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在先生肩上》 1. 第 1 章 六月的A市,正值盛夏伏天。 暴雨后的傍晚炎热消减,稀薄的空气里氤氲着潮湿的水雾,金红的残阳映着被雨水洗过的沉沉枝丫,像洒了一层闪耀的碎金。 A大三号教学实验楼外,清脆的蝉鸣穿过淡淡薄纱般的暮霭,在窗边回绕打转。 温漾刚在食堂吃了晚饭,回实验室取东西,本以为这个时间点实验室的人都走光了,当看到窗边那抹白色轻盈的身影,温漾还是愣了下。 不远处的姜意绵坐在实验室最后一排,还穿着下午那身纯白色的实验服,纤薄的脊背笔直端正,面前放着一排五颜六色的试管,此时正拿笔记录实验数据。 后方的窗户大开,卷着凉意的风涌入,吹得烟灰色的窗帘簌簌晃动,女孩落在耳畔柔软的碎发扬起,露出瓷白漂亮的半边侧脸,阳光勾描出她精致秀挺的鼻梁,就跟上等手艺人精心捏出来似的。 “绵绵,你怎么还没走呀。”温漾找到自己落在桌上的课本塞进书包,看向不远处的姜意绵:“实验还没结束吗?” 姜意绵抬眸,眉眼弯弯忘向她笑了笑,“已经结束了,我待会就走。” 温漾笑眯眯点头,径直走过去:“我正好回宿舍,要不咱们一起!” 姜意绵放下笔,拿着面前的试管架起身,去水池边清理:“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出去。” 姜意绵挨个将手中的试管冲洗干净,继而顿了顿,唇角抿着抹极浅的笑痕:“晚上应该不回学校了。” 两人是室友,温漾难得见姜意绵在校外留宿,瞧着女孩眉梢眼角的娇俏,温漾微眯了眯眼,很快心领神会:“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男朋友是不是今天回国?” 闻言,姜意绵眼里的笑意愈浓,瓷白清丽的脸庞洋溢着一丝甜蜜,她点头,将洗好的试管架放回原处,一想到今晚就能见到谭明睿,她似乎做什么都有一种巨大的动力。 温漾蹙了蹙鼻尖,隐约嗅到空气里飘浮着狗粮的味道,连连感慨:“怪不得你最近春光满面,原来是爱情的力量啊。” 学校里喜欢姜意绵的男生不在少数,温漾想起她们大一刚入学那会,姜意绵凭一张迷彩服的军训照火遍了所有新生群,她那会光是帮姜意绵代收礼物和情书,就收到手软。 然而大家眼里高不可攀的校花早在大一下学期就脱单了,跟男朋友持续两年的异国恋,姜意绵对这段感情格外上心,平时总会给男朋友寄东西,分享自己的生活。 可惜温漾作为姜意绵最亲近的室友,到现在都没见过室友的男朋友长什么样,就连对方的回信都极少,只知道姓潭。 想来应该是个高冷严肃的男人,温漾不知想到什么,一脸坏笑地凑到姜意绵耳畔,低语了两句。 只见姜意绵倏地一下红了脸,绯色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耳根,她忍着笑,无奈又羞赧:“什么干柴烈火呀,他不是这样的人….” 温漾笑得高深莫测,随即拍拍她的肩膀:“都说‘小别胜新婚’,你们都‘小别’这么久了,万一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温漾的虎狼之词成功让姜意绵的脸红得像颗熟透的小番茄,眼见好友的描述越来越少儿不宜,她索性捂住发烫的耳朵尖,嘴上念念有词:“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温漾最喜欢逗她,此时见好就收,拎着包包笑嘻嘻地溜出了实验室。 偌大的实验室只剩姜意绵一个人,她脱掉身上的实验服,清瘦纤薄的身体背对窗户倚着,细长的臂膀撑着桌面,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盯着漆黑的屏幕出神,静静等待屏幕亮起的一瞬。 距离她发消息已经过去三个小时,却迟迟没有等到谭明睿的消息。 两人中午约好一起吃晚饭,眼见到了晚饭时间,谭明睿都没有发来地址或是后续见面的安排。 窗外橘红色的余晖即将燃尽,姜意绵静默片刻,还是没忍住,葱白指尖在屏幕上打字,问谭明睿今晚还要不要跟她一起吃晚饭。 姜意绵并不是个黏人的女朋友,她知道谭明睿平日工作忙,所以极少主动发消息打扰,偶尔发了消息,要么石沉大海,要么对方隔许久才回复,次数多了,姜意绵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也慢慢习惯两人这样的相处模式。 姜意绵点开置顶对话框,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条新消息,是谭明睿发来的最新定位。 他现在不方便过来接她,让她直接打车过去。 看着终于有所回应的对话框,姜意绵弯了弯唇角,一想到待会就能见到谭明睿,共度二人世界,盘旋在她心头的那丝失落骤然消失,心底更多的是欢喜。 - V1NT会所是A市最高级地段开设的顶级会所,位于国际商业大厦的顶层,那里全天24小时为会所成员服务,注重隐私又极具豪奢,是A市名流圈内那些富家少爷小姐最喜欢出入的场所,而谭明睿则是那的高端会员。 去见谭明睿的路上,姜意绵经过一家花店,买了一大束纯白色的坦尼克玫瑰。 这是谭明睿最喜欢的花。 狭小的车厢因这束白玫瑰充溢着清雅馥郁的淡香,让人心情都变得愉悦,姜意绵拿出小镜子特意补了补口红,仍和当初刚恋爱那会一样,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她甚至已经想好,见到男朋友的第一面,一定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两年的异国恋太难熬,如今谭明睿回国,他们总算不用再这么辛苦。 半小时后,出租车停在国际商业大厦前,姜意绵在会所侍从的引领下乘坐直达电梯去了顶层的VIP包厢。 姜意绵跟在侍从身后,抱着怀中的坦尼克玫瑰步子轻盈,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随着距离包厢越近慢慢绽开。 她和谭明睿许久没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头发长了还是短了,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虽然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情,但关于谭明睿的一切,她都很想知道。 就在姜意绵细细想着谭明睿这两年会是怎样的变化时,侍从走到走廊尽头处停下,将面前包厢的烤漆木门用力推开。 厚重坚实的隔音门一打开,包厢内嘈杂兴奋的笑闹声顷刻间传来,现场热闹欢愉的宛若另一个世界。 看着室内打扮光鲜靓丽,笑谈玩闹的男男女女,姜意绵神情微怔,嘴角微微扬起的笑痕也慢慢凝固在脸上。 现场并不是她预想中的烛光晚餐,二人世界。 姜意绵丝毫没有料到,这里竟会有这么多形形色色的陌生人。 包厢里有人留意到侍从带了人过来,盯着姜意绵上下打量,末了意味不明的轻啧一声,谈笑风生,举杯畅饮的众人也接二连三回头,当瞥见门口那抹袅袅婷婷,清雅绰约的身影,笑闹声戛然而止,大家神情各异。 “这女的谁啊,怎么走到咱们这了?” “没见过,估计是侍从带错路了。” “怎么看着有点眼熟,不过长得不错,估计是谁叫来的陪酒吧?” “这陪酒穿得也太素了点,跟个学生妹似的,难道孙启言最近换口味了?” “......” 听见其他人对自己明目张胆的议论,姜意绵黛眉轻拧,有些不适,以为自己走错了地,她转身就要走,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急促张扬的男声:“你们都什么眼神,这不是明睿的女朋友嘛!” 姜意绵回头,只见迎面走来一个眉眼斯文的年轻男子,单眼皮薄嘴唇,手里还拿着杯红酒,却穿着一件招摇张扬的淡粉色衬衫。 男人领口的扣子解开几颗,脖子上还有一枚明显的草莓印,整个人透着股风流。 姜意绵撞上对方那双含笑多情的眼,几秒后才将人认出来,是孙启言,谭明睿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 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姜意绵稳了稳心绪,朝孙启言微微颔首,目光在偌大的包厢内搜寻,试图找到谭明睿的身影。 来会所之前,他并没有说过,今晚会有这么多人。 包厢内约莫十几个人,听孙启言说这是谭明睿的女朋友,众人看向姜意绵的眼神多了几分诧异和探寻,显然觉得很意外。 谭明睿虽然对外宣布自己有女朋友,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藏着掖着,以至于旁人都以为这是他玩笑似的说辞。 没想到还真有其人。 姜意绵和孙启言不过是点头之交,她不是个擅长交际的人,心底有几分局促,她拿出手机准备给谭明睿打电话。 包厢门恰好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推开,姜意绵还未来及回头,下一秒,一只修长有力的臂膀带着不容人忽视的温度,亲昵地环上她盈盈一握的腰肢,自然而然将她半拥入怀中。 姜意绵心口一紧,肩膀猛地僵住,直到身旁的男人弯腰俯身,慢条斯理地凑到她耳畔,不着调的声线慵懒含笑:“怎么才到,过去坐。” 是谭明睿。 姜意绵侧目,终于看到面前这张熟悉俊逸的面孔,正是她心心念念许久的人,只是这样的场合下,让她瞬间少了许多惊喜和期待。 谭明睿刚去外面接了通电话,回来便看到姜意绵,他自然而然将身旁的女人揽腰半拥入怀中,唇角扬着抹懒洋洋的笑痕,不等姜意绵反应,牵着她的手径直穿过人群,在众人神情各异的注目礼下回到主座。 包厢内的所有人静了片刻才回过神: “我靠,还真是睿哥的女朋友,以前怎么没见他带出来过?” “睿哥要是真喜欢早就介绍给大家认识了,看这情况,多半是玩玩的吧。” “孙启言见过吧?睿哥可真不够意思,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居然藏着掖着。” “也就那样吧,我觉得还没庄浅茉漂亮呢。” 语落,有眼力见的人迅速抵了抵女人的胳膊提醒:“你小声点,别乱说话。” “人家正牌女友在这,你提庄浅茉不是砸场子嘛。” 女人撇嘴,神情有几分不屑,没再说话。 姜意绵坐在谭明睿身侧,隐隐闻到他身上干燥冽然的烟草味,混着包厢内的酒精,刺激她敏/感的嗅觉,让人有些不适。 周围人的议论声不小,似乎有意让她听见,闲谈玩笑似的话语落在姜意绵耳畔尤为刺耳,听到“庄浅茉”三个字,姜意绵轻抿了抿唇,神情淡然平静。 她撩起垂落的碎发别在耳后,垂眸安静地看向自己怀中那束白色的坦尼克玫瑰。 清雅馥郁的花香早已消弭在酒精烟草味中不复存在,花瓣上的水分蒸发,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与这杯盏交错,灯光酒色格格不入。 谭明睿笑着接过好友递来的烟,终于留意到女朋友怀中的白色玫瑰,他眼尾轻挑,接过姜意绵怀中的花,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怎么还带花过来了?” 看见男人俊逸含笑的眉眼,姜意绵努力让自己忽略环境带来的不适感,笑了笑:“你不是说最喜欢坦尼克玫瑰?来的路上顺路便买了。” 谭明睿倒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之前随口说的一句话,竟被姜意绵放在了心上,他看了眼花:“挺好看的。” 说完,他将花放在一旁的沙发上,随即带姜意绵去隔壁清静些的用餐区吃饭。 至于今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来,谭明睿的解释很简单,人多热闹。 用完餐,两人回到包厢,姜意绵带来的花不知被谁丢在地上,此时孤零零的躺在角落,被踩烂的花瓣七零八落的散开,早已没了原来的样子。 姜意绵蹙着眉头,怒意丝丝缕缕缠绕在心头,她松开谭明睿牵着她的手,想过去把花捡起来,谭明睿似乎感觉到她在生气,抬手轻扣住女人纤细的手腕,低声道:“一束花而已,没必要闹得不愉快。” 姜意绵:“可是——” 谭明睿的眉眼无波无澜,却也多了分认真:“晚上回去一定补给你。” 短暂的犹豫,姜意绵还是选择了妥协。 一群人在包厢内玩了一个多小时,归国回来的谭明睿显然是这里众星捧月的存在,姜意绵坐在角落,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有那么一瞬间,姜意绵觉得自己不该来这,如果待在宿舍,这个时间点她或许正在写实验报告。 晚上11点,聚会终于结束,一行人拿着车钥匙准备离开,姜意绵也悄悄松了口气,然而上了车才发现,眼前的路并不是回谭明睿住处的路。 “不是回家吗,这是要去哪?”姜意绵看了眼窗外匆匆掠过的繁华夜景,不解地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谭明睿脚踩油门,经过红绿灯时再次提速,紧跟着前面那辆疾驰的红色超跑:“去周安区。” 姜意绵愣了下,下意识抓紧身前的安全带:“这么晚,去周安区做什么。” 谭明睿单手握着方向盘,嘴角扬着抹懒洋洋的弧度,笑得人畜无害:“带你玩点刺激的,到时候就知道了。” - 一小时后,六辆顶级超跑聚集在周安区盘山公路路口处。 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山峦中一条蜿蜒而上的盘山公路静默于凌晨浓稠的夜幕中,超跑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打破寂静,划破辽阔的苍穹。 看到窗外那几辆颜色眨眼,跃跃欲试的超跑,宛如蛰伏在深渊中的猛兽,似乎下一秒就会冲破桎梏,共度这场亡命之徒的狂欢盛宴。 姜意绵此时才明白,谭明睿口中的“刺激”是什么意思。 周安区的盘山公路,总能招来一群不怕死的飙车党,有些路段是九十度支直角的弯道,护栏早已缺损,稍有不慎就会没命,玩的就是心跳。 姜意绵坐在副驾,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抓着安全带的手也冒出潮湿的细汗,她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谭明睿。 男人微歪着脑袋,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方向盘,眉眼间慵懒自得,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 很明显,他喜欢这个游戏。 姜意绵的心本能一紧,竭力克制着心底的恐惧,微凉的手抓着谭明睿的衣角,语气带了一丝恳求:“明睿,我害怕——” 她想说,她不愿参与这场飙车,幼时一场意外带来的恐惧让她惧怕与飙车有关的一切。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窗外引擎的轰鸣声,似一种兴/奋/剂,时时提醒驾驶座上的谭明睿,这场狂欢盛宴即将开始。 男人俊逸的眉眼低敛,一言不发地目视前方,在姜意绵提心吊胆的一瞬,还是踩下油门。 下一秒,银灰色迈凯伦如一头骤醒的凶兽,轰鸣叫嚣着飞速冲进沉寂阴沉的长夜。 2. 第 2 章 谭明睿的车速极快,冲击强烈的推背感袭来,姜意绵只觉得头晕,心脏瞬间悬在嗓子眼,她双眼紧闭,纤长的眼睫不安颤动,根本不敢睁眼去看前方危险盘旋的山路。 银灰色的迈凯伦肆无忌惮地疾驰在险峻的盘山公路上,经过九十度弯道时,谭明睿眉眼沉沉,丝毫没有停止的打算,飙车带来的快/感刺激着大脑神经,他并未理会副驾上的人,而是脚踩油门,急速打转方向盘,不顾一切后果的完成大直角漂移。 超跑轮胎摩擦过地面,发出刺耳又尖锐的“呲啦”声,卷起的狂风猛的灌入半开的车窗,掀起姜意绵额前柔软凌乱的碎发,狭小的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轮胎灼烧的味道。 姜意绵死死咬着下嘴唇,发凉的手开始哆嗦,她克制着自己想要放声尖叫的冲动,牢牢抓紧身前的安全带,仿佛这才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汽车轰鸣作响的引擎声终于停止,姜意绵僵坐在座位上许久才缓过神来。 她小心翼翼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山下一览无余的夜景,即便是深夜,整座城市依旧灯火璀璨,无数盏街灯汇聚成一道道明亮耀眼的光线,宛若流动的星河,闪着浮动游离的光点。 姜意绵缓缓松开抓着安全带的手,因为长时间的紧绷,手指显得僵硬酸涩,获得胜利的谭明睿冲车窗外的兄弟挥手打了招呼,侧目看向副驾驶座上的女朋友,这才注意到姜意绵的脸色虚弱苍白,像只受到惊吓的小鹿。 谭明睿眉心微拧,而后伸手握住女孩冰凉凉的手,许是知道自己刚才太冲动,没考虑另一半的感受,谭明睿主动将姿态放低,语气也比平日温柔了许多,低声安慰:“乖,别害怕。” “游戏已经结束了,我们现在很安全。” 姜意绵了解谭明睿的性子,他向来如此,而她也习惯了忍受,可一想到刚才经历的危险,她仍心有余悸。 如果今晚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是庄浅茉,谭明睿还会不会参与这场飙车游戏? 不知为何,姜意绵一想到这种假设,胸口便堵得慌。 她垂眸看向谭明睿握着她的手,静默了片刻,还是选择推开谭明睿的手,轻声说:“你不该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姜意绵缓慢调整着呼吸,不想让自己在谭明睿面前情绪崩溃。 见面前的女孩是真生气了,谭明睿摸了摸鼻尖,知道自己这事做的欠妥,于是收敛起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诚恳道歉:“绵绵,我真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 姜意绵心情不好,不太想说话,默默看着窗外,任由山顶带着凉意的晚风迎面吹进来,平复自己的心绪。 谭明睿虽然混,认起错来倒是利落,脱掉自己的外套披在姜意绵身上,还不忘朝人伸出手:“要不你打我两下出出气?” 姜意绵抬眸,撞上男人恳切认真的目光,与此同时车外有人在喊,谭明睿回头看了眼,随即跟揉宠物似的,揉了揉女孩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撂下一句“等我回来”,便推开车门下了车。 飙车的这群人大都是谭明睿在国内的朋友,孙启言更是和他从小玩到大,大家今晚都带了女伴过来,停车之后纷纷下车,有的帮身边男士点烟,有的在聊下一场去哪个夜场接着玩。 见谭明睿在车里待了许久才过来,孙启言夹着烟,薄唇轻吐出一团烟雾,一边笑一边看了眼不远处坐在迈凯伦里的人:“睿哥,你女朋友该不会生气了吧?” 谭明睿接过朋友递来的烟,抬手挡着山风,慢条斯理点上:“刚才飙车太猛,吓到她了。” 话音一落,旁边有人笑出声:“嗐,这点小事算什么。” “嫂子这脾气可真够大的。”在场所有人的女伴都乖巧听话,温柔似水,就算真害怕,也不敢对着他们发脾气,有些女人不能惯,越惯越容易蹬鼻子上脸。 谭明睿勾着唇笑,薄唇轻吐出一团烟雾,棱角分明的俊脸在青白烟雾里慵懒朦胧。 一旁的孙启言直接用手指头按灭了香烟,跟谭明睿勾肩搭背,不甚在意的调侃:“女人嘛,就会耍小性子。” “一束花,一个包包,一套房子,花点钱哄哄就好了。” 谭明睿本来还在想姜意绵什么时候消气,一听这话,倒觉得孙启言说得挺有道理。 