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开局自曝穿越者,嬴政麻了陈庆秦始皇》 第1章 摊牌了,其实我是穿越者 始皇帝三十二年,代郡。 时值正午,街面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常。 叮叮当当的锻打声,从拐角处一长排的草棚铺子中传来。 赤膊的铜铁匠工拿起烧得通红的半成品,往水桶中一插,瞬间白汽腾腾。 “吃饭啦,吃饭啦!” “手里的活儿先停下。” 管家站在门口招招手,匠工和学徒们顿时面露喜色。 普通百姓一日两餐,难得他们遇到了一位好东家,怜恤匠人们辛苦,中午再加一餐。 “知道啦。” 一名蓄须的中年匠工随手把打制的半成品扔回铁砧上。 “嗯?” 突然,他神色一凝,目不转睛地盯着身旁的水桶。 水面上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并且随着地面微微的震感,越来越明显。 霎时间,匠工猛地抬起头,朝着街面上望去。 尖叫声,呼喊声,率先从街角的地方传来。 行人和商贩不要命般,朝着四面八方逃散。 一群黑衣黑甲的士兵队列整齐,锋利的戈矛高高竖起,在阳光下反射出凛冽的寒光。 无数双脚整齐划一的落在地上,震动声似乎带着摄人心魄的压迫感。 “官兵!” “官兵来啦!” 匠工眼眸紧缩,慌不择路的朝着店铺中跑去。 不多时。 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所有民众全部找地方躲藏起来,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冶炼铺子用最快的速度关好了大门。 管家和匠工们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一颗心渐渐沉入了谷底。 “破门!” 一名英武的将领拔出长剑,厉声喝道。 士兵们很快拆掉了草棚的立柱,六七个人左右合抱,抬着它重重地撞在门板上。 轰! 只一下,看似坚固的门板已经抵受不住,裂开了好大一条缝隙。 “官兵打进来了!” “快跑啊!” “兵爷饶命,小人并未作奸犯科呀!” 匠工们有的转身就跑,有的跪在地上哭天喊地,还有人瘫坐在地上,双腿发软动都动不了。 陈庆被管家叫了出来,见自己好不容易收拢来的手下逃的逃,散的散,顿时长叹一声。 大势去也! 轰! 第二次撞击后,门板基本上已经散架。 骁勇好战的士兵们立刻一窝蜂的涌了进来,盔甲碰撞声,刀剑出鞘声不绝于耳。 “吾等愿降!” “还请诸位手下留情。” 陈庆拱拱手,高声喊道。 英武不凡的将领马上注意到了他,提着长剑龙行虎步而来。 噌! 锋锐的剑锋架在了陈庆的脖子上。 “你就是代郡铜铁商陈庆?” “正是小民。” 陈庆老实地拱拱手,面皮微微发麻。 丢脸! 我真是给穿越者丢大脸了! 别人穿越后,哪个不是一路开挂一路爽,位面之子牛逼不解释。 偏偏我连个金手指都没有。 好不容易绞尽脑汁,靠着前世的知识才没有饿死,并且混的有了点起色。 陈庆回想起来,十有八九是上个月秦始皇出巡的时候,路过附近州县,听说了自己的名声,这才导致今日的结果。 mmp啊! 我已经很小心了。 按照历史轨迹,再过五年,秦始皇就会第五次出巡,驾崩于沙丘平台。 此后天下大乱。 赵高指鹿为马,胡亥自焚而亡。 皇子皇孙,金枝玉叶,被屠戮殆尽。 而后霸王项羽,汉高祖刘邦逐鹿中原,生灵涂炭。 陈庆知道几年之后就是人命如草芥的乱世,穿越后心中就升起了紧迫感,选了代郡这样一个偏僻之地开始了猥琐发育。文学一二 不求将来问鼎中原,起码有个自保之力。 万万没想到——竟然提前暴露了! “大人,搜到了。” “您请看。” 士兵们面色凝重,很快将一个个大箱子抬了出来。 它们极为沉重,即便是七八个人,移动起来依然十分困难。 “打开!” 赵崇换了只手握住长剑,冲手下喊道。 砰!砰!砰! 上过桐油的箱盖被揭开。 离得最近的,是满满一箱仿三棱军刺样式的枪头。打眼一望,数量足足有三四百! 还有精铁打制的刀剑、箭簇。 制作精良的劲弩,长弓。 青铜甲叶,护具,林林总总,不下千数! 士兵们往来穿梭于库房,搬了二十几趟,竟然才搬了三分之一不到! 饶是赵崇见多识广,也不由暗暗心惊。 他粗粗估量,院子里摆放的武器装备,起码能武装上千人。 要是连仓库的都算上,完全足够打造出一支五千人的精锐之师。 而且许多兵器之精良,与赵崇带来的铁鹰剑士不相上下! 甚至还犹有过之! 霎时间,赵崇倒吸一口凉气。 他想干什么? “大胆!” “陈庆,你竟然想谋反!” 赵崇用力攥着剑柄,恨不得一剑砍下对方的头颅。 “将军大人,小民从未想过谋反。” 陈庆淡然地说道。 “荒谬!” “那这些是什么?” 赵崇指着满院子的刀剑盔甲,“死到临头还嘴硬!” “私藏甲兵,密谋作乱乃是不赦之罪!” “哼,任你巧舌如簧,也难逃一死!” 唉…… 陈庆默默叹了口气。 匠工和管家、下人们被全部抓了起来,跪在院子里老老实实垂着头,时不时抽泣抹泪。 谁都知道造反是死罪。 但东家待人宽厚,与人为善。 他们从开始时的胆战心惊,到后来慢慢习以为常。 不就是偷偷打造点兵器嘛,豪门大户哪个没曾干过? 直到今天官兵上门,众人方才悔之晚矣。 “大人,我观您仪表非凡,想来不是寻常之辈。” “不知能否见到当今陛下?” 陈庆拱手问道。 赵崇一楞。 他是皇室宗亲,也是黑冰台的首领。 要见秦始皇,简直不要太容易! “逆贼,你想干什么?” 赵崇把剑锋贴在陈庆脖颈的皮肤上,一条淡淡的血线浮现出来。 “也没什么大事。” 陈庆露出洒脱的笑容。 “摊牌了!” “我不装了!” “其实我是两千多年后的未来人,不小心穿越到你们大秦。” “你就不奇怪,为什么我的兵器打造的如此锋利,比你手上的破铜烂铁还要强吗?” “大人。” 陈庆压低了声音:“麻烦您通传陛下,就说……亡秦者胡,我知道是谁。” 第2章 此子断不可留 车辚辚,马萧萧。 渭水河畔,一望无际的农田生机盎然。 陈庆昂首挺立,眺望着大秦起家的根本——咸阳。 咯噔。 骡车经过坑洼,剧烈的颠簸了一下。 陈庆的下巴重重地撞在夹板上,差点咬到舌头。 “嘶……” 他疼得直吸凉气,忍不住朝前方骑马前行的赵崇喊道:“赵统领,能放我坐下来吗?我的双腿都没知觉了。” 铜铁商人陈庆谋反一案,所有相关者全部被押往咸阳受审。 作为首犯,陈庆享受了vip待遇。 一辆载着囚笼的骡车专门拉着他,与以往电视剧里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坐不能坐,站又站不直。 要想腰腿舒服点,就要拼命撑起五十多斤重的夹板。 幸亏陈庆年轻,要是换成老弱病残,怕是没到咸阳就一命呜呼了。 至于底下那些人,待遇还不如他呢。 一根长麻绳像是拴蚂蚱一样,把上百人排成两条长龙。 呜呜咽咽的抽泣声,一路上就没停过。 在他们眼里,等到了咸阳,就是自己丧命之时。 “兄弟们!” “伙计们!” “不要哭,我陈庆一人做事一人当。” “哪怕千刀万剐,绝不祸累你们!” 陈庆心里的滋味同样不好受。 他不能回头,只能用嘶哑的嗓音尽量喊得更大声一点。 麻木的人群缓缓抬起头,眼中没有一丝光彩。 谋逆造反的大罪呀! 东家虽然是个好人,可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哼。” 赵崇回过头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要不是陈庆善于打造刀兵,或许于秦国有利,他早就一鞭子抽上去了。 “咸阳!” “是咸阳吗?” 巍峨壮阔的建筑群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陈庆突然激动地大喊起来。 赵崇抬头望去,露出轻松的神色。 终于回来了! 不知道他的密报陛下看过没有? —— 咸阳宫。 立柱漆朱,紫幔联袂。 一尊描绘着瑞兽图案的香炉升起袅袅青烟。 恢弘广阔的大殿中,侍者捧着简书轻手轻脚的行走,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还有没有啦?” 堆积如山简书之后,传来一道疲惫的声音。 一名头戴通天冠,玄衣纁(xun,浅红色)裳的男子捶着酸痛的腰肢站了起来。文学一二 他活动着僵硬的肩关节,重重地叹了口气。 出巡一次,竟然积累了如此多需要批阅的奏章。 诺大的国家,想要治理起来谈何容易。 他就是泱泱大秦的掌控者,千古一帝——嬴政! “陛下,黑冰台有密奏一封。” 侍者小心翼翼地上前,把赵崇发过来的简报摆在案几上。 “嗯?” “我让赵崇调查的铜铁商人应该是有结果了。” 嬴政缓了一会儿,稍微恢复了些精神。 侍者悄无声息的把一摞摞批阅好的竹简搬到托盘里,然后两人一前一后抬着,往大殿外走去。 确实是抬的。 秦始皇十分勤政,每天要处理的奏章又都是竹简所书,加起来分量足有上百斤。 而此次出巡归来,积压的文书足足有五六百斤! 左下方,身材瘦削的李斯缓缓抬头。 老板加班,打工仔自然也别想好过。 他一把年纪了,对于这种惨无人道的加班方式实在有些吃不消。 砰! 突然,嬴政剑眉倒竖,重重地一拍案几。 周围的侍者浑身一哆嗦,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岂有此理!” “简直是岂有此理!” 嬴政气得站起来怒骂:“这个陈庆不过一介铜铁贩子,一年半的时间就造了五千多副刀兵甲胄,当地郡守是干什么吃的!” “他想要干什么?” “想要寡人的天下吗?” 嬴政愤怒的来回踱步,想起密报中提及陈庆打造的刀剑盔甲极为精良,远胜官造的制式装备,登时咬牙切齿:“有此才干,却不思为国效力,其心可诛!” 代郡是赵国故地。 嬴政眼眸中厉色一闪而逝,准备立刻派黑冰台查访咸阳城中的赵国旧臣。 光凭一个铜铁贩子,他何德何能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背后定然有主使者! 哼! 天下平定已久,当年不杀你们,是为了安抚人心。 如今寡人还不敢杀你们吗? 嬴政握住了腰间的佩剑,杀气腾腾,强大的压迫感迅速笼罩了整座大殿。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始皇帝杀起人来可从来没手软! “陛下息怒。” 李斯老成持重,等皇帝发完了脾气,才拱手道:“可是有人犯上作乱?” “你来看。” 嬴政直接把密报扔了过去。 黑冰台的密奏,非得他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探听。 李斯好不容易接稳,拿在手中认真扫过。 当看到陈庆打造兵甲,积蓄粮秣,而且数量巨大之时,他忍不住开口:“此獠狼子野心,断不可留!” 嬴政赞同的点点头。 在陈庆抵达咸阳之前,已经替对方决定好了命运。 “穿越者???” 李斯突然皱紧了眉头,打量着上面三个生僻的篆书文字。 每一个他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来自两千年后?” 李斯更加懵了。 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陈庆被吓疯了,开始胡言乱语? “亡……” 当李斯的目光继续往下看时,突然张大了嘴巴,面露惊骇之色。 他怎么会知道的? 别说一介铜铁贩子,就连咸阳城中的赵国故旧都不一定能知道! 嬴政派卢生出海寻找蓬莱仙岛,求取不死药。 仙岛没找到,卢生倒是带回来一本‘仙书’,上面写着“亡秦者,胡也。” 这可触了嬴政的逆鳞。 他当即下令,将所有知情者全部处死。 并立刻派蒙恬组织了三十万大军,北上远击匈奴。 胡嘛! 打的就是你! 亡秦者胡,我看到底是你亡还是我亡! “你拿回来我看看。” 嬴政见宰相李斯一惊一乍的,顿时不耐烦,上前一把夺过密奏。 “穿越者?” “来自两千年后。” “亡秦者胡!” 阅完整封密奏后,他脸色凝重而阴沉。 这个陈庆绝不是铜铁贩子那么简单! 嬴政隐隐约约感觉,有一个天大的阴谋正笼罩在自己身上。 “传令赵崇!” “日夜兼程,立刻带陈庆来咸阳宫!” 第3章 我没打算造大秦的反 赵崇是黑冰台的心腹,也是嬴政最信任的人。 他的办事能力绝对是不需要担心的。 自从抓到陈庆之后,未等接到指示,已经带着陈庆以及缴获的少量兵甲加急赶往咸阳。 此人身上绝对有大秘密! 御令发出不到半天后,他们已经到了城外。 “哈哈哈!” “没有城墙的!” “你们看到了吗?大秦的都城是没有城墙的!” “哈哈哈,华夏古代唯一一座没有城墙的都城啊!” 骡车上,陈庆状若癫狂的大喊,引来周围无数人侧目。 恢弘雄伟的建筑群坐落在八百里秦川之上,宛如一幅绚丽壮阔的画卷。 咸阳的建造依照象天法地为原则。 渭水为天汉,楼台周阁、宫殿门阙似满天星斗洒落。 秦始皇所居的咸阳宫正居中央,是为紫薇。 千条万条驰道、复道、甬道为纽带,将星罗棋布的馆阁楼台联系在一起,成众星拱极之势,彰显天子之威严。 “这才是封建集权的巅峰呀!” 陈庆神情亢奋,忍不住感慨。 三年了! 他穿越整整三年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远离咸阳这个是非之地,陈庆偏居一隅,竟未曾亲眼见一次大秦的都城! “你到底在说什么怪话?!” 赵崇提剑而来,面露愠色。 “赵首领,我想问你,大秦立都咸阳,到底为什么没有修建城墙?” “有人说是因为城区一直在扩展,修建城墙之事不断延后。” “还有人说……” 陈庆所问的,是后世的千古谜题。 有秦一朝,战火连绵,兵戈不息。 此时距离秦王横扫六国才不过区区七年! 而后又有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之壮举。 历史记载,秦国对外发动战争整整90多次,而六国攻打秦国也有足足38次!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样一个长年在征战之中的大帝国,居然连首都的城墙都不曾修建? “呃……” 赵崇愣了下,反问道:“为何要修建城墙?” “秦兵所至,天下盖莫能当。” “难道还能有人打到咸阳城来吗?” 忽然,他想起眼前站着的就是一个反贼! “老实点!” “再敢呱噪,我一剑砍了你的脑袋!” 赵崇狠狠地训斥了一句,打马回身。 “秦兵所至,天下盖莫能当……” 陈庆喃喃的念叨着这句话,心中涌起无限豪情。 霸秦! 横扫六合,并吞八荒。 睥睨天下,试问谁敢称雄? 无数的征战中磨砺出来的老秦人,此时举目四望,天下尽皆慑服。 他们竟然找不到对手!衛鯹尛说 既然如此,还要城墙干什么? 陈庆眼神复杂,暗想:“纵观华夏五千年,也只有霸秦才有这般‘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魄了。” 千古一帝,实至名归! 骡车沿着青砖铺就的驰道一路前行,咸阳繁华的盛景尽收眼底。 商铺林立,游人如织。 远远的看到押送囚犯的队伍过来,纷纷闪到路边,对着骡车上的陈庆指指点点。 ‘尼玛的!’ ‘幸亏他们不知道我是穿越者。’ ‘这下可真是实打实的穿越者之耻了。” 陈庆羞愤欲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人要不然是大贤名士,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要不然就是带甲百万,直捣黄龙。 偏偏自己是以囚徒的身份被押送至咸阳。 陈庆深深的埋下头,生怕周围的围观百姓记住这张脸。 丢不起这个人呀! —— “陛下!” 庄严肃穆的宫殿中,赵崇马不停蹄的前去面圣。 他一路风尘仆仆,半个时辰都不敢耽搁,此时神情已经有些憔悴。 “铜铁商陈庆谋逆一案已经破获。” “嫌犯一网打尽,起货兵甲粮秣无数,最迟两日便可运至咸阳。” 赵崇躬身行礼,字句有力的禀告。 “逆贼陈庆可曾带到?” 烛火摇曳。 大殿中弥漫着淡淡的鱼腥味。 来自东海之滨的蛟油经过长途跋涉,运送至咸阳以供皇家和王宫贵胄使用。 它燃烧发出的明亮火光,照映着大秦朝重臣神色各异的面孔。 宰相李斯、太尉王翦、上卿蒙毅,还有随侍在嬴政左右的宦官赵高。 因为涉及仙人谶语一事,不方便让太多人知晓。 空旷的大殿内,只有他们寥寥数人。 “带来了。” 赵崇立即点头,似乎能感受到皇帝心中翻腾的怒火,不禁把脑袋压低了几分。 “带逆贼陈庆上殿!” 嬴政恨恨地出声。 赵高立即扯着尖细的嗓音:“带逆贼陈庆上殿——” “带逆贼陈庆上殿——” 经过数次通传后,大殿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陈庆双手被麻绳死死捆住,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步履蹒跚,精神却十分健旺。 时不时东张西望,好奇地打量着咸阳宫内的一切。 嬴政差点被气笑了。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反贼! 尓安敢如此? 一道严厉的目光扫了过来。 赵崇怒视着陈庆,示意他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抱歉,第一次来。” 陈庆歉意地笑了笑,然后抬头望向坐在居中的男人。 秦朝仪制:天子冕冠十二旒,白玉质地,着十二章服。 诸侯王公为七旒,青玉质地,着九章朝服。 卿大夫为五旒,黑玉质地,着七章朝服。 事实上。 哪怕不从衣着服饰分辨,光是嬴政那雄浑孤傲的气度,以及浓重的杀伐之气,陈庆都知道这位绝对是秦始皇没跑了。 “小民陈庆,见过陛下。” 他双手被缚,只能点头致意。 “呵呵。” “哈哈哈!” 嬴政突然大笑出声。 众臣心神动荡,不敢抬头。 高台上的嬴政猛地站起来,目光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你就是预谋造反的陈庆?寡人观之,简直大失所望。” 一个和平年代穿越过来的现代人,说句不好听的,连鸡都没杀过。 陈庆虽然身材高大,相貌端正,却没有一丝王者之风,周身更不见半点血勇之气。 秦始皇暗暗摇头,顶多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罢了。 枉我如此重视。 “启禀陛下,小民从未想过造反。” 陈庆脸色微红。 这种被人鄙视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呀。 当然,能值得秦始皇另眼相待的全天下怕是也没有几人。 这么一想,心态就平和了许多。 嬴政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却没有说话。 猛将王翦第一个坐不住了。 他虽然垂垂老矣,但是火爆的脾气不减当年。 “大胆逆贼,还敢狡辩!” “老夫听闻你打造刀兵,积蓄粮秣,收买人心,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赵高阴仄仄地开口:“大秦律:凡私藏、佩戴兵器者,一律腰斩弃市,家属充军,邻里连坐。” “以你这贼子的作为,怕是千刀万剐都还不够。” 陈庆不由皱起了眉头,眼神中闪过狐疑之色。 赵高? 有点像。 现在不是关心那个的时候,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禀奏陛下,小民从未想过造大秦的反,更未想过造陛下的反。” 陈庆不卑不亢地说道。 “嗤。” 王翦发出不屑的嗤笑声,突然脸上的笑容一滞,内心惊骇至极! 高台上,嬴政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陈庆,你此言何意?” 任谁都能听得出,始皇帝是动了真怒。 陈庆,必死无疑! 第4章 始皇崩于沙丘 从秦孝公即位开始,深感‘诸侯卑秦,丑莫大焉’。 为了争一口气,老秦人励精图治,靠着坚韧不屈的精神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不断发展壮大。 到了嬴政加冕为王,奋六世之余烈,横扫六国,一统天下。 东至朝鲜、南据岭南、北达阴山、西抵高原。 除了没有开垦价值的不毛之地,整个天下已经尽归大秦! 陈庆居然说不是要造大秦的反,不是要造嬴政的反? 那只有一种可能…… 大秦亡了! 想明白这一点,众臣的脸色不由变得古怪起来。 一来大家都想到了这个答案。 二来则是不敢相信陈庆居然敢如此狂悖! 昔年赵强秦弱,秦孝文王之庶子嬴异人被迫去赵国为质。 在那里,他遇到了野心勃勃的吕不韦,讨来美妾赵姬并生下了一个孩子,名为嬴政! 而后秦国攻赵,赵王雷霆大怒。 嬴异人在吕不韦的帮助下,逃回秦国,却把妻儿留在了赵国。 嬴政的童年十分悲惨。 人在异乡,举目无亲。 孤儿寡母,备受欺凌。 等嬴政回国掌权后,第一个攻打的就是赵国。 秦军攻破邯郸后,嬴政亲自驾临。 故地重游,将年少时所有仇人全部坑杀!一个不留! 赵幽缪王被流放深山,活活饿死! 吕不韦权倾天下,骄狂自大,被流放蜀郡。 他深知嬴政绝不会放过自己,途中饮鸩自尽。 燕太子丹招募勇士荆轲刺秦,后秦攻破燕国首都蓟城。 燕王为了保住国家,被逼弑子,将太子丹的首级主动奉上。 …… 一桩桩一件件的陈年往事,无不说明嬴政绝对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 你敢在我头上动土,我就让你物理入土! 毫无疑问,陈庆已经上了嬴政的必杀名单。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凝重的气氛,仿佛连空中都有了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透着玩味,想要知道陈庆等会儿会不会如秦舞阳那般,吓得屎尿齐流,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穿越不念诗,思想不合格。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庆昂首挺胸,朗声开口:“大秦军威赫赫,所向无敌。 陛下振长策而于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 “威震天下,万民皆从。” 他想做个拱手的动作,才发现忘记自己被捆缚着双手,只能颔首示意。 一记马屁拍上去,嬴政的脸色终于多云转晴。 不过眼眸深处的杀意并没有消失。 就凭他预谋造反的举动,就该死! 赵高露出讥讽的笑容,现在说这些,不嫌晚了吗? “大秦江山皆系于陛下一人。” “陛下在,则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但是假若陛下有一天不在了……天下必反!” 陈庆掷地有声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炸响。 嬴政的脸色极为难看,蹭的拔出了太阿剑。 寒光湛湛,肃杀的气息弥漫。 “果然好胆!” “寡人看错了你。” 嬴政提着太阿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王翦怒道:“陛下,何劳您亲自动手,老臣这就毙了这个狂徒!” 蒙毅同样义愤填膺:“大不敬!贼子寻死!”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在紧张肃杀的气氛中,陈庆突然仰天大笑,猖狂至极。 “史记: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 “至平原津而病,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 陈庆目光平静:“陛下,您的一生都写在历史书上,我怎么会记错?” “非小民之言,而是史学家如此记载。” “何来小民狂悖之说?” 感谢司马迁,感谢大秦粉,感谢网上的喷子。 在某个关公战秦琼的朝代实力大比拼帖子下,陈庆跟别人喷了一百多楼。 这段资料还是那时候查阅的,并且因为不方便复制,深深地记在脑海里。 “你说什么?” 嬴政停住脚步,心神俱震。 始皇崩于沙丘平台…… 这句话仿佛当头一棒,砸得他头晕目眩。 寡人怎么会死呢? 难道那些方士一个都没找到仙药? 三十七年十月出游,次年七月…… 那不是只剩下短短五年! 嬴政倒吸一口凉气,眼前阵阵发黑。 这怎么可能! “妖言惑众,逆贼受死!” 王翦就像个点着了的炮仗,上去一把揪住陈庆的胳膊,提起砂钵大的拳头抬手欲打。 赵崇身为亲卫,已经拔出了宝剑。 眼看着粗糙的拳头即将落在自己脸上,陈庆暗道一生:糟糕,玩脱了! “武成侯住手!” 幸亏,关键时刻嬴政一声喝令,让陈庆免遭厄运。 王翦火爆的脾气上来,连皇帝的话都不想听:“陛下,不杀此獠,老夫誓不为人!” 嬴政目光凌厉:“你先放开他。” “诺。” 王翦狠狠地瞪了陈庆一眼,含怒将其推开。 蹬蹬蹬。 陈庆连退好几个步,打了个趔趄,差点扭到脚腕。 “嘶~” 他深吸了口气,目光幽怨地盯着头发花白的王翦。 武成侯王翦? 这笔账我记下了! 敢打老子? 将来有你求着我的时候。 王翦没想到陈庆居然还敢不服气的瞪着自己,顿时勃然大怒,差点就忍不住违抗皇命,将陈庆格杀当场。 行行行,你眼珠子大,我瞪不过你。 陈庆感受到这位沙场老将身上如实质般的杀气,无奈地偏过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听说你有个漂亮孙女来着…… 陈庆不由阴暗的在心里想着。 “陛下。” 赵崇见嬴政向陈庆走去,一个箭步挡在前面。 “无碍。” 短短时间内,嬴政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咦?” 陈庆大感震惊。 任谁听说了自己未来将死于何时何日,都不免心神动摇。 若是胆小的,怕是已经惶惶不可终日。 “嗤。” 嬴政见他惊诧的样子,不由发笑。 “陛下不愧是千古一帝,这般心性,亿万中无一。” 陈庆心悦诚服的说道。 “你说寡人五年后会薨于沙丘?” 嬴政淡淡的开口。 “然也。” “史书确实如此记载。” 陈庆恭敬地回答。 “哈哈。” 秦始皇的神色说不出的淡定从容,好像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负着手,一边踱步一边感慨地说:“寡人生于赵国,彼时秦赵两国互相攻伐,赵人无不视我为仇寇,恨不得我死。” “少年时,吕相欺寡人年少,把持朝政。” “母后与其沆瀣一气,密谋篡位。” “他们也巴不得寡人去死。” 群臣勃然作色,战战兢兢低下头去,不敢做声。 这段往事在秦国无人敢提起,谁提谁死! “韩、赵、魏、楚、燕、齐,六国之君,哪一个不想寡人死?” “但寡人还在!” “他们哪一个得偿所愿了?” “就说这天下!” “盼着寡人驾崩的六国遗民百万千万,不差你一个!” 嬴政猛地转过头来:“寡人跟你赌……” “赌五年之后,寡人还在这里。” 陈庆在他强大的气势压迫下,脸色微微发白。 卧了个大槽! 这就是千古一帝气场全开的样子吗? 原来王霸之气真的存在! “陛下,小民从未盼着您驾崩,乃史书所载。” 陈庆替自己澄清了一遍。 嬴政不耐烦的转身离去:“把他带下去,关起来。” “哼!” “就算寡人真的不在,还有我儿扶苏!” “还有大秦百万雄兵,忠臣良将!” “这天下,还是我大秦的江山!” 嬴政的性格和大多数老秦人一样,坚韧不拔,不肯服输。 他如果那么容易屈服,恐怕早就在一次次的挫折中郁郁而终了,不可能取得如今的成就。 赵崇上前按住陈庆的肩膀,怒喝道:“跟我走!” “且慢。” “陛下,请再听我一言。” 陈庆在路上想过无数种可能,万万没想到秦始皇竟然是这种死犟的性子。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嬴政果然停下了脚步。 “陛下,要是扶苏殿下在就好了呀……” 一声长长的叹息,却让嬴政如同五雷轰顶。 他的牙关咬的咯咯作响,从齿缝里吐出一句:“你说什么……” 第5章 皇子扶苏自缢身亡 嬴政的胸襟和气魄,五千年来少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因此陈庆当面‘咒’他死,嬴政不但不杀他,还愿意让陈庆多活五年,为的就是要争一个胜负。 可一旦涉及到自己家人的时候,事情已经完全变了性质。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嬴政身上杀意滔天,眼眸的暴虐似无底深渊,让群臣们不禁连退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陈庆深吸一口气,才稳住了心神。 “始皇帝三十七年,皇子扶苏自缢身亡,葬于上郡。” “也是史书记载的,不会有差错。” 话音未落,嬴政三步并做两步,将寒芒慑人的太阿剑架在陈庆的脖子上。 “你再说一遍。” 他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才忍住了一剑砍下去的冲动。 “始皇帝三十七年,皇子扶苏自缢身亡。” “无论陛下再问多少遍,史书都是如此记载。” 陈洋拼命昂着脑袋,躲避锋锐的剑锋。 嬴政追问道:“嬴氏子孙,即使再不成气候,也绝不至于自缢而死!” “荒谬!” “你这逆贼信口开河,是一心想求死吗?” 剑锋再进一分,陈洋觉得脖子凉了一下。 嬴政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杀机。 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秦嬴氏源远流长,上有辅佐大禹治水之功,又有襄王匡扶周室之德。” “扶苏殿下绝不会无缘无故自缢而死。” “除非……是陛下您让他死。” 听完这句话,嬴政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寡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赐死扶苏。” “今天你若是说不分明,寡人就让你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陈庆紧张地咽了口吐沫:“小民不敢说。” “嗤。” “汝欺寡人剑不利乎?” 嬴政轻轻抽动太阿剑,在陈庆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沿着脖颈缓缓下滑。 “陛下,害死扶苏的罪魁祸首,就在这咸阳宫!” “小民若是说了,您不信我,小民必死!” “既然说与不说都是死,小民还不如求一个痛快!” 陈庆一直观察着在场的几位大臣。 那个面相阴柔的男子十有八九就是赵高。 年岁很大,面色肃然,胸有城府的应该是李斯! 这两位在场,他怎么敢把后世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住口!” “陛下,此贼子居心叵测,看来是铁了心的要反秦。” “就算命悬一线,还要挑拨离间,妄图隔阂我大秦君臣。” 李斯嘲弄的看着陈庆,“旁门左道而已,你怕是来错了地方。” 赵高跟着添了把火:“大秦能有今日,全靠陛下信重臣子,臣子誓死效命。 你这逆贼也是异想天开,居然想凭三言两语,就让陛下与众臣离心离德。 不知谁派你来的? 想出这种主意,也不怕笑掉了别人的大牙。” 王翦和蒙毅不禁露出轻快的笑容。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跟随嬴政多年的朝中重臣? 要说这里面有人会逼死皇子扶苏,他们第一个不信。 “你还有何话可说?” 嬴政淡笑着看向陈庆。 “忠装反,反装忠。” “虎豹环伺而不知,陛下您这江山……该亡!” 陈庆郁闷地说道。 “你……” 嬴政气得差点一剑砍了下去。 但是他看到陈庆的脖子上鲜血流淌,却依然面不改色,心中渐渐泛起了狐疑。 生死面前,仍然坚持不肯改口。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想起陈庆自称来自两千年后,犹豫片刻,他改变了主意。 “六国遗民皆怨寡人暴虐,寡人还是给他们留了一条生路。” “陈庆,寡人今天也给你一个机会。” “只要你说出扶苏为何自缢而死,寡人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嬴政淡淡地说道。 “奸佞在侧,小民如何敢说?” “除非陛下屏退旁人,小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庆舒了口气,脊背一阵阵发凉。 幸好,秦始皇没有一剑砍下去。 太难了! 实在是太难了! 不知道是穿越的时候自己忘了带天命之子的光环,还是被嬴政更强的霸者光环给压制了。 反正能混到他这么惨的穿越者,实在是万中无一。 李斯冷笑:“汝欲效荆轲旧事乎?” 王翦上前禀奏:“陛下,不可!此獠诡计多端,决不能答应他!” 蒙毅拱手:“请陛下三思。” 嬴政摆摆手:“有何不可……若是寡人命丧在此贼子手中,呵呵,那就像他说的一样,大秦该亡!” 说罢,他转身往偏殿疾步而去。 众臣面面相觑,猜不透嬴政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陈庆谋反在先,出言犯上、大逆不道在后,按理说死一百次都够了。 可皇帝却还要听听他编的瞎话。 开什么玩笑? 大殿里只有这些人,王翦会是奸佞吗? 蒙毅会是奸佞吗? 李斯会是奸佞吗? 还是赵高一个宦官会是谋害扶苏殿下的奸佞?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李相,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蒙毅见李斯神色有异,忍不住上前打探。 “这……” 李斯欲言又止。 他知道陈庆是穿越者的秘密,但是在场谁知道,又知道多少,这就不好说了。 嬴政的帝王心术十分老辣,若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怕是会给自己惹来祸端。 “我也不知。” 李斯摇了摇头:“诸位勿虑,吾等都是大秦的忠臣良将,任那贼子舌灿莲花,陛下也绝不会听信一言一语。” “嗯。” 王翦、蒙毅等人赞同地点点头。 赵崇押着陈庆去往偏殿,赵高脚步急匆匆走在前面,追赶着嬴政的步伐。 “唉……” “您也想不到居然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干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吧。” 陈庆小声嘀咕道。 现在他终于知道伴君如伴虎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次能够大难不死,以后绝对不琢磨什么问鼎天下的大志愿了。 可去他大爷的吧! 没有主角命,趁早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找个山旮旯,靠着掌握的手艺盖一栋大房子,蓄养娇妻美妾,每天花天酒地不香吗? 烛火一闪。 嬴政伟岸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眼前。 他背对着陈庆,伟岸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 “陛下,人带来了。” 赵崇恭敬的上前禀报。 “嗯。” 秦始皇没有回身,淡然地说:“把他的双手解开。” 卧槽! 陈庆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您是真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呀! 用不用胜负欲那么强的? 第6章 老秦家的土特别适合埋人 “诺。” 赵崇上前,三下五除二把捆缚陈庆的麻绳解开。 他一直盯着对方的眼睛,如果对方怀有异心,还要早做提防。 “谢陛下。” 陈庆活动着酸疼的肩膀和手腕。 这苦逼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呀! 一番折腾下来,他全身都快散架了,无处不在隐隐作痛。 “陈庆,寡人且问你……” “陛下,还有外人在场。” 嬴政悠悠的开口,却被陈庆打断。 赵高登时怒目而视。 他是嬴姓赵氏,妥妥的皇帝自家人。 掌管皇帝内宫辂车、法马(皇帝专属马车),以及随驾出行。 相当于秦始皇的司机兼首席秘书。 他在这个岗位上干了二十多年,早已被嬴政当成了心腹肱骨,怎么能算是外人! “赵高,你先出去。” “诺。” 嬴政一声令下,赵高不敢耽搁,倒退着离去。 他阴毒的瞪了陈庆一眼,暗暗把这个仇记在了心里。 “赵崇……” “陛下,赵统领就不需要了。” 嬴政敢玩这么大,陈庆却不敢奉陪。 如果偏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天知道会不会有三百神弩手埋伏在暗处。 万一哪个神经紧张,抬手给他一箭怎么办? 嬴政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请求。 赵崇有些意外的看着陈庆。 按理说他和赵高都是内官,赵高的官职还在他之上。 