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郎他旺夫呀》 1、第 1 章(捉虫) 景帝二十五年,华阳道宜州凤坪县宋家村。 一大早天还没亮张杏花就去了附近的上西村。 上西村是附近最大的村子,村子大就有集市,她的孙儿宋声今日成亲,本来采买的东西应当是前几日就准备好的,但这拜堂该用的红缎子却忘了买,还有这家里的盐也不大够用了,只好匆忙再去一趟。 为了省点儿脚步,天还没亮她就出发了,蹭了一辆村里的牛车去。 坐牛车得给钱,她为了多省一点,买完东西看天色还早,就走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挂老高了,她脚步急匆匆往家赶,宋家住在村后排靠西边,她回来得从村东头过。 村东头有一条河,村里的妇女还有哥儿们都爱在这里洗衣服,洗衣服的时候就免不了说几句闲话。 看见张杏花大老远的走过来,河边正洗衣服的刘翠琴敞着嗓门说道:“老宋家的,今天不是给你们家宋声办喜事吗?怎么这会儿没在家里忙活着,在这里做甚?” 张杏花瞥了她一眼,压根没答她的话,而是反问道:“哟,这不是何东家的翠琴嘛,今天怎么得空出来洗衣服了?这腿脚这么快就好了,看来你老汉下手也不重啊,还有空操心别人的事儿!” 刘翠琴跟张杏花一向不对付,张杏花早些年死了丈夫,一个人拉着几个孩子长大,寡妇门前事非多,这刘翠琴可没少说她的闲话,两个人的梁子结了得有十几年了。 刘翠琴是村里出了名的碎嘴子,因为她这张破嘴惹出了不少破事,上次她因为说了城中一个富家小妾的闲话,被人家找上了门,她丈夫何东气狠了,打了她一顿,弄得她好几天都没出得了门。 不过刘翠琴也不是个怕的,她抿嘴笑了笑,说道:“听说你们家宋声娶了个哥儿啊!呵呵呵呵……这以后成亲了,宋声这学堂还去不去上呀?” 张杏花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想说啥,这年头能娶得起媳妇儿的人家不会选择娶个哥儿进门,不就是在讽刺他们家穷吗? 这会儿河边洗衣服的妇女和哥儿多的很,她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哥儿怎么了,你是看不起哥儿吗?” 这话一出,河边几个洗衣服的哥儿都在扭头看着刘翠琴。 刘翠琴面露尴尬,她可不想一次得罪那么多人。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哥儿挺好的呀,我的意思是说你家宋声有福气着呢!” 张杏花看她吃了瘪,得意道:“那是当然,我们家声儿可是读书人,是有大志向的,学堂也是要接着上的,就不劳翠琴妹子操心了。” 张杏花说完加快了步子,不在这跟她扯皮了,家里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她呢。 这边张杏花前脚刚走,刘翠琴一脸不屑道:“不就是个破读书的吗,这不还没考上秀才呢,得意个什么劲儿?” 河边也有那爱说闲话的,只是不像刘翠琴那般当着人家的面说。 这会儿张杏花走了,旁边有人说道:“都这样了,还要上学堂呢,看看老宋家那都穷成啥样了,就为了让她的宝贝孙子考个秀才出来,可真是能作祸啊!” “谁说不是呢,你看宋老大平时不忙的时候就走家串巷地给人家劁猪,得挣不少钱吧?可你看他那几个孩子,个个都瘦的跟干细条一样,真是造孽哟!” “宋老大挣的那钱肯定都上交给张杏花了,他们大房手里哪里攒到什么钱,这张杏花又偏疼三房家这个小孙子,能给老大家的几个孩子吃什么好东西?” “快别提了,那宋老二也是一样,你说这宋家三个儿子怎么都生的这般憨厚老实,都成家了挣的钱还上交给老娘,那娶的婆娘都不闹一闹呢?” “这宋声一年一年的读书,也没见读出个什么花来,这钱倒是花了不少。可怜了老宋家的几个儿子,孝顺的真是没边儿了。” …… 张杏花步子虽快,可这后面闲碎的声音她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 村子里的风言风语向来只多不少,今儿个说这家的,明儿个又说那家的,谁理会谁就是跟日子过不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张杏花就到了家,家里老大媳妇儿林氏和老二媳妇赵氏都在忙着洗菜做饭,中午要开席,今天一天都得忙个不停。 村里有人家办喜事,只要不是明面上有过节的,基本上都会来添香,也就是随份子。 从早上开始就陆陆续续的有人过来了,大多都是胳膊上挎着一个小篮子,里面放了些打的麦谷,又在麦谷上放了几个鸡蛋,这便是农家们拿出的好礼了。 新郎官名叫宋声,是宋家三房的小儿子,今年十八,娶的是附近上西村陆家的哥儿,名叫陆清。 宋家因为这些年宋声读书穷的叮当响,家里人本想他考中秀才之后给他觅一个家境好的媳妇儿,可宋声这秀才考了八年,一直都没考上。 眼看着到了年纪,却因为家里穷,娶不起好人家的姑娘,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媳妇儿。 张杏花心一横,就做主给他娶了个哥儿,好方便照顾他。 乡底下人成亲简单,没那么多繁杂的流程,不过吹锣打鼓,放个鞭炮听个声响还是有的。 新郎把新夫郎接进门之后,拜过堂要开始挨个敬酒。 陆清则是被宋声送去了洞房。按照规矩,宋声还不能掀新夫郎的盖头,要等到在外头敬了酒之后才能进来看。 宋声把人送到了新房中就出去了,脸上却瞧不出有丝毫的喜气。 陆清在床边坐下来之后就不敢再动了,放手紧紧的攥着手边的衣服,他有些紧张。 没过一会儿他的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的叫,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起床开始梳洗打扮,一直到现在一口饭没吃。 过了一会儿宋夏进了屋来,拿了点儿吃的还有水。 宋夏是三房宋老三的闺女,也是宋声的亲妹妹,年十四,长了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眼睛圆圆大大的,却因为穷人家的孩子早干活的缘故,看着有几分老成。 “嫂嫂,你先吃点东西垫吧垫吧,我哥等会儿敬完酒就过来了。” 宋夏把东西放下就出去了,陆清实在是太饿了,听到门关了,又等了片刻,确定不会有人进来后,才伸出一只手往盘子里摸了摸,拿了一块干饼伸进盖头下悄悄吃了一点。 如今刚过秋收,按理说该是丰收的季节。可今年雨水少,大麦长的不好,收成减半不说,人丁税还得交去不少。 成亲大多时候都在秋收之后办,交了公粮也就是赋税之后手里能攒下些余钱用来办喜事。 宋家也是如此,把秋收的粮食留下够吃的,其余的全都卖掉了,张杏花又从公中拿了些银钱出来,这才凑够了给宋声娶夫郎办喜事的钱。而这剩下的一点钱,是用来给宋声读书用的。 宋声今天兴致不高,有些闷闷郁郁的,酒喝的有点多,已经醉了。本来给宾客敬酒不用一桌一桌挨着敬,只给关系好的亲戚朋友敬酒就可以了,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酒是一桌一桌全都敬了过去,直接喝趴下了。 “哎呀,果然是个书生,这酒量也太弱了,还没喝就倒下了。” “哈哈哈哈你这酒量谁能比得着?更何况他还是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书生,论酒量还得是老哥你啊!” “来来来,快把人扶过去坐会。” 几个人扶着宋声在旁边坐下,谁知道宋声像没了骨头似的滩作了一团,扶着晃晃悠悠,一个没稳住,头一把磕到了桌子上。 “得,睡着了。”旁边的人道,“让他在这先睡会儿吧,酒量太差了。” 不怪旁人说他酒量差,这时候的酒都是拿谷子酿的,度数低而且不贵,农家人办喜事买酒都买这种。即便是喝的多,也不会那么快就醉了。 *** 今天是周末,宋声不上班,昨晚熬夜看了一本书,他刚睡下没多久,就感觉外面嘈杂的吵闹声不断,各种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到了集市上一般。 “哎呀恭喜恭喜啊,你们家宋声如今也成了亲,以后家里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他,他就能专心读书了!” “是啊,如今天子广开科举,现在考生一年比一年多,听说是越来越难考了。杏花啊,你们家宋声这都学了好几年了,比旁的人都有经验,没准儿下次就考上了,别急,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嘞。” “可不是嘛!都说成家立业,我看呀,这成了家,后面也该立业了。” 宋声感觉脑子都要炸开了,他明明在家里睡觉,怎么会这么吵?是楼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们在说宋声,是在说他吗? 他想睁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此时眼皮子像是灌了铅一般,仿佛有千斤重,根本睁不开。 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歇,耳边又传来几句话语声。 “夏丫,你哥喝多了,在这趴着容易着凉,跟你堂哥一起扶你哥回房睡吧。” 宋声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给架了起来,一路磕磕绊绊的被搀着走了。 门嘎吱一声,关上了。他被扶到了床上躺了下来。 宋声觉得头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这才渐渐清醒过来。 眼睛终于能睁开了,刚才的沉重感消失了。只是由于昏睡的原因,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他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眉头微皱,过了一会儿,入目的一切逐渐在眼前清晰可见。 只是有些不大对劲。 这不是他的房间! 这个屋子十分的破旧,屋顶是用茅草铺就的,黄泥裹着茅草糊的墙壁隐隐有着开裂的迹象,环顾四周,压根找不出一件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看着有些年头的乌漆抹黑的桌子,以及墙角挨着床放置的一张褪色的衣柜。桌上放着一个水壶和两个豁了个口子的茶碗,桌子的一条腿还断了一半,下面用几块泥砖垫着。 更重要的是,床边坐着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屋里虽然破旧,但也都装饰的很喜庆,再看看桌上的红烛,宋声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同样的大红色喜服,所以他这是……成亲了? 莫不是他在做梦? 就在他愣愣思考的间隙,忽然大脑里多了一段记忆,一段也叫做宋声的人的记忆。 此宋声在凤坪县宋家村长大,从小就展现出了过人的学习天赋,不过十岁雉龄就通过了县里和府里公办学堂组织的考试,成为了童生。 这个好消息可让宋家人乐开了花,这十里八村儿一般最早也是十四五才考上了童生,而宋声也不过才十岁就考上了,可不就是众人眼中的神童嘛。 一传十十传百,都说宋家村出了个神童。甚至县令大人听说宋家村出了个神童之后,还特地让人夸赞了一番。 于是就有很多当地的乡绅想要看看不过十岁的神童长什么样子,宋声一时之间收到了许多请帖,上门赴会。 渐渐的,宋声开始得意起来,整天忙着去这家去那家吹嘘自己是如何学习的,日子久了,功课就落下了。 也不知怎的,后面等他再捡起来复习考试时,却怎么都考不上了。考了八年,始终没有考上秀才。有几分伤仲永,泯然众人矣的意思。 童生能够进入到县学或者府学读书,宋声如今就是在县学读书。然而到县学里读书也是需要交束脩的,而且这世道写字的纸和墨都非常昂贵,更别提书籍了,那就更贵了。这么几年下来,宋声读书快把家底儿读干了。 都是地里刨食儿的,除了种地,宋家村的人偶尔也会打点零工多挣几个铜板。即便加上这个,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所以宋家如今还是穷的叮当响。 眼见着宋声已经十八岁到了娶妻的年纪,这读书也说不定什么时候能考上,万一再读个七八年,就一直不成亲啦? 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张杏花干脆就做主给他娶了个哥儿,也方便照顾他。 宋声回味了这段记忆之后,越想越不对劲,这不就是他睡觉之前看的那本书里面的剧情吗? 2、第 2 章 宋声透过窗子,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傍晚了。 床边坐着个新娘子,盖头还没掀。 宋声想了想,总要确认一下是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坐起身来,身体微微前倾,伸手捏住红盖头的一个角,细长的手指微微用力,薄薄的一层盖头就这么被掀了下来。 陆清已经在这里坐了大半天了,手脚都快坐麻了,可他一动不敢动。 下午的时候夫君被送进来一直躺在床上昏睡着,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掀他的盖头。 如今盖头被猛然掀开,他却有些不知所措。今晚之前他并没有见过宋声的模样,如今见着宋声,看到他长相面冠如玉,眉眼俊俏,不禁有些害羞,相公可真好看。 此时他悄悄低头红了脸,低声唤道:“相公。” 见宋声没吭声,陆清以为他还没醒酒,便起身倒了一碗醒酒茶来,坐在床边低声道:“相公,是不是头还晕着,不若喝一碗醒酒茶解解酒吧。” 宋声看着如今的场景,确认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清有些羞涩,小声道:“相公,我、我叫陆清。”成亲前媒人应该说过呀,相公是不记得了吗? “哪个清?” “清、清水的清。” 宋声确认了自己不是身处在梦中,而是真的穿书了。 还是穿到了一本小夫郎题材的书里,他之所以会对这本书感兴趣,是因为书里面有一个惹人恨的配角跟他同名同姓,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性取向男,单纯对小夫郎这个题材感兴趣。 这本书他没看完就弃了,因为跟他同名同姓的这个宋声实在是太招人恨了。 就像前面说的,十八岁的原主宋声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但因为读书把家里读穷了,也拿不出像样的聘礼来,只能在媒人的撮合下,娶了一个小夫郎,也就是陆清。 但娶了他之后他并没有好好待他,也没有好好读书,而是薄待他,冷落他,还经常打骂他。 哥儿不比女子,生育力比不上女子,却有着女子的柔弱,干活又比不上男子,所以社会地位不高。 但凡有点积蓄娶得起媳妇儿的都会找女人,而不会娶个哥儿。不过这种事情在乡下挺常见的,毕竟乡下穷,很多穷苦人家娶不起媳妇儿,就会选择少花一点钱娶个哥儿回去。 更别提身为书生的原主宋声了,平日里他就自视甚高,更是瞧不上哥儿。如今被迫娶了陆清,一时烦闷,这才在酒席上多饮了些酒。却不知怎的,这身体里换了芯子,变成了如今的宋声。 原书中成婚后的宋声在家里专心读书备考,然而一直考到三十多岁都没考上秀才,家里人早已经对他灰了心,加上他每天只知道读书,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张杏花又偏爱他,什么活都不让他做,大伯和二伯一家最终忍无可忍,就与他们分了家。 后来宋声脾气越发暴躁,又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把陆清的嫁妆都挥霍完了不说,平日里除了冷暴力,还开始家暴,动不动就殴打他,最后陆清年纪轻轻就病死在了床榻。 宋声看到这里,觉得书中的陆清很是可怜,又觉得书中的宋声很可气,干脆弃了,后面就再也没有看了。 不过既然他来了,就要替原主尽可能的弥补一切,避免书里面的悲剧再次发生。 稳住心神之后,宋声接过陆清手里的碗,仰头喝光了这一碗醒酒汤,用袖子擦了擦嘴,“多谢。” 陆清小脸又红了,“相公不用客气。” 宋声抬头仔细端详着他刚新婚的小夫郎,陆清长得很好看,他皮肤白皙,长相清秀,一双眼睛大大的,瞳仁漆黑,眉毛细长,眉梢一点哥儿痣。身高大概有一米七,就是太瘦了,小脸只有巴掌大小,喜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 陆清被他盯的脸红到了耳朵根,心里想起出嫁前阿爹的交代,“清清,若是你夫君新婚之夜不够主动,可能是因为害羞。你一定要主动点知道吗?早点怀上孩子,你才能在宋家站稳脚跟。” 陆清羞涩的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如今看相公这副不着急的模样,他是不是要主动一些? 见宋声迟迟不动,陆清鼓着勇气上前道:“相公,我来帮你宽衣吧。” 宋声没穿过来之前是一个富家子弟,虽然从小锦衣玉食,但衣服都是自己穿的,不习惯别人服侍自己。 他站起身,“没事,我自己来吧。” 然而陆清并不知道宋声的真实想法,听到相公拒绝了他的服侍,陆清有些失落。 不过不打紧,只要今天晚上洞房花烛他好好表现,早点怀上孩子,以后的日子都会好的。 只是宋声高估了自己的动手能力,这古代的喜服也太难解了。最后还是陆清帮他宽衣解带脱下了衣服。 两个人脱了喜服上了床,如今正值十月,天气已经有些寒凉,被子还是要盖的厚一些。 宋声摸了摸身上的被子,虽然布料有些粗糙,但里面的芯子却是软的,不过里面的填充物却不是棉花,好像是一层皮子。 宋声的奶奶张杏花尤其偏心这个早早就没了娘的孙儿,硬是从自己的棺材本里拿了一些银钱出来给宋声买了一张皮子做了套新的被子。 想到这宋声在心里叹了口气,原主真的是辜负了全家对他的好。 大概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宋声此时有些犯困,然后规规矩矩的躺在床上闭上眼准备睡觉。想到旁边还躺了一个人,他轻声道:“不早了,快睡觉吧。” 陆清嗯了一声,却没有老实睡觉,而是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慢慢向宋声靠近。 黑暗中他的小脸通红,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做,羞的不成样子,可是想到阿爹的交代,还是勇敢的迎了上去。 宋声本来因为喝了点酒身体就有些亢奋,身上的火好不容易压下去,被底下就有一只小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摸的他身下一阵火蹭的又起来了。 前世的他虽然是富家子弟,但父母离婚的早,他并没有荒废学业,相反,在学校他还是一个学霸。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加上性取向的问题,一直到了三十岁都没有对象。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欲|望。 他抓住了那只手,制止了对方的动作。 “你在干什么?” 大概是他的声音有些急躁,陆清以为他不喜欢,惹怒了他,便不敢再动,把手缩了回去,闷声道:“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相公、相公不打算碰我吗?相公……是不是讨厌我?” 陆清话语间带着一丝委屈,声音断断续续,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宋声愣了愣,这才意识到陆清的心情,大概以为他被自己冷落了,心里不好受。 可宋声觉得自己不能趁人之危,虽然自己现在穿成了书里十八岁的宋声,可他现实中已经三十岁了,如今的陆清也才十六岁,算起来他比他大了十四岁,这不是老牛吃嫩草吗? 况且陆清如今才十六,按照前世世界的年龄算,他还未成年。让他对一个未成年做这种事,他下不了手。 想到这,宋声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陆清的小脸,小脸上湿漉漉的,果然是哭了。 他温柔的替他擦掉眼泪,轻声道:“陆清,我没有讨厌你,相反,今夜见到你,我挺喜欢你的。” 乖乖巧巧的,很可爱。 顿了顿他又说道:“咱们两个之前从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这种事一定要相爱的人才能做。不过咱们两个既然已经成婚,今夜之事便不着急这一时半会,不如先这样搭伙过日子,慢慢培养感情,你觉得如何?” 等宋声说完,发现陆清哭的更厉害了。 他抽抽噎噎道:“相公、相公是嫌弃我是个哥儿吗?” 宋声赶紧摇头否认:“不是,我没有嫌弃你,只是觉得我们两个暂时没有感情基础,想着先培养培养感情,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真的没有嫌弃你,不哭了好不好?” “……好。” 听见宋声温柔的哄他,陆清心里头稍微安心了些,相公没有嫌弃他就好。 只是他虽然嘴上说着好,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胡思乱想。出嫁前阿爹专门把他叫到房里把他教导了一下,还说男人头一次成婚会不知节制要的厉害,让他多忍着些,等怀上孩子就好了。 可相公怎么跟阿爹说的不一样呢? 不过其实仔细想想,相公说的也对,嫁过来之前他也只是听媒婆说过宋声如何如何,阿爹也找人打听过,说他是个书生,又最得家中疼爱,他嫁过去只要勤勤恳恳本本分分的,以后日子肯定不会差的。 他本人是没有见过宋声的,也不曾与他相处过,一朝成亲就要与一个陌生人耳鬓厮磨同床共枕,确实很不习惯。 可是乡底下不都是这样吗,多的是盲婚哑嫁。 相公会不会是在骗他? 可是相公看起来很好,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长得也好看,对他说话也好温柔。 他决定相信他一次。 在这个世道,宋声如果把陆清休了,陆清会被整个村的人看不起,所以宋声不敢说如果以后你有喜欢的人放你走成全你之类的话。 而且陆清长的很符合他的眼缘,他决定先慢慢培养感情,尽他所能的对他好。 陆清年纪还太小,身体还在发育生长,并不适合怀孕生孩子。等过个两年,身体发育成熟了,再行那档子事对身体更好些。 想到书里面陆清的结局,宋声就忍不住心疼。不自觉的抚了抚他的背,又像是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头,最后将手搭在他的细腰上,沉声道:“睡觉吧,什么都不要怕,有我在呢。” 陆清初到陌生的环境,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从坐上花轿开始他心里一直都忐忑不安。 毕竟自己是个哥儿,对方却是个读书人,怎么看都不般配。就算以后宋声考不上秀才,但他会读书识字,去找个账房先生的活计还是可以的。可他呢,除了会洗衣做饭,别的什么也不会。 要不是对方家里穷,爹爹给的嫁妆多,这门亲事也轮不到他。 不过今天见到宋声之后陆清心里踏实了许多,相公看起来好温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就算心里有些不安,但心思简单,很好哄,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3、第 3 章 第二天早上,宋声起床后走出屋门,就看到灶房里升起的袅袅炊烟。 新媳妇儿成婚后头一天都要起来做饭,这是他们乡底下的规矩。 宋家人口多,张杏花有三个儿子,宋老大,宋老二和宋老三。 大房宋老大跟媳妇儿林氏育有两子一哥儿,大儿子宋平,今年二十有一,已经成亲了,有一个五岁的儿子。二儿子宋峰,今年二十岁,已经娶妻,有个三岁的女儿。三儿子宋玉,是个哥儿,今年十六岁,已经许了人家,还未成婚。 二房宋老二跟媳妇儿赵氏育有一子一女,大女儿宋英,今年十九岁,已经嫁人了。二儿子宋成,今年十六岁,还未成婚。 三房宋老三跟已故媳妇儿罗氏育有两女一子,大女儿宋冬二十一岁,已经嫁人,老二便是宋声,如今刚成婚。老三是女儿宋夏,今年十四岁。 宋家上上下下加起来有十几口子人,陆清饭做的少了便不够吃。一大早他就起来跟大房家的大嫂孙氏也就是宋平媳妇儿请教了一下该做多少饭合适。 孙氏为人和善,耐心跟陆清说着需要注意的地方。 昨天办宴席剩下了不少饭菜,今天他们就是吃这些剩饭剩菜。 虽然是剩饭剩菜,但毕竟是办喜事剩下的,肉也剩下不少,陆清只要把饭菜热一热,然后多蒸一些麦饭就可以了。 陆清平日里在家也都是他做饭,洗衣做饭这些活他从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做了。 他爹早死,生下他的阿爹是个哥儿,带着他生活很是不易,后来改嫁了。 