车外一群人站在山顶吞云吐雾,身材性感,打扮靓丽的女伴们在一旁点烟,调笑,似乎格外享受这场酣畅淋漓的玩命飙车。 姜意绵一个人坐在车上,直到闷雷般的心跳缓缓归于平静,纤瘦伶仃的脊背还有一层薄薄的细汗。 明明是盛夏,山顶的风却很大,姜意绵心头缠绕的那丝恐惧与窗外的欢闹嬉笑相比,总显得格格不入。 半小时后,谭明睿在外面吹够了风终于回到车上。 他今天刚回国,一帮兄弟就想给他接风洗尘,大家性质高涨,似乎还想从山顶一路飙车回去,姜意绵听着谭明睿和好友们的语音交谈,黛眉轻拧起一道淡淡的褶皱。 几分钟后,计划有变,一行人直接取消了继续飙车的打算。 姜意绵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泼了墨般的浓稠夜幕,从谭明睿和兄弟的对话中她才知道为什么取消飙车。 听孙启言说,十几名交警正往周安区盘这边赶来,这条山路从今晚零点开始到明晚12点便不再对外开放,原因是沈家那位继承人沈淮叙,明日一早要陪家中长辈来山顶的明觉寺祈福,现在特意安排人提前过来清路。 孙启言:“你们说,这沈淮叙是不是故意跟咱们作对?” “早不清路,晚不清路,偏偏这个时间点派人来清路。” 多半是有人放出消息,知道他们今晚在这聚众飙车。 谭明睿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挑着眼尾,不屑地轻嗤了声:“姓沈的倒是个大孝子。”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沈淮叙是沈家的独子,年纪轻轻就接手整个沈氏,杀伐果断的手腕让不少人都有所忌惮。 谭明睿这帮人虽然心生不满,但终究不敢跟沈家这位惹不起的主儿对着干,只好打道回府。 - 谭明睿开车回东湖御园,那的独栋别墅是谭老爷子特意为两个小年轻人准备的,只是房子安置好没多久,谭明睿便出国,姜意绵平时也很少过去住。 回去的路上,姜意绵沉默无话,心里仍想着飙车的事,车子经过一家24小时营业的花店时,谭明睿将车停在路边。 姜意绵还在生闷气,过了几分钟,耳畔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未等姜意绵抬头,只见一大捧包装精美的纯白色坦尼克玫瑰落入她怀中。 清雅馥郁的花香袭来,充溢在狭小的车厢内,从四面八方飘散而来,将姜意绵整个人裹挟。 谭明睿自玫瑰花后方歪着脑袋,姜意绵抬眸,不偏不倚地撞上男人那双慵懒含笑的眼。 谭明睿似乎真的在很用心的道歉,哄她开心。 姜意绵抱着花,心情有些复杂,脑海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让她原谅,一个不想让这件事轻易翻篇。 静默片刻,姜意绵心中的天秤发生了偏移。 谭明睿是她从高中开始就喜欢的人,整个少女时代的心事几乎都与他相关,如今两人终于熬过异地恋,姜意绵不想因为一点挫折就结束这段感情。 在她的潜意识里,无论谭明睿做什么,姜意绵总能主动为他的行为找出各种理由辩解,并且说服自己。 姜意绵收下这捧作为弥补和道歉的白玫瑰,轻抿了抿唇瓣,认真道:“花我收下了,以后不要再像今晚这样了。” 见女朋友的态度终于缓和,谭明睿眼底的笑意愈深,心情颇好的重新发动车子,于夜幕中继续朝御园驶去。 他想起孙启言那些哄女人的手段,一束花,一个包包,再不济一套房子。 现在看来,的确挺好哄的。 彼时的姜意绵丝毫不知晓谭明睿心底的真实想法,仅仅收到这捧白玫瑰她就已经很满足,甚至琢磨着,回家后该将花插在哪里更适合,她正想咨询谭明睿的意见,却被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 姜意绵循着声音望向谭明睿放在一旁的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方显示着一个英文名:“Aurora” 谭明睿垂眸看了眼,黝黑的眼底划过抹极淡的情绪,他并没有接,长指划过屏幕直接按了挂断。 姜意绵从未听谭明睿提过“Aurora”这个人,看名字应该是个女性,对方格外执着,急促的铃声再次回荡在安静的车厢内。 姜意绵抱着怀中的花,才发现玫瑰上的刺都被人修剪的干干净净,她疑惑地看向谭明睿:“为什么不接?” 谭明睿笑笑,半边侧脸被昏黄的光线浅浅勾勒出棱角分明的线条,他的语气无波无澜:“多半是公司的事,明天处理也不迟。” 片刻后,电话那头的人终于放弃,铃声戛然而止,车内尤为安静。 车子刚好停在十字路口处,谭明睿趁机凑到姜意绵面前,温热的手指亲昵地捏了捏女孩软绵绵的脸颊,淡声道:“我好不容易回国,自然先把时间分给女朋友。” 一句话轻而易举打消了姜意绵的疑虑,毕竟恋人相处,最基本的就是信任。 半小时后,两人终于抵达东湖御园别墅区。 下车后,谭明睿将车钥匙随手丢给已经在铁艺大门前恭候多时的陈管家,他自然而然牵住姜意绵的手,两人一块上楼。 “你说,这些花插在哪里比较好?”姜意绵抱着花,步子欢快,笑眼明媚的模样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谭明睿松了松胸前的领带,对这种小事并不在意:“随便,你喜欢放在哪都行。” 这人真是没情调,姜意绵努努唇瓣,小声嘟嘟囔囔,虽然回家已经很晚,但一想到明天是周末,身体的疲惫感顿时少了几分。 为了防止玫瑰枯萎,姜意绵忍着困意将花插在花瓶里,身后的谭明睿从进门开始便脸色凝重的盯着手机。 直到他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短信提示音。 姜意绵插好瓶中的玫瑰,心满意足地起身,回头便看见谭明睿重新穿上那件刚刚才脱下的西服外套,看样子像是要出门。 “你要走了吗?”姜意绵顿了顿,嘴角的笑痕一点点收敛。 谭明睿“嗯”了声,“公司那边出了点事,我得过去一趟。” 姜意绵的心底难掩失望,却还是像往常一般懂事,将负面情绪藏在心底:“那我等你回来。”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男人焦急匆忙的背影。 偌大的房间很快只剩下姜意绵一个人,平复好的情绪此时又被失望填满,她都快忘了,这已经是第几次,谭明睿因为一通电话将她丢下,独自离开。 姜意绵走到落地窗前,目视那辆黑色宾利消失在浓稠的夜幕中。 临睡前,姜意绵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发了条消息过去,向谭明睿询问情况,然而却是石沉大海。 迟迟等不到男人的回复,姜意绵终究抵不住困意,上下眼皮疯狂打架,她就这样抱着手机,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谭明睿回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别墅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已经睡下,谭明睿看了眼时间并没有惊动其他人,直接去了三楼的主卧。 床上的女人正在熟睡,静谧安宁的房间内甚至能听见她均匀清浅的呼吸声,谭明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又在床边静坐片刻,末了帮姜意绵盖好被子才起身离开。 尽管男人的动作很轻,但脚步声还是吵醒了姜意绵,她的睡眠质量并不好,再加上担心谭明睿,所以睡得并不沉,一点轻微的响动便醒了。 待关门声落地,姜意绵才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干净剔透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安静的出神。 她知道刚才进来的人是谭明睿,空气里还残留着对方身上的气息,淡淡的烟草味里参杂着一缕幽雅的清香。 这不是属于谭明睿的味道,而是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3. 第 3 章 这一晚姜意绵睡得并不好,以至于闹钟还没响,她就已经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姜意绵换好衣服下楼,目光搜寻一圈后并未看见谭明睿的身影,只有客厅桌上那插满白色玫瑰的花瓶,提醒她昨晚的一切并不是做梦。 家里的阿姨早早准备好早餐,微笑着帮姜意绵拉开座椅,还在担心桌上的早餐合不合女孩的胃口。 姜意绵微微颔首,轻咬了口涂满蓝莓果酱的土司,心里寻思着待会等谭明睿起床,应该问问他昨晚为什么那么晚回来,衣服上的香水又是哪来的。 突然蹦出脑海的这个念头让姜意绵自己都愣了一下,她眉心微拧,忽然觉得此时的她像极了家庭伦理剧里,那些已婚太太对着疑似出轨的丈夫兴师问罪。 姜意绵很快打消这个念头,抬眸望向正在厨房忙碌的阿姨,轻声问:“吴嫂,明睿还在休息吗?” 吴嫂还有些惊讶:“姜小姐难道不知道吗?” “谭先生一大早就出门了,就在您下楼的前几分钟。” 姜意绵拿着汤勺的手微顿,忽然有些食不下咽,谭明睿竟从未跟她提起,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她原本期待着和谭明睿一起过个无人打扰的周末,吃饭也好,出去玩也好,只要呆在一起,这个周末都会变得很有意义。 然而谭明睿分给她的时间少之又少,甚至连跟她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没有。 姜意绵缓缓放下餐具,拿起桌前的手帕擦了擦嘴角,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 吴嫂有些尴尬,又急忙解释:“姜小姐别生气,听先生说公司的事比较多,所以走得早。” 姜意绵深吸一口气,笔直的唇线抿成抹淡淡的弧度:“嗯,我知道。” 见面前的女孩神色淡淡,有些气消了的样子,吴嫂这才放心去做别的事。 早饭后,姜意绵并没有在别墅久留,收拾好东西便打车回了学校。 - 到学校后,路过图书馆旁边的甜品店,姜意绵照例买了四份口味不同的芝士奶油小蛋糕。 难得周末碰上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室友大都出去玩了,姜意绵推开门进去,只看到穿着随性慵懒,盘腿坐在椅子上戴耳机打游戏的温漾。 姜意绵放下包包和手里的小蛋糕,又盯着静悄悄的手机屏幕看了会,对于这次被放鸽子,谭明睿居然一句解释都没有。 姜意绵没多少恋爱经验,不清楚别人谈恋爱是否像她和谭明睿这样,陌生又亲近,热情却又冷淡。 温漾刚结束一局游戏,忙扯下头上的耳机,看向自进门就开始发呆的姜意绵,她歪着脑袋凑过去,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绵绵,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姜意绵回过神,长睫敛着眼底的黯淡,从抽屉里拿出先前的笔记本和笔,淡淡解释说:“忽然想起来有几份实验报告没写,就先回来了。” 这回答成功让温漾愣了一下,她“啊”了声,惊讶道:“就为了回来写实验报告?” 她忍不住嘀咕:“你们异国恋都两年了,这好不容易见了面,你男朋友居然舍得让你回来。” 这要是搁她身上,温漾恨不得天天黏在男朋友身上,把先前浪费的两年时光狠狠补回来。 姜意绵握着笔,注视着空白的实验纸,一时间脑袋乱糟糟的,竟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她谈轻叹了声,两手撑着脸颊,神情十分沮丧:“他工作上的事太忙了,没时间陪我。” 工作忙没时间陪女朋友,在温漾看来,这些通通都是男人的借口。 看到姜意绵又给室友买了好吃的小蛋糕,温漾这会连游戏都不想打了,想给姜意绵排忧解难,她兴冲冲的问:“那你们昨天拥抱了吗?接吻了吗?” 姜意绵抿唇,和眼神期待的温漾四目相对,她不大自在地摇了摇头,昨晚和谭明睿见面后发生的一切,都跟她设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烛光晚餐总吃了吧?” 这话问得姜意绵更沮丧了,她继续摇头,三言两语说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温漾听完,整个人都惊了:“姐妹,你这恋爱谈得也太清心寡欲了吧!” “要啥没啥,要这男人有什么用?” 之前听姜意绵的描述,温漾觉得以好友的自身条件,男朋友也一定差不到哪去,没想到对方所作所为,跟渣男倒是很贴切。 温漾细细思索后,语气一本正经:“绵绵,不是我乱说哈,凭我的直觉,你这个男朋友很有问题。” 见温漾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姜意绵眨巴眼,默默将脑袋凑过去:“什么问题?” 温漾:“你这个男朋友,多半是个gay。” 姜意绵:“......” 姜意绵回忆起和谭明睿交往的点点滴滴,他的行为作风和gay并不沾边,只是谈恋爱的这两年两人没有过亲密行为,毕竟当年他们刚确定恋爱关系,谭明睿就刚好出国了。 这两年虽然聚少离多,但谭明睿很尊重她,两人一直都没有更进一步,姜意绵如是想着,像在替谭明睿的冷淡找借口,又像在安慰自己。 “绵绵,不是我说哈,地球上有35亿男人,实在不行,咱可以随时换下一个。”温漾由衷建议,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姜意绵笑笑,但也只当是朋友间的调侃,她喜欢谭明睿,从高中的一见钟情,到后来终于成为他的女朋友,姜意绵不想让这段感情就这么随随便便结束。 谈恋爱哪有一帆风顺的,总要慢慢磨合才是。 两人正说着话,寝室群里忽然弹出消息,咚咚的提示音接连不断,像是有什么急事,温漾点开看了眼,指尖慢慢划拉着屏幕,脸上肉眼可见浮出抹激动的笑意。 见好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不知看到了什么根本挪不开目光,姜意绵觉得好笑:“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温漾嘿嘿一笑,连忙将手机递到她面前,语气无比激动:“快看快看,学校邀请了助学基金会的总资助商来学校参观,书棠拍了照片发群里了!” “听说是沈氏集团的执行总裁,很年轻,跟咱们年纪差不多。” 温漾一边翻看照片,一边连连称奇:“不过现在总裁的门槛都这么高了吗?不仅有钱还长得帅。” 温漾的反应有些夸张,姜意绵都忍不住好奇,她点开寝室群里的最新照片,然后放大。 背景是A大校史馆,一群人正经过奖牌陈列室,室友林书棠是校学生会宣传部的,刚好负责这次拍照。 照片中的人有校长,还有学校的几位党支部书记和主任,而被这么多领导众星捧月般簇拥在最中间的人,周身气场明显与周围不同。 为首的青年身姿颀长,挺拔如竹,身着一袭剪裁精良的黑色手工西服,矜贵内敛,他微微偏头,似与身旁领导交谈,清隽的眉眼迎着头顶上方的光影,冷白俊逸的面庞不经意间多了抹温和。 照片中的男人与生俱来的气场尤为强大,微微偏头时,优越的鼻骨高挺且清晰,线条流畅完美。 姜意绵几乎一眼就认出来,照片中的年轻男子正是沈淮叙。 她的高中同学,准确来说,是比她高一级的学长。 寝室群里,林书棠适时打出“沈淮叙”的名字,温漾一字一顿的念出这三个字,脑海中的记忆瞬间被唤醒,她眼睛都在发光,扒拉着姜意绵的胳膊晃了晃:“沈淮叙,不就是去年给咱们学校捐了两栋实验楼的那位商界大佬吗?” “卧槽,没想到他竟然亲自来我们学校了,本人也太帅了吧!” 姜意绵粗略浏览完所有照片,认真点点头,轻声附和:“嗯,是挺帅的。” 寝室群里林书棠还在疯狂发消息:“姐妹们,刚刚听校长说这位沈总还是单身!” 温漾忍不住笑,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打字:“妈耶,这也太适合当男朋友了吧,甩我们学校的男生好几条街!” 家境显赫,豪门贵胄,那张脸更是完美到无可挑剔。 姜意绵静静听着好友的感叹,眉眼清丽淡然,没什么多余的情绪,高中时她对沈淮叙倒是印象深刻,对方和谭明睿一样,是南城一中的风云人物。 前者德才兼备,品学兼优,每次考试稳居年级第一,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清风朗月般的存在,很多女生眼里高不可攀的男神,让人望而却步,而谭明睿则与之相反,热烈张扬,桀骜不驯,暗恋他的女生同样不在少数,姜意绵就是其中之一。 姜意绵和沈淮叙的交集并不多,尤其高中毕业之后,对沈淮叙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学生时代,后来偶尔听闻这个名字,也是谭明睿那帮朋友闲聊。 姜意绵听了片刻,没再参与群聊,将手机放在一边,继续修改那份写到一半的实验报告。 温漾一边吃着芝士奶油小蛋糕,一边对着群里沈淮叙的照片笑,听书棠说,这位沈总高中毕业便去了国外读书,学成归来第一时间接管了家族企业,虽年纪轻轻,可个人能力丝毫不逊于他的外在颜值。 按理说,像沈淮叙这样的上流圈权贵,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人,然而这位沈总,感情史竟一片空白,清冷禁欲多年,丝毫不近女色。 温漾忍不住轻啧了声,笑眯眯地看向书桌旁赶实验报告的姜意绵,语速慢悠悠的:“绵绵,我看这位沈总就不错。” 姜意绵目不转睛地写实验报告,唇角抿起抹盈盈的笑痕:“什么不错?” 温漾舔了舔嘴角的奶油,语重心长道:“你以后要是想换男朋友,倒是可以考虑沈总这种类型的。” 话音刚落,姜意绵笔尖微顿,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4. 第 4 章 午饭后,姜意绵终于等到谭明睿打来的电话,他解释了自己今早为什么不告而别,理由是刚回国,公司有一大堆事等着他亲自处理,让她体谅。 姜意绵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一想到两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自然会有考虑不周的地方,好在谭明睿道歉的态度还算诚恳,姜意绵还是选择原谅他。 “这周五有时间吗?”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慵懒含笑的声音。 姜意绵看了眼手机里的课程表,周五的课排得少,下午的实验三点前就能结束,她笑眯眯道:“下午三点后有时间,要不我们一起吃晚饭?” 姜意绵满心期待地开始规划周五的晚饭:“我们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味道很不错——” 谭明睿挑眉,笑着打断她:“你忘了,这周五是你的生日。” 闻言,姜意绵愣了下,意外又惊喜:“最近实验课比较多,都给忙忘了。” 她忍不住笑,声音柔软欢快,带着小姑娘独有的娇俏生动:“没想到你一直都记得。” 谭明睿勾了勾唇:“你是我女朋友,这种事怎么能忘?” 为了给姜意绵过生日,谭明睿特意挑选了A市周边景区的一家民宿,那里依山傍水,绿林环绕,风景极好。 姜意绵静静听着谭明睿的安排,先前的失落和委屈全都烟消云散,而这一次,两人终于可以度过一个无人打扰的二人世界。 通话结束后,姜意绵第一时间上网搜索了一下民宿附近的景区,已经开始思考自己到时候该带什么衣服过去,拍照会更好看些。 温漾正抱着平板看综艺,见一旁的好友盯着手机傻乐,她不用猜都知道,刚才那通电话肯定是姜意绵男朋友打来的。 “有些人啊,上午还郁郁寡欢呢,接了通电话就变得春风满面了~”温漾一脸坏笑的调侃。 