 他觉得周渡这个狗比肯定知道他自己刚做了什么。 想到这,陈翡又不自在地甩了下手,他想说周渡明明是舔了下,但话在嘴里滚了几圈,还是觉得烫的慌。 就在陈翡几番尝试都觉得难以启齿之际,他忽然发现周渡还在恬不知耻地盯他,腾一下,火从心里烧到了头上:“你看什么?” 周渡觉得他再敢笑陈翡就要弄死他了,他绷紧了下颚,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只是多了点压不住的欲:“你自己看。” 自己看,陈翡顺着周渡的视线低头,就好比台风过境,他的心境瞬间凌乱破碎,嘴唇都抖了几下,红从脖子根烧到了脸上,他抓被子的手都在颤。 他他他。 ……他他他看见了。 这个年纪的男生根本经不起撩拨,稍微刺激下就能大火燎原,陈翡跟周渡亲了这么久,会发生这种情况也实属正常。 周渡是看着陈翡的脸烧起来的,不得不说,他特不要脸的对象真的好要脸啊:“你。”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陈翡真的好崩溃啊,他觉得他还跟周渡不熟呢,就算是熟了,这也不是能让人知道的事啊。 他压了下腿,感觉筋都在抽搐。 陈翡其实很想让周渡赶紧滚出去,但强烈的羞耻感麻痹了他的舌,堵住了他的唇,让他感觉开口都有千钧重。 他尝试了几次,然后把脸埋进了胳膊里。 麻了。 这感觉真不如原地升天。 为了防止陈翡恼羞成怒,怒急攻心,周渡稍稍安静了下,雨过了,天就晴了。 他其实更想看陈翡,但还是看向了对面的楼:“正常生理现象而已。” 陈翡埋着头。 再怎么正常的生理现象被人看到还会不好意思啊。 有人被看到自己笑还会不好意思呢! 更何况……总之,让他死。 陈翡现在就很想死。 陈翡紧张、羞耻、恼怒……种种情绪反复碾过他脆弱的心脏,身体绷得像个木偶人,恨不得原地去死,周渡姿势就闲散多了。 他撑着手,看窗,看窗外碧空如洗的天。 周渡跟陈翡显然是截然不同的人。 这事要换成是周渡,周渡不但不会不好意思,还会想让陈翡多看两眼。 毕竟,他是真的想让陈翡多看两眼。 他估计还说些这能怪我吗、这都是因为你、情不自禁……这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环境使然,周渡是没有性羞耻的:“真的没什么,再说,我们迟早。” 顾忌陈翡的颜面,周渡没接着往下说。 隔平常陈翡大概能秒懂,但他这会儿心神不宁,焦虑踌躇……迟早什么? 过了会儿。 约莫半分钟。 看不到,就会听得更清楚,衣料和被褥摩擦声很轻微、细碎,但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周渡想扭头,但还是忍住了。 他用余光瞥了下。 男生的小臂雪白,却淹没在黑发里,他在抖。 ……周渡顶了下下颚,就,就好漂亮。 陈翡的脸已经完全红了,胳膊肘都发粉,周渡怎么敢说的,他头发稍都在抖,真特么臭不要脸! 周渡垂下了眼,眼里的欲念更汹涌,想亲,想舔:“你不去解决下?” “……”陈翡,他抿了下唇。 陈翡其实不想说话,但已经尬到这里了。 大家一起死吧。 陈翡就不明白,他俩一起亲的,周渡怎么就没动静,没错,刚才周渡提醒他的时候,他也朝周渡看了眼:“我给你三秒钟。” 周渡看向陈翡。 陈翡已经想死了,但绝对不能他一个人尬,他一向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蛮横:“你给老子……那啥。” “……”周渡。 陈翡是说得挺含糊的,但显然,周渡能懂。 周渡只是没说话。 虽然他蛮横无理,无理取闹,但周渡敢不鸟他,陈翡豁然起立,羞耻会让人想死,但羞恼能给人创死所有人力量。 陈翡他,站起来了! …… 两人目光相对。 陈翡刚有了创死所有人的勇气,他看向周渡,原谅他在这时候也会不由自主的关注周渡的下三路。 下一秒,就下一秒、热气直击天灵感,救救救,他的脸才刚消下去:“你是变态吗?” 虽然他让周渡……但周渡也不能真的……至少不能让他看见啊。 周渡刚亲的时候就有感觉了,只是亲了那么久,他憋回去了,但大抵是难消,他刚看到陈翡雪白的胳膊、漆黑的发。 怎么说。 年轻经不起刺激。 陈翡现在才懂周渡刚刚的沉默,估计他让周渡……周渡就……他挡住了脸,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住了逃离这里的冲动。 丢人丢到这里,他已经心如死灰。 陈翡这会儿心平的能去念段经:“我去解决一下。”他瞥了眼周渡,“你也去。” 既然都……周渡想起了人们口口相传的美德,互帮互助。 陈翡没给周渡说话的机会:“现在,就现在,马上滚。” 周渡还好,陈翡真的自闭了两天。 他俩明明住一块,就是能零交流。 早餐周渡给陈翡留桌上,他走后,陈翡再出门吃,午餐也是,晚餐陈翡自己提前吃,吃完就把自己锁屋里,吃零食都是半夜偷偷摸摸去客厅拿的。 接吻也就算了,吻完后发生的一系列事实在让陈翡这个纯洁的孩子难以面对。 让他每每想起,都感觉脸在烧。 刚开荤……哦,不,刚开吻,周渡就一直想这事,别的都不提,省得说他好色,早安吻、晚安吻总得有吧。 没有。 都没有。 陈翡把自己锁屋里,别说亲了,看都不让看了。 孙文耀是看着周渡的心情从好到不好的,小张也是,但他俩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他们就不明白,为什么周渡那365摄氏度的嘴能说出那么冰冷的话。 不止他俩,整个店的师傅都想绕着周渡走。 陈翡跟宁霄还有联系,一般是宁霄单方面联系陈翡,或许是陈翡让宁霄跟宁霄他爸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也或者是宁霄就是单纯崇拜学习好的,他简直把陈翡当成了人生导师,他有什么不懂的,或者疑惑的都会问陈翡。 陈翡也没啥朋友,一来一回,他俩就熟上了。 宁霄给陈翡发了个健身房的打卡照后,输入框就一直显示在输入,陈翡等了半分钟也就退了,他还有事忙呢。 吉他到的挺快的,陈翡拨了几下,自己调了调音,但他录了几个视频,自己都不太满意。 他音准,声音也好听,就是跟专业歌手没得比,也没法比,但也算可以了。 最起码放一般人耳朵里算是抓耳的。 跟他的年纪一样,陈翡的声音也很少年。 陈翡大概也知道自己还是有点思想障碍,但他看着手里剪好的视频,还是游移不定。 犹豫的最后,他把目光转向了手机,又翻到了周渡那一栏。 三秒内,周渡回他,他就发。 【。:在吗?】 不用三秒。 周渡一直盯手机,怨气比老公欠下35个亿、带着小姨子跑路的江南皮革厂的老板娘的怨气还大。 几乎是陈翡发出的瞬间,陈翡的手机就嗡了声。 【周渡:你终于想起你还有个男朋友了!】 陈翡:“……” 你又在狗叫什么。 陈翡倒不是真的要以周渡回不回他决定自己发不发,就跟抛硬币一样,再难做的决定,硬币抛出的那一瞬间就有答案了。 那一刻你希望什么,答案就是什么。 现在,有答案了。 两个答案都一样。 陈翡上传完心情不错。 【。:亲。】 第42章 我出去一趟。 怎么会有人真的想弄死自…… 孙文耀那个时候的老师傅都会留一手,你不打杂个年、好生侍奉个师傅个五六年,就想学点真本事,那真是太阳地里望星星。 白日做梦。 对这个周渡颇有点趁虚而入、趁火打劫半道加进来的人,孙文耀也没指望周渡能好生调教他店里的人,他只希望周渡能在关键时候不掉链子。 但周渡是真教。 该说的,该指点的,能搞到好东西的渠道都指了不少。 孙文耀这下是真心想和周渡合作了。 他俩双剑合璧,必能天下无敌。 就是周渡的性格始终是个定时炸弹,孙文耀都活四五十年了,始终没见过周渡这样的人,他好像很正常,年轻英俊,谈吐不凡,进退有度,完全说得上是年少有成。 要不是周渡喜欢男的,他都想把自己的宝贝闺女介绍给周渡了,周渡是他在自己的领域里见过的最优秀的年轻人,他是真的很欣赏周渡,可周渡有病啊。 和他说话都能感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 周渡好像就,完全没有人该有的人气。 极端、刻薄,泯灭人性,时常让人怀疑他人皮下是不是藏着什么鬼东西。 好多时候,孙文耀都感觉周渡并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并且还以此为乐。 孙文耀实在觉得周渡是个蛮恶心的人,要不是周渡身上实在是有利可图,他肯定不会和周渡打交道。但哪怕是抵抗不了那些诱惑,他也没打算和周渡一条路走到黑。 和周渡合作个年,捞得差不多了,孙文耀就打算转移资产,和周渡彻底分割开。 别说他不道义,生意场上哪有这么多道义,跟周渡合作那就是怀里抱着定时炸弹等着炸,就周渡那张嘴,真得罪了他们得罪不起的人,他陪着周渡一起玩完吗? 周渡是个光杆司令,他还可是有家有员工要养的,俱乐部百十来号人,都指着他吃饭,道义……道义那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 跟周渡合作个年,等市场打开了,他就带着人跑路,这俱乐部从运营到前台全是他的人,把这儿玩倒了,另起灶炉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孙文耀一开始是这么打算的。 就算是现在,周渡肯实打实带人,孙文耀还是这么打算的。 孙文耀并不算个恶人,甚至还能说得上是个热心的好人,但他还是这么打算的。 大不了到时候多给周渡分些钱。 苟全道义之前,首先得保住自己。 孙文耀琢磨着,就又看到周渡笑了。 周渡还年轻,很年轻,陷入热恋难免会有些恋爱的酸臭,还是那张很锐气、英俊的脸,只不过这会儿他眉宇间满是平和和融融春意。 他在跟人聊天,唇角噙笑。 孙文耀跟周渡走合同的时候见过周渡的身份证,周渡是98年的,现在是17年,周渡满打满算也就19,比他闺女还小。 