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科举生活》 第1章 穿越 大齐朝,永安十九年,江庆府安溪县。 清晨的阳光从菱格窗透进来,落在呆坐着的徐文修脸侧。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许久了。梳理着脑中那些明显属于六岁孩童的记忆,徐文修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二十一世纪的徐文修,生于一个普通家庭,父母在他年纪尚幼的时候就离婚各过,又各自组建了自己的家庭。 因此,徐文修是家中爷爷奶奶带大的,与父母之间并没有太多亲近的感情。 大学毕业后,徐文修找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开始了两点一线的打工人生活,偶尔带着家中两个老人出去旅游。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年,直到一场车祸,徐文修死了。 再次醒来,就是在这个六岁男童的身体里。摸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徐文修猜测这具身体的原主可能因为遭到头部撞击,已经死亡,这才导致醒来的是自己。 他与原主名字相同,难道就是这个原因导致了他穿过来? 徐文修掀开被褥,缓缓挪动到床沿,他想下床,但这具身体估摸着是卧床躺得久了,身体还很虚弱,所以行动的也很无力。 坐在床沿,环视着房间,房间不算太大,一张圆桌带几个矮凳,一个红漆雕花衣柜,几个盆景摆件,还有就是自己坐着的这个架子床。从房屋中的摆设可以看出,原身的家庭应该不算贫穷。 徐文修想要知道这里是哪个朝代,但是努力回忆,却并没有在原主的记忆中找到有用的信息。 不过也是,一个六岁孩童,大约也是不太会去关注朝代信息的。 吱—— 伴随着开门声,一个瞧着约二三十岁的男子走了进来,内穿细棉交领长杉,外搭一件靛蓝罩袍。看到坐在床沿的徐文修,疾步走近。 “文修,你醒了,头还疼不疼?” 徐文修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段记忆涌了上来。 徐继明,原身的父亲,徐家长子,他下边还有个弟弟,也就是原主叔父,叔父与叔母育有两子。时常与原主一起玩的是叔父的大儿子,也就是大堂哥。 家中母亲在原主三岁的时候已经故去,父亲徐继明与母亲感情甚笃,也没想过续弦,就这样一个人教养着原主。 但一个男子平常总是少了些心细,前天一个没有留意,原主就从石榴树上摔了下来,树原本不高,但摔下来是后脑着地,所以当场就晕死了过去。 就这样,晕了两天,再次醒来的就是现代的徐文修了。 徐文修假装镇定,学着原主的样子叫了一声:“阿爹?”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徐继明轻轻拢住小男孩儿,他自觉子嗣缘薄,与妻子成婚六年才得一子。前些年妻子故去,就余下他们父子二人相依为命,因此对徐文修这个儿子也格外珍重些。徐文修从树上跌落昏死过去,也真真是吓到了他。 “文修,以后你离院中那棵石榴树远着些,和你堂哥出去玩儿也注意着些,这次你摔了昏迷两天,吓死阿爹了!” 徐文修待在徐继明怀里,有些许的怔愣,前世他并没有享受过父爱,也或许有过,但他年纪小也记不大清楚了。在他懂事之后,父母已经离婚了,他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所感受、汲取到的亲情也来自于爷爷奶奶。 想到这,徐文修便轻轻抓了下徐继明的衣袖,低声答道:“好,阿爹,以后我都不去爬树了。” 既来之则安之,或许上天让他来到这里,也是让他有机会弥补一分上一世的遗憾。 “文修饿了吗,阿爹去给你熬些稀粥,大夫叮嘱过你醒来后要吃点东西。”徐继明看着儿子,这两天昏睡就只喂了些些汤水,小脸儿两颊都瘦了下去,整个人精神头看着也不好。只能等儿子缓过来再慢慢做些好吃的补补。 徐文修确实有点饿了,腹中空空,但他现在也不想待在房间里,外面日头正好,他想出去晒晒太阳。于是他仰头看着徐继明:“阿爹,我想出去,在院子里喝粥可以吗?” “可以,阿爹抱你出去。”徐继明托着徐文修的屁股将他抱起来,往院子里走去,放到院中的石凳上。“文修,你就坐在这儿,阿爹去给你煮粥。” 石凳经过阳光的照射,坐上去很暖和,不会觉着冰冷。 徐文修闭着眼睛,感受着这古代的阳光,想着远在现代的爷爷奶奶,两个老人得知自己去世一定会很难过,徐文修只希望现代的父亲能够好好的安慰陪伴好爷爷奶奶,不要让他们太伤心。 就这样晒了半刻钟的太阳,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徐文修才站起来沿着石桌缓慢地转圈。在床上躺久了,四肢都有些僵硬,需要稍微运动一下才能恢复。 徐文修缓步慢走的时候,也在打量着四周。 这个院子不小,中间载种着一颗石榴树,上面已经结满了果子。院前是一个双开木门,也许是年头有些久了,木门上刷好的清漆有些斑驳。 进了院门,院子左右各有一个厢房,西边厢房就是徐文修的卧房,旁边有一个锁着门的屋子,看起来像是堆放杂物的地方。东边厢房则是厨房,厨房边还打了一口井,透过厨房门可以看到徐父正在忙碌的身影。院门正对着的就是正房,也是徐父徐继明日常起居以及待客的堂屋。 两刻钟后,徐父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从厨房里走出,放置在院中石桌上,招呼徐文修坐下喝粥。 “你先在这儿喝着粥,我得去东巷你叔父那儿一趟,告知他们你醒来的消息。这两天你叔母很是担忧你,还去了庙里帮你祈福,等你改日大好了记得去同你叔母道声谢。”徐继明摸着徐文修被晒的暖烘烘的头顶叮嘱道。 “儿知道了。”徐文修答。 徐家爷奶长辈已经都不在了,徐父徐继明与叔父徐继诚从小感情就好。虽说徐祖父去世之前已经分了家,但两人感情好,住的也不远,就隔了半条街,因此时常都有往来。 自徐文修母亲去世之后,叔母担忧徐父照顾不好徐文修,便经常招呼着过去吃饭,逢年过节还会为徐文修缝制些衣物和小挂件儿,不是亲母却也胜似亲母了。 第2章 叔父叔母 在家中修养了几日之后,徐文修感觉自己差不多好了,身体有了力气,也能沿着院子小跑几圈儿。这几日里他也试图出门,想去了解一下这里是个什么朝代。但是奈何俆父看他的严,时刻盯着将他拘在家中,不许他在身子没好全之前出门。 徐文修走到正房堂屋中,俆父正拧了个粗麻抹布,在擦拭着堂中的桌椅。徐文修再一次提出自己想要出门,去叔父叔母那边。 徐继明看着徐文修,这几天儿子气色已经恢复了过来,也是时候该去一趟东巷那边,同他叔父叔母那边报声平安了。 徐继明将抹布放下,问到“需要阿爹陪你过去吗?” 徐文修连忙摇头表示不用,两家离得不远,他自己走过去就可以。 “也好,那你注意着些,别让人冲撞到你,到你叔父叔母那儿报完平安就回来,可不许与你堂哥在外面玩。”俆父叮嘱着徐文修,虽然现在看着是大好了,但是文修之前晕死过去的惨白脸色还历历在目,他不放心儿子不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玩耍。 “好。”徐文修其实也没打算与堂哥一起在外面玩,之前与堂哥一起大多时候都是玩儿一些角色扮演游戏,比如将军与士兵,堂哥是将军他是士兵。 虽然现在这具身体只是个六岁稚童,但里面装了个成人芯,他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去陪着八岁的堂哥再玩这种角色扮演游戏。 徐文修拿着徐父给的两文钱就出了院门,这是拿给他买糖葫芦的钱。 出了院门就是青衣巷,叔父叔母们住在青衣巷东巷,而自己家在西巷,也更靠近外面的市集。 徐文修考虑了一下决定直接去叔父叔母家,他本想去市集书店这些地方打听下朝代信息,但是他人才六岁,去向别人打听这些太过突兀不说,这青衣巷附近也可能有识得徐父的人,到时候传到徐父耳中,徐文修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并且堂哥徐文远入了族学,说不定也能从堂哥那里打听到些什么。 