闻言,姜意绵忙将嘴角绽开的弧度收了收,故作镇定地小声嘟囔:“我才没有春风满面呢。” 得知姜意绵这周五要跟男朋友去周边景区玩几天,温漾若有所思,随即放下手里的平板,凑到好友耳畔嘀咕了两句。 姜意绵微歪着脑袋,听着温漾的建议,瓷白清丽的小脸肉眼可见的浮出两抹嫣然的粉晕,她贝齿轻咬住下嘴唇,神情有些纠结:“这样太主动,会不会不太好啊.....” “你们都谈恋爱这么久了,有些事总得试试才知道。” 温漾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万一他真的不行,咱也能及时止损。” 女孩子的青春格外宝贵,不该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温漾作为旁观者,能感觉到那个姓谭的男人对绵绵并不上心,奈何当局者迷,感情的事还得当事人自己想明白才行。 - 周五的实验课结束后,姜意绵特意回了趟宿舍,换上温漾专门帮她挑选的一条深蓝色的牛仔吊带裙,上身搭配一件酒红色的针织小开衫。 姜意绵换好衣服,在温漾面前转了个圈,深怕自己穿上不好看,亦或者拉链没拉好。 姜意绵的身材极好,胸部的线条玲珑有致,腰肢柔软纤细,修身的吊带裙像是特意为她量身打造一般,完美的贴和她身形丰盈窈窕的曲线。 温漾目不转睛地盯着姜意绵锁骨及以下的位置,眼睛直勾勾的,一时间根本移不开目光。 那件酒红色的针织小开衫衬得女孩皮肤白到几欲透明,像是上等的美玉挑不出半分瑕疵,水润匀称的腿包裹在裙下,亭亭玉立,夺人心目。 姜意绵还有些忐忑,拿着小镜子看了看,随即用指尖轻轻蹭掉嘴角不小心晕染开的口红,轻声念念:“咦,这个口红是不是颜色太红了点?” 温漾连忙接过姜意绵的化妆镜,“不会不会,现在这个妆容非常完美。” 好好一个大美女,竟然便宜了那个姓谭的男人,温漾现在每感叹一次好友的美貌,都要狠狠吐槽一下谭明睿,不懂得珍惜。 温漾:“我保证,你待会出去,回头率肯定百分之两百!” 姜意绵被逗笑,心里也藏着自己的小心思,别人的看法如何,她并不在意,但却很期待待会谭明睿见到她会是什么反应。 姜意绵和谭明睿约在学校北门见面,隔着老远便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G65,与此同时,车里的男人也注意到她,随即降下驾驶座的车窗,朝她抬了抬手。 姜意绵径直走过去,然后上车,谭明睿看了眼女朋友身上的牛仔吊带裙,视线并未有所停留,而是勾唇笑了笑,说了句“好看” 虽然谭明睿的反应和自己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但姜意绵并未放在心上。 前往民宿的路上,姜意绵笑盈盈地同谭明睿分享最近这些天学校里发生的趣事,比如十佳歌手大赛有男生在比赛过程中向暗恋的女生告白,姜意绵笑着说起那个男生的反应,然而一旁的谭明睿显然对她身边发生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只心不在焉地回应两句。 感觉到谭明睿的冷淡,姜意绵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望向他认真问:“明睿,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最近这些天没休息好。” 身旁的男人淡声开腔,目光时不时落在漆黑的手机屏幕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午后阳光透过车窗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印拓下淡淡的阴影。 姜意绵粉唇微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明明谭明睿就坐在她身边,可她却依然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从市区到民宿还要经过一段绕城高速,一路上两人无话,再加上车内开了冷气,气氛愈发显得冷清。 不多时,姜意绵收到温漾发来的消息。 “绵绵!我刚刚才发现你们去的度假村旁边有个超大的影视基地!” 影视基地? 姜意绵回想起来,前天上网搜的时候的确看到了一家新建造的影视基地,还有不少人专门过去打卡拍照。 温漾:“啊啊啊啊啊我才得到消息,我男神最近就在这个影视基地拍摄,今天还在那举办了粉丝见面会!” 温漾:“可惜消息来得太迟,我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呜呜呜呜呜” 姜意绵正准备安慰她,要是以后有这样的机会,还可以陪她再来,紧跟着对话框里又弹出新消息: “最近影视基地拍戏的明星好多哦,跟我男神对戏的女一号竟然是庄浅茉诶,这女的资源也太好了吧!” 看见温漾发来的消息,姜意绵长睫低垂,打字的手顿住,目光停在“庄浅茉”三个字上,一时忘了回应。 距离上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那晚去见谭明睿时,听酒局上他的那些朋友说起。 和谭明睿在一起时,姜意绵就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初恋女友,叫庄浅茉,两人谈恋爱时轰轰烈烈,分手时也同样闹得人尽皆知。 学生时代的谭明睿桀骜张扬,随性放荡,是南城一中的风云人物,身边从不缺异性,那时的姜意绵乖巧安静,是老师眼里的得意门生。 在她来往于学校与各种补习班之间时,谭明睿早已带着不同的女朋友出入各种娱乐场所,过着与她截然不同的高中生活。 两个有着云泥之别的人,谁也不知道,喜欢谭明睿这件事,是姜意绵从未向旁人提起过的秘密。 后来,谭明睿和庄浅茉分手,姜意绵也慢慢跟谭明睿有了交集,终于在大二那年的同学聚会上,她答应了谭明睿的告白,两人正式交往。 即便已经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庄浅茉”这三个字依然充斥在姜意绵和谭明睿的生活中。 谭明睿身边的人几乎都默认,无论过多久,庄浅茉都是谭明睿心底忘不掉的白月光,而姜意绵问起时,谭明睿也只是笑笑,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跟前任有什么好争的。 如今再看到关于庄浅茉的只言片语,姜意绵的心底掀起一丝涟漪,她下意识看向一旁还在开车的男人,欲言又止。 谭明睿将给她庆祝生日的地点定在影视城附近的民宿,或许只是一种巧合吧。 姜意绵不愿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自己的男朋友,最终还是选择了信任。 - 近两小时的车程后,两人终于赶在日落时分抵达景点附近的民宿。 落日余晖下,四四方方的民间庭院栖息在墨绿色的天地山野中,放眼望去,林间鸟鸣清脆,清澈的溪流潺潺流淌,于橘红色的暮霭中折射出耀眼斑斓的光,宛若流动的碎金。 姜意绵撑了撑懒腰,面朝墨绿青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能清晰的感觉到周围清新湿润的空气,远离城市喧嚣,悠然惬意。 谭明睿下车后便将车钥匙顺手丢给民宿的管家,随后又叫来工作人员帮忙拿行李,回头时刚好撞见眼前一幕: 不远处的女孩一袭长裙配着红色披肩,乌发红唇,笑意盈盈地伫立在民宿前的海棠树下闭着眼睛吹风,林间凉爽的晚风吹起她额前乌黑柔软的碎发,露出精致漂亮的面庞,美得不似真人,像极了误入林间的精灵,眨眼的功夫就会飞走。 谭明睿薄唇微抿,虚眯了眯眼,慵懒随性的视线落在姜意绵身上,终于有所停留。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为了这次短暂的出行,眼前的女孩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的,还有下午在校门口见到他时,眼底欢欣雀跃的光。 谭明睿心念一动,而后慢条斯理地走过去,自后方轻轻揽住女孩纤细柔软的腰,心情也跟着好起来,笑道:“你这么开心,看来这个地方来对了。” 许是谭明睿的语调比平日多了分不易察觉的温柔,这样的时刻竟显得十分温情。 姜意绵抬眸望向他,黑白分明的杏眼亮晶晶的,唇角的笑痕绽开,忽然觉得要是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也很好。 两人打算在这呆三天,谭明睿带姜意绵参观了两人的房间,随后又一块整理行李箱中的衣物,谭明睿向来不爱做这些琐碎的小事,于是尽数交给了姜意绵,自己则和民宿老板商议之后的行程安排。 等姜意绵收拾完两人的衣物,才发现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变了天,刚才还是橘红色的天际此时宛若泼了墨,布满大片大片阴沉沉的乌云。 庭院里的树木疯狂摇晃着,在冷风卷着雨丝即将扑进窗时,姜意绵连忙过去关上了窗。 民宿老板原本定下的露天电影,由于天气的骤变只能取消。 姜意绵虽觉得遗憾,但也好过在暴雨天的庭院里吹生日蜡烛。 趁谭明睿还没有回房间,姜意绵又特意补了一下妆容,浅浅地抿开唇上的口红,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回荡在安静的房间。 循着熟悉的手机铃声,姜意绵在客厅看见了谭明睿遗留在茶几上的手机,此时屏幕骤然亮起,显示出来电人的名字:Aurora 姜意绵眸光微怔,只一眼就认出这个英文名,之前曾给谭明睿打过电话,但被谭明睿拒接了。 想来或许是助理秘书之类的员工,与工作相关,姜意绵犹豫片刻,等不到谭明睿回来,于是替他接了这通电话。 未等她说话,电话那头的人率先开口:“明睿,你在哪里....” 女人的声音很轻很细,柔软又脆弱。 对方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姜意绵的心跳重重跳了一下,拿着手机的手僵住,整个人像被按下暂停键直直地愣在原地。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她仍不会记错,这是庄浅茉的声音。 5. 第 5 章 听到庄浅茉的声音,姜意绵攥着手机陷入长久的沉默,周遭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电话那头的女人又抱怨了一句谭明睿为什么不回复她的消息,许久没听到男人的回应,庄浅茉似乎也意识到什么,片刻后挂断了电话。 姜意绵只觉得手脚冰凉,若不是无意中接通这个电话,她或许一直都以为,谭明睿早已和庄浅茉断了联系,两人都是彼此的过去式,如今看来,现实远比她预想中的要残酷。 姜意绵放下手机,心里有无数个疑问,谭明睿和庄浅茉现在是什么关系,他们什么时候有的联系,亦或者,从来就没有分开过? 她不敢深入细想,还对谭明睿抱有一丝希望,更怕自己这两年来的真情实感像是一场笑话。 没过多久,窗外下起了雨。 豆大的雨滴猝不及防地砸在透明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窗外的灯光都被晕染开的水雾氤氲得有些模糊,阴沉漆黑的夜幕下,闪电照亮云层,闷雷落下,顷刻间大雨滂沱。 谭明睿捧着生日蛋糕推门进来时,发现客厅的灯没开,里面昏暗一片,他以为姜意绵去了别处,待开灯后才看见那抹单薄纤细的身影正安安静静坐在落地窗旁的贵妃榻上。 女孩靠着椅背,望着窗外连绵不绝的大雨出神,微微蜷缩的身影像只受了伤的小兽。 谭明睿神情微怔,拿着蛋糕径直走过去,坐在姜意绵身边:“怎么没开灯在这傻坐着?” 听见男人熟悉低沉的声音,姜意绵才反应慢半拍的回过神来,侧目看向面前的谭明睿。 男人捧着那个为她特别订制,精美漂亮的巧克力蛋糕,点燃的生日蜡烛散发出昏黄温暖的光芒,映亮男人长而笔直的眼睫,还有那双含笑凝望着她的眼。 窗外大雨滂沱,阴冷潮湿,房间里却明亮温暖,还有有喜欢的人陪她过生日,姜意绵本该开心的,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看了眼谭明睿给她准备的生日蛋糕,打破沉默轻声开口:“庄浅茉给你打电话了,就在刚才。” 闻言,谭明睿眉眼间的笑意僵了僵,这才想起来,他离开时落下了手机。 他将蛋糕放在桌上,“你接了?” 姜意绵没否认,复述了一遍庄浅茉的话:“她问你现在在哪,为什么没有回她的消息。” 谭明睿眉心紧拧,心里涌起一 股烦躁,不似往日那般淡定:“绵绵,你听我解释。” 姜意绵看见谭明睿脸上的情绪波动,甚至有些焦急,并不是她预想中的无动于衷。 “你说,我听着。” 谭明睿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下意识想从兜里拿烟出来抽:“庄浅茉现在是我公司的签约艺人,我们之间只有上下级的合作关系。” “我怕你误会,所以一直没主动说明。” 说完,谭明睿缓缓摩/挲着手上那根烟,迟迟没有点燃,他知道姜意绵不喜欢烟味,这一次终于有所收敛。 谭明睿:“我保证,这一切都是真的。” 男人一字一顿,语气认真:“不骗你。” 明明听到了他的解释,可姜意绵心底仍像是堵了团棉花,她该如何相信谭明睿。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穿破浓稠沉寂的夜幕,轰隆的雷鸣震耳欲聋,紧跟着耳畔传来呲啦的声响,原本灯火通明的房间“啪”的一下,灯盏尽数熄灭,只剩桌上那两根还在燃烧的生日蜡烛,在无尽的黑暗中散发出微弱昏暗的光芒。 因这骤变的恶劣天气,房间内所有的灯光线路发生短路,隔壁已经有客人跑出房间询问老板情况,一时间屋外的走廊里到处都是嘈杂纷乱的脚步声。 突发状况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谭明睿循声抬眸,隐约意识到情况不大对劲,片刻后他轻拍了拍姜意绵的肩膀,温声安抚:“先在这等我,我去外面看看出什么事了。” 姜意绵张了张唇,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在曳曳烛光中目视那道颀长瘦削的身影大步离开。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姜意绵一个人,她垂眸看着桌上的生日蛋糕,奶油雕琢成的小动物已经有要融化的迹象,姜意绵轻轻凑近,橘红色的烛光映亮她精致漂亮的眉眼,纤长卷翘的眼睫都仿佛被晕染成柔软的棕色。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姜意绵总有种预感,谭明睿依旧会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抛下她离开。 或许不是预感,而是无数次被失约的经验总结。 姜意绵在房间内等了很久,迟迟不见谭明睿回来,她拿着生日蜡烛用来照明,打开房间的门发现左邻右舍的客人都汇聚在走廊,不知发生了什么,大家看起来都神色紧张,面露不安。 恰好一名民宿的工作人员经过,姜意绵连忙问了情况才知道,因为这场特大暴雨,附近景区的一个网红露营地发生了山洪,民宿这边有很多人自发成为志愿者陆陆续续赶过去帮忙了。 姜意绵愣住,没想到这短短一小时内竟然就发生了山洪,而民宿的供电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工作人员对姜意绵印象深刻,随即又道:“姜小姐,今天跟您一块来的那位谭先生也开车过去了。” 姜意绵顿了顿,还以为自己听错:“他去做志愿者了。” 得到工作人员肯定的答复,姜意绵的心情五味杂陈,明明两人前脚还在因为庄浅茉的事闹不愉快,后脚谭明睿便一声不吭地去做了志愿者。 屋外的滂沱大雨还在持续不断,姜意绵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机,不争气地等谭明睿的消息,一边又一遍遍刷着最新的同城新闻,深怕还会发生比山洪更危险的事。 一旁一位年纪稍长的中年女人注意到姜意绵眉眼间的心慌和不安,忍不住好心安慰:“妹妹,你也别太担心,我老公也过去帮忙了,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感受到对方的善意,姜意绵微微颔首,喃喃自语般轻声道:“嗯,会没事的。” 三个多小时后,先前去露营地当志愿者的客人已经陆陆续续回来,大家从头到脚已经被雨水淋透,鞋子,裤腿,衣袖也早已沾满厚重潮湿的泥泞,好在都是安全的,然而姜意绵依旧没等到谭明睿。 回来的志愿者分享着网红露营地那边的受灾情况,当提到雨天路滑,距离露营地不远的盘山公路上发生一起车祸时,众人唏嘘又感慨。 起先姜意绵并未留意大家口中所说的车祸,直到有人说发生车祸的是一辆黑色奔驰G65,姜意绵猛地愣住,心脏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连忙追问:“请问你还记得那辆奔驰的车牌号吗?” 那人摇头,只记得车子的型号,还有车的主人看上去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 直觉告诉她,那辆车就是谭明睿的。 思及此,姜意绵再也不想坐在这继续等下去,她要去找他。 地方的救援队伍已经赶去了受灾地,山洪得以控制,然后还缺一波送物资的志愿者,通过和民宿工作人员的交涉,姜意绵终于被允许可以一同前往。 一路上,风雨肆虐,狂风不止,载客量只有十人的小客车小心翼翼行驶在前往露营地的公路上,渺小的像是海浪中的一叶小舟。 姜意绵出来得急,身上的裙子都还没来得及换掉,只披了件浅灰色的卫衣外套,小皮鞋换成了帆布鞋,如今在车里待着,才感觉到来自深夜的阵阵凉意。 半小时后,龟速行驶的小客车还没到目的地,便在公路旁停下,司机看着前方被山间石块挡住的道路,一时间进退两难。 由于暴雨冲刷,这段路的路面坑坑洼洼,放眼望去滚落了大大小小的石块,而距离小客车不远的地方,还停着几辆轿车,似乎也都发生了事故。 其中一辆黑色的SUV像是发生碰撞,车头明显损毁,前方的车灯一只破碎,一只还顽强地亮着光, 而这正是志愿者所说的,谭明睿的车子发生车祸的地方。 由于隔着一段距离,姜意绵看不清那辆SUV的车牌号,一想到谭明睿此时极有可能就在那辆车上,姜意绵顾不了那么多,拿着伞急忙下车。 车门一开,夹杂着冷意的雨丝迎面而来,猝不及防地灌进姜意绵的领口,她冷得哆嗦了一下,抓紧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伞,朝那辆SUV跑去。 明明两人之间的矛盾和问题还没有解决,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姜意绵还是希望谭明睿能平安无事,她在心底默默祈祷,距离车祸地点越来越近。 发生事故的几辆车旁还站着不少人,有的在紧急处理伤口,有的冒雨打120求助电话,现场混乱嘈杂,甚至还夹杂着孩子的啼哭声。 与此同时,公路两旁的山上仍不断有碎石滚落,情况十分危险,姜意绵的双手早已凉透,她紧紧抓着手中的雨伞,如同握住唯一可以保护自己的盾牌。 或许她稍不注意,就会被滚落的石头砸中,姜意绵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竭力克制着身体本能滋生出的恐惧和不安,小跑着穿过人群,绕过散落在路中央的石块。 