坑这么个比女儿还小的人……哎,孙文耀搁心里叹气,良心难免不安。 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孙文耀是有些市侩,但他始终算不上是个多坏的人,他心里的念头有了些许松动。 人总是在成长的,兴许周渡以后就能……稍微像个正常人了。 周渡不搞花里胡哨的东西,他的微信界面就是初始设置。 他没给陈翡备注。 【。:亲。】 周渡盯着这个亲字,两天不理他,想起他就发个在,被他指责了都只发一个亲。 他有那么好哄吗? 他有那么便宜吗? 周渡又想起之前的吻。 【周渡:亲。】 谁能拒绝一个陈翡的亲亲。 至少他不能。 恰好,也要到中午了,周渡又发了一堆要不要他回去,吃不吃饭,要不要吃他做的饭之类的话。 …… 陈翡又不回了。 这像话吗? 这像热恋吗? 生气。 周渡把手机扣上,终于舍得分孙文耀一个眼神了:“有事吗?” 可能是周渡给他的初印象太过变态,孙文耀每次对上周渡的视线都有些心惊肉跳……他总觉得,周渡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每每产生这个念头,他都又觉得这不可能。 周渡怎么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周渡才多大,他就是再年少有成,他玩过生意场上这些东西吗? 孙文耀劝下自己,挤出一抹笑:“没。” 人性一直如此的单薄阴暗,周渡有时候觉得挺没意思的:“你女儿也学的音乐?” 提起他女儿,孙文耀骄傲地挺起胸膛:“我闺女可厉害了……” 周渡不想听孙文耀吹嘘,他和陈翡住的三室两厅,暂时多出了个房间:“她的琴房怎么改的?在小区会吵到邻居吗?” 一百多平的小区,说实话,他头一次住。 孙文耀倒挺有经验的:“邻里邻居避免不了的,你们要是练习,就尽量别挑别人休息的时候,不然可能会被警察敲门。” 他女儿初学小提琴拉出来的曲,就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鬼哭狼嚎,“要想自在点,改还是能改的……怎么,老弟要改吗?” 周渡上网查了下:“得几天吧。” 钱到位,人的潜力就是无限的,孙文耀拍胸口:“交给我就行了,你孙哥保证给你搞得漂漂亮亮的。” 周渡没说话,只是提了下唇角。 无声嘲讽。 孙文耀对自己显然也是有点数的,他沉吟了下:“让我闺女来吧。”说起这个,“也不是老哥我吹,我闺女可是打小就聪明,美术音乐设计样样精通。” “她当时差点就去学设计了,就是受不了乙方那窝囊气。她有次接了个单,改了六十多次,然后她的甲方说用原稿……我闺女气得三天没吃下饭。” 153俱乐部就是孙文耀的女儿改的,周渡觉得还行:“那你提醒我了。” 孙文耀这时候还没明白过来:“提醒什么?” 往上数一下周家三代,他家不是从商就是从政,周渡也没什么艺术细胞,他报海音单纯是为了气他爸妈,既然有人既学音乐又会点室内设计,无疑就是最佳人选了:“麻烦她交稿的时候多设计两版。” 孙文耀:“……啊?” 崽啊。 你不会恨爸爸的,对吗? 宁霄来来回回输入了好久还是把话打了出来 他发了好长的一段话。 陈翡来回看了好几遍,还是只能看出四个字,勾勾搭搭。 是这样,随着宁霄他爸越做越大,也越做越需要牌面,他手下缺人,非常地缺人。校招一般不就是10月-12月,和次年的3月-5月,快毕业的大学生和跟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一样的便宜还好用,宁霄他爸在海市几个数得上来的大学挑了些高学历精英。 其实不只是海市,宁霄他爸也去其他地方招了,但主要招的海市学生,厂子开到海市,你不得替海市解决点就业率吗? 不然上面问下来不太好看吧。 也就是宁霄他爸才刚办起来,技术层和管理层的职位缺口大,下面人才有机会见一见大老板,聆听一下大老板的教诲。 宁霄跟他爸开股东会的时候,跟一个实习生碰上了。 实习生是海财的,他不仅是985的高材生还长得很帅。 宁霄说那个实习生三体两头就请教他各种问题,还约着他一起吃饭,昨天更是在得知他健身后,也去旭日升健身馆办了□□身卡,要跟他一起练。 宁霄真的就,挺不好意思的。 …… 请教宁霄问题?宁霄上次下定决心学英语,还是从abandon开始背的。 陈翡实在想不到一个海财的高材生要请教宁霄什么问题。 真的,对面简直就把想把钓大老板儿子写到了脸上。 ……就,同道中人呗。 这本身也是件人之常情的事,陈翡没什么好说的,但宁霄这么社恐,还能容忍这个实习生追到健身房,肯定对这个高才生有点好感。 没点好感,这个实习生敢这么穷追猛打,宁霄早裂开了。 陈翡回宁霄说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宁霄其实还是想,他就是不敢,他一想到要和那个实习生独处,脑子就要炸开了,他求陈翡。 【宁霄:你能跟我一起吗?】 陈翡凝视着这行字,真的是无语。 宁霄又嗖嗖发过来几张小人磕头的图。 陈翡这个人,要说坏,还不至于坏到哪去,来海市,也就这么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他虽然还是不想去,但也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再说,宅了这么几天,他也想出去走走。 不过去健身房还是没可能,他最多同意一起吃个饭。 快哭了的宁霄如蒙大赦,破涕为笑。 【宁霄:谢谢。】 宁霄喜欢跟着陈翡,他觉得安全,说不上来的安全感。 不去健身房现在刚好是吃饭的点,宁霄说等会儿来接陈翡。 就跟宁霄聊了会,周渡又发来一堆啰里啰嗦地废话,陈翡完全没有点开聊天框的,他退出微信,点开了企鹅。 作为即将入校的大学生,陈翡对大学还是抱有期盼的。 开屏就暴击。 分出了就该报志愿了,这时候是各大高校抢人的关键期,说真的,有时候高校为了抢人,挺喜欢出阴招的。 这里格外点名一下清北。 你们的小花招,各地状元可都清楚得很。 虽然知道是为了抢人,但陈翡盯着风云榜那三字,还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羞耻。 陈翡还终于知道当时参加完自主招生的考试后,学校说配合学校招生是什么意思了。 合着这么配合呢? 这是大学生应该玩的吗? 海音今年似乎录了不少提前批,张思瑶在群里甩了不少高年级的学姐学长的照片也就算了,还把今年还没进校的新人证件照都爆了出来。 群里顿时一顿翻天覆地的海啸。 今年的新生不说别的,脸就长得贼好,这可都是证件照、证件照啊!风云榜上都是一眼出彩的大帅哥大美女,眉毛、鼻子、嘴,就是哪里单看稍有不足,但配着一张脸来看,不足也成了优点,各有各的风采,一看就是女娲的精心之作。 今年的海音绝对赛高! 陈翡其实知道周渡跟他是校友,但在群里看到周渡的照片还是感觉有些陌生,证件照里的周渡平视着镜头,野生眉、漆瞳,深轮廓,唇角明明什么弧度,但怎么看都有点嘲弄的阴冷。 厌世浓颜,又丧又沉。 陈翡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周渡是在说“我怎么还活着,世界怎么还不毁灭。” 怎么会有人真的想弄死自己,还想毁灭世界的。 ……难道是被逼着拍的证件照? 就在陈翡沉思的时候,宁霄打电话说到了。 陈翡换鞋出门,他摁电梯的时候,脑子里很突然的跳出来了个想法。 是不是得跟周渡说一声? …… 陈翡其实没什么出门报备的习惯,他也找不到人报备,他就是被周渡问习惯了。周渡基本就是事事都要问,事事都要管,一失联就电话轰炸,陈翡要一直不回,周渡就敢从店里回来。 就连陈翡吃点零食,他都要叽歪两声,说陈翡吃零食就不吃饭。 陈翡这么不爱理人、能完全把他人视为空气的人,竟然也会想找人报备。 他竟然也会觉得,会有人想找他。 陈翡站电梯口,还是点开了微信。 【。:我出去一趟,晚上可能会晚点回来。】 第43章 你要在就好了 他得,做个正常人。…… 正值吃饭的点,153俱乐部的员工都在蹲地上扒盒饭,掏力气的活就得吃点碳水才能饱,猪脚饭一向量大还管饱。 二老板来了后,大老板不知道买通了哪路神仙,店里订单飙升,连着一星期了,大小师傅都是连轴转,恨不得睡在车间里。 也就二老板还能准时上下班,还能偶尔翘个班。 …… 二老板又站了起来。 小张往嘴里扒饭,跟新来的小王交头接耳:“信不信,他又得走了?” “去哪?”小王是孙文耀新招进来的,是店里唯一懂并且能熟练运用英语的,他刚毕业就被孙文耀忽悠了进来,眼睛还有着清澈的愚蠢,“店里不是很忙吗?” “忙又咋了。”小张努嘴,“哪有陪他对象重要。” 小王朝周渡那边看,他还没跟周渡接触过,不过店里的老师傅每每见了周渡就跟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一样,怂的很,周渡在俱乐部就像是活的煞神:“啊?” 提起这个,小张眯眼笑:“看不出来吧,他也怕老婆。”他们都加班,就周渡能跑,下面人愤愤不平之际又八卦至极,“一下班就奔家,中午都得抽空回去……他晚回去肯定得跪搓衣板。” 周渡知道陈翡不待见他,就算是待见他,也肯定待见不到哪去。他们接吻,拥抱,在静谧的房间听彼此的心跳,他开始觉得陈翡喜欢他了。 陈翡很多时候,都懒得搭理他,然后今天,就今天,陈翡跟他说下午出去,晚上可能会早点出来。 无疑,他是开心的。 他摸向胸膛,那里还有过快的心跳残余下的余温。 是的。 陈翡能跟他说要出去。 他很高兴。 - 周渡小时候父母都忙,他基本是被保姆带大的,那保姆姓李,温柔、体贴,说话从来都是温声细语,还很喜欢笑,性格就是很典型的贤妻良母,是个很好的阿姨。 周渡被她从小带到大,要说感情会挺深厚。 