沿着巷子往东走,有些人家敞着院门正在院中忙碌着些什么,见着了徐文修还会同他打声招呼,关切地问:“小郎君,可大好了?” 这青衣巷里的邻里基本都互相熟识,这也是徐父放心徐文修一个人出门的原因。 到了叔父叔母院门前,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 徐文修探身进门一瞧,原是叔母徐王氏正在捶打石榴果取籽。叔母穿着一件窄袖对襟襦,腰间系着粗布围裙,从木盆里拿出石榴果敲两下便取出了一大堆籽肉,动作干净而麻利。 叔父在市集上开了家米粮杂货铺子,铺子不大,寻常就卖些杂货百物,徐父乡下田亩产出也会择价交给叔父代为出售。 叔母也会帮着做些应时节之物放在铺子中售卖,现在正当石榴结果的时节,叔母往年都会做些石榴酒放铺子里。 石榴酒色泽光亮透明、酸甜可口、而且有生津止渴、美容养颜的好处,因此很受欢迎,铺子里的客人们若是遇到了也会带两瓶回家,很是好卖。 叔母徐王氏听到院门口的动静,起身便看到了半探着身子的徐文修,她将小木槌放下,在粗布围裙上擦了擦,就招呼着徐文修进去。 “修儿来啦,过来叔母好生看看”,徐王氏将徐文修转来转去看了好几遍,再摸了摸后脑勺,摸着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了。 “你说你没事儿爬树上去干啥,你要吃石榴让你爹给你摘下都好,下次可别再爬树了,你这次可是吓坏你阿爹了。”徐王氏想起徐父那三魂去了七魄的样子都觉着骇人。 徐文修面露微窘:“修儿知道了”。 徐王氏看着徐文修还是不放心,再次叮嘱:“可得好生记住这次疼,以后凡是高的地方以及水塘河边都得离得远远的。” 徐文修忙不迭的点头。 徐王氏还需要继续锤捣石榴果,怕石榴汁溅到他衣衫上,便将徐文修赶到了边上。“你叔父去了铺子里还需过些时候才归家,不过你堂哥应是快回来了,他们未时便下学,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往家来了。” 徐文修走到院边一边逗弄小堂弟徐文轩一边等堂哥,小堂弟现在才一岁多,走路还不太稳当。整个小团子矮矮胖胖,伸着藕节般白胖的手臂努力薅着院边种着的几株花木,在小堂弟日复一日的努力下,这几株花木也就只剩个杆儿了。 没等多久,院门就被打开了,正是下学归家的堂哥徐文远。 徐文远打开门就见到了院子里的徐文修,瞬间惊喜的眼睛都亮了,他快步跑过去:“文修弟弟,你好了!”说着还使劲拍了拍徐文修的肩膀。 徐文修被这突如其来的“喜爱”吓到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徐文远拉着往他卧室里走去。 堂哥卧室里搁置了张书桌,但这书桌上除了书没有,其他什么都有,泥叫叫、小彩灯、磨喝乐、泥孩儿、宝塔儿等等……简直像个百货摊。 徐文远哗啦一下便将桌面扫开一处空地,从书箱里拿出一个木圆盘子平放,又拿出两个类似小陀螺一样的东西,“文修弟弟,堂哥最近在学堂里新得了一玩趣,此物名唤千千车,可好玩了”,说着便展示了一下玩法。 徐文修看明白了,这个唤作“千千车”的东西就类似于现代的桌面小陀螺。 在堂哥的盛情邀请下,徐文修陪着他玩了几个回合,便旁敲侧击地问一些关于这个朝代的信息。 不过也许是堂哥学的不大用心,并未记下多少。徐文修也就了解到这里是大齐朝,建国已有百余年。 无论如何,也总算是知道了一点有效信息。不过国号称作大齐,并且国祚已经延续百余年的,徐文修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这究竟是历史上哪个朝代。 难不成是到了个历史上没有的地方?那属实是两眼一抹黑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陪着堂哥在屋内又玩儿一会儿,还是没等着叔父回来,想到出门前俆父说的早点归家,徐文修便向叔母提出了告辞。 徐王氏今日确实不得闲,她叮嘱了徐文修改日过来吃饭,便送他出了院门。 第3章 徐氏族学 时值九月,碧空澄澈,已经快到立秋,空气里流露出丝丝凉气。徐文修拢了拢衣襟边走边思索着。 他们徐氏宗族在安溪县不算大族,但却有自己的族学,堂哥就是在学堂之中读书。 今日堂哥也同他讲了许多有关他们族学的事情。 徐氏宗族之前曾出过五品地方官,那位官员出资购置了族田并将之用以供养族学,也正是这位官员,使得徐氏宗族后来的孩童都能进学。 不过可惜的是或许是太轻易得到读书的机会,之后反而再没出过为官者,族学也渐渐趋向没落,现在徐氏宗族的孩子去到族学里,也只为求个读书明理,走上科举入仕这条路的却是少之又少。 科举一途,行则万难。 但徐文修挺想试一试,“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到了这个封建年代,他能做的就是尽量提升自己,成为读书人,再进一步便是科举入仕。 因此,徐文修也挺想去族学的,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同徐父说。 自从他醒来这么些天,不说俆父,他自己都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与原先的“徐文修”有所不同了。 以前的“徐文修”更加活泼爱玩闹,这几天的徐文修却陡然安静了许多,要是他再突然提出要去族学,要去考科举,估摸着俆父就不是送他入族学,而是去寺庙道观了。 想了半天,徐文修决定拿堂哥做个由头,与俆父讲说堂哥入学没人陪自己玩了,所以决定自己也去陪着堂哥上学。 这倒也算是个理由。 乍一听到徐文修提出要去族学,俆父还略感诧异,待到徐文修说出理由是没人陪他玩,俆父倒也明白了过来。 徐文远上学习之后,儿子就没了玩伴,自己又不许他出门,徐文修只能成天在家里爬上爬下,到处寻找玩乐。也正是因为这,才从树上摔了下来。 考虑到族学有先生管束着,徐文修安全无虞,也能因此收收玩心,俆父也便同意了。 没过几日,便到了立秋。俆父就带着徐文修去了他叔父家吃晚食,与弟弟商量秋粮买卖以及顺便询问入族学之事。 叔母徐王氏在旁边满院子的抓堂哥堂弟,给他们戴上楸叶,堂弟倒是好抓,小团子也跑不快,轻易便被叔母制服乖乖戴上了楸叶,路过徐文修还顺便给他也戴上了,但堂哥却是抵死不从。 “阿娘!我才不要戴!”堂哥徐文远愤愤,他才不想头顶着这叶子,戴上之后实在是有损他的英明帅气形象。 “这可不行,你今儿是戴也得戴,不戴也得戴!”最终,这场母子之间的追逐大战还是以堂哥落败告终,看着堂哥头顶叶子一脸闷忿,徐文修有些憋不住笑。 楸通“秋”,时下的人们认为立秋戴楸叶可保一方平安,因此家中女人以及孩童在立秋这天都会头戴楸叶,以应时序。 在玩玩闹闹之中,叔母便置办好了一桌子饭食,道道鲜美,看得徐文修垂涎三尺。 叔母的父亲早年在酒楼干过大厨,后来又将这一身做菜的本领教给了叔母,当年叔母的手艺在待嫁闺秀之中也算数得着的,或许叔父便是为着这一手吃食手艺“非她不娶”了。 徐家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因此,在饭桌上,俆父以及叔父便告知了徐文修明日去族学报道的事。 “我与你叔父问好了,族学现在的先生是西巷徐家那支的长子徐学礼徐秀才,你得称一声族叔,入学倒是不难,明日阿爹便去备好束脩六礼,但你可得答应阿爹与你叔父,去了族学便得好生同先生读书学礼,若是表现不好被先生退学,我可是要狠狠揍你的。”俆父看着徐文修,脸上故作严肃。 叔父却在一旁拆台:“文修别担心,族学的徐秀才很是和善,对待学生也颇有耐心,迄今为止还没有被退学的学生呢。” 徐文修当然要好好学,他还想认真学,等有所成果了再去告知俆父他想要考科举,真正走上读书这条路。 是夜,华灯初上,俆父带着徐文修告别叔父叔母后,在夜市上闲逛消食。 大齐夜间并无宵禁,许多人便会在这时候出来支个小摊补贴家用。夜市小摊小贩众多,卖的东西种类也多,吃食摊子占据了大部分,其他的诸如卖花的、卖灯笼的、卖布制小玩意儿的等等数不胜数…… 夜市人多,俆父紧紧牵着徐文修的手,路过零食甜嘴摊也会买点塞给徐文修,这一路逛下来,徐文修的挎兜装的是满满当当。 