距离那辆车头被撞到变形的黑色奔驰越近,姜意绵的心口酸酸胀胀,慢慢被眼眶中氤氲而出的水雾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时,公路上方有石块滚落,“哐当”一声闷响猝不及防地砸在地面,瞬间摔得四分五裂,飞溅起的碎石裹挟着泥泞溅到姜意绵身上,即便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姜意绵仍被这突发状况吓得不轻,黑白分明的杏眼登时红了一瞬。 她咬咬牙,按下心头的慌乱,并没有停下脚步,等真正看到那辆受损严重的黑色奔驰G65时,姜意绵愣住,顷刻间委屈和恐惧像是决了堤的洪流,温热的泪水夺眶而出。 眼前的奔驰G65,不是谭明睿的。 明明是该开心的事,说明谭明睿的处境比她想象中的安全,可姜意绵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她对那人所有的担心和挂念,如今更像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姜意绵吸了吸鼻子,拿出手机给谭明睿打去电话,然而电话那头却只有一道冰冷机械的女声。 一把小小的雨伞丝毫抵挡不了狂风骤雨的肆虐,姜意绵的衣服早已湿透,乌黑柔软的发丝被雨水打湿,黏在她瓷白无血色的脸颊。 她一遍遍的打,一遍遍的失望。 姜意绵从未觉得自己像今天这般狼狈卑微过,但凡谭明睿心里有她,也不至于让她深夜在这里慌张不安地找人。 这场自欺欺人的游戏,姜意绵最终还是失望而归,她抬手抹掉脸上的水渍,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脚踝处也在刚才走过来时被碎石划了道伤口。 然而就在姜意绵转身准备离开时,正前方一块石块往下坠落,直直朝她所在的位置滚下来。 姜意绵呼吸一窒,心脏也跟着重重跳了一下,然而危险来得太快,她踉跄着后退,根本来不及躲闪,就在这时,余光里出现一抹挺拔高大的身影。 姜意绵来不急看清对方是谁,只感觉到身后一道修长有力的臂膀自后方将她揽腰抱住,迅速后撤了半步,堪堪躲过这一遭。 姜意绵身子轻盈,轻而易举便被人抱起,冰冷潮湿的后背猝不及防地抵上身后那堵温热坚实的胸膛。 姜意绵惊魂未定,嗅到冰冷潮湿的水雾中夹杂着一丝淡而清澈的水生调香,她定了定神,于连绵不绝的雨幕中抬眸,不偏不倚地撞进男人那双漆黑幽深的眼底。 面前的男人清眉黑目,眼帘微低,清隽似玉的脸庞俊美如画,眼底有种风雨具熄的寂静。 沈淮叙注视着她,目光落在姜意绵受伤的脚踝处,他瘦削的薄唇微抿,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中那把黑色的雨伞撑在女孩头顶,颀长挺拔的身形沉默地替她阻挡了席卷而来的风雨。 6. 第 6 章 姜意绵呆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面前出现的男人,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还是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 “沈、沈淮叙。” 姜意绵微仰着脑袋,艰难地张了张嘴,微哑的声线还带着重重的鼻音。 姜意绵全身早已湿透,巴掌大的小脸苍白无血色,纤长卷翘的眼睫上还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身上那套单薄的卫衣外套早已被雨水打湿,粘粘着皮肤,根本抵挡不了风雨。 沈淮叙神情静默,漆黑如墨的瞳仁里情绪难辨,视线牢牢的锁着她,末了瘦削微凉的薄唇缓缓掀动:“是我。” 他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直接披在姜意绵身上,温热修长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女孩纤瘦单薄的肩头,沈淮叙才发现姜意绵的情况并不好,瘦瘦小小的一只,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再经不起折腾。 沈淮叙的外套干燥温暖,还残留着主人淡淡的余温,夹杂一丝清澈干净的水生调香,不同于谭明睿身上的烟草味,奇异的让人觉得安宁。 姜意绵低声说了句“谢谢”,看到男人被雨水淋湿的肩膀,她心里过意不去,想将衣服还给沈淮叙,然而面前的男人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问:“有没有受伤。” 姜意绵摇头。 沈淮叙拧紧的眉心微微舒展,声线磁沉低缓:“这里不安全,我带你走。” 沈淮叙垂眸看了眼姜意绵的手,最后还是扶住了她的胳膊,朝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宾利走去。 一路上雨势丝毫没有减小,撑开的黑色雨伞下,沈淮叙身姿高而挺拔,双腿修长,比身旁的女孩高出许多,倾斜的雨伞尽数偏向姜意绵。 姜意绵跟在沈淮叙身侧,深知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她低了低头,试图掩藏眉眼间的窘迫,轻声说:“沈淮叙,刚才谢谢你。” 要不是他及时出现拉她一把,或许现在受伤的人就是她。 听见姜意思绵的道谢,沈淮叙薄唇抿成一道笔直的线,一言不发,眉眼沉沉,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姜意绵明显感觉到沈淮叙情绪的变化,似乎并不太愿意跟她多说,姜意绵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正想问他怎么会在这,忽然被一道年轻的男声打断: “淮叙!这儿!” 那辆黑色宾利的车门打开,副驾驶座上下来一个年轻男子,冲两人的方向用了挥了挥手。 姜意绵循声抬头,只见车旁站着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男人一身黑色休闲服的扮相,看着有几分面熟,只是状态不大好,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一副刚刚受伤包扎过的痕迹。 沈淮叙收回目光,淡声解释:“那是我朋友,唐宥行。” 两人一块上车,沈淮叙从后备箱拿出干毛巾递给姜意绵,又换掉原来那件西服外套,将自己更加厚实的那件冲锋衣披在女孩身上。 见沈淮叙出去一趟就领来一个小姑娘,此时还在忙前忙后的替人张罗,就连自己的冲锋衣都给了别人,要知道,沈淮叙出了名的洁癖怪,平日里从不会让别人用他的东西,就算是轻轻碰一下也不行,如今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站在车外的唐宥行看得一愣一愣,他紧跟着上车,不免有几分好奇,从镜子里认真打量起后排沈淮叙刚才英雄救美带回来的小姑娘。 姜意绵用干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抬眸便撞上镜中那双眼睛,与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四目相对。 姜意绵微微颔首,礼貌地同人打招呼,而前排的唐宥行见到她,忽然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卧槽,原来是你啊!” 唐宥行的反应太过激动,以至于一说话就牵动了额头上的伤口,疼得他皱着眉头轻嘶了声。 姜意绵被男人的反应弄得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而唐宥行则一副跟她很熟的样子,转过身扒拉着椅背,兴冲冲道:“怪不得刚才淮叙跟吃错药似的,开了车门就往外冲,原来是去找你——” “唐宥行。” 沈淮叙缓声开腔,那双沉黑如墨的眼冷冷淡淡睨着他,隐隐带了丝不易察觉的警告意味:“你伤口不疼了?” 听出沈淮叙语气中的不悦,唐宥行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老老实实终止话题,一脸哀怨的转身,捂着额头受伤的位置,一个人黯然伤神:“你别说,我这回真撞出脑震荡了。” 沈淮叙的神情有些无奈,抬眸看向车后排的姜意绵:“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姜意绵上车前根本不知道车上还有个伤患,如今看到唐宥行的伤,连忙婉拒:“不用了,我可以坐客车回去,你们还是先去医院吧。” 说着,姜意绵担心地看了眼前排的唐宥行:“你朋友好像伤得挺重的。” 见女孩拒绝,沈淮叙长睫低敛,面上不动声色,他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看向身旁的某伤患,问得认真:“你伤得严重吗?” 两个大男人四目相对,沈淮叙语气温和,看着人畜无害,唐宥行眨巴眼,顿时心领神会,笑嘻嘻道:“不不不,不严重。” 他解释说:“就是刚才紧急刹车的时候没注意,额头稍微蹭破点皮。” “不碍事。” 见沈淮叙一直不说话,姜意绵望着他额头上的伤,还有些半信半疑,唐宥行认真建议:“都这么晚了,坐客车也不太安全。” “还是我们送你回去吧。” 见伤患本人都坚持,姜意绵不好再拒绝,于是轻声道谢。 后排的小姑娘终于肯同他们一路,沈淮叙微抿的唇线终于有所松动,唇角轻轻翘了一下。 沈淮叙话极少,平日里沉默寡言惯了,唐宥行却是个自来熟的话匣子,一直亲切地称呼姜意绵为学妹,回民宿的路上姜意绵才知道,唐宥行和沈淮叙一样,以前和她是高中校友,只不过两人都比她高一级。 今天他们是来附近忙公事,可惜回程运气不好,碰上恶劣天气,在山路拐弯处和一辆打滑的轿车相撞。 听唐宥行说起晚上的车祸,姜意绵愣了下,惊讶道:“所以那辆奔驰G65是你们的车?!” 见女孩情绪波动有点大,唐宥行急忙解释:“准确来说,是这位的车。”说着,他指了指一旁正在开车的沈淮叙。 那辆G65车头被撞烂,幸运的是两人都只是小擦伤,后来朋友又差人送来这辆宾利救急。 唐宥行神色唏嘘,姜意绵听着听着鼻尖涌起一阵酸涩,回想起今晚这场闹剧,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一瞬。 到目前为止,她依旧没有等到谭明睿的电话,不知他是死是活,宛若人间蒸发了一般。 此时的姜意绵早已哭不出来,她怔怔地望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幕,心脏像是被利刃划破一道口子,有冷风呼啸而过。 沈淮叙注视着镜中女孩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幽深的瞳仁里情绪难辨。 唐宥行歪着脑袋留意着姜意绵的情绪,忍不住问:“对了,你大晚上的怎么跑这来了?” 姜意绵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我来找人。” 这么大的雨,这么偏僻的路,这么晚还敢出来找人,唐宥行轻啧一声:“该不会是找男朋友吧?” 话一出口,唐宥行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多嘴了,他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沈司机,果然某人眸色沉沉,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 姜意绵没有否认,此时所有的情绪和精力仿佛都被消耗干净,她扯了扯嘴角,露出无的一丝苦笑,语气有些自嘲:“听民宿的人说,有辆G65发生了车祸,我以为是他的。” 怪不得刚才她会失魂落魄的出现在车祸现场。 “你就这么担心他?” 唐宥行还想说什么,突然被一旁沉默不语的沈淮叙打断。 姜意绵眼眶红红的,当对上沈淮叙探究的目光,她嘴角牵动,笑得比哭还难看,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石头,静了半晌,才轻声说:“是我自作多情。”其实别人根本就不需要。 看着女孩受伤的神情,沈淮叙心口一窒,他有太多话想说,然而每一句都不合时宜。 唐宥行听得直皱眉头,他看了眼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姜意绵,又看向还在开车的沈淮叙,从未见过如此纠结的两个人,心里替自己的兄弟干着急。 不多时,车子经过熟悉的林道,终于停在民宿的院落门前。 此时已近凌晨,民宿内却依然灯火通明,姜意绵同两人郑重其事地道谢,沈淮叙打开车门率先下车,帮后座的女孩打开了车门。 他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民宿,神色极淡,情绪内敛而克制。 或许姜意绵要找的人已经在里面,也或者不在。 然而理智告诉他,他只能送她到这。 她礼貌道谢,他淡声回应,再见或许遥遥无期。 姜意绵转身正要走,坐在副驾上的唐宥行终于忍不住,顶着受伤的脑袋,半边身子探出车窗,扬声将人叫住:“学妹,我可以冒昧的问个问题吗!” 姜意绵回头,抿唇笑了笑:“学长,你问吧。” 唐宥行看了眼沈淮叙,沈淮叙静坐在车内,眉眼清隽如玉,漆黑笔直的眼睫在路灯的映照下牵出一道淡淡的阴影。 见沈淮叙没搭理他,唐宥行便当这人是默许,于是拉长了嗓子,直接问:“你跟那个谭明睿到底什么时候分手啊?” 7. 第 7 章 唐宥行话音一落,姜意绵明显愣了一下。 听对方的语气,似乎一直都知道她和谭明睿的恋爱关系,且感情没那么顺利,要不然也不会问出他们什么时候分手这种话。 唐宥行问得太直白,让姜意绵措手不及,她现在脑子乱糟糟的,一时语塞,而驾驶座上的沈淮叙始终一言不发,那双漆黑深邃的眼安静地望向姜意绵,似乎也想知道答案。 见女孩孤零零的僵在原地,巴掌大的小脸写满了尴尬,沈淮叙薄唇微抿,清隽如玉的眉眼间情绪难辨,静默片刻,他淡声解围:“我们还有事,得先走了。” 唐宥行“啊”了声,回头看他一眼,很是疑惑,于是疯狂朝某人挤眉弄眼:这个答案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吗? 沈淮叙像是没看见,幽暗深邃的目光认真专注,此时注意力全在别处。 有了沈淮叙的解围,姜意绵暗自松了口气,她感激地看了眼沈淮叙,准备离开时忽然想到什么,随即撑着伞小跑过来,站在车外,与驾驶座的男人仅隔着一扇玻璃。 “你们能在这等我几分钟吗?我很快回来。” 沈淮叙降下车窗,两人四目相对,男人瘦削流畅的下颚微敛,然后目视着女孩纤瘦伶仃的身影跑向身后的民宿小院。 车内只剩下两个人,唐宥行轻啧一声,忍不住凑过来:“哥,不是我说,你好不容易跟姜学妹搭上话,你难道就不好奇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沈淮叙神色淡淡,英俊立体的侧脸隐在昏暗的车厢内,冷白修长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 “她不想回答。”又何必强人所难。 男人目不斜视,眼底的光晦暗深邃。 唐宥行嘿嘿一笑:“你猜这说明什么?” 沈淮叙不搭腔,只静静注视着刚才女孩消失的地方,唐宥行在一旁分析得头头是道:“这说明两人感情不太好呀。” “你要是这时候抓住机会,那姜学妹——” 唐宥行的建议越来越离谱,沈淮叙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温凉瘦削的薄唇微微下压:“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像男小三?” 唐宥行点头,又连忙摇头,一正言辞的纠正:“男小三咋啦,你跟那个姓谭的比,简直狂甩对方几条街。” 沈淮叙唇角牵动,噙着抹自嘲的弧度,他没有反驳唐宥行,只当是玩笑。 唐宥行感慨:“要是当初你主动点,说不定姜意绵早就是你女朋友了,哪还有那个姓谭的事儿啊。” 唐宥行正说着,便见姜意绵从不远处的院落中小跑出来,他连忙闭上嘴,故作镇定地望向窗外,假装无事发生。 沈淮叙推开车门下车,连伞都忘了撑,穿过淅淅沥沥的夜雨,大步朝女孩走去。 姜意绵撑着伞,高高举过两人头顶,随即将手中的医药箱递给面前的男人:“沈淮叙,这个你拿着。” 沈淮叙垂眸,看到女孩递来的白色医药箱。 姜意绵看了眼不远处的唐宥行,车里的人不忘笑眯眯地冲她招招手,她微仰着脑袋,干净澄澈的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沈淮叙,轻声解释:“你朋友额头的伤要及时处理,要是感染就不好了。” 姜意绵指了指医药箱里的药,继续叮嘱:“还有,你手腕上的淤青,可以用那个蓝色的瓶装喷雾。” “一日两次,坚持用一周,效果很好的。” 起先,姜意绵并未留意到男人身上有伤,看他开车的时候,才发现沈淮叙右手手背一直到手腕的大片淤青,想来跟夜里的车祸有关。 沈淮叙凝视着她,棱瘠的喉结上下滑动,眼神温和安静,过了良久,才缓声开口:“谢谢。” 姜意绵轻抿了抿唇瓣,她这点小事实在微不足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 和沈淮叙道别后,姜意绵没再多留,又转身小跑回了民宿。 而院落外那辆黑色宾利却在雨幕中停留了许久。 久到唐宥行怀疑,沈淮叙今晚想在这住下。 “哥,一个医药箱而已,你再瞅也瞅不出花来的。”见沈淮叙将那个医药箱当宝贝似的看,唐宥行嬉皮笑脸的打趣。 沈淮叙勾了勾唇,也不恼,随即将东西递给唐宥行:“帮我拿着。” 唐宥行啧啧两声,看来今晚这场车祸对某人来说是因祸得福了。 - 姜意绵回到民宿,院里的电路已经全部恢复,走廊里灯火通明,她再次回到房间,里面依旧和她几小时前离开一样冷清,摆放在客厅桌上的生日蛋糕慢慢融化,水果也蔫哒哒的,像是过了保质期。 姜意绵静了片刻,随即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她重新点燃蛋糕上的生日蜡烛,温暖明亮的烛光照亮她的脸,在眼底潋滟流转。 时间就快到零点,一切似乎还来得及,足够她许下一个生日愿望。 姜意绵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的双手合十,然后慢慢闭上眼睛,在心底默默许下自己的愿望。 等她睁开眼睛时,一旁漆黑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瞬,她长睫低敛,指尖划过屏幕,原来是一条未读消息。 来自陌生号码,短信里只有简洁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时间刚好卡在23:59。 姜意绵神情微怔,心脏毫无预兆地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上一秒她还在用心许愿,下一秒眼泪就顺着眼眶打转,悲伤的情绪来势汹汹,超出自己的克制,她眨巴眼,温热潮湿的泪水无声地淌过脸颊,“啪嗒”砸在她的手背上。 她不知道这条生日祝福短信是谁发来的,想来想去,多半是某宝旗舰店给会员定时发送的生日祝福,可即便是这样,姜意绵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经历过日积月累的失望和难过,她在这一刻才看清现实,谭明睿不爱她,两人的恋爱更像是一个玩笑,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之前她不肯承认,如今被一次次伤害,才彻底清醒,自己从头到尾爱错了人。 