只是改嫁没多久,他后爹也出了事,村子里的人都骂他和阿爹是扫把星,而他也一直到了十六七岁都没能嫁出去。 好在阿爹一直都很疼他,后来为了他也没再改嫁,就守着他过日子。靠着手巧,做一些手工拿到集市上去卖,给他攒了一些嫁妆。 陆清起得早,毕竟新婚头一天,他得勤快点,免得被夫家嫌弃。 不多时,一顿香喷喷的早饭便做好了。 肉香飘满了院子,引的大房的两个孩子大毛和大妞围在灶房斯哈斯哈的流着口水。 两个孩子也不怕生,脆生生的说道:“婶婶,你不光长得好看,做的饭也好香呀!” 陆清被夸的脸一红,伸手给他们俩拿了点锅边的麻焦叶吃。 昨天新炸的麻焦叶吃起来又脆又香,上面还撒了芝麻。这东西得用油炸,平日里是不会费油做这个东西的。昨天是办喜事,喜席上这道菜是传统,小孩们最爱吃。 俩孩子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也就是这会儿的功夫,二嫂李氏也割猪草回来了,人齐了,就能开饭了。 家里人多,吃的是大锅饭。饭是用一个大盆儿装的,跟小山似的装了满满一盆儿。 这会儿太阳刚露头,露水不重,一家人搬着桌椅板凳到院子里吃饭。 张杏花老汉死的早,一个人拉扯三个儿子长大,很不容易。三个儿子也孝顺,这是让她最欣慰的。 张杏花说道:“以后清哥儿就是咱们老宋家的人了,以后咱们老宋家心往一处去,劲儿往一处使,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来,吃饭!” 张杏花发了话,一家子人开始吃饭,她自己是有闺女的人,重男轻女的思想倒不严重。她给大毛和大妞都盛了碗肉,俩孩子虽然一个五岁一个三岁,但已经能自己把扒饭吃肉了。 到了宋声这,张杏花不仅给了他盛了碗肉,又把煮好的鸡蛋给他拿了一个,“声儿啊,你读书辛苦,多吃点。” 肉眼可见的偏心,但看旁人都没太大反应,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只是宋声却不能任由她这么做,大伯母一家和二伯母一家虽然嘴上不说,但日子久了,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意见,他不想弄得跟书里一样最后分了家。 本朝建朝时间不过几十年,因为朝代更迭,发生的战乱只多不少。老百姓靠天吃饭,时道不好的时候还会出现灾荒,因此人口急剧减少,大量荒田等着耕种。 朝廷有法令,田地是按家中的人丁分的,不论男女都能分到田地,只是男丁分的更多一些。 《景田令》规定,年满十八岁的男丁每人可以按人头分到四十亩世业田和二十亩活业田,而成婚后的媳妇儿和哥儿在夫家按人头可以分到二十亩世业田和十亩活业田。 世业田不准买卖,又称为祖田。而活业田是可以进行租赁买卖的,但人死了官府就要回收回去。 所以家家户户都希望人丁兴旺,多生孩子就能多分些地,对他们这些世代耕种的人家来说,田地就是他们的根儿,能生孩子就多生几个。 只要爹娘在,除非家里矛盾难以调和,日子过不下去,否则是没有人会分家的。对他们来说,分家就意味着一个大家庭的没落。 原书里宋老大和宋老二都老实憨厚,就算老母亲偏心,也没有提过分家的事。一直到后面宋声三十多岁的时候,把家底儿败了个精光,大房和二房才提了分家。因为分家的事儿,张杏花气得大病了一场,身体开始每况愈下。 宋声一看他大伯二伯家的堂哥堂嫂都没鸡蛋,他道:“奶奶,今天肉多,鸡蛋也够吃,咱们全家一人一个好不好?您也吃一个,别总把东西省下来给我们吃。” 鸡蛋在乡底下属于荤腥,平日里没个什么事儿是很少吃鸡蛋的。昨天办喜事村里人送了不少鸡蛋过来,这会儿他们家是不缺鸡蛋吃的。 张杏花闻言眉开眼笑道:“我们声儿真是孝顺,好,一人一个,奶奶也吃。” 张杏花虽然偏心,但对自己却是舍不得的。平日里有什么好的她都给家里人留着,更何况当初带着宋家三兄弟讨生活那么艰难,她都没有想过改嫁,所以老宋家的儿子都很孝顺敬重她。 对于陆清这个新夫郎,张杏花也爱屋及乌地关心了几句,给盛了肉和鸡蛋过去,让陆清心里多少踏实了些,最起码宋家没有嫌弃他是个哥儿。 而且吃饭的时候宋声还给他多加了一块肉到碗里,他脸微微一红,觉得相公待他可真好。 吃过饭就是收拾碗筷,刷锅洗碗。 陆清在一旁收拾着,他把收拾好的碗筷放到之前洗菜的盆里面,里面洗菜的水还没有倒,先用洗菜水过了一遍碗筷。 大嫂孙氏也来帮忙刷锅洗碗,二嫂李氏则是忙着给家里的鸡打鸡食。 没一会儿,碗筷就洗好了,锅也刷好了,灶房也都收拾干净了。 如今是十月,秋收刚忙完,正是农闲的时候。 宋家的地多,光是耕种就要花许久。宋家没有牛,现在的农具又都简陋,就算遇到大旱天也只能自己挑着水去灌溉良田,基本上收成如何全看老天爷。 吃完饭后家里的男人都去田垄上种豆子、油菜和萝卜了,女人们就在家洗衣做饭缝缝补补。 宋声学堂放了农假,还没开学。 他看着家里人都忙里忙外的,刚拿起锄头要跟着他爹和堂哥们下地干活,就被家里人劝阻了。 “三弟,你别跟我们一块儿去地里了,一会儿该把你衣服弄脏了。你就在家里好好读书就成。” 即使宋声考了几次都没考上秀才,但此时的宋家人依旧坚定地认为宋声是块读书的料,觉得他以后肯定能考上。 景朝对秀才的待遇可是很高的,不仅见了官老爷不用下跪,还能免一家人的人丁赋税,好多乡绅富豪为了少交点赋税,便给这些秀才些好处,将田地挂在他们名下,可以少交不少税。 更重要的是,成为了秀才就一脚踏入了举人的门槛,有了待考资格。 如果真的走大运,考上了举人,那以后就能改换门楣光宗耀祖了。 所以即便是上头的婆婆偏心小叔,林氏和赵氏也不敢多说什么。 宋声见家里人不让他去地里面帮忙干活,他只好在家里面看看有什么帮忙能做的。 陆清刚好从外面打水回来,准备给灶房的水缸里灌满水,宋声见状赶紧走过去帮忙。 陆清看着这么瘦弱,不能做重活累着了,他可是记得书里面陆清后来就是因为经常干重活,身体出了毛病。想到原主不心疼他,寒冬腊月里还让他用冰水洗衣服,宋声心里的怜惜就更重了。 “我来帮你吧。”宋声说完提起旁边的一桶水,令人尴尬的是,他竟然没提起来。 然后他眼瞅着陆清一个还没他高的哥儿轻轻松松拎着一桶水进了灶房,他有些呆住了。 自己现在的身体竟然这么文弱吗?一桶水都拎不起来? 陆清没有笑话他,而是安慰自家相公:“相公,别看我瘦,但我从小就力气大。这些活以后我来做就行,你的手是用来拿笔杆子读书的,千万不能累着了。” 坐在屋檐下正在给男人纳鞋底儿的二嫂李氏打趣道:“清儿哥,你相公这是心疼你呢!往常可没见过他帮我们打水。” 陆清的脸红红的,小声说道:“嗯……” 宋声倒没那么容易害羞,而是大方道:“等我先练练,改天就帮大嫂二嫂拎水桶!” 4、第 4 章 大嫂孙氏和二嫂李氏纷纷笑出了声,这还拎不动水桶呢,就说要帮她们拎了。 虽然对宋声主动帮忙干活有些惊讶,但毕竟已经成婚了,心疼自个儿夫郎帮忙干活也正常。 可接下来宋声还主动把院子里的地清扫了一遍,又帮她们把家里的铺盖和被子拿出了晾晒,倒是让她们很是惊讶。 随后感叹道:“小叔果然是成家了就不一样了,都会顾家了。” “是啊,这性子也比以前开朗了许多,以前总觉得郁郁的,看来还是成亲好啊!” 宋声的改变是好事,而且只是扫个地晾晒一下被子而已,也累不着。 倒是张杏花从外面回来看到宋声在晾晒被子,赶紧说道:“我的声儿啊,你做这些活干什么?放着让我老婆子来就行了。你呀,赶紧进屋读书去。”顿了顿,又补了句,“要是看累了就歇会儿,知道吗?” 宋声无奈的被劝回了房读书,旁的不说,张杏花这个奶奶是真的疼他,原主的娘罗氏走的早,宋声是被张杏花一手带大的,从小当眼珠子一样疼着。 奶奶这么偏心他,叫两个嫂嫂看见了心里容易不舒服。 好在看刚才两个嫂嫂的神色没有什么不愉,他心里舒了口气。 宋声多少意识到,这个家目前还不像书里面写的那么糟糕,这个时候家里的人还是很宠他的,对他还没有那么多嫌隙。 可却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时间久了家中如果有了嫌隙就不是一条心了,那这个家迟早会散。 上辈子的宋声几乎没有太感受到过亲情的温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家里边富裕,一直都是保姆照顾他,父母只会给他打钱,一年到头连面都见不着几回。 如今穿到了这里,对于前世的富贵他没有丝毫不舍,在这里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家人和亲情,他不想这个家散了。 在大景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天子广开恩科,士族的地位不再稳固,这是寒门崛起的大好机会,如今都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他意识到,只有好好读书参加科举才是出路。 不过这科举也不是那么容易考的,看原主考了好几年都没考上就知道了。 前世在学习上他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需要背诵的东西看几遍就会,小时候就经常跳级,如今对于他来说不过是重新上学读书罢了。 然而等宋声回了屋里看书,觉得即使是他重来一遍,也不见得会比这个时代的本土人士读得更好。 书的排版都是竖向的,没有一个标点符号,需要自己断句,而且不认识的假字也没有拼音标注,还是很有难度的。 但不管怎样,他都得努力读书,他虽然个头不低,但身子骨弱,读书是他唯一的出路。 陆清忙完手里的活,也进了屋里来。 宋声看他进来,放下手里的书,自然的拉着他的手将人拉到了跟前,“手这么凉,冷不冷?” 陆清脸又红了,小声道:“不冷,手凉是因为刚才打水了。” 宋声揉了揉他的手心,他这动不动就脸红的技能是哪里学来的?好可爱! 这会儿院子里也没什么活,两个嫂嫂在屋檐下一边纳鞋底一边看着大毛和大妞。 陆清坐在屋子里看宋声读书写字,顺便整理自己出嫁时从家里带过来的嫁妆和衣服。 下午的时候门外来了人,是村里的周叔,平时跟宋声家里关系不错。 周叔站在院门前扯着嗓子道:“老大媳妇儿,你们家宋声在家不?” 孙氏放下手中正纳的鞋底儿,迎上来道:“在呢,屋里温书呢,咋啦周叔?” 宋声在屋里就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茅草混着泥巴建的房子,隔声很差。 听到周叔是来找他的,宋声从屋里走了出来。 周叔看到宋声出来,拉着他道:“村里来了个货郎,我家里有几斤花生想卖了去,但是不会算账,怕被他坑了,想找你过来帮叔看着点。还有你大田叔想把家里的田转出去一些,想找你写个契书。” 宋家村是个小村子,宋声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还在家的读书人,谁家里有个算账写字的活需要帮忙基本都会来找他。 不过宋声大部分时间都在学堂,也没碰上过几次。 这次是巧了,刚好赶上他在家。 村里人大多都不识字,会读书识字的也都去外面谋生了,只有宋声还在家里接着苦读。 每当这个时候,孙氏和李氏就觉得脸上很有面,村里人需要帮忙还不得是找他们小叔子,找其他人他帮不了这个忙! “周叔你先过去,我回屋拿个纸笔就来。”宋声应道,虽然笔墨纸不便宜,但乡里乡亲的,搞好关系很重要。 拿了笔墨和纸出门,宋声回头看向屋檐下站着的小夫郎,抿嘴笑了笑,朝他招了招手,“想不想一起去?” 反正这会儿也不忙,陆清点了点头,快速的走到宋声身边,他想跟相公待在一起。 周叔家在村里靠东边,夫夫俩刚出门走了没几步,就听见隔壁崔婶子站在院子里扯着嗓门儿招呼道:“要出门呀!这是准备干啥去呀?” 宋声回了句去周叔家一趟就走了。 路上遇到了不少跟他们打招呼的乡亲,大家都没见过陆清长什么样,有很多人都很好奇,见他出门了,纷纷出来打招呼凑热闹。 陆清腼腆,旁人打招呼他一般就点点头,嗯嗯两声,或者客气两句吃了没,吃的啥呀就结束了。 但也有那不长眼的,听说过他之前的名声,便上来讽刺道:“这不是上西村那个小扫把星吗?什么时候嫁到我们宋家村来了?” “兰哥儿,你记性咋这么不好?可不就是昨天嫁过来的嘛!” “听说他阿爹是个克夫的命,你说他不会也是吧?这宋声可别还没等考上秀才,命就没了呀!” 前面两句倒还好,陆清打小就听惯了,没少人在他跟前说他是小扫把星,他一般都不理会。 可后面说他克夫,甚至把相公也克死,他就有些生气了。生气过后心里又升起一阵慌乱,相公该不会不高兴了吧?会不会嫌弃他? 他想要张嘴反驳,可自己嘴笨,又说不出什么反击的话来,急的双眼氤氲,一直看着宋声,最后只剩一句嗫嚅:“相公,不是这样的。” 他这般可怜委屈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单纯的傻兔子,可把宋声心疼坏了。 宋声握紧他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别多想。” “孟子有云,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弗为。不求你们品德有多高尚,但都是同一个村的,嚼人舌根子也该有一个限度。我夫郎人很好,什么扫把星之类的话希望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次。” 说完他还不忘有礼有节的揖了一礼,一个满满的书生做派,瞬间让周围的人羞愧不少。 宋声说完牵着陆清的手去了周叔家。 等他们走后,刚才被叫兰哥儿的人往地上呸了一声,“不就是个破读书的吗,还说什么孟子什么云的,读过几年书了不起吗?还不是连个秀才都没捞着。” 兰哥儿是村里宋大河家的,模样长的一般,当初还看上过宋声,想要嫁到宋家去。可惜被宋声给拒绝了,现在宋声娶了陆清,他心里嫉妒的厉害,才忍不住说这些酸话。 兰哥儿还在气头上,旁边另外一个哥儿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道:“兰哥儿,你有没有觉得宋声成了亲之后整个人变化很大,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宋声见了他们那脸和鼻孔都是朝着天的,向来不屑与他们这些哥儿说话,这次居然还摆出了一副书生的样子与他们争长短。 那个哥儿又说:“估计是因为要替陆清出头吧。”随即感叹道,“没想到宋声还挺护夫的,他对他夫郎可真好。” 兰哥儿听完这话更气了,赌气道:“什么好不好的,不就是帮他说了两句话吗?就他那样的扫把星都能嫁个读书人,我就不信了,我非要嫁个秀才给他看看!” 等宋声带着陆清到周叔家里的时候,货郎已经在等着了。 等宋声过来,货郎把花生又称了一遍,一共是五斤八两。 货郎看着三十多岁,在旁边地上算着:“一两不脱壳的花生两文钱,一斤就是二十文,五斤八两也就是,” “一百零十六文。”宋声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数。”一旁的货郎说道,宋声没来之前他就已经称过斤两了,还在地上算了价钱,算了好大一会儿,没想到这年轻人张口就说出来了。 “小伙子,读书挺厉害呀。” 周叔看宋声说的对着呢,也在一旁夸:“可不是嘛,我这大侄子读书很厉害的!” 陆清在一旁默默看着,虽然他不知道怎么算的,可是听到别人夸相公厉害,他就开心。 从周叔家里出来宋声又去了宋有田家。 宋声带着陆清认门,然后打了个招呼:“有田叔。” “哎三郎啊,你可来了,快帮叔写个契书。” 从宋平这一辈开始排,老大宋平,老二宋峰,老三宋声,老四宋成,村里有人嫌宋声这个名字不咋顺口,就爱管他叫宋三郎。 有田叔家里的儿子要去县里做买卖,家里的地种不了那么多,只能转出去一部分活业田租给别人种,让他帮忙写个租种的契书。 景朝的契书是有固定格式的,不是随便写写就行。宋声是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契书是怎么写的,学堂里的夫子教过。 写完了契书,走的时候宋有田给宋声塞了一篮子鸡蛋。 毕竟这墨和纸很贵,肯定要拿些东西作为答谢。 宋声收下了。 陆清抱着鸡蛋篮子跟着宋声回家,一路上高高兴兴。相公会算账还会写契书,相公太厉害了! 5、第 5 章 出门的时候宋声带的纸和墨都是花钱买的,虽然都是买的最便宜的,但也花了不少钱。 孙氏和李氏也心疼,家里攒下的钱几乎都花在这个小叔子身上了。 等看到陆清怀里抱着的一篮子鸡蛋回来时,她们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 一张纸和几滴墨就换了一篮子鸡蛋回来,这可太划算了。 李氏数了数篮子里的鸡蛋,足足有十几个,够吃好几天了。 傍晚时分,太阳刚躲进云层里,宋家几个庄稼汉从田垄上回来了。 这几天家里的鸡蛋多,家里几个劳动力干活辛苦,所以林氏给每个人都煮了一个鸡蛋。 农家的晚上没什么可打发消遣时间的娱乐活动,早早吃完饭之后就都歇下了。 宋声也入乡随俗,早早就躺下歇息了。本来时辰还早,他想看会儿书温习功课的,但天黑了之后想看书就得点蜡。 蜡的价格并不便宜,成亲时的红烛还是管别人家借的。 红烛价格昂贵,一般人不会买,除非是成亲的时候用。村里谁家结婚了就去借两根,给几个鸡蛋或者一块豆腐作回礼就成。 而平时家里有需要用来照明时点的都是蜡油,里面放一根搓好的麻线当芯子用。 可这蜡油也不便宜,平时村里人很少会花钱买它。因为原主在家的时候晚上要看书,张杏花特地给他买了一些。 但这些要省着点用,宋声想着不如以后就早点起床,趁着白天天亮的时候多看会儿书。 宋声翻了个身,将床上的被子掖了掖角,不然被子透风,晚上不暖和。如今还是十月天,等到了腊月,岂不是更冷了。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这里没有人种棉花,也就没人盖棉花被。 听二嫂说,棉花价格昂贵,他们这边又没人会种,大多都是有钱人才会买几斤棉花做被子。 宋声琢磨着,不光要努力读书考科举,还得想个法子挣钱才行,不能让全家跟着他一起吃苦。 宋声心思复杂,只是事情得一件一件来,急不得,索性先不想了。 这会儿他又想起白天的时候村里那几个哥儿说的话,怕陆清心里有疙瘩,便出声安慰道:“今天那些人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不管你过去有什么名声,我都不介意。” 陆清其实早已经不介意今天下午那些人说的话了,他看得出来,相公即便是听了那些话也没有嫌弃他,其他的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没想到相公这么好,到晚上就还安慰他。 陆清动了动身子,他本来平躺着的,想侧过身来,结果一动,刚好碰到了宋声的小腹,顿时脸颊有些发热,他小声道:“嗯,我知道的,今天……谢谢相公。” 宋声没注意他的小动作,他这具身子太缺乏锻炼了,今天不过是在村里走了一趟,多跑了些路,这会儿就觉得乏的很,有些困倦。 陆清见他不动,好似是睡着了。干脆缩了缩身子,悄悄往他怀里靠了靠。见他没反应,又大着胆子轻轻牵住了他的一只手,将脸蹭了上去。 宋声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只觉得的怀里有个东西不老实乱蹭,他伸手将怀里那颗脑袋往胸口一摁,声音闷闷的,带着半睡半醒的瓮瓮声:“别动,快睡觉。” 陆清的脸发烫的厉害,羞的通红。一直到宋声睡着,他都毫无睡意。 他抬眼看着身旁的宋声,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嘴角扬起了一抹羞涩的笑,然后胳膊轻轻撑起上半身,小心翼翼的在他唇上悄悄亲了一下,这才睡去。 陆清小扫把星的名声在上西村是早就传遍了的,因为这个他一直待嫁闺中,加上眉梢的痣也浅,说是不好生育,所以就快到十七岁了连一桩婚事都没定下。 这件事张杏花也多少知道一些。当初决定给宋声娶陆清她也是犹豫过的,最后是原主宋声开口定的。 原因有两个,原主宋声是个颜控,媒婆给说的几个人里面,他偷偷打听过,陆清长的是最好看的。反正他也不打算让对方给他生孩子,所以眉梢的痣浅不浅也没什么关系。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陆清的嫁妆比别的哥儿出的多。不得不说,原主是真的渣,明明看不起哥儿还贪图人家的嫁妆,压根没有一个读书人该具有的品德和气节。 婚后第三天,是新夫郎回门的日子。 原书中的宋声成婚后连回门都没陪陆清一块回去,而是找了个借口去了同窗那。 如今原主身子里换了人,这回门宋声是肯定要陪着去的。 这天一大早,张杏花就把回门要带的东西准备好了。 成亲那天买的果脯以及自己家炒的花生还剩下不少,张杏花拿了个油纸给包了一大包,这些给陆清娘家那边的小孩当做零嘴儿。 回门最重要的是酒和肉。 宋家村这边的习俗,回门的时候带酒和肉是传统。 酒是成亲那日剩下的,还有两罐。肉已经没了,宋家穷,肉价也贵,但张杏花还是从自己的腰包里掏了几个银钱去隔壁村的张屠户家里割了点猪肉回来。 肉和酒都备好了,张杏花又给他们添置了一篮鸡蛋,虽然没有买饴糖,但加上刚才收拾的花生和果脯,这回门礼已经算是很丰厚了。 不得不说,虽然家里穷,但张杏花却是个厚道人,回门该带的东西都给备齐了,不过说来说去也是怕自己孙儿回去了被人笑话。 上西村很大,是附近的几个村子合并到一起的。陆清的外祖家就是上西村的,陆清的阿爹叫陆寻,头一次是嫁到了外村,丈夫死了之后二嫁回了上西村,第二任丈夫死了之后婆家人嫌他是个扫把星,说他克夫,把他们父子俩撵出了门。 是陆清的外祖母姜氏把他们俩接了回来,后来他们一直在上西村的娘家住着,经过这件事之后,陆寻也没了改嫁的心思,只想守着家里人过日子。 这次回门回的就是上西村的陆家。 姜氏身体不好,早些年没的吃没得穿的,穷苦的厉害,就伤了身子,只有两个儿子和陆寻这一个哥儿。 陆大娶了周氏,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成婚,二儿子还在相看人家,小儿子才五岁。 陆二都年过三十了还是光棍一个,叫姜氏操碎了心,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肯找个人家成婚。姜氏说的多了他就说要上山去做道士,气的姜氏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现在已经不管他了,她也管不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有大儿子给她养老就够了。 陆清以前好像隐约听自己的阿爹提起过,小舅舅年轻的时候心里有个一直惦念的人,所以这么多年不愿娶亲。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再惦念,人家姑娘肯定也早已成亲生子,往事已矣,向前看才是出路。 而陆寻虽然是个哥儿,却是姜氏的幺子,还是一大把年纪的时候生的他,三个孩子里最疼的就是他。后来陆寻婚姻不幸,姜氏听说之后整天以泪洗面,一下子白了不少头发。 …… 十月底,已是深秋时节。宋家村地处北方,进入十月就开始凉风习习。 回门这天风不大,地上散落了不少树叶,路两边的树叉已经秃噜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风中暗自摇曳。 宋声穿了身长衫布襟,头上用青布裹着髻,加上他俊秀的模样,端的是一副让人艳羡的书生模样,看着十分体面。 这身打扮还是张杏花给他收拾的,衣服是有些旧,洗的有些泛白,但这已经是宋声最好的衣服了。 张杏花爱面子,宋声模样长得好,这回门如果打扮的不像话,少不得要被丈母娘家看低了。 看着打扮过后的孙儿,张杏花喜的眉梢都是上扬的。旁的不说,就这长相,她敢说宋家村里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她孙子。 宋声跟着陆清走在去上西村的路上,因为归家心切,陆清的步子都不自觉轻快了许多。 前几天张杏花去上西村还是坐牛车去的,这次他们不着急,就慢慢走着过去。 陆清背后的背篓里塞得满满的,宋声胳膊上只挎了一篮鸡蛋,其他的东西都在背篓里。 这让宋声有点囧,本来他是要背着背篓的,可他这副身体实在是太弱了,背着背篓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步子缓慢。 照这么下去,等他们赶到上西村都赶不上晌午饭了。 宋声无奈,只好将背篓给了陆清。明明陆清看着也很瘦弱,个头比他矮了一个头,却能轻轻松松的背上背篓,走路的速度丝毫没耽搁。 陆清一边走一边道:“相公,以后这些粗重的活就让我来,你别累着了。” 宋声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以后得锻炼起来了。 途中经过两个小村子,再往后便是上西村。上西村比较大,以前每逢月双的时候农家里有需要交易的就会去摆摊儿,后来时间久了也不分什么单双日子了,干脆有东西需要卖就拿出来去卖,慢慢的就成了个集市。 陆清的外祖母家在上西村的最外围,不用从人多的集市上绕过去,走外面靠山的小路更近一些。 6、第 6 章 日头还没到头顶正上方的时候宋声和陆清两人到了上西村,穿过山下的这条小路,就到陆家了。 宋声本以为小路不好走,没想到却比大路平坦多了。 “这条路是有人修过吗?”看上面铺着的石头子十分平整,应当是专门有人修葺的。 