徐文修……这食不消也罢。 第二日一大早,俆父便准备好了束脩六礼,分别是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莲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红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干瘦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 徐文修被俆父从被子里揪出来时候也不过才刚过卯初(相当于早晨5点),他整个人脑子都还处于混沌不清的状态,被俆父拎着穿衣洗漱,吃早食的时候才清醒过来。 直到这时,徐文修才意识到,古代求学好像是卯正来学,也就是早上6点就得坐到学堂之中!那以后不就是每日都如今天一样卯初就得起床了? 感谢族学修在县城之中,要是离得远些,那更得早早起床。想起历史之中,那些晨起便翻山越岭求学的书生,徐文修油然而生出一股敬意。 跟着俆父走过了两条街,便来到了一座二进小院前。俆父带着徐文修绕过前门,到了侧门便上前敲门,院门打开,里头立着一小厮。 俆父上前与其寒暄几句,便带着徐文修进入侧门,过了林木假山便来到了前院,前院不大,居中只一间用作学堂的大屋。从屋旁廊门再往里走,便来到了族学的内院,这里倒是比外院更大,左右分列两间学堂,中间伫立着一间上了锁的大屋子。 小厮见着徐文修对锁着的屋子有兴趣,便解释道:“小郎君看着的那间是族学的学祠,每逢有学生们开蒙或者族学大事皆会开学祠以祭告先祖。” 跟随着小厮,父子二人来到西北角的一小房间前,这里是徐先生的书房以及休憩之处。 小厮上前朝里作揖:“先生,有族中小郎君前来求学。” 话音落下,屋中缓缓走出一男子,看着与俆父一般年纪。面目清润,内着素布交领长袍,腰系绾色丝绦,外罩青色鹤氅,斜襟大袖,头戴四方儒帽。气质斯文,儒雅大方。 徐文修看的入神,他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有“文气”的人。 第4章 开蒙 徐氏族学孩童的入学礼很简单,徐文修奉上俆父准备好的束脩六礼,拜过先生徐秀才,就算正式拜师。 因为徐文修此次上族学也是初次开蒙,便被带着前往学祠。 学祠打开,正中供奉着徐家先祖,居中的牌位正是那位出资修建族学的五品官员。 开蒙礼一,祭告先祖。徐文修在徐先生的指导下行俯首跪拜礼,三作揖三叩首。一为感念先祖修建族学之恩,二为告知先祖,今有徐氏族童进学,愿先祖保佑,进学之路能够学智广开、才思敏捷。 礼二,师正衣冠。人着“衣冠”不仅是为了蔽体,也是反映一个人的精神面貌,更是让学童知书明理的第一步。此礼正是取自“先正衣冠,后明事理!”。 礼三,朱笔点痣。痣通“智”,徐先生用毛笔蘸了朱砂往徐文修额心轻点一笔,开智就算完成了。 礼四,开笔破蒙。徐文修在徐先生手把手的带领下,在小厮备好的纸张上面,用毛笔蘸了墨水写上一个“人”字,意为做人要堂堂正正立身,像“人”字那样顶天立地。 最后,徐文修正对徐先生,执弟子礼。 至此,便算礼成了。 开蒙礼之后,徐先生叮嘱完徐文修明日卯正之时准时进学,以及准备好《开蒙要训》、《千字文》、《三字经》三本启蒙之书,便让父子两人离开了。 出了族学,徐父带着徐文修走了快两条街,才来到一间书肆,书肆的伙计见着父子二人就知道有买卖上门了,连忙迎上去:“这位老爷是要买书?,可是小郎君要用?” 徐父点头,环视了店中摆放整齐的各列书架:“可有蒙学三书?” “有的有的”,店伙计忙不迭地点头,转身便从店中东侧书架上取出了三本书籍,正是《开蒙要训》、《千字文》、《三字经》三书。 书本还很崭新,伙计将书递给徐父,徐父接过在手上仔细翻阅了起来。待查看完三本书,均无墨点、涂改以及缺裂之处,便示意伙计将书包起来。 伙计见着徐父这么爽快,更加殷勤,动作麻利的将书包好递给徐父。 “老爷承惠,共计六贯钱。” 徐文修大惊,他想到过古代书本价贵,但着实是没有想到会这么贵,这三本蒙学之书只是寻常纸张,也不厚,但加起来居然要卖六贯钱,平均一本折价两贯钱。 要知道现在买一石粮米也才九百文,一石折算有一百二十五斤,大约都够吃上两三个月了。一贯钱一千文,六贯钱那就是六千文啊! 看着徐父眼也不眨一下的便付了钱,徐文修有些怀疑人生,他家这么富裕的吗?但见家中摆设,也不应当啊。 直到走出书肆,见到徐父抚胸仰天作沉痛之状,徐文修才反应过来,好吧,看来家里也并不富裕,否则徐父也不会作此姿态了。 “文修啊,你可得好好学,不然阿爹这钱可真是肉包打狗,一去无回了。”徐父揪揪徐文修后衣领,半带鼓励,半含威胁。 徐文修:……他很怀疑徐父是在暗骂他是那只狗。 “不过幸好,笔墨纸砚都有族学供应,家中也有你祖父传下来的四书五经套书,这些倒是不用再花钱了。”徐父说到这,便松了一口气。 徐文修也松了一口气,如果不算上考科举的话,平常进学最大的花费也便是书籍、笔墨纸砚及束脩。但徐文修上的是族学,后两样基本不用他再担负,书籍学本他也有了,这样算来之后基本都不会再有大笔的花费了。 至少在他正式开考科举之前没有大笔花费,至于科举赶考,那要花费的钱就更多了。 科举之路,任重道远啊。 不仅耗费脑子还费钱,徐文修考虑着在考科举之前自己应该找找机会开源赚钱,毕竟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的科举这一路能够一帆风顺,每次都过。 不是他咒自己,古代科举都是地狱级难度,更何况徐文修在现代也只是个理科生。万一他院试、乡试、会试每个都考个两三次,他还真怕俆父卖宅卖地也供不起他。 因此,为了可持续发展考科举,他必须要想办法增加一下家中收入。 买完了书,俆父也没带着徐文修回家,而是去成衣铺子买了两套学子服。蒙童的学子服非常简单,就一件交领长衫搭配一条同色发带也便能成套卖了,因为孩童的衣物用料比较少,价钱也不贵。 弄完这些,俆父终于带着徐文修归家了。 一回到家,俆父便从正堂卧室之中,小心的拿出一件布帛包裹之物,正是祖父传下来的四书五经套书。许是时间有些久远了,书页有些微微泛黄,但是书本干净整洁,一看就保存的很好。 徐文修正想伸手去拿,俆父却将书本又重新包裹了回去,对着徐文修道:“阿爹拿出来只是给你看看,激励你往后认真进学,等真正用得上了你自己再把它们抄写下来,这几本书可是你祖父传下来的,阿爹还要留作纪念呢。” 徐文修:行吧,自己抄就自己抄。 吃完午食,俆父打开杂物间拖出了几块旧木板,打算给徐文修做个简单的书桌。徐文修现在年纪小,之后也还会长高,等到年龄大些再去找木匠做个大书桌以及书架,现在就先凑合着吧。 徐文修呆在院子中无事可做,那些木板太沉,他小胳膊小腿儿实在搬不动,也帮不上俆父的忙。 去卧房翻看买来的蒙学书籍,书上全是繁体字,许多字他都认不出来,读起来也是半解其意。 本来还想着自己提前预习给徐先生留一个好印象,看来行不太通。 第5章 进学 第二天,卯初。 徐文修在俆父叫他第一声时就醒了过来,怀着紧张、激动的心情洗漱完毕。踏着熹微晨光,便开始了他在古代的第一天上学时光。 俆父将徐文修送至族学就离开了,下学之后徐文修要与堂哥一起结伴归家,每日早上则是俆父送他。 徐文修要上课的地方是族学前院,正中一间大屋子,这屋子里的学生都是处于蒙学阶段,先生教学课本也正是《开蒙要训》、《千字文》、《三字经》这三本,只是每个学生学习进度可能有所不同。 而族学内院的学生则都是已经接触到四书五经了,徐先生平常早上在蒙学这边会多呆一会儿,主要是抽查学生进度、讲解书本以及布置课业。而下午则会全程在内院教学,因为蒙学这边学生下学早,未时便会离去,因此徐先生下午基本都不会过来。 当然,这些都是徐文修堂哥悄悄给他讲的,他来这族学不久,但有关徐先生的教学时间安排他是门儿清。不仅如此,这蒙学之□□计四人,和他都是“好兄弟”。而今天,又要加上徐文修这个亲堂弟了。 徐文修的座位在第一排最右一个,左边坐的邻桌并不是徐氏的孩子,而是县里刘屠户家小儿子刘子成,今年八岁,外貌颇有其父之姿,长得白胖壮实,但性格却格外腼腆。刘屠户为了让儿子进徐氏族学,生生磨了徐家族长许久,逢年过节又是拜访又是送肉,族长无可奈何之下也就答应了。 