转折发生在周渡的四岁的生日宴上,有个小孩在喷泉池边磕了下,额头被割破了个角,血流如注。周渡的生日宴,能来的小孩也都不一般,其他人都吓傻了,陪着周渡的李阿姨走了出来,她抱起小孩,理智地给小孩处理伤口,同样的轻声细语,同样的温柔抚摸。 周渡在一旁看着。 静静的看着。 生日宴结束后,周渡就辞掉了李阿姨。 相处了这么些年,李阿姨实在不知道周渡为什么要辞掉她,她很难过,这个很喜欢笑的阿姨,在被辞退的时候,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周爸特意来问了周渡。 周渡说李阿姨是照顾他的,就只能照顾他。 他爸说那小孩脑袋都磕破了。 周渡不明白这跟他有什么关系,那又不是他的朋友,也不是他让人摔的,于是他就说那就去死啊。 周爸说周渡是个自私野蛮又冷血的畜生玩意儿。 周渡说他爸是个老畜生。 …… 那是周渡第一次挨打,竹条抽手心,回去写字都哆嗦。 - 挺久远的记忆了。 但周渡回忆起来还是毫不费力,他其实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没错,照顾他就好好照顾他,宴会那么多人,李阿姨哪怕再晚一秒,其他人都不敢再只是看着。 但李阿姨还是冲了上去,对那个小孩跟对他一模一样。 周渡当时就觉得,他、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对李阿姨来说,都一样吧。 在那小孩连哭带闹十几分钟里,周渡想,李阿姨要是还能想起他,这事就还有的商量,但没有。 李阿姨温柔地对待那个孩子,就像对他那样。 她应该就是很温柔,很善良,很喜欢小孩,她应该就是个很好的人。 其他的妈妈在发生意外后都跑到了自己孩子跟前,把自己的小孩从喷泉边拉走,就他还站在喷泉边,就他还一个人站着。 水花迸溅他手上,触感冰凉。 他当时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于是他辞退了李阿姨。 周渡觉得他应该不在乎,但他大抵还是在乎的,他偶尔会想起李阿姨温柔的手,哼着摇篮曲的语调,他还记得李阿姨会煮很好喝的小鱼汤。 好多爸妈没回来的夜里,李阿姨都把他抱在膝盖上,慢慢地哄他睡。 …… 从那后,周渡就又多了个毛病,他容不得别人碰他的东西,越是在乎的东西,就越容不得别人动。 本就扭曲冷血的人被拉去了更深的地狱。 周渡有时候活着,就很像个精神变态。 越是在乎的东西,就越想握在手心里。 他真的,很难控制自己的掌控欲,像火在烧、像蚂蚁在啃,五脏六腑都好像是痛的,只能做点什么去缓解。 ……这么热的天,陈翡没事能出去就怪了。 周渡告诉自己不要小心眼,脑子里又蹦出来一个人名,陈翡又没什么朋友,要出去也只能跟宁霄出去。 这么多天,他其实也知道他们就是普通朋友,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他们能去干什么呢? 逛街、吃饭……应该会很开心吧。 他不在,他们肯定开心。 周渡从店里走出去,长街上的日光火辣辣的,远处的建筑被晃成大片的白芒,他不觉眯了下眼,想问陈翡到底是去哪,要去做什么。 想清楚他时时刻刻都在做什么。 脑海里又飘过改没改、错没错那些话,周渡停下步子,手背又隐有抽痛。 ……有病就得改。 陈翡能告诉他,已经很好了。他要是非要去,或者问,他们俩绝对会吵架。 夏天,冷饮店还是很多的。 周渡随便进了家坐下,有的东西就是病理性的,他脸色有些难看,隐隐发白,就一双眼睛还是如墨的漆。 服务员上完冷饮后,他就靠在窗边一动不动。 他得忍。 一直忍。 他得,做个正常人。 冷饮店是点了杯喝的,就能一直坐下去,但除了和朋友一起来玩的、或者是带了笔记本来的商务精英,很少会一个人坐下去。 今天就有个大帅哥一直坐了很久。 就是在超一线的海市,这么帅的天菜也是可遇不可求,但一下午,冷饮店的客人进进出出,就是没一个人敢朝天菜要联系方式的。 那张脸很平静,但眼睛却有点阴郁,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说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反正就挺令人不适。 这样的人,就是再帅,大多数人,绝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远离保平安的。 没见到那个实习生之前,陈翡还以为这个实习生是个没什么尊严的舔狗,他对宁霄真说得上是穷追猛打了。 才认识几天啊,都追到健身房了。 等见了面,陈翡是有点惊讶的,实习生姓许,叫鹤州。 宁霄说他帅,他也确实长得还行。 挺白的、眉毛还挺英气,鼻梁上有颗深色小痣,话少还沉默,还挺高冷的,应该是因为出来玩,他穿了便装。 白衬衫、黑裤子,带入一下校园,他应该就是高冷班草。 宁霄选的星级餐厅,来这里用餐的多是情侣或夫妻,他们仨人一桌多少有点尴尬,不过陈翡不是脸皮薄的人,这儿的菜还挺好吃。 许鹤州叫了前菜,点了首小提琴,小提琴曲响起来的时候,陈翡朝宁霄看了眼。 他觉得全程都在抖宁霄应该没听出这是许鹤州在跟他表白。 许鹤州点的是爱德华埃尔加写给新婚妻子的《爱的致意》。 这哥们儿看起来挺高冷,还真的挺猛的。 吃了饭又去消食,这附近都是高档商圈,卖的都是奢侈品,陈翡没钱,许鹤州也差不多,唯一有消费能力的宁霄还全程都跟梦游一样。 他们仨逛了一圈出来什么都没买,只看到别人豪横了。 陈翡第一次看人买鞋不是试着买,而是全包的,那人从进店到出去全程不到五分钟,看了一眼货架就报出自己的鞋码刷卡。 宁霄讷讷地,只是睁了下眼,非常的淳朴和老实。陈翡有些羡慕,他朝那边看的时候,恰好也看到许鹤州也在朝那看,他俩目光对了下。 就一眼他们就能懂,同道中人。 不过他俩谁也说不上待见对方,微微对了下,就各自挪开了。 就这么尬了一下午,宁霄提议送俩人回家,三人不住一条线上,他看看陈翡,又看看许鹤州,不太好意思地对许鹤州道:“我送完他,估计很晚了。” 陈翡感觉许鹤州在看他,但他无所谓,他懒洋洋地站着,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许鹤州也不是个自讨没趣的人:“没关系,地铁也很方便。” …… 虽然什么都没玩,宁霄还是激动的要死,许鹤州走后,他为表感谢又请陈翡吃了顿饭。 俩人去夜市吃了麻小和烧烤。 宁霄喝了点啤酒后,眼睛就一直有着泪光,他跟陈翡说了好多,说他高中好胖,说他那时候好饿,说他那时候好喜欢一个人。 说他喜欢的那个人叫许鹤州。 露天的广场,四周都是人,大家都在絮叨生活工作的事。陈翡一直没什么朋友,也从没人跟他说过这些。 他听着宁霄絮叨,听宁霄说他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陈翡一下午都挺烦的,觉得没什么意思,但宁霄用闪闪发亮的眼睛跟他说谢谢的时候,他忽然就觉得没什么烦的。 他从不跟人说心事,但今晚他跟宁霄说他谈恋爱也挺开心的。 宁霄也不意外,那个人一看就很喜欢陈翡:“开心吗?” 陈翡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局促,他捏了下杯子,声音很轻:“嗯。” 宁霄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他笑了下,笑得很大声,举起杯子:“真好!” 陈翡应该觉得宁霄丢人的,但没有,他难得也开心,也跟着笑了下。 宁霄喝酒了,虽然清醒,但不能开车了,他叫了代驾把俩人送了回去。 …… 陈翡到家也不晚,快九点的样子。 周渡已经到家了,他等在家里,等着门响。 门响了,一颗脑袋探了进来,紧跟着就是半个身子,白卫衣、工装裤,他头发有些蓬乱,个子高挑:“周渡?” 周渡看过去,陈翡回来了,他冷冻的心肺终于开始流淌,但他还是不高兴,也很难高兴:“嗯。” 宁霄喝了点,陈翡也喝了点。 陈翡喝的不多,大概两三杯,只是他以前没喝过酒,这会儿一喝就有点上头,不过他今天挺开心:“周渡。” 周渡很少看到陈翡笑,然后他看到了,没人跟他说,原来见到一个人开心,他也可以舒服点。 终于没那么难受了。 他过去接陈翡:“玩得怎么样?” 陈翡提出后面藏着的袋子:“吃烧烤吗?” 周渡顿了下,陈翡给他带吃的就好像人养的废物猫猫出去打猎,他内心的感觉颇为奇妙:“怎么想起来……”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周渡唇瓣被轻轻咬了下。 陈翡今天确实开心,他亲完把脑袋搁在周渡胸膛上:“许鹤州给宁霄点了首《爱的致意》,但宁霄没懂。许鹤州一直看宁霄,宁霄就一直埋头吃饭……我那时候好想笑啊。” 周渡看到陈翡扬起了脑袋,那双眼睛里这会儿只有他。 似乎是预感到陈翡要说什么,那些死去的、好像要活过来了,周渡的心跳忽然好快。 陈翡的声音有点飘,还有点闷:“你要在就好了。” “你肯定懂。” “……不懂也没事,我偷偷跟你说。” 第44章 一直找你,到老,到死。 乖乖。…… 喝了点酒,脑袋有点晕,人有点犯懒……陈翡还本来就懒,他这会儿是连走路都不想走了,就腻在周渡怀里,他头发毛毛的,但很顺,还亮。 他在周渡怀里滚了下,领口下歪乱,锁骨是很细腻的白,兴许是因为醉意,他眼尾被酿了一尾红,唇瓣也是殷红,淌着血般瑰艳的色泽。 他很漂亮,非常的漂亮,这会儿还像是被捏化了一样,气息又柔,呼吸或者眼神,就连胸膛随着心肺的起伏、卫衣那轻颤的视感,都像是引导着人犯罪。 周渡望着他,细细地望着他,却只是把手轻轻地落在陈翡的发梢,他的手很大,又稳,从手背到小臂刻满了细细碎碎的疤,但让他痛的始终不是这些疤,是疤痕下的那些诘问、责骂。 