姜意绵越哭越难过,悲伤抑制不住的宣泄而出,眼泪擦掉又源源不断冒出来,哭得肩膀都在打颤。 不知过了多久,姜意绵终于哭够了,一边抽鼻子一边拿纸巾擦眼泪,葱白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噼里啪啦打字。 她给那条陌生短信发去回复:“谢谢你的祝福。” 她说:“我今天很快乐。” 不止今天,她坚信,未来没有谭明睿的生活,她的每一天都会很快乐。 调整好呼吸,姜意绵点开微信,打开置顶处那个熟悉的头像,打出“分手”两个字时,她的心情无比平静,甚至有一丝解脱的感觉。 谈恋爱谈成像她这样的,也挺失败的。 按下发送后,姜意绵终于没再像以前那样,眼巴巴地等着对方的回复,而是将联系人直接拉黑删除。 听说先拉黑再删除,对方没办法再添加好友,而她也不想谭明睿再待在她的微信当中,即使是黑名单,也觉得是种污染。 - 后半夜,狂风骤雨终于停歇,庭院恢复了安宁与寂静,池塘边的海棠树被雨水压弯了腰,粉白色的落花浮在水面,宛若铺了层明艳欲滴的新毯。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姜意绵不堪重负,整个人累到一沾枕头就睡,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 起床后,姜意绵第一件事便是收拾行李。 原计划她要和谭明睿在这里玩三天再走,现下她却是一刻也不想待,于是动作利落的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五分钟的时间便装满了那只16寸的行李箱。 由于昨晚哭完就睡下了,姜意绵忘了用热毛巾敷眼睛,以至于洗漱时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又红又肿,极像被蚊子咬了两口。 眼看化妆也遮不住眼睛的红肿,姜意绵只好去问民宿老板有没有冰袋,打算用冰袋来消肿。 姜意绵放好行李箱,打开房门,迎面撞上正准备敲门的男人。 看清眼前风尘仆仆赶来的谭明睿,姜意绵脚步微顿,不自觉握紧了门把手,瓷白清丽的面庞没什么温度,安静地看着他。 看到姜意绵还在民宿,谭明睿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明显长长的松了口气,来的路上他一直都在担心姜意绵会不会生气他的不告而别,亦或是傻傻等他一整晚。 现在看来,应该是后者。 谭明睿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关心道:“绵绵,我刚才给你打了无数通电话,你都没接,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尤其收到那条分手短信,谭明睿觉得不可思议,他根本不信那会是姜意绵本人发来的消息。 注意到女友眉眼间的冷淡,谭明睿神情自责,心知自己昨晚又爽了约,他眼底划过抹无奈,语气带着一丝歉意:“绵绵,你是不是生我气——” 这一幕宛若历史重演,姜意绵没再听下去,她抬眸望向谭明睿,声线轻而认真:“原来你还活着。” 语落,谭明睿的脸色明显僵了一下,不过又很快反应过来,姜意绵这是在担心他,估计昨晚担惊受怕,一整夜都没休息好。 思及此,谭明睿心疼的看着她,正要安慰,紧跟着便见面前的女孩注视着他,一字一顿,无比平静地说:“我还以为你昨晚出车祸死了。” 8. 第 8 章 谭明睿薄唇微抿,听了这句,眼底流露出的情绪反而更心疼:“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会出车祸呢?” “这次都怪我,又让你当心了。”说着,谭明睿伸出胳膊就要去抱面前的女孩,想好好安慰她。 姜意绵黛眉轻拧,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她二话不说用力推开了谭明睿的胳膊,甚至往后退了半步,与眼前的男人拉开一段安全距离。 这个迟来的拥抱她已经不需要了,甚至觉得无比恶心。 谭明睿被姜意绵此时的反应弄得措手不久,他的手僵在半空,神情诧异:“绵绵,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面前的男人跟堵墙似的挡在她面前,姜意绵看他一眼,没做理会,侧身从谭明睿身旁经过,去一楼拿冰袋。 谭明睿第一次感觉到女孩的冷漠,他连忙跟在她身后,语气急促:“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听民宿老板说,姜意绵昨晚冒着大雨出去找他,凌晨才回来,整个人状态很不好,谭明睿心有愧疚,这会才开始担心姜意绵有没有因为淋雨而生病。 谭明睿一追跟在身后,姜意绵怎么甩都甩不开,他的声音不小,很快引来走廊经过的路人好奇地回头。 姜意绵不喜欢被陌生人打量,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神情凝重的谭明睿,努力做到心平气和,她扯了扯嘴角,坦白道:“我现在的确有点不舒服。” 谭明睿心口一紧,正想说带她去医院看看,紧跟着又听女孩不急不缓地开口:“因为看见你还活着,觉得生理不适罢了。” 姜意绵一开口,谭明睿神色凝固,张了张嘴竟哑口无言,第一反应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只觉得不可思议,这种刻薄的话竟是从面前这个温软柔和的女孩嘴里说出来的。 印象中的姜意绵向来懂事乖巧,善解人意,从不会这么冷漠尖锐的对他,此时却像只进攻的小刺猬,顷刻间将全身的刺对准他。 谭明睿眉眼间划过抹受伤,但还是稳住心绪,说:“绵绵,我知道这是你的气话,我现在赶过来就是来跟你道歉的。” “你难道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姜意绵瓷白清丽的面庞无波无澜,对男人说出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走到一楼没找到冰袋,索性放弃,拿出手机后点开打车软件,叫了辆附近的网约车,距离她两公里,几分钟后就会到。 姜意绵转身回住处去拿行李箱,见谭明睿还跟在她身后,她语气极淡,提醒道:“我昨晚发给你的消息,想必你应该是看到了。” 他向来都是已读不回,然而从昨晚开始,姜意绵已经不在乎了。 想到那条分手短信,谭明睿神情怔愣,眉间蹙起一道化不开的褶皱,只觉得面前的女孩像是变了个人,冷漠决绝的样子让人觉得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谭明睿心中一刺,唇角噙着抹自嘲的弧度:“那我们之间的感情算什么?” 姜意绵推着小小的行李箱出门,经过谭明睿时,看到男人脸上的受伤和颓然,这一次姜意绵的心底竟没有再掀起一丝涟漪和心软。 网约车已经在民宿外等候,就停在谭明睿那辆黑色G65旁,车轮碾压过地面上,沾上几朵粉红色的落花。 姜意绵轻抿了抿唇瓣,如今再回想起自己昨晚在雨中哭着找人的一幕,仍觉得像在做梦。 荒唐又可笑,甚至可悲。 她看着面前安然无恙,惺惺作态的男人,再次用以往用烂了的套路哄她向她道歉,而每一次她都会心软,这一瞬,姜意绵竟无比鄙夷当初的自己。 她静默片刻,粉唇缓缓掀动,柔软的声线淡而清晰,带着一丝自嘲和反省:“算我恋爱脑,识人不清,当初瞎了眼。” 说完,她推着行李箱径直离开,压根没再理会身后的男人会是什么反应。 世间男人千千万,偏偏她却是在垃圾堆里找男人,还把他当宝贝。 姜意绵的人生还很长,如今跌这一次跟头便已足够她长一辈子教训。 女孩的背影决绝而坚定,一直到上车都未曾回头,似乎真的下定决定要离开他。 谭明睿伫立在原地许久,双脚像是被钉子钉住,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他,追上去,不要让她走,然而理智和尊严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已经低头道歉,姿态也放得足够低,但姜意绵执意要分手,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谭明睿长这么大,习惯被人捧着,处事桀骜不驯惯了,他不允许自己在一个女人面前这么卑微。 很快,那辆网约车消失在拐弯处,谭明睿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总觉得心口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噼里啪啦打字,得到那头兄弟们的回应,他也上车,目的地是常去的那家酒吧。 - 姜意绵打车直接回了学校。 她拎着行李箱推开宿舍的门,正巧撞上正在游戏里跟队友厮杀的温漾。 见好友一大早风尘仆仆的回来,温漾瞪大眼睛,忙摘了脑袋上的耳机,惊讶道:“绵绵,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没什么好玩的,就先回来了。” 姜意绵拿出行李箱里的衣服放回衣柜,又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早上出发得急,她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温漾草草结束了游戏,将姜意绵拽过来,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目光停在女孩仍红肿的眼睛上,她轻嘶了声:“你这眼睛怎么回事?肿得跟桃子似的。” “该不会是被山上的蜜蜂蛰了吧?” 姜意绵抱着水杯轻抿了一口,温热的水流缓缓滑过她干涩的喉咙,她认真思索了两秒,然后淡然地笑了笑:“其实也差不多。” 决定分手的那一刻,感觉的确像被蜜蜂蛰了一下。 温漾“啊”了声,不解地问:“什么叫‘差不多’?” 她隐约感觉到不对劲,问道:“你男朋友送你回来的吗?” 姜意绵放下水杯,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我们已经分手了。” 没想到好友一回来就带来这个重磅消息,温漾张了张嘴,想问问出了什么事,又怕贸然提起,又会勾起好友的伤心事,不过想到那个姓谭的男人所做的种种,温漾竟然觉得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事。 那个姓谭的根本配不上姜意绵的好,两人早该分手了。 谈恋爱那会,姜意绵一直都全心全意的复出,如今下定决心分手,想来心底应该是不好受的,温漾不知该安慰些什么好,于是伸开双臂,凑近姜意绵,给了女孩一个大大的,温暖的拥抱,笑眯眯道:“姐妹分得好。” “男人就是个屁!欢迎回归单身生活!” 姜意绵莞尔,因为好友的话心口顿时酸酸胀胀,她慢慢回抱住温漾,心底愈发相信,自己有一切重新开始的无限勇气。 整整一天,温漾和姜意绵都形影不离的待在一块。 温漾打游戏,姜意绵则在宿舍整理旧物,先前谭明睿送给她不少礼物,从项链首饰到衣服包包,每次两人闹矛盾,他都会送东西过来哄她。 如今看到这些东西,姜意绵觉得格外扎眼,于是将其通通丢进垃圾桶,垃圾桶装满了便用废旧的纸箱装,最后叫来专收废品的宿管阿姨全部打包带走。 有些包包和首饰连吊牌都没摘,温漾看了觉得可惜,毕竟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但一想到是那渣男买的,扔了便扔了。 清理完一堆垃圾,姜意绵的书桌和衣柜顿时干净了不少,温漾无意中看见挂在阳台上的那件黑色西服,剪裁精良像是手工定制,是上午姜意绵回来以后,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晾在外面的。 “绵绵,那件黑色西服别忘了,也一块扔了吧!”温漾开腔提醒。 姜意绵这才注意到晾在阳台的那件西服,她眸光微顿,随即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件不用。” 西服的主人不是谭明睿。 是昨晚在盘山公路,沈淮叙披在她身上的。 姜意绵给了他医药箱,却忘了归还这件西服,看衣服的做工和裁剪应当价格不菲,姜意绵想了想,还是决定待会待到附近的干洗店,等洗干净了再归还。 - 入夜,V1NT会所某VIP包厢 倚靠在沙发上的男人眉眼沉沉,白皙英俊的面庞浮出两抹沾着酒意的酡红,此时手里还紧攥着红酒杯,脑袋枕着沙发背闭目休息。 不远处的孙启言正跟人聊天,又担心兄弟的情况,时不时回头张望,见谭明睿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手中的酒杯也掉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孙启言跟人打了声招呼,而后径直朝谭明睿走过去,将昏昏沉沉的人扶了一把。 “明睿,不是我说你。” “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副德性,真的不至于。”孙启言轻啧了声,对兄弟失恋后的反应大为震惊,并表示不理解。 他们这个圈子的,最不缺的就是钱和女人,既然姜意绵哄不好,那就让她走。 谭明睿要什么样的女人会没有? “你说,她为什么要跟我分手?”谭明睿靠着沙发,一闭上眼睛,脑子里竟全是姜意绵的身影,还有她早上提的那句分手。 谭明睿百思不得其解,还心有不甘:“她以前从不这样。” 孙启言看不得他这样,随即招手让服务员去拿醒酒汤,一边安慰:“行了,分个手而已,我认识的漂亮姑娘多得是。” “明儿我就给你介绍一个,身材绝对比姜意绵好好,声音比姜意绵好听。” 不知想到什么,孙启言唇角勾着懒洋洋的弧度,嘿嘿一笑:“听说在床上也很会来事儿。” 孙启言觉得,有了新欢,旧爱自然也就忘了。 就像当初谭明睿和庄浅茉分手,有了姜意绵,庄浅茉似乎也少了分量。 孙启言觉得自己这招不错,铁定能帮兄弟走出失恋的阴霾,他侧目看向一旁醉醺醺的男人,只见谭明睿虽闭着眼睛,可嘴上仍含糊不清说着什么。 孙启言挑眉,将耳朵凑过去,终于听清谭明睿的话,他说:“我想去找她。” 孙启言:“找谁?” 谭明睿:“......绵绵” 没想到谭明睿醉了,嘴里还喊着姜意绵的小名,孙启言都愣了一下,平日里也没见自家兄弟对姜意绵这么上心。 谭明睿一个人喝了不少红酒,再喝下去身体势必出问题,奈何无论孙启言怎么劝,谭明睿就是不肯走。 孙启言没辙,思前想后,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人来。 他当机立断给那人打电话,谭明睿向来爱听她的话,打给她准没错。 9. 第 9 章 一小时后,一抹瘦高纤细的身影出现在V1NT会所某VIP包厢内。 女人乌发红唇,妆容精致,戴着大框黑色墨镜,踩着细长的裸色高跟鞋,身旁还跟着两名助理模样的人。 庄浅茉摘掉墨镜环顾四周,看到角落正朝她挥手的孙启言,而孙启言的旁边正是烂醉如泥的谭明睿,此时东倒西歪的倚着沙发,手里还拿着空了的红酒杯。 庄浅茉神情不悦,将墨镜丢给助理,随即踩着细长的高跟鞋径直朝喝得烂醉的谭明睿走过去。 “浅茉,你可算来了!” 孙启言连忙起身,将谭明睿交给庄浅茉:“他今儿喝了不少,我怎么劝都不听。” “不过他向来最听你的话,你快来帮我劝劝。” 似乎感觉到有人过来,谭明睿终于有了丝动静,沉重的眼皮掀了掀,迷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出现的女人。 庄浅茉来之前听孙启言说了事情经过,她早就笃定,谭明睿和姜意绵一定会分手,只是没想到,最先提出分手的竟是姜意绵,谭明睿却在这里喝得烂醉。 庄浅茉有些嫌弃谭明睿身上的酒味,但还是接过孙启言递来的热毛巾,帮谭明睿擦了下酡红的脸颊,而她刚一俯身,身前的男人忽然靠近,揽腰紧紧抱住了她。 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脑袋埋在她怀里,庄浅茉下意识想将人推开,但还是心软,慢慢伸手回抱住他,却在下一秒,无比清晰的听见谭明睿喊出了姜意绵的名字。 孙启言瞪大眼睛,暗自卧槽了一声,慌慌张张看向庄浅茉。 庄浅茉脸色一僵,压根不是吃素的,她一脸嫌恶的用力推开怀中的谭明睿,认真问他:“你看着我,再说一遍,我是谁?!” 孙启言的心七上八下,不禁为兄弟捏了把汗,他们和庄浅茉也算从小玩到大,庄浅茉的脾气可不像姜意绵那般温顺乖巧。 于是在包厢内一群人的注视下,谭明睿盯着庄浅茉静了几秒,随后一字一顿地说:“绵绵——” 未等男人话音落地,庄浅茉抄起桌上那杯冰水,对准谭明睿的脸直接泼过去。 水声“哗啦”四溅,将谭明睿的脸和衣服顿时浇了个透,因庄浅茉突如其来的动作,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包厢内静得出奇。 冰冰凉凉的透明液体顺着男人的额头,缓缓流淌过脸颊,在下巴凝成水珠滴入敞开的衣领中,谭明睿紧闭着眼懵了许久,等再次睁开眼睛,意识终于有了丝清明。 他看见眼前面色冰冷的庄浅茉,还有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疯狂朝他使眼色的孙启言。 庄浅茉放下水杯,垂眸看向谭明睿,再次开口:“现在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谭明睿沉着脸没说话,眉梢眼角还有未干的水渍,整个人颓然狼狈。 见他沉默,庄浅茉出声提醒:“我是庄浅茉。” 她说:“不是姜意绵。” 谭明睿闭了闭眼,忽然心里空空荡荡。 ...... 周一上午,姜意绵先去了一趟校外,将那件黑色西服交给了干洗店,之后又和温漾去了实验室。 两人从大一到现在,实验课组队无数次,配合起来默契十足。 A大目前是国内唯一一所专门培养调香专业人才的高校,平日的课程以材料化学和调香实验居多。 姜意绵从小在外婆身边长大,接触最多的就是外婆传承经营的那家百年制香坊,她幼时便跟在外婆身边学习调香,制香,嗅觉十分灵敏,在这方面耳濡目染,也极具调香天赋,以至于当初报考学校时,没有任何犹豫的选择了A大的调香专业。 实验结束后,姜意绵正和温漾讨论最新的一次实验结果,记录数据时,桌上的手机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她垂眸看了眼,当看到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备注,姜意绵神色稍顿,为了不打扰实验室内的其他人,她拿起手机起身去了走廊。 姜意绵的神情有一丝犹豫,调整好情绪,才按下接听键。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温和年迈的声音:“绵绵呀,最近学业忙不忙呀?” 听出是外婆,姜意绵的心脏仿佛被轻轻捏了一下,她看向实验楼外那一团团开得正盛的白色茉莉,轻抿了抿唇瓣:“外婆,我不忙的。” 老太太点点头,笑呵呵道:“不忙就好。” 祖孙俩快一个月没见,周末也不见姜意绵回去,老太太心中总惦念孙女,这才打了这通电话过来。 一老一少聊起最近的生活,老太太每天除了去香坊转悠,闲来无事还会跟小姐妹出去听戏,日子过得多姿多彩,同外婆一比,姜意绵的生活则显得枯燥单一,每天宿舍食堂实验室,固定的三点一线。 听孙女说起学校的生活,老太太笑眯眯地问:“听你谭爷爷说,明睿前阵子回国了。” “......” 姜意绵张了张唇,欲言又止,低低垂眸盯着走廊的栏杆出神。 老太太显然还不知道她和谭明睿分手的事,先前两人交往,由于谭爷爷跟老太太是旧相识,所以家中长辈都很支持,现在两人分手,姜意绵觉得,还是有必要让外婆知道情况。 