陆清解释道:“这条路是前几年村里的人集体出钱铺的,这山上有一个小道观,观里面住着一真大师,他算命很是灵验的,这条路往山上走直通道观,村里的人爱去道观上香,所以特地修了这条路。” 这个世道的人遇到点什么难题,几乎都会求神拜佛,相信受命于天。更何况大景朝崇尚道教,全国上下就有不少道观,就连本朝国师都是由道士担任的,所以有道士在这里并不奇怪。 “你去过这个道观吗?”宋声随口问道,原主不太喜欢道士,记忆里对这个道观印象十分模糊。 “跟外祖母一块去过一次。”就是成亲前去道观里找一真大师算八字的这一次。 陆清的外祖母很疼他,外祖母担心他会像他阿爹一样婚后不幸,找媒人要了宋声的生辰八字,特地去道观上香,找大师算了一卦。 他说完,宋声问道:“卦象怎么样?” 陆清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道:“说是、说是良缘。” 宋声想起书中的原主,这么渣还啃老的人会是良缘?这道士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你们去算命大概要多少钱?”这道士也不知骗了多少人。 陆清摇摇头,“一真大师人很好,香火钱随便给,几文钱都行。可贫穷农家哪有多余的钱添香火,所以大家都是拿点余粮或者几个鸡蛋就可以了,一真大师也收这个。” 宋声在心里琢磨,听上去也不像那么没良心,收的不多。 两人一路上说着话,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很快就到了陆家门前。 知道今天是陆清回门的日子,姜氏一早就在屋里等着了。陪她一起等着的还有大儿媳妇儿王氏。 陆清一进门,王氏就立刻迎了上来,顺手接过他背上的背篓。 随手一掂量,分量不轻,王氏立刻眉开眼笑道:“清清和郎婿回来啦,累不累?快快、快进屋坐。” “大舅母。” 宋声跟着把手上一篮子鸡蛋也递了过去,跟着陆清喊:“大舅母好。” 周氏刚才扫了一眼背篓,里面不仅有酒还有肉,这又看到一篮子鸡蛋,更是高兴的乐开了花。 周氏心里嘀咕,都说宋家穷,这哪里穷啦?回门带着的这么厚的礼,除了酒和肉还有一篮子鸡蛋,够他们家吃好多天了! 进了屋,陆清脚步轻快的到了姜氏跟前,亲切的喊道:“外祖母,我回来了。” 姜氏看他神情愉悦,不似在宋家受了委屈,也高高兴兴的说道:“知道知道,老婆子我一早就在等着了,还买了你最爱吃的饴糖!” 这是宋声第一次来陆家,等姜氏跟陆清说完,他上前道:“外祖母好,我是宋声。” “哎,好,好,好。”姜氏连说了三个好。 她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看着仍旧挺精神的。因为腿脚不大好,她很少下地干活,一般就是在家里忙着喂猪喂鸡,农忙的时候在家里做做做饭洗洗衣服,帮大儿媳妇儿带带孩子。 看着模样打扮俊俏的宋声,姜氏笑着夸了夸他的相貌。 她活了这么些年,还是有些眼力的。瞅着宋声眼神清明,神色温和,便对自己这个外孙的亲事稍稍放了些心,况且一真大师也说过,他们这是良缘。 什么叫良缘? 那一块踏踏实实过幸福小日子的就叫良缘。 想到这姜氏更高兴了。 “外祖母,我阿爹呢?还有大舅和小舅,他们不在家吗?”来了好一会儿了也没瞧见他们,陆清问道。 “你阿爹被你四喜叔叫去帮忙了,你大舅还有你表哥他们去地里干活了,等会就回来了。至于你二舅,快别提他了,提起他我就生气。这不是前两天媒人上门给他说了个亲嘛,这两天吓得连家都不回了,生怕又说让他成亲的事。” 陆清宽慰道:“外祖母,小舅舅他可能还没遇到心仪的人,您也别把他逼太紧了。您就别操心这事了,别把身子气坏了。” 不过外祖母不是早就说随他去了嘛,怎么又给小舅张罗起了亲事? 姜氏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道:“哪是我给他张罗的,这次是高家村的一个姑娘看上了你小舅,让家里人托媒人来说亲的。” 陆清忍不住笑道:“也不知道小舅舅是怎么招惹上人家了。” “可不就是,他呀,也就那张脸能哄哄人家,别的啥也不是。” 陆清的小舅舅陆鸣长相不是那种俊俏秀气的,而是五官十分端正,眼睛大,鼻梁挺拔,长的又健壮,是时下姑娘们会喜欢的类型。 两人说完话,姜氏道:“孙婿啊,家里就这么点破事,倒是叫你看笑话了。” 宋声还没答话,陆清就急着给他辩解:“没有,外祖母,相公人很好的,不会看我们笑话。” 姜氏呵呵呵的笑出了声,宋声也抿唇笑了笑,说道:“外祖母是在跟我开玩笑。” 陆清老脸一红,借口说要去灶房帮忙,快步走出了房门。 他今天其实一直很紧张,怕外祖母对宋声印象不好。除了阿爹之外,外祖母是他最亲的长辈,他希望外祖母对相公能有个好印象。 姜氏看他这样就知道宋声应该是待他很好的,她的外孙她自个儿清楚,这副单纯害羞的模样是装不出来的。 姜氏拉着宋声的手,和蔼慈祥的说道:“看来一真大师算的很准,改天我老婆子得去山上还愿啦。” 宋声其实是有些疑惑的,书中并没有写原主和陆清成亲之前姜氏去山上求过愿,甚至还找老道士算了一卦。难道是他穿到了这里之后世界自动补全了吗? 姜氏拉着宋声唠家常,陆清则去了灶房帮忙。 7、第 7 章 大舅母王氏带着媳妇小赵氏正在灶房里做饭,一早就知道他们今日要回门,菜都是早就洗好了的。 早些年陆寻被夫家撵出来带着陆清回了陆家之后,王氏没少有怨言。家里等着吃饭的嘴本就多,又来了两个光吃饭不干活的,她心里戳气着呢。 就因为这个,她私底下没少跟陆大争吵。陆大年纪比她大,她嫁过来后连生了三个儿子,底气十足,所以平日里家里的事情陆大都让着她。 夹在媳妇儿和老娘中间,陆大也很难办,帮哪头他都不落好,干脆闭眼睛装瞎闷声不吭。 姜氏也没法子,小儿子婚姻不幸,她若是不管,叫他们父子俩该如何过活。 即便王氏心里有意见,姜氏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见。 陆清知道阿爹带着他回外祖母家住大舅母有些不高兴,所以平时家里喂猪喂鸡洗衣做饭的活他都包揽了过来。 陆清他阿爹手巧,后来跟别人学了一门手艺,给木制品雕刻花样。谁家新打家具了图个好看就会找他在衣柜桌椅上面雕刻花样。 陆寻靠着这个攒了一些钱,平时经常贴补家里,王氏对他们的态度才渐渐好了一些。 陆清一边烧火一边想着这次回门的事,总觉得大舅母对他热情了好多。 灶房里,王氏拉着陆清拉扯闲话。 “清哥儿,你们家宋声平日里读书应该很费钱吧?那他有没有剩下的废纸或者笔墨之类的,你回头帮大舅母收拾一点回来呗,三娃今年这虚岁都六岁了,刚好该启蒙学写字了。” 三娃就是王氏的小儿子,陆清的小外甥。 陆清闻言不太高兴,相公平日里读书写字纸张还不够用呢,哪里有多余的废纸给别人用? 见他闷声不吭,王氏又道:“宋声考秀才都考了七八年了吧?考这么多回了,还没考上,我看这以后也难。他家里的书要是用不上,可以拿来给我们三娃看啊!” “前两天我带着三娃去观里找大师算了一卦,大师说我们三娃聪明着嘞!没准以后也能读出个秀才来。” “你有空跟郎婿也说说,让他有空来教三娃识几个字,以后都是亲戚了,多走动走动也没什么坏处嘛!” 陆清茸拉着脑袋一脸的不高兴。他相公聪明着呢,考上秀才只是早晚的事! 他冷着声道:“大舅母,水开了。” 王氏一看水真的开了,赶紧把面下锅。 锅盖一盖上,王氏又开始拉扯闲聊。这些话里面没有一句是关心陆清的,就连问一句他在宋家适应不适应、过得好不好都没说。 陆清不太想跟她说话,左一句右一句心不在焉的嗯着,等着阿爹和大舅小舅回来。 小舅从小就很疼他,他和阿爹被后爹一家撵出门的时候,小舅还打上门过。今天是他三朝回门的日子,小舅舅肯定会回来的。 不过陆清还没等到他大舅小舅回来,村里的四喜叔找过来了。 陈四喜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着急的说:“不、不好了,清哥儿他阿爹被刘大媳妇找上门了,这会儿就堵在我家门口不让人走,非说陆寻老弟勾引她男人!” “什么?!”姜氏听的心神一颤,眼看就要站不稳,宋声赶紧将人扶着坐下。 “发生什么事了?” 陈四喜喘了口气,一看陆家的郎婿也在,反应过来今天是陆清三朝回门的日子,不知道该不该当着人家的面说下去。 他正犹豫着,姜氏道:“没事,我孙婿不是外人,有啥你就说吧。” 陈四喜应道:“哎好。” 原来今天陈四喜家刚好在木匠那做了一套新的衣柜,打算给儿子娶媳妇儿用的,就来找陆寻帮忙雕刻几个花样上去。 眼看快到晌午了,陆寻估摸着陆清回门也差不多到了,收拾了刻刀准备回家。谁知刘大家的媳妇儿刘桂花突然冲了出来,堵着陈四喜家的门就开始骂陆寻。 “也不知道她是咋了,逮着陆寻老弟就骂,这会儿正在我家门前撒泼打滚,堵着人败坏名声呢!我们几个拦都拦不住,稍微一上前拉住她她就喊非礼,我媳妇儿他们几个上去拉她,她连我媳妇也一起骂。”陈四喜道。 此时陆家的男丁们都不在家,陆清一听出了这事着急的不行,想要过去看看。 外祖母姜氏却道:“孙婿,你先跟你四喜叔过去看看。清哥儿,你先别急,在家等你舅舅们回来,先让孙婿过去看看情况。” 陆清也想跟着一起去,可外祖母都发话了,他只能在家里等着。 姜氏宁愿让宋声这个刚回门的孙婿过去看看情况,也不想让陆清这会过去。 陆清没成亲前就受他爹的名声拖累,这好不容易成了亲,肯定是不能让他过去的。 他若是去了,有些嘴上不积德的人又要指桑骂槐的连带着他一块骂了。从前说什么的都有,姜氏私心里不想让宋声听到有碍陆清名声的话。 她考虑的长远,想着陆清和宋声两人才成婚没几天,万一因为这个,孙婿心里有了疙瘩,那不是影响他们小两口的感情嘛。 只是她不知道,此时的宋声已经不是原来的宋声了,若这具身体里的人是原主,那姜氏担心的事情真的有可能会发生。 …… 上西村很大,分为前街和后街。陆家就在后街住,从这里到陈四喜家在的前街要好一会儿。 路上陈四喜把事情详细讲了一遍,今天上午陈四喜喊陆清过去帮忙在要打的家具上刻一套花样,也不知怎么的,刘桂花过来就骂陆寻不要脸,说他勾引她男人,话说的很难听,而且就在院门口骂,引的街坊邻居都来围观。 这架势陈四喜见拦不住,赶紧回来陆家报信儿。 此时还没走到陈家门前,宋声就听到了女人哭诉的声音。 “大家伙看看,陆寻这个扫把星他不要脸!当了寡夫后才几年就忍耐不住了,非要勾引人家的有妇之夫!” “哎我怎么这么命苦啊!遇上这么个狐狸精,勾引的我丈夫整天不着家不说,还哄着我男人把家里的钱全都挥霍一空,他就非要把我好好的一个家弄的妻离子散他才满意吗?他不是人啊他……” 刘桂花哭的是声泪俱下,周围人纷纷为她打抱不平,陆寻是个被夫家撵出来的寡夫,寡夫门前是非多,刘桂花这么一哭闹,让人都觉得这都是陆寻的错。 陆寻不似刘桂花牙尖嘴利,陆清嘴笨大概是随了他的。他在一旁笨拙的跟人解释来解释去,却不知压根就没人听他的话,说了半天也没啥用,围观的人对他还是一味的指责和谩骂。 更有甚者,看已经到晌午了,直接回家抱着碗出来吃饭,一边吃一边看热闹。 陈四喜倒是帮着说话了,可因为他跟陆家关系好,说再多旁人也不信。 8、第 8 章(捉虫) 宋声过来之后站在后面听了一会儿,听完刘桂花的说辞后,他这才拨开人群,走到了陆寻旁边。 他道:“刘婶子,前两天我好像看见你跟高家村的王麻子拉拉扯扯,难道说你勾引了王麻子?想让人家妻离子散?” “你胡说!你凭什么说是我勾引了王麻子?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刘桂花一脸被人冤枉了的表情,愤愤道。 “那你说我岳爹勾引你丈夫,有何证据证明?若是没有证据,那就是诽谤外加侮辱。景朝律例第三百六十一条,无故公然侮辱他人或捏造事实诽谤中伤他人的,轻者二十大板,重者拘役三天。” 大景律例中自然是没有这一条的,但村里的人都是庄稼人,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知晓什么律例,这是宋声瞎编来故意吓唬她的。 宋声是读书人,今日又是书生打扮,他说律例是什么大家都深信不疑。 刘桂花也信了,她被吓懵了,怎么就二十大板还拘役三天了? “有证据!我当然有证据!我这不是诽谤!”她急切的说道,生怕被拉去蹲大牢。 说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十分得意的表情,像是抓到了陆寻什么大把柄一样。 周围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纷纷道:“什么证据?你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是啊,也好让大家帮你掌掌眼,看看你是不是冤枉了人家。” 看刘桂花扭扭捏捏的一点都不爽利,旁边又有人道:“桂花嫂子,你这再不拿出来,我饭都要吃完了,到时候可别说乡亲们不给你做主啊!” “就是就是!” 陆寻倒是不怕,他一脸正色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有什么证据只管拿出来,我自认一身清白,容不得他人污蔑!” 刘桂花看他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心里更来气了。可想到自己有证据,顿时底气又足了起来。 她横着眼道:“哼,拿就拿,等会证据实锤了看你们有何话可说!” 刘桂花似是早有准备,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拿出一件薄薄的夏天穿的里衣。翻出里衣的一角,上面秀了个花样。 陆寻看到这个花样,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平日里靠给人在衣柜上雕刻花样赚点钱谋生,这个花样是他每次给人画完之后在旁边落底画的小样,类似于一个作品所属的标志。经常给村子里的人打花样,知道这花样的人不少。 他习惯在衣服的角上也绣一朵这花样,不光里衣,他平日里穿的衣服上也有。 里衣是贴身之物,刘桂花一拿出这个,围观的人信了大半。 陆寻也很惊讶,他平时爱在衣服上绣些小花样,和离后这些年已经成了习惯,看这花样的确像他的,却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 之前在河边洗衣服时被冲走了一件旧衣,难道说被刘桂花捡到了? 只是这衣物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可他又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陆寻心里发慌,看这情形,他现在恐怕是就算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尤其是旁边还站着他刚回门的郎婿,若是解释不清,叫郎婿误会了,他这个做阿爹的就是给清哥儿丢大脸了,如今只能抵死不认。 宋声自然是相信岳爹的,他接过这件里衣,仔细的看了看,发现一个十分细小的问题。 因为是里衣,贴身穿的,即便乡下都用的粗布麻布,但大多都是用一块完整布缝制的,如果有缝补,针脚硌着总会不舒服,所以只有前襟会用针线缝补,像他身上穿的就是如此。 不过他手上这件却略有不同,带有花样的这一块跟上面明显有一处针线的痕迹,虽然针脚细密,用的又是同颜色的线,但若是仔细看还是能瞧得出的,而且上面布料的白也有着淡淡的差别。 宋声心里有了数,眼前这个女人定然是故意污蔑人的。 可是突然污蔑岳爹有什么好处,就为了让岳爹颜面扫地?难不成跟岳爹有什么恩怨借机报复? 陆寻刚准备否认,就听到宋声说道:“刘婶子,你拿一块拼接的里衣就说这是我岳爹的衣物,可知道栽赃诬陷是何罪名?按我大景朝律例第三百八十四条,栽赃诬陷旁人致使他人名声受损或情节更为严重的,轻则罚役一年,重责入狱一年。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刘桂花被他这么一问,眼神里透着几分心虚,可不知想到什么,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我哪里有污蔑他了?这就是他的!” 陆寻气狠了,平时他脾气好,少与人起争执,已经许多年没跟人吵过架了。 今日实在是没忍住,他眉眼间的皱纹微显,脸色愠怒:“你休要胡言!我承认这上面花样是我的,可我家郎婿也说了,这件衣服是拼接的,根本不是我的!倒是你刘桂花,拿着拼接过的衣服当证据,就是存心要给我泼脏水!” 刘桂花一听他不认,急得跳脚,又开始撒泼:“老天爷呀,快睁眼看看吧,都铁证如山了,这种个不要脸的贱人居然还不承认!呜呜呜乡亲们都看看吧,他们老陆家欺负人啊!我我、不活了呜呜呜……!” 宋声笃定她不会自寻短见,这种人向来是最惜命的。 “哦,是吗?既然你这么想死的话,就去吧,没人拦着你。” 刘桂花看旁边真的没人拦她,狠狠的瞪了一眼宋声,抽抽噎噎的不再提不想活的话。 宋声又道:“这拼接的布料跟绣花样的布料有所差别,不是出自同一家。拼接的布料用的是上西村王家布店产的布料,而绣花样的布料颜色更白一些,是来自城里七彩布行的布料。刘桂花,你敢拿出你家的布对比一下吗?” 这话说的刘桂花心一颤,更加心虚了,她厉声道:“你别跟我扯一些有的没的,什么布料不一样,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啊。” “我岳爹家里用的布料都是在七彩布行买的,而你家的不是吧?”宋声刚才问过陆寻,他跟王家布店的人有些过节,所以买布从来不去王家布店。 这是村子里的人几乎都知道的事儿。实际上王家店就是把陆寻撵出来的前夫一家开的,陆清的小舅舅还带人打上门过,所以两家是结了梁子的,陆寻不可能用王家产的布。 而周围几个村子几乎都是到上西村的集市上赶集,集市上只有王家布店一家卖布的。 这时候围观的人看刘桂花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这很明显就是污蔑呀。 这个时候陆家的人也都赶到了,陆清的两个舅舅都来了。 尤其是小舅舅陆鸣,看到刘桂花就气不打一处来。刚才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这会儿指着刘桂花就骂:“你说谁不守夫道呢?自己管不好你男人,还反过来赖别人。旁人不知道,我可清楚的很,上次刘老汉趴在我们院墙外面偷看我们寻哥儿,还嫌被我打的还不够惨吗?自己管不住男人,还反过来污蔑我们!谁给你的胆子觉得我们家人好欺负了!” 陆家撑腰的人一来,刘桂花气势瞬间就下去了不少,她不知道被陆鸣那句话刺激到了,红着眼睛恶狠狠道:“分明就是陆寻这个寡夫不检点勾引我男人,不然我男人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你家门口转悠!” “你还有脸说!我告诉你,我陆鸣还没打过女人,你信不信我让你做第一个!” 陆鸣是气狠了,抬脚就要上去踹。 陆大赶紧拉住了他。若是他在这里打了刘桂花,没准刘桂花就这样倒地不起讹他们了。 宋声看着刘桂花道:“你若是再不说实话,我们就拿着这件拼接的衣物去衙门前找官老爷评评理。” 一听要到官府去评理,刘桂花瞬间没了嚣张的气焰。这年头老百姓最怕的就是见官,更何况这件事她还做贼心虚。 有官老爷的名头压在上面,刘桂花害怕,又开始躺地上撒泼打滚,想等着自家人过来帮她。 谁知道都好大一会儿过去了,家里儿子媳妇嫌丢人都不出来帮忙,刘大又不知去哪里鬼混了,愣是没一个人替她出头。 眼见着陆家人要拉她去见官,她被吓怕了,才不得已说了实话道:“那带花样的布料是我在河边捡的,衣物是我缝的。” 这话一出来围观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分明是刘老汉看上了人家,当媳妇儿的管不住人,还非要赖在人家头上。 嫉妒使人蒙蔽双眼,刘桂花无意间在河边捡到了陆寻的衣物,只是衣物已经破损的不成样子,她便想出了这个拼接缝补的法子报复陆寻。 本来这衣物都蒙混过关了,没想到却被宋声给拆穿了。 事情真相大白,看热闹的人谴责的对象瞬间就变成了刘桂花,刘桂花没讨到什么好,还惹得一身腥,此后在村子里的名声更差了。 倒是宋声,因为戳穿了刘桂花的把戏,上西村的人都夸陆家得了个好郎婿。 眼看着也到了晌午饭的时候,事情已经弄清楚了,也就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了,围观的村民们也都散了个七七八八。 刘桂花看人都走了不少了,悄悄站起身想趁着别人不注意溜回去,被宋声叫住了。 “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干什么!”刘桂花恶狠狠的看着宋声道。 “假若我今天没有识破你的把戏,现在名声扫地的就是我岳爹。你不能因为没有栽赃陷害成功就把这一切算到我们头上。虽然你今天没有对我岳爹的身体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你对他的精神造成了非常大的伤害。若是我岳爹回去之后想起今天的事情心里太过于伤心导致一病不起,那就是你的过错。” 说着说着他停顿了一下,而后拂了拂衣袍上的尘土,漫不经心道:“算了,多说无用,咱们还是去见官吧,县令大人英明无私,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9、第 9 章(捉虫) 一说到去见官,刘桂花急吼吼的拦住他们,“见什么官!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县太爷了。” 宋声不接话,陆大和陆鸣堵着她想走也走不了。 刘桂花闭了闭眼,认命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宋声说道:“第一,向我岳爹道歉。” “可以。”刘桂花应的很干脆,不就是道个歉嘛,又不疼不痒的,动动嘴皮子的事。 “第二,以后在村子里,你和你男人见了我岳爹要绕道走。” 刘桂花强忍着心里的气,闷声道:“我答应你,以后见了他绕道走。不过我只能保证我自己,我男人我可管不着!” 一听他说这话,陆鸣的凶狠劲儿又上来了,“你回去跟刘老汉说,以后他要是再来我们家附近,我看见他一次打一次,腿给他打瘸喽!” “你!”刘桂花没法子,只好忍气吞声,“知道了,我会和他说的。” “第三,赔偿我岳爹的精神损失费。” 刘桂花闻言抬头看向宋声,“什么精神损失费?你在说什么东西?” “意思就是说,你今天的行为对我岳爹的精神以及心理都造成了伤害,你,要赔钱。” 一听说要赔钱,刘桂花不干了。这年头他们攒的钱儿可都是命根子,谁要是跟她抢命根子,她能跟谁拼命。 “你说的前两点我都可以答应,至于这第三点,我告诉你,没门!我凭什么要给他赔钱!今天我就把话搁这儿,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刘桂花如此硬气,宋声却并没有被她这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吓到,而是不慌不忙道:“可以,你可以选择不赔钱,那既然如此的话,前两条便也不用做数了,咱们直接去衙门见官吧。” “你不用老拿官老爷来吓唬我,我、我不怕!” “是吗?”宋声蹲下身子看着刘桂花,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在学堂读书,诉状还是会写的,讼师的活也会一点。咱们要是对簿公堂,婶子得先找个讼师才有机会赢吧?亦或者找人走后门,让县太爷压下这个事儿。但不管是哪种方式,你这钱都得花吧?” 刘桂花一听这话顿时蔫儿了,是啊,只要去见官,想不挨板子,不论是请讼师还是走门路,都得花钱。 他们这种小老百姓啥时候见过官呀,如果里正也算官的话,那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里正了。 刘桂花想到还要赔钱就心疼,可为了避免对方狮子大开口讹她,她干脆先说道:“我身上只有三十文了,再多就没有了。” 说完忍痛从腰间掏出来一个小钱袋扔了出来。 宋声捡起钱袋递给了岳爹陆寻,他本来也没想过要让刘桂花赔太多钱,这三十文只当是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 听四喜叔说,刘桂花这种人没脸没皮惯了,也不在乎名声,最看重的就是钱。若不如此,难以让她记住这次教训。 事情解决后,宋声跟着陆家两个舅舅还有岳爹陆寻一起回陆家。 回去的路上,陆鸣凑近宋声边上,一手搭在他的肩膀,哥俩好似的问道:“小子,我朝律法中,诽谤或者污蔑人真的会被打板子或者拘役吗?” 宋声一脸淡定的说:“不会。” “那你刚才那样说是?” “我是吓唬她的。” “还有最后说要去见官老爷评理……” “也是吓唬她的。” 陆鸣哈哈大笑了几声,“还别说,你这招还真管用,读书人就是比咱们聪明!” 这么聪明的郎婿是他们陆家的,陆鸣想到这个就更高兴了。 今日之事多亏了宋声,否则他这个弟弟的名声就臭大街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陆寻也长舒了口气,今天的事可真是多亏了宋声这个郎婿了。 只是面对自己这个郎婿,陆寻多少有些尴尬。人家第一次回门,就碰到自己这个岳爹被人污了名声这种事。郎婿又是个读书人,会不会瞧不起他们? 不过看刚才他替自己出头的样子,也不像是瞧不起人的那种人。 “郎婿,对不住啊,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种事,幸好有你在,不然岳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陆寻道。 “岳爹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宋声道。 想到还在家等消息的陆清,他又说道:“咱们快回去吧,陆清还在家里等消息,怕是担心坏了。” 陆寻应道:“嗯,赶紧回吧,清哥儿定是着急的坐不住了。” 回到陆家,陆清都急坏了,看到他阿爹回了,小跑几步上去,两眼泪汪汪的看着陆寻,关切道:“阿爹,你没事吧?” “阿爹没事,别担心。” 阿爹每次都这么说,陆清不放心,又问两个舅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大嘴笨,不爱吭声。刚才发生的事让陆鸣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尤其是宋声说的那些话,他刚过去的时候就听到了,还有后面让刘桂花赔钱的事,这会儿又学着说了一遍,倒是让宋声听的有些不好意思。 等他绘声绘色的说完后又总结道:“你们是不知道啊,郎婿竟然能让跟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的刘桂花从兜里拿了三十文赔给咱们,可真是绝了!你们是没看到她那张脸,心疼的都快成苦瓜了哈哈哈哈!想想就解气!” 姜氏一边心疼小儿子,一边骂刘桂花,“这个泼妇就是活该!谁让她存了这么坏的心思害人!以后咱们家的人都离她远点,省的哪天她又发疯咬人!” 陆清在一旁听的很是心疼,这些年阿爹受了不少委屈。不过当听到相公给他阿爹撑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高兴的。 他胆子大的勾住宋声的小拇指,悄摸摸附在他耳边,小声道:“相公好厉害!” 不仅帮他阿爹洗清了冤屈,还教训了刘桂花,真是大快人心! 宋声只觉得耳朵麻麻的,耳廓被一股热气包裹着,总觉得心里也麻麻痒痒的。 好在这次陆清他阿爹没事,宋声的功劳最大,吃晌午饭的时候姜氏给宋声盛了满满一碗肉,嘴里说着:“快多吃一些,看看这瘦的。” 陆鸣一边吃一边道:“确实应该多吃些,这身子骨也太弱了,以后还要跟清哥儿生娃呢,这么弱怎么行!来,舅舅这肉也给你吃!” 宋声正在夹菜的筷子一颤,刚夹的菜差点掉了,耳根微红,“好、好的。” 陆清脸红一片,踢了陆鸣一脚,小声嘟囔道:“小舅舅,你说什么呢!” 陆清当然也想赶紧生个娃的,但是他和相公到现在都还没圆房,这孩子自然也是没影儿的事。 姜氏知道两个孩子脸皮薄,赶紧扯了个别的话题岔了过去,一顿饭吃的还算愉快。 吃过饭后,宋声想要帮忙收拾碗筷,被陆清劝走了。 家里有王氏和小赵氏在,也的确用不上他。 吃完饭之后陆鸣说一块喝两杯,陆大虽然不爱说话,但郎婿回来,他自然也是要作陪的。 姜氏照看着孙子,王氏和小赵氏还有陆清在灶房里忙着收拾。 碗筷收拾好之后,陆清赶过去堂屋,看到小舅舅正在给宋声劝酒,想起新婚那天相公喝多的事,他赶紧说道:“小舅舅,相公酒量不好,你们少喝些。” 陆鸣听完乐呵呵的打趣道:“你瞧瞧,这嫁过去还没几天呢,就知道护着了。” 陆清小脸一红,瞋了他一眼,“小舅舅!” 10、第 10 章 陆鸣看陆清脸皮薄,不再打趣他,倒是没再给宋声劝酒了。 宋声知道自己酒量差,没敢多喝,这会脸色看起来有些泛红,好在没喝多。 倒是陆鸣喝的有些多,今天虽然发生了污糟的事儿,但好在结果是好的,郎婿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他心里高兴就多喝了两碗酒,这会儿人站起来摇摇晃晃,走路都走不稳。 陆大把人扶去房间休息,陆清过来扶宋声。 看相公只是脸有些红红的,其他都还好,陆清松了口气,然后转身去灶房端了碗醒酒茶过来。 他刚才把锅刷完就煮了一锅醒酒茶,小舅舅那碗已经给他端过去了,这碗是给宋声的。 宋声其实没喝太多,不过陆清端来的醒酒茶那还是老老实实喝了。 乡下人不种茶叶,煮的醒酒茶又苦又涩,喝完的确清醒许多。 宋声刚把碗放下,就看到桌子上多了一碟果脯。糖不便宜,家里的饴糖还得顾着小侄子,陆清就把果脯拿来了一些。 这些果脯都是采的后山上的果子晒干之后做的。上面有一层白白的糖霜,比吃果子还要甜。 “这是……给我的?” 陆清点点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家里的茶叶都不太好了,煮出来的醒酒茶不好喝,相公吃些果脯垫垫苦味。” 若是陆鸣在这里又要说陆清偏心了,怎的这甜甜的果脯他就没有。 宋声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热腾腾的。到嘴边的“不用了”转眼变成了“好。” 两个人又在陆家坐了会儿,日落西山的时候准备回去了。 临走之前陆寻又把陆清叫过去说了会儿话。 今日的事宋声帮了他这个岳爹,他是打心眼里感激的。可一码归一码,感激是感激,但涉及到他的清儿哥,他又有些担心。 宋声这般长相,人又聪慧机敏,只怕以后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即便是真的考不上秀才,以后的日子想必也不会过差了。 而他的清哥儿受他拖累,在村里的名声也不太好,哥儿痣又浅,万一他厌弃了清哥儿,叫清哥儿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活? 陆寻就这么一个孩子,虽说已经出嫁了但还是忍不住替他担忧。 他把陆清叫到跟前问道:“你跟宋声也成婚三天了,你老实跟阿爹说,他对你怎么样?” “阿爹不用担心我,相公对我很好。前天我在村里碰见几个哥儿说我坏话,他还帮我出头了,回去之后也没有冷待我,反而还安慰我了呢!” “他一个读书人,当真不嫌弃你是个哥儿?” 陆清摇摇头,虽然才相处三天,但宋声给他的感觉很踏实。 陆寻稍微放心了些,转头又叮嘱道:“在宋家你一定要学勤快点,莫要被旁人挑了错处。宋声是个读书人,我听说他明年又要下场考试了,你就安安心心的伺候他读书就是,旁的事莫要让他操心。” “嗯,阿爹说的我都记下了。” “还有你成亲前我跟你说的要孩子的事,一定要上点心,你这哥儿痣本来就浅,孩子不是那么容易得的,得多努努力,知道吗?还得是有孩子才算是站稳脚跟,旁的说再好听也没用。” 听完陆寻的话,陆清有些脸红,不太好意思。他跟相公还未曾圆房,这种事让他一个人努力,怎么努力的来? 可他又不敢跟阿爹说他跟相公还没圆房的事,阿爹知道了又要操心了。 陆清只能含糊着乖乖点头,说知道了。 从上西村回去时轻松很多,背上的竹筐终于没那么沉了。 两人一路从上西村走回去,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宋家早就做好了饭等他俩回来。 成亲那日剩下的饭菜和肉这两天全都吃完了,晚饭是用高粱面糠蒸的饼子,还有腌制的咸菜。这年头的盐也不便宜,腌菜要放不少盐,但腌一罐能吃好久,还是划算的。 只是这饼子吃着又糙又硬,还有些喇嗓子眼儿,宋声就着野菜汤才勉强吃下去。 一家子坐在一块麻利的吃了个晚饭,只是晚饭后大家都没有回屋去睡觉,而是被张杏花叫到了堂屋里。 借着月光,张杏花道:“咱们家有多少家底你们也都有数,这回声儿成亲又花了不少,过两天学堂开学也该交束脩了,家里剩下的这点钱就留着给声儿读书用,你们有意见没有?” 宋老大和宋老二一向孝顺,林氏和赵氏也都没说什么。虽然侄儿考了好几年还没考上秀才,可他考中童生的时候比人家早了四五年,即便是现在考了七八年也没考上秀才,可他的年纪却并不大。 一家人能供出一个秀才公来是多么不容易,况且他们也知道科举不是那么好考的。如果考上了,他们就是秀才公的亲眷,到时候家里的田地都可以挂在侄子名下,就不用交人丁税了!所以即便这几年举全家之力供宋声读书,宋老大和宋老二一家也没什么抱怨的。 至于宋老三,他更是没什么意见了。本来宋声自己亲儿子,读书上还有点天赋,全家愿意哄他读书,他没什么不乐意的,他也想做个秀才公的爹。 自从发妻亡故后他一直没有续弦,这些年他一直努力赚钱,供儿子读书。农闲的时候就去码头上搬货挣点儿零钱补贴家用。自己辛苦就辛苦一点,儿子读书最重要。 宋平和宋峰两个孙辈也没什么可说的,当爹的都没吭声,他们自然也没什么说的。 宋成和宋夏也都在一旁默默的听着。 倒是大嫂孙氏欲言又止,她儿子今年刚满五岁,已经可以开始认字开蒙了。她也想让自己儿子读书认字,以后考科举。 她道:“婆母,大毛过完年就六岁了,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时候也可以启蒙读书了。” 大毛是重孙辈中唯一一个男丁,张杏花平时也是很疼爱的。一个是重孙儿,一个是孙儿,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难做。 不过张杏花很快就有了计较,她道:“大毛年纪还小,不过确实也到了该认字的年纪。我看就先让声儿教他认字,等过两年声儿考上了,就可以给他启蒙读书了。” “不光是大毛,以后你和二郎媳妇儿再生了儿子,都可以让声儿教导读书识字。到时候叔叔教侄子,侄子再教儿子,一代一代传下去,这样慢慢的,咱们宋家就是读书人家了!” 张杏花描绘的前景还是很美好的,孙氏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小叔明年还要下场考试,家里的钱确实得省着给他读书用,只能作罢。 只是小叔子读书开销大的很,家里这紧巴巴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旁的宋成也想日子好过些,问道:“可是奶奶,三哥要是一直考不上怎么办?” “呸呸呸你这个乌鸦嘴,你三哥怎么可能考不上!这次考不上,那就下次再考,反正你三哥今年年纪还小,你没看到有的都考到四十岁了还接着考的吗?” 张杏花说完又指着宋平、宋峰还有宋成骂道:“以前挨个送你们几个去读书,指望着你们几个里面好歹能读出来一个,结果一个个的一去读书就说脑袋瓜子疼,是我不想让你们读吗?还不是你们仨都不争气,就声儿还能指望一下!” “从明天开始,老大媳妇儿,老二媳妇儿,还有两个孙媳妇儿,咱们几个女人家多接些活计做。天冷了,绣活不多的话,缝补浆洗也成。” 几个女人家嗯了一声应了。 11、第 11 章(捉虫) 宋老二的媳妇赵氏平日里话不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丈夫一般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儿子宋成却不是这般沉闷的性子,刚才被张杏花数落了一顿,仿佛不长记性的又说道:“奶奶,我今年也十六了,到了说亲的年纪,读书那么费银钱,家里的钱都给三哥读书的话,那我娶媳妇可咋办?” 张杏花伸手拍了他一巴掌,没好气的说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明年入夏的时候地里的冬麦刚好熟了,到时候割完麦子晒干后交了税,剩下的卖了存的钱给你留着娶媳妇用!” 宋成一听乐呵呵的笑了,能给他娶个媳妇就行,至于是女人还是哥儿他都不介意,反正有个热炕头的他就知足了。 张杏花是家里的掌权人,她有三个儿子,儿子又有儿子,一家子人慢慢多了起来,除了在宋声读书的这件事上她偏心了些,其他时候还是尽量一碗水端平的,不过偶尔的摩擦和龃痦也少不了。 可平常老百姓家过日子不就是这样,总有磕磕绊绊吵吵闹闹,即便这样,张杏花也从未想过要分家。 书里后来宋老大和宋老二提出分家的时候张杏花气的直接病倒了。 其他人也都被张杏花或多或少都安排了任务,到陆清这里时,他主动说道:“奶奶,我绣活还可以,可以帮你们一起做。” 张杏花欣慰的点了点头,“是个好孩子。不过你最重要的还是要照顾好声儿,让他好放心读书。” 陆清应了。 倒是宋声,全家的生活过得不好,都是因为供他读书的缘故,看着一家子人对他掏心掏肺,他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和内疚。 之前他有想过靠什么法子能挣些钱,像他知道的什么做肥皂、烧制玻璃之类的,也仅仅是知道用什么材料做,压根不知道配方和工艺,这些对于他来说根本行不通。 宋声想起原主房间床底下一个箱子里好像有几本旧书。记忆里放在里面好久了,原主都没拿出来过。 从堂屋出来后大家各回各屋,宋声和陆清也回了房间。 一回去,宋声就去床底下翻那一箱子的书,翻出来之后打开一看,里面有十几本书。不过这都不是什么正经学习的书,而是一些类似莺莺传之类的话本子和杂谈游记。 宋声从不知道原主还爱看这些。这年头纸贵墨也贵,这话本子买的时候可不便宜。家里头除了他其他人都不怎么识字,只知道这些是书,一直很宝贝的帮他收着。 宋声数了数,大概有十二本,其中几本是异怪杂谈,游记之类的。 他翻开一本话本子瞧了瞧,觉得跟前世的小说差太远了,还有类似于陈世美的剧情,看起来很受欢迎。 宋声把这些书按类别整理了一下,准备明天有空拿去城里的书铺卖掉,多少能换一点钱抵下半年的束脩。 县学的束脩一年是四两银子,可以分两次交,六月农假结束后开学交一次,十月农假结束后交一次。 家里没分家,地里收成都在张杏花那收着,平日里几个儿子打零工挣的钱,有七成都是要上交给张杏花保管,剩下的三成可以自己留下零用。 这其中数宋老大剿猪挣的最多,不过这剿猪也不是随时都有的活,只有农闲的时候他才出去剿猪,农忙的时候要在家里忙着种田。 宋家这么多人一年挣的钱加起来也不过十七八两,光给宋声交束脩就要花去三四两,更别提平时写字用的纸和墨了,所以农家供一个读书人是相当不容易的。 至于书,那就更贵了,宋声不打算买书了。前世他练了一手小毛笔字,刚好能派上用场,到时候可以借几本书抄一下,能用就行。 宋声晚上就把东西收拾好了,那些话本子全都放在了背筐里。 陆清看他把书都准备卖了吓了一大跳,连忙说如果相公缺钱,他还有嫁妆可以供他读书。 宋声摸摸他的头解释了一下,陆清这才放下心来。 “明日我跟相公一起进城吧,背筐沉,进城要走二十多里地呢,我来帮你背。你要是嫌我碍事,我就在城门口等你,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宋声语塞,二十多里地对于他来说确实很远。不过他们村离城里还不算特别远,据说最远的村子离城里有四十多里地。 “那咱们一块去书铺。” 陆清听了之后很是欢喜,他原本还以为相公不想带他一块儿进城呢! 离学堂开学的日子还有几日,第二日宋声就把卖书的事提上了日程。 早上刚吃过饭,宋声就跟张杏花打了声招呼,说要进城一趟。 他没说要去卖书,怕张杏花知道了骂他败家子不让他卖,可他又不能给她解释他要卖的都是话本子,那会寒了家人的心。 家里人辛辛苦苦的挣钱供他读书,他转头就买话本子消遣,这像什么话! 所以宋声只说是有事要去城里,旁的没说。等卖了书拿着钱回来再跟张杏花解释,到时候即便是骂他,书也已经卖了,木已成舟,她也没办法。 这头的张杏花一听宋声说要进城,赶紧进屋去给宋声拿钱。 瞧她这记性,这学堂马上就快开学了,读书要用的笔墨和纸张都要提前准备,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宋声看着张杏花从屋里给他拿出了一贯钱出来,连忙拒绝,他真的只是打个招呼,真不是来要钱的。 可张杏花哪里会听,进城如果不带钱,拿啥买东西?孙子体谅她的苦心她知道,可在读书上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 宋声无奈,拒绝不得,只好先把钱收着了。 看张杏花给他熟练拿钱的样子就知道原主没少问他要钱,不然他哪来那么多钱买话本子。 走之前宋声看见大毛和大妞在院里因为抢一棵地上的甜甜草哭的稀里哗啦。 乡底下的甜甜草在春日的田埂间到处都是,饴糖贵,所以小孩们爱蹲在田头找甜甜草嚼一嚼,尝个甜味。 如今是十月,草叶枯黄,马上入冬,甜甜草已经没了,大毛和大妞发现了一棵,稀罕的不得了。 宋声蹲下身子哄道:“大毛和大妞乖乖在家,小叔叔回来给你们买糖吃好不好?” 大毛和大妞一听有糖吃,马上就不哭了,乖乖地应道:“好,那三叔叔要早点回来,大毛想吃糖。” 大妞才三岁,话没有大毛说的利索,小奶音像是漏风似的,“大妞也想吃糖。” “好,在家乖乖的,回来就给你们带。” 说完之后宋声和陆清两人出发去城里。 宋声本来是想坐个牛车进城的,但牛车要花钱,一般只有拿很重的东西去城里卖的时候才会坐人家的牛车。一个人坐牛车一趟要三文钱,他和陆清两个人一来一回就要花十二文。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他们又不赶时间,走着去还能锻炼身体。 赶在中午之前,宋声二人到了城里。 循着原主的记忆,宋声找到了那家他经常去买书的铺子。 因着学堂还没开学,最近书铺的生意不大好。掌柜的正在前台打算盘算着最近几天的账,看到宋声进来,赶紧热情的迎了过去。 这可是他们书铺的老主顾了,李掌柜以为他是来买书的,热情招呼道:“宋郎君,今日来得巧,刚好昨天我们书铺从州府的松烟书局进了最新一期的话本,你今天刚好赶上了,我给你打八八折,如何?要不要看看?” 宋声一脸尴尬,陆清还在他旁边站着呢。 他不太好意思道:“那什么,李掌柜,我今天来不是来买书的。” “哦不是买书的?我知道了,你们学堂快开学了,是不是要买些笔墨纸提早做准备?我这里的纸价格向来都是最公道的,你看你想买多少?” 宋声又道:“也不是买这些的。” 说完他把背筐里的书全都取了出来,“李掌柜,我记得你们书铺也收旧书的吧?” 李掌柜看到他拿来的那些书,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目的。 他皱着眉道:“咱们书铺的确收旧书,只是这旧书要比新书的价格差得远,你确定想好了要卖掉吗?” 这里面绝大多数的话本子都是从他这里买的,当时买的是什么价格他都清楚,如今恐怕一半的钱都卖不上。 宋声嗯了一声,“确定,掌柜的,你估个价吧。” “你这些书,保存的不好,也不是孤本,这纸张都受潮了。加上这几本游记,我给你算个总价,一共六两银子,你看可行?” “行。”宋声应道。 尽管李掌柜已经压了不少价,但这依旧远远超过了宋声的预期。 这六两银子,拿二两交束脩,剩下四两。宋声花了不到一两买了一刀纸和一锭墨。 读书最费的就是纸和墨,他得多备着点。 陆清在一旁站着呆了呆,没想到这几本旧书竟然值六两银子,也没想到就那么一点纸和墨就值一两,怪不得都说读书费钱呢! 从书铺里出来,还剩五两银子,除去二两束脩,剩下的三两算是宋声的启动资金。 景朝的一两银子就是一贯钱,而一贯钱有一千文,三两银子便是三千文,在这个普通农家一年的吃喝二两就足够的时代,三千文已经不算少了。 宋声带着陆清从书铺出来已经晌午了,因为要赶路早饭吃的很早,这会儿俩人都饿了。 宋声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准备带陆清去吃大骨面,没想到迎面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12、第 12 章 “宋声?真是你啊!还没开学呢就来买书了?”对方语调上扬,听起来不像是同窗间的亲切问好。 今天也是巧了,宋声进城来卖几本书,刚好碰见学堂里的几位同窗。 这几个人,一个是县里何员外家的儿子何荣,一个是陈老爷家的儿子陈彦,还有一个是他们俩的跟班,高家村的李鸿云。 刚才跟他说话的就是何荣。 陈彦接道:“买什么书?是来买话本子的吧?” “李兄,你这说的可就不对了,他那个穷鬼哪买得起话本子,能买几张纸就不错了。”这话是李鸿云说的。 三人一唱一和的嘲讽着宋声。 原主自尊心极重,平日里在学堂又孤僻,很少跟其他人打交道,而且最讨厌别人看不起他。 原书中他每次从学堂一回家就开始打陆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在学堂受了气,到家之后就开始拿陆清撒气。 能在县里上县学的人,很大一部分家境都还不错。想要上县学,要么家里有钱,要么有真材实学。 县城离村里远,每天往返并不方便,所以大多数村里的读书人都会选择在城里租个房子读书。 宋声却没有,因为家境贫寒,一家子供他读书已是艰辛,根本没有闲钱给他在县里面租房子。 一般能供的起读书的人,也不差在县里面租个房子。所以同一个班的学生要不就是在县里租房子住,要不家就是县里面的,跟宋声一样每天往返学堂和家的人很少。 而宋声只能依旧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每天往返二十里路去学堂读书。因为这个,班上有些家里有钱的同窗经常当着面取笑他。 日子久了,原主性格更加孤僻古怪,在家里稍有不如意就开始摔东西打骂,不知从何时起,还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宋声从记忆里能感知到原主对于面前这几个人的厌恶,今天也是巧了,他穿来后头一次进城,就碰见了他们。 宋声本不想理会他们,他拉着陆清打算绕道走,却被他们刻意的堵了路。 “上哪儿去啊?刚好也到晌午了,不如一块去吃个饭吧。”何荣道。 何荣说的吃饭,可不是好心请他吃饭,而是是要他请吃饭的意思。 宋声没理他,冷声道:“让开。” 陆清在他身旁紧紧拽着他的衣襟,小脑袋躲在宋声后面,对面的几个人好凶,他有些害怕。 何荣有些惊讶,平日里宋声就是个闷葫芦,不管怎么欺负他,他都不敢回嘴,怂的很,怎么今天倒是有点骨气了。 “呵,怎么,我们哥几个的面子不够大呀,宋兄连赏个脸都不肯?” “不了,在下怕今日这身衣服污了几位的坐席。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没想到一个农假过去,宋声竟变得能言善辩许多,还会回嘴了,这让何荣三人都很惊讶。 何荣盯着旁边的陆清瞧了瞧,转而道:“宋声,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哥儿了吗?这是哪家的小夫郎啊,关系这么好?” 何荣和陈彦家在县城里,并不知道只是过了一个农假,宋声就成亲了,还娶了个小夫郎。 倒是李鸿云知道一些,他是高家村的,离李家村不远,听说了宋声成亲的事。 李鸿云家境虽然不好,但他天天跟着何荣和陈彦混,生活上倒是好过许多。他看出来何荣和陈彦想要奚落宋声,干脆挑明了道:“宋声,原来这就是你刚成婚的小夫郎呀,长得嘛倒是还可以,配你这穷鬼绰绰有余了哈哈哈哈!” 陆清很生气,这几个还是读书人呢,怎么能这么说相公。 他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上前一步皱着眉凶巴巴道:“不许你们这么说我相公!” 陆清顶着一副可爱模样说着狠话,实在让人畏惧不起来。 何荣像是看笑话一般,哈哈大笑道:“啧啧啧,瞧瞧,咱们还没说什么这就护起来了。” “这位哥儿,你怕是不知道吧?咱们这位宋郎君平日里可是最瞧不起哥儿了,不信你问问他。” 宋声心里一颤,原主以前确实瞧不起哥儿,村里的那几个哥儿他迎面遇见也都不搭话的。 他和原主不同,以后定会悉心待他,书里的那些糟心事根本不会发生。 只是从旁人嘴里听到这些他瞧不起哥儿的话,他怕陆清心里难受。 宋声悄悄握紧了陆清的手,怕他难受,正要开口解释,却听到陆清说:“我相公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不劳你们几个费心!有这个空闲说别人,不如自己多读两本书学些礼节!” 宋声在一旁看着呆了呆,他的小夫郎一向嘴笨,为了他都会怼别人了。不仅相信他,还维护他,他心里涌上来一股暖意。 陆清说完脸颊气的鼓鼓,耳朵都气红了。宋声莫名觉得有些可爱。他轻轻靠到陆清耳边,眉眼微弯,低声夸赞道:“我夫郎真厉害。” 陆清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不好意思道:“相、相公!” 何荣听到陆清一个哥儿还敢置喙他一个读书人没有礼节,脸上淡定的表情绷不住了。 景朝开国不过短短几十年,却十分重礼节。如今他被一个哥儿说不懂礼,既失了面子又失了尊严。 抬头一看对面俩人丝毫不拿他当回事,还在他面前公然秀恩爱,何荣更气恼了。这会儿还是在大街上,他家就在县城,怕别人围观认出他,何荣忍了忍,没敢破口大骂。否则传到他爹耳朵里,这个月的零花钱就又没了。 何荣脾气不好,李鸿云作为他的跟班也没少受气。 他怕何荣不高兴回去之后拿他撒气,赶紧道:“陆清,你说什么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不就是上西村那个小扫把星吗,好意思说别人不懂礼节,我看啊,你跟宋声你俩就是破锅配破盖,活该穷一辈子!” 宋声听到李鸿云说陆清小扫把星,不知为什么,比听到刚才他们嘲讽他还要生气。 他冷着脸道:“李鸿云,你别太过分!” 终于从宋声脸上看到生气的表情,何荣心里爽快了不少,心想李鸿云这小子知道的还挺多,下次一块吃饭时可以多赏他个鸡腿。 何荣道:“过分吗?哪里过分了,我没觉得啊,陈彦,你觉得过分吗?” 陈彦道:“一点都不过分。” 李鸿云仿佛受到了鼓励,大着胆子道:“宋声,你这种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回家种地,读什么书?