言语不带刀刺,却能深深扎在心脏里。 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就是个扭曲的神经病。 不能做自己想做的,那是错的。 不能说自己想说的,那也是错的。 他小时候,每每展露下自我,迎来的就是劈头盖脸的责骂和铺天盖地的竹条,压抑和疼痛伴随着他整个童年,让他清楚地知道。 没人喜欢他这样。 他喜欢的,想要的,都是错的。 他这样就是有病,就得改。 …… 周渡的声音很轻:“我也想去找你的。” 陈翡很不耐烦别人碰他脑袋,这是他这个年纪的人不可侵犯的尊严,但他这会儿好懒,周渡撸的他好舒服:“那你怎么不去。” 周渡低了下头:“我怕你不喜欢。” 陈翡歪了下脑袋,他确实不怎么能喝酒,脑袋一晕,人就不怎么清醒,从心了好多,周渡那张脸就是很合他胃口。 眉眼鼻唇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他还拎着烧烤盒,胳膊却圈住了周渡脖子,唇瓣那么红,眼睛还是干净的,青烟似的睫毛有些卷,他在周渡的视线里,又轻吻了周渡的唇:“……没有不喜欢。” - 跟其他学生不一样,陈翡上学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周六周日和寒暑假,一放假学校宿舍就不留人,他就得考虑往哪里去。 大伯二伯家是可以去,但堂哥堂弟们应该不会太高兴。 文老师家也可以,但他不好意思总麻烦文老师。 可能是还小,陈翡那时候面子还薄,反正他都不是多想去,好在他成绩还行……总归学校是对他网开一面了。 初二那年暑假,他和留校的老师一起住在了教师宿舍楼。 没学生在,学校就显得挺空。 那时候还是一几年,街管还没现在这么严,路上总是时不时冒出一两条流浪狗,流浪狗还多是大黄。 也不知道那条大黄怎么钻进学校的,反正它是钻进学校了。 应该是被家养过,大黄很亲人,见谁都摇尾巴,但学校保安还是把它赶了出去,毕竟是学校,收留一条流浪狗还是点安全隐患的。 陈翡那时候无聊,就老是出学校去喂它。 流浪狗也不挑食,喂它吃的它就吃,它还喜欢扑人,看见人就往人身上蹭,就是陈翡嫌弃它脏,从不让它往他身上蹭。 最多让它舔舔手。 就这么喂了半个月,陈翡偶尔也会记挂下这条狗吃没吃饱,活没活着,不过他暑假能留校也不就是就待在学校玩,他得去参加竞赛。 数学、英语什么的,上学的时候最不缺的就是考试了。 他去省会考试考了两天,回来那天天不好,赶着了毛毛雨,八月还又老是又闷又热,但他还是拿了点吃的去找了流浪狗。 流浪狗还记得他,见到他就蹭,可能是两天没见,他没嫌弃它脏了。 流浪狗跟陈翡贴完才埋头吃东西,不过它才草草的吃了两口,就竖起耳朵,汪汪叫着朝街尾狂奔。 那是个很年轻的小姐姐。 她拿着一沓寻狗启事,抱着狗哭。 狗子狂甩尾巴,舔着小姐姐的眼泪,呜呜咽咽地叫。 …… 小姐姐以前在这住,也在这儿在上初中,狗子那时候老是来这儿接她……随着她升学搬迁,狗子也慢慢老了,还病了。 狗子忘记她长大,去外地上大学了,老是趁她爸妈不注意就溜出去找她。 狗子都丢好多次了,以前有狗牌一般会有好心人联系的,这次不知道怎么狗牌也掉了,她从住的地方往这边找,都找了半个月了。 ……好在是找到了。 陈翡也不知道是该羡慕人,还是羡慕狗,可能是都羡慕吧。 他丢了的话,应该没人会一直找他的。 - 陈翡只是有些晕,称不上醉,只是人比平常放纵了点,他贴着周渡唇,声音细细的:“你能一直找我吗?” 周渡的睫毛下垂,胸腔却在震。 应该没人会一直找他,陈翡就想养条狗,或许养条狗,会有一只狗一直找他,但他连自己都养不起,他抱着周渡,把自己身体的重量都朝他身上压:“周渡,一直找我吧。” “到老。” “……到死。” 声音更大了,周渡的心脏都在嗡鸣,现实太过美妙,以至于让他觉得只是做梦,他气血翻涌,喉咙发痒……他觉得陈翡是喝醉了。 怎么会有人想被纠缠到死,他挪开自己的唇:“你喝了多少?” “没喝多少。”说着,陈翡捅了下周渡的腰,“你怎么不回话?” 周渡怕陈翡后悔,那时候他要怎么办:“说什么?” 陈翡今晚开心:“一直找我啊。” 周渡实在抗拒不了这诱惑,他都要答应了。 陈翡的声音还在继续,“我本来打算养条狗的,但我养不起。” 周渡感觉陈翡在看他。 陈翡也确实在看周渡,还边看边点头:“嗯,平替。” “……”周渡,他挺平静的,“我就当你喝醉了。” 陈翡刚想说没有,突然发现周渡压下去的眉……周渡还是有点子凶的,他老实了下来,但也没完全老实。 他又踢了下周渡:“哥。” 一喊哥绝没好事,但周渡还是看向陈翡。 陈翡眨眼睛:“给我换鞋。” 只是换鞋吗?周渡发现有点晕的陈翡还挺乖,他蹲下给陈翡换鞋。 周渡很高,就是蹲下来还是显高……没人要他,一直没人要他,陈翡看着周渡的后脑勺,眼睛里似乎有过什么,应该是水光,但只是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给陈翡换好鞋,又顺手把袜子洗出来,周渡吃起了陈翡带回来的烧烤。 陈翡去洗漱,家里一直是周渡收拾的,浴室也是,他用完毛巾就乱丢,拖鞋也是,但第二天总是会归位。 跟周渡在一起,他是能感觉到被照顾的。 他隐约间,是能感觉到家的。 陈翡洗完澡又抓了下头发,出去的又跟炸毛狗一样,今天他犯懒就把衣服先堆在了一起,钻进卧室就往床上一趟。 周渡没什么用吹风机的习惯,男的用什么吹风机,但他看到陈翡洗完澡就直直的往卧室走,还是觉得得用的。 拿了条毛巾,他搁外面敲门:“陈翡。” 就是困,没到睡觉的那个点,陈翡还是睡不着,他在玩手机。 没有什么比潜水窥屏就快乐了,听周渡敲门:“我渴了。” 洗完澡就容易渴。 周渡去接了杯水,进来就看到陈翡趴着窥屏,他还看到了陈翡还没干的头发:“再擦擦?” 陈翡坐起来,端着杯子喝了两口后咬着杯子,他累:“不擦。” 周渡很上道:“我给你擦。” 这就没问题了,陈翡靠着枕头玩手机,让周渡站着给他擦头发,他就挺喜欢别人伺候他,刚有点转阴的心情就好了起来,但也没好到哪去,他觉得差不多了就开始赶人:“我要睡了。” 周渡不想走,他一天没见陈翡了,陈翡今晚还说了让他很稀罕的话,他现在只想揉揉陈翡的脸,亲亲陈翡的嘴:“我等你睡了再走。” 陈翡知道周渡想干什么,但他不说,他翻了个身:“那你等着吧。” 周渡还真就等着,他等着陈翡玩完手机,等着陈翡躺着不动,等着陈翡睡着……一直等到了后半夜,他还是不想走。 他想亲一下陈翡,但他还是没有亲,他探出手,轻轻摸了下陈翡的脑袋,陈翡说醉话他不可以当真。 陈翡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变态。 他不想被陈翡讨厌、更不想陈翡也怕他。 但他还是好喜欢陈翡说的话,喜欢到有点没办法,周渡的手往下挪了点,滑到了陈翡的脸上:“可以。” “一直找你,到老,到死。” 他说着还笑了下,“……平替也可以。” 周渡凌晨三点多走的,他走后,被子稍微颤了下,似乎是有人在抖,用尽全身力气才没出声。 人醒了,酒也醒了。 dad的! 喝酒误事。 陈翡崩溃到咬枕头,救——知道喝酒容易飘,没人跟他说是这么个飘法啊,什么话都敢往外倒。 周渡竟然还没嘲笑他。 没人觉得找到老找到死这种话很幼稚很煞笔吗? 周渡不回他,他还委屈,回了又能怎么样,顶多五岁小孩能信吧!八岁最多了! ——天啊! 陈翡抱着被子咬,尬到头皮发麻的时候,脸也是滚烫滚烫的。 不过,好像,嗯。 还不错? 陈翡难得起来了个大早,跟周渡一起吃早餐。 周渡觉得陈翡一直在看他,但每当他看过去的时候,陈翡又会迅速回避,假装吃饭:“怎么了?” 陈翡是定了个闹钟爬起来的,不然他能睡到下午,俩人各有各的忙,早上不见,一般就得到晚上了。 周渡昨晚不是很想亲他,他寻思给周渡一个机会,但周渡一直不主动:“没事。” 他总不能说你为什么不亲我。 昨晚是他喝了点,不然他也不好意思亲。 他这么好看,肯让周渡亲,周渡就应该烧香拜佛了,难道还要他主动吗? 周渡是想亲,但陈翡这两天乖得不行,他对陈翡就是个怜爱的大状态,有贼心没贼胆,他看着陈翡,依依不舍:“那我走了。” “!” 他都爬起来了! 六点半的闹钟!鬼知道周渡上个破班起这么早干什么,赶着去当牛做马吗?陈翡腾一下把筷子磕到了碗上,发出了非常清脆的一声:“你不想对我做点什么吗?” 周渡眼神稍微有了点变化,他靠近陈翡,陈翡坐着,明明也不是头一遭,但他就是紧张……还好心跳限速。 周渡居高临下道:“想。” 陈翡终于知道韩剧里男女主接吻为什么闭眼了,气氛到了还好,不然睁着眼硬亲还挺尬的,但都到这个要紧关头了,闭眼好像也挺尬的。 他僵在原地。 周渡确实想亲陈翡,他俯身,呼吸滚烫:“可以吗?” 陈翡:“嗯。” 周渡伸手撑在了背椅上,亲了下陈翡的眼皮,他觉得昨晚陈翡真的好乖:“乖乖,我昨晚好想亲你。” “……然后跟你说晚安。” 第45章 非常sweet的眼睛。 “——你回来…… 也没人跟他说,恋爱还能这么谈啊……从眼皮一直烫到心里,脑子都要麻掉了,陈翡眼睛都融了点,他瞳色就浅,睫毛再一弯就显得非常sweet。 就,怎么还会有人这么叫他。 周渡看到了陈翡的眼睛,完全融化、非常sweet的眼睛,心跳简直就是弹射起步,陈翡从来没有这么看过他。 很难想象、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冷漠讥讽睚眦必报的陈翡,会有笑的这么好看的时候。睫毛、唇瓣,任何细微的神情,他似乎连身上的气息都变了。 那些尖锐的冷漠和排斥就像是见了烈阳的雪,消融得一干二净,喜欢、心动,毫无防备……像春日里的太阳。 悸动就像是被春风吹过的麦苗,疯涨。 周渡去碰陈翡……碰了下陈翡的睫毛,陈翡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低下头,不觉眨了下眼睛。 