至于刘屠户为什么非要让儿子来徐氏族学,也是因为听说徐先生脾气温和,对待学生和风细雨,从不责打,刘屠户觉着儿子这性子正适合这样的先生。 徐文修后排坐着的是徐禾,九岁,其曾祖父是俆父的族伯,这关系徐文修也理不大清楚,反正同堂哥一样称呼徐禾一声族兄便好。 至于堂哥徐文远,坐的离徐文修就远了,他俩座位呈对角线分布。用堂哥的话说,先生一开始都比较关注才到族学的学生,他好不容易才脱离了先生的关注期,可不要再挨着新来的徐文修,继续承受徐先生的“关照”。 对于坐在哪里徐文修倒是无所谓,毕竟学堂里学生就这么几个,甭管你做在哪儿,都在先生一眼便能看全的视线范围内,堂哥那老鼠见了猫的作态完全是属于自欺欺人了。 不多时,徐先生就到了学堂内,他将学生们一个一个叫起来逐一提问,问题都是根据学生们的学习进度,或者从前一日布置的课业之中出的。 但叫起来的学生,有答不上的,也有回答的磕磕绊绊的。 即便如此,徐先生也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拿着戒尺象征性的打了几下。 徐文修不禁感慨,徐先生确实性子温和,待学生也并不严厉,不过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学生们总是“忘记”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 当然,也有答的非常好的学生,并且回答的颇有章法。 这位学生徐文修不大熟悉,堂哥给他介绍的时候也就是说了下名字,叫徐敬之。 徐先生赞许的朝着徐敬之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徐敬之不管是行礼还是作答都是一板一眼,极为认真,活像个小学究,这样的人会和堂哥成为好兄弟?徐文修对堂哥说话的真实性表示怀疑。 等到提问完学生,徐先生便让学生们自主读书,巩固好之前的知识,便先朝着徐文修的座位走来,开始进行一对一的教学了。 徐文修首先要学的就是《开蒙要训》,此书全文共计一千四百多字,以四言韵及基本不重复的字,依自然名物、社会名物、寝处衣饰、身体疾病、器物工具等内容贯联,对于蒙童初识字、知百物大有裨益。 “乾坤覆载,日月光明。四时来往,八节相迎。春花开艳,夏叶舒荣,丛林秋落,松竹冬青。……”徐先生的声音极为好听,犹如玉石之声,低沉而温润,不急不缓,带着徐文修逐字逐句通读了这两日要学习的内容。 先生教的极为耐心,也极为细心,逐字逐句讲解其意,待徐文修了解文意之后又会带着他再次诵读。 直到徐文修能自己读完整,并且无错漏之后,才会进行下一步的教学。 教学之中,徐先生也发觉到了徐文修不管是认字、记忆还是理解都比一般学童要快上不少,并且也非常能够坐得住,不像其他蒙童一般总是坐不了半刻,思绪便会飘远或被其他事吸引注意。 这倒是得益于徐文修有个孩童身体,却住着个成人灵魂了。 在自制力以及专注力之上,他现在是领先了同年龄段学童一大截。更何况有些字他其实也认识,有些字句含义他也能够见之则知其意。 正是这些组合起来,才使得徐先生觉着徐文修格外聪慧、且一点就通。 等教学完了这两日要学的知识,徐先生就不再接着往下教了,他是觉得徐文修虽然聪慧,但年龄毕竟还小,又是第一天上学,需要循序渐进,之后再逐渐增加学习内容也可。 安排好徐文修接下来的课业之后,徐先生便离开去教学其他蒙童了。 徐文修在先生的要求下,去找族学管理仓储的徐老伯领取了笔墨纸砚,族学提供的笔墨纸砚份额并不多,如果有需求每日练字,那肯定是不够用的,还是需要自己购置一些。 徐先生给的字帖是台阁体,字体乌黑、方正、光沼、等大,虽然没有特色,但却是极其适合蒙童习字以及应考的字体。 字帖一开始的内容也是非常简单的横竖撇捺,徐文修规规矩矩按照顺序逐一临摹。 他在现代时,并没有接触过毛笔字,下笔也是软趴趴的,毫无力度可言,写出来的字更是粗一笔、细一笔、抖一笔,与美感完全不沾边。 途中,徐先生踱步经过徐文修,见着他写的字倒是并没有说些什么,他手把手带着徐文修写了几个字,让他多去感受运笔方向以及着笔力度。 伴随着其他学童的读书声、书页翻动声,练字的时间也过的很快,转眼间便到了吃午食的时间。 学堂并不提供餐食,都是学生们自带,徐父给徐文修准备的是一盒酥饼点心,个小但量多,徐文修便招呼着堂哥一同分食。 午食至下午未时下学这段时间,徐先生基本都是不会过来的,只有先生的小厮书墨会偶尔过来查看一番,见着学童们没有打闹他便也不会管。 所以这段时间的学童们开小差的有、发呆的有、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或者玩小游戏的也有,唯二还在认真临帖、学习的人也就徐文修和徐敬之了。 下学之后,徐文远充分履行着一个负责任、好堂哥的角色,将徐文修送至家门才离去。 进了院门,徐文修便看见俆父躺在房檐下的椅子上小憩,整个人格外悠闲。 俆父听见动静,睁开眼睛见是徐文修回来了,他对儿子第一日的学堂体验很感兴趣,便抓着他问个不停。 “先生讲的如何?” “挺好,先生讲的仔细,脾气也好。” “学堂同窗们可还友善?” “同窗们也都很好,有什么事我都可以找堂哥呢。” “邻桌坐着的是谁呀?” “我邻桌是刘屠户家的刘子成。” …… 徐文修被俆父抓着走也走不了,只能被迫一条一条回答满足老父亲的好奇心。 第6章 下西村 上学之后,时间过得格外快,徐文修也迎来了第一次的旬休假。 旬假是学堂之中最常规的假期,一般是十天修一次,这就叫做旬假,除此之外,还有田假、冬至以及元日等节假。 徐文修下学之后,回家便告诉了俆父第二日放旬休假。 俆父原本正拿着个账本子翻看,听徐文修说到明日放假便顺嘴问道:“那你明日要同我去下西村吗?” “下西村?”徐文修有些不解,毕竟在他记忆之中,好像也没有这个村子的印象。 “是,咱们家田亩便买在下西村,去年村里佃户偶然得了两株葡萄藤,便将它们种下了,前两日捎了信儿,葡萄已经成熟了。” 听到葡萄两字,徐文修就已经惊喜的瞪大了眼睛,还不等俆父说完便激动的抓着俆父衣角“要去!要去!” 俆父看着儿子激动的样子,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那明日可得早些起来,你要是赖床我可就一个人悄悄去啦。” 在徐文修再三保证之下,明日的下西村之行就此定下。 第二日一早,天将亮时,徐父和徐文修就已经梳洗完毕准备出门了。 徐父跨了个小包袱,里面装着今日父子俩的干粮吃食。 徐父平常去下西村巡视田亩都会住个一两日,因此在下西村特地请人盖了个屋子,围了小院,用作歇脚之处。 葡萄便是种在院子旁,院子周围都是徐家的田地。听着徐父这么描述,徐文修恍惚有种自家阿爹是个大地主,自己是地主家傻儿子的错觉。 到了车马行,到处都是牲畜吵闹叫声,夹杂着粪便的味道,刺激的徐文修瞬间精神百倍。 徐父熟练的找到车把式付了钱,从圈子里面牵出来一头壮实的牛,套上一辆木板车,便招呼徐文修爬上去坐下。板车三面都围上了木栏杆,倒是不用害怕摔下去了。 出了县城城门,视野便开阔了起来,一开始牛车经过的土路还较为平整,但后边就变得坑坑洼洼了,徐文修坐在牛车上被颠的左右摇晃,感觉脑子已经快被摇匀了。 徐父见着儿子颠的难受,就去草丛间抓了几把野菊花,编成了个花环给徐文修戴上。 花环刚一戴上,徐文修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菊花香气。野外的小菊花生命力特别顽强,长得一丛一丛,花朵不大但香味却格外霸道,也特别醒神,让徐文修被颠的昏昏沉沉的脑袋缓解了许多。 野菊花的香味让徐文修想起了以前跟着爷爷奶奶在乡下的日子,那时候也是长了满山坡的黄色野菊,一到开花的时候奶奶就会去摘上满满一大篓子,晒干之后用来泡水喝。 徐文修不喝野菊花茶,但他祸害野菊花,总是捡上一根竹棍儿横着一扫,便是一地菊花残,被奶奶追着骂了好几次才放弃了对野菊的祸害。 牛车行了大约一个时辰,便远远见到了村子的轮廓,村子不大,至少在周围田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小。 待到牛车行近,便见着一个一身粗布短打的老汉,正是他们家的佃户王老伯,王老伯也是知道徐父今日来下西村,特地前来迎一迎。 “主家到啦,这就是小郎君吧。”王老伯满脸笑意,显得格外和善。 徐父摸了摸徐文修脑袋,也笑着回答道:“正是,这就是我家那小子,之前太过顽劣便没有带来村里,最近上了族学倒是懂事了许多,这不就带他出来逛逛。” 王老伯家乡并不在下西村,是从别处迁过来的,家里人口多但地却很少,便佃了徐家的田来种。除了王老伯,下西村还有几户人家也是徐家的佃户。 徐家祖父去世之前将别处的地都卖掉了,统一购置了下西村这边的田地,方便管理。后来徐家分家,徐父得了大半田地,而叔父分的则要少些,不过因为徐父不喜经营之事,县上的铺子便就补贴给了叔父。 下西村的田亩、佃户们平常都是徐父在负责管理,叔父则专心经营铺子。 王老伯跟着父子俩到了徐父的院子前就告辞离开了,院子围上了竹篱笆,院中搭了两间土砖屋,屋子底部嵌了一圈方正的大石头,整个屋子结实又质朴。 葡萄架搭在院子左侧,上面结满了一串一串的绿色葡萄,果子微微透出些熟透了的黄色。 这葡萄个头偏小,倒是和徐文修想象的不大一样,他最开始还以为是紫葡萄呢,不过尝了一下,这绿葡萄却特别甜,比紫葡萄更多了一丝清冽的口感。 父子俩摘了许多葡萄,果肉清甜,一吃就停不下来,到了午食准备好的干粮也吃不下了。 徐文修陪着徐父在葡萄藤下午休,打算小憩片刻,醒来再去田里到处逛逛。 午后的阳光比较热烈,好在有葡萄藤遮挡,阳光透过叶隙洒下,落在紧挨着的父子俩身上,显得格外闲适与美好。 这个午后徐文修睡的格外舒坦,醒来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瞬间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了。 “醒啦”,徐父在旁边摇着蒲扇,看见徐文修醒了就停下了动作。 徐文修看着徐父额头渗出的汗珠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他就说怎么越睡越凉快。 “阿爹,天这么热要不就不出去了吧。” 徐父浑不在意道:“这有什么,比这更热的时候你阿爹还去田里割过麦子呢。” 这倒是没看出来,徐父身型偏瘦,皮肤也白净,怎么看都不像是下过地的人。 或许是徐文修眼里的怀疑太过浓烈,俆父又解释着说“虽然阿爹只割了一刻钟,但也算是在烈日之下劳作过了。” 徐文修:………… 徐家的田产在村子东面,延绵着有一大片,俆父一边走一边指给徐文修看,田里种着小麦、油菜以及其他作物,有些徐文修也不太认得。 就这样,走了许久俆父才带着徐文修逛完。 徐文修又热又累,他估算着刚刚俆父指出来的田地,那都得有一百多快两百亩了,自家阿爹这得算是个小地主了吧?怪不得老见着俆父待在家里,整日无所事事,还一天到晚的盯着徐文修背书、练字。原来是家有余田,不缺吃穿,闲的。 太阳西斜之时,父子俩才坐着牛车往县城赶,等到了县里天色已经黑了,俆父不想回去煮饭,就带着徐文修去了夜市找了一混沌摊,两碗混沌加一份蜜饯,这顿晚食便算解决。 徐文修今日出了一身汗,又累狠了,到家之后草草沐浴一番就爬上床就寝了。 第7章 中秋灯会(上) 第二日一早,徐文修便到了学堂,如往日一般先拿出书本开始温习之前的功课。 堂哥徐文远却悄悄摸摸的到了徐文修这边,拽了拽徐文修的衣袖角,侧头看向堂哥,便看见他对着自己挤眉弄眼。 见他这副表情,徐文修就猜到,堂哥指定要干“坏事儿”,需要拉个垫背的,不然平常时候也不会主动来找自己的。 在“坑弟”这件事儿上,堂哥可是颇为熟练,自己还好,自从这身体芯子换成了自己,堂哥寻常也坑不到自己了,但徐文修深深为小堂弟徐文轩的未来感到担忧。 “堂弟,马上就是团圆节了,你想出去玩吗?”徐文远一脸期待的看着徐文修。 团圆节就是中秋节,只是因为每到这个时候都要吃圆月饼,孩子们都更愿意称呼中秋节这天为团圆节。 徐文修知道堂哥话里肯定有坑,他虽然想出去玩,但也不会直接就回答堂哥,于是反问道:“堂哥要出去玩吗?” “当然要!堂弟你不知道,去年我就没出去玩过,阿爹阿娘每到这个时候铺子里就忙的不行,根本就不会带我们出去,但我听说外面可热闹了,花灯游船、杂耍百戏还有猜灯谜可多了,但我一个都没瞧着!” 说到这徐文远又忿忿不平的哼道:“阿爹阿娘怕我偷偷出去,还将家里院门锁了,回来后就给了我一盏兔子灯,我才不要兔子灯呢,今年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出去见识一番的。” 说完,又看向徐文修,眼含期待:“堂弟,要不今年团圆节我就和阿爹阿娘说来你家过,然后我俩悄悄出去玩怎么样?” 不怎么样,徐文修腹诽,且不说堂兄的提议怎么样,就说俆父也不可能让他俩在眼皮子底下“悄悄”出去的。 这时,身后传来族兄徐禾的声音:“你们俩单独出去?这可不行,我听听阿娘说过每到这种时候拍花子的可多了,小心把你们拐走!” 听到族兄这话,徐文修都想给他点个赞了。 徐禾比蒙童学堂中所有孩子的年龄都要大上几岁,他和徐文修书桌前后靠的也近,所以徐文远说的话他都他听得清清楚楚。作为同族兄弟,他又大上几岁,深觉比学堂的孩子们都要懂事一些,因此听完徐文远那不靠谱的建议,他就发了声想要阻止。 “是呀,堂哥,我俩在外面玩可没钱,还有拍花子,再说了我阿爹还在家呢,我们可不能背着他出去,要么就让我阿爹带我们出去?”徐文修想着叔父叔母要守铺子,团圆饭是吃不成了,那不如出去逛逛,他也想领略一下古代这最为热闹的节日之一。 而且,堂哥想法太危险,居然想背着家中大人悄悄出去,徐文修觉得让俆父带上堂哥一起很有必要。 “大伯带我们一起?他会准许吗?”徐文远心动了。 “我今日归家便去问问,不过我阿爹应当是会答应的。”徐文修觉得俆父不止会答应,应该也会挺乐意带他们出去逛的,毕竟他也算看明白了,俆父是人老心不老,少年玩心。 听见徐文修这样说,又答应回去问俆父,徐文远便乐颠颠的跑回座位去了,后面上课被先生抽问到,一门心思沉浸在玩儿上的他果然什么也没答上来,喜提徐先生五下温柔的戒尺。 不过堂哥挨打成惯例,徐先生打的也不痛,因此虽然被打,但确丝毫没影响到他下学时的好心情。 下了学之后,徐文远把徐文修送屋前,还一脸哥俩好搂着徐文修的肩膀,拍拍他“堂弟!你可要说动伯父,我团圆节能不能出去可都看你了。” 徐文修递给徐文远一个眼神“堂哥放心,我一定说动阿爹。” 待到吃完了晚食,徐文修便向俆父提出想中秋节让他带自己与堂哥一起出去逛逛,他一脸期待看着俆父。 俆父却没有立即答应,他原本想着中秋弟弟铺子里要忙的事物多,想去铺子里帮帮忙的,顺便把儿子也一起带过去,就近照看。但看见儿子一脸期待出去玩的样子,他又有些不忍心拒绝。 他纠结了一会儿便对着徐文修说:“这样吧,阿爹明日去问问你叔父那边,如果他们不忙阿爹就陪你出去逛去。” 第二日,俆父果然跑去问了弟弟徐继诚今年中秋铺子的安排。 他想着去年弟弟铺子除了些吃食买卖,还额外做了河灯的生意,也正是为卖那河灯,两家大人忙得是脚不沾地。他不知道弟弟今年还卖不卖,于是就问:“继诚,中秋将至,今年铺子买卖可有打算?” 听到俆父问起今年买卖,徐继诚有些讪然。 去年他想着放河灯人多,因此突发奇想制了些河灯去卖,结果只赚了些薄利不说,还累的够呛,这种冤枉买卖他今年是万万不想再碰了。 “阿兄,今年我们就打算只卖些月饼糕点等应节之物了,那河灯买卖却是不做了,那不赚钱。” 看着弟弟尴尬的样子,俆父就想起了去年他没日没夜在那扎河灯的时候,累的是两眼乌青,结果最后一算,就赚了那么一点钱,还没弟妹一晚上卖糕点挣得多,有些想笑。 “既然如此,那中秋节时我也就不过来了,文修说想与文远一起出去游玩一番,且我听说今年县太爷特地添了一盏灯加彩,灯市上应该很热闹了,我也正好去瞧上一瞧。” 徐继诚也想去,但中秋节这天想要赚钱,铺子就离不得人,他和妻子徐王氏只能守在铺子里。 顶着弟弟一脸哀怨的目光,俆父就阔步回了家,待到徐文修下学归家之时便告诉了他中秋可以带他们一起出去玩。 秋桂飘香,明月敲窗,没过几日就迎来了中秋节。 徐先生这天早早就放了堂,让学生们家去,自己也回去与家中亲友共聚,吃团圆饭去了。 徐文修与堂哥告别了学堂的同窗们便一起往家中赶,俆父也早早地就等着了。俆父今日穿了身宽袖长袍里衣,外面套了件赭红色半臂外袍,整个人显得喜庆又精神。 