电话那头,老人家还在念叨:“我也好长时间没见明睿了,哪天你们要是有空,回来一起吃顿饭吧。” 姜意绵淡声道:“外婆,以后我一个人回去。” 迎面而来的过堂风夹杂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清雅馥郁,吹起女孩耳畔的碎发,露出莹白细腻的耳廓。 老太太“啊”了声,语气惊讶:“明睿呢?他是不是太忙了?” 姜意绵抬眸看向远处,慢慢伸出手,感受温柔的风从指缝间缓缓拂过,她认真开口:“外婆,我们分手了。” 语落,电话里老太太的声音也戛然而止,说实话,姜意绵此时内心仍觉得酸涩,但更怕外婆不理解。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外婆并没有追问原因,而是问她:“感情的事不是儿戏,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姜意绵笑笑:“很清楚。” 正因为失望难过的次数太多,这一次她才义无反顾的决定分手。 听见孙女语气坚定的答复,老太太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小姑娘的语气越是平静释然,她这心里头就越不是滋味。 老太太叹了口气,担心忧虑过多,但又怕影响还在学校的孙女,她说:“乖囡囡,周末回家吧。” “外婆给你做好吃的,在家等你回来。” 姜意绵深吸一口气,眨了眨酸涩的眼眶,唇角缓缓绽开抹笑痕:“好。” 挂断电话后,姜意绵在走廊站了会,待情绪恢复,她才收起手机转身回到实验室。 实验室里温漾正和其他组的同学聊天,大家的实验都已经结束,交流完实验数据,又聊到最近的娱乐圈八卦,几人有说有笑,见姜意绵回来,温漾兴奋地朝她招手,将人喊过去。 “没想到我女神居然真的有男朋友了,而且还是彼此的初恋,这剧情也太偶像剧了吧!” “对呀,听说前天影视城那边出现山洪,庄浅茉的剧组被困,当时就传她男朋友深夜赶过去搬救援,这绝对是真爱了。” 姜意绵刚走过去,便从同学口中听到“庄浅茉”的名字,她抬眸看向说话的同学,当听到内容时,眸光微顿。 “营销号还说,庄浅茉的男朋友就是奕星传媒的那位谭总,那她以后岂不是会嫁入豪门?” 奕星传媒的那位谭总,家境殷实,在A市也算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庄浅茉未来的星途肯定顺风顺水。 温漾不以为然,总觉得女明星就该好好专注事业,毕竟一入豪门深似海,现实里那些加入豪门的女星,极少有善终的。 姜意绵神情静默,不知在想什么,一旁的温漾凑过来,抵了抵她的肩膀:“绵绵,你前天也去了影视城附近,听说那发生了山洪,幸好你没事。” 姜意绵微微抿唇,点了下头。 是啊,幸好她没事,而她也是此时此刻才知道,那晚的谭明睿到底去了哪。 她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热搜,赫然入目的是首页那行醒目的话题: #奕星总裁深夜酒吧买醉,神秘女友庄浅茉身份曝光# #网传庄浅茉横店拍戏遇山洪,男友连夜赶去探望,网友直呼神仙爱情# 不用点进话题,姜意绵大概都能猜到,网友口中的神仙爱情是什么样。 和她在一起的两年,谭明睿的心里一直都装着另一个女友,如今两人一分手,庄浅茉神秘女友的身份就被曝光,这一切无缝衔接得刚刚好。 如果不是她主动提分手,谭明睿又想瞒她多久?亦或是脚踏两条船? 意识到这一点,姜意绵才发现自己这两年活成了笑话,年少时的心动只不过是别人眼底的消遣。 实验结束后,姜意绵和温漾一块去了食堂,一路上,温漾总觉得好友脸色不大对劲,看起来病蔫蔫的,一点精神都没有。 “绵绵,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温漾一脸担心地问,还不忘伸手摸了摸女孩莹白的问题,试了试温度。 姜意绵只是摇头,唇角弯起抹浅浅的弧度:“别担心,我没事。” 话音刚落,手机传来震动,她垂眸看了眼,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姜意绵不疑有他,瓷白纤细的手指划过屏幕,看到那条短信内容: “绵绵,请你给我个机会,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姜意绵眉心微拧,嘴角的弧度僵住,不用猜都知道,是那人发来的。 拉黑之前,姜意绵还是没忍住,只回复了一个字过去: “滚。” 10. 第 10 章 谭明睿昏昏沉沉睡了一宿,早上天刚一亮便被一道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 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被电话那头的谭老爷子劈头盖脸一通训斥,谭明睿揉着太阳穴头痛欲裂,隐隐听明白老爷子在说什么微博热搜,他匆忙挂断电话,点开微博这才看见高挂首页的热搜话题,铺天盖地的全是关于他和庄浅茉恋情曝光的事。 谭明睿顿时傻眼,甚至还有热心网友爆出了两人当年学生时代的旧照,将几年前他和庄浅茉恋爱期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添油加醋曝光给了营销号。 怪不得老爷子那么生气,大清早的打来电话训他,谭明睿神色凝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第一时间通知助理,撤掉微博上的相关热搜,尤其他和庄浅茉的事,最好删得干干净净。 安排好一切,谭明睿才决定给姜意绵打电话,跟她解释清楚他和庄浅茉的关系,然而拨出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谭明睿却犹豫了几秒,终究没有当初的勇气。 思索之后,他决定发短信,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内容编辑删减无数次,才将短信按了发送。 他始终坚信,姜意绵那天跟他提分手,只是太过冲动,如今两人都冷静下来,他只需递给对方一个台阶,再像以前那样好声好气哄一哄,两人一定会和好的。 谭明睿拿着手机,在落地窗边伫立许久,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期待姜意绵的回信,每分每秒都觉得格外漫长。 然而他也是现在才后知后觉,体会到姜意绵以前等待他回信的心情。 希望这一切还不算太晚。 几分钟后,漆黑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是姜意绵的回复。 谭明睿眼睛一亮,心跳也不自觉加速跳动,他点进去,当看到那个“滚”字,他眼底的光骤然熄灭,心情慢慢滑入谷底。 - 午饭后,姜意绵收到实验组指导老师刘教授发来的邮件,让她有时间去办公室一趟。 姜意绵整理好最近这些天所有的实验数据,准备一块带过去,然而检查一遍才发现少了两份最重要的实验笔记,姜意绵找了许久,思想前后才忽然记起来,那本与实验相关的笔记本,落在了东湖御园,谭明睿的住处。 若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扔了便扔了,但实验笔记耗费了她很多精力和时间,若是不拿回来,就需要重新做实验,重新记录数据,会耽误不少时间。 想到谭明睿平日极少去东湖御园,她过去取笔记,两人大概率不会撞见,姜意绵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傍晚去趟东湖御园。 下午两点,姜意绵抱着一堆整理好的实验数据出现在三楼一间办公室门口,她轻敲了敲门,里面很快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进来。” “刘教授,您找我?” 见自己的得意门生过来,刘教授一边涂抹着手上的护手霜,一边笑眯眯地朝人招手:“你可算来了,我刚刚还和周老师他们几个提起你呢。” 姜意绵有些意外,将手里的资料递给老师。 “你下学期的实习工作找的怎么样了?”刘教授翻看了眼那几份实验报告,自己的学生做事向来认真妥帖,很让人放心。 调香专业的课程大三下学期就已经全部结束,大四基本上都是学生自己出去找实习,姜意绵却迟迟没有投简历,另有打算。 “老师,我下学期想多参加比赛,之后有留学的计划、”姜意绵如实道。 闻言,刘教授轻笑,姜意绵的想法与她的不谋而合,她从办公桌上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个蓝色文件夹,随即拿出一份文件递过去:“这不巧了嘛,我这刚好接到通知,过段时间就是国内星华杯的比赛。” “我们学校有两个名额,我想推荐你去试试看。”按平时考核和绩点来看,姜意绵名列前茅,完全符合条件。 看着老师递来的报名申请表,姜意绵愣住,一时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星华杯是国内含金量极高的调香大赛,就连参赛资格都设有极高的门槛,在校生想要参赛,也需有导师的推荐信才行。 没想到,刘教授一切都为她考虑到了。 姜意绵郑重其事地接过报名申请表,无比感激:“刘教授,谢谢您。” “我一定好好准备比赛。” 刘教授轻笑,语重心长道:“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姜意绵是她的得意门生,平时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她自然要选最优秀的学生参赛。 刘教授:“不过你要是真能拿个奖回来,我这个当老师的,到时候也能跟着沾光呢。” 从老师那回来,姜意绵第一时间搜寻了关于星华杯的相关信息,这次星华杯与往届有些不同,比赛结果排在前五的选手,就可以拿到国际调香大赛的入场券,而这也意味着,表现优异的选手能与国内外知名香水品牌合作,对事业有极大的帮助。 姜意绵慢慢意识到这次比赛对她的意义,这样的机会极少,她必须竭尽全力好好把握。 - 傍晚,天空阴沉沉的,迎面而来的风吹得行道树的枝丫乱晃,叶片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隐隐有大雨欲来的架势。 姜意绵在校门口拦了辆出租车,随即出发去了东湖御园。 半小时后,车停在熟悉的黑色铁艺大门前,姜意绵刚一下车,管家便迎了上来,毕恭毕敬地喊她姜小姐。 周嫂见人回来,意外又惊喜,一边询问姜意绵晚饭想吃什么,一边开始张罗人去厨房忙碌,姜意绵有些过意不去,温声道:“周嫂,我吃过晚饭了,您不用管我。” “我过来拿个东西就走。” 说完,姜意绵连拖鞋都没换,径自上楼去了书房。 姜意绵对这栋房子并没有太多感情,即便当初谭老爷子送给她和谭明睿,两人过来留宿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房子里里外外都被阿姨打扫得一尘不染。 姜意绵推开门进去,便看到书桌上放着的正是自己的那本实验笔记。 她稍稍松了口气,有点庆幸谭明睿没有将自己的东西当做垃圾丢出去。 收好笔记后,姜意绵离开书房,准备下楼时,两道高大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看清来人,姜意绵脸色一沉,没料到竟然会跟谭明睿撞个正着,而陪着谭明睿一块回来的,还有孙启言。 楼下的两人几乎同时抬头,谭明睿的视线与二楼的女孩不偏不倚的相撞,他心中一喜,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谭明睿这段时间都在V1NT,每天喝得醉醺醺,今晚嚷嚷着要回御园住,孙启言不放心他一个人,于是开车将人送回来,途中接到周嫂打来的电话,说姜意绵回来了。 谭明睿一听这话,顿时清醒了不少,一路上一直催促孙启言开快点。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这看见姜意绵。 孙启言还有些得意,他说什么来着?女人嘛,最爱拿分手威胁人,等气消了还不是会上赶着贴上来? 他还以为姜意绵多有骨气,这才几天的功夫,居然自己回来了。 孙启言暗自腹诽,身旁的谭明睿已经大步朝二楼的女孩走过去。 姜意绵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脚步并未停留,自顾自下楼。 谭明睿轻声唤她:“绵绵。” 姜意绵像是没看见他,与他擦肩而过,谭明睿眼底划过抹受伤,情急之下伸手扣住女孩莹白纤细的胳膊。 “绵绵,我跟庄浅茉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我那晚去找她,是因为她受伤——”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男人身上的酒气席卷而来,刺激着姜意绵的嗅觉,她拧紧了眉心,下意识后退半步,根本不想听谭明睿的解释,更不想和他在这里浪费时间,她粉唇紧抿,试图用力抽回手,然而根本敌不过男人的力气。 姜意绵抬眸看向谭明睿,语气冰冷生硬:“请你松手。” 谭明睿咽了咽发紧的喉咙,黑眸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神色淡漠的女孩,一字一顿道:“我不同意分手。” 什么叫“不同意分手”? 姜意绵又气又想笑,只觉得匪夷所思,面前的男人似乎还把她当做曾经那个只知道跟在他身后转的小姑娘看待。 姜意绵眼底早已没了温度:“谭明睿,你现在在我眼里,什么也不是。” 她深吸一口气,重复了一遍:“请你松手。” 谭明睿冥冥中感觉到,他这次要是松了手,姜意绵就再也不会回来。 就在姜意绵以为谭明睿会松手时,面前的男人却突然欺身压了过来,强势地想将她拥入怀中,灼热的呼吸夹杂着酒精密密实实地将她包围,姜意绵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身体本能地向后躲,然而谭明睿借着酒劲,丝毫没有后撤的意思。 姜意绵的力气根本抵不过谭明睿,她退无可退,情急之下扬起手,直直朝谭明睿的脸挥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空旷安静的楼梯间,周遭空气都仿佛凝固。 站在一楼围观的孙启言本来还想看这女人能作到什么时候,直到目睹姜意绵那巴掌打在自家兄弟脸上。 看见谭明睿脸上那道明晃晃的巴掌印,孙启言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卧槽了一声,他没看错吧?? 姜意绵竟然来真的,谭明睿被个女人打了! 这一巴掌让两人都懵了一下,姜意绵出于本能的反抗,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气,这会只觉得掌心都发麻。 谭明睿神情错愕地看着她,陌生又震惊,他不敢相信姜意绵会真的对他动手,眼前的女孩再也没有了当初的乖巧听话,此时目光冰冷,眼神充满警惕戒备,像只随时都会亮出爪牙的小狮子。 姜意绵不知道自己这一巴掌到底有没有让谭明睿清醒些,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在面前的男人愣神之际,直接快速下楼。 她一刻也不敢停,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谭明睿回过神,下意识就要追出去,却被孙启言一把拦住:“哥,别追了。” 那抹纤细轻盈的身影很快消失铁艺大门处。 谭明睿攥紧的拳头手背青筋绷起,脸上布满沉沉的阴霾。 孙启言轻啧了一声,安慰道:“说不定这姑娘过几天又回来了。”他换女人如换衣服,这种欲擒故纵的伎俩见多了。 不知这话谭明睿到底听进去多少,他最终没再继续追,静默片刻后,只是一脸颓然地坐在了冰凉凉的大理石台阶上。 ...... 夜幕低垂,细密如雾的雨丝从天而降,空气都夹杂着潮湿的凉意。 一辆黑色宾利安静平稳地行驶在被雨水洗净的泊油路上,前排的司机专注地握着方向盘,车内静谧无声,缓缓浮动的水生调香清澈干净,在狭小的车厢内平添了丝安宁。 感觉到有雨丝顺着车窗微开的缝隙飘进来,司机及时关上窗户,阻挡住外界的风雨,深怕惊扰后座正闭目休息的青年。 男人靠着身后的椅背,额前眼眉清隽优越,深邃的眼窝连着高而挺的鼻梁,借着车内昏黄的灯光,俊美立体的五官轮廓仿佛镀了层淡淡的金辉,多了抹温柔的颜色。 沈淮叙被一道突兀的短信提示音扰醒,他垂眸看了眼消息,神色稍顿,回复完消息后将手机反扣在一边,眸光冷冷淡淡望向窗外,眼底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因为下雨,车子行驶得平稳而缓慢,一抹纤瘦轻盈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 短短几秒的影子,甚至看得并不具体,但强烈的熟悉感还是让沈淮叙的心脏狠狠撞了一下。 “停车。” 男人磁沉温润的声音忽然响起,司机还以为自己幻听,迟了两秒才匆忙踩下刹车。 沈淮叙握紧手机,朝后方看了眼,薄唇掀动:“倒回去。” ...... 姜意绵从别墅跑出来,才发现外面正在下雨。 别墅区很难打到车,为了书包里的实验笔记不被雨水打湿,她只能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将书包抱在胸前,可惜没走几步,手中的雨伞便被狂风吹得往上翻起,瞬间变形。 姜意绵直呼倒霉,试图将变形的雨伞掰回来,听闻身后有车驶来的声音,姜意绵怕被雨水溅到,顾不得变形的雨伞连忙往路边让了让,目视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穿过连绵雨幕,从她身边经过。 无意中瞥到那辆车的车牌号,姜意绵眼睫轻轻眨动,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过,但并未放在心上,然而下一秒,那辆车竟然停了下来。 姜意绵正疑惑,猜测这车或许是出了什么故障,却见黑色轿车开始缓缓向后倒退。 顺着她的方向,一直倒退到她面前。 车子还未完全停稳,后座的车门已经被人推开,一双漆黑锃亮的男士皮鞋踩在干净潮湿的柏油路面,裁剪精良的黑色西服裤包裹着男人修长笔直的腿。 姜意绵的视线不自觉往上,沿着那身矜贵利落的手工西服,终于看见那张清隽温和的脸。 两人四目相对,姜意绵呼吸微顿,怔怔的望向他。 男人撑着黑色的雨伞慢慢靠近,雨伞遮过她头顶,抵挡住迎面而来的风雨。 姜意绵抱紧怀中的书包,声音还有点哑:“沈、沈淮叙。” 沈淮叙的眼神温柔安静,唇角微勾:“又见面了。” 姜意绵看向停在一侧的黑色轿车,怪不得她刚才会觉得车牌号眼熟,原来是认识的人。 “你怎么在这?”她问。 沈淮叙:“朋友聚会,路过这里。” 面前的女孩略显局促的点点头,头发和衣服被雨水打湿,看着纤瘦单薄,仿若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小草。 沈淮叙想帮她擦一擦脸侧滑落的雨水,又觉得不妥,最终将手中那块手帕递过去:“擦擦吧。” 男人的手骨节明晰,冷白修长,甚至能看清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衬得那块月牙色的手帕也一尘不染。 姜意绵怕弄脏别人的东西,犹豫片刻并没有收,但还是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她没有去看沈淮叙的眼睛,低了低头,瓷白清丽的小脸有些无奈又带了丝自我调侃:“最近运气不太好,总是在最狼狈的时候遇见你。” 