周渡的指腹被睫毛刷过的痕迹瘙痒,他唇动了下,又动了下,没人跟他说,喜欢和爱也能遏制任人的行为、让人心甘情愿克己复礼。 他放下手:“我去上班了。” 陈翡又抬起头,睫毛虚虚地睨着周渡:“嗯。” 她爸拜托她帮人改琴房,她一问年纪,好年轻……孙妙妙知道她爸跟人合作了,但不知道跟她爸合作的人那么年轻。 19啊,比她还小。 怎么想怎么觉得夸张,也不是自夸,孙妙妙觉得自己就是青年俊杰了,怎么还有人能把她吊起来打?当然,她不是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学校有的学长学姐更夸张,刚成年名下就有好几家公司,拿着国奖,办着自己的潮牌。 就是知道归知道,碰见还是惊讶。 孙妙妙朝小张打听了下,往小张要了下俩人的vcr。 别说,真别说。 好特么帅! 人的本质就是颜控,孙妙妙的积极性都被调起来了,要是大套住宅可能还有难度,但区区一个琴房……这不就手到擒来? 问客户的需求是设计师的基本素养,孙妙妙联系了孙文耀,孙文耀把孙妙妙的微信推给了周渡,周渡又把陈翡的微信推给了孙妙妙。 …… 有个自称是周渡朋友的人加他,陈翡也没多想,就同意了。 孙妙妙开门见山。 【孙妙妙:您好,是您要改装琴房吗?除了降噪隔音外,您还有其他需求吗?】 陈翡盯着这行字,盯了得有四五分钟。 陈翡给周渡打电话,周渡那边秒接。 俱乐部订单飙升,周渡忙得不可开交,刚有个喝水的空,恰好接到陈翡电话,他撩起下摆的擦了下颈窝的汗,声音沙哑悦耳:“喂。” “你要给我改琴房?”陈翡。 周渡很有被表扬的自觉:“嗯。”他还扬起唇,“爱你。” “……”陈翡,他举着手机,“你这么爱我,房东知道吗?” 周渡示意手下的人继续,自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关房东什么事?” 你要砸别人房子,还关房东什么事? 陈翡有时候觉得周渡挺没生活常识的:“你要改房子,跟房东说了吗?” 周渡挑眉:“这有什么好说的。” 陈翡沉默了下:“墙你不得拆了重建?” 不跟房东说,信不信房东把你拆了重建? “拆就拆了。” 夏天就热,在车间里更热,周渡又灌了口水,他打算把他们现在住的房买下来,就算买不下来,“退租的时候再还原不就行了。” 说的简单,陈翡正在录视频,绝对乐感就是不用看谱,就能弹出相对的旋律,他拨了两下吉他:“这不得要钱吗?” 店里又有新订单,周渡敲键盘:“钱不就是小事。” “……”陈翡用指腹压住弦,“你很有钱?” 周渡算了算:“没多少。” 陈翡正想嘲笑周渡。 “但。”周渡的声音有些低,“给你花还够。” “……”陈翡,他低头看吉他。 周渡敲键盘,又回了客人几句话:“有什么要求就跟孙妙妙提。” 陈翡心想他又不会在这住多久,但还是无法抗拒有间私人琴房的诱惑:“行。” 周渡还想聊两句,比如今晚吃什么,要不要一起逛超市什么的……陈翡挂了。 很利索的挂了。 嗯,陈翡肯定是知道他忙,不想打扰他。 他好懂事。 周渡把手机放下,聊了几句,他已经知道对面是谁了。 【客服小一:梁辽。】 【威猛先生:?】 【威猛先生:梁辽是哪个大帅逼?】 【客服小一:他八秒。】 【威猛先生:我会告你造谣的!我一定会告你造谣的!!】 【客服小一:呵。】 梁辽之前就知道周渡在153俱乐部,但他还以为周渡是手痒,想练练手,过了好些天他才知道周渡是跟那儿的小老板达成了合作。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动员了自己所有的狐朋狗友……他要累死周渡这个王八蛋。 梁辽还以为周渡没几天就会撂挑子不干,没想到周渡会一直待下去,这下他也心痒了。 就是还没聊两句就被认了出来。 …… 梁辽摊牌了。 【威猛先生:你没事去个小俱乐部卖什么命?】 【威猛先生:你不会真碰到事了吧!】 【威猛先生:你叫声爸爸,爸爸一定替你解决!】 也没什么事,就是恋爱了而已,大概所有陷入爱河的人都想炫耀,周渡也有显摆的心思,他甚至都不计较梁辽又在犯贱了。 【客服小一:我恋爱了。】 梁辽确定自己没瞎,但他觉得自己还不如瞎了。 周渡恋爱? 这怎么可能?! 【客服小一:养家糊口。】 你还特么的养家糊口……梁辽感觉自己得吸氧了。 【威猛先生:你特么的疯了吧?】 【威猛先生:操操操操操。】 【威猛先生:……你爸妈不知道吧?】 周渡垂眼,没说话。 暂时不知道。 他们几个跟家里的关系,都好不到哪去……梁辽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儿,他撤回刚发的信息,编辑了再编辑。 【威猛先生:那啥……嗯,我说完了。】 【威猛先生:……嫂子呢?】 【客服小一:在家。】 你家?你敢把人带家你爸妈不得扒了你的皮,梁辽很快意识到周渡说的应该是他们现在住的地方。 梁辽心里顿时有些微妙,家啊。 周渡那逼可能真的恋爱了……好兄弟恋爱了,操,梁辽咬牙切齿。 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威猛先生:你特么恋爱了?】 【威猛先生:操——操,怎么可能!就你那鸟样,谁能看上你?】 【客服小一:他长得特好看。】 【客服小一:他好乖,好懂事。】 【客服小一:他说我什么时候找他都行。】 【客服小一:他刚还怕我装修没钱特意打电话来问我。】 【客服小一:他还主动亲我。】 梁辽的眼睛是越看越红。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梁辽甚至想起了自己的初恋……他眼睛更红了。 【威猛先生:假的!】 【威猛先生:都是假的,哈哈哈哈哈!就你个臭傻逼,谁能看上你!】 【客服小一:( ̄︶ ̄)】 【威猛先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梁辽消失了,再没回过周渡。 炫了一波,周渡的好心情直接拉到了满格。 设计图纸很快就出了,周渡之前确实没意识到还要过问房东,只是改一间房,大不了就再改回去,但既然陈翡提了,他还是和房东商量了下。 房东是对挺好说话的老夫妻,他们心里其实已经明白他们定居国外的儿子不会回来了,不然也不会把房子租出去了。 他们就是还留了一丝念想。 想改就改吧。 他们儿子要是不回来,海市这套房他们也是准备卖了的。 再说,周渡已经表达过买房的意思了……费名还几次跟他们暗示过周渡不差钱,要是想卖房,周渡绝对是个优质的买家。 老夫妻那边几乎是没犹豫,就点头同意了。 孙文耀那边也比较给力,从设计好图纸,再到动工完工就用了一星期,陈翡其实很怕吵,但从动工到完工,他还是一直待在了家里。 他看着好像是属于他的琴房一点点建起来,又一点点装修好。 陈翡知道周渡没钱,也知道装修琴房很费钱,但他还是想要一间琴房……记忆如海,奔涌不息。 他还小的时候,也有间琴房。 陈翡小时候就对声音敏感,手指敲桌面都能敲出来曲,他爸妈就觉得他适合学音乐。零几年那会儿很流行钢琴,他妈妈也就带他去学了钢琴。 老师就弹了一遍,他就能跟着弹一段。 陈翡还记得他妈妈摸着他的头,夸他说我的小翡好聪明。 他记性很好,他甚至还记得他妈摸他脑袋的手的温度。 他们上午去学的钢琴,当天下午,陈翡爸爸就开始清理他的书房,陈翡还记得那也是叮叮当当的几天。 小陈翡坐到他爸爸肩上,听他爸爸特别骄傲特别自豪的跟进进出出的工人、里里外外的邻居说:“我儿子将来一定能成为一名伟大的音乐家!” 成什么啊。 陈翡照着漫画在墙上画个小人,他爸都能闭着眼吹他将来能超越达芬奇。 …… 陈翡现在还是觉得他爸挺能吹,只是那间琴房到底是留在了他的记忆里,他总觉得……家里就该有一间琴房的。 时隔多年。 陈翡又站在属于他琴房里。 琴房内阳光充沛一尘不染,陈翡摸了下被漆得光洁的墙面,脑海里还有爸妈当时的耳语笑声,等他再掀开眼,却已然隔世。 过去的,好像他再怎么追,也回不来了。 周渡走路没有动静,他靠着门,然后敲了下门。 陈翡被惊了下,他扭了下头,男生眼睛里还有点泪光,唇角却是笑了下:“哥。” 过去的可能再也回不来。 可新的。 已经来了。 “——你回来了?” 第46章 有我让人扫兴吗? 感谢上天的恩赐! …… 天热,周渡跑了一身汗,但他还是回来了。陈翡的嘴还挑,但至少情愿吃他做的饭了,他回来给陈翡做饭。 刚装好的房子最好通通风,窗子半开着,一道长风呼啸而过,两人相对而立,衣衫都被撩动了些许。 时间好似一分一秒的再走,又好似静默着一动不动。 周渡的脸立体深邃,就是打扮的有些潦草,他还保持的敲门的姿势,屈着小臂、食指微弯的扣着门,他看到陈翡对他笑,然后喊他哥,说你回来了,好像很喜欢他似的。 他还保持着不动,却微微阖上了眼。 陈翡也意识到了眼里的水意,他靠着墙壁,也垂了下眼。 窗割开光,人影都被晃得斑驳。 七月的风大概就是如此的燥,他们只是映入了彼此的视线,心跳就又开始了不规则……喜欢、心动,蝉鸣在静默的夏天愈发聒噪。 爱没有声音,却如此的震耳欲聋。 许久,或许只是几秒钟,呼啦——叮叮当,风铃被吹得骤响。 周渡回神,终于放下了他敲门的手,感受着小臂微微泛起的僵意,他声音如常:“饿了吗?” 陈翡也看过去:“嗯。” 周渡中午赶时间:“西红柿鸡蛋面可以吗?” 陈翡摸了下自己耳尖:“行。” 周渡又看向陈翡,陈翡察觉到周渡的视线,也看向周渡,周渡的眼睛又在笑……周渡明明没有说话,陈翡耳边还是又响起那两个字。 好乖。 陈翡的唇动了下,还是没有说什么。 今年好热。 今年的蝉好吵。 ……如果不是蝉在吵,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听到亢奋的蝉在叫,万籁俱寂又震耳欲聋。 吃了饭周渡就又匆匆走了,梁辽那傻逼报复性下单,搞得153俱乐部全员连轴转。 