俆父见着堂兄弟俩回来,就叫他们先去放好书袋,然后就带着两小只出门了。 现在离着天黑还尚早,灯市也得晚上才会开起来,包括放河灯也得晚些才会开始。但是现在杂耍百戏那边却是已经开场了,徐文修他们住在县城西边,杂耍的地方在县城东面,晚上夜游则在县城南面更靠近安溪江的青桂街。 因此,徐文修他们要先出了西巷,沿着拱辰大街一直往东方向走,从这边走过去怎么也得花上半个时辰。 等到了县城西边,还没走近瞧见杂耍,远远地便就先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间杂着一浪又一浪的喝彩叫好声。 徐文修三人加快步伐,堂哥徐文远更是小跑着就朝前去了,俆父嫌弃徐文修走的还是太慢,提领着他的衣襟就朝着徐文远追去。 穿过围着的人群,就见着五花八门的杂技表演。 有抛球接球的,七八个小圆球在他手里特别乖顺,连续着抛上去,然后再一个不落的接住,又继续抛上去。 俆父在旁边对着堂兄弟两人解释道:“这个叫跳丸,又叫弄丸或者飞丸,你们可别小看这人,我听说皇城里最厉害的跳丸手艺人一次能抛九个球,但你看这人都有七八个了,厉害着呢。” 听完俆父的话,徐文修和徐文远都忍不住赞叹的点了点小头颅,学着旁边看客的模样喝了一声“好!” 除了跳丸,旁边也还有掷剑的,两三把开了刃的铁剑往天上抛去,待它落下之时又稳准的接住剑柄继续抛上去,连续不断的抛接,过程中稍有不注意可能就会被刺伤。 徐文修不得不感慨,古代这些杂耍艺人是真的“卖命”啊。 离开这圈围起来的表演,俆父又带着徐文修两人到处钻进钻出,见到了耍猴的、顶缸耍坛子的、走绳的、喷火的、还有表演幻术以及经典项目胸口碎大石的等等。 种类繁多、数不胜数,三人简直是大开眼界。 就这样,待到三人都看完了这边杂耍艺人的表演之后,已经是饥肠辘辘,双腿打颤。 徐父带着两个小的去街巷里头找了家食肆,食肆不大,但今日这边人多,所以挤的小小的食肆之中也是颇有些水泄不通。还好徐父寻到两个座位,三人挤挤也就坐下了。 照着菜单,徐父点了份葱泼鱼、卤羊蹄、南瓜羹,又给徐文修和徐文远两人点了个应季的桂花饼子,三个人点这些菜也是够吃了。 等到吃完了饭,天空也呈现出了夜幕的暗色,像一幅淡青色幕布罩在天空之下。 第8章 中秋灯会(下) 徐文修三人散着步往县城南边走去,青桂街靠近县城南边城墙,安溪江从城外流入城内穿街而过,江边多是商铺摊贩,因此一到大小节日,这边都是热闹至极。 刚走过青桂街牌楼,扑面而来的就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灯笼,各家灯笼种类各异,都被挂在街道两旁“争奇斗艳”。 原本刚擦黑的夜幕,在这里却被灯笼光芒映照的恍如白昼一般。 徐文修见着眼前的灯市奇景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徐父见到他的样子好笑的摸摸他的头:“这里灯笼漂亮吧,以前我同你阿娘也爱来这逛,要是你阿娘还在……” 徐父没有说下去。 徐文修却知道徐父是想念徐母了,徐母去世的时候原主才三岁,对于母亲的记忆也是模模糊糊的,恍惚间也就记得那是个很爱对他笑的女子,说话也很温柔。 看着陷入回忆的徐父,徐文修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捏捏他的手掌,对着堂哥使眼色。 好在堂哥非常“懂事”,立马就指着前方动物灯的摊位激动大喊:“堂弟你看!那个兔子灯就是去年阿爹阿娘送我那种!” 喊完又转向徐父:“大伯!我今年不想要兔子灯了,我想要那个蹴鞠灯!” 他这一激动倒是将徐父从思绪当中带了出来。 徐父和徐文修两人跟随着堂哥来到他看中的摊位前,蹴鞠灯笼是用竹编制作而成,中间镂空之处透出亮黄的烛光,整个灯笼直径约有两拳宽,小巧而精致。 徐父一边充当着付钱工具人角色,一边转头问徐文修:“文修,你可有喜欢的?” 这些灯笼制作的都很有特色,徐文修其实每个都挺喜欢的,但他也不能每个都买了带回家,既然如此,那就一个也不买吧,于是便对着徐父摇摇头:“阿爹,再看看吧。” 三人买过灯笼就朝着灯市更里处走去,越往里走灯笼越是奇特,有动物形状制式的,其大小就如真的动物一般。也有八角亭阁形制、船楼形制、花木形制,还有更为复杂的多层竹编形制。 不过这些灯笼价格都非常贵,许多也并不出售,只是作为展出。 每年灯市上这些灯笼都会进行“灯王”评选,为了这个名头,各大有心参与的商人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灯笼怎么复杂怎么去做,这也就造成了灯市上有些灯笼长得是千姿百态。 徐文修甚至看到了一盏大船灯,船灯整体长约三米,高约两米,分为三层,制作非常精细,就像是一艘缩小版的行船真正摆到了面前。 看到这些灯,徐父也不禁感慨:“今年灯笼制式倒是更加新颖精致了,估计也是因为县令大人添了灯为此次灯市加彩,这些商户们便更花心思了。” “县令添的灯?在哪儿呀,大伯,我们能去看吗?”徐文远对于县令添的灯倒是挺感兴趣的。 “这倒是不知道,但应该要再往里走些,到一品楼那边看看。”徐父想着灯市以往都会在青桂街最高的一品楼外,挂出去年评出的灯王,那县令的添灯应当也会在那边。 更往里走,出现的猜灯谜摊子就更多了,凡是猜中灯笼谜面者就可以拿走这盏灯笼,但是这些灯笼制式都较为普通。 猜灯谜活动最热闹的地方在一品楼,楼中这天都不卖吃食,两层楼挂满了各式灯笼。 灯笼下坠着一张纸条,这就是灯笼的谜面,凡是猜中者也可拿走这盏灯笼,不过相比起外面摊位上的,这里的灯笼就更加精致有趣了。 因此,人们往往都会往一品楼来,去挑战一番猜灯谜活动。 一品楼外专门立了一长杆,长杆顶部挂着一盏特别大、特别显眼的灯笼,灯笼呈莲花形制,花瓣层层叠叠,颜色层次由白至粉再到青绿色,美轮美奂。 这便是去年的灯王了,样式算不上特别,但胜在精细以及花瓣制作的栩栩如生。 徐父带着徐文修两人走进一品楼中,刚一进去,便被正中间挂着的一盏八角雕花灯吸引住了视线。 灯笼分为上下两部分,灯笼上部对称分布着极为精细的木雕花,雕花罩着的便是灯笼下部分,下部分灯笼的八面纸幕上都绘制着不同的山水花鸟图,灯尾八角还各坠着流苏。 一品堂的伙计对着新进来的人们解释道:“这便是县令大人的添灯啦,大人添彩,此灯也有灯谜,猜对了就可带回家!” 听见伙计的解释,进了一品楼的人们都一拥而上,朝着八角雕花灯的灯谜看去。 只见谜面上书“残月北斗一星沉”,让猜一字。 看见这谜面徐文修就知道自己是猜不中了,再看徐父和堂哥两人,也是两脸懵。 同样的,那些凑上前去的人无不都是见灯兴起,见谜兴归。 果然,要想拿到县令大人的添彩灯,还是很需要一些学问积累以及巧思的。 徐文修自认在这方面还比较差劲,也就不往一品楼二楼去了,就在一楼看看有没有能猜中的灯谜吧。 因为二楼灯笼虽然更好看,但是谜面也难。 徐文修和堂哥在一楼窜来窜去,还真让他找着两个能猜得出的。 只见一盏小型花灯下面挂着一谜面,上面写着“十五日,打一字”,一见这个,徐文修就笑了,这个谜面他以前见过,谜底是“胖”字。 还有一盏普通的四方灯之下挂着另一个谜面,写着“有面无口,有脚无手。听人讲话,陪人吃酒”,让猜一物品,这个徐文修和堂哥讨论了一会儿才确定了,应当是“桌子”无疑。 徐父见两个小的猜出来了,便招呼了一旁候着的伙计。 “这位小哥,这灯谜猜出来了要如何取灯?” “客官只管取下谜面,去钱柜那边核实,您真猜对了,那即可取了灯笼带走。”伙计被徐父问到,倒是一脸笑意盈盈,今日楼中不做生意,他们虽然也没清闲多少,但沉浸在节日氛围之中,心情倒是很好。 徐父也笑道:“如此,多谢小哥告知。” “诶”,伙计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 徐父取了谜面往一旁去核实了。 徐文远则凑到徐文修旁边,附耳小声道:“文修弟弟,这两灯笼你一盏我一盏,但你要那个花灯怎么样,那花灯更漂亮。” 徐文修斜睨了一眼堂哥,他分明是嫌花灯更像女孩子拿的,不适合他这个男子汉,因此才不想要的,漂亮什么的都是借口。 但徐文修对此倒也无所谓,便应了一声“可以”。 见徐文修答应,徐文远就高高兴兴的,对着折返回来的徐父说到:“大伯,我要那盏四方灯!” 徐父一边应下,一边取了灯递给徐文远,然后又将另一盏花灯取下递给徐文修。 