以前有人说你是神童你还真信啦?现在还不是跟我们一样老老实实待在学堂里读书。哦我忘了,你都考了三次了,怎么还没考上秀才?过几天学堂开学后一个月大考,不知道神童能考第几啊?” 李鸿云今年也是十八岁,不过他一直到十六岁时才考上童生。但他平时学堂的测试成绩要比原主好很多,所以说话才这么有底气。 李鸿云一口一个神童的嘲讽,何荣和陈彦在一旁听的哈哈大笑。 宋声拧眉看了他一眼,他印象中李鸿云在学堂的成绩算是中上水平。而原主上次的学堂测试成绩好像是放农假之前的那次测试,排名并不理想,跟李鸿云比差了几十名。 怪不得李鸿云有底气说这种话。 “那不如就来比一比,看看一个月后的学堂测试谁考得更好。”宋声道。 少年学子们好胜心强,更恍若是自以为比宋声强了几百倍的李鸿云。 一听说要比成绩,李鸿云立马应道:“好啊!到时候输了你可别哭。” 这两年宋声的学堂大考成绩从来没有一回超过他,李鸿云志得意满,非常自信。 旁边的何荣和陈彦没参与他们说的比拼成绩,前面说过学堂里的学子分为两类,一类是有钱的,一类是有真材实学的。而何荣和陈彦就属于前者。 俩人家里都是不缺钱的,但成绩非常差,家里人把他们送来学堂读书,也是对他们抱了期望的。可惜这俩人都是混子,读书学习不行,惹事闯祸第一名。 陈彦道:“既然要比成绩,那得有个彩头才合适吧?” 何荣一听彩头来了劲儿,说道:“陈彦说的对!我看彩头不如这么着,宋声,你要是没有李鸿云考的好,你就从学堂退学,麻溜滚回去种地,如何?” 他言语间透着一股轻蔑,宋声的目光循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好啊。那若是李鸿云的成绩不及我,又该当如何?” “那自然是他退学了。”何荣道。 李鸿云一听有些慌,他看向何荣,何荣拍了拍他肩膀,说道:“怎么?不敢赌?你这是对自己没自信?还是怕他了?”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怕他?赌就赌,谁怕谁!” 刚才那句话一激,李鸿云马上答应了下来。 反正自己是不可能会输的,宋声开口跟他比成绩,真是不自量力,还当是自己十岁过目不忘的时候吗?这次他可是赢定了,宋声就等着从学堂退学吧! 既然已经定下了赌约,再说旁的就没意思了,何荣三人转头离开,朝着城中的一家酒楼奔去。 而宋声跟陆清也准备去吃饭了,若不是何荣这一打岔,两人饭都吃差不多了。 “走吧,咱们去吃饭。”宋声道。 说完他自然的牵起陆清的手,朝着那家大骨面的方向而去。 书铺的掌柜还在门口柜台上打算盘,刚才门口发生的事儿他都听到了,此时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句“还是年轻气盛啊!” 13、第 13 章 宋声记忆里原主每次来城里都会去城西的一家大骨汤吃面。这家的面是用熬的大骨头汤煮的,价格便宜,味道也很不错。 虽然今天卖书手上有一些钱,但却不能乱花。对他们来说,一碗大骨头汤面已经是很好的饭了。 去城西的路上,陆清愁眉不展,一脸的担忧。他道:“相公,咱们等会儿吃完饭赶紧回去吧,回去之后你快去看书,以后家里什么事都由我来做,你就专心读书,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宋声知道陆清是在担心他,毕竟他刚答应了跟李鸿云比考试。若是没发挥好,就要从县学退学了。 县学只收童生,要不然就要花很多钱才能上。像宋声这样的寒门学子,能得到上县学的资格只能先考上童生,若是他从县学里退学,只能去秀才开设的私塾。不仅以后学习资源差,更重要的是给他们老宋家丢人。 本来因为家贫,宋家就总被别人看不起,若是他再从县学退学,张杏花的脊梁骨都能被人戳烂了。 不过宋声竟然答应这个赌约,心里还是有些把握的。 自从他穿过来之后,系统的看了一下原主所学的科目和书籍,他发现他有一个优势,那就是过目不忘。 从前原主十岁时,读书也曾过目不忘,后来不知怎的,这个天赋就没了。如今他穿过来后,他发现他看过一遍的文章,像是在脑海中复刻一般,很清晰。 学堂大考的科目都是根据院试的科目走的,不仅要考儒家经典,还要考律法、算学,只是律法和算学考的分值占比要少一些。宋声觉得这有些像前世学的文理科目,比如历史、化学这种一科五十分,而语数英三科每科分值一百五十分。 县学的学堂一共有四个班,每个班差不多四五十人,加起来一共两百人左右,李鸿云排名差不多在七八十名,原主排名在一百二左右。中间差三四十名,宋声回忆了一下原主平时的答题,发现失分最多的竟然是算学和律学。 景朝的算学都是珠算,而宋声这个从前世穿越过来的人不用算盘就能直接算出答案,以前小时候他还学过珠心算,算起来就更快了。再加上他数学本来就不错,所以算学这一科没什么压力。 而儒家经典中论语、道德经都是基本功,这些需要全文背诵,对于宋声来说,需要背诵的都不是什么难事。四书五经是必考,说是五经,其实也就只有一经考的最为广泛。 律法主要学习《开皇律》、《景德律》,若是以后考上了举人,就有资格去做八品的县丞或者县尉,到时候如需断案,就要熟悉律例。而这两本律例条条框框特别多,主要靠背诵记忆,这是宋声擅长的。 宋声目前的难点主要在于文章断句和释义方面。原主的记忆里对于理解方面的知识有些迟钝,宋声则不同,他可以理解其中意思,只是这书没有标点符号,他断句断不准,就很难理解其中意思。 除此之外,经帖,策论之类的也是重点,占分比重大,也是他近期复习的重点。 想要学习好不光要脑子灵活,还得会学习。巩固自己的长处,及时补救自己的弱项,才能无往不利。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等去了学堂之后,他可以向夫子细细请教一番。 综合所有条件考虑,宋声只要四书五经考的不算太差,把原主的水平发挥出来,进步三四十名是有可能的。 他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既然应了下来,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又不是让他去超越第一名,原主这个名次可进步的空间太大了。 只要他其他科目正常发挥,算学和律学好好考,没理由会输给李鸿云。 陆清想法简单,不懂读书上的事情,只能干着急。 “别担心,等会儿一回家我就去读书好不好?你要相信我,不会输的。”宋声安慰道。 陆清小脸皱巴巴的看着他,点了点头,“你说的大骨汤面是哪一家?咱们走快些。” 宋声循着记忆的路线指了指,“前面拐过去,直走就到了。” 到了那骨汤面的摊子上,宋声点了两大碗骨汤面。 做面摊子的是夫妻俩,原主以前来这里吃过几次面,煮面的老板娘认识他。 面刚端上来,老板娘就打趣道:“你可好一阵没来我这儿吃面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带夫郎来呢!” 宋声笑了笑,解释道:“刚成亲,以后我多带他来吃面。” 老板娘一听宋声说会带夫郎经常来吃面,那就是在说会经常来照顾他们生意,于是立刻眉开眼笑道:“都说新婚的小两口甜蜜的很,果真不假。” 老板娘把面放下就去忙了,宋声把桌上的一碗面推到陆清面前,说道:“今天夫郎辛苦了,快趁热吃。” 陆清一愣,辛苦什么? 随即意识到宋声是在说刚才帮他骂人辛苦了,顿时蹭的一下脸就红了。 他脸皮薄,这还在外面小摊上坐着呢,相公这么说话,旁人听不懂,他却懂了,此时小声磕磕绊绊道:“不、不辛苦。” 骂个人算什么辛苦?而且他就骂了一句,相公又在取笑他了。 大骨汤煮的面不费什么油,大份的面有很多,足够吃饱。汤上面飘着一层油花,里面有两片薄薄的肉片,还撒了一层葱花,看起来卖相很好。 一碗面五文钱,还有两个肉片,面汤是可以免费续的,很划算,来小摊这吃面的人不少。 宋声看陆清这一路上都愁眉不展的,刚才特地逗了他两句。 这会儿面上来了,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面上,都饿了好大一会儿了,肚子从刚才开始就咕噜噜个不停。 前世宋声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他对美食没有什么追求,好吃就行。如今坐在路边摊上吃着寡淡的大骨面,都觉得是美味。 陆清吃面很慢,筷子刚夹起来的面因为太滑溜,出溜一下又掉进了碗里,面汤溅到了他的脸上。 宋声看到后,伸出一只手在他脸上擦了擦,声音温柔道:“慢点吃,当心些,别溅到眼睛里了。” 隔壁桌坐着吃面的婶子见他们这般亲密的模样,想到自己家里的那位,心里忍不住冒酸水,怎的她的夫君就不会这么体贴? 她跟旁边的婶子低声道:“现在的小夫夫可真是不知羞耻,大庭广众的就在这拉手摸脸,真是有伤风化。” 另外一个婶子道:“可不是嘛,只不过是个哥儿,还当个宝贝似的。” 两个桌子离得近,她们说话宋声自然都听到了,不过他并没有理会她们,而是把碗里的肉片夹了起来,递到了陆清嘴边。 陆清愣了一下,意识到相公这是在喂他吃肉,他刚要拒绝,就听到宋声说:“乖,快吃,我的手举着筷子要夹不住了。” 陆清一听相公举的手累,赶紧张嘴把肉含在了嘴里,脸红的像柿子。刚才那两个婶子说的话他也听到了,正不得劲儿着,相公就给他喂了一块肉。 这不就是在变相的替他撑腰嘛!陆清觉得被甜到了,相公太好了! 这下旁边的两个婶子更酸了,本来她们就没有可以放低声音,故意说出来就是想让他们收敛一下,没想到对方更过分了,竟然当街喂食。 面摊子的老板娘看到了眉眼带笑,她跟她相公也是一路相濡以沫走过来的,两人很恩爱,从贫寒一无所有的时候相互扶持走到现在,现在在县城开个面摊子维持生计,虽然算不上富裕,但感情很好,日子过得也不错。 看到宋声夫夫俩感情好,她笑着打趣道:“哟,书呆子也知道疼人了。” 宋声笑了笑没说话,陆清红着脸闷头吃面,一大碗面下了肚,浑身都是舒坦的,身心都舒坦。 吃饱饭后宋声还想在城里转转,看看有什么能致富的商机,却被陆清催着回家读书。 吃饱了饭陆清还惦记着他跟人打赌考试的事,宋声无奈,只好先回去了。 不过在回去之前,宋声去了一家杂货铺,他答应过两个侄子侄女儿,要给他们买糖吃的。孩子虽然小,但可不能随意糊弄,还是要言而有信的。 杂货铺里卖的饴糖都是用黍米做的,这是景朝最便宜的糖。然而即便是最便宜的,农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 如果家家户户能天天吃上饴糖,那就是富贵人家,也因此有了“含饴弄孙”的说法。 前朝动乱好多年,百姓过的不安稳,景朝建立之初卖饴糖的都屈指可数,如今这几十年过去,制糖业渐渐发展起来,从饴糖到红糖再到白糖,最贵的就是白糖了。 宋声买了一斤饴糖,出门的时候看到有卖糖葫芦的,他又买了一根糖葫芦。 糖葫芦上面串的不是山楂,而是野果,野果上淋的麦芽糖稀。 “给,吃吧。”宋声把糖葫芦递给了陆清。 陆清惊讶了一下,“给我的?” “嗯。”宋声道,“快吃吧,上面的糖稀放久了会变硬,就不好吃了。” 陆清轻轻咬了一口,拿到宋声嘴边,嘴里鼓鼓囊囊含糊不清道:“相公也吃。” 宋声不爱吃甜食,只尝了一个就不吃了。俩人迎着日光回宋家村,影子在后面拖的老长。 他们到家的时候,差不多下午四五点钟。如今已是十月底,天气渐冷,白天的时间也短了不少,地里干农活的也都回家的早了些。 宋声刚到家就发现家里气氛不太对劲,大伯二伯在屋檐下蹲着,他爹在堂屋门口站着,还有两个堂哥,一家子的脸色都不太好。 宋声把背筐放下,“奶奶,爹,咋了这是?” 张杏花叹了口气,说道:“刚才里正来通知,今年要开始服徭役了。” 14、第 14 章 徭役历朝历代都有,景朝也不例外,不过景朝实行的是租庸调制度。百姓不仅要交赋税,每年还要服二十天左右的徭役,如果遇上大事,徭役的时间还要再延长上半个月。 景朝的徭役大概有三种,分别为吏徭、徒徭、民徭。 这次里正说的服徭役也就是民徭,即平民服的徭役。这是朝廷的强制性规定,每家每户按成丁抽取,官府分配什么活就干什么活。 服徭役在百姓们眼里是件很可怕的事,平头老百姓见到徭役的官差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就跟见了地府勾魂的牛头马面一般。 干活稍微慢一点就会被监工用鞭子抽打,而且吃的也不好睡的也不好,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一天三顿饭都是稀汤寡水的,服一次徭役能瘦十几斤,像是被扒了层皮,甚至身子骨弱的人熬不过去的死了的也有很多。 张杏花叹了口气,“要是声儿去年考上秀才就好了,咱们家就不用出徭役的男丁了。” 家里的成丁有宋老大、宋老二、宋老三、宋平、宋峰、宋成还有宋声七人,择五抽一,择七抽二,宋家刚好七人,意味着家里要出两个男丁服徭役。 上次服徭役本该轮到宋平和宋成去的,最后宋老大和宋老二心疼儿子,就自己代他们去了。 宋声因为要读书,张杏花自然是舍不得让他去服徭役的,只是今年家里谁去服徭役,人选不太好定。 张杏花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口。家里人丁多,地也多,三个儿子每年光种地就够苦的了,张杏花也心疼。 宋声道:“不是能赎吗?要不咱们拿钱赎吧。” 他今天卖书还剩下几两银子,都可以给奶奶用来赎徭役。 历朝历代都有服徭役的规定,也规定了可以拿钱赎。有些富贵人家舍不得家里孩子受苦,便会拿钱把人赎回来,就不用服徭役吃苦了。 张杏花神情凄苦道:“咱们家要出两个成丁,按照规定,要赎也只能赎一个。而且赎徭役太费钱了,一个男丁十两银。声儿,咱们家没这么多钱,剩下的那一点,还要给你读书用呢。” 宋声摸着兜里剩下的五两银子,心里难受极了,头一次觉得考上秀才是那么重要和急切的事情。 陆清在一旁看着大家都难受,说道:“奶奶,我的嫁妆里还有八两银子,要不凑一凑,赎一个徭役回来吧。” 他知道相公手上还有卖书的五两银子,除去二两束脩,还有三两,这么加起来一共十一两,够赎一个男丁徭役了。 张杏花知道陆清嫁进来时带的嫁妆多,当时他们宋家给陆家彩礼其实没多少,算起来占了陆家不少便宜。 这又让人家把嫁妆给拿了出来,张杏花心里很过意不去。 可跟自己的儿子孙子比较起来,这点钱又不算什么了,大不了以后她多补偿一下声儿夫郎。 想到上次徭役的时候老大跟老二回来的模样。张杏花就忍不住想大哭,只是服了个徭役,两个儿子回来都快不成人样了。 宋声说道:“我这里也有五两,奶奶,赎徭役的钱咱们还是够的。” 张杏花一看他掏了五两银子出来,颤着声问道:“声儿,你哪来那么多银子?该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了吧?我听说之前考童生的时候有的人家会去找笔替,我的孙啊,你该不会冒着风险给人家当笔替去了吧?”那可是要被抓进大牢的呀! 宋声赶紧解释道:“不是的奶奶,您想到哪去了,我今天去城里卖了几本用不着的杂书,这是剩下的五两。 张杏花一听宋声把书卖了,张口骂道:“你这个败家子,卖书干啥!咱家还没到需要你卖书换钱的地步!你在哪卖的,赶紧把书退回来!” 宋声就知道奶奶知道这件事后会生气,赶紧解释道:“奶奶,那些真的是用不着的闲书,都是山川地理志和妖怪志异之类的,科考的时候用不上。放着都快发霉了,还不如先换点钱应应急。况且,人家书铺收了就不再退了,再买回来可要花的更多。” 张杏花道:“声儿,你可别骗奶奶,奶奶听说书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是顶重要的东西,咱们家是穷,可就算再穷也能供的起你读书,到不了让你卖书的地步,知道吗?” 宋声乖乖道:“孙儿知道。” 看宋声说的不似谎话,张杏花心里踏实了不少,现在钱是凑够了,最后做主道:“好,那今年徭役,咱们家就赎一个。” 只是这虽然赎了一个,可还是得去一个的。朝廷法令有规定,一家最多只能赎一个徭役,宋家要出两个,所以还得有一个人去服徭役。 宋老三默了默,站出来道:“今年的徭役我去吧,去年是大哥和二哥去的,今年我去。况且声儿读书家里也都费了不少心血,我去最合适。” 宋老三说的确实有道理,听到他这话,张杏花虽有不舍,可实际上三儿子是最好的人选了,难为他愿意主动提出来。 宋老大一家和宋老二一家听到宋老三主动说这次徭役他去,都在心里松了口气。服徭役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私心里谁都不愿自家房里人去。 除去宋老三外,大房和二房的人本以为自己房里头怎么着都得出一个,结果却被宋声夫夫俩凑了银子赎了,心里都怪感动的。 尤其是宋声,竟然把书卖了得的银子拿出来给他们凑钱赎徭役,宋老大和宋老二这两个大伯二伯心里都无比的熨烫,觉得这么些年供他读书真是没白供啊。 从前只觉得这个侄子是不是太过阴郁冷僻了一些,有朝一日发达了会不会不念亲情,如今只觉得侄子还是很重视亲情的,以后还是得听娘的,好好供侄子读书,有朝一日考上秀才他们就能免徭役了。 宋声听到他爹说要去服徭役,心里更难受了。他爹平日里总是默不作声,但对他好的没话说。而且他爹成亲的时候晚,如今年纪也不年轻了,再去服徭役折腾一下,还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样。 宋声不忍心,说道:“爹,还是让我去吧。我会记账,好歹是个读书人,能写会算,去了可以跟差役说说帮他们做记账的活,很清闲的。” 他刚一张口,就被全家人回绝了,就连陆清也反对。 他低声道:“相公,你忘了今天跟人打赌的事了?你要是去服了徭役,那学堂大考怎么办?” 宋声苦笑,早知道当时就不该逞能提出比试,想要教训李鸿云他可以想别的法子,不该如此冲动的。 可即便宋声和李鸿云没有约定考试赌约的事,张杏花和宋家的其他人也都不会同意让他去的。 宋声是个读书人,从读书开始家里的活就没让他干过,他身子骨单薄,比着几个堂兄弟弱的不是一点半点。 即便他说是去做记账类的清闲活,可服徭役吃的饭都是一样的,不管干哪样活,大家吃的都一样,而且饭食有限,开饭时抢的晚了就没了,后面就要饿肚子干活。 本来饭食就不好,宋声哪里抢的过别人,他要是去了身子骨估计更瘦弱了,万一再生病了,人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家里人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去的,宋家人还指望着他好好读书考秀才呢! 宋声此时终于清醒且深刻的意识到,在这个时代考取一个秀才的名头有多么重要。免除赋税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能免去一家人的人丁徭役。 “奶奶,大伯,二伯,爹,你们放心,我会努力读书的。”宋声道,读书这件事上以后他得多下些功夫了。 看到孙儿脸上坚毅的表情,张杏花很欣慰,“好!咱们老宋家没有孬种,你只管读书,旁的啥都不用管。” 宋声又问:“徭役什么时候开始?” “里正说是十天之后。”张杏花道,“这次是还不知道会被分配去做啥子,唉,只能听天由命了。” 因为徭役的事,晚上一家人吃饭都心不在焉的。今天洗碗的活轮到了二嫂李氏,陆清只帮忙收拾了碗筷。 吃过饭后,宋声和陆清回了房。晚上没点灯,他们洗洗就躺下了。 吃饭的时候陆清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宋声以为他是因为那八两的嫁妆心里不高兴,便牵着他的手道:“陆清,今天那几两银子多谢你了,以后等我挣了钱,都交给你管好不好,以后我会好好读书,让你做秀才夫郎。” 不是每个新嫁来的夫郎都舍得为了他的家人把嫁妆都拿出来的,也就陆清这个小傻子,对他真诚的没话说。 陆清闻言说道:“相公,跟我不用说什么谢不谢的,咱们去一家人。其实我不是因为这几两银子的嫁妆不开心,我是担心小舅舅。宋家村都开始征徭役了,那上西村肯定也没跑了。” “不是可以花钱赎吗?陆家的成丁只需要出一个去服徭役,凑一点钱赎了就是。” 陆家比他们宋家要宽裕一些,光看陆清成亲陪嫁给了八两银子就知道,要赎一个徭役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有心想赎,钱总能凑出来的。 陆清明白宋声的想法,只是他们家的情况有些特殊,陆清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一手垫在脑袋下面面对着宋声说道:“相公,你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大舅母这个人,是绝对不会同意家里出十两银子去赎徭役的。所以这次的徭役肯定还是小舅舅去了。” “小舅舅迟迟不肯成婚,大舅母觉得小舅舅迟早要靠他们给他养老,所以平日里在家对小舅舅的态度一向不好,大舅舅又是个怕媳妇儿的,大气也不敢吭,唉。” “没事,等你小舅舅成婚了搬出来就是,大舅母就管不到他了。你要是还不放心,明天咱们专门买些猪肉给你小舅舅补补。” 服徭役的人最大,一旦每家的人选确定以后,家里的肉都会紧着他先吃,要先把身体养好,再去服徭役,这样身体才能受得住。 陆清却摇摇头,“算了,咱们即便买了肉小舅舅恐怕也还是吃不上,大舅母才不会把咱们买的肉都给小舅舅吃。” 宋声看他一脸的忧虑,小小年纪就开始皱眉叹气,拍了拍他的肩,不自觉的将手放在他脑后的脖颈处将人按在了怀里,他看不得这个人皱眉。 本是寻常的安慰,然而因为怀里的人一直在找寻一个舒服的位置动来动去,宋声沉寂了许久的某个地方忽然就有了反应。 陆清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敢再动,只是见宋声的手依旧揽着他的背没有放开,他羞羞答答的垂着一双眸子问道:“相公,做、做吗?” 15、第 15 章 宋声正在极力压制自己的冲动,他就怕自己一动,就忍不住将人翻身压入身下。 还在努力忍耐的宋声听见怀里娇软的小夫郎期期艾艾又有些大胆的问他:“做吗?”,他心里的躁动更明显了。 他干哑着嗓子,喉结上下动了动,低下头在陆清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放开他,低哑着声道:“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陆清有些失望,难道是自己不够有魅力吗?相公一直不肯跟自己同房,可是阿爹说自己的长相并不差啊。 不过相公今天亲了他的额头,是不是也算一种进步? 想到这,陆清又有些高兴,相公肯定还是喜欢他的,说不定这么久不碰他只是因为害羞呢? 想着想着陆清就睡着了,刚入十一月的天晚上开始变得寒冷,他蜷缩成一团,团巴团巴就贴到了身边的热源身上。 宋声还没睡着,他身上的反应好久才压下去,刚准备睡,就见一旁的小人儿滚了过来,睡梦中的陆清娇娇软软的,嘴巴微张,宋声抿了抿唇,把人重新揽进了怀里,低下头在那微张的唇边落下轻轻一吻,随即闭眼睡去。 第二天一早宋声起来的时候怀里已经空了,他偏头朝床的另一侧看了一眼,没人,陆清已经起床了。 宋家是轮流做饭的,今天轮到陆清了,他一大早起来把饭做好,又去把后院里鸡窝里的鸡蛋收了。 后院还养了两头小猪仔,小猪仔现在吃的还不多,他一大早去割的猪草,把猪草剁碎后混着麦皮煮了煮,往猪圈的猪槽里一倒,饿了一晚上的小猪仔急吼吼的出来吃了个精光。 等他做完这些,宋声才刚起床。农家的人起得早,换成现代时间,差不多早上五点钟,天还昏昏的就起来了,宋声一度适应不了这个起床时间,不过他现在养成了六点起床的习惯,对他来说早上六点已经算是早起了。 走到院子里,就看到陆清正在给小鸡们喂食,这几只小鸡仔是刚抱回来没多久的,大概有十几个,宋家人多,鸡养的少了下的蛋不够吃。而且十几个小鸡仔也不是全都能养活,得细心照看着才行。 看到宋声,陆清说道:“相公,你起来啦,盆里边有水,你先洗漱吧。等会爹和大伯二伯他们从地里面回来咱们就可以吃饭了。” 种地的老百姓一年四季都闲不住,农忙的时候忙着收粮食种地,农闲的时候还得去地里面除草,遇上下雨天还要扛着锄头到田里面挖水道改水。 今天早上宋老大几个就是去地里除草了,这个时代没有除草剂,除草全靠人力。 田里的杂草长的飞快,若不及时清理,就会跟种的庄稼争夺养分,麦苗就会长的不好,来年结出的麦穗就不饱满,很影响收成。 十一月的水有些凉,宋声用水里泡着的杨柳枝刷了刷牙,又用盆里的水洗了把脸。 景朝没有牙膏,甚至连用猪毛做的牙刷都没有,有钱人家会用茯苓等药材熬成的膏体当做牙膏漱口,而普通老百姓只能用杨柳枝。 杨柳枝提前在水里泡着,早上要用的时候拿出一根出来,放进嘴里用牙齿将杨柳枝咬开,里面的杨柳纤维就会露出来,好像细小的木梳齿,这便是最简易的牙刷,晨嚼齿木这个说法就是这么来的。 杨柳枝不大好用,宋声每次都能刮到牙床,吃饭都不得劲儿,他想着等空下来得研究一下看看怎么弄个好用的牙刷出来。 宋声刚洗漱完,大伯二伯还有他爹几个人就从田里面回来了,两个堂嫂端着木盆去河边洗衣服也回来了。人齐了就可以开饭了。 农闲时候家里的饭做的寡淡,没什么油水,一般就是蒸番薯,吃咸菜,再混着高粱面和点稀饭,味道一般,能填饱肚子就行。 但再过十天就是服徭役的日子,在服徭役之前家家户户都会让服徭役的成丁在家吃的好点,把身上的膘养一养,不然到了地方可有的磋磨。 宋家也是一样,即便是家里穷,可该吃的还是得吃。 陆清早饭专门炒了个肉菜,又炒了个鸡蛋,还做了白面糊糊饼子,里面夹的野菜,外头浇了一层黄油,闻着就香。