怎么就单单让弱不禁风的赵高出去,却留下了武功高强的他? “陈庆,你真是那所谓‘穿越者’?” 殿内没有了外人,秦始皇先没有追问扶苏的死因,而是问起了陈庆的来历。 “正是。” “小民来自2200年后。” 陈庆老实地回答。 “两千两百年后?” “那大秦……” 嬴政本能反应一般问道,话刚出口又及时止住。 他一直坚定的认为,凡是地上跑的,绝没有哪个是大秦的虎狼之师对手。 老秦人从一场胜利走向另一场胜利,哪怕短暂受挫,舔舐伤口以后也会很快卷土重来。 这种信心已经化作了一种信念。 放眼天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大秦怎么会亡呢? 哪怕两千多年后,大秦的江山也应该固若金汤才对。 但是按照陈庆透露的意思,在他死后短短几年,大秦就没了! “天下无万世不移之王朝。” “哪怕到了后世也是如此。” 陈庆利落的说道。 “哦……” 嬴政背对着他,看不清神色如何。 但是陈庆觉得,这位霸气绝伦的皇帝恐怕不会那么容易认可这样的说法。 “寡人心中有疑惑,不知你可否解答。” “陛下请讲。” “你既然自称来自两千多年后,那史书有没有记载,寡人因何而死?” “果真是因为疾病吗?” 嬴政从头到尾,完全就不相信这个说法。 他才44岁,正处在年富力强的时候。 说句实在话,嬴政巴不得六国能重新回来,让他挨个再打一遍。 不如此,不足以证明他的雄才大略。 不如此,简直浪费了大秦百万虎狼之师。衛鯹尛说 没有对手以后,真寂寞呀! 北方的匈奴一打就跑,南方的百越就会往树林子里钻。 哪像六国这般,兵对兵,将对将,堂堂正正与他厮杀个痛快。 “陛下,这个我还真知道。” 陈庆的心情放松了些许。 “说。” 嬴政转过身来,神情镇定无比。 “史书记载,秦朝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 “始皇帝极为勤政,每天批阅的奏章多达一百二十斤。” “长期的操劳,给他的身体健康埋下了隐患。” “加上陛下长期服食丹药,导致慢性中毒,因此在出巡途中舟车劳顿,引发了连锁反应,才……” 陈庆的脖子还在流血,这回学老实了,及时止住话头。 “你说什么?” “寡人服食的丹药有毒?” 嬴政听到史书夸他勤政的时候,脸上不由浮现出喜色。 不枉他每天劳碌奔波,起码后人记得他的功绩。 可听到后面,他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陛下,确实如此。” 陈庆不顾赵崇的眼神提示,固执的坚持自己的说法。 全天下都知道始皇帝酷爱寻仙问道,以求长生之术。 但是敢当面劝阻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落得好下场。 赵崇眼中闪过莫名的神色。 从未见过如陈庆一般,想尽千方百计找死的人。 皇帝不爱听什么,你偏要说什么。 难道活着还能难受不成? “陛下,如今方士道人炼制的丹药,多以丹砂为原料,所以才呈暗红之色。” “而丹砂的化学成分叫硫化汞,乃是实打实的剧毒之物。” “长期服用,它的毒素会破坏身体内的血管,并且沉积在五脏六腑。” “时日短还看不出来,但哪一天若是爆发开来,再健壮的男儿也会丢了性命。” “陛下若是不信,遣人用鸡鸭鼠兔等动物一试便知。” “体型越小,发作越快。” “十天半个月,应该就能知道结果。” 后世烂大街的知识,陈庆说起来口若悬河,不带半点停顿。 嬴政面露思索之色。 他听不太懂陈庆嘴里陌生的词汇,不过丹药是一种慢性毒倒是明白了。 “赵崇!” “诺。” “寡人命你查办此事,就按他说的去试药。” 嬴政眼中的厉色一闪而逝:“若果真有毒……立刻将所有方士擒拿!” “诺!” 赵崇点头应下,人却没走。 他还要留在偏殿内,保护皇帝的安全。 陈庆暗暗感慨:各位大师,真是对不住了。 你们坑蒙拐骗,在大秦地位超然,好日子也过了不少吧? 如今我只是为了自保,可不是故意坑害你们。 到了地下冤有头债有主,别来寻我的不是。 陈庆曾经好奇过一个问题。 为什么历史书上总是记载始皇帝坑杀多少人,而不是常见的砍头、吊死。 直到有一天他翻看地图才发现,八百里秦川正好在黄土高原上。 这里的黄土又松又软,特别适合埋人。 “陈庆……” “小民在。” 嬴政按下复杂的心思,转过头来目光威严的喝道:“寡人姑且就当你说的确有其事。” “但扶苏性子纯良忠厚,绝不可能造反。” “寡人又怎么可能赐死他!” “你今日若说不出个缘由来……” 陈庆悚然一惊。 卧槽,刚才还想着老秦家的土特别适合埋人,你这就打算埋我了? 第7章 小命保住了 嬴政目光如炬,眸子里仿佛藏着一只择人欲噬的凶兽,让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祖龙,镇压天下,莫敢不从的秦始皇! 怪不得他在一日,万里江山就无人敢造反! “陛下……” 陈庆深吸一口气,收回打量的目光。 “您方才说,扶苏殿下纯良忠厚,此乃其自缢身亡的根源之一。” “第二,则在于您。” 话音未落,赵崇的身体猛地颤栗了一下。 果然,嬴政勃然大怒。 “你这贼子当寡人真的不会杀你吗?” 被人当面指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嬴政一把扯住了陈庆的肩头,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寡人……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 “因为您未立储君。” 陈庆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他:“史书记载,陛下以法家治国,对扶苏殿下与儒家往来十分不满,因而迟迟未立太子。” “陛下您仔细回想一下,若五年后我说的那件事真的发生,朝中群龙无首,扶苏殿下既无储君之名,又不在咸阳城中主持大局,会发生什么?” 嬴政的神情飞速变化,气急地说:“寡人驾崩之前,自然会有诏书留下。” “扶苏乃是嫡长子,储君之位自然是由他来继承。” “难道还敢有人违背寡人的遗诏不成?” 陈庆缓缓点头:“有!” 听到他镇定有力的回答,嬴政整个人都懵了。 竟然真的有人敢违逆他的意志! 还是在立储这种天大的事情上! 陈庆所说的每一桩,每一件事情,不敢说全部契合,但是嬴政认真思索之后,觉得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 因此他不知不觉就代入了进去,想象着自己死后,扶苏被人坑害落得个自缢身亡的下场,一时怒极! “说,到底是何人所为?” 嬴政的大手死死捏着陈庆的肩膀,语气十分激动。 “陛下薨逝于沙丘之后,曾留下一卷诏书,命扶苏殿下赶往咸阳,主持朝政。” “然!” “诏书到了赵高手里。” 陈庆神情凝重,将史实据实而告。 “赵高?” “嗤。” 嬴政的瞳孔先是一缩,很快又露出不屑和讥嘲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赵高会篡改诏书?” “他有这个能耐吗?” “他有这个胆子吗?!” 嬴政的语调越来越高,显然是不相信这个事实。 赵崇思索片刻,也跟着缓缓摇头。 开什么玩笑。 大秦内有忠臣良相,外有猛将如云。 轮得到赵高一个宦官为所欲为? 他要是敢篡改诏书,难道朝中大臣都是死的吗? “赵高是胡亥的老师。” “陛下您说,他希望谁能登上皇位?” 陈庆反问道。 “这……” 嬴政还是摇头:“不可能!” “扶苏虽然开拓不足,但是守成有余。” “胡亥年幼,性情跳脱,寡人无论选谁都不可能选胡亥。” “赵高就算有此想法,也不过是痴心妄想。” “再说,满朝文武不会答应。” “李斯统领百官,光是他这一关就过不去。” 陈庆哂笑:“陛下似乎忘了,李斯是法家的人。” “扶苏殿下登基,他这宰相还能当的成吗?” 轰! 犹如一道惊雷,在嬴政的脑海中炸响。 一言惊醒梦中人。 嬴政不禁回忆起李斯过往的所作所为。 起于微末小官,拜师荀卿后,为一展抱负,投靠秦国成了吕不韦的一名客卿。 后来韩国派遣名匠郑国入秦,游说秦国修建水渠,借此消耗秦国国力。 嬴政察觉后,深感诸国客卿不怀好意者众多,因此下达了逐客令。 李斯同样是被驱逐的对象之一。 为保住自己的前程,他上书一道‘谏逐客书’,力劝皇帝收回成命。 也就是在此时,李斯进入了嬴政的视野之中。 他欣赏李斯的才华,抛下国族之分,将其一路提拔,最终当上了大秦的宰相。 “李斯断不会负寡人。” 嬴政语气低沉,缓缓摇头。 两人君臣相佐二十年。 若不是他,李斯一个楚国人如何能在秦国站稳脚跟? 若不是他一意孤行,李斯凭什么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んttps:// 嬴政对李斯,说句恩重如山一点都不过分。 结果陈庆告诉他,自己一死,李斯马上就和赵高合谋篡改诏书了? “陛下。” “还是那句话,只要您在一切都好说。” “您若是不在了,各类宵小鼠辈自然全都跳了出来。” “李斯贵为宰相,利弊得失想来早就在心中权衡清楚。” “况且……” 陈庆忍不住笑道:“陛下您雄才伟略,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连大秦的骄兵悍将,似乎都有一种普天之下,舍我其谁的豪情壮志。” “李斯嘛,也同样如此。” “如果小民猜测的没错,赵高找上他的时候,李斯大概以为只要有自己在,无论谁当皇帝,这江山社稷都能如以前一样运转。” “因此,他做出这种事情就不奇怪了。”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嬴政不由变了脸色。 他来回踱着步子,内心似乎陷入了激烈的天人交战。 “亡秦者胡,说的正是皇子胡亥。” “扶苏殿下虽然不是您这般千古留名的雄主,可保住大秦的江山还是绰绰有余的。” “陛下若不信,静观以待便罢了,小民言尽于此。” 陈庆知道,只要嬴政不相信,自己说再多也没用。 况且一下子接触到如此多惊人的消息,对方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 许久,嬴政的脚步声停下。 他的眼中闪烁着可怕的神色,挥挥手道: “赵崇,先把人带下去,安置于宫中。” “没有寡人的命令,谁都不许见他。” “诺。” 陈庆的脸上浮现出喜色,他这条命保住了! “跟我走!” 赵崇眼中颇有深意的打量着陈庆。 来咸阳之前,他已经百分百确定这家伙绝对会死无全尸。 万万没想到,一番折腾之下,居然还真让他在绝境中找到了一线生机。 穿越者? 难道是真的吗? 二人走到偏殿门口的时候,陈庆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嬴政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身影冷傲、孤寂。 他身上背负着大秦的江山,重亿万钧,却倔强的不肯微微弯一下腰。 “唉,来此一朝,能见到千古一帝秦始皇,也不算是穿越一次。” 陈庆暗暗叹息。 “你在嘀咕什么呢?” 赵崇瞪了他一眼。 “赵统领,我还有一事相求。” 陈庆态度恭谦:“谋反一事,子虚乌有。陛下要杀要剐,我都随他。但跟随我的那些匠工和伙计都是无辜的,还请赵统领帮帮忙,让他们在狱中过得好一些。” “你自身都难保了,居然还有心去管别人的死活?” 赵崇诧异地问道。 “无论将来如何,该做的事情总要去做的嘛。不然于心有愧,死了都难瞑目。” 陈庆笑着说。 赵崇短暂的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嗯,知道了。” 第8章 想要亡大秦,便叫你天地俱裂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 一轮弯月高悬于空,洒下淡淡的光辉。 恢弘壮阔的咸阳城陷入宁静,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偶尔划破夜空,在空荡荡的街巷中回荡。 咸阳宫内室。 嬴政一身常服,背着双手听取赵崇的汇报。 “抵咸阳城外,陈庆大呼:‘看呀,大秦的都城是没有城墙的!华夏五千年来唯一一座没有城墙的都城!’” “陈庆问小人,咸阳为何不修建城墙……” 赵崇一板一眼,将陈庆的言行事无巨细的复述出来。 “哼。” “莫非后世之人,皆如此不堪?” “寡人在,大秦之师在,要城墙作甚!” 抑郁了一整天的嬴政听到这段话,心里终于舒坦了不少。 “还有呢?” “还有……小人带陈庆离去时,他曾托我照顾狱中的属下和随从,小人答应了他。” 赵崇一点都不敢隐瞒,躬身禀报。 “妇人之仁!” 嬴政嘴上虽然在骂,但是对陈庆的观感却好上了一点。 不管怎么说,起码证明陈庆绝不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血之人。 越是这样的人,越好控制。 “这就是从陈庆家中查抄出来的东西吗?” “咦,好奇怪的圆棍。” 嬴政上前拿起一根乌黑的金属长管:“原来是管子,这是做什么用的?” “小人也不知。” 赵崇禀报道:“陈庆在打造制器方面,似乎颇有能耐。还有这些……小人询问将作监的工师,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一大堆杂乱的金属器物被胡乱堆叠在一起。 要是陈庆看到,非得心疼死不可。 嬴政上前观望了片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赵崇,你觉得陈庆是否真的来自两千两百年后?” 此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即便一向独断专行的秦始皇也拿不定主意。 “小人……” 赵崇深深的弯下了腰,语气惶恐。 “让你说你就说,婆婆妈妈作甚。” 嬴政不耐烦地催促道。 “小人认为……或有可能。” “陈庆言行举止,皆异于常人,他说什么来着……” 赵崇努力回忆着:“他说咸阳城是封什么什么权的巅峰。还说‘无论将来如何,该做的事情总要去做。不然于心有愧,死了都难瞑目’。” 嬴政双目圆睁:“混账东西,你刚才为何不说?” “小人该死!” 赵崇打了个哆嗦,连忙告罪:“陈庆言语生僻,加之路途劳累,小人实在记不住那么多。” 嬴政望着他憔悴疲惫的面孔,方才想起来这位忠心耿耿的属下已经一天多没合眼了。 “寡人不怪你。” “你先回去休息吧。” 赵崇如逢大赦:“诺。” 待脚步声离去后,空空荡荡的书房里只剩下嬴政一个人。 “穿越者?” “有趣!” 嬴政不断思索着今日的所见所闻,尤其是陈庆那句‘该做的事情总要去做’。 直接告诉自己,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天要亡大秦吗?” 嬴政抽出了腰间的太阿剑。 锋锐的剑锋散发着凛冽森严的气息。 他仰头望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寡人决死不从!” “若是寡人从了你,当年在赵国就该死了。” “荆轲刺秦,何其惊险?” “寡人照样活着!” “今天也一样。” “想要亡大秦?” “寡人便叫你天地俱裂!” —— 与此同时,宰相府的李斯也还没睡。 “相爷,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陛下把陈庆留在了咸阳宫,并未杀他。” 心腹手下急匆匆闯进来,向着来回踱步的李斯禀报。 “果然如此。” 李斯用力握紧了拳头。 虽然早有预感,但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他心头一沉。 陈庆未死,说明始皇帝已经相信了他的话。 虽然不一定尽信,但是总得提防他妖言蛊惑。 “奸佞在侧,说的会是谁呢?” 李斯挥退了下人,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想。 王翦自不必说,父子二人为大秦立下了汗马功劳。 要是想反,当初手握五十万大军的时候干嘛不反? 蒙家世代为官,与大秦休戚相关,只要不是脑子坏掉了,怎么会反? “总不能是老夫吧?” 李斯自嘲的笑道。 至于赵高,他根本就没放在心里。 一介宦官而已,成不了气候。 “哼!” “你蒙骗得了一时,蒙骗不了一世。” “老夫早晚让你显出原形来。” 李斯苦思良久,一无所得,叹了口气,朝着卧室去了。 —— “嘶~” “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 陈庆坐在一处不知名的宫室中,对着模糊的铜镜给脖子上的伤口敷药。 “青霉素是怎么做的来着?” “好像是橘子放到发霉,然后……” “酒精消毒……我积攒下的好东西全部被搜刮一空了。” “唉,要啥啥没有。” 陈庆无奈地叹了口气。 要不是身份暴露,他凭借着之前积攒的家底,很快就能搞出一套作坊式的初级工业体系。 别说五年,哪怕再给他三年的时间,赵崇想抓住自己哪有那么容易。 “既来之,则安之。”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陈庆如此安慰自己,躺到冰凉坚硬的床铺上。 啪! 啪啪! 门窗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了几下,陈庆猛地坐了起来,目光机警的盯着大门的方向。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该不会嬴政后悔了,派人来杀自己吗? “怎么还没出来?” “他到底是不是住在这里呀?” “我们要不还是先回去吧,父皇知道了一定会怪罪的。” “等他出来咱们看一眼就跑。” 几颗大大小小的脑袋趴在墙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庆的住所。 他们衣着华贵,男女皆有。 面色红润,仪态不凡。 能在咸阳宫内行走,想来不是皇亲就是国戚。 “胡亥,不许胡作非为,随我回去!” “我不,我要看穿越者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你不听话是吧?好,我去告诉父皇!” “诗曼姐姐不要!” 宫室内,侧耳倾听的陈庆精神一振。 那道轻柔悦耳的声音该不会是赢诗曼吧? 还有胡亥这个亡国君! 好呀! 你们几个仗着老爹的威风,跑来看耍猴呢? 陈庆当即推开大门,打算给他们一个教训。 第9章 你这登徒子,好生可恶 吱呀~ 大门打开,墙上探头观望的一排脑袋齐刷刷缩了回去。 “出来了!” “那就是穿越者吗?” “怎么长得和咱们没什么两样?” “在哪儿呢?让我看看。” “嘘。” 