也就孙文耀还有点逼数,知道他店里现在几乎都靠着周渡,不然他都准备着开分店了……不过他还是兴奋难耐,给自己找了点事来做。 他特意请来了一尊财神爷,一连一周嘴里都念念有词:“我爱钱,钱爱我,钱从四面八方来,时时刻刻来,铺天盖地来……” 陈翡这几天就按部就班的拍视频发视频剪视频,他其实还寻思着出去兼职的,但烈阳逼人,他前脚刚出去,后脚就又倒了回来。 从心的待在了空调房里。 继上次在群里看到风云榜后,等陈翡再次想起来官群这事,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他前几天也不就是忙着拍视频,他家里联系了下他,要他帮堂妹参考一下高中要怎么报志愿。 他堂妹成绩不太行,中考出分后只能上县里最差的高中。 他大伯特意去听了下,就这么说吧,就他堂妹要念的那个高中,九层九的学生都得去读大专。 陈家上一辈就陈翡他爸学习好,到这一辈也就陈翡学习还行,他几个堂兄都是早早地辍学,跟人学手艺了。 男孩是能吃苦,大不了学门手艺卖力气,女孩子可咋办,女孩不读书,将来也去吃苦吗? 陈家大伯找上陈翡,希望陈翡能出出主意。 虽然他大伯说话七拐八拐、五迷三道的,但陈翡还是听明白了,他大伯是想问有没有适合他堂妹学的、能走的艺术。 …… 如果文化分真的够呛,走艺术也不失为一条路,能走本科还是尽量走本科吧。 哪怕就只是混到毕业,回县城当个音美老师也行。 陈翡其实挺不耐烦应付小孩的,尤其是油盐不进,说啥犟什么的,这么说好像有照镜子的嫌疑,但毕竟是亲堂妹,陈翡还是费心费力地忙了几天,他这会儿才想起来摸鱼。 群里仍旧聊得热火朝天,风云榜上的几人更是讨论的风暴中心。大学嘛,除了一心混吃等死的,就是乘风破浪、激流勇进的。 总有人很爱表现。 就这么个中二榜,还有人在拉票,还真有人吵起来到底是谁谁谁好看……陈翡是真有点不忍直视,虽然他对自己的排名也挺感兴趣,但他看了看,又看了看,还是退出了群聊。 就这么个沙雕玩意,谁爱较真谁较真。 盯手机盯久了眼睛就有点涩,陈翡摁了下眼睛,打算再休息会儿就去练一下吉他,该说不说,就是只弹一小段,该练还是得练。 手一生,弹出来的音就涩。 毕竟是为了赚钱,能做得好一点还是尽量做好一点。 陈翡打算从沙发滑下去的时候,宁霄的消息又过来了。 那天他们吃完饭后,宁霄就时不时给他发一些消息……大多都是关于许鹤州的。 看得出来,宁霄真的很喜欢许鹤州,提起来都会很开心很开心的喜欢。 陈翡垂眼,目光却闪了闪,宁霄的性子很闷,自卑又自郁,连笑都不怎么敢笑,跟许鹤州接触后,他真的开心多了。 自己曾经连说都不敢说的暗恋现在正被当事人追。 宁霄大概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陈翡动了手指,又动了动手指,却怎么都打不动字。 要提醒宁霄许鹤州目的不纯,大概是为了钱吗? ……再说,宁霄兴许自己也知道吧。 宁霄要是自己就知道,他再在他耳边提,只会让人讨厌吧。 其实也没关系。 反正他确实是个挺讨人厌的人。 - 陈翡初中时有个最好的朋友。 陈翡那时候,名声就不怎么样了,学校都在传他只跟有钱人玩。他的朋友来来去去,去去来来,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出手大方。 在那个年纪,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只要稍微做出一点出格的事都会被传个遍。 不同于高中的丧懒、无所谓,陈翡那时候是不怎么理人的,他穿着蓝白校服,头发有些长,手指细白,只是一双眼睛压着冷意,老是臭着张脸。 蒋宁是转校生,他刚来就趴到陈翡课桌前:“你好好看,我们做朋友吧。” 陈翡没理蒋宁。 他那时候,基本谁都不理。 但蒋宁是个自来熟,他总凑到陈翡跟前,跟陈翡说他的心事,考试考差啦,上课开小差啦、食堂的饭不好吃啦,作业好多啊。 陈翡不止一次地听到有人叫蒋宁不要跟他玩,最过分的一次,是有人冲到陈翡蒋宁面前当着他的面说。 蒋宁脾气很好,那是他第一次板着脸怼人:“我和陈翡是最好的朋友!” 然后他们就成了朋友。 蒋宁真的很爱说话,嘴巴很爱吧啦吧啦,他还跟陈翡说起了他转校的原因,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职高的学长,特高特帅。 他跟学长就偷偷谈了,然后他俩在他的房间里接吻被他爸妈发现了,学长被打了出去,他也被迫转了学。 陈翡那时候只是听着。 直到蒋宁的职高学长追了过来,骑着鬼火,戴着头盔,当他一个摆尾出现在校门口的时候,蒋宁说这就是他的爱情。 初中谈恋爱的其实不少,班里还老传谁在追谁,陈翡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然后蒋宁开始偷带手机,开始逃课,开始夜不归宿。 陈翡让蒋宁跟那个学长断掉,蒋宁每次都口头答应,然后继续跟那个学长来往。 俩人虽然在这点上很不和,但蒋宁还是把陈翡当成最好的朋友,还是什么都会跟陈翡说……蒋宁说他的爸妈好像发现了,但没关系,他已经打算跟学长私奔了。 学长为他断了学业,他也要陪学长浪迹天涯,说他们私奔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给学长。 蒋宁还说他们票都订好了。 蒋宁就是留了一级,当时初二,他也就十五,陈翡实在是无法理解。 陈翡知道蒋宁的固执……他通知了蒋宁的家长。 …… 蒋宁休学了一周,再回学校的时候跟陈翡打了一架。 蒋宁曾经说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蒋宁那次说:“学长就说你不是个好东西,叫我不要信你……你好恶心啊!你真的好恶心啊,怪不得别人都讨厌你!真的,你怎么不去死啊!” - 他们打了一架后,蒋宁就又转走了,他们再也没联系。 告密者在那时候就是不可原谅的,陈翡被孤立得更厉害了,但没关系,反正他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他只是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 后悔吗? 陈翡扯了下唇。 不后悔的。 就是,就是他确实很久没有朋友了。 陈翡给宁霄发消息。 【陈翡:他跟我一样。】 【陈翡:我们谈的不是感情,是钱。】 【陈翡:……这么说,你应该能懂吧?】 宁霄的输入框又开始反复输入了。 陈翡把手机丢到了一边,仰躺着看天花板,有些事,哪怕是有了抉择,还是会不舒服。 如果不交朋友。 兴许就不会难受了。 …… 人啊,就是犯贱。 陈翡用胳膊挡住了脸,又想起了那句话。 人生总是这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这样。 总是…… 周渡下班回来了。 他刚回来就看到沙发上瘫着一朵阴暗的蘑菇,于是他打开了灯:“在想什么?” 陈翡抽开挡住脸的胳膊,看向了周渡。 周渡回来的时候顺道买了菜,他提起菜:“我今晚打算做可乐鸡翅,蒜蓉娃娃菜,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陈翡的睫毛很长,眼珠很亮,蒋宁说得很对,他很好看:“周渡。” 他当初被蒋宁打的时候并没有还手,就被打得挺惨的,老师忙着处理的蒋宁的事,就让人陪陈翡去一趟校医室,但当时没有人愿意陪陈翡去一趟校医室。 “……你能抱我一下吗?” 还有这种要求? 周渡都没把菜放下,他胳膊很稳,很有力,一把就能把陈翡托起来,他刚想说什么,就感觉陈翡靠在他了肩上,然后搂住了他的脖子。 陈翡抽了下鼻子,很小声:“谢谢。” “……”周渡顿了下,“怎么了吗?” 陈翡靠着周渡,闷闷道:“我就是觉得我是个挺让人扫兴的人。” 周渡单手托着陈翡:“有我让人扫兴吗?” “……”陈翡。 他想了想,又想了想,然后去亲了亲周渡的嘴巴,“哥。” 他把脸进周渡的脖子里,“有你真好。” 感谢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糟糕的人。 感谢上天的馈赠! 第47章 就是想亲亲他。 大哥不会说话,但大哥…… 周渡还以为所有人都会烦他,毕竟他爸妈都讨厌他这张嘴。 陈翡说有你真好。 有他真好。 嗯。 周渡也低头,去亲陈翡。 陈翡的睫毛虚虚地掩下,似是想躲。 以前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周渡经常看他,在一起后却腼腆了许多,尤其是这几天,偶尔看他一眼,也会很快挪开。 他们之间所有的亲吻,都是他主动的。 就是这个拥抱,也是他要求的,他们挨着脑袋,胸膛也凑在了一块,称得上是亲密无间,他亲周渡的时候还没感觉,周渡亲他……陈翡又不好意思了起来。 他很不习惯与人亲密。 周渡亲他,让他很不习惯。 但他还是没有躲。 陈翡搂着周渡,微仰着脸,承受着周渡的吻。 - 陈翡很敏感,周渡又抱得太紧,吻烫得有些惊人……呼吸开始晃动。 胸膛微颤。 但吻还没有停止,漫长的像是没有尽头。 陈翡还能感觉到周渡托着他的手愈卡愈紧。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能呼吸了。 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肺部,陈翡搂着周渡脖子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滑了下去,大口喘气。 不习惯还是等着被亲,还一直亲都不生气。 真的好乖。 周渡放开陈翡被他吻的红肿的唇,又去亲陈翡的脸,他很喜欢陈翡的眼睛,就多亲了两下,从唇瓣到鼻尖,又到眼皮,吻到额头才算是真的停止。 