又用面和了一盆水疙瘩,煮了疙瘩汤,看起来十分不错。 一顿饭桌上的肉几乎全都给了宋老三吃,他是即将要去服徭役的,家里人给他的肉他也不谦虚,全都吃光了。没办法,他得养好身体去服徭役,到时候还要好好的回来挣钱给儿子读书呢! 吃完饭陆清去洗碗,宋声叮嘱道:“天气冷了,洗碗的时候记得兑些热水,手若是生了冻疮,晚上发痒难耐很不好受。” 面对相公的担心,陆清心里热乎乎的,他点点头应道:“我知道了相公,外面天冷,你快去屋里吧。” 宋声回房里读书,陆清把锅碗都清洗干净后进了里屋。 马上就到相公学堂开学的日子,他得提前帮相公把东西都收拾好。 箱笼里的书等宋声看完了自己装进去就行,陆清把在书铺买的纸和墨还有宋声常用的笔装了进去。 陆清又把宋声开学时要穿的学堂学服找了出来,这是前几日就提前洗好了在柜子里放着的。县学的学堂规定上学一律穿统一的学服,若是不穿,会被学堂管戒律的老师责罚。 收拾好后陆清开始拿出针线篮子坐在旁边做针线活,宋声则在窗子底下温书,上辈子他天资聪明,平时学习上并未使出全力,但这辈子他必须要更努力才行。 很快服徭役的名单一出来,村里的人就开始议论纷纷。宋家的人吃饱了饭又都去忙活了,也没在意村里的闲言碎语。 “老宋家成丁多,不是该出两个吗?怎么他们家今年就出了一个啊?” “你难道不知道?老宋家啊拿钱赎了一个!” “什么?拿钱赎的?老宋家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那可是十两银子啊!哪是那么好凑的,而且前不久那宋三郎才成了亲,光办宴席就得花掉不少吧!” “可不是嘛,我也纳闷呢,老宋家不是咱们村有名的穷底子嘛,怎么一下子拿出了十两银子来。” “跟他们结亲的上西村的陆家不是还可以吗,说不准是人家帮忙了。” “帮忙能帮十两银子?我可不信。再说了,人家陆家就不需要花钱赎徭役了?” 河边洗衣服的妇人和哥儿都议论纷纷,这时宋家隔壁的王嫂子端着木盆走了过来,看到她来,大家纷纷朝她搭话。 “王嫂子,你跟宋家住的那么近,知不知道宋家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哪里来的十两银子赎徭役啊?” 王嫂子来的晚了,端着木盆望了望,没找到什么好位置,这时候有眼力见儿的婶子给她挪了个地儿。 王嫂子心里很受用,把端着的木盆往河边一放,将盆里的衣服打湿后在石头上捶打。 像是有意吊大家胃口,她捶打了几下之后才道:“我当然知道。” 一听说王嫂子知道原因,大家纷纷放下手上正在拧着的衣服凑了过来,围着她问道:“到底是咋回事啊?你快说呀,可急死我们了!” 王嫂子难得有一回成为大家目光的焦点,十分享受这种感觉,她上下嘴皮子动了动,说道:“是宋声把书卖了才凑的钱!” “我嘞个乖乖,我听说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那几本书了,那书那么宝贵,他咋就舍得把书卖了,可真是个败家子!” “没准人家也没打算再读了呢,这不是也成亲了嘛,说不定体验过夫郎热炕头的好日子就没了读书的心思了……” “我听说县里学堂快开学了,宋声这十有八九不准备再读了,书都卖了还读个屁啊,说不定是因为考了这么些年已经心灰意冷了,决定要放弃了。反正这书放着也是浪费,还不如卖了换些钱。”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着,又拿着木棒回到原位上洗衣服,这时王嫂子旁边的一个婶子好奇道:“王嫂子,你咋知道他把书卖了?” “昨天他进城去卖书,我家栓子也进城,刚好看见了。而且今天早上我还隐约听到张杏花骂他了,说他是个败家子。你想啊,这张杏花平时可最疼这个孙子了,能让她骂,那指定就是卖书没跑了。” 庄稼人都认为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书,你可以没钱,但不能没有书。宋声把书卖了,可不就是不想读了吗? 村里平时供人消遣娱乐的活动也就是说闲话了,更何况这还是农闲时候,大家多余的精力全放到了说道说道村里的闲事上。 消息传的飞快,一开始只是说宋声把书卖了给家里人赎徭役,后来传着传着就变成宋声准备从县学退学了,不打算读书了。 家家户户谁没个外村的亲戚,附近几个村的姻亲关系复杂的很,本来附近几个村考上的童生就不多,再加上宋声曾经有年少神童的名声,本身就出名过一回,附近几个村的人都知道他。 所以这不准备读书要退学的事一传十十传百的,附近几个村的人就都知道了。 离宋家村不远的高家村自然也听说了,李鸿云就是高家村的,想起昨日进城后跟宋声打的那个赌,他就越想越烦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今日一大早起来吃过饭他就在房里温书,一个月后的学堂大考他一定要考过宋声。 中午的时候吃饭,他听到她娘唠闲话,“柱子,你认不认识宋家村的宋声?听说他跟你是一个学堂的。” 李鸿云以前叫李柱,读书以后嫌名字难听,自己扒拉着书给自己改名成了李鸿云。 此时李鸿云听到她娘问他认不认识宋声,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城里打赌考试的事该不会被他娘发现了吧? 可看他娘的脸色又不太像,若是他娘知道肯定早就发火了。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认识,不过不熟,怎么了娘?” 16、第 16 章(补字数) “我今天听说他把书给卖了,不打算去学堂读书了,准备退学了。” “什么?”李鸿云惊讶的筷子都掉了一根。 惊讶之后便是狂喜,难不成宋声知难而退了?他肯定是知道一个月后的学堂大比考不过他,迟早都要退学,此时退学还不至于那么丢人。所以打算先退学,省得更丢人。 算他识相。 不过李鸿云还是不太放心,问道:“娘,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事是真的吗?” 他娘道:“他们村的人都传遍了,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连他那日去城里卖书的情形都说的一清二楚,估计是真的。” 李鸿云想起在县城打赌那天碰到宋声刚好是在三石书铺门口,何荣他们当时还嘲笑他是不是去买话本子来着,所以当时宋声去书铺是去卖书的? 这么一想确实是了,三石书铺平时卖书也收旧书,宋声肯定就是过去卖书的。李鸿云觉得自己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顿时高兴了起来,连饭都多吃了两碗。 他娘不知道他为啥这么高兴,还在一旁劝道:“柱子,你可不能跟他学,你的书要是不用了,以后还要留给弟弟们读。要是让我知道哪天你把书给卖了,我就打断你的腿,知道了吗?” 李鸿云笑眯眯道:“知道了娘,我不会的,你放心吧,儿子还要等着考取功名呢!” 李鸿云想着,既然宋声已经打算退学了,那自己也就没必要在这苦学了,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吃完饭他就跟他娘说了一声,进城去找何荣和陈彦了,跟着他们俩顿顿都有肉吃,虽然有时候会受点委屈,不过跟吃肉相比,那都是次要的。 第二天上西村的陆家也听说了宋声卖书打算退学的事,陆寻着急忙慌的就收拾东西出了门,就连答应今天给人家雕刻的活计都推了。 当初跟宋家结这门亲事,主要就是看上了宋声是个童生,秀才也考了七八年了,怎么着都觉得也就快考上了,把陆清嫁过去,以后说不定能当个秀才夫郎。 可这才成亲几天呀,郎婿就不打算读书了,不行,他得亲自过去劝一劝。 一大早陆寻就去了宋家村,对于两家结亲的事,旁人心里都多少有点数,陆家不就是看上宋声是个童生了吗,现在宋声突然不读了,陆家可不得来人瞧一瞧骂一骂。 陆寻一进宋家村就被村里的人时刻关注着,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看陆寻去宋家闹。 宋声这两天都在家里闭门读书,门都没出过一步,陆清也一直在家陪着他,他读书时他就在旁边做针线活,也没出门。所以外面谣言传成什么样子,俩人都不知情。 大嫂孙氏和二嫂李氏俩人一大早就抱着木盆去河边洗衣服了,天气渐渐冷了,河边洗衣服的人不多,河水凉,洗的久了容易冻手,两人准备赶紧洗完回去。 河边一个好事的牛婶子说道:“听说你们家宋声不准备读书啦?是不是准备去城里当账房先生了?” 孙氏和李氏十分惊讶,齐齐开口问道:“谁跟你说我们家宋声不准备读书了?” 牛婶子也惊讶:“都传开了呀,现在整个村都知道你们家宋声把书卖了,说是以后不准备读书了,很快就要从学堂退学。” “什么?”孙氏和李氏互相看了一眼,很是纳闷。 小叔子确实是卖书了,但据他所说,卖的都是些杂书,科举根本用不上。怎么就被人传成了不打算读书要准备退学了?这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看不得他们家好是不是,非要造这种谣! 孙氏一边拿着木棒敲打着衣服,一边澄清道:“牛婶儿,不信谣不传谣。说我们家宋声卖书了没说错,前两天他确实卖了几本游记之类的杂书,考科举也用不上,放着怕发霉了就拿去卖了。但是退学不读书了这件事可不能瞎说,我们家宋声可是有大志向的,最近一直在家用功读书,可别瞎造谣了。” 孙氏平时性格一向温和,但今天听见这般谣言,她有些生气。 这都是在瞎说什么?小叔子最近读书比以前还要用功,早上天刚蒙蒙亮就起来背书,晚上天都黑了,还在点着油灯温习,竟然被人造谣说他要退学了,也太离谱。 李氏在旁边问道:“牛婶儿,是谁说我们家宋声要退学了?” 她得打听打听,到底是谁造的谣,小叔子把书卖了的钱都给家里人赎徭役用了,她心里本来就感激着,这会儿听到旁人造谣宋声要退学的事,着实生气的很。 要是让她知道是谁造的谣,她就提着泔水泼到他家大门前,问问他到底是安的什么心,非要造这种谣。 本来这种事情也没什么,不过是传言而已。可孙氏和李氏都担心,若是这种传言传到了学堂那边,真的以为宋声要退学,不让他继续读了怎么办? 她们也不懂学堂的事,只知道这学堂是小叔子好不容易考进去的,若是因为这件事受了影响,那可怎么好! 对于老宋家来说,种田收粮是第一等大事,宋声读书就是第二等大事。 妯娌俩都担心,若是学堂那边也对宋声产生了误会,让授课的夫子误以为他有歇下学业的心思,对他还哪有什么好印象? 牛婶儿觉得自己也是因为好奇心上来问了一嘴,却被这妯娌两个人说她造谣,她感觉自己很冤枉。 觉得自己冤枉的同时,还有一些不大相信孙氏的说辞。 她总觉得她们是为了维护脸面故意这么说的,毕竟当初宋声十岁那年考上童生的时候在村里得瑟了许久,如今秀才还没考上就要退学,可不就是打脸了嘛! 牛婶儿也很气,这话又不是她传出来的,摆脸色给谁看? 她语气不太好的说道:“这事又不是我传的,朝我发什么火?我也就是听说而已,至于是谁造的谣我也不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是生气,就去找造谣的那个人呀。” 这边宋老大几个他们去地里干活,平日里他们在地里除草,跟旁边一起来除草的村里人都会闲聊两句。可今天总觉得旁人看他们的眼光有点不太对劲。 村里平日里跟他们几个关系较好的杨叔过来问道:“听说你们家宋声不准备读书啦?他这身子骨这么瘦弱,不读书能去干啥呀,要我说啊你们能劝就多劝劝,不然前面这七八年就白读了!” 几句话下来说的宋老大他们一头雾水,仔细问了问才知道,原来村里面都传遍了,说侄子宋声卖书准备退学不读了。 宋老三一听这个,立马反驳道:“杨叔,肯定是你们听错了,我儿子没说过退学的事,这两天还在准备去学堂用的东西呢,他不退学,明年还要下场参加考试。” 杨叔愣了愣,然后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把他劝回来就好,咱们宋家村还没出过秀才呢,可要让宋声好好努力呀。” 杨叔走后,宋老大和宋老二也问宋老三:“老三,宋声是不是真的说要退学了?”难道是因为心疼家里的压力太大,不好告诉他们想要退学的打算,只跟老三说了? 宋老三皱着眉道:“声儿没跟我说过要退学呀?况且他不是才说要好好读书考秀才呢吗?我也不知道为啥村里都在传他要退学了。等会儿回家我问问他。” 几个人在地里面干活的心情都没有了,本来打算一上午把这几亩地的杂草全都清理干净的,这会儿也都没了心思,退学的事儿是大事,三个人拿着锄头匆匆忙忙的往家赶。 宋家这会儿很热闹。 不仅陆寻来了,就连已经出嫁的二房的堂姐宋英还有三房宋声的亲姐姐宋冬都来了。 不过三波人不是同时来的。 宋英要离得更近一点,到的最早。她今年十九岁,四年前嫁到了附近的上南村程家,丈夫叫程度,会识字,是做保人的,放到宋声前世来说,就是中介。宋英现在有两个女儿,一个三岁,一个两岁。 这次宋英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两个孩子都没带。她一听到传言就赶紧回来了,她还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就知道家里对堂弟读书的事有多看重,忽然传出堂弟要退学不再读书的消息,以为家里出了大事,着急忙慌就赶回来了。 她来的时候宋家的人几乎都不在家,张杏花也带着两个孙儿去田埂间割草去了。只剩宋声和陆清两个人在家守着。 看到宋英回来,宋声有些惊讶,这是他穿过来后第一次见这个堂姐,稍稍有些拘谨。 他从屋里出来后迎了上去,“堂姐,你回来啦!堂姐夫和两个小侄女呢,没跟你一道回来吗?”说完还向她身后看了看。 宋英在他成婚那一天回来帮忙了,这也才走没几天,怎么这么快又回娘家了?而且还是一个人回来的,宋声心里暗暗猜测,会不会是堂姐在夫家受委屈了? 17、第 17 章 宋英虽然已经出嫁,算是夫家的人了,但若是自己娘家立起来了,夫家也会高看她几分。 她出嫁后连生了两个女儿,婆婆一直没少给她脸色看,她只能忍着。相公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跟她同房的时日并不多,天天在外面跑,一回来就说累。她也想生个儿子出来,可就这种情况,啥时候才能怀上。 现在指望生个儿子,还不如指望堂弟明年下场考个秀才出来,到时候娘家出了个秀才公,她在夫家也更能说得上话,婆婆就不会这么怠慢她了。 宋英不知道宋声在想什么,想到这次来的目的,她道:“你姐夫忙,没空一块过来。堂弟,我听说你不准备读书了,要从学堂退学,这事儿是真的吗?” 宋英抿着唇,神情有些严肃,来的路上她已经想过最坏的结果,如果堂弟真的打算要退学,她就再劝一劝。 ??? 宋声闻言惊讶道:“堂姐,你在说什么呢?我哪里要退学不读书了?你听谁说的啊?” 得到宋声肯定的答案,宋英松了口气,“你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退学不读书了。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我在上南村都听说你把书卖了打算退学的事情了。” 宋声也是一头雾水,他啥都不知道呀? 两天没出门了,一直在家里用功读书,复习功课,他还没有堂姐知道的多呢。 他解释道:“堂姐,我也不知道这事儿是谁传的,书我确实是卖了几本,不过那些都是游记类的杂书,科举用不到,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就想把这几本书卖了交束脩,最起码给家里省点钱,这件事奶奶他们都知道。但是退学的事,我真没有说过。” 陆清在一旁听的更是满脸问号,最近两天相公的勤奋努力他都看在眼里,现在早上都是跟他一样时间起床,天刚透亮的时候就开始看书复习,晚上也在点着油灯看书,哪里说要退学了? “堂姐,相公说的没错,这两天他一直都在家里面读书,等着学堂开学。我们也不知道退学的传言是哪里来的。”陆清道。 两人都这么说,宋英自然是信自家人。他并没有想要退学就好,那她放心不少。 宋英这还是第一次见陆清,成亲的那天陆清头上盖着盖头,她没见过模样。 “清哥儿,看来堂弟娶了你以后,比以前更努力读书了,说不准明年下场堂弟就考中了!”宋英道。 陆清脸色微红,这个堂姐可真会说吉祥话。 “堂姐,既然都来了,中午就留下来吃饭吧。”宋声道。 误会已经解释清楚,宋英心里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虽然如今正是农闲时候,但家里的活她还得做,不然婆婆又该念叨了。 况且家里的两个孩子还太小,她不能离家太久。 于是拒绝道:“不了,你两个小侄女还在家里呢,我不放心,就不留在这吃饭了。等会儿我爹娘还有奶奶他们回来了,你跟他们说一声我来过就行。” 宋声点点头,看宋英要走了,赶紧转头去屋里把之前给两个侄子侄女买的饴糖拿了一点出来。 “堂姐,这是我之前进城卖书的时候给大毛大妞买的,还剩下好多,你拿一点回去给两个小侄女尝尝味儿。” 宋声记得原主成亲的时候堂姐回来帮了不少忙,而且从小待原主也很好。 宋英只比他大了一岁,看着面相却比他苍老许多,定然是嫁人后这几年没少辛苦。 宋英还是第一次在回娘家走的时候收到这个堂弟让她带回去的东西,心道成亲后果然是不一样了,懂事了许多。 程家兄弟共两个,但没分家,因为宋英嫁过来后连生了两个女儿,婆婆心里对她有意见,偏心小叔一家,每次她家两个妞妞到奶奶那儿去从来没有吃到过饴糖,她知道婆婆每次放的好吃的都给小叔家的两个孩子了。 可她又没办法,说到底,还是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宋英把宋声递过来的一小包饴糖装好,她的两个妞妞自从前几天堂弟成亲的时候跟着他回娘家吃了点儿饴糖,回去一直吵个不停,闹着要吃糖,刚好,这点儿饴糖就带回去给她们俩当零嘴。 宋英面上带笑的回去了,紧接着陆寻来了。 上南村在南边,上西村在西边,宋英前脚刚走没多久,陆寻就到了。 宋英刚才走了之后宋声和陆清就没回屋,两个人对今天宋英说的话都感到很疑惑,准备出门打听打听情况。 结果陆清刚一开院门,就看到他阿爹来了。 陆清看他阿爹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拿,一看就不是来走亲戚的。 他把门打开,侧身让了让路,“阿爹,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 陆寻语气不大好,“怎么,我不能来看看你?” 陆清明显听出来他阿爹不高兴,他纳闷的看了一眼宋声,眼神里传递出来的信息,仿佛是在问“我阿爹他怎么了?”。 宋声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刚准备跟岳爹打招呼,他突然想起刚才堂姐的问话,此时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岳爹该不会也是因为这件事来找他的吧? 果然,陆寻刚进堂屋坐下,就道:“郎婿,你是不是不打算读书,准备退学了?” 宋声一听,果然如此。 所以说他不打算读书准备退学的事,到底在外面传成什么样了?弄的附近几个村的人都知道了。 虽然这个传言对他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但这总有关心的亲戚上门来问,让人弄的静不下心来读书,也很烦人。 宋声只好又把刚才跟宋英说的话,又跟陆寻讲了一遍。 陆清也在一旁努力的跟他爹说明情况,解开这个误会。 刚才宋英来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宋声在解释,陆清就开口说了两句,毕竟是宋声的堂姐,更信任的自然也是宋声。 这会儿陆寻来了,宋声虽然把刚才说的话又原封不动讲了一遍,但陆寻看起来不大相信的样子,毕竟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 陆清一看他阿爹不太相信相公所说的话,急的眼睛都红了,又仔仔细细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说道:“阿爹,相公说的都是真的。刚才堂姐也过来了一趟询问此事,不信你去问问她。阿爹,相公真的没有要退学,他最近读书可用功了呢。” 陆寻不太好看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许多,这件事不是真的就好。 宋声留他吃饭时,陆寻也拒绝了。他今天过来本来就是问这件事儿的,这会儿弄清楚是个乌龙,他就放心了。而且听清哥儿说郎婿读书更用功了,他心里也有几分高兴。 他对宋声道:“我就不在这吃饭了,手上还有些活没干,我得回去忙了。今天的事也是岳爹也没弄清楚,误会你了,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宋声道:“自然不会,岳爹千万别多想,我跟陆清是要好好过日子的,以后还要让他做秀才夫郎呢!” 陆寻一听这话开心的笑了,不管这句话以后是不是真的,最起码现在从郎婿嘴里说出来,此时的他很是高兴。 陆寻来的时候面色不太好,走的时候面上都是笑容。村里瞧见的人直嘀咕:“宋家三郎不是都要退学了吗?怎的这陆寻出来了以后这么高兴?” 陆寻走了之后宋声的表情面的凝重许多,若说刚才堂姐宋英过来问他是怎么回事,解释一遍也就罢了,村里人说闲话确实避免不了,好好做自己的事情就行。 然而等岳爹也来询问这个事儿之后,宋声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了。 18、第 18 章 陆清坐在院中的凳子上,看着一旁的宋声道:“相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咱们那天不就去城里卖了个书吗?怎么传来传去就变成你要退学不读了?” 宋声眉头紧锁,他也不知道这个结论是怎么传出来的,难道说是李鸿云传的?故意让他难堪? 可这不太合理啊,先不说李鸿云已经与他打了赌的事,单纯是造谣他要退学不读的事,对于李鸿云来说有什么好处?难道他这个当事人还真的因为谣言就退学了? 所以应该不是李鸿云做的,那何荣跟陈彦就更不可能了,他们跟李鸿云的出发点与目的一样。 把他们都排除掉,宋声觉得很有可能是村子里的人传出来的。 他正在思考到底是谁都有可能造这个谣的时候,家里又来人了。 这次是他的亲姐姐宋冬。 宋冬是个脾气火爆的,今年二十一岁,嫁到了河那边的朱沱村,连生了三个儿子,在婆家说话很有底气。 她一进门就冲着宋声吼道:“宋声,你翅膀硬了是吗?还敢给我闹退学?是不是想让我打断你的腿?” 原主从小就怕这个姐姐,宋声今日一见,觉得怕确实是有怕的理由的。 不过从原主的记忆来看,宋冬这个亲姐姐虽然脾气火爆,但对宋声这个弟弟好的没话说,自个家有什么好东西,赶紧给弟弟送过来一些,妥妥的扶弟魔。 因为他们的娘罗氏早逝,宋冬作为大姐,对宋声疼爱是真疼爱,但教训起来也绝不手软。 这不,才刚进门,连打断腿的话都说出来了。 对于这样的大姐,宋声没有感觉到害怕,更多的是觉得亲切。而宋冬完美体现了打是亲骂是爱的含义。 宋声一看宋冬要上手,赶紧道:“姐你听我说——” “相公!” 宋声知道姐姐疼他,即便是打他也不会下狠手,没想到一巴掌还没拍到他身上时,陆清先站在了他的前面抱着他准备替他挨了这一下。 宋冬的巴掌到了边上停了下来,说道:“哟,我这弟夫这么护你啊,宋声,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宋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他无奈道:“姐,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嘛!” 宋冬到屋里坐下,茶水都没喝一口,直奔主题:“行,那你说,退学是怎么回事?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真的要打算退学?不然我就替家里人打死你!” “姐!我没有要打算退学。这件事是谣传,刚才堂姐已经回来问过我了,就连我上西村的岳爹也来了一趟,现在算上你,短短不到半日的时间,已经是第三个了。” 听见这话,宋冬也意识到,这个传言属实是挺恶心人的。 虽然影响不到弟弟继续去学堂读书,但关心他的人总会上门来询问情况,像今天上午,一下子来了三个,闹得弟弟压根没有办法安心读书。 “你们知道传言是从谁那传出来的吗?”宋冬问道。 宋声和陆清都摇了摇头。 宋声道:“我们俩先去村里打听下,估计奶奶大伯他们也会很快听到谣言回来,姐,你先在家里等他们回来吧,记得帮我解释一下。” 宋冬应了,宋声和陆清起身出了门,两个人商量好分头行动,去打听情况。 宋声打算先去周叔家里问问,看看他们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不。 到了周叔家里,很不巧,周叔下地干活去了。 宋声正准备去有田叔家里问问情况时,碰到了从河边洗衣服回来的周婶。 看到宋声,周婶笑盈盈地迎了上去,说道:“我就说远远瞧过去好像看到我家门口站了个人,原来是三郎啊,是不是找你周叔有事儿?” 宋声一看是周婶,周叔不在,问周婶也是一样的。他道:“婶子,我这两天听村里传言说我不准备读书要退学了,想问问这是从谁那传出来的。” 