留意到女孩含怯的小动作,沈淮叙眼睫低垂,敛着漆黑深邃的瞳仁,眼底的光芒明明灭灭。 他慢慢抬手,拿着那块干净的手帕,耐心细致地擦掉女孩脸侧滑落的水珠,微凉的指尖拨开黏在她眼尾处的细碎发丝。 感觉到男人的动作,姜意绵愣在原地,像被人按下静止键,心跳都仿佛漏了半拍。 沈淮叙垂眸凝视着她,语速不急不缓,平静而温和:“可能是我运气好。” 他说:“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恰好有些用处。” 11. 第 11 章 或许是面前的男人脾气好,才会觉得这是种好运。 姜意绵不好意思让别人给自己擦头发,她没再扭捏,接过沈淮叙手中的月牙色手帕,擦了擦眼睫处的水珠,低而轻柔的声线没什么底气:“抱歉,弄脏你的手帕了。” 女孩微微低着头,纤细的胳膊环抱着怀中的书包,稍蜷的身子站在黑色雨伞下,像只孤立无援的小动物。 沈淮叙垂眸注视着她,清隽俊美的面庞平静温柔:“这不重要。” “准备去哪?我送你。” 说着,他打开后座的车门,邀请姜意绵上车。 雨丝毫不见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别墅区根本打不到车,姜意绵犹豫了一瞬,再次同面前的男人道谢,才坐在了后座。 自从那晚两人在影视城附近偶遇,姜意绵对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谢谢,礼貌又疏离。 沈淮叙薄唇微抿,黝黑的眼底划过抹无奈的笑意,他自然而然接住女孩那把变形的雨伞,帮她将翻起的伞架恢复原位后才上车。 静谧的车厢内,空气里缓缓流动着丝丝缕缕的清幽淡香,前调干净清冽,仿若雪后初霁的松柏,尾调则和沈淮叙身上的味道一样,清澈温和,格外好闻。 姜意绵的嗅觉十分敏锐,从高一那年开始偏爱这种水生调的淡香,而沈淮叙身上的味道,恰好是她最喜欢的一种,和外婆的那间香坊制出的香韵很相似。 显然,身旁的男人应该对调香有些许研究。 若是沈淮叙不嫌弃,她到时候或许可以调这款香薰出来,送给沈淮叙表达感谢。 姜意绵兀自出神,手里环抱着书包,微微耷拉下脑袋,面上虽平静,可心底却思绪万千,回想起刚才冲动之下甩给谭明睿的那一巴掌,姜意绵总觉得像在做梦。 黑色宾利缓缓驶出别墅区,朝A大的方向开去。 车内静谧安宁,只能听到轻微的雨滴落在车窗上的声音。 沈淮叙神情静默,墨染般的黑眸望向窗外,冷白俊逸的面庞仿若精雕细琢过,五官立体深邃。 窗外细雨连绵,霓虹斑斓,并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可沈淮叙的目光却挪不开。 后排的两人分别坐在座椅的两端,隔着一小段客气又生分的距离,车窗玻璃的倒影中,女孩环抱书包端坐着,像极了老实安分的小学生。 沈淮叙掀起漆黑笔直的眼睫,凝视着玻璃窗倒影中的女孩,眼底不经意间划过抹温柔,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唇角微扬的弧度早早出卖了他的心思。 车里的两人心思各异,直到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破车内的寂静。 姜意绵拿起手机正要接,当看到屏幕上那串陌生号码,她下意识蹙紧了眉心,直觉告诉她,这应该是谭明睿打来的电话。 姜意绵没有接,葱白指尖按了下屏幕,直接挂断,然而打电话的人却不肯死心,铃声再次回荡在车厢内,似乎她不接就不罢休。 姜意绵深吸一口气,动作熟练地将手机号码拖进黑名单,又怕对方换个号码继续来骚扰,她索性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一旁的沈淮叙侧目,看着女孩将手机塞回书包,低垂的眉眼间似乎笼罩了层淡淡的阴霾。 沈淮叙神色平静,听着窗外滴答的雨声,片刻后,他薄唇轻启,像是不经意间问起:“你跟谭明睿,还好吗。” 沈淮叙清楚地记得,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面前的女孩失魂落魄的行走在碎石间,一边流泪一边焦急的寻找谭明睿的身影。 她似乎还和从前一样,满心满眼装的都是谭明睿。 这句话问得有些不合时宜,可这个答案对沈淮叙来说却极为重要。 最近这些天,关于谭明睿恋情的事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沈淮叙平日里极少关注社交软件,但因为这事关系到姜意绵,沈淮叙无法坐视不理。 姜意绵没料到沈淮叙会问这个问题,她抿了抿唇瓣,释然的笑笑:“我们已经分手了。” 沈淮叙神情微怔,黑漆漆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姜意绵,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内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 他顿了顿,瘦削的下颚微敛,淡声说:“挺好。” 姜意绵没再说话,这一路上她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从今晚的小插曲中平复下来,毕竟分手不是什么大事,结束一段糟糕的感情,应该值得庆祝才对。 唯一尴尬的,大概是两次都被沈淮叙撞见自己最狼狈的样子。 从高中知道沈淮叙这个名字开始,姜意绵就觉得,他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但她仍记得第一次和沈淮叙接触时的乌龙事件。 同高中时期相比,如今的姜意绵变化并不大,最明显的或许是脸颊上少了两抹婴儿肥,精致昳丽的五官完全长开,褪去中学时代的稚嫩青涩,更多了分明艳生动。 高中时期的姜意绵在学校同样很受欢迎,高一入学后就收到学校里不少爱慕者送来的情书和礼物,有的人明目张胆,直接带着礼物去姜意绵教室门口堵人,也有的人小心翼翼,会趁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情书悄悄夹在姜意绵的课本里。 那天,作为英语课代表的姜意绵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便看到原本安静的教室乱作一团,大家嬉笑追逐,高举着手相互间传递,大声朗读着什么。 姜意绵虽觉得疑惑,但也没多问,直到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才发现自己先前从图书馆借来的那本《万物生长》,不知何时从课桌里掉出来,大喇喇的摊开躺在椅子边,干净的页面早已沾上尘土和不知名的污渍。 这时后桌的女生急忙凑过来提醒她,她借来的那本书里夹着一封别人写给她的情书。 这本书姜意绵还没来得及看,对书里夹着情书这件事毫不知情,她急忙站起身,看向不远处乱作一团的人群,试图将情书拿回来。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这封情书才好不容易回到姜意绵手上,可惜早已经被人揉成皱皱巴巴的一团,纸张缺了好几个角,内容严重缺损。 姜意绵将纸团小心翼翼拆开,唯一能准确辨认的是写信人的名字,上面赫然写着“沈淮叙”三个字。 若是其他男生写情书给姜意绵,大家不至于这么惊讶,毕竟姜意绵长得漂亮,追她的人很多,班里就有不少,然而这个写情书的男生不是普通人,正是高二年级那位智商与颜值并存,常年霸榜年级第一的学生会主席,沈淮叙。 不止周围人惊讶,就连姜意绵都觉得意外。 她和沈淮叙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居然会收到对方送来的情书,而且还是悄悄藏在她借阅的图书里。 至此,流言蜚语瞬间流传开,关于沈淮叙给高一(1)班姜意绵送情书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但大多数人都表示不信,然而沈淮叙本人从未对这件事有过解释。 这件事随着时间不了了之,姜意绵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再后来高一下学期的一节体育课,姜意绵和同桌趁自由活动时间,偷偷跑去了操场后方的小超市买零食。 两人拿着甜筒和一堆垃圾食品从小超市出来,一边往操场走,姜意绵嘴里还含着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软白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觅食的小仓鼠。 走到一半,同桌忽然停下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抓着姜意绵的胳膊疯狂摇晃:“绵绵你快看,那是谁!” 尽管同桌有意克制,但声音还是激动到变了调。 姜意绵顺着同桌疯狂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少年眉眼清隽,骨骼料峭,整洁的校服白衬衫干净到一尘不染,同样都是学生,对方的气质却清冷出尘,像是从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让人过目不忘。 姜意绵一眼就认出对方,低声念念三个字:“沈淮叙。” 同桌压着嗓子,悄悄纠正:“不不不,是你的裙下之臣。” 姜意绵:“......”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不远处的少年似乎也看到她们,随即跟身边的同学说了什么,径直朝两人走过来。 见沈淮叙离她们越来越近,姜意绵莫名有些紧张,回想起那封出自沈淮叙之手,却被摧残到只剩一个名字的情书,一旁的同桌大胆推测:“绵绵,我看这沈淮叙多半是来跟你当面告白的!” 同桌一开口,姜意绵竟真以为是这样,她愣愣地注视着对方越来越近,直到站在她面前。 面前的少年逆光而立,瘦高挺拔的肩膀像是跨越不了的山峰,挡住了姜意绵身前的阳光,将其笼罩在淡淡的阴影里。 姜意绵不自觉咽了咽嗓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等她抬头时发现,沈淮叙本人近距离看更好看,冷白如玉的肤色没有一丝瑕疵,任青春期的女生看了都会羡慕的程度,瞳仁漆黑,眉若远山。 两人四目相对,沈淮叙静静看向她,眸似深潭,放任女孩对他的打量,眼里的光像极了冬日霜雪中的清冷阳光。 静默片刻,面前的少年薄唇掀动,淡淡开口:“几班的,什么名字。” 这个年龄段,大多数男生还处在变声期,声线大都粗而嘶哑,但沈淮叙却不一样,喉间溢出的嗓音清润悦耳,像早春缓缓流淌的溪涧。 姜意绵回过神,老老实实报出自己的班级和姓名,紧跟着一旁的同桌意有所指的轻咳一声,姜意绵眨巴眼,真以为沈淮叙多半是来跟自己告白的。 于是在沈淮叙再次开口前,姜意绵主动掌握话语权,连忙拒绝道:“你的情书我收到了,但是对不起——” 在少年沉默诧异的目光下,姜意绵想都没想,直言不讳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姜意绵说完,周遭静得出奇,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尴尬。 少年看她一眼,幽暗深邃的眸光显得意味深长,他安安静静注视着姜意绵片刻,随即接过同学递来的计分板,当着姜意绵的面,瘦削的薄唇轻启:“高一(1)班,姜意绵。” 沈淮叙的语速不急不缓,眉眼精致清隽,却依然面无表情地公事公办:“逃课扣10分,刘海超过眉毛扣2分,校服裙长过短扣10分。” 听沈淮叙说完,姜意绵愣在原地,这才意识到,面前的人过来其实是特意来找她扣分的。 压根不是告白。 意识到这一点,姜意绵当即尴尬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奈何沈淮叙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走之前还不忘温声提醒:“姜同学,放学后记得来学生会签字。” 目送沈淮叙离开,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入口处,姜意绵的脑子都是乱的,而一旁的同桌早已捂着肚子笑到脸颊抽筋。 这件事发生以后,以至于姜意绵再看到沈淮叙,都想着避开对方,深怕尴尬的回忆继续攻击她。 据说那封出自沈淮叙的情书,实则是有人故意弄出的恶作剧,姜意绵却信以为真,而沈淮叙本人对此却从未解释过,任凭身边的人调侃。 回忆起这段乌龙往事,姜意绵唇角微微翘了翘,想起来仍觉得尴尬又好笑。 好在沈淮叙“不计前嫌”,如今还愿意帮她。 半小时后,黑色宾利终于缓缓停在A大校门口。 此时雨过风止,街边的路灯昏黄斑驳,照亮潮湿的路面,浅浅的水洼蓄了雨水折射出温暖耀眼的一团光影,像是盛了月亮。 沈淮叙率先下车,礼貌绅士的替姜意绵拉开另一侧的车门,姜意绵背着书包下车,再次同面前的男人道谢。 沈淮叙伫立在原地,清隽如玉的面庞冷峻而克制,他沉默地目视女孩纤细的身影慢慢朝校门口走去,街边的路灯自斜上方投射而下,将姜意绵的影子越拉越长,也离他越来越远。 这一程,似乎真的就到这里结束。 沈淮叙眸色深敛,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直到一旁的司机为他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就在他准备上车时,那股压抑许久的冲动终究战胜了理智: “姜意绵。” “沈淮叙!” 隔着一段距离的两人几乎同时回头,异口同声地喊出对方的名字。 姜意绵走了几步才想起来,沈淮叙那件被她送去干洗店的定制西服,她还没有还给他,仅仅只有口头的感谢,未免太敷衍。 沈淮叙话音落地,只见不远处的女孩忽然原路折返,朝他小跑过来,乌黑柔软的长发随风扬起,那张莹白清丽的面庞迎着光,明媚生动。 女孩离他越来越近,沈淮叙停在原地,沉寂了很多年的心脏似乎都猛跳了一下,从她转身朝他奔来的那一刻,周围蔓延开来的一切都仿佛变得鲜活起来。 姜意绵跑得有些急,额前的刘海都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她微仰着脑袋,干净澄澈的眼眸亮晶晶的,闪着细碎的光芒:“沈淮叙,可以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等那件西服洗好了,她也方便还给他。 沈淮叙的视线不露痕迹地扫过女孩微微泛红的脸颊,长睫敛着漆黑剔透的瞳仁,朝她伸手:“手机。” 姜意绵眨巴眼,忙将手机递给他,让他输入自己的手机号。 沈淮叙在屏幕上输入数字,姜意绵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瞧。 男人的手指修长好看,皮肤是带着冷感的白皙,掌骨微微突起,血管淡清。 像是想到什么,姜意绵的目光慢慢从沈淮叙的手挪开,问得认真:“对了,你刚才是不是有话要说?” 沈淮叙低垂着眼看着她,眉眼温柔,棱瘠的喉结缓慢地上下滑动:“我想说——” 他唇角微勾,温润悦耳的嗓音仿若山涧清澈的溪流: “分手快乐。” 12. 第 12 章 黑色宾利在学校门口停留许久,引得来往出入的学生频频好奇张望。 “回去吧。” 安静的车厢内传来男人磁沉低缓的声音,司机这才踩下油门,开车缓缓驶离。 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沈淮叙眼睫低垂,定定地注视着屏幕上那行数字出神,瘦削的薄唇噙着抹极淡的笑痕。 没有人知道,这串数字他早已倒背如流,可惜却从未写上备注。 沈淮叙长指点击屏幕,输入“姜意绵”三个字,明明分开没多久,他已经开始期待对方的短信。 很快,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来电提示,看清备注,沈淮叙漆黑的长眉微挑,收敛起眼底的情绪,按下接听键。 “哥,你到家了吗?”唐宥行的声音传来,还夹杂着周围极有节奏感的音响声。 沈淮叙:“还在路上。” 唐宥行“哦”了声,随即拿着手机,起身找了个安静的地儿:“哥,你听说了吗?最近圈里发生了一件事。” 沈淮叙侧目望向窗外匆匆掠过的繁华街景,眉眼清隽深邃:“什么事。” 唐宥行嘿嘿一笑,语气神秘兮兮的,故意卖起了关子:“这事儿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不过,你肯定感兴趣。” 沈淮叙缓缓勾唇,清眉黑目间情绪极淡:“姜意绵分手了。” 一听这话,唐宥行明显愣住:“卧槽?你怎么知道的?!” 他要说的就是这件事!而且是刚刚和那帮人喝酒时获得的最新消息,然后第一时间打了这通电话。 沈淮叙懒懒倚着椅背,抬手揉了揉高挺的鼻骨,棱角分明的侧脸隐匿在后座沉寂昏暗的光影中。 “我感兴趣的事情很少。”男人的语气低缓坦然,没有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大多于与她有关。” 这个“她”不用猜都知道指的是谁。 电话那头的唐宥行感慨万千的轻啧了声,谁能想到,沈家这位含着金汤勺出生,养尊处优养出来的沈少爷会是个痴情种呢?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装着一个女孩,七年过去,心意从未变过。 唐宥行当初还以为姜意绵成了别人的女朋友,沈淮叙也会就此死心,没想到兜兜转转,沈淮叙竟然等到两人分手。 唐宥行想到刚才跟朋友的聊天,觉得还是有必要在沈淮叙面前提一嘴。 “我听人说,谭明睿在国外这两年,庄浅茉一直都在他身边。”说白了就是脚踏两条船,一边放不下白月光,一边还要吊着现女友。 闻言,沈淮叙攥紧手机,漆黑如墨的瞳仁晦暗不明。 说起谭明睿这个人,唐宥行一脸嫌弃,语气中也多了几分鄙夷:“就连当初他向姜学妹告白,都是跟人打赌赌输了才去的。” 唐宥行说完,耳畔一片寂静,他疑惑地看了眼手机屏幕,明明显示还在通话中,却没有任何回应。 唐宥行怀疑是自己这信号不太行,正要开腔,突然被电话那头男人冷沉骤降的声线打断: “你再说一遍。” 沈淮叙的语气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度,每一个字都仿佛镀了层冰霜,即便隔着手机,唐宥行依然觉得背脊一凉。 他咽了咽嗓子,老实巴交地将后面那句重复了一遍。 也难怪沈淮叙会生气,这事换作任何一个人听了,都觉得谭明睿不干人事儿,要是被姜学妹知道了,那不得伤心死? 沈淮叙眉眼沉沉,薄唇紧抿成僵直的线,长睫笼着一道淡淡的阴翳。 静默半晌,他才开口:“谭明睿现在在哪?” 这个唐宥行倒是没问,谭家那个败家玩意大多数时间都流连于酒吧夜店这种娱乐场所。 “听说这货最近老往V1NT跑,每天喝得烂醉。” “听说是为情所伤,借酒消愁呢。” 沈淮叙垂眸,冷白如玉的长指一搭一搭的轻敲在车窗按钮上,清隽俊美的五官轮廓被车外昏黄斑驳的街灯分割得棱角分明。 “嗯,知道了。” 唐宥行想了想,出谋划策道:“哥,你既然这么喜欢姜学妹,干脆直接跟她告白得了。” 反正姜学妹已经恢复单身,恋爱自由,他哥也能得偿所愿。 沈淮叙神色疏淡,眼底似有考量,但理智很快占据上风,压制住了他那些蠢蠢欲动的念头。 “我心里有数。” 七年都等了,现在他依然等得起。 ...... 接下来的几天,姜意绵照例每天往返于实验室,同时开始着手准备星华杯的赛事。 好值得高兴的是,谭明睿自那晚的纠缠之后,终于消停了些,没再打来骚扰电话,姜意绵顿时觉得耳根子清净了许多。 