夜深人静,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照样被陈庆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暗暗思量: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惹来了这群混世魔王? 听声音这群半大孩子的年纪都不大,有些还没过变声期。 左边一个带着明晃晃头饰的,想来就是赢诗曼。 “何方宵小,在此窥探?” 陈庆冷喝一声,向前走去。 墙头上有的人把脑袋用力压下,也有如胡亥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小子。 “我是公子胡亥,下面那个,你可是穿越者陈庆?” 他的语气充满了傲慢和高高在上,让人听了十分不舒服。 “原来是你呀。” 陈庆走得近了些,大概能看出对方的模样。 长得不说歪瓜裂枣,也称不上五官端正,最多可称中人之姿。 见他过来,胡亥先是慌了一下,然后色厉内荏的高高扬起下巴:“你怎么不答话?不怕我让父皇砍了你的脑袋?” 呦! 你都没几年活头了,还砍我脑袋呢? 陈庆玩味的打量着对方,拱拱手:“原来是胡亥殿下驾到,不知另外几位是……” 胡亥闻言大喜,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弟弟:“他怕咱们,不用担心,回头让他不准告诉父皇就行了。” “我……我是公子将闾。” 身旁的孩童鼓起勇气喊道。 “犟驴?” “好名字!” 陈庆忍不住发笑。 “你笑什么?” 将闾生气的望着他:“可是在笑话本公子?” “没有,小民岂敢。” 陈庆把目光挪向旁边之人。 “我是公子博简。” “我是公子婴哲。” 两名皇子各自报上姓名,只剩下赢诗曼偏着头躲避他的目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知这位公主殿下是……” “大胆!你竟敢打探我诗曼姐姐芳名!” 胡亥指着陈庆怒喝一声。 “原来是诗曼公主。” “胡亥殿下,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陈庆不阴不阳地冲着他笑。 后世有闻,李斯之所以同意跟赵高合作,就是因为胡亥顽皮直率,没什么心眼,方便他们控制。 说白了,这就是皇帝家的傻儿子。 “你……” 胡亥知道对方是在嘲笑自己,顿时怒不可遏。 “别说了,我们走。” 赢诗曼怒瞪了他一眼。 “姐姐先等会儿。” 胡亥却不肯罢休。 “陈庆,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可有宝物奉上?” “若是合我们的心意,我等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免你一死也不难。” 陈庆差点气笑了。 这可真是大实诚人呀! 我要是不给,你是不是还打算让我放了学别走呀? “自然是有的。” 陈庆装模作样在身上掏了掏。 “诸位殿下请看。” 夜色深重。 陈庆的手心里放了个小小的东西。 墙头上的几名皇子顿时瞪大了眼睛,往前探着身子,想要看清到底是什么。 连本来想走的赢诗曼也不由被勾起了好奇心,双手撑着身体,凝视个不停。 “你扔上来。” 胡亥着急的招招手。 “殿下,此物宝贵,可不能乱扔呀。” 陈庆往前走了两步,示意让他们看清。 胡亥等人更是着急,明明近在咫尺,却偏偏无法看个分明。 “五毒消魂散!” “看招!” 突然! 陈庆爆喝一声,将右手用力一扬。 洋洋洒洒的粉末形成小片灰雾,迅速笼罩了胡亥等人。 “啊!” “是毒药,快跑!” “快来人!” 两声惨叫后,赢诗曼和另外一个皇子猝不及防失去了重心,手臂乱挥跌落下来。 胡亥见势不妙,撒腿就跑,口中还在大喊着求救。 陈庆一个箭步冲上去,又稳又准的将赢诗曼抱住。 “公主殿下小心。” 衣袂飘荡,宛如仙子临世。 陈庆揽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看清对方的面容后,忍不住眼前一亮。 好美! 美眸善睐,顾盼生辉。 丽质天生,楚楚动人。 一头散乱的青丝垂在他的手背上,软软的,柔柔的,就像她的人一样。 那慌乱的样子,仿佛受惊的小鹿,惹人怜爱。 “哎呦!” 公子将闾摔了个四仰八叉,揉着屁股龇牙咧嘴。 赢诗曼在这声痛呼中才回过神,“登徒子,放开我!” “公主殿下没事,我就放心了。” 陈庆从善如流的松开手,点点头后退两步。 “将闾,你怎么样了?” 赢诗曼着急的朝着弟弟跑去。 “姐姐,我屁股怕是摔裂了。” 公子将闾在赢诗曼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 “我看看。” 赢诗曼在他身上拍拍打打,确认没什么大损伤后才舒了口气。 “你这贼子好大的胆,竟敢下毒暗害我等!” 她转过头来,气呼呼的瞪着陈庆。 “公主殿下,小民可未曾如此。” 陈庆展开手掌,把空掉的陶瓶展示给对方看。 “金疮药而已,不信你闻闻。” “真的?” 赢诗曼半信半疑。 “这是在大秦皇都,我还真敢加害你们吗?” 陈庆露出戏谑的笑容。 “那你……” 赢诗曼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心中俏脸生寒。 “三更半夜,我睡得正熟。你们在外面吵吵闹闹,我小施惩戒也不过分吧?” 陈庆理直气壮的说。 赢诗曼哑口无言,她一扯将闾的胳膊:“我们走,不要理他。” 将闾一瘸一拐,幽怨地瞪着陈庆,不甘地跟在姐姐后头。 陈庆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静静等待着。 没过多久,赢诗曼又拉着将闾气呼呼地回来了。 “我问你,这里可有别的方式出去?” “如果真要那么容易出去,陛下就不怕我跑了吗?” 陈庆摊开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姐姐莫慌,我们等侍卫过来就好了。” 将闾小声说。 赢诗曼心下为难。 早知道就不由着胡亥乱来了。 他偷听父皇和赵统领的谈话,此事可大可小。 趁现在事情还未闹大,别让父皇知道还好。 要是…… 赢诗曼想到严厉的父亲会如何惩罚他们这些人,就心头打鼓。 “公主殿下,我看这墙也不算高,要是我托着你,是不是可以攀到墙头?” 陈庆主动提议。 赢诗曼仰头看了一眼,顿时心喜。 应该真的可以。 “你……” “将闾,你来托着姐姐。” 赢诗曼没好气的瞥了陈庆一眼,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 “啊?” “我不行,姐姐我都这样了……” 将闾刚才就摔的不轻,再加上他才十二岁,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你不愿意咱们就一直留在这里,到时候父皇怪罪下来,你可别怨我。” 赢诗曼冷冷地威胁道。 “那……我试试。” 将闾苦着脸,可怜巴巴的走到墙角下。 “姐姐,你慢着点。” “哎呦!” 赢诗曼刚按下他的肩膀,将闾就痛叫一声软倒在地。 “姐姐,我真的不行。” 将闾脸色痛苦,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公主殿下,还是我来吧。” 陈庆主动站了出来,他贴在墙边:“你踩着我上去。” “我……” 赢诗曼犹犹豫豫。 现在虽然不是后世儒家礼教大行其道的年代,但是让她如此作为,还是十分挑战她的心理底线。 这时候,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你不准说出去,听到了没有?” 赢诗曼一咬牙关,红着脸说道。 “殿下可以当作小民双目已瞎,喉咙已哑,尽管放心就是。” 陈洋坚定地回答。 赢诗曼不敢再耽搁,手脚轻快的踩着陈庆叠在一起的手掌,然后站上他的肩膀。 她双手攀住墙檐,用力一跃。 陈庆在反作用力下,身体微微晃了晃。 体重很轻嘛! 也就九十斤左右。 个子倒是不低,应该有167左右。 秦人高大,皇家的饮食又丰盛,赢诗曼能出落得亭亭玉立,实在不奇怪。 陈庆也不知道别的穿越者同行是怎么回事。 不管穿越古代还是近代,随便遇上一个人就是美女。 但是他在代郡的时候,着实是大开眼界。 十八岁的阿姨,三十岁的大妈比比皆是。 就连所谓的小萝莉也都是面有菜色,蓬头垢面。 像赢诗曼这般水灵漂亮,娇软动人的,那是一个都没有。 “难道是我穿越的方式不对?” 陈庆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喂,该我了。” 将闾歪着身体站在他前面,着急地催促道。 “哦。” 陈庆点点头,掰着他的身体转了个圈:“看到那棵树了没有?” “看见了。” “从那棵树爬上去,沿着墙边的枝杈往前走,然后跳到墙头上就行了。” “你不托我上去?” 将闾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我说过要托你上去吗?” 陈庆一脸无辜。 …… 将闾满头黑线,整个人都不好了。 “快点,侍卫要来了。” 陈庆拍了怕他的肩头,小跑着回了屋里。 “这个登徒子,好生可恶!” 赢诗曼紧咬银牙,恨恨地捶了一下墙头的瓦片。 “姐姐,我怎么办呀?” 将闾仰着头问道。 “照他说的做,还不快点!” 赢诗曼不耐烦地催促道。 第10章 立太子,逆天改命 翌日,天色微亮。 影影绰绰的人影,络绎不绝的朝着咸阳宫麒麟殿走来。 秦始皇勤政,臣子免不了要遭罪。 每天卯时(凌晨五点)朝会,对后世之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因此内宫之中的陈庆还在呼呼大睡。 但是在大秦朝,上至嬴政本人,下至三公九卿、太尉、御史大夫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陛下驾到——” 赵高抑扬顿挫的语调回荡在大殿中,交头接耳的臣子们迅速回到大殿两旁,恭敬的跪坐在各自的坐垫上。 嬴政一夜未睡,略显疲态,眼眸却依然明亮有神。 “参见陛下!” 众臣齐刷刷作揖行礼。 “免礼。” 嬴政挥挥手,目光在朝中几个重臣身上扫过。 尤其是老将王翦,他的视线停留的时间格外长一点。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赵高喝了一声,退到了旁边。 “陛下,臣有事启奏。” 一名御史大夫直起身,高举笏板。 “臣要弹劾武将辛胜之子无故殴伤他人一事。”衛鯹尛说 御史大夫站到大殿中间,口齿清晰的将事情原委道来。 嬴政听完,简单的做出了罚俸,闭门思过三日的惩处。 后来又有人奏报水患、山匪聚众作乱等,秦始皇一一批示。 大殿里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儿。 赵高的视线来回寻梭,如果再没人上奏,就该退朝了。 “还有谁要禀奏?” 嬴政主动开口。 无人应声。 赵高刚要喊退朝,就听到嬴政话锋一转:“昨日寡人辗转反侧,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王卿,你上月奏禀立储一事,今日不妨议一议。” 秦始皇喝了口茶润了下喉咙,语气轻描淡写。 众臣齐刷刷的抬起头来,面露惊愕之色。 陛下今天这是怎么了? 以往每次有人提立储,嬴政总是十分不耐烦的打断。 看样子短期内,皇帝并没有这个打算。 然而现在却主动提起来了! 王翦先是愣了一下,眼底迅速流露出喜悦的神色。 陛下终于要立储了! 王家贵为武将之首,然而树大招风。 而今他已经耄耋之年,不知还能活上多久。 长子王贲久经沙场,落得一身伤病,长年需要卧床休养。 王家的第三代王离资质平平,虽然在父辈的余荫下也跻身大秦猛将之列,威望却远远不足以服众。 王翦一直担心自己故去后,整个王家就会轰然垮塌,成为过眼云烟。 但是扶苏当上太子就不一样了! 因为扶苏是他的孙女婿! 有这层关系在,无论如何王家都不会混的太差。 一旁的蒙毅同样面露喜色。 蒙家与扶苏素来交好。 如今他的哥哥蒙毅和扶苏殿下一起驻扎在北方,防止匈奴南下。 男人三大铁,一起扛过枪。 这妥妥的是患难之交呀! 要是扶苏当上太子,何愁蒙家不发达?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忧。 李斯微微侧头,不着痕迹的给大将李信打了个眼色。 现在朝中能说话,敢说话的非他莫属。 然而李斯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嬴政的眼中。 一股含而不发的杀气,隐藏在嬴政的眸底。 赵高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疑惑的望向端坐不动的秦始皇。 陛下这是怎么了? 以往每每有这种感觉,都是他要杀人的前兆。 到底是谁触怒了祖龙? “陛下!” 李信思量片刻,高声道:“大秦威加四海,八荒慑服。陛下春秋鼎盛,正处虎狼之年。微臣认为,立储一事还尚早。” 王翦皱着眉头扭身看了他一眼,心头大为不满。 没完没了啦? 不就是因为伐楚那点破事,你明里暗里跟我王家作对。 昔年秦国欲伐楚,嬴政召集武将商议。 王翦言道非举倾国之力不能灭楚。 李信为了抢功,声称自己只需要二十万大军便可。 嬴政龙颜大悦,便任命李信为主将,攻打楚国。 王翦愤而告病养老,不理外务。 结果李信大败而归,损失惨重。 嬴政不得已,亲自登门请老将王翦出山,并征集全国青壮总计六十万,全部交由他指挥,这才一举灭了楚国。 因为此事,李信许多年都不受皇帝信重。 在朝中二人的意见一旦发生冲突,嬴政必定信王翦,对李信的建议置若罔闻。 都这样了,要是李信心里没点怨念那才有鬼呢。 更何况扶苏是王家的女婿人尽皆知。 要是扶苏日后当上了太子,还有他好日子过? “嗯。” 嬴政缓缓点头。 李信大喜,还以为他的意见被听进去了。 “众卿畅所欲言,寡人绝不怪罪。” 嬴政面色平静的开口。 受到李信的鼓舞,又有几名御史大夫站出来各抒己见。 意思无非是大秦昌盛,陛下身强体壮,立储一事言之过早。 “陛下。” 蒙毅忍不住站了出来。 再任由这群宵小叫嚣还了得? “扶苏殿下刚毅勇武,宽仁大量,乃不可多得之梁才。” “况且殿下已近而立之年,微臣认为,立储正当其时。” “上合天道,下遂人意。” “对外可使六国余孽彻底死心,对内于吾等亦是心安。” “微臣认为,立储一事宜早不宜迟。” 蒙毅侃侃而谈,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 在他的带领下,许多亲近蒙家和王家的文臣武将也纷纷表态。 “李相,你可有话想说?” 嬴政暗暗把每一个人的态度记在心里,转头看向了沉默不语的李斯。 “微臣……” 李斯心中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但是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却说不出来。 “微臣以为,立储之事不急于一时。” “当务之急……” 李斯准备的长篇大论还没说完,嬴政突然打断:“若是寡人心意已决呢?” 他直视着对方,目光说不出的凌厉,隐隐有肃杀的意味。 李斯心头咯噔一下。 朝中百官人人变色。 今天的陛下一定是哪里不对! 以往嬴政哪怕不认同李斯的意见,也会等对方说完,才出言反驳。 今日却半点情面都不给他留,而且似乎有故意让他下不来台的意思。 “微臣自然是全听陛下吩咐。” 李斯连忙躬身行礼,胸口闷得厉害。 陈庆! 除了他还能有谁? 莫非他口中的奸佞正是自己? 简直荒唐! 老夫为大秦出谋划策的时候你在哪里? 老夫这些年来兢兢业业,披星戴月的时候你在哪里? 陛下怎么就听信了他的一己之言,对我如此! 老夫怎么可能干出逼扶苏殿下自缢身亡这等大不敬之事? 老夫从未想过呀! 李斯暗暗握紧了拳头,把陈庆恨到了骨子里。 “太史令何在?” “微臣在。” “寡人欲立扶苏为太子。择良辰吉日,祭告太庙。” “派快马通传,召扶苏回咸阳。” “退朝吧。” 简短的几句话之后,嬴政站起来转身就走。 麒麟店内响起嘈杂的议论声,众臣惶惶然不知所措。 李斯始终垂着头,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不除此獠,大秦早晚要坏在他的手上! 第11章 大秦还会亡吗? 幽深的走廊内,嬴政快步疾行,双目中好似燃烧着一团明亮的火焰。 按照陈庆所说,大秦亡于胡亥。 他偏不信这个邪! 史书所载如何? 天命如此又如何? 寡人册立扶苏为太子,通传天下。 就算哪一天寡人真的不在了,看看哪一个敢谋朝篡位! 嬴政的心里憋着一股气。 秦国从偏居一隅的小国,被诸夏嫌恶。 历经多少苦难,才荡清寰宇,一统天下。 天说要亡大秦,寡人便束手待毙? 不可能! “去找陈庆。” “赵高你不必跟来了。” 嬴政看到赵崇迎面朝自己走来,语速极快地下达命令。 赵高脚下一滞,心中不禁泛起了狐疑。 以往皇帝无论去什么地方,基本上都会带上他。 可自从来了这个陈庆,陛下好像有意无意在排斥自己。 “陛下,昨晚宫中的纷乱查出来了。” 赵崇神情忐忑的禀报。 “如何?” 嬴政昨夜未睡,听到有人似乎在大声喧哗。 派人出去查看,却被告知无事发生。 天亮后,他立刻命黑冰台前去查访。 “是……” 赵崇吞吞吐吐。 直到嬴政严厉的眼神扫过来,他才快速说道:“公子胡亥不知躲在哪里,听来陛下和小人的谈话。然后纠集公子博简、婴哲、将闾以及诗曼公主,前去陈庆处,想要一睹穿越者的真容。” 嬴政的眼眸一缩:“寡人养了个好儿子呀!” 以往他对胡亥的顽皮胡闹一直大度容忍。 因为在嬴政看来,胡亥胆子大、有冲劲,颇有他的几分风采。 扶苏老实仁厚,恐怕将来不足以镇压六国余孽,所以迟迟未立储君。 可嬴政怎么也没想到,胡亥的顽劣居然会导致大秦的万里江山覆灭! “陛下息怒。” 赵崇有心替几位皇子开脱,又怕秦始皇迁怒到自己。 “然后呢?” 嬴政不动声色。 “然后……陈庆假以金疮药为宝物,诓骗几位公子殿下,趁他们探身之时,突然扬手打出。” “公子将闾和诗曼公主一时不慎跌入墙内,索性未受什么伤,很快离去。” 赵崇想起什么,赶忙补了一句:“金疮药是小人给的,陈庆脖颈有伤,小人怕他不幸被外邪入体,因此赠予此物。” “呵呵。” 嬴政冷笑两声:“胡亥呢?当时胡亥在哪里?” “胡亥殿下……去喊人帮忙了。” 赵崇小心的回答道。 嬴政的脸色看不出喜怒,片刻后开口道:“传令胡亥,命他闭门思过半年,一步都不得踏出大门。若有违抗,寡人绝不饶恕!” “赵高身为胡亥之师,管教不严,罚俸一年。” 在无法确认陈庆所言是真是假之前,他还不打算大动干戈。 但是心中的那根刺,却让他与之前一笑了之的态度大相径庭。 “诺。” 赵崇躬身应下。 “陈庆……” 嬴政欲言又止,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泱泱大秦朝,有谁敢欺负他的儿女? 