村里都传的沸沸扬扬了,周婶自然也是知道这个事儿的。 不过她一直都不大信,宋声考秀才考了那么几年了,这个时候放弃,张杏花哪里会同意。 这会儿看到宋声主动问起这个事儿,她道:“具体是谁传出来的我也不太清楚,我是听隔壁张家大嫂子说的,你可以去问问她。” 宋声道了声谢,准备去张家问问。 刚准备走,周婶说道:“三郎啊,你没有打算退学吧?” 宋声摇摇头,“没有,婶子,我最近在苦学呢,打算明年下周考试,怎么会有退学的打算?” 周婶一听果然如此,她就知道宋家三郎没那么容易放弃科考的。 她乐呵呵的说道:“这就对了,改日咱们宋家村说不定也能出个秀才公呢!” 宋声从周家出来就去了张家,张大嫂子正在家里收拾院子,看到宋声过来,有些惊讶。 宋声一向很少与村里人打交道,也就跟隔壁的周家相处的多一些,跟他们家几乎没什么交集,怎么这个时候登门? “是宋三郎啊,这会子过来有啥事儿不?”张氏问道。 宋声道明来意,张氏有些尴尬,这个传言她可是连她几大姑八大姨,三姑六婆全都说了,对方找上门来,该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宋声道:“张嫂子,我想知道村里到底是谁开始说我不准备读书,要退学了。” 张嫂子虽然理亏,可她真的不知道最原先是谁开始说的。 她道:“我是从河边洗衣服回来的王大花那听说的,她说的可详细了,还说你卖书,反正最开始不是我先传的,这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找就找她去。” 宋声也没指望问两个人就能问出答案,他挨个找了过去,最后终于问出了最开始造谣的是谁。 这边陆清出门没多久就遇见了村里的兰哥儿,说来也是冤家路窄,他记得刚成婚第二日就遇见了这个人,对方还把他贬低了一顿。 陆清不想搭理他,还没走到跟前就往边上走了走,准备绕过他。 没想到刚走过去,就被兰哥儿叫住了。 兰哥儿前几日刚订了亲,是上西村的许家老二许序。许序今年刚考上的童生,人长得也清秀,兰哥儿家里可是倒贴了一大笔嫁妆,才得来的这门亲事,等明年开春了就成亲。 最近几天兰哥儿整个人意气风发的,他还惦记着陆清嫁给宋声的事,这会儿看到陆清,联想起村里说宋声不准备读书的传言,此时心里爽极了。 他叫住陆清,炫耀道:“你还不知道吧?我跟你们村的许序已经定亲了,哦对了,他也是个童生,而且家里要比宋家好太多了。” 陆清只觉得莫名其妙,“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他又不关心许家怎么样,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赶紧找到传谣言的源头。 听到他这般无所谓的话,兰哥儿窝了一肚子的气,感觉像是打到了棉花上。自己最在意的东西拿到别人面前炫耀,别人却毫无感触,真他妈憋屈。 “宋声不是都准备退学了吗,怎么,你这是要准备跟他和离了?我就说你是个小扫把星,他还不信,你看你才嫁过去多久,就把宋声逼得要退学了。” 陆清本不想搭理他,可他竟然说相公他们两个要和离! 陆清很生气,他相公特别好,他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纯粹的嫉妒! “我们没有要和离,你跟谁定亲,我也不关心。我就想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我相公要退学了?” 兰哥儿啧啧两声,说道:“还真是嘴硬,说他退学的可是你们隔壁的王婶子,你们两家住那么近,她都说她亲耳听到了,这还能有假?你就别狡辩了,明明过得不好还要装作很幸福的样子,你不累吗?” 陆清不与他计较他的冷嘲热讽,他关心的是刚才兰哥儿说相公退学的传言是隔壁的王婶子说的。 不过最后憋了憋,他还是忍不住反驳道:“我相公没有要退学,你不要瞎说了!” 兰哥儿闻言只觉得陆清是死鸭子嘴硬,“没有要退学那怎么全村都传遍了?王婶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你们两家就隔一个院墙,别否认了,退学就退学呗,考不上那也怪不了别人,是宋声自己不争气。” 兰哥儿说话阴阳怪气儿的,陆清却没往心里去,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打听最开始传谣言的那个人。 偏巧遇见了兰哥儿,本来陆清都不打算搭理他直接走过去的,没想到阴差阳错从他嘴里听到了传谣言的人是谁。 “虽然你说话难听,不过还是谢谢你。”陆清说完就往回走,他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相公。 兰哥儿一脸纳闷,对方谢谢他是何意?难不成是听完他说的话悔悟了,真的要与宋声和离? 陆清不再与他多言,这会儿他得赶紧去找相公,把这个事告诉他。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约定好,打听出消息先不要声张,一切等回家再说。 陆清乖乖回家等着宋声,眼看着快到晌午了,宋声才回来。 19、第 19 章 他回来的时候,大伯二伯堂哥堂嫂奶奶还有他爹全都回来了,就连在田间给猪打草的宋玉和宋夏也在。 一家人听到外面的传言就赶紧回来了,回来的时候碰巧宋声和陆清出去打听消息不久,家里只有宋冬一个人在。 听完宋冬的解释,一家人这才放下心。虽然宋声之前跟他们保证过会努力读书,但谣言传这么厉害,他们心里也害怕这是真的。 张杏花气恼道:“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诅咒我孙子退学,要是让我老婆子知道了,我非得拿个锄头刨了他家的门!” 宋老大和宋老二坐着没吭声,但脸色却并不好看。 宋老三赶紧劝道:“娘,你先别动气,声儿夫夫俩不是已经出去打探消息了吗?听听他们回来怎么说。” 他们回来的路上也问了一些人这谣言是哪来的,但庄稼汉哪里清楚那么多,大多都是听家里的婆娘说的,问他们是谁开始传的,他们也都说不上来。 好在没过多久,陆清先回来了。 张杏花见他回来了,赶紧问道:“清哥儿,打听出来了吗?是谁在外面造谣?” 陆清没顾上喝水,缓了口气儿说道:“奶奶,打听出来了,是隔壁的王婶子说的。” “确定吗?”这种事可不能搞错了,万一他们上门去找错了人,那就尴尬了。 陆清想了一下兰哥儿的说辞,听上去就是王婶子传的,可他也不敢百分百的肯定。 “……不是很确定,但很大可能就是她。” 陆清没跟兰哥儿问太多细节,就着急赶回来了。 一听说是隔壁的王婶子,张杏花很是惊讶,他们宋家和隔壁的王家两家做邻居已经很多年了,邻里关系处的还不错,这王家媳妇儿可真是个白眼儿狼,竟然在背后给他们捅刀子。 惊讶过后就是愤怒,张杏花很生气,没说两句就要去厨房里拿刀,说要去王家上门评理。 好在全家都拦住了她,张杏花早些年一个寡妇拉扯三个孩子,孩子长大了,她又张罗着给他们娶媳妇儿,人也变得愈发强硬护犊子起来。 宋冬还记得弟弟出门走之前的交代,劝道:“奶奶,咱们等等声弟,他出去打听消息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了,咱们商量商量再说,您先别冲动。” 孙氏也劝道:“是啊奶奶,你要是这么冲动就上门了,咱们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他们要是不认咱也没有办法。” 张杏花一脸愤怒,“商量啥呀商量,既然知道是他们家说的,那咱们就是占理的,我就是打上门我也有理!她要是敢不认,我就躺在他家大门口不走了!” 好在张杏花嘴上凶是凶了点,但没再说提着刀去隔壁王家的事儿。 半个时辰之后,宋声回来了。 见着他回来,陆清一股脑把兰哥儿说的话全都告诉了他,最后忿忿道:“相公,肯定是隔壁家的王婶儿传出去的谣言。” 宋声看他脸颊气鼓鼓的,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嗯,我知道了,辛苦了。” 陆清脸红了,屋子里还有这么多人在呢,相公怎么就当着那么多人面摸他的头呢?好羞人啊! 宋声找了好几家的婶子问了问,才问出来是前几日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隔壁王婶子说的。 张杏花已经忍了好一会儿,这会儿孙子终于回来了,她晌午饭都不想吃了,就想到王家找王婶子出气。 宋声道:“奶奶,若是你信得过我,这件事你就别管了。说到底王婶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而且也没对我造成什么特别坏的影响,就是害的你们和几个出嫁的姐姐、岳爹一家担心了。” 张杏花一听他这么说,担忧道:“声儿啊,难道你要放过隔壁那个乱说话的贱人?” 宋声摇摇头,“当然不是,奶奶,我没那么大好心。更何况,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张杏花听不懂孙子说什么以什么抱怨啥的文绉绉的话,不过她明白孙儿的意思了,教训还是要教训的,只不过可能要换种方式罢了。 说实话,这个谣言等宋声学堂一开学就不攻自破了,根本不需要他去辟谣。 可就是因为王婶的一句猜测,像蝴蝶煽动翅膀引来了海啸,铺天盖地的谣言给他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不便。 说到底,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辟谣也罢。但引得家里关心自己的人一个一个的担心,甚至大老远的上门来问情况,弄得家里鸡犬不宁,宋声就觉得这个谣言有点恶心人。 所以他不打算上门去找王家算账,这种事情说白了,他们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上门兴师问罪还可能会被倒打一耙,所以直接打上门去不是个好主意。 宋成看宋声这个堂哥的样子像是有了主意,他问道:“三哥,你是不是有法子教训他们了!” 宋声点点头,“说到底,还是因为王婶嘴上乱说话的缘故,有道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她掀起了这波谣言,那自然也是要让他感受一下谣言的厉害。” 宋成听不懂他哥在说什么,什么啥啥之道啥啥之深的?怎么还跟道士扯上关系了呢? “三哥,你在说啥,我咋一句都听不懂呢?不过你需要帮忙吗?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 宋成一副随时等候差遣,跃跃欲试的样子。 “帮忙什么的用不着你,还得请大嫂二嫂出出力。” 大嫂孙氏和二嫂李氏互相看了一眼,不懂宋声这个小叔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既然需要她们帮忙,那肯定要帮的。 “三郎,需要我们做啥,你说。” 她们俩在河边听说了谣言就挺生气的,本来想去王家门口泼泔水呢,但刚才小叔子的意思好像不赞同这么做,现在说需要他们帮忙,这不正好有个泄愤的机会? 宋声在屋里给家里的女眷们低声说了几句,说完后张杏花问道:“声儿,这么着能行吗?就说这么几句话,不痛不痒的,你还不如让我拿着棍子打上门去呢!” “奶奶,你信我,就让大嫂二嫂按我交代的说,其他什么都不用管,咱们在家等着看好戏就成。” 张杏花虽然皱着眉,但没再说什么了,宋声是家里头公认的最聪明的人,他说的主意能行,那就肯定能行。 有了解决的办法,也知道了宋声退学的事是谣言,宋家的人心里都踏实了许多。 因为宋冬来了,晌午饭多做了点儿,张杏花难得让家里多炒了盆鸡蛋。 宋冬虽然是因为担心宋声真的要退学才过来的,但来的时候还是拿了不少东西的。有两斤猪肉还有一包饴糖,这可都是好东西。 宋冬在宋家吃了晌午饭才回的。走的时候宋声出门送她,宋冬叮嘱道:“宋声,你现在已经是成了亲的人了,不要跟以前一样,心思总是藏着掖着,瞅着阴阴郁郁的,看着不好,你夫郎也会不喜。知道吗?” “嗯,我知道。” “还有啊,夏夏那个丫头平时也不咋爱说话,你有空可以教她识几个字,我以前就看她好像挺喜欢学写字的,不过一直没什么机会,你也不爱教她,别看她看着跟你不大亲,但其实心里一直都是向着你的。” 宋声点点头,又应了声:“好,我记住了。” 都说长姐如母,宋冬一路絮絮叨叨的,倒是有几分像母亲的亲切叮咛。 等到宋冬说的差不多了,宋声道:“姐,你下回来别给家里带那么多东西了,当心姐夫生气,影响你俩的感情。” 宋冬不以为意,“你姐夫他那个人就小气,你别理他。” 宋声忍不住为她担心,宋冬虽然生了三个儿子在夫婿家比较有底气,但经常这样拿东西贴补娘家,少不得要惹的婆家不满,日子久了,怕是生活上该有矛盾了。 “姐,姐夫人挺好的,你别这么说。”光看宋冬每次回家来拿这么多东西,姐夫一次都没当他们的面提过,说明对他姐还是很有感情的。 但再好的感情也经不住这样的消磨,姐夫虽然嘴上没说,但次数多了,心里多少会有些意见,再加上婆婆在旁边说三道四,日子哪能一直顺下去。 宋冬笑了笑,知道弟弟是关心他,十分欣慰他的改变,像这些关心的话,从前弟弟可是从来没跟她说过的。 一路不知不觉就送到了村东口,她抬手把额间的碎发拂到耳朵后边,道:“就送到这儿吧,你快回去吧。” 说完转身迎着夕阳朝着朱沱村而去。 她刚走了几步,宋声忍不住出声喊道:“姐!” 宋冬回头,朝他笑了笑,摆手让他回去。 宋声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往事的记忆,印象中,姐姐宋冬出嫁时匆匆忙忙的,嫁妆里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一年宋声读书没钱交束脩,姐姐主动提出把婚期提前,这样成亲后家里能拿到夫家给的聘礼,可以给小弟交束脩。 这件事情明明不是宋声经历的,可当记忆浮现的时候,宋声却很难过,有种心酸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从前经历过这些事的那个人就是他。 后来他考了几次没考上秀才,姐姐却经常从婆家拿东西贴补娘家,被婆家的人说的很难听。这次过来又拿了猪肉和饴糖,回去后还指不定被婆家的人怎么说。 但宋冬从来没有在他跟前说过这些。 “姐,你等我考上秀才,就去看你。”他轻声道。 给你长脸,让你高兴。 20、第 20 章 第二日一大早,孙氏和李氏一块端着盆去河边洗衣服,大家都知道,要想消息传得最快,就到村子的河边去,每天都有人在那端着盆洗衣服,别的不行,说人闲话一流。 孙氏平时也不大会说话,这回就照着宋声教的说。 河边洗衣服的,要说嘴最碎的,还要数村里李栓子的老娘陈婆子了。 孙氏专门挑了个离她不远的位置,假装跟一旁的李氏唠闲话。 “我昨天晚上出来起夜,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吓得我一哆嗦,还以为是谁的鬼魂呢!” “人影,是谁呀?” “看背影像是隔壁的王婶子,你说奇不奇怪,那人影竟然朝着村里的鳏夫李大壮家的方向去了!” “什么?那人影去李大壮家干嘛?” “那谁知道。” 她们还没说完,耳朵尖的陈婆子便凑了过来,眼里闪着八卦的光,问道:“你们在聊什么?来来来细说细说。” 孙氏知道她听到了,但她过来一问,这会儿孙氏却又不说了,赶紧噤了声,陈婆子见她不吭声了,着急的催道:“你快说呀,刚才我都听见了,王婶子是不是去李大壮家里偷腥去了?” 李氏赶紧摇摇头,“陈婆子,你可别瞎说,我大嫂才没说是王婶子,只是说看背影有些像而已。也没说她去偷腥,你可别瞎说啊。” 陈婆子笑了笑,一脸意味深长的道:“我知道,我知道。” 等孙氏和李氏洗完衣服回到家时,陈婆子正在河边说的津津有味,仿佛是她亲眼看见的一般。 不过一天的时间,村里已经传开了。 一开始说是村里有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半夜去一个鳏夫家里,后面越传越香|艳,最后传出来的版本是王婶子大半夜不睡觉,偷偷背着丈夫去李大壮家里偷腥。 李大壮是村里有名的色鬼,早些年把老婆打死了之后一直没人敢嫁给他,平时最爱偷看村里的年轻女人们。 村里的谣言不过两天的时间就传的沸沸扬扬,奇怪的是当事人李大壮竟然也没出来辟谣。 其实宋声让孙氏编的这个话是真的,那天晚上他出来起夜看院门没关好,去关的时候的确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但不是王婶子。 事实上,李大壮家里的确来了个女人背着丈夫偷腥,但跟他相会的人不是王婶子。 反正他的名声已经烂大街了,万一辟谣之后那天晚上有人真的看见了那人是谁,再顺道拔出萝卜带出泥就不好了。 别人误会就误会吧,这样还能给他相好的打个掩护。 只是这么一来,王婶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她听到传言时就出去打听是谁说的了,一圈问下来,知道是从陈婆子那里传出来的。但仔细问陈婆子,陈婆子又说她没这么说过。 即便她把孙氏和李氏都供出来,两个人也没什么过错,毕竟她们当时说的是看人的背影,有点像王婶子,实际也不确定是不是她,纯粹只是猜测而已。 王嫂子也没法上门去骂人,毕竟在前几天她才说过人家卖书退学的事情,其实她当时也不确定宋声到底是不是要退学,也只是猜测而已。 如今她的境遇可不就是前几天宋声的境遇吗? 其实和宋家做邻居这么些年,看到宋家出了个童生,她心里是很嫉妒的,这次刚好逮到机会说了一嘴,只要一想到宋声有可能会退学,她心里就高兴的很,所以后来谣言愈演愈烈,她贡献了不少说辞。 这个时候谣言传到自己身上,她终于尝到了苦果。 王婶子在外面打听完消息回到家,就发现王家的氛围特别凝重。 王大郎今天刚下地干活就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还有人开玩笑说,他头上顶着一片青青绿草原。 他打听了谣言的内容之后,气得后面的活儿都没干下去,扛着锄头就回了家。 王婶子一进家门,婆婆还有然后就在堂屋里等着她了。 见她回来,王大郎眼里的怒火止都止不住,若不是心疼桌子上的茶碗,他早就忍不住摔地上了。 他怒喝道:“你这个臭娘们,竟然背着我出去瞎搞!你还要不要脸啊!” 王婶子一听这话,自个儿心里头也气的慌,她本来就委屈,结果家里的人没有一个问过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尤其是她丈夫,直接就给她判了刑。 王婶子吼道:“你连问都没问过我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也不问我委不委屈,上来就指责我,你算是个人吗?” 王大郎没想到他这婆娘还敢对着他吼,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在了王婶子的脸上。 王婶子气急了,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骂,王家其他的人没一个人敢上前插话劝说的,王婶子平时说话就总爱得理不饶人,两个弟妹也经常被她打压,这会儿没一个人替她说话。 明明到了晚饭的饭点了,王家却连饭都没有做,屋里吵闹的厉害,连院子里养的鸡鸭都受到了惊吓,扑腾翅膀乱飞。 与之相反的是宋家,刚好是饭点,一家人正在围着桌子吃饭。 张杏花也知道这两天村里的谣言,果然按照孙子的说法,村里已经换了一波传言,而且王嫂子这会儿在家里估计也不好受着呢,张杏花一想到这个饭都多吃了一碗。 吃完饭陆清去收拾碗筷,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隔壁院里传来一阵叫骂哭喊声。 今天早上下了一场雨,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如今已经是初冬了,一下雨,风都冷了几个度,像无处不在的刀剑从人的衣服空隙中灌进去,感觉冷飕飕的想打颤。 宋声一块帮忙把碗筷收拾好放进盆里端过去,刚到灶房门口,又一场雨哗啦啦瓢泼而下。 雨声夹杂着隔壁的尖锐的哭喊叫骂声,渐渐的有些模糊不清。 王婶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泼辣媳妇儿,谁要是惹了她,她能跟人对骂半宿都不带一句重复的。 此时的王婶子还在屋里被婆婆和丈夫盘问,她觉得自己很委屈,大声嚷嚷道:“我都说了,这件事情是谣言,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在外面瞎传!要是让我知道了,我非拿刀剁了他!” “那怎么外面不传别人就传你?!” 王嫂子大呼冤枉,一张骂起人来全都是脏话,各种不要脸的骂,她嗓门高,声音还尖细,一边骂一边哀嚎,听着十分凄惨。 隔着一道院墙,即便是下着雨,好些话都传到了宋声和陆清的耳朵里。 还有一些骂人的脏话,真是没带一个重样的,宋声忍不住捂住陆清的耳朵,哄着他去屋里。 张杏花站在堂屋门口也听到了,她忍不住站在门口抬高了嗓门儿说道:“这下雨天谁在鬼哭狼嚎呢,哭的跟小寡妇上坟似的,真难听!小心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话自然是对着院墙那边说的,至于那边有没有听见,她就不知道了。她可巴不得对面能听见呢,也得让她尝尝恶心人的滋味。 王家一连几天都鸡飞狗跳的,宋声要退学的谣言渐渐没了声息。 夜里雨还在下着,这场雨一下,天气骤然转冷不少,原先盖的被子已经不暖和了。 晚上睡觉前躺床上都觉得被窝有些冰凉凉的,陆清还没宋声体热,身边有个大暖炉,他一直想往上贴贴。 但又怕相公不喜,只能自己蜷缩成一团。 宋声看他快把自己团成一个小团子了,问道:“是不是冷?” 陆清低声答道:“有、有点。” 宋声伸手把人揽进了怀里,又把被角掖了掖,防透风,然后摸了摸他的头,“现在呢,还冷吗?” 陆清脸红着埋进宋声怀里,摇摇头,“不冷了。” “嗯,那睡吧。” 外面雷声阵阵,宋声怕他害怕,一直帮他捂着耳朵,等他睡着。 这般贴心的举动,让陆清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他毫无睡意,身子动了动,仰着头从宋声的怀里看向他,他觉得相公的嘴角干干的,好想……亲上去。 “相公。”他声音软和好听。 “嗯?”,宋声低头看向他,“怎么还没睡?” 陆清觉得相公应该是喜欢他的,既然相公害羞,那只能他主动一点了。 “吧唧”,陆清快速的在宋声嘴上亲了一口。 刚从被窝里探出来的小脑袋赶紧缩了回去。 宋声眸色渐深,最近他的自制力越来越不好了,尤其是今天晚上,何况两个人还贴那么近。 就在陆清的小脑袋刚缩回去时,宋声一手掌住他的脖颈,阻止了他要缩回去的动作,一双有几分干涩冰凉的唇瓣贴了上去。 陆清的眸子微微睁大,然后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深秋的夜晚本来寒凉,但屋子里的两人丝毫不觉得冷,甚至有些热。 宋声这副身子还从未经历过f事,一下子有些控制不住。 成亲时说的那些培养感情什么的此时在欲|望的冲击下都已被他抛在脑后。 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觉得自己是喜欢陆清的。有这个想法在前,宋声觉得此刻想要他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了。 陆清小脸被亲的通红,眼睛里也泛着水光,嘴唇红红的,实在是太诱人。 他轻喘着气,制止了宋声的下一步动作,“相、相公,你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堂。” 宋声动作一顿,停下了。 明天学堂开学,他早上四点就要起床,要走三个多小时的路才能到。 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了,估算一下大概是晚上的十点多钟,若是此时再折腾,怕是还得晚一两个时辰才睡,那他明天要起不来了。 若是平时还好,但明天是学堂开学第一天,是他穿过来之后第一次上学堂,得慎重对待。 宋声无奈的撑起身子,从陆清上方起来,平躺着叹了口气,刚才他已经完全没有理智了,还好陆清提醒了他。 只是瞧着自己st这强烈的反应,还是等it自己下去吧。 陆清不忍他难受,羞红了脸道:“相公,我来帮你吧。” 他钻进了被子里。 没多久,宋声闷哼一声。 没等缓过来就转身下去拿了个帕子过来,给陆清擦了擦手和脸,说道:“以后别这么做了,脏。” 陆清摇摇头,一双眼睛满含情意,羞答答的小声道:“不、不脏。” 21、第 21 章(捉虫) 这天是宋声开学的日子。 宋声天不亮就起床了,换算一下时间,差不多就是早上四点钟。 雨滴滴答答下了一夜,这会儿已经停了。 宋声起身刚从床上下来,就感受到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他赶紧把掀开的被角掖上,怕陆清冻着。 陆清晚上睡觉黏人,整个人都贴在了宋声身上,早上宋声一起身他就醒了。 陆清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拉过床边的衣服,坐起身来,准备穿衣服起床。 