亲是亲完了,但俩人还是没分开,周渡抱着陈翡坐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亲陈翡的脸,陈翡躺周渡怀里,也没吭声。 刚亲完,不管周渡怎么想,反正他的贤者时刻是到了。 就这么待了十几分钟,陈翡挡住了周渡又压下来的唇:“好了。” 周渡搂着陈翡,又亲了下陈翡的掌心。 陈翡感觉到了,但没说什么,他垂着眼,只是睫毛抖了下。 ……就真的,挺乖。 天都黑了,买的菜还在俩人脚边放着,但陈翡难得让抱,周渡都不敢动,他怕动一下陈翡就跑了。 他盯着他买的菜,希望能用意念感化它们,让它们自己进油锅。 陈翡顺着周渡的视线:“你要做饭了?” 周渡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点了下头:“嗯。” 陈翡动弹了下,想爬起来,没爬动:“……你不去做饭?” 周渡绷着脸,惜字如金:“去。” 陈翡扭头看周渡:“那你不放开我?” 周渡就很擅长给自己平淡的生活增加障碍:“我背着你去?” “……”陈翡,他看着周渡,“。” 不说话就是默认,周渡摸向陈翡的腰……然后挨了个兜。 陈翡抱着胸看周渡,怎么看都不明白他怎么就和这么一个煞笔在一起了。 周渡抿紧了唇,背着都不愿意陪他去厨房,他委屈,但他不说,他要用眼神谴责陈翡,谴责着谴责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就在陈翡又要恼的时候。 周渡拎起菜去了厨房。 鸡翅得焯水去腥,周渡等水开的时候,又看了下自己平静的下半身……他扬眉,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几乎每次和陈翡接吻,他都忍得很辛苦。 这次他好像就是想亲亲他。 周渡垂眼,又想起陈翡躺在沙发上的死样,他摸胸膛,还能感到残留的酸涩。 到底是什么让他没再奔腾,只是想安慰他。 ……爱吗? 他也能、没那么恶心? 这感觉,好微妙。 周渡做饭还挺好吃的。 陈翡吃完饭又打了会游戏,到点后就去洗澡了,洗完澡他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到处晃的时候,在浴室外的洗手池边上看到了个吹风机。 新的,还没拆封的吹风机。 ……也不知道周渡什么时候买的。 夏天,尤其是男生,头发其实干得挺快的,但陈翡有个臭毛病,他洗完澡就喜欢往床上钻,老是头发半干的时候就睡觉。 不过就是知道周渡是买给他的,陈翡还是没碰,他就懒,就不想动。 陈翡径直躺回了被窝里,宁霄来回输入后,什么都没给他发。 倒是周渡。 周渡给他转账了,转了88888。 【周渡:大哥不会说话。】 【周渡:但大哥爱你。】 【周渡:不要不开心。】 陈翡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还是觉得眼睛有点涩,租房、还给他改了琴房……周渡怎么还有这么多钱给他。 还有,大哥什么真的好土。 陈翡抓了下被子,又抓了下被子,然后抽纸擦了下手心的汗。 【。:你怎么还有这么多钱?】 周渡那边秒回。 【周渡:我赚的。】 之前还穷的去干日结,现在一出手就是几万,鬼才信,再说,撞断腿也赔不了三十万吧,果然……陈翡扣字。 【。:你当男模的时候下海了吧。】 【周渡:……】 【周渡:。】 陈翡爬了起来,他就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阴阳周渡没事,周渡敢阴阳他,他能从床上跳起来。 事实上,陈翡确实从床上起来了,但下一秒,他就又躺了回去。 周渡不想说他家的事,就提了点别的。 【周渡:之前带你去的那个俱乐部,我是那儿的老板。】 【周渡:年底分红估计有个一千万。】 陈翡盯着屏幕。 【。:吹。】 周渡也能理解陈翡不信他,他在陈翡心里估计就是个捡垃圾的……陈翡还能跟他在一起。 陈翡好爱他。 【周渡:爱心/爱心。】 【周渡:爱你。】 陈翡:“……” 先不提周渡为什么又在这爱你,反正周渡的脑回路一直异于常人,他就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周渡能发这么土的爱心。 【。:你没有表情包吗?】 周渡跟人聊天一直是惜字如金。 【周渡:没有。】 陈翡有时候就觉得周渡跟他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他这才想起来问。 【。:你多大了?】 【周渡:我98年的。】 【周渡:312。】 【。:……】 【。:没问你生日。】 【周渡:哼。】 【。:……】 【。:……】 心里想着煞笔,陈翡还是没憋住,笑了下,笑完,他给周渡甩了个猫猫头大笑的动态jpg。 周渡确实不用表情包,他没什么朋友,手机里也没几个群,那几个贱人倒是偶尔会发一下表情包,但相由心生,无论他们发什么样的表情包,他都只会觉得他们傻逼。 他从不用这玩意儿。 直到陈翡给他发。 【。:猫猫头jpg】 周渡看了看,又看了看,然后点了下存图。 可爱。 【周渡:你呢。】 陈翡还没回,周渡又嗖的来了一条。 【周渡:我是在问你生日。】 这么一对比,好像他挺不是人的,但陈翡确实挺不是人的。 【。:1999423】 【。:许愿劳斯莱斯星空顶、靠海大别墅。】 周渡沉默了下。 他暂时还不打算回家。 【。:周老板。】 【。:周老板你怎么不说话?】 【。:周老板你说句话啊!】 【周渡:你要不看看我论斤称能卖多少。】 陈翡搜了下今日猪价,然后截图给了周渡。 周渡眼皮抖了下,然后搜了下白菜价,截图给了陈翡。 只是想恶心下周渡的陈翡,他心情复杂无以言表,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语:【。】 【。:呸!】 周渡笑了下。 【周渡:你现在没睡吧?】 睡了还能跟你聊天?懒得极致就是发语音,陈翡点开语音:“睡了。” 睡了还能跟我聊天?周渡又笑了下:“等头发干了再睡。” 屋里一直开着冷气,头发不太好干,陈翡换了个姿势,选择了趴着,他这会儿已经有点困意了,声音就带了点鼻音:“嗯。” 周渡知道陈翡什么时候洗完澡的,他也知道陈翡在敷衍他,但还是没有说什么。之前被敷衍只是觉得陈翡欠揍,现在,他心里多了点难过,他垂眼:“困了?” 陈翡又发了条嗯的语音。 周渡打字:【晚安。】 陈翡没再回。 同一时刻。 梁辽回国了,还直奔海市。 他现在就在153俱乐部。 …… 梁辽很爱他的初恋,爱到几乎没有自尊,跪着求她回来,但不管他再怎么卑微,两人的爱情还是以收尾惨淡,老死不相往来。 当时觉得爱得不行,没她不行,真分了梁辽反倒过得好了,他纵情欢场、阅尽千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爱情? 男权女色罢了。 梁辽都以为他勘破了这操蛋的爱情了。 但彻底破灭了他爱情的元凶——周渡恋爱了。 大家都是破落户也就算了,凭什么就你小子偷偷发了财。 梁辽把周渡给他的话截下来当作了屏保,明明是黑色的字,却看得他的眼睛越来越红,都过去一星期了,他非但没有释怀这事,反而愈发悲伤、愈发抑郁……嫉妒的快把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操。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除非……让他看看。 虽然老头子还等着弄死他,但这国是不回不行了,梁辽是一刻都等不了。 他打了飞的就回国。 在他亲眼看见之前,那都是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 梁辽坐在153俱乐部的贵宾椅上给周渡打电话:“渡哥。” 他们没事也不联系,周渡一般会接:“有事?” 梁辽非常谄媚:“出来见见?” 他还是不信周渡能遇到真爱!都是骗人的……周渡一定是穷困潦倒下得了妄想症了。 就周渡,还真爱? 呸! 周渡挑眉:“你到海市了?” “到了。”梁辽挤了挤眼泪,“咱兄弟几个都在吃香喝辣的,就你在受苦,都沦落到靠修车度日了……哥们我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不,我来救济你来了。” “放心,就是叔叔阿姨杀到我爸那,把我的卡也断了,兄弟也得陪你这一遭,同甘共苦。” 并不。 还同甘共苦,他甚至都不打算救济下周渡,他就想当面戳破周渡幻想和谎言,好好嘲笑一下周渡。周渡让他的名声扫地,他也得让周渡知道什么是小丑竟是我自己。 周渡听着:“呵。” “……”梁辽咳嗽了下,“说起当初那事,你不也掺和了脚?” “你得赔我。” 周渡挪开电话:“稍等。” 梁辽还没说要周渡赔什么呢,他也聚精会神,但他什么都没听到:“什么?” 周渡笑了下:“吹风机声。” 陈翡好爱他。 这有什么高兴的? 梁辽想说你是不是有病,但没敢说:“你让我见见嫂子。” 说到底,梁辽还是不信周渡能恋爱,不亲眼看到,他真的死不瞑目。 “要见他?”周渡又笑了下,只是这次的笑声跟刚刚的截然不同,非常地嘲讽,“……你什么档次你不知道吗?” “我什么档次?”可能是说话烫嘴,梁辽连着操了好几声才顺下气,“老子高档的很!” 周渡扬眉,与荣俱焉:“他都不说脏话。” 梁辽:“……” 竟然有人不说脏话,他张嘴,想表示一下自己的高档,但他一张嘴,“操。” 梁辽说完就后悔了,他还知道周渡又要开大了,但他没来得及挂电话。 周渡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你这素质。” “路边的狗知道了都得踹你两脚。” 第48章 很勇敢。 ……你现在也是了。 今儿,就今儿,孙文耀好几年前七拐八拐才勾搭上的老大哥联系了下他,说有个贵客要到,怎么贵他没具体说,也不肯说,只是再三交代孙文耀要好好款待。 孙文耀也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人,他接到信就马不停蹄地安排起了行程,吃喝答玩乐泡脚按摩,酒店他都订的世界之窗的总统套房。 贵客是半夜到的,蛮年轻,他戴着个大墨镜,走路那叫一个雷厉风行,见人不喊也不客套:“饿了,去买碗面。” 孙文耀的老大哥没给孙文耀照片,只是说姓梁,见了就能懂……孙文耀还纳闷,什么见了就懂。 见了还真能懂。 可能是人靠金装马靠鞍,来人一身名牌,敞着的衬衫露出了大片的胸膛,腕上戴着块表,通身气派贵不可言。 底子得有厚才能拽成这样? 孙文耀嘴巴有点干。 见人没动,梁辽摘了墨镜,扬手在孙文耀面前打了个响指:“清汤面就行。” 孙文耀叫人去买清汤面。 办公室里,梁辽靠着老板椅,叉着双腿,鞋靠在了桌沿边,刚还特别拽的人现在一副吃了屁的臭脸。 孙文耀不敢离太近,他不知道梁辽在跟谁打电话,也不知道对面又说了什么,他就看到梁辽操了一声,又不敢置信道:“挂我电话?” 周渡是挂了。 梁辽就是没事乱放屁。 梁辽嘴一动就又想操,但周渡刚说他什么档次,他硬生生把那句操咽了下去,瞥向孙文耀,他露出了个斯文的笑:“您就是这儿的老板?” 孙文耀连忙点头:“是。” 梁辽闻言扬眉:“你这新来了个姓周的技工?” 技工……孙文耀心里还是有数的:“合作伙伴。” 周渡还真在打工?梁辽又和善了点:“您知道我是谁吧?” 这我哪知道?但对面这么自信,他又不能说不认识……这多打脸啊,孙文耀的冷汗簌簌往下落,他扯着领带擦脖子。 梁辽也没让孙文耀为难:“我是那个威猛先生。” 一单就是他年利润的大主顾,孙文耀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走上前,握起梁辽的手:“原来是威先生,久仰久仰。” 梁辽可不跟中年发福男握手,他唇角朝下,抽出手在孙文耀外套上擦了擦:“免贵姓梁。” 这个动作颇具羞辱意味,但梁辽气势压人,仿佛他这么做就是天经地义的,让孙文耀只生出了惶恐,只顾着赔笑。 孙文耀去看梁辽,梁辽也冲他笑,但怎么看怎么不对味。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飘着很多东西……几千万的单子是不是要吹了? 梁辽擦完又拍了拍孙文耀的肩,弹了下灰,这个亲昵的动作瞬间就化开了刚刚的不愉快:“您呢,您贵姓?” 这会儿梁辽的态度说得上尊敬,但孙文耀咽口水,搓手,非常的谦逊:“孙……鄙人孙文耀。” 梁辽勾起墨镜玩:“周渡明天来上班吧?” 孙文耀不敢说废话了:“上。” “几点?”梁辽。 孙文耀想着说,尽量把话说满:“一般是七点,有时候也会晚点,随他心意。” 梁辽没接着说,他看向桌上茶具:“您还有喝茶的雅兴?” 孙文耀老家广东那边的,他坐下看茶:“也就遇见贵客才有兴致。” 上道,梁辽等着孙文耀泡茶:“他谈了?” 孙文耀这下知道梁辽是冲着周渡来的了:“谈了。” 梁辽又没绷住:“操。” 孙文耀手抖了下,一言不发,梁辽显然也没心情说别的。 就在气氛尴得厉害的时候,配送员到了,孙文耀去接,又把包装盒放好,梁辽说是吃清汤面,但他真要只买份清汤面就太不懂事了。 孙文耀又点了些本地的招牌菜。 按规矩他是该陪着吃的,但孙文耀没敢动筷子,他在陪不陪中反复挣扎,心里真是备受煎熬……一想到他接下来还要陪着玩,他更难受了。 孙文耀也不是没应酬过,但他显然不擅长应付梁辽这样的。 别说应付了,他甚至见都没见过。 就在孙文耀纠结的时候,153俱乐部前面停了一排豪车,开头的是辆风骚的兰博基尼,号特靓,迈巴赫、法拉利,就没有百万以下的车……徐孟爱玩,朋友遍地开花,排场极大。 他摁喇叭:“八秒——哥来接你了!” 狐朋狗友,不外如是。 陈翡不知道周渡的俩傻逼朋友来了,还想来看他。 他睡了一觉后,就又摆弄起了吉他,就是还没拨两下,他就把吉他扔一边,打起了游戏。 有钱了。 88888。 感谢上天的馈赠! 账户里突然多出这么一大笔钱,真的挺让人开心,不过陈翡要的始终不是这么几万块,说是开心,其实也就一般。 得益于他那张脸,陈翡一直不缺追求者,也不缺有钱的追求者。 ……在这儿提一下,有钱人追人的时候,其实挺大方的。 陈翡要是真穷,也不会有钱买一把大几万大提琴了。 陈翡就是花钱没什么规划,过了今天就不想明天,他这样其实是挺危险的,很多时候,他都是在走钢丝,摔死了估计就真的摔死了。 但他还是就这么活着。 人得有规划才能长久,但他改不了,也不想改……他不想攒钱,他就想及时行乐,过得好,吃得好,穿得也好。 他就这么副死性子。 ……这也是陈翡认为自己的愚蠢的原因。 当然,陈翡虽然很作死,但又不是真的想死,既然无法改变自己内因,那就从外面下手,他的解决办法很简单。 找个巨有钱的对象,有花不完的钱就可以了,这样他就可以一直过得很好。 过得很好很好。 陈翡往游戏里充了俩688,打了一上午的游戏,兴许是他声音好听,技术也还行,皮肤也酷炫,几乎每打一把游戏都有人加他。 他划拉了好几下他游戏界面的好友申请,都没划拉到底。 陈翡点了下,选择了清空。 …… 陈翡是个挺抗拒社交的人。 他抗拒到什么程度呢? 他虽然是发了那些视频,但也只是发视频……他连自己涨了多少粉都没看,他每次就是上号,发视频、然后下号。 没钱的时候,陈翡还挺想爆的,就算是之后被人扒出来他到底是谁,又骂他也没关系,但有钱了,他决定能不挨骂就不挨骂。 毕竟没有人喜欢挨骂。 他注销了其他平台的号,就留下了当下最火的短视频app的抖号。 陈翡其实是想全部注销的,但他想起了周渡。 他问周渡的时候,其实也是在问自己,问自己要不要发……搁之前他肯定不发,但周渡的存在,让他觉得。 兴许会有人喜欢他呢。 再说,他还挺喜欢被人夸的。 陈翡从心的留下了一个号。 - 网炸了一波。 一个虽然没完全出镜,但出镜的部分都特好看的小哥哥注销了他的号。 音走得很准,手好看,吉他也弹得很好。 虽然他没多少流量,知道他的人很少,但喜欢他的视频的人还都挺喜欢他的,每天都在他的评论区打卡,舔屏。 除了声控,觉得他翻唱很有味道的,评论区还有一大群手控。 完全玉白、细长,就指关节晕着水红的手。 就非常的漂亮。 陈翡突然的注销就好像是冷圈突然炸了。 虽然人少,但真粉多,各个平台的流量汇聚,都跑到了陈翡唯一的抖号下面。 “。”这个博主就突然、火了一下。 陈翡的指法和唱功不能说是特别好,毕竟他不是专门学这个,但做视频是够用了,至少在一众音乐博主里,他的风格也算是独树一帜。 他恰好处在十八岁,声音就有着少年的质感、舒适轻缓的像夏日里缓缓吹拂人面庞的风,又清爽的像是加了冰柠檬气泡水。 干净、温煦、朝气风发。 ……总让人觉得,怦然心动。 他的声音就很有初恋的感觉,但初恋到底是什么感觉——评论区有点赞破万的热评,“豆豆猫:望不到尽头的林荫路、骤然响起的单车铃,少年迎风而来。” - 游戏这东西,玩起来就上头。 当有电话打进来的时候,陈翡是想挂掉的,但他看到了备注,宁霄。 过了一晚上才联系他的宁霄。 陈翡其实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宁霄,但他还是接了电话。 宁霄有点喘:“陈翡?” 陈翡挺忙:“我在打游戏,有话快说。” “……”果然还是提前联系下陈翡比较好,宁霄又不好意思了起来,“我到你家楼下了。” 陈翡的手抖了下,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宁霄要来他家打他? 第二个想法——他打得过宁霄吗? 陈翡被蒋宁打的时候是没还手,但这不耽误他之后觉得自己傻逼。 老子愿意拉你一下是你的荣幸,不感激他就算了,还敢打他,臭傻逼,别再让我再遇见你! 不然见你一次打一次。 ……陈翡这个人,就成长得挺迅速的。 有些傻逼错,他就只犯一次。 都到他家楼下了,陈翡看着自己殉掉的小人:“有事?” “嗯。”宁霄昨天想了挺多,“……我想当面跟你说。” 还当面说,想了想俩人的体格,他应该打不过宁霄,陈翡去冰箱里拿可乐:“不必了,就这么说吧。” 宁霄当时就想回陈翡了,只是几次犹豫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后来他知道该怎么说了,又觉得过去这么久,再在微信上说就不礼貌了。 于是他找了过来:“我知道他是为了钱的……我又不好看,性格还很糟糕,还什么都不会,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陈翡沉默了下,果然,他就是多管闲事。 宁霄捂胸口:“说这些话还真难受。” 陈翡抿唇。 宁霄挺崇拜陈翡,他声音逐渐低下去:“在你面前说这些就更难受了。” 能感觉得到,陈翡垂眼。 宁霄其实才说到他要说的:“你比我难受吧。” 陈翡顿了下。 陈翡那么爱面子,在他面前说他是为了钱什么的,陈翡应该是比他难受的。 “都别提自己下场,说自己也很……如果是我,我都不敢提醒别人。有些话一说就得罪人,我很怕被人讨厌,哪怕是错的,我也会装不知道,”宁霄就挺,懦弱的,他捂住脸。“至少,那不会让我被讨厌。” “陈翡。” 陈翡看向手机。 宁霄很真诚:“谢谢。” “……”陈翡,“不客气。” 宁霄笑了下:“你真的好好啊。” 陈翡顿了下:“你也是。” 宁霄闻言笑得更开心了,但他还是很羡慕陈翡:“你真的好勇敢。” 陈翡顿了下:“……你现在也是了。” 找他,跟他说这些,很勇敢。 宁霄怔了下才懂,他捂眼睛,泪流满面:“谢谢。” “……真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