陈庆就敢! 莫非是觉得在寡人手上吃了亏,拿他们出口气? 如此小肚鸡肠,焉能成大事? “陛下……?” 赵崇一直等着嬴政的训示,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 “走吧,去看看这个陈庆到底在干什么。” 嬴政说完,背负双手走在前面。 赵崇不敢耽搁,快步追了上去。 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深秋时节,天气却不见得有多寒冷。 陈庆猜测十有八九是因为古代的气候更为暖和一些。 他仰躺在院中的小亭里,一道阳光斜斜的照在身上,浑身都暖洋洋的。 “伤口开始发痒了,想来应该是没感染,万幸。” 陈庆摸着脖子上干结的血痂,终于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秦始皇现在会干什么呢? 他眯起眼睛,望着蔚蓝无垠的天空,思绪天马行空般发散。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不想成就千古功名,立下不世之功,当个风光无限的穿越者呢? 可他如今已经沦为阶下之囚,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侥天之幸。 “但愿你能听进去我的话,逆改大秦的结局。” 陈庆喃喃的念叨了一声,突然听到宫门发出响动。 嬴政带着赵崇走进大门,看到他的模样,哑然失笑。 “陈庆,你倒是好雅兴。” “参见陛下。” 陈庆一骨碌爬了起来,作揖行礼。 嬴政踱着步子,目光不经意间瞥过斑驳的宫墙。 那么高! 他仰起头,粗粗估量差不多有两个人叠起来的高度。 陈庆居然使诈,害得诗曼和将闾跌落下来。 他就不怕万一两个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寡人要了他的命吗? 作为一个父亲,嬴政本能的心疼起自家的儿女,目光变得十分不善。 然而,千古一帝的胸襟还是让他压下了心底小小的情绪。 “陈庆,你猜寡人今日做了什么。” “小民不知道。” 陈庆老老实实地回答。 嬴政面露得色。 你号称来自两千两百年后,大秦的未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寡人今日在大朝上宣布,立扶苏为太子。” “数日之后,扶苏回咸阳告祭太庙,完成册立大典,全天下都会知道他是大秦的太子。” 陈庆猛地抬起头。 先前虽然隐隐有猜测,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这只小小的蝴蝶翅膀,居然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 秦始皇提前立太子了! 一旦如此,未来就不可能有赵高李斯合谋篡改诏书这件事发生。 那…… “陈庆,你再来说说,大秦还会亡吗?” 嬴政深深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小民不知道。” 陈庆大声回答,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悸动。 “哦,连你也不知?” “那你觉得,天命能改吗?” 嬴政再次问出了一个重量级的问题。 “小民还是不知道。” 陈庆感怀的说:“但是小民觉得,如果真的能改变大秦的未来,应该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 “你不是暗中积蓄势力,等待乱世到来,伺机趁势而起吗?” 嬴政追问道。 “哈。” 陈庆自嘲的笑了笑:“小民早就说过,我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更何况……” “国朝更替,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大秦的老百姓生活已经如此艰难,食不果腹、流落街头者数不胜数。” “要是乱世来了,他们该怎么办呀。” 陈庆出生在物质丰富的21世纪,那些受苦受难的老百姓很容易激起他悲天悯人的情怀。 这也是他暗中积蓄力量的初衷。 有朝一日掌控天下,他必定要提前让华夏子民都过上衣食富足的生活。 还有外邦蛮夷,一定要尽早铲除,防止后世的悲剧一遍遍的重演。 这个时候赵崇疯狂的给他打眼色。 你还愣着干什么! 没看到陛下脸都黑了吗? 你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呀! 玩命作死那么有趣吗? 第12章 我陈庆又回来了 “大秦的黎民百姓生活真的如此困顿吗?” 嬴政压着火气问道。 陈庆同情贫苦百姓衣食无着,这没错。 但是当着秦始皇的面提起,无异于故意揭人家的短。 真的是茅坑里撑杆跳,过分了! “去年寒冬腊月,小民的铜铁铺子因为夜间不熄火,总有附近的百姓在炉子旁围坐取暖,老弱妇孺皆有。” “管事的想要驱赶他们,被我拦下。” “后来小民一打听,实在令人不胜心酸。” 陈庆没理会赵崇的提醒,回忆着说道:“一岣嵝老妇,怀里抱着垂髫小儿。大冷的天穿着单衣,嘴唇都冻得青紫了。” “小民问她,为何要来此?” “老妇答曰:回家就得冻死,在这里还有一条活路。” “小民又问:你的儿女呢?” “老妇答:大儿被征了民夫,在北地修筑长城,三年来音讯全无。二儿早年征战落下了残疾,打水的时候落进井里淹死了。儿媳为了让孩子有口饭吃,把自己卖掉换了些粮食。” “如今全家只剩下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家里的粮也快吃完了。” “白天他们就沿街乞讨,晚上就来小民的铺子里,守着炉火还能不被冻死。” 随着陈庆的述说,嬴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赵崇已经麻木了。 爱咋咋地吧。 你都不怕死,我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陈庆接着说:“小民一一问来,多是家里遭了兵祸,或者被抽了徭役。稍微遇到点天灾人祸,立刻家破人亡。” 嬴政目光如炬:“你是在怨怪寡人不体恤黎民百姓?” “寡人修长城不对吗?” “还是开疆拓土不对?” 陈庆点点头:“都对。” “但是陛下过于消耗民力,等于在掘大秦的根基。” “若风调雨顺,大部分老百姓的日子还能勉强过活,尚看不出什么变数。” “若是遇到朝廷动荡,或者大灾大难……” “天下必反。” 嬴政一甩长袖:“哼!”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心里知道对方说的有道理。 “不修长城,匈奴南下劫掠,你知道要死多少人吗?” “不修建驰道,大秦天下如此广袤,一旦有变如何驰援?” “寡人才是这江山的主人!” “愚夫愚妇们懂什么!” 嬴政十分自负地说道。 他眼角余光瞥到陈庆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想起对方是来自后世的穿越者。 “陈庆,大秦眼下的局面,你可有解决办法?” “有!” 陈庆痛快地回答。 “说说看。” 嬴政不由提起了兴致。 陈庆胸有成竹的说:“大秦的状况,归根究底是生产力跟不上社会的发展速度。” …… 嬴政听得云里雾里的,又不好意思问。 他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赵崇。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文学一二 ‘小人也不知道。’ “在目前这种生产力低下的情况下,陛下试图一劳永逸,大兴土木,对民心和民力都是极大的损害。” “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提高生产力即可。” “小民来咸阳的时候,见城外的渭河浩浩汤汤,而大秦却不加以利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若是利用得当,光是这一条渭河,起码能抵千万民夫,或许还不止。” 陈庆字句清晰,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 嬴政大为震惊:“渭河能抵多少民夫?” “千万,还不止。” 陈庆掷地有声的回答。 嬴政惊愕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渭河是大秦的母亲河。 老秦人祖祖辈辈都靠这条河灌溉、饮水。 但是他从未想过,眼皮子底下的一条河能抵得上千万民夫! 嬴政为自己修建皇陵,才征发了七十万民夫,朝中大臣就叫苦叫难,百姓也是怨气冲天。 如果陈庆所说是真的…… “你说说看,如何才能让渭河抵得上千万民夫。” “若是真有此等良策,寡人……” 嬴政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奖赏他。 “此事小民一人不可为,需得当初手下的工匠和伙计们齐心协力才能办成。” “要是小民实现了,也不求陛下赏赐什么,将他们放归自由即可。” 陈庆图穷匕见,说出了他的要求。 “哈哈哈哈~” 嬴政放声大笑,这才知道对方七拐八绕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倒是有情有义!” “寡人准了!” “所需物料,由赵崇带你去支领。” 陈庆见他欲言又止,主动补充道:前期花不了几个钱,所需无非一些木料石料和青铜铁器,小民的铺子里就有存货,运来咸阳足够用了。” “陈庆,你私铸刀兵,犯下的是谋逆大罪。” “若你对大秦有功,寡人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但你要是敢欺骗寡人……” 嬴政目光炯炯,语气中饱含着威胁之意。 “小民绝不敢如此。” 陈庆连忙躬身行礼。 —— 傍晚。 咸阳狱内灯火昏暗。 隐隐约约的哀嚎声和啼哭声,回荡在狭窄逼仄的牢房中。 一群蓬头垢面的犯人表情麻木,呆滞的坐在潮湿的稻草上,眼中不见半点神采。 “娘啊,是儿害了你呀!” 一名年轻人痛哭哀嚎,掩面痛哭。 他叫李乙,是陈庆铺子里学艺的伙计。 因为身强力壮,机敏聪慧,被陈庆特意提拔,当了个小管事,每月的钱粮也比别人多上少许。 可惜春风得意没多久,黑冰台带着郡守的官兵破门而入,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李乙也成了谋反的头目之一,连妻儿老小也被关进了咸阳大狱中。 想起自己的六旬老母,以及刚过门不久的妻子,李乙悲从中来,大哭不止。 “别哭了,烦不烦。” “是呀,哭有什么用,白费力气。” “东家待我们不薄,若不是贪他的钱粮,我等也不会为他打造兵甲。李乙你还是个副管事,东家想干什么肯定提前知会过你,我等还没怨你呢。” 先前死气沉沉的犯人终于有了点活力,向李乙投去埋怨的眼神。 “我真的不知道东家要谋反呀!” “我要是早知道……” 李乙的哭喊声突然戛然而止。 外面的走道上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想来是狱卒厌烦了他的哭声,要来寻麻烦了。 其余人连忙坐的离李乙远一点。 狱卒的厉害他们已经见识过,光是看着都吓死个人。 “你要是早知道,打算怎么干呀?” “可是要检举我?” 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从监牢外传来。 李乙楞了一下,缓缓转过头。 “东家?!” “谁?” 其余的人也齐刷刷抬头。 陈庆换了身干净的新衣服,来之前特意梳洗过。 他笑容灿烂,站在那里玩味的打量着众人。 赵崇像是铁塔一样,站在旁边手按剑柄,沉默不语。 几名平时飞扬跋扈的狱卒此时老老实实跟在后头,大气都不敢出。 “东家!” “东家你怎么来了?” “东家真的是你吗?” “东家来了!” 一时间,牢房里炸开了锅。 铜铁铺子里的工匠学徒以及他们的家眷齐刷刷站了起来,拼命挤在前面目不转睛的盯着陈庆。 还有人不停的揉着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看什么?” “不认识啦?” “我陈庆,又回来了。” 第13章 打造水车,自证身份 黄昏。 夕阳的余晖从天边洒落,给大地送上最后的温暖。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站在咸阳狱的大门外,神情恍惚,仿佛做梦一样。 “出来了,我出来了!” “东家,你真的把我们救出来了!” “老天爷呀,我的命保住了!” “呜呜呜。” 不知道是谁带头,在场的人嚎啕大哭,泪水在乌漆嘛黑的脸上冲出了两条显眼的痕迹,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陈庆背着手站在他们面前,轻描淡写的说:“行啦行啦,瞧瞧你们没出息的样儿。” “我不是说过绝不祸累你们吗?” “有什么可哭的。” 李乙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谢过东家救命大恩。” 其余人迅速反应过来,齐刷刷跪倒一片:“谢过东家救命大恩!” “你们这是干嘛?” “都起来,大家都起来。” 陈庆态度温和的把李乙扶了起来。 “东家……” 李乙羞愧难当,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别扭捏啦。” “我忘了跟你们说一件事。” 陈庆接下来的话,很快让所有人变了脸色。 “你们的命还是没保住,皇帝陛下可没说要饶过咱们!” 话音未落,众人齐齐抬头,一脸震惊地看向他。 皇帝没说要饶他们? 那岂不是…… 胆小的人两腿不断打晃,差点站不住瘫坐在地上。 “除非你们和我去做一件事。” “做成了,大家都有好处。” “做不成……你们可就是我的党羽。到时候要杀要剐,可就不是我说了算喽。”文学一二 陈庆话锋一转,意味深长的说道。 “东家,你要我们做什么?” “小的一定照做!” 李乙已经做好了哭嚎的准备动作,可听到后面的话,立刻收敛了神色,着急地问道。 “是呀,东家,你要大家伙干什么?” “我们一定给您办成了!” “东家,你发话吧!俺哪怕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报您的大恩。只求您照顾好俺家中的老娘,让她有口吃的。” 工匠们纷纷围拢过来,眼巴巴地看着陈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都跟我来。” 陈庆招招手,走在前面。 赵崇随身带着一片竹简,用炭笔刷刷记下几处要点后,方才指挥铁鹰剑士看管着这群囚犯,往咸阳城一处大宅走去。 嬴政下令,凡是陈庆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必须记录在案。 赵崇半点也不敢马虎,忠实的执行着秦始皇的命令。 —— 咸阳宫的东西两侧,是仿照六国宫室打造的亭台楼阁。 不但占地极广,而且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嬴政一统天下后,将总计十二万户原六国贵族全部迁至首都咸阳。 一来是方便监视和管控,防止他们在故地借机生事,死灰复燃。 二来则是充实咸阳人口。天下连年战乱,连秦国的都城都显得地广人稀,哪有一点繁盛的样子。 秦始皇安排了一幢豪阔的大宅,用来安置陈庆的属下。 至于它原来的主人是谁,现在为什么空了下来,恐怕他们还是不知道为好。 “大家都有地方住,不用担心。” “先随我过来一下。” 陈庆似乎能在空气中闻到淡淡的血腥气,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大人,锅底灰抹好了。” 一名下人小心翼翼地上前禀报。 “黄土块呢?” 陈庆从对方身边的笸箩里拿起一块拳头的黄土,“还不错。” 条件简陋,只能因地制宜。 李乙让老娘和妻子先去找了间屋子休息,自己则飞快的跑向陈庆的方向。 不多时,工匠和学徒们纷纷在院子里坐下。 眼前的场景太熟悉了! 以往陈庆就是这样给他们上课的。 一方照壁已经被锅底灰漆成了黑色,陈庆站在前面,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赵崇带着七八个工匠打扮的人,看到眼前的场景愣了一下。 “你要的石工和木匠带到了。” “来了呀。” 陈庆微笑着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过来坐。” 石工和木匠都是朝廷的工师,相当于现代的国企工人。 他们惊疑不定的打量着陈庆,以及坐在那里准备听课的‘叫花子’,犹犹豫豫站到了一旁。 陈庆转过身去,用黄土在照壁上迅速描绘出一副如同象形太阳的图案。 “下面我要说的这件事很重要,大家一定要用心听。” “我要造的这件东西,名叫水车。” “它依水而建,靠着水流的力量驱动水车上面的扇叶。” “然后这股力量带动中心的转轴。” “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这股旋转的力量。用它来给粮食脱壳、磨面、打造兵甲,还有许多其他用途,这些日后再说。” 赵崇连忙拿出小本本,强忍着心中的惊骇将这些言语记下。 又是打造兵甲! 这果然是个铁杆的反贼,只要一有机会就琢磨着造反! 原属于陈庆手下的工匠听得聚精会神,不肯错过一个字。 但是赵崇带来的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来干什么,更听不懂陈庆讲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做成了,大家都能活。” “做不出来……” 陈庆拱拱手:“大家黄泉路上做个伴吧。” 呼嗵! 一名木工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回事? 我就是一个做木器活的,为啥做不出来就要上黄泉路啦? 陈庆可不管那一套。 后世有位伟大的人物说的好,要充分发挥群众的主观能动性。 他又不是那种金手指牛逼上天的穿越者,对于水力磨坊的构造只知道个大概。 想要完成嬴政交代的任务,非得群策群力不可。 相信在性命的威胁下,这些稍微开了点窍的手下会给他交出一个满意的答卷。 “东家,您是说要在这根转轴上加一个磨盘?” 