徐文修提着花灯,仔细观察,花灯做的不大精细,比起外面挂着的那盏莲花灯灯王,那肯定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但这盏灯可是他猜灯谜赢回来的,不要钱,很有纪念意义。 三人出了一品楼,就朝着安溪江那边去,今日他们还有一项重要活动:放水灯。 放水灯的地方,有专门修建出的一处小码头,其实就是一处小平台外加延伸入水的阶梯,可供人们沿阶而下到水边放灯。 徐文修他们并没有准备小河灯,因为放河灯旁边到处都有卖,还有专门支了代写祈福条摊位的。 买了三个小河灯,三人便小心的从梯子上往下走,徐父左右手一边一个,揪住徐文修和徐文远的衣服,生怕他们一个脚滑直接掉入水里。 待到许了愿,放了灯,三人就往回走。 一边走,徐文远一边问徐文修:“文修弟弟,你许了什么愿呀。” 徐文远一脸好奇,徐文修却是不能告诉他的。 他许的愿望是:希望爷爷奶奶一切都好,身体无恙。来到这里后,他唯一牵挂的便是两个老人。 “堂哥,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了,我不能说。” 见徐文修这么说,徐文远也便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四处张望着打量起来。 这边更多的是买吃食的摊贩,因为此时大家基本也都逛累了,见着小摊子正好可以坐下来歇息一刻,顺便吃点东西。 摊子上卖的吃食种类还不少,有冷食也有热食,有各种饼子也有点心,有蒸的、煮的、也有炸的。 除了这些,徐文修还见着一个卖“冰”饮的,卖的是凉茶以及酸梅汤,但说是“冰”饮,其实里面连点碎冰渣子都没有,只是在深井之中冰凉过后再拿出来卖。 看到这,徐文修灵机一动,古代市井之中冰其实并不常见,因为很贵,就算是富贵人家也是不可多得的。 大齐的冰都是头年贮存,次年取用的,存量非常少。 而且硝石制冰这项技术这里还没有出现,如果他能制出冰并且出售,岂不是能赚到很多钱? 但是想了想,徐文修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个时候硝石是很贵的,制冰却需要大量硝石,真靠买硝石来制冰,到时候都不知道要定多高的价才能盈利。 倒是可以找硝石矿,但且不说他一个小孩子,没那能力,就算找到了,怎么开采也是个大问题。 而且,冰价贵,卖冰是件很能引人注意的事,要是权贵们有心打听,就凭他家这家底,交出配方还是小事,更大的可能是家破人亡。 哎,徐文修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他想要赚个钱不容易啊。 首先,要得他年龄更大些。 其次,他赚钱的法子要稳妥、符合身份,不能太引起别人注意,免得招来虎狼环伺。 不过还好的是,他家现在有田产收成,每年也有百多贯银钱的收入。 只要他不去流连花楼、上赌桌,他读书考举银钱其实也算够用的。 当然,以上那些徐文修肯定是不会去做的。 所以,他现在还是安心读书吧,等他有能力可以护得住家里了,再考虑用那些远超于这时代的方法赚钱吧。 第9章 学堂考核 次日,徐先生刚进学堂便告知了大家一个“坏消息”。 “明日要进行考核,今日你们自己温习吧!”徐先生声音清润,说出的话却如重锤一般砸在大家心头。 待先生一离开,学堂之中便哄的一下炸开了锅。 堂哥徐文远哀嚎:“完了完了,等我考完一顿板子是逃不了了。” 徐文修也有些紧张,不知道先生会出什么样的题。 旁边座位上的刘子成,倒是一点不着急,悠哉悠哉的摆弄着毛笔尖。 徐文修见他完全不担心,有些好奇:“子成,你不担心明日考核吗?” “不担心呀,我爹又不会揍我。”刘屠户对儿子的学业上没什么期望,因此对于刘子成而言,考核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大家学习的进度其实都有不同,相应的考核内容也不一样,徐文修现在已经学完了《开蒙要训》,《三字经》则刚开始学。 所以,他今天就好好温习一下《开蒙要训》就好,他的考核题目大概率就在其中了。 第二日,学堂中大家倒是坐的端端正正,与往日叽叽喳喳分外“热闹”的景象有所不同。 徐先生手里拿着考题走进来后,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上面。 先生却恍若未觉般,一个挨着一个发下考题,然后就坐在堂中监考他们了。 徐文修朝着发下来的试卷上看去,题目有点多,但基本都是偏默写以及注解类的题目,对于他来说倒并不难。 小心的磨了墨,徐文修看完题目之后,先是在草稿纸上写了答案,等找到了手感才敢慢慢在答卷上书写。 倒不是徐文修太谨慎,只是因为他写字丑,他得先写一遍自己看看,才敢誊抄。 专注在考题上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叮叮叮—— 徐先生拉响了铃铛,缓声道:“时间已到了,都交卷吧。” 徐文修轻轻地捧着考卷,将之交至徐先生的教案上。 等到徐先生抱着题卷离开,学堂里就响起了热闹的讨论声。 “坏了,刚刚好些题我都答不上,考试时记不起来,交卷了我倒是记起来了!”徐禾一脸生无可恋。 这倒太倒霉了,徐文修听到他这么说,转身安慰着:“既然考卷都交上去了,就别太在意了,下次一定可以再考好。” 刘子成也在一旁劝到:“至少你还能记起来,我是交卷了也记不起来的。” “哎……”徐禾叹气,深深惋惜着那没抓住且逝去的正确答案。 聊了一会儿,徐文修没听到堂哥的声音,觉得新奇,平常最爱说话最活泼的可就数堂哥了。 朝着堂哥看去,只见他趴在课桌上,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完蛋了”的气息,平常挺活泼一男孩子,现在却“暮气沉沉”的。 徐文修坐到他旁边,拍拍肩膀故意问道:“堂哥,你怎么了?” 徐文远哀怨地看着徐文修:“堂弟,要不我去你家住段时间吧,我就睡你屋里。” 徐文修不客气的一下就笑出了声,笑完后又说:“堂哥,你卧房里要是留一半书桌给课业,下次一定可以不挨叔父打。” 徐文远倒也知道这道理,只不过他玩心大,也控制不住自己。 徐禾在一边见着徐敬之安安静静,也不参与大家谈话,便凑上去问他:“敬之,你觉得这次考核有把握吗?” 徐敬之微微抿唇:“不太好,有一题没答上来。” 徐禾:……人与人之间果然是不一样的,仅有一题没有答上来就这么沮丧。 徐敬之平常读书非常认真,对自己要求比较高,不过这也是有原因的。他家中有一庶出兄长,年已十七,已经开始跟随父亲打理家业,父亲对这位兄长也是非常喜爱。 徐敬之出生的晚,他父亲的一片慈父之心,早已先倾注在了庶出兄长身上,轮到他就已经不剩下多少了。他母亲于氏也不得父亲喜欢,所以从他入学之时,便一直刻苦勤勉,想要在学业上有一番成绩。 下午的学堂,大家也没什么心情看书习字,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书墨进来看见了也并没有制止,随他们去了。 徐文修倒是拿出了笔墨,边临摹字帖边附和同窗们的讨论。 他这次考卷上写的那些字,真的没眼看。因此徐文修决定,以后多增加一点自己的练字时间,争取早日收获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第二日,徐先生便将考卷批改出来了,并将蒙童们挨个叫上去进行一对一的单独“辅导”。因着徐先生出的考题,都是每个人之前的学过的内容,所以每道考题都不应当答不上。 对于没答上,或者答错的,每个人都会收获一下戒尺,错多少便打多少。 考得如何,全看挨多少下打。 徐文修被叫上去之后,倒没挨徐先生的戒尺,但先生看着他的考卷,也是微皱着眉:“你这字,如斗大,用笔太钝,还需要多加改正。” 徐文修微赫,低着头接过考卷。 但先生却没让他下去,而是从书案下方抽出了一本字帖:“这本字帖上都是易安先生书写的字,易安先生虽未考取功名,但于书法一道却颇为精通,他的字笔锋飘逸却清晰明了,你拿去好生临摹、领悟。” 小心接过,徐文修真诚地道谢:“多谢先生,学生一定勤加练习!” 名家字帖更为易得,但如易安先生这种没有功名之人,要想得到他们的字帖,却是要花费一番心血的。 