今天是农假后学堂的开学第一天,他得起床给相公做早饭。 以前都是张杏花一大早起来给宋声准备早饭的,现在宋声成亲了,这些就轮到陆清这个做夫郎的做了。 宋声自己也会简单的弄一些吃的,看陆清醒了,就想让他多睡一会儿,说道:“是不是我吵醒你了?你再睡会儿,早饭我自己做就成。” 陆清摇摇头,主要是相公一起床,被窝里就少了个暖炉,热烘烘的气儿一下子全没了。 “没事,我已经醒了,睡不着了。而且相公不在,被窝暖不热。我还是起来给相公做早饭叭。” 这会儿四点钟左右,天还没亮,不知道谁家的大公鸡已经在打鸣了。 陆清麻利的起床穿戴好,就去了灶房。 陆清从竹筐里拿出几个用没脱壳的粗面烙的面饼子,面饼子又干又硬,他怕相公吃着喇嗓子眼,相公还要用嗓子读书呢,可不能喇坏了。 他从碗里剜了一勺熬的猪油,将猪油在锅里化开,把饼子在滚烫的猪油上煎了一遍,面饼子表面泛着一层焦黄,酥脆可口。 饼子煎好之后,灶台后锅的水也刚好烧开了,他用勺子挖了点白面出来,先加了一点水搅成面糊糊,等搅出来疙瘩之后倒进烧开的水里面,搅了两碗稀饭,早上喝点热的刚好暖暖身子。 他本来还想再炒个菜的,但时间有些来不及了,他把前一天腌好的萝卜丝拌了拌,虽然有些凉,但吃起来清脆爽口。 这顿饭做的很快,宋声这会儿才刚洗漱完没多久,天都还没亮,没法借光看书,他只好把昨天看的内容在脑海里又复习了一遍。 复习到第二遍的时候,陆清过来叫他吃饭了。 宋声吃了一个饼子,又喝了一碗稀饭。走的时候陆清又拿了把饼子用刀子切开一个口,把腌的萝卜丝放进去,拿油纸给他包好,让他贴身放着。这是宋声的午饭,等到中午饭点的时候让他拿到食堂里让做饭的婶子给他热一热就行。 虽然学堂的饭不贵,但如今家里这种情况,他能省一点是一点。 箱笼是提前收拾好的,里面装的东西不多,背着并不沉。 收拾好后宋声背上箱笼准备出发,陆清送他到门口,小脸儿依依不舍得看着他,仿佛他要出一个月的远门不回来似的。 “乖,晚上我就回来了,在家等我。”宋声摸摸他的头,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下,转身走了。 陆清在门口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从大大的人影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他这才把院门关上。 明明相公刚走,自己怎么就开始想他了? 陆清揉了揉自己的脸,暗骂道:真没出息! 可是骂完自己,又觉得,还是好想相公呀。 他真是没救了。 北方十一月已经是初冬时节了,早上露水很重,温度极低。 宋声将两只手缩在袖口里,步子频繁,朝着县城赶去。 他袖子里装了一个热鸡蛋,是他走的时候陆清塞给他的,说是让他走路上暖暖手。 宋声本来以为这么早路上应该见不到什么人,但走到半路的时候就看到有许多用扁担挑着箩筐的百姓,里面担的应该是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东西,还有的是一些猎的毛皮,都是来县城里面赶早市卖东西的。 快要到城门口的时候,一个挑着动物毛皮的壮汉上来跟他搭话。 “小子,看你的样子像是读书人,这还没到科考的时间啊,准备进城干嘛去呀?” 壮汉个子长得又高又壮,但看着却一脸憨厚,宋声笑了一下,说道:“大哥说的不错,如今的确不是科考的时间。我是县学里的学子,农假收了以后开学了,我这是去学堂读书。” 一听宋声是县学的童生,壮汉顿时心生敬佩,“原来你是县学的童生,真了不起!不像我,脑袋瓜子一点都不中用,只能上山打打猎维持生计了。” 宋声闻言往他挑着的箩筐里瞅了一眼,看到里面有一层上好的狐狸皮,雪白雪白的,是少见的雪狐皮毛,应当能卖不少钱。 他道:“大哥运气很好啊,猎到了上好的雪狐,这皮毛雪白干净,卖给贵人定能小赚一笔。” 壮汉咧嘴笑了笑,他也觉得他运气好。昨日他冒雨上山,刚好被他遇到了这么一只少见的雪狐,正好跌在了他的陷阱里。 “这是我昨天上山的时候猎到的,借你吉言,希望今天能卖个好价钱。” “昨天不是下了大雨吗?这个时候上山岂不是很危险。”雨下了好几天,这种时候很容易遇见山体滑坡。 壮汉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阿娘病了,雨又下了好几天,药已经吃完了。家里攒的钱已经不够下次买药了,我这才冒雨上山的。没想到还真被我碰上了好东西,可能是老天爷也在帮我。” “嗯,肯定能卖个好价钱的。” 两人很快到了城门口,宋声只背了个箱笼,不必交城门费,壮汉用扁担挑了两个箩筐,按照规矩要交一文钱的城门费。 两人进城之后就分道而行了,一个去了南街的学堂,一个去了西街的集市。 宋声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过去,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才到了县学的大门前。 县学分班而治,按照每年大考的成绩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班。宋声上次成绩考得并不好,分在了丙班。 宋声依照着记忆找到了自己的班级和位置,刚坐下来,从箱笼里拿出笔墨纸砚和书袋,就被后面的人拍了拍肩膀。 “宋兄,宋兄?” 宋声回头,认出他是同班的同窗梁又明,他道:“有事吗?” 梁又明是班上为数不多的出身家世好却没有待在甲班的学生。无他,实在是因为他的考试成绩太差了,但凡稍微往前挪个十来名,学堂里的夫子就能给他安排到甲班去。 这会他正期期艾艾对宋声道:“宋兄,农假里的课业写完了吗?可否借我抄抄。” 22、第 22 章 宋声闻言眉头微皱,问道:“咱们还有课业?” “我说宋兄,你就别嘲讽我了吧,说吧,你想要什么,要不你下个月的饭我包了怎么样?快把你的课业拿出来,赶紧借我抄抄,等会儿夫子来了就写不了了。” 宋声没想到,都穿越了,竟然还是逃脱不了做暑假作业的命运。 他老老实实答道:“我真的不知道有课业。” 他穿过来也没多久,从成亲以来每天总有事做,就最近几天才稍微闲了点。他压根没想起来原主竟然还有课业要做。 梁又明惊了,一向按时完成课业的宋声竟然把课业都忘了。 “哈哈哈哈……宋声,你该不会是脑袋被撞坏了吧,课业都没写?算了算了,不找你了,我去问别人借一下。” 班上的座位摆的都是书案,一人一张,左右中间隔了半张书案的距离。梁又明在倒数第一排坐,除了前面,只有左右两边有人。 梁又明刚从座位上起身问边上的人,夫子就进来了。 他刚伸出半截儿的身子又缩了回来,小声嘀咕道:“糟了,夫子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要完。” 宋声还来不及问情况,夫子就在前面的讲案前发话了。 “农假期间布置的课业交一下吧,第一排的学生负责收一下。” 好像早就知道会收课业一般,其他同窗已经把课业拿了出来。 等负责收课业的同窗走到宋声这里时,宋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梁又明则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老子没写,别看了,收别人的去。” 这么一趟下来,全班竟然只有他们两个的课业没有交。 夫子十分生气,梁又明他是知道的,一向不学无术,可是宋声这次竟然也没有交课业,这就让他很惊讶了。 “宋声,你这是要干什么?课业都不交了,是嫌我布置的太多吗?” 宋声无从辩解,只能摇了摇头,诚恳认错,“对不起夫子,是我的问题,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改过,努力完成课业的。” 不管怎么说,当老师的都喜欢知错就改的学生,这个道理总是没错的。 宋声果断认错,夫子的态度果然缓和了很多。只是毕竟课业没写,该有的惩罚还是要有的,毕竟班里面其他学子都还看着。 夫子道:“上午罚你们两个站在外面听课。” 梁又明一听,立马不乐意了,他道:“夫子,外面这么冷,我们要是去外面站着听,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夫子一听他这话,更气了,人家宋声好歹还知道先认错,最起码有个端正的态度,可这个梁又明呢,仗着家里有点家世,整天就只知道吃喝玩乐,这课业往常好歹还做一做,虽说写的太过潦草,但最起码也是写了。 这次倒好,压根就不写了。要不是看在他家里人的面上,这个学生他早就不想要了。 夫子怒道:“病了岂不正合你意?正好有理由请假回家了,赶紧给我滚出去站着去!今天一天都不准进来!” 宋声和梁又明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外面,宋声是拿着书出来的,没想到学堂开学第一天他就被罚站到了外面。 他实在是料想不到,竟然还有课业这一茬。 梁又明虽然在外面站着,但他身上穿的衣料厚实,比宋声不知暖和了多少。 他看宋声在拿着书认真听里面的夫子讲课,时不时搓搓手,觉得有些无聊。 他低声道:“哎,你到底是为什么没写课业呀?” 宋声没抬头,也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激怒夫子?” 梁又明语塞,“我那哪是激怒他呀,明明就是他看我不顺眼。” 宋声没理他。 梁又明又道:“不过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跟我一块被罚站的人,没想到呀,你还挺讲义气,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夫子喜欢听话的学生,宋声再多说几句好话,怕是这半天都不用站。这会儿果断跟他一块站出来了,在梁又明眼里还算是有点儿义气的。 “谁跟你同病相怜了?” “咱们这不就是嘛,你看咱们班,就咱俩被撵出来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啧啧,说的就是我们了。” 宋声偏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梁又明跟原主记忆中对他蠢笨不学无术的印象有些不大相符。 至少在他看来,梁又明一点都不蠢笨,还能说出刚才那句诗,最起码说明不像是胸无点墨的样子。 “不过看在你今天要陪我站一天的份上,你这个兄弟我先认下了,以后出去有什么事直接报我名,兄弟给你撑腰。” 宋声淡淡道:“撑腰就不必了,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再说了,我也没说要陪你站一天,是你要站一天。” “你就这么狠心?你回去了我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了,那我岂不是更无聊?” “你不如老老实实跟夫子认个错,免了下午的责罚。”宋声劝道。 没想到梁又明根本不接他这话茬,对方话风转的飞快,下一句道:“你怎么跟放假之前不太一样了?” 宋声面色淡淡道:“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你不是不爱搭理我吗,今天还跟我说这么多话,你有问题!” 宋声心里有些虚,毕竟他不是原主。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面色不改,“我哪里有问题?以前是以前,你就当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不行吗?” “行行行,当然行了。说实话,我感觉现在的你比以前有趣多了。” 有趣?宋声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好在今天天气还好,晨雾散去之后,火红的日头从东方升起,宋声他俩站这个地方刚好被太阳照着,倒是暖和许多。 上午有两大节课,一节讲经义论贴,一节讲四书和策论。 中间休息的间隙,宋声和梁又明还在外面站着,屋里的学子忍不住出来看热闹。 甲乙丙丁四个班挨着,按顺序排列,乙班就在丙班的隔壁。 而李鸿云和何荣以及陈彦就在乙班。 李鸿云一下课就听说了宋声被罚站的事,这会儿迫不及待拉着何荣和陈彦的来看热闹。 何荣和陈彦还是老样子,一见面就呛他,“哟,这不是宋声吗?怎么被夫子罚站到外面去了?” “听说是课业没写,要不要哥几个帮忙给你写一下呀?哈哈哈哈……” 23、第 23 章(补字数) 李鸿云看到宋声被罚站,心里莫名爽快的紧,他心里还惦记着宋声准备退学的事,并不知道后面宋声辟谣了,还以为他今天就是来退学的。 这会儿看到宋声没有做课业被罚站,更加坚信了宋声要退学的事是真的了。 他哈哈大笑道:“不就是想退学嘛,也不用不好意思,实在拉不下脸面跟夫子说的话,我替你去说也是一样的。反正这早退晚退都一样,万一要等到月底大考过后你输给我,还不如现在有脸面呢,你说是不是呀?” 宋声冷冷道:“谁跟你说我要退学了。” 梁又明在旁听得糊里糊涂,这又跟退学扯上什么关系了?不过看这样子也知道自己刚认下的这个兄弟被别人欺负了。 他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怎么,觉得被罚站很可耻吗?小爷不也照样被罚了,要不要顺道帮我也把课业写一写呀?” 李鸿云刚想骂他是哪根葱,就被何荣拉住了。 何荣摇了摇头,示意他惹不起。 没一会儿夫子过来开始第二节授课,李鸿云不得不先回去了。 回去后他悄悄跟何荣打听,“丙班刚才另一个被罚站的是谁呀?你刚才干嘛拉着我?” 何荣道:“那是前华阳道宿州下州长史的外孙,虽然梁老爷子已经致仕,但这个梁又明还是咱们凤坪县新任县令的表侄。” “表侄又不是亲侄,再巴结也不过是个县令,哪能比得上何兄你的家世!”李鸿云吹捧道。 何荣的兄长在宛平县任职县尉,只比县令的官职低一级,怎么着看着都比梁又明的靠山强。 何荣朝着他的脑袋狠狠拍了一巴掌,“你个蠢货,你知道咱们新任县令的夫人姓什么吗?” “姓啥?” “姓崔。” “崔?难道是那个崔?” “除了那个崔还能是哪个崔?清河崔氏的士族名声虽然不及当年,但在江南杏林之中,仍旧十分有威望。那可是大家族,几百年的底蕴在呢,我警告你,你要想作死,可别拉上我。” 李鸿云不吭声了,还好刚才他没有对梁又明口出恶言,不算酿成大过。 梁又明的底细知道的人很少,就连陈彦都不知道,何荣还是有一次偷偷听家里人谈话说的。 对于这些,宋声全然不知。 在外面站的时间久了,有些腿麻,宋声原地活动了一下,搓了搓手哈了口热气,继续听课。 梁又明还惦记着刚才李鸿云说的话,他问道:“刚才那个傻子为什么会说你一个月后的大考输给他?你们打赌啦?” “嗯。” “赌什么?” “输了退学。” 梁又明十分意外,在他眼里,宋声最看重的就是学业了,竟然能答应对方做赌注。 “你们是为什么打的这个赌啊?”梁又明又问道。 宋声不理他了,这个人好奇心也太重了,问个不停。 梁又明像个话唠,宋声也不理他,他竟然一个人说了半天都不带停的。 不过宋声后面没再理他他也没生气。 终于熬到了中午,到饭点了,大家全都朝着食堂一拥而去。 宋声拿出夹着咸菜的饼子,饼子已经凉了,得去食堂热一热。 他跟着其他同窗的步伐,向食堂又走去。 食堂的婶子人还不错,借着锅上蒸腾的热气,给他放上去用热气腾了一下。不费什么柴,顺手的事。 梁又明打了份饭过来坐到他对面,看他在啃饼子,大方道:“想吃啥,兄弟请你吃。” 宋声看了他一眼,“不用了,我吃这个就行。” 都说吃别人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宋声老老实实啃自己的饼子,虽然热过之后没有早上的酥脆,但吃着也还不错,陆清的手艺比他好多了,要是他做早饭,大概就是弄点能吃填饱肚子的就行。 他有点想陆清了,也不知道他的小夫郎白天在家里做什么。 夫子到底是没忍心让他们在外面站一天,下午刚上课就把他们叫进去了。 下午讲的是律法和算学,这两样宋声学的很快,甚至在律法课上还会举例询问夫子,如果出现以下情况该如何判定罪责刑法之类的。 夫子喜欢会提问的学生,不仅解答了他的疑惑,还举一反三讲了许多个案例,宋声受益颇多。 学堂下午放学的早,差不多四点钟就放学了,地方远的学子回家要赶路,放学太晚的话就要赶夜路了,不安全。 一下学宋声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了,来的时候是走中街过来的,回来他走的小路,从西街回。 西街有一个小集市,虽然人多不大好走,但这会儿集市应该都散的差不多了,从集市穿过去离城门口很近。 宋声沿路过去发现集市上果然人流稀少,摆摊卖东西的人早就已经回去了。 不过走到半截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人影很眼熟。 走近一看,不就是早上在城门口跟他搭话的那个壮汉吗? “大哥,你怎么还没回去呢?” 壮汉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说道:“嗯……东西还没卖出去。” 宋声感到很惊讶,都这个点儿了怎么还没卖出去?他朝旁边的摊子上看去,早上看到的雪白的狐狸皮毛还在那摆着。 除此之外,箩筐里的其他东西毛皮也没卖出去。 这不太可能啊?如今的天气已经很冷了,这白色的雪狐皮毛刚好能做个毛茸茸的衣领围脖,应该很多那些贵妇们的喜欢才对,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就算这里是集市,贵人们府上的管家也会来采买东西,看到这么好的东西,应该巴不得买回去献给主子博个奖赏才是,怎么会卖不出去? “都这个时间了,估计没人会来了,要不先回去吧,明天再过来一趟。”宋声劝道。 壮汉看起来很沮丧,他还惦记着给阿娘买药的事儿,不太想走。 可这个时间再不走,等会儿天就黑了,回家还要走上好一段路,天黑走夜路不安全。 “等会儿回去的路上跟我说说情况吧,看看能不能帮你出出主意。” 壮汉看了看天色,最后还是依依不舍的收摊了。 两个人一块出城,聊了几句后宋声得知了壮汉叫楼泰,家住在比宋家村还远的秋明村。 楼泰今天进城后就去了集市,他带来的雪狐皮毛干净雪白,没过多久就引来很多人的注意。 其中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婢女,想要买回去献给自家的姨娘,结果她今天采买的东西太多了,剩下的银钱不大够。 便开始压价,楼泰的雪狐皮子价格虽然要的不低,但比这着市场价已经不算高了。 那婢女就想以低价买下,楼泰不同意,她就搬出了自家姨娘可是县丞府上的,谁今天要是跟她抢这块雪狐皮毛,那就是跟县丞大人作对。 小丫头泼辣的很,她这么一吆喝,大家都惧怕县丞大人,没人敢来买了。 楼泰又不想以低价卖给她,要是以低价卖给了她,给阿娘的药钱就不够了。 他就一直等着,希望等这个婢女走了之后,能有人来买走这块儿皮毛,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也没等来第二个买家。 “楼大哥,你怎么没去大户人家门口转转,上门悄悄问问也好,万一就有人看上了呢。” 楼泰沮丧道:“我、我嘴笨,其实我以前去过,可是人家嫌我长得丑,直接就赶我走了。” 楼泰因为之前打猎的时候从山坡上滑下来,脸上留了一道疤,从额头滑到眼角这么长,也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他都已经年过二十四了,还一直未曾娶亲。 “那个县丞,为什么一提起他大家都害怕?咱们城里官最大的不应该是县令大人吗?” 楼泰道:“咱们县刚换了个新的县令,新县令一来得先熟悉情况,好多事都得仰赖县丞。而且咱们这个县丞在咱这里好多年了,都说铁打的县丞,流水的县令,他厉害着呢,哪有人敢得罪他?” 楼泰这么一说宋声明白了他的意思,县丞看自己升官无望,索性就在这里扎根了,大小也是个官,民不与官斗,好多派来的县令都是来这里过度一下,待个一两年就走了,实际管着这里的还是县丞。 宋声想起今天听同窗聊闲话时提到了这次这个新来的县令,听说是姓卢,好像是范阳卢家的人。 县令夫人是一起来陪从上任的,姓崔。既然县令是范阳卢家的人,这范阳卢家又是名门望族,望族不与外姓通婚,那么这崔夫人,想必是清河崔氏的人。 既是清河崔氏的人,那就好办了。只是不知一个名门望族的人为何会到他们这种小地方做县令。 宋声道:“楼大哥,明天你再来卖这雪狐皮,不用来这集市了,也不用去其他有钱人家门前卖,我跟你说个地方,你去那卖,肯定能卖出去,而且不会压你价。” 楼泰闻言眼前一亮,“宋老弟你说,去哪卖能卖出去?” “县令府上。” “什么?去县令府上?为啥?” “县令夫人既是姓崔,应当是清河崔氏的人。冠了清河崔氏这个名头,言行举止都会受到约束。况且她是随夫君到任,崔家的人一向有礼教,咱们这地方又没什么好东西,这雪狐皮毛也算是不错的了,为了体面她一定会买下来。况且,女人总是喜爱这些东西的。” “可是、我去县令府上敲门,真的会有人来询问吗?” “相信我,会的。世家大族十分注重名声,即便是不买你的毛皮,也会以礼相待的。” 楼泰没读过书,不太懂宋声总是挂在嘴边的什么清河崔氏大家族之类的,不过他听懂了宋声说他这毛皮能去县令府上卖出去,而且不会受到欺负。 “行,那明天我就去试试。谢谢宋老弟了,还得是你们读书人主意多,我这个大老粗只会干力气活。” 普通老百姓一说县令府上,怕是没人敢去。可楼泰是个打猎的,一向胆子大。如今又是被逼无奈,家中母亲的病实在是不能再拖了,要赶紧把手上的东西卖了换点钱才能卖药。 宋声倒是觉得楼泰很有胆识。 楼泰得了法子心里总算没那么失落了,在城门外十里路口跟宋声分别朝着秋明村的方向走去,宋声也加快脚步回家。 走到村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算算时间这个点差不多七点半左右。 村口立着一个人影,走近后宋声才看清,原来是陆清。 陆清在这等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看天都黑了,相公还没到家,他隐隐有些担心,跟张杏花说了一声就到村口等着了。 这会看到宋声回来他心里十分高兴,“相公!” 宋声拉过他的手放到怀里暖着,“怎么站在这里等我?外面天太冷了,小心生病,下次乖乖在家里等,知道吗?” 陆清点点头,随口说道:“可是我想相公了,想早点看到你。” 说完才发觉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如此直白的话,相公这般端庄持重的人会不会不喜? 陆清又忍不住担忧。 片刻后宋声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温柔道:“以后我尽量回来早点。” 今天的晚饭是大嫂孙氏做的,都说冬吃萝卜夏吃姜,一入冬农家最不值钱的就是萝卜了。凉拌萝卜丝,炒萝卜片,炖萝卜汤等等,甚至还会把水灵灵的萝卜当零嘴生吃,清甜带点辣味,吃起来很爽口。 今天晚上孙氏便是炖的萝卜汤,一碗萝卜汤下去,整个人的身子都是发暖的。 宋声虽然赶路走的脚底发热,但身子确实是凉的,一碗萝卜汤下去瞬间暖和不少。 陆清看他挺爱喝萝卜汤的,又给他盛了一碗。 宋声连喝两碗萝卜汤,忍不住想起前世吃过的牛肉拉面,里面也是炖了两片萝卜,大嫂也不是在汤里加了什么东西,做出来的味道竟然和拉面的汤有点相似。 “大嫂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孙氏看宋声喝了两碗,笑道:“喜欢喝就多喝点,锅里还有呢。” 家里人夸她做的饭好吃,她心里也高兴。 一顿饭吃完宋声得知了两件事。 一件是隔壁王婶子的谣言辟谣了,村里跟李大壮有不正经关系的人另有其人,已经被找出来了,李大壮也承认了。 王婶子的谣言传了两三天之后总算是结束了,隔壁的闹声也平息了。经过这件事之后,王婶子再也不敢在外面乱说话了。 另外一件就是宋老三服徭役的事了。 今天是宋老三服徭役的第一天,宋声一直都很关心他被分配做什么活。 张杏花道:“今天我跟里正打听了,你爹、村里你周叔家的儿子周大宝,都被分配去修建宫殿了。” 说是修建宫殿,其实就是做苦力活,他们也不是工匠,盖一盖村里的房子还行,宫殿是不会修建的,一般就是干搬石头抬木头之类的苦力活。 “修建宫殿?没有修建河堤吗?”宋声有些疑惑,据他所知,一般服徭役干的活都是修建河堤之类的,这年头最怕的是河堤决堤,今年怎么还有修建宫殿? 张杏花道:“有的,有修河堤的活,村里有些人就被分配去修河堤了。还有一部分人是去了修建宫殿。” “咱们这种小地方还有人来建宫殿吗?” “这个呀,我今天去问里正了,里正说具体的他也不清楚,不过听说这个宫殿好像是给什么王爷修建的,咱们这一块被列为封地一块给封出去了。” “封地?那岂不是等宫殿修好,分封的王爷就要来了?” “那就不知道了,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你呀就安安心心把书读好。”张杏花叮嘱道。 凤坪县属于宜州,宜州在整个景朝的版图上位于北部,物产并不丰富,距离京城也远,到底是哪个倒霉的皇子封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