李乙思索良久,主动举手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鲁班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发明了石磨。 不过因为造价高昂,只有在官办的磨坊里以及大户人家才有使用。 众人或许没用过,但是多少都知道它的模样和原理。 “对!” “但是……东家,那磨盘不就竖起来了吗?若是把粮食撒进去,它就漏掉啦。” 李乙为了将功赎罪,脑筋转的非常快。 “所以,我们要用齿轮结构,把转轴的旋转力改成垂直方向。” 陈庆耐心的解释道。 他一边画着演示图,一边暗暗心喜。 瞧瞧,这不就好起来了嘛! 第14章 钢铁大秦的梦想 夜色降临,咸阳城万家灯火。 陈庆已经被赵崇押送回宫内,大宅内的工匠们顿时松了口气。 门外有甲胄俱全的铁鹰剑士把守,想逃是绝对逃不出去。 他们明明精神十分疲惫,但谁都没有回去。 铜铁铺子的骨干们把大家召集起来,连夜商讨陈庆提出的水车应该如何打造。 造不出来,他们全都得死。 在死亡的威胁下,每一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时而争吵,时而讨论,各抒己见,气氛十分热烈。んttps:// 咸阳宫内,嬴政同样没有休息。 “陛下,这是画师按照陈庆所绘的水车样式,原样临摹下来的。” “这是小人的记录。” 赵崇把一捆竹简和一张绘制图案的羊皮放在案上。 嬴政对此事十分上心,立即详细的观摩查看。 “陈庆是打算造一个石磨,不过由骡马拉动,改成了由河水的冲力来推动?” 竹简之上错漏之处非常多。 赵崇虽然也是读过书的,但是陈庆用词古怪,有些字眼闻所未闻,只能用错别字替代。 嬴政连蒙带猜,大致瞧出了它的原理。 他双眉紧蹙,久久沉吟不语。 隐隐约约有种感觉,告诉他这件事是可行的。 但仔细一想,又仿佛天方夜谭。 渭河之水,滔滔不绝。 它能推动水轮,嬴政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怎么把这股由上而下的推力,变成乖巧听话,推着石磨往复转圈的力气,他就想不明白了。 “赵崇,你觉得陈庆对此事可有把握?” “小人不知。” 赵崇哪敢在这种事上胡乱开口。 “不过……以小人观之,陈庆确实是言之有物的。他手下的工匠对其言听计从,十分信服,想来其人确实有些本事。” “陛下,陈庆还说要用这水车来打造兵甲,小人已经记录下来。” 身为秦始皇的心腹,赵崇知道哪些事是皇帝所在意的。 “哦?” 嬴政洒脱的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他翻了翻竹简,露出几分期待的神色:“又能用来给五谷脱粒,还能用来磨面,打造兵甲。那这渭水河不就成神河啦?” 嬴政畅想着那种奇妙的场景,大秦若有如此神技,必将如虎添翼。 “凡陈庆所需物料,由宫内一应供给,不得短缺。” “寡人就给他这个机会,看看穿越者到底有什么能耐!” 赵崇欲言又止,压下了话头恭敬地点头:“诺!” —— 翌日。 朝阳初升,陈庆就被赵崇早早叫了起来。 “我说,你们大秦朝的作息制度真的反人类。” “天还没亮呢!” 昨晚是陈庆在咸阳睡得最好的一晚,还做了个美妙无比的梦。 梦中,渭河两岸架起了无数水车,来往运输的车队川流不息。 咸阳城中烟囱耸立,滚滚浓烟遮天蔽日。 充满蒸汽朋克风格的钢铁机甲和战车铺满大地,如洪流般徐徐涌动,朝着四面八方开赴。 “公主殿下,这是我打造的钢铁大秦。” 陈庆一身帅气拉风的战甲,站立在高耸的宫阁之上,向赢诗曼展示自己的杰作。 “有它们在,大秦的旗帜必将插遍地球的每一寸领土。” 赢诗曼含羞带怯,美目中异彩连连:“陈郎,你做的真好。” “嘿嘿嘿。” 马车之上,陈庆回想起昨晚梦中旖旎的景象,忍不住傻笑个不停。 赵崇别过身去,偷偷在竹简上记下:“寅时三刻,陈庆与臣共乘一车出城,其突然暗笑不止,或有脑疾发作。” 铁鹰剑士开路,出行自然畅通无阻。 一行数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来到了渭水河畔。 “水工呢?” “小臣在。” 负责治水的官员不知道陈庆的底细,但是看到他气度不凡,又有铁鹰卫士护送,以为是来了什么大人物,态度十分恭敬。 “你陪我走一走,将渭河近年来的水情如实禀告。” 陈庆漫步在荒凉的河道边上,打量着周围的地形。 “是。” 水工滔滔不绝,把每年汛期、旱季的水线位置一一道来。 似他这种吏员大都是父传子,子传孙,专业素质绝对不用怀疑。 陈庆一路沿着河岸前行,听得连连点头。 “去那边看看。” 他指的是河岸边一处陡峭的石滩。 上下落差大概有个三五米,与周围平缓的地势相形见绌。 “每年涨水的时候,水会到哪里?” “旱季呢,水会落到什么地方?” 问明情况后,陈庆顿时心中有数。 他回头打量了一眼此处与城门之间的距离,不过七八百米左右。 “就是它了!” 陈庆捡起一根树枝,在石滩上画了一个百十平方的圈子。 “赵统领,麻烦你召集一些民夫来干些杂活。” “石匠何在?” “你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陈庆穿越后,好歹当过几年铜铁铺子的老板。 指挥手下人干活井井有条。 先是开挖河道,给水车预留出充足的空间。 然后给磨坊打下地基,将靠河的一边修筑成石墙,防止河水冲刷。 原先的匠工们还是干老本行,利用赵崇发还的工具,将冶炼炉重新在河边竖起来。 “木工。” “看到了没有?” “水车以我指着的位置为中心,呈圆形,样子大概与车辐差不多。” 陈庆脑海中构想着磨坊的结构,指着虚空中的一点比划着它大致的模样。 “大人……” “按照您所说,它起码得有五丈高,重达上千斤。” “这么大的东西,它真的能转起来吗?” 木工惊愕的张大了嘴巴。 陈庆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转不转是我的事,造不造的出来是你的事。” “别忘了,我可是陛下钦定的谋反要犯。” “你现在跟我穿一条裤子,多想想自己应该干什么。” 木工神色仓皇,低下头慌忙道:“大人,小的记住了,小的一定给您把水车造出来。” “这不就对了嘛!” 陈庆的眼角余光注意到一支运送物资的车队从城门口出来,几只黑白花色的山羊被驱赶着,一边时不时低头啃草,一边朝这边走来。 “好日子要来啦!” 陈庆搓着手,口水都快流了下来。 “李乙,先别忙活了!” “给我搭个草棚,要快!” 第15章 皇帝都不敢这么造啊 朝阳初升。 咸阳城内车马不绝,热闹非凡。 绵延不绝的辎重车辆从内府库中载着满满的木料、粮草、以及各种工具朝着城门的方向驶去,在街道上排成了一条长龙。 李斯上朝的路上恰好遇见,心头不由升起了疑惑。 “你去打听打听,这支车队是往哪里去的。” “诺。” 不多时,跟班回来禀报:“相爷,打听清楚了,是赵统领去内库支领的物资。共计羊十只、上等杉木五十根、铜铁料三百斤。粮草杂项若干,统共够一百人食用三日之需。” 李斯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赵崇糊涂!” “大秦律:非有爵者,不得饮酒食肉。” “他要十只羊干什么?总不能是自己吃的吧!” 李斯一直十分关心陈庆的动向。 因此昨晚铜铁铺子的工匠被放出来,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联想起最近几天赵崇形影不离的和陈庆待在一起,李斯就知道很可能是陈庆所为。 真是天大的笑话! 陈庆要造大秦的反,陛下非但不杀他,还与他羊肉吃。 这些物料,足抵得上千户人家缴纳的税赋。 虽然不知道陈庆到底要干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李斯不由再次起了杀心。 这个陈庆必须及早铲除! 多留一日,大秦便被他多祸害一分! “驾车,速去宫内!” 李斯一声喝令,马车朝着咸阳宫加速行去。 —— 咸阳城外,渭河水边。 石滩上民夫和工匠忙得热火朝天。 陈庆同样忙,同样热火朝天。 一间简陋的草棚下,浓烟滚滚。 陈庆趴在地上,不断鼓着腮帮子往木炭的缝隙里吹气。 在他的努力下,橘黄色的火苗终于窜了起来。 “着了着了。” “李乙,羊杀好了没有?” 陈庆着急地催促道。 “东家,好了。” 李乙从河边拎着一只冲洗干净的现杀活羊,快步走来。 “快点架起来,今天我给你们做烤全羊!” 陈庆美滋滋地说道。 李乙小心地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赵崇,这才找来木棍把它串好,搭好架子放在炭火上。 “东家,小的先去忙了。” 陈庆敢当着大秦士兵的面吃羊,他可没这个胆子。 秦朝生产力不发达,寻常百姓家半年见不到荤腥都是常事。 在被陈庆收留之前,他整整十八年的人生里,一次羊肉都没吃过。 正是因为陈庆待他们恩重如山,所以工匠们才愿意冒着腰斩弃市的风险,为其打造刀兵和甲胄。 “赵统领,借剑一用。” “羊肉太厚了,不切开熟得慢,里面也进不去味道。” 陈庆一边扇火,一边急吼吼的说道。 “哼。” 赵崇板着脸扭过头去。 要是换了别人,他早就勃然大怒。 武者的剑士用来杀人的,怎么可以拿来切羊肉! 但是陈庆荒唐无稽的事情干的多了,赵崇也习以为常。 昨夜他就想向皇帝检举此事,可转念一想陛下都说了,物料要供应充足不得短缺,就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十只羊而已,大秦出得起。 “找把小刀给他。”文学一二 赵崇不耐烦地吩咐道。 半个时辰后。 浓郁的烤肉香气从草棚中散发出来,随着清晨的微风四处飘散。 周围的铁鹰剑士不停吞咽着口水,肚子里咕噜咕噜作响。 石滩上干活的工匠和民夫更不用说了,脑袋像是不听使唤一样,时不时就转头看向陈庆这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外表金黄,油亮润泽的烤全羊。 “可惜没有孜然,要不然那味道才叫绝。” 陈庆满心欢喜,看到赵崇离得远远的,招了招手:“赵统领,羊肉烤好了,你快过来尝尝。” “我……” 赵崇刚要拒绝,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真香! 早上支领物资的时候,陈庆特意问有没有什么油料。 内库里的猪油、牛油、羊油他统统看不上,最后没办法,从太医院找了瓶核桃油给他。 先秦时期油料匮乏,这一小瓶核桃油价值极为高昂,相当于等体积的黄金! 赵崇原本以为是用来制造水车的,就交给了他。 万万没想到,陈庆居然拿来烤全羊! 看着他一刷又一刷的往上抹,赵崇心疼得几欲滴血。 皇帝都不敢这么造啊! 你特娘的真当陛下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呀? “赵统领,快快快,凉了就不好吃了。” 陈庆切下了半条羊腿,冲着对方晃了晃。 几经犹豫之后,赵崇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他不断安慰自己,我是在为陛下分忧。 核桃油用都用了,若是一口不吃,那岂不是全便宜了外人? “给。” 陈庆笑容灿烂,站起来把羊腿递给他。 赵崇先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来狠狠咬了一口。 鲜! 香! 滑,嫩! 赵崇差点把舌头都吞了下去,脸上浮现出无比满足的神色。 平时吃的羊肉口感发柴,发硬,远比不上陈庆烤炙的味道。 就差在这核桃油上! “大家伙别站着啦,来,见者有份。” 陈庆自己吃了一大口,然后朝着周围的铁鹰剑士招呼道。 “赵统领,你说句话呀。” “羊还有好几只,吃完了我再烤就是了。” 反正吃的不是自己的,陈庆非常大方。 赵崇短暂的犹豫了下。 “都来取一块,自己动手。” “诺!” “诺!” 铁鹰剑士一边吞着哈喇子,一边飞快的朝草棚跑来。 也不用别人催促,一帮如狼似虎的军汉们就把烤羊团团围住。 七零八落的切完后,只剩下一副带着零星碎肉的骨架。 赵崇面色尴尬。 你们这帮畜生,怎么比我吃得还多! 不是说了每人一口吗? “肉都没啦。” 陈庆惋惜的摇摇头,冲着工地上喊道:“李乙,你把羊骨拎回去,给大家分了吧。” 这可不是物资充裕的后世。 陈庆的行为绝对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 果然,李乙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 “东家,这羊怕是不好分。” “要不拿去煮一锅汤,中午大家每人喝碗汤?” 陈庆不以为然的点点头:“嗯,就按你说的来吧。” “谢谢东家。” 李乙小心翼翼地把羊骨取下,闻着鲜香的肉味儿,口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泛滥。 中午一定记得多打一碗汤,拿回去给老娘和妻子分着喝。 他还没走出几步,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大队人马正在朝这边前进。 金银装饰的马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前呼护卫的士兵如林推进。 一杆黑色大秦王旗高高竖起,各色旛幢晃花了人眼。 啪嗒。 李乙抖得像是筛糠一样,面无人色。 手中的羊骨落在地上,沾上了一层黄土。 第16章 你这奸相,还支棱起来了? “始皇帝驾到——” 赵高拖着长长的尾音,中气十足的喊道。 “罪民参加陛下!” “小人参见陛下!” 河岸边的石滩上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工匠和民夫顿首于地,大气都不敢出。 赵崇以及士兵都有爵位在身,是不需要行跪拜礼的,只需作揖即可。 陈庆来自后世,可没什么动不动跪别人的习惯,即便对方是千古一帝秦始皇。 他和赵崇一样,作揖行礼。 反正我都谋逆了,还差这个? “陛下。” 赵崇疾步上前,心中疑惑不已。 按照时间来算,现在应该是大朝会的时间。 怎么始皇帝带着满朝文武大臣来了这里? 嬴政没有开口,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来到李乙身边,用脚尖轻轻碰了下沾满黄泥的羊骨。 “这是什么?” 噗通。 李乙面无人色,呈大字型瘫在地上,冷汗岑岑而下。 他全身剧烈的颤抖着,仿佛被一座大山死死压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吾命休矣! 嬴政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往赵崇看去。 刷! 赵崇的脸色先红后白,缓缓低下头去。 其余的铁鹰剑士用最快的速度或蹭或抹,把嘴角的油光揩去。 “赵崇,这羊是谁吃的呀?” 嬴政淡淡地问道。 “回陛下……” 赵崇嗫嚅着不敢开口。 李斯和一干御史大夫气势汹汹来此,准没有好事。 他要是敢认,哪怕始皇帝回护他,也免不了要惩戒一番。 “陛下,是小民吃的。” 陈庆站出来,朗声开口。 众多铁鹰剑士如逢大赦,同时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陈庆,神色十分复杂。 李斯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瞬间精神百倍。 “赵府令,大秦律对百姓食肉如何规定?” 赵高趾高气扬的喝道:“大秦律:诸侯无故不得杀牛,大夫无故不得杀羊,士无故不得杀犬豕,庶人无故不食珍。” “若有犯者,庶人食珍笞十,杀犬豕罪加一等,杀羊再加一等。” “当判劓(yi)刑(削鼻子)。” 大秦律法严苛,平民百姓吃肉,要打十板子。 看过古装剧的都知道,衙役的水火棍别说十板,要是手重了几棍子下去就能打死人。 陈庆杀羊,罪责直接来了个两级跳,越过流放刑,到了肉刑的阶段。 李乙骇得肝胆俱裂,裤裆里不知不觉就湿湿热热的一大片。 此刻他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东家为何不叫别人去杀羊,偏偏寻了我? 削了鼻子,人还能活嘛! 李斯用幸灾乐祸的口吻问:“陈庆,你可有爵位在身?” “小民并无爵位。” 陈庆干脆的回答。 “那你可有一官半职?” “也没有。” 李斯顿时露出胜券在握的眼神,“陛下,微臣请按大秦律惩处此獠。” “不如此,不足以服众。” “不如此,秦法必坏,天下乱矣。” 御史大夫们群情汹汹。 “臣附议。” “臣附议!” “大秦以法治天下,请陛下按律问罪。” 陈庆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好家伙! 李斯你这个奸相,故意针对我是吧? 就你后面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凡拿出一件来,都够秦始皇杀你十遍八遍了。 无非是现在不到时候,我还要留着你的把柄当底牌。 你还搁这儿支棱上了? “陈庆,你可有话说?” 嬴政面无喜怒,悠悠地问道。 “小民方才听闻:秦朝以法治天下,对此深感认同。” “天下皆知大秦强,强于何处?从何而来?” “乃商鞅立木,变法而强。” “功必赏,过必罚。” “将士用命,百姓用心,大秦焉能不强?” 李斯心头不禁泛起了嘀咕。 原本以为陈庆会为自己辩驳,他怎么还夸上大秦的律法了? 难道大秦律好,削你的鼻子也好? “然!” 陈庆话锋一转,指着跪伏于地的工匠和民夫:“吾等为大秦效力,于此营建水车,为的是什么?” “强秦!” “为的是让天下千千万万百姓都能吃得上肉!” “此事若成,功莫大焉。” “天下百姓都能吃得上肉,为何他们就不配吃一顿肉呢?” “古贤者有云: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陛下若要惩罚小民,小民无话可说,” “但就怕此举寒了天下百姓之心。” “都如小民这般,谁还敢为大秦出生入死,谁还敢为大秦献计献策?” 陈庆一揖到底,再不说话。 李斯瞪大了眼睛,气得七窍生烟:“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利嘴!” “陛下,不可听信他花言巧语。” “法就是法,岂容随意更改?” “信口胡言,你好大的口气,如何敢说让天下百姓都吃得上肉?” “荒唐!微臣请斩此獠,以正人心!” 御史大夫群情激奋。 他们万万没想到,陈庆虚晃一招,居然杀了个回马枪。 而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信誓旦旦说自己什么‘功莫大焉’。 简直荒唐透顶!