学生们初识习字都是临摹的台阁体,但徐文修临出来的却格外的丑,台阁体本就偏方正浑厚,让徐文修这么一临,直接放大两倍。 易安先生的字相较于台阁体更为纤秀,也多出一份飘逸感,对于现阶段的徐文修来说,确实更合适些。 领了字帖回到座位,徐文修计划着自己的练字大业,他打算每天下学之后再多加一时辰练字时间,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了徐先生给他的这本字帖。 不过,如果要加练字时间的话,他的纸墨便不够了,需要再去书肆买些。 于是下学之后,徐文修与堂哥相伴着回了家后,便去正堂屋中找俆父,俆父这几日都不用去村里,他也不爱出门闲逛,整日就待在家中打发时间。 徐文修来到这里这么久了,除了见过俆父因为田亩佃户的事、叔父叔母的事以及他的事之外,基本都没出过门,及其喜欢待在家中。 平常徐文修要上学,也没注意过徐父在家中是怎么打发时间的,颇为好奇,所以他到了正堂中没有出声,而是蹑手蹑脚跑到了俆父卧房门口,透过虚掩的门缝朝里望去。 只见俆父趴在一个大桌子前,正在叮叮咚咚敲着什么,旁边放了些小凿子和刻刀。 耐不住好奇,徐文修探身进去,俆父听到推门声被吓了一跳,转身见到是徐文修才又放松下来。 “你下学啦,进门怎么悄无声响的。”说这话的时候,俆父还有些小郁闷,刚徐文修推门那一下,他手里凿刀一下就歪了,这努力了好几天,雕的莲花一下子就没了花心莲蓬。 徐文修有些尴尬,朝着俆父手边看去,那里摆着的木头物件形状怪异,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于是问道:“阿爹,你是在雕东西吗,这雕的是什么呀?” “……,阿爹这是雕的莲花。” 徐文修默。 俆父要不说这是莲花,他还以为这是个松果,就算是莲花,那也是他见过花瓣最厚实的了,也实在是太…… 徐文修不接着往下想了,无论怎么说,这也是俆父的爱好,至少俆父在徐母去世之后也没有嗜酒消愁、流连烟花之地、沉迷赌博什么的。 一个木雕的爱好,已经是很好了,虽然水平一言难尽。 徐文修也总算是知道,为何平常俆父都是自己偷偷雕,没让他知道了,可能是因为雕的实在拿不出手,就是不知道叔父知不知道,他阿爹的这一项爱好。 见着儿子没回话,俆父也有些难为情:“这木雕啊,是自你阿母过世之后,闲极无聊,阿爹自己琢磨的,也没拜过师,所以雕的略有欠缺。” 不想让俆父太尴尬,徐文修旋即岔开话题,并下了个“亲子订单”,鼓励俆父帮他雕个小物件儿,毕竟阿爹的爱好,做儿子的是要鼎力支持的。 第10章 大齐历史 放下木雕的事,俆父倒是不放心徐文修自己去书肆买纸,便换了衣服与他一起出去。 这次俆父带徐文修去的并不是上次买蒙学书的书肆,而是靠近西巷这边的一家,因为离的更近。 书肆规模很小,估计平常也是没什么人来,显得有些冷清。 里面只有一位掌柜,正捧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看见俆父和徐文修二人进来了,也没上前招呼,随意的对着两人道:“你们自己随便逛啊,看上什么到我这结账就行。” 俆父也不在意,正想朝着纸墨笔砚的架子走去,却见徐文修朝着另一边走了。 徐文修是被另一边书架上的一本书吸引了注意,书名就是很简单的《大齐历》三个大字,却是徐文修一直想要找的,他没想到这边一个小书肆也存会有这种历文书籍。 之前去的那个书肆可能是去的人多,掌柜的都挑着印了那些好卖的书籍,像是《大齐历》这种书反而不会有。 因为在学堂的学生们,大多都有先生口述大齐历这一块的内容,自己买书看倒是没太大的必要。 但是徐文修现在在徐先生眼里,可能还是处于一个学习的基础阶段,也就没系统的同他讲过大齐的历史。现在正好遇见了这种编撰成册的,他当然想看看。 翻开《大齐历》,书中大概讲述了大齐建国之初的一些重要事件、地图疆域、州府划分、朝廷大事、皇族名录以及帝王政令。 书本不厚,所以徐文修逐页仔细翻看了一下,也大致了解所处的这个大齐朝。 这里前边的历史倒是徐文修所熟知的,但自唐之后却不是宋朝入主,而是节度使们纷纷自立为王,而后致使八国之乱,持续百余年,历史就是从这里开始拐了弯。 后来是齐氏终结了天下乱象,定都洛阳皇城,登基称帝。 至今距离大齐开国也有一百多年了,现今皇城上那位,是先帝嫡次子奉兴帝。 先帝嫡长子现在也在世,乃是超品亲王定安王,封地在最为富庶的江淮之地,不是某个州府,而是江淮这一带都是他的封地,地位超然。并且,定安王每年所收赋税差不多都是三分之一的国库,他可能比皇帝还要富有。 但让徐文修想不明白的有两点:其一,身为先帝嫡长子,遵循立嫡立长,定安王都非常符合,可为什么不是定安王继位?其二,定安王身为亲王,为什么奉兴帝却能容忍他占据这么大的财富? 并且,奉兴帝和定安王虽都是嫡出,但他们母亲并不是同一人,定安王之母是先帝早逝元后,而奉兴帝之母是元后的嫡亲妹妹,现在的庄惠太后。 徐文修直觉奉兴帝继位这件事里面应该有内情,但这种事情不是他们平民百姓能够接触到的。 他现在只是有些担心,一位即长且嫡的超品亲王在世,当今皇帝又对他非常容忍,以后会不会有造反这种事情发生?徐文修私心觉得概率应该挺大的。 “哎”徐文修轻叹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 俆父见到儿子翻开一本书看了许久,然后就老气横秋的叹息了一声,觉得有些好笑,这么小个人儿,哪里学来的这些大人做派。 “你想买这书吗?” 听见俆父的声音,徐文修把《大齐历》放回书架,回道:“不买,阿爹我只是看一下,这个先生以后会讲到的。” “好,那你练字的纸要买多少?”俆父有些拿不准徐文修需要多少,因为学堂之中每月都是可以领取半刀纸的,也就是三十五张,一般来说是够用的。 徐文修估算了一下,书肆卖的纸都是那种很大一张的,一张纸可以裁开做好几张用。他以后每日下学都练字,一次裁一张来用也就够了。 “阿爹,先买一刀吧,够用好久了。” 徐文修回答之后,俆父便利落的从堆叠的纸张中拿出了一刀纸,数了数,正正好七十张。 书肆掌柜见父子二人选好了,就从柜台中走出,扫了一眼俆父手中的纸便道:“诚惠,一刀纸共一百二十文。” 这价格倒不算贵了,毕竟这纸也就是最普通的纸张,书写时会有浸墨的情况出现,寻常也就用作练字。 一回到家中,徐文修便趁热打铁,拿出徐先生给的字帖,裁了纸张、铺好笔墨准备练字。 俆父瞧见徐文修这阵势也有些好奇,凑过来一看便瞧见了那本新字帖。 “这字帖倒不是你平常练习那本,是新得的?” “对,今日先生才给我的,他说我这字得多练习。”徐文修一边磨墨,一边回复。 脑海中浮现出徐文修之前写的字,俆父语带调侃:“那确实得好好练练,否则阿爹可不敢让你写新春联,怕丢人!” 徐文修:……他想赶俆父出去。 好在,俆父调侃完这句话就自觉出去了,也没呆在这继续打击徐文修弱小的心灵。 这本字帖严格来说并不算字帖,只是搜罗了易安先生写的一些文章诗词手稿,整合成册。所以字帖文字安排并不是循序渐进,从易到难,而是直接成篇诗词文章,徐文修想了想决定先从临摹诗词开始。 毕竟相比文章,诗词字数更少,这也算是另一种方向上循序渐进的练习了。 这些成篇的诗词文章中,有些是易安先生自己作的,有些则是别人的,毕竟这字帖只是收录易安先生的手稿,对他的诗词文章收录倒没多大讲究。 从这些易安先生自己作的诗词文章中,徐文修也大概能了解到易安先生的生平:这是一位只读书、不科举的非典型文人。 易安先生年轻时见过族兄当官,但那位族兄下场却不太好,被官场排挤、打压,后被流放千里。 易安先生本人是个颇为潇洒不拘的人,对于一些官场做派本就不喜,见到这位族兄的下场更是警醒,惊觉族兄的昨日就是他的明日,索性不去考科举,安心做个闲人。 好在易安先生本就出生富庶之家,家中也有其他为官之人,无重担在身,自己也便过上了游山玩水、四处探访的悠闲生活。 虽然易安先生在士林之中没什么地位,但因其才华以及一手好字,在一些读书人以及书院之中却是很有名声。 有的书院还会特意邀请先生去讲课,得到邀请,易安先生倒也不拒绝,不管书院离他多远,收拾行囊便能出发,用他的话讲就当开拓见识、认识新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