周末,姜意绵回了趟青石镇看望外婆。 老太太看起来精神不错,得知孙女要回来,还特意起了个大早去市场买菜,在厨房忙碌了一上午,做了一桌子姜意绵爱吃的菜。 姜意绵本来还想着跟老人家解释一下她和谭明睿分手的事,没想到老太太摆摆手,让她不用解释,分手是应该的,谭明睿并不是个值得自家孙女托付终身的人。 “既然那臭小子心里有别人,那就让他走。” 老太太想想都觉得生气,要是谭明睿敢来她这,她铁定将人扫地出门。 姜意绵这才知道,外婆已经了解到事情经过,老太太平日里喜欢看新闻,尤其换了智能手机以后,她便时常戴着老花镜看微博,自然刷到了关于谭明睿的那些花边新闻。 老太太跟潭老爷子交好,当初姜意绵和谭明睿恋爱时,双方长辈都十分满意,潭老爷子甚至想等姜意绵毕业之后就安排两人订婚,没想到谭明睿心里一直有个忘不掉的初恋。 “我家囡囡这么优秀,有的是男孩子喜欢。”说着,老太太看向正低头扒拉米饭的姜意绵,正色道:“对了,我最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我的这个朋友,她儿子可是一表人才,长得瘦瘦高高,白白净净,可俊俏了。” 姜意绵抬眸,有些疑惑外婆怎么提起了这茬。 老太太笑呵呵,嘴上念念有词:“关键是这小伙子单身,而且脾气好,比姓谭的臭小子好一千倍,一万倍。” 姜意绵没吱声,见外婆越说越激动,她隐隐感觉到什么,果然,老人家说道:“到时候外婆把这个俊俏小伙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 老太太这么快就要给她物色下一任了,姜意绵无奈又觉得好笑,温声道:“婆婆,我目前不打算谈恋爱。” 老太太眨巴眼,担心地看着自家孙女,以为她这是被情所伤,走不出低谷了。 “年轻人,就该谈恋爱呀。” 姜意绵轻抿了抿唇瓣,清丽的眉眼平静温和:“我最近要准备调香比赛的事,不想被感情干扰。” 老太太犹豫地盯着面前的小姑娘看,反复确认孙女的精神状态良好,她才稍稍放心。 “还是学业比较重要,感情的事以后再说吧。” 见外婆终于打消给她介绍男朋友的念头,姜意绵微微翘了翘唇角,忍住偷笑松了口气。 入夜,寂静的小镇被浓稠的夜幕笼罩,晚风不骄不躁,轻轻摇曳着树枝花叶,庭院内高悬在屋檐下的灯火影影绰绰,闪烁着迷蒙昏黄的光芒。 姜意绵扶着外婆睡下,又独自一个人拿了把小圆扇坐在院里的摇椅上乘凉,耳畔是吱吱呀呀高低起伏的蝉鸣,虽然有些吵闹,但仍有几分催眠的意思。 姜意绵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地躺在竹椅上纳凉,儿时她也总坐不住,听见蝉鸣便忍不住去捉,外婆总笑呵呵地跟在她身旁,拿着小扇给她吹凉。 姜意绵闭眼小憩了一会儿,待睁开眼后她拿出手机,葱白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屏幕,找到近期新添加的联系人。 这个时间点,沈淮叙应该已经下班了吧? 姜意绵贝齿轻咬着下嘴唇,思索片刻后还是觉得有必要找个时间,将沈淮叙的衣服还给他,再当面道谢。 斟酌片刻,姜意绵在屏幕上噼里啪啦打字,等编辑好文字她又仔细读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按下发送。 彼时,V1NT会所某VIP包厢内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台球桌旁,冷白如玉的手不急不缓地擦拭着球杆,头顶上方的水晶吊灯散发出明亮璀璨的光影,映得男人静默的面容轮廓愈发深邃立体,一双黑眸晦暗不清。 沈淮叙极少来这种娱乐场所,跟唐宥行玩了两把台球,他虽然有天赋,但显然兴致缺缺,浓眉压着狭长的眼尾,隐隐有丝不耐。 唐宥行懒懒勾着唇笑,大概也猜到哥们心里在想什么,好在他一个人也挺会自娱自乐。 不多时,搁置在台球桌上的手机响起,发出低沉的震动声。 唐宥行挑眉,立刻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两秒后他神色满意的“嗯” 了声,随即朝不远处的沈淮叙歪了歪脑袋。 谭明睿这会儿就在隔壁。 沈淮叙长睫微敛,不急不缓地放下手中的球杆,径直朝包厢外走去。 身后的唐宥行连忙跟上,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哥,待会见了谭明睿你可别冲动。” “咱们有话好好说。” 毕竟这里是谭明睿的地盘,要是把事儿闹大了,长辈那边也不好交代。 沈淮叙知道唐宥行的顾虑,他神色极淡,瘦削的薄唇轻掀:“我知道。” 13. 第 13 章 和姜意绵分手后,谭明睿颓废了很长时间,连公司都不去了,这些天夜夜在会所买醉。 庄浅茉来时,谭明睿再次醉得不省人事,而他身边那些狐朋狗友陆陆续续离开,只有孙启言在一旁拿着手机打游戏,包厢内浑浊的酒精夹杂着干裂刺鼻的烟草味,到处乌烟瘴气。 庄浅茉紧皱眉头,有些厌恶的用手捂住鼻子,踩着细长的高跟鞋径直朝瘫在沙发上的男人走去。 看到庄浅茉,孙启言连忙推了推身旁昏昏沉沉的谭明睿,压低了嗓子提醒:“睿哥,庄浅茉来了。” 自谭明睿和姜意绵分手后,庄浅茉便时常出没在V1TN,以谭明睿现女友身份自居,她要来,会所的工作人员谁也不敢拦着。 谭明睿漫不经心地睁开眼睛,抬眸撞上庄浅茉居高临下,微带讽刺的目光。 “你怎么来了?”男人阴沉着脸,神情不悦。 庄浅茉冰冷的视线凝着他,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谭明睿,你现在的深情是想演给谁看?” 谭明睿心中一梗,对庄浅茉的讽刺视而不见,垂眸定定地注视着桌上的空酒瓶。 他以为自己放不下的人是庄浅茉,可真当姜意绵提了分手,他的心像是缺了一角,此时竟无比期盼,站在他面前的女人是姜意绵。 孙启言察觉到气氛不大对劲,又怕战火殃及池鱼,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包厢内只剩他们两个人,庄浅茉被男人眼底的冷漠和颓然刺痛,她笑了笑,讽刺道:“原来你对姜意绵这么念念不忘。” “当初你在国外跟我纠缠不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两人高中恋爱那会由于性格不合总是吵架,可每一次只要庄浅茉服个软,勾勾手指,谭明睿就会立刻贴上来,即便是分手后,谭明睿和姜意绵交往,庄浅茉一通电话打过去,谭明睿也能放下手头的事立刻赶到她身边。 就连那晚她困在影视城,谭明睿也是丢下姜意绵,义无反顾的去找她。 如今却变了。 庄浅茉挑眉,想想都觉得好笑:“谭总什么时候变成大情种了?” 谭明睿眉头拧得更深,这会心烦意乱:“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庄浅茉轻哼了声:“这会觉得没关系了?” “姜意绵大概还不知道吧?你当初向她告白,跟她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气我。” 两人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庄浅茉话音刚落,谭明睿的脸色瞬息万变,他警告面前的女人闭嘴,耳边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包厢的隔音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顷刻间四五个西装革履,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庄浅茉被这阵仗吓住,她诧异地看向谭明睿,眼神询问他这些人从哪来的,谭明睿预感到不妙,声音阴沉沉的:“你们什么人?谁让你们进——” 然而冲进来的几名男子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当着庄浅茉的面,直接用黑色布袋罩住谭明睿的脑袋,按住男人的肩膀,暴力的扯掉他胸前的领带反手将他的手腕捆得严严实实。 庄浅茉被眼前的突发状况弄得措手不及,妆容精致的小脸吓得惨白,眼看几个身份不明的男人就要将谭明睿带走,她惊恐万分:“你们疯了吗!敢在这里绑人!” 说着,庄浅茉拿出手机,全身哆嗦着就要报警,下一秒,手机被人夺走,连带着挣扎中的谭明睿也被人一并带走。 庄浅茉眼睁睁看着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包厢门口,片刻后她回过神,惊魂未定地跑出去找人求救。 谭明睿眼前一片漆黑,即便他平时健身,此时也丝毫挣脱不出桎梏,被人牢牢地按住肩膀向前,毫无还手反抗之力。 他不知被人带到哪里,直到耳边传来包厢门打开的声音,能确定的是他现在还在会所,未等谭明睿多想,包厢门关上的一瞬,肩膀被身后的人猛推了一把,他没有丝毫防备,重心不稳,踉跄着直接往前栽去,脸重重砸地。 “操,你们TMD到底是谁!” 谭明睿怒火攻心,手背青筋紧绷,然而身边却没有一个人回答。 因为眼前的漆黑,谭明睿心中的愤怒和恐惧交织,他低低咒骂一声试图反抗,可是刚一起身,面前的人抡起坚硬的拳头对准他的脸狠狠挥过去,谭明睿被打得偏过头,脸上火辣辣的疼,脑袋因这重击有些眩晕,紧咬的唇齿之间溢出淡淡的血腥味。 谭明睿长这么大,从未被人这么对待过,更何况V1NT是他的地盘,对方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这里闹事。 对谭明睿动手的不止一个人,而且有备而来。 现实告诉他,脸上挨的那记重拳仅仅只是开始,包厢内几名黑衣壮汉慢慢上前,将谭明睿团团围住,谭明睿的脑袋被黑布蒙着,可仍然感觉周围笼罩过来的阴影,带着强势的压迫感。 他捂着受伤的脸,身体本能的往后退,然而却被人狠狠抓住衣领,直直往包厢的墙上抡去。 “砰”的一声后,包厢内响起男人吃痛的闷哼声,起先还在咒骂,慢慢地,咒骂声越来越小。 不知过了多久,包厢的门再次打开。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走进包厢,男人清眉黑目,穿着一袭裁剪精良的白衬衫,干净到一尘不染,领口前的一颗扣子解开,露出冷白利落的颈线。 男人神情静默,双腿笔直修长,不急不缓地自角落阴暗处慢慢走向光线通明的包厢中央,那张清隽如玉的面庞在自光影下显露,轮廓被映得立体而深刻。 一旁西装革履,身材魁梧的男子上前,毕恭毕敬道:“沈总,人已经晕过去了。” 沈淮叙眼眸垂眸,看了眼躺在地上被人蒙着脑袋不省人事的谭明睿,空气里缓缓流动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沈淮叙淡淡挑眉,示意旁边的人摘掉谭明睿脑袋上的头套。 此时的谭明睿被打得鼻青脸肿,鼻子和嘴角流出的血迹鲜红刺目,身上的伤怕是比脸上还要严重。 唐宥行看得轻嘶了声,只能用一个“惨”字形容,他找的这帮人还挺好差使,对谭明睿真是一点也没手软。 沈淮叙的面色无波无澜,他垂眸盯着躺在地上的男人,幽暗深邃的眼底晦暗难辨,片刻后,他拿起桌上那杯填满冰块的冰水,对着谭明睿的脸慢慢倒下去。 刺骨的凉意刺激到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痛感让昏迷中的谭明睿猛地惊醒,他疼痛难忍,艰难地睁开眼睛,当看到面前出现的男人时,谭明睿攥紧拳头,布满血丝的猩红双眼死死地盯着他。 两人一个浑身青紫的躺在地上,一个衣冠楚楚,居高临下的站着。 谭明睿很快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而眼前的男人就是始作俑者。 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和身体的疼痛,让谭明睿近乎发疯,他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扫过松动的牙齿,吐了一口带血丝的唾沫,目光冰冷:“姓沈的,你他妈想玩死我是吧?” 沈淮叙垂眸睨着地上鼻青脸肿的男人,从始至终眉眼间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他缓缓勾唇,姿态从容平静,语气与平常一般温和无害:“怎么会?” 沈淮叙的目光淡淡扫过谭明睿嘴角的血迹,喉间溢出的声线磁沉低缓:“你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这些伤看得虽疼,却不致命,更抵不掉这段荒唐感情里,姜意绵受到的所有伤害。 谭明睿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恨得牙关紧咬,此时却连反扑的力气都没有,浑身上下,五脏六腑都疼得打颤,他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攥紧拳头:“沈淮叙,你给老子等着!” 要是他今天死不了,总有一天,他要让沈淮叙尝尽他今日所受的屈辱,低声下气地向他道歉。 一旁的唐宥行听得直皱眉,这人都伤成这样了,嘴巴还是这么硬,看来刚才挨的打不够他长教训。 听出男人语气中的警告和威胁,沈淮叙眼睫敛着漆黑的瞳仁,丝毫没有动怒,云淡风轻的一句:“嗯,我等着。” 他缓缓道:“祝你早日康复。” 直到一行人离开包厢,庄浅茉才带着人急匆匆赶来,看到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谭明睿,庄浅茉就算心中对他有气,此时也只能暂时先搁置一边,第一时间拨打了救护车。 ...... 从会所出来,沈淮叙神色稍显倦怠地倚着椅背,一闭上眼睛,满脑子竟是那个发生车祸的雨夜,女孩衣衫单薄,失魂落魄地寻找着谭明睿的踪迹。 而一想到谭明睿的所作所为,今晚的教训远远不够。 原来他劝自己放弃的那两年,他深藏在心底喜欢的人并未等到别人的善待。 沈淮叙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望着车窗外从匆匆掠过的街景,眼底流转的光芒明明灭灭。 直到手机传来细微的震动声,他垂眸看了眼,目光微顿,眉间蹙起的那道褶皱微不可察的舒展开。 JYM:“沈淮叙,你下周末有空吗?” 沈淮叙薄唇微抿,没有多加思索,几乎秒回:“有” 此时的姜意绵还在外婆家的小院里乘凉,没想到消息发出没多久,对话框里便弹出了回复。 姜意绵抿唇轻笑,指尖在屏幕上打字:“谢谢你之前的帮忙,不过口头感谢有点敷衍,我还是想请你吃顿饭。” 她并不清楚沈淮叙的口味,出于礼貌,于是让对方来选餐厅。 沈淮叙心里已经有了想去的地方,和姜意绵约定好后,他盯着两人的对话框静默许久,唇角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痕。 ...... 姜意绵在外婆家待了两天,周一一大早便搭乘最早的一趟的地铁回学校。 A市的早高峰,地铁站十分拥挤,一眼望去乌泱泱的全是人,姜意绵背着包包跟着缓慢移动的人潮慢慢往前走,终于赶在车门关闭前挤上了地铁。 没过多久,包包传来震动,姜意绵拿出手机才发现是好友温漾发来的消息,以及两分钟前五六条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 温漾:“绵绵,快看热搜,奕星传媒那位谭总竟然被人打了!” 温漾:“妈耶,微博上居然有他受伤的照片,据说是被庄浅茉的私生饭打的!” 温漾:“现在的私生饭也太疯狂了吧,这年头跟女明星谈恋爱风险也太高了【捂脸】” 看着好友一连串的消息,姜意绵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温漾说的这位“谭总”,正是她的前男友,谭明睿。 他被打了?而且是被庄浅茉的私生粉打的。 姜意绵震惊之余,还是有些好奇,随即点开微博,没想到首页话题就与谭明睿相关: #谭明睿身受重伤,庄浅茉为爱泪洒医院# 点进话题,竟然有谭明睿前往医院就诊的照片,只是拍摄距离太远,男人的伤势看不真切,但一群人护送他就医,向来伤得不轻。 谭明睿个性要强,桀骜不驯,平日里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这次居然被打入院,又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显然已经颜面扫地,姜意绵粗略的浏览了几张照片,除了唏嘘,心底再掀不起一丝涟漪。 姜意绵想了想,给好友回复了条消息,只有简短的两个字:“挺惨。” 至于那几通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姜意绵心里大致有了猜测,并未过多理会。 经过一小时的地铁换乘,姜意绵终于回到学校。 距离上课还有半小时,温漾待会过来会帮她拿课本,于是姜意绵直接去了教室。 没过多久,又有一通电话打来,姜意绵下意识就要挂断拉黑,留意到备注时,她眸光微顿,静了片刻,才按下接听。 “绵绵,是我。”电话那头的人本该是潭老爷子,说话的人却是谭明睿。 男人的声音沙哑又虚弱,电话终于打通的同时,他又急忙道:“你先别挂。” 姜意绵走到二楼教室,里面空荡荡的,除了她,其他人都还没到,她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清晨的风迎面吹过来,轻拂她额前的碎发。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姜意绵神色平静,语气格外冷淡。 谭明睿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此时鼻梁骨,右手臂,胸前肋骨处都缠着白色纱布,他行动不便,心里仍抱有一丝希望:“绵绵,我很想你。” 他说:“我们能不能再见一面?” 姜意绵默了默,以前倒是没发现,谭明睿竟有狗皮膏药的特质,她淡声问:“谭先生,你现在是在命令我还是恳求我?” 谭明睿心中一梗,只好放低姿态:“绵绵,我现在在医院。” “伤得很重。”他特意补充。 她知道他现在伤得很重,而且不知她知道,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他被打的新闻。 察觉到男人的意思,姜意绵只觉得无奈又好笑:“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心疼你吧?” 谭明睿:“绵绵,我就是很想见你一面,能不能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不管她拒绝多少次,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永远都觉得,只要他说几句好听话,她就会回头似的。 不多时,已经有同学陆陆续续走进教室,姜意绵不想再跟谭明睿多费口舌,她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随即问:“你现在在哪家医院?具体地址发我一下。” 闻言,谭明睿心跳加速,似乎看见了希望,姜意绵这是准备来看他,于是他将住院地址发过去,具体到住院楼,病房号,床号。 姜意绵先将地址复制粘贴,随即点开了某橙色软件,浏览过多家花店之后,她选了价格最高的一家花店。 一番精挑细选后,姜意绵又选了一束保鲜度挺高的白菊,店家还在商品那一栏贴心备注:“清明节热卖首选” 姜意绵觉得这花不错,随即勾选货/到/付/款那栏,收件地址正是谭明睿所在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