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嬴政喃喃念着这句话,有些诧异的望向陈庆。 他从未听过这句‘贤者所云’,但细细一想,又觉得回味无穷。 “蒙卿,你如何看?” 嬴政把这个问题丢给了心腹近臣。 “回避下,微臣认为……” 蒙毅感觉无数道目光全部聚焦在自己身上。 毫无疑问,是李斯为首的一干御史大夫。 “秦以法强。然而先王和陛下慧眼识人,选贤任能同样是大秦能横扫六国的根源之一。” “若无招贤令,何来商鞅变法?” “若无……” 蒙毅及时压下了话头,然而还是招来了李斯恶狠狠的目光。 这不就是指桑骂槐吗? 要不是秦始皇不拘一格提拔他,李斯还只是赵国的小吏,何谈今日的宰相之位。 “寡人想起来了。” “赵崇,昨晚你禀报过此事,对吧?” 嬴政慢悠悠地说道。 赵崇一愣,马上低头道:“诺!小人确实禀报过。” “那这羊就是寡人赐下的了。” “陈庆自然无罪。” 嬴政负手而立,一言而决。 李斯等人纷纷低头,虽然气愤难当,却没人敢顶撞。 别看先前在朝堂上跳的那么欢,那是因为喷的是陈庆。 如果目标换成秦始皇,谁有那个胆子? “陈庆。” “小民在。” “你说要让天下千千万万百姓都吃得上肉?” “小民确实是如此打算。” “靠这水车?” “然也。” 一番君臣奏对,陈庆回答的痛快无比。 嬴政目光森严:“寡人等你实现那一天。” “小民必定全力以赴,绝不让陛下失望。” 陈庆掷地有声的回答。 嬴政转身:“回宫吧。” 赵高不着痕迹的瞄了陈庆一眼,暗道:这样都能让你逃过去,将来必成大祸! 秦始皇的大部队络绎而去。 赵崇长舒了口气。 再不敢了! 以后绝对不能跟陈庆这个祸害混在一起,绝对没好事! “大家都愣着干什么?” “炭火都快熄了,快快添些炭火。” “李乙,再去杀一只羊,我还没吃够呢!” 陈庆得意洋洋的喊道。 噗通。 李乙刚刚站起来,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还杀呀? 东家您不怕死,万万不要拖累小的啊! 第17章 我大秦个个都是人才 一连数日,朝中风平浪静。 嬴政和大臣们似乎暂时失去了对陈庆的兴趣,不再关注他的动静。 陈庆也乐得清闲。 随着工程的正式展开,人手逐渐入不敷出。 赵崇又从别的地方调来匠工两百、民夫五百。 连他都不由替陈庆捏了把汗。 如此劳师动众,靡费钱粮无数,要是最后发现是一场骗局,恐怕千刀万剐,都不能解始皇帝心头之恨。 至于当事人自己…… “你在那里探头探脑做什么?” “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陈庆盘腿坐在草棚下,冲着水工招招手。 “枣子要吃吗?还是吃块萝卜?” 他面前的矮几上摆满了新鲜的时令瓜果。 有些是野地里采的,有些是跟赵崇借钱买的。 众人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干活,披星戴月才回,心弦时刻紧绷着,生怕耽误了工期被全家连坐。 陈庆倒好,简直如春游一般舒适闲逸。 “小人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水工小心翼翼地说道。 “讲!” “跟我不用这么多繁文缛节,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当同心协力。” 陈庆大咧咧的说。 水工满头黑线。 又来了! 我可真是上了你的贼船! “小人是想,大人要做的水车既然是靠水力来驱动,那势必水大则疾,水小则缓。” “若是赶上汛期水流湍急,恐怕会对水车造成损害。” 陈庆郑重地点点头:“你说该如何?” “小人觉得,何不在开挖的沟渠上加一道闸门。” “虽然会耗费一些人工物料,但是如此一来水流的轻重缓急,都可以靠闸门来控制……” 他的话还没完,陈庆就兴奋地站起来。 “妙啊!” “你特娘的可真是个人才!” 陈庆重重地拍着水工的肩膀:“就按你说的去做!物料我去找赵大人支领,你尽管放手去干!” “诺。” 水工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被人夸奖了,当然会高兴。 然而夸奖他的人陈庆…… 岂不是说自己和谋逆要犯走得更近了? 他苦笑连连,转身下了河滩呼喝着让民夫调整施工。 “大人!大人!” “你要的模型小的做出来了!” “小的终于做出来了呀!” 木工欣喜若狂,捧着一方木托盘飞快地朝着草棚跑来。 “做好了?” 陈庆登时一惊一喜。 铜铁铺子的匠工经过几年的磨合,对他的意图领悟的还算透彻。 可赵崇派来的木工、石工就不一样了。 有些词汇或者字眼他们听都听不明白,办事效率自然大打折扣。 这位木工就是陈庆认定的‘榆木疙瘩脑袋’之一。 “大人请看。” “小人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终于制成了此物。” “若有差错,小人回去改正。” 木工躬着身子,把托盘高高举起。 “我看看。” 陈庆打眼一瞅,就觉得这玩意儿像模像样。 在后世建个水力磨坊,但凡有点动手能力的,哪怕不请人自己diy都能做的出来。 但是在大秦朝,这却实实在在是个大工程。 为了防止出现差错,陈庆特意命令木工制造了这个等比例模型。 “水车,转轴,这是青铜转盘。” “上面是碾盘,中间有孔,让转盘和石磨通过插销固定在一起。” “哦,中间的转向齿轮你也弄好了呀。” 这架模型制造的精巧无比,细节十分考究。 一开始陈庆的想法是,以水力驱动转轴,上置转盘。 整个传动机构的样子大致是‘’型,带动下方的石磨运转。 可工匠们第二天却找他说,此物‘威力巨大’,恐伤人命。 然后提出了‘’型的方案。 把主轴、齿轮、转盘全部放在了地板以下。 只要提前预留出空间,将来维修也不算麻烦。 而且还能解决上料不便的问题。 转盘在上方,那进料口就要设置的很高,人力搬运起来十分费力。 但如果只有一人高,那就方便多了。 陈庆顿时喜出望外,让工匠们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实施。 赵崇听到木工的喊声,目不转睛地盯着模型:“这就是水车?” 看起来并不算多复杂,但是却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走走走,咱们去实验一下。”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陈庆宝贝一般捧着模型,回头喊道:“麻烦赵统领打一桶水来。” “哦。” 赵崇并没有觉得意外。 陈庆是他这辈子见过胆子最大的人,使唤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渐渐也就习以为常。 不远处的空地上。 陈庆自己动手,用木棍划出了一条浅浅的沟壑。 木工小心翼翼地把模型摆放好,让水车立于渠道正中。 “准备好了没有?” “好……好了。” “赵统领,倒水!” 陈庆一声令下,清澈的渭河水哗哗倒入了渠中,激起白花花的泡沫。 木工大气都不敢出,死死按住模型的底座,目不转睛的盯着蔓延的水流。 终于…… 在水流的冲击下,那架小小的水车轻轻晃了两下,然后飞快地转动起来。 转轴随之而动,带着末端的齿轮徐徐旋转。 它的轮齿细长,恰好卡在与之垂直的转盘齿槽之间。 这样转轴上的齿轮每转一下,它的轮齿都会拨动转盘也跟着转一下。 碾盘之上,小小的石磨也跟着转了起来。 “转起来了!” “转啦转啦!” “成了成了!” 陈庆和木工大呼小叫,在原地又蹦又跳。 赵崇一脸震惊之色,他不敢相信经过如此简单的转化,水流居然推动着石磨就转了起来。 “你特娘的也是个人才!” “我大秦个个都是人才,哈哈哈!” 陈庆兴奋的仰天狂笑。 他一直以宠辱不惊,生死看淡的模样示人,但心里何尝没有巨大的压力呢? 水车造不成,就没办法向嬴政证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非但自己要死,跟随他的手下全部都要死。 而且未来李斯和赵高谋反的事情说不定会以另一种方式发生。 大秦的命运,将再度如史书所载那般二世而亡。 ‘来都来了,总要干点什么吧。’ ‘哪怕真的要死,我也要留下点东西。’ 陈庆目光灼灼的盯着旋转的水车,心中的意念更加坚定。 第18章 陈庆谋反之心不死 深夜,咸阳宫。 素来干净整洁的书房里,混黄的泥水洒的到处都是。 赵崇心无旁骛的捏着泥巴,在案几上垒出了一条长长的水渠。 嬴政目不转睛的盯着水力磨坊的模型,用尽心思分析它的原理和用途。 “陛下,好了。” 赵崇抹了把脸,鬓角不小心沾上了些泥巴。 “快演示与寡人看。” 嬴政不舍的把模型递给他。 “诺。” 赵崇按照白天陈庆试验时的样子,用两块木板调节好高度,将水车稳稳的架在渠中。 “陛下,小人要倒水了。” “倒!” 嬴政趴在案几上,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个小小的磨盘。 哗哗—— 即使赵崇再怎么小心,水流还是不可避免的洒了出来,沿着桌面四处蔓延,连嬴政的裤脚和鞋面都被打湿。 然而两人谁都没有在乎,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把目光聚集在模型上。 在水流的冲击下,它轻轻一晃,顺利的再次转动起来。んttps:// “转了!” “果真转起来了!” “此物甚是神奇!” 嬴政高兴的像是个大孩子一样,赵崇也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 千古一帝秦始皇,和皇家特务机关黑冰台的首领大半夜在御书房里玩泥巴,说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在陈庆这只小蝴蝶的煽动下,它切切实实的发生了。 “此物虽小,奥妙无穷。” “若是将它放大,应该真如陈庆所言,能用来磨面。” 秦始皇的目光始终舍不得离开小小的水车,“再倒些水,寡人还没瞧个分明。” “是。” 幸好赵崇早有准备。 白天的时候陈庆把所有工匠都召集过去,让他们看着模型的运转,讲解其中的要点。 工匠们也是爱不释手,接连打了几次水,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去干活。 哗哗—— 嬴政看着再次运转起来的水车,双目熠熠发亮。 “赵崇,你说它到底能够做的多大?” “这……小民听陈庆所言,水车的真身要造五丈高。(约合现代11米左右)” “五丈,不小了。” 嬴政大致估量了一下,怪不得陈庆需要如此多的物资。 “那它一天能磨多少面?可抵得多少民夫?” “与骡马相比如何?” 他恨不得现在就能看到实物,心情十分急切。 “小人……陈庆并未告之小人。” “想来应该比骡马厉害。” “骡马会累,会饿,渭河之水无穷无尽,不知疲倦。” 赵崇心中忐忑,既不敢替陈庆夸下海口,又怕说得少了引得始皇帝不满。 他比较谨慎的按照1架水力磨坊等于3骡之力来换算的。 “言之有理。” “寡人观之,水力磨坊起码胜过骡马数倍。” 嬴政盘算了一下最近的物料支出,暗暗想道:一架水车起码要抵得10骡之力,才对得起那么大的消耗。 虽然秦朝并没有投入产出比的说法,但是身为皇帝,他有着自己计较得失的方式。 “陈庆所需之物,凡内库所有,倾力供给。” “寡人要尽早看到水车转起来!” “诺。” —— 时光荏苒。 一转眼已经是七天过去。 渭河边的工地规模越发扩大,由一开始的三百人左右,增加到了千人之多。 没办法,在这个生产工具和生产力落后的年代,要想提高效率,只有靠人力去堆。 陈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不得已,只能稍稍施展了一点手段。 “站住!” “你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赵崇发现一名木工兴高采烈的从锻打棚子里出来,不由起了好奇之心。 他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刚调集来的石匠、木工一开始都是自己磨制工具,可后来全都跑到陈庆的工匠那边,花点小钱请人帮忙。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次都如此,其中必有蹊跷。 “大人。” 木工吓得浑身发抖,手中的东西噗通摔在了地上。 “锯子?” 赵崇上前捡起来,疑惑地盯着它打量。 “大人,这是小的用旧锯添了些工钱,请匠师打造的新锯。” 木工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哦?” “有了新锯你就那么高兴吗?” 赵崇看不出任何差别,直截了当的问道。 “大人,这锯和别家的不同呀!” 木工激动地抬起头:“依小人所见,陈家铺子的铁锯锋利,远胜旁人三倍不止。” “三倍?” 赵崇不由再次看向手里平平无奇的铁锯。 入手沉重、冰凉。 但是各种细节与平时所见的锯子也并无多大差别。 难道陈庆私藏了什么神铁,才能使它如此锋利? 秦朝正处在青铜器晚期到铁器的过度时代,冶铁技术并不发达。 赵崇见过陈庆私自打造的兵器,知道他在这方面颇有能耐。 “小人觉得……” 木工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说:“或与锯齿有关,陈家铺子的锯齿,是向两边交叉分开的。” “但……小人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不是这个原因。” 正好陈庆抓着一把脆甜的大枣朝这边走来,赵崇把锯子递还给对方,打发木工离去。 “赵统领,来来来,尝尝新摘的枣子。” “你刚才干嘛呢?” “目前正是用人之际,要是工匠们犯点小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陈庆对待手下向来宽厚,连外来的匠工也是如此。 赵崇直言不讳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为何你家的铁锯如此锋利?” “嘿。” 陈庆得意洋洋的说:“我三年时间攒下诺大的家业,没点手段还行?” 赵崇顿时疑惑地问:“那为何陈家铺子声明不显?若按那木工所说,你这铁锯胜过别家三倍,早就应该名噪天下了才对,我不可能没听说过。” 陈庆翻了个白眼。 “是啊,你听说了赶紧带人来抓我对吧?” “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苟道之术博大精深,我还未修炼到家就显山露水,结果被你捡了个大便宜。” “唉……” “赵兄,你要是认识史官的话,麻烦跟他说一声,千万别记我是穿越者的事情。” “太丢人了!” …… 赵崇暗暗记在心底,今天的竹简上必须多一句:陈庆谋反之心不死,陛下务必提防。 第19章 劳动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 “李相,陈庆此獠包藏祸心,谋反在先,蛊惑陛下劳民伤财在后。若不尽早除去,将来必成大患!” “我等不能坐视不理呀!” 又一日,大朝会之后,几名御史大夫找上了李斯,痛心疾首的说道。 “不可妄言。” “陛下明察秋毫,岂会被奸人蒙蔽。” 李斯板着脸打断了对方的话。 “李相……” 几人又气又急。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御史大夫的本职工作就是弹劾、监察百官,处理各地官员上奏的文书。 陈庆谋反一事,铁证如山。 然而始皇帝居然不杀他,还放任他在咸阳城到处蹦跶。 如今更是渐有风生水起的架势,他们不着急才怪了。 “老夫听闻,陈庆曾夸下海口……” 李斯压低了声音:“咸阳城最近有人流传,城外的水车一旦建成,可抵千万民夫,往后大秦或许会废除徭役,百姓甚是欢喜。” “这怎么可能!” “愚夫愚妇,他们是在痴心妄想!” “陛下怎么会信那陈庆的妖言蛊惑!不行,我现在就要进宫,请陛下斩了此獠。陈庆不除,我就……辞官罢职!” “对,陈庆不除,我等辞官罢职!” 御史大夫们群情激奋,恨不得立刻冲到城外,对陈庆饱以老拳。 “诸位稍安勿躁。” 李斯这才慢悠悠的说:“据我所知,那水车至多相当于十头骡马。但开工至今,陈庆消耗了多少民力物力?” “若是它真把水车修到抵得千万民夫那般地步,恐怕把整个大秦全部掏空都不够!” 御史大夫们更加气愤。 “李相,你说怎么办?” “我们都听你的。” “要不然……我等召集家丁,今日就除了他!” 一人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 “对,对!” “我等为朝廷锄奸,陛下应该不会不至于怪罪。就算真要罚下来,我等一力承担!” “李相,你说句话吧。” 李斯见到此情此景,心中大为满意。 人心可用也! “此事不急于一时。” 李斯招招手:“等那水车完工之日,就是我等发难之时,到时候……”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暗道宰相高明。 御史大夫们走后,李斯嘴角含笑。 你不是自吹自擂,夸下海口‘功莫大焉’吗? 我就帮你加一把火,再替你吹吹风。 看看到时候你如何收场! “哼!” “奸佞在侧?我看你就是最大的奸佞!” 李斯眸子中闪过一道厉色,挥袖而去。 —— 渭河水边。 原本普普通通的石滩野地,已经成了一处热闹喧嚣的所在。 上千名工匠和民夫忙得热火朝天,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同样不少。 一块块长达五米多的三角形木架,被四名民夫抬着,小心地从陡峭的石滩绕过去,然后放在已经排光河水的沟渠里。 挖掘河道的工作最繁重,同时也是最简单的。 靠着不断增加民夫,最先完成。 水车的制造紧随其后。 在陈庆的指挥下,高达五丈的水车被均匀的分成了十六块。 先运输到沟渠中,然后工匠再将其一块块拼接安装起来,组成最后的成品。 “嘿吼!” “嘿吼!” “嘿吼!” 一群精壮的民夫如蚂蚁般,分列在一根巨大的圆木左右两侧。 它就是水力磨坊最重要的部件之一,转轴。 “此乃紫衫,皇家专用之物。” “它纹理通直,柔韧有力,且不易腐朽,不易开裂起翘,能满足你的要求吧?” 赵崇站在陈庆的身边,有些心疼的说道。 这一根大料价值上万钱,可够上千户人家一年所需。 它只生长在深山老林中,光是砍伐下来运输到咸阳,就要消耗不知道多少人力。 连内库中的储存也不算太多。 “紫衫?”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 陈庆面露疑惑之色。 “它生长在高山悬崖之上……所结果实如红豆,可入药。” 赵崇洋洋洒洒的介绍道。 “红豆杉?!” 陈庆听到这里,终于知道了它的真名。 “你先说到底行不行?” 赵崇面色不虞的说:“要是不行,我再换其他木料。” 他对始皇帝忠心耿耿,实在不舍得如此浪费。 “刑!” “我看刑,非常刑。” “今天在场的一个都跑不掉。” 红豆杉那是妥妥的国一呀! 别说砍下来,你就是折下条枝,也够拘留几天的了。 陈庆没想到水力磨坊居然用上了如此贵重的木材。要是在后世,他这个主事者起码十年起步。 “你到底什么意思?” 赵崇莫名所以的看向他。 “你先盯着,我去看看齿轮准备的怎么样了。” 陈庆摆摆手,朝着锻打棚那边走去。 “东家。” “您过来掌掌眼。” “小的们心里慌得很。” 两个一大一小,重达数百斤的青铜齿轮被摆放在空地上,工匠们正在用砺石和扁铲对其进行最后的打磨修整。 “慌什么!” “齿数点过了没有?对得上吧?” 陈庆打量了一会儿,默默点头。 起码从外观上来看,没有任何问题。 秦朝的青铜器水平极为高超,从兵马俑出土的青铜剑就可见一斑。 “齿数对得上,就是……它不转起来,我们也不知道到底行不行。” 工匠心怀忐忑地回答道。 “明天就能见分晓了。” “今晚再杀几头羊,大家都吃顿好饭。” “要是事有不成,也不算我亏待了大伙。” 陈庆洒脱地说道。 “东家……” 有人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不就是断头饭嘛! “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子。” “你们在咸阳大狱中,是谁来救的你们?” “有我在,都把心放回肚子里。” 陈庆安慰了一句,转头看向李乙。 “李乙,你小子琢磨什么呢?” “是不是又要检举老子?” 越是临门一脚的时候,所有人心里的压力就越大。 陈庆的脾气也暴躁了许多。 “冤枉啊东家,小人绝对没有!” 李乙激动地哭天喊地:“您不是说还没想到该怎么用水力来锻打铜铁吗?小人方才有了点主意。” “哦?” “你说。” 陈庆招呼对方站起来。 “东家您看那根转轴。” 李乙指着那根价值万钱的红豆杉,“小人想着,要是它真的能转起来,在上面绑个大铁锤,岂不是就抡起来了?” “咱们只需……”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 “嘿嘿。” 一名老匠工笑道:“然后你刚凑过去,就被一锤砸烂了脑袋。” “哈哈哈!” “李乙你真是异想天开。” “要是按你这般来,不到半天我们全都得被砸死。” 众人哄堂大笑,臊得李乙满脸通红。 他知道自己出了个馊主意。 那铁锤抡起来力道该有多大,要是被炉台挡住,锤柄势必折断。 可没有打铁的炉台,怎么才能让锤子敲击在铜铁料上呢? “东家,小的倒是有个主意。” 一名稍显瘦弱的工匠突然开口。 “小的看那木工所用滑轨,甚是省力。” “若是咱们在炉台下面加个滑轨,铁锤抡过来的时候,就把炉台推上去,打一下再拉回来。” “如此往复,它不就可以打铁了吗?” 众多工匠们纷纷思考起来。 此计……好像可行。 但是炉台笨重,要是这样一推一拉,岂不是比锻打还要费力? 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 “我想到了!” “我终于想起来了!” “只要加个杠杆不就行了嘛!” 陈庆忽然高兴地呼喊。 穿越者没有金手指真是寸步难行。 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还要靠手下提醒才能解决。 只要在李乙所说的大锤前面加一个跷跷板。 铁锤落下,跷跷板自然会坠地。 另一端它不就高高举起了嘛。 等跷跷板落到底,铁锤顺势滑落…… 咚! 只要在另一端加上锻锤,水力锻打设备就造成了! “李乙,你去领一头羊。” “还有你,也去领一头。” “这是赏你们的。” 陈庆立刻下令。 “东家……” 李乙已经对羊这种动物有了心理阴影,显得犹豫不决。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怕这怕那。” “你不要我都吃了。” 陈庆不耐烦地说。 “是,那就谢过东家了。” “谢东家。” 两人这才开心的行礼致谢。 其余的人不由投来羡慕的目光。 他们足有一百个人,哪怕陈庆已经尽量照顾,也不可能羊肉敞开了吃。 再说石匠明日就可打造好石磨和磨盘,要是水车造不成,还不知道有没有下顿了。 陈庆兴高采烈,就要去鼓捣锻打设备的模型。 赵崇若有所思,跟在后头忍不住问道:“我听那两名匠工所言,均是无稽之谈。你为何还要赏赐他们呢?” “赵统领。” 陈庆回过身来,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 硬邦邦的,极为坚实,不愧是习武之人。 “后世有一位伟人说过,劳动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 “你要相信群众,依赖群众。”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我先去忙。” 陈庆走后,赵崇一直站在原地皱着眉头。 劳动人民,力量是无穷的……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王侯将相,哪个不比‘民’贵重? “此为大不敬之语!” 他连忙掏出小本本,再次把陈庆的狂悖之言给记上。 第20章 命运的抉择 翌日,晨光微熹。 陈庆来到工地上的时候,工匠们已经忙活大半个时辰了。 “大人,石磨和碾盘已经打造完毕,请您查验。” 石匠满身都是灰尘和细碎的石头渣子,他的眼中布满血丝,神情十分憔悴。 水力磨坊要用的石磨比日常所见的大了三倍不止,全靠他们几十个人一锤一锤的敲出来,工作量可想而知。 眼看其他人都先后完成了手头的活计,石匠们数个日夜连觉都不敢睡,拼着老命才把石磨给赶工出来。 “走。” “咦,水车已经开始组装了。” 陈庆走到河岸边,才发现木工们已经把水车的下半部分给组装好了。 它就像被切开的大饼一样,呈半圆形被固定在支架上。 一些民夫在稀烂的淤泥里来回走动,协助木工把挡板装在水车的最外沿。 虽然是半成品,但是它巨大的体型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路过的人纷纷停下脚步,站在河边指指点点。 “东家,你去看俺们装的齿轮牢不牢固。” 李乙全身大汗淋漓,跌跌撞撞小跑过来。 “好,一起看看。” 陈庆走到工地的中央,驻足打量。 两架牛车分别载着沉重的石磨和巨大的磨盘,停在一旁。 四个车轮深陷进泥土中,足以可见这两个石头疙瘩的重量。 红豆杉的一头已经被架到了水车中央,中间部分用u形的支架撑了下,另一头被套上了青铜齿轮。 铜铁匠和木工齐心合力,在上面敲敲打打,力图使两者嵌合牢固。 “还愣着干什么,安装转盘。” “都小心点,千万别伤了人。” 陈庆不在场的时候,所有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一点底都没有。 等他到了现场,工匠们的心情顿时平静下来。 在陈庆的指挥下,转盘被十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挪到了预设的石制坑槽中。 “东家,合上了!” “齿轮合上了呀!” “全都对上了!” 眼看着两个巨大的青铜齿轮一横一竖,长长的齿尖稳稳的咬合在一起,铜铁匠们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陈庆点点头。 这帮人呀! 只要齿轮没出问题,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可我不一样呀! 无论哪个地方出现了差错,秦始皇都饶不了我。 “先别高兴的太早。” “石工先把地上的卡槽固定好。” “木工把桩子准备好,待会儿上碾盘你们要立刻把它支起来。” 整个装置最底端类似于一个石制的酒瓶。 青铜转盘插入其中,再上面放碾盘,最后安装石磨。 太阳高高升起。 秋日的艳阳照在工匠和民夫黑红的面庞上,晶莹的汗水从下巴滑落,却没人顾得上去擦一下。 赵崇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四十多名民夫抬起巨大的碾盘,喊着号子一步一步朝着转轴的方向移动。 此刻他的心里突然涌起说不出的悸动。 劳动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 陈庆昨天说的话翻来覆去的在他心中回荡。 他不知道为什么,隐隐感觉有一种可怕的东西隐藏在里面。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碾盘中央的圆洞里凸起一截小小的青铜立柱。 “对上了!对上了!” “木工,把桩子撑好!” “快快快!” 足足七八十号人围着这个大家伙。 陈庆一声令下,木工们手持一米多长的粗木桩,争先恐后的钻进碾盘底下。 它的重量恐怕有三千多斤,万一倾翻的话,怕是底下的人要被砸成肉泥。 在精神极度紧绷的情况下,木工用最快的速度把桩子竖起,然后用木块调整高度,力图将碾盘撑得稳稳当当。 “都好了没有?” “装好了立刻散开。” “准备上石磨!” 木工们先后从碾盘下撤出,心有余悸的抹了一把冷汗。 此刻陈庆又开始召集民夫,准备安装最后一个主要部件。 “哞……” 两头黄牛被鞭打着,在民夫连推带拉的帮助下,使出吃奶的力气拉动着牛车,然后靠在碾盘边上。 “木工,搭三角架!” 碾盘就像一张薄薄的大饼,边缘足够站三四十个人,人力搬运尚有可能。 石磨体积小,却是个结实的石头疙瘩。 陈庆从赵崇手里把铜铁铺子用的滑轮要了回来,然后用绳索穿在石磨中间的圆孔里。 一部分负责抬,一部分人负责用绳索拉,这样才能完成安装工作。 “起!” 看到众人已经准备完毕,陈庆一声大喝。 “呀~!” 李乙等人死死抓住麻绳,咬着牙关死命往后拉。 而精挑细选出来的强壮民夫也同时发力。 “起来了,起来了!” “挪到碾盘中间。” “注意慢慢往下放,千万别压下了转轴的稍子!” 陈庆紧张的贴在碾盘边上,口干舌燥的大声呼喝。 “转一下。” “好,轻轻往下放。” “感觉有阻力就先停下。” 六名民夫青筋暴起,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却不敢有任何放松。 要是砸坏了始皇帝的宝贝,他们全都要没命。 “好了,套进去了。” “我喊一二三,你们同时松手。” “准备,一!二!三!” 轰! 碾盘轻轻晃了一下,陈庆目不转睛地盯着石磨。 似乎没听到金属折断的声音,那就是卡槽和稍子完全契合了。 “呼……” 幸好,幸好。 虽然这个大家伙不需要很高的精度,但是能顺利到如此程度,还是有点超乎了他的预料。 陈庆没有意识到一件事情。 无论是谁,只要干的不好就要掉脑袋,那绝对没有谁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东家,水车好像也装好了。” 李乙指着已经高高竖起的水车。 木工们正在进行最后的加固工作。 高达五丈,其中一半都在石台下面,剩下的部分依然显得蔚为壮观。 “漏斗呢。” “把漏斗吊在架子上,准备试磨。” 陈洋擦了把汗,突然发现城外的官道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城中的百姓、往来的车队、未当值的兵卒,男女老幼把宽敞的大道堵得水泄不通。 “呵,今天就让你们看个大热闹。” 陈庆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刚才动静那么大,这里离城门又近,吸引了足足上千人在附近围观。 “大人,水车已经装配完毕,请您查验。” 木工和水工一齐走了过来。 虽然磨坊连墙都没有垒好,看上去连难民营都不如,但是主要设备都已经安装完。 显然,它已经可以运转了。 陈庆走到石台边,望着高高耸立的庞大水车。 老天保佑,让我逆改大秦的结局! “开闸放水!” “开闸——” 两名强壮的水工转动绞盘,沉重的木质闸门缓缓升起。 哗哗哗—— 渭河水滔滔而下,流入预设的沟渠。 附近的人全都大气不敢出,死死盯着那道白花花的浪头,看着它一往无前的撞在水车上。 第21章 不吃肉夹馍的老秦人他不正宗 “吱——” 木质受力发出的刺耳声响,差点把陈庆的心脏吓得跳出来。 周围的工匠和民夫还不如他呢,原本就精神极度紧绷的他们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然后眼眸中突然露出震惊和狂喜的神色。 “转了!” “水车转了!” “转起来了!” 不知道谁最先开的口,现场瞬间爆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声,震得陈庆的鼓膜都在嗡嗡作响。 已经几天没合眼的木工和石匠喜极而泣,互相抱在一起用狂热的呼喊来庆祝自己的新生。 管道上看热闹的人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负责维持秩序的铁鹰剑士大惊失色,慌忙拦在前面。 老百姓见状,纷纷绕到了磨坊的上下游,探着头对着徐徐转动的水车指指点点。 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赵崇都忍不住动容。 “竟然真的会转。” 虽然亲眼目睹过水车模型转动,但它和实物的大小天差地别。 模型的水轮才多大? 顶多二两重。 而实物高十丈,重上千斤,二十个人想要抬起来都非常吃力。 赵崇的目光扫过壮观的水车,还有中间那根长逾十米的红杉木转轴,深深的为自然的伟力所震撼。 “别看了。” “水车会转还不算成功,要石磨转起来才行。” 陈庆突然拍了拍他的肩头,把赵崇吓了一跳。 转轴的尽头,民夫们已经散开了一大圈,面色惶惶地盯着自发转动起来的石磨。 先是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然后它的运转越来越流畅。 他们是亲手把石磨搬上去的,当然知道这个大家伙有多么沉重! 而现在,在没有人力和骡马的牵引下,它居然自己开始转了! 胆小的人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念叨着神仙保佑,祖宗保佑。 还有人直接冲着石磨跪下,嘴里念念有词,好似拜谒鬼神一样敬畏。 “让开!” “跪什么跪?你们自己安上去的,居然还怕它?” 陈庆不由摇了摇头。 “石磨真的转了。” 赵崇虽然有了心理准备,然而真的看到它在碾盘上一圈圈的快速旋转着,仍然大感不可思议。 “木工呢?” “把梯子拿过来。” 因为磨坊尚未完工,地板还没有铺起来。 漏斗挂的足有两米多高,暂时只能靠梯子爬上去装料。 “东家,我给您扶着。” 李乙凑上前献殷勤。 “不用,你去扛一袋麦子,倒进漏斗里。” 陈庆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 在水力磨坊出现之前,面粉因为加工费时费力,属于绝对的高端食材。 普通百姓家里通常是把麦粒装在盆里,直接蒸或者煮,名为麦饭。 陈庆刚穿越的时候,吃了足足半年那玩意儿,嗓子都快被磨出茧子了。 “诶。” 李乙面露为难之色,屁颠屁颠跑去扛了麦子回来。 “东家……你千万扶稳一点。” 他面露畏怯之色,迟迟不敢抬脚上梯子。 石磨转的那么快,如果一个不小心掉下去,最轻也是头破血流。 “瞧你那点出息,我来!” 陈庆一把夺过他肩上的麻袋。 “东家小心呀。” 李乙连忙扶着梯子,紧张地叮嘱道。 陈庆三两下扯开封口的麻绳,努力维持好身体的平衡,然后将袋口向下。 哗—— 麦粒如流沙般撞击着木质漏斗,然后沿着顺着斜坡倾泻而下。 通过一条短短的羊皮管道,流进了石磨中间的圆孔中。 起码几百号人瞪大眼睛,前倾着身子盯着碾盘,模样十分滑稽可笑。 石磨的噪音似乎变小了一点。 那是因为麦粒已经进入石磨下方,减轻了它与碾盘之间的摩擦力。 “出来了!” “我看到麦粉了!” “真的出来了吗?” 人潮推挤着围住了碾盘,争先恐后地瞪大眼睛看着新鲜出炉的面粉。 白花花的细细粉末顺着石磨下方刻好的暗槽,在周而复始的转动中被推挤出来。 “让一下,我看看。” 陈庆好不容易扒开人群,石磨周围已经多了一圈薄薄的白面。 “有白面了!” “快快快,找东西收集起来。” 他以前在代郡就捣鼓过畜力磨坊,知道最先出来的面是小麦里的淀粉,颜色最白。 等后面麦子褐色的外壳也被碾碎,面粉的颜色也会随之加深,由黄变黑。 工匠们手忙脚乱,找来簸箕和刷子。 陈庆立刻动手,将最白的面粉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 mmp啊! 穿个越我容易嘛! 连吃个白面都这么费劲,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还没等众人看过瘾,石磨周围的面粉渐渐不再增加了。 “咦。” “这是怎么啦?” “会不会……坏了。” “完了,这可怎么办!” 工匠们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惊慌失措的盯着还在不停旋转的石磨。 “傻愣着干什么?” “加麦子呀!” “不添麦子这面粉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陈庆不用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转过头骂了一句。 “哦哦哦。” 众人恍然大悟,心情再次轻松起来。 赵崇不敢相信地盯着悬在空中的漏斗,“陈庆,你说刚才那袋麦子已经磨完了?” “你这不废话嘛!” “那么大的磨,一袋麦子好干啥?” “再说第一次用,里面的孔隙也会填塞进去不少,等用一段时间就好了。” 陈庆提着一小一大两兜子面粉,笑得眉不见眼。 肉夹馍该登上历史舞台了吧? 不吃肉夹馍的老秦人还是老秦人吗? 他肯定不正宗啊! 还有羊肉泡馍、油泼面、臊子面…… “赵统领,今天中午咱们就吃肉夹馍!” “我必须得让你正宗起来。” 陈庆傻笑个不停,拎着面粉就走。 “……” 赵崇对他的奇特言语见怪不怪,仍然盯着石磨上的漏斗看个不停。 刚才好像就一眨眼的工夫,那袋麦子就磨完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它一天到底能磨多少面呀? 赵崇突然觉得,自己的估算和现实之间出现了巨大的偏差,大到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把车上所有粮食都扛过来。” “另外去内库中再支领一千斤麦。” 陈庆还没走出多远,回过头来喊道:“一千斤怎么够!起码五千斤!” 赵崇深吸了一口气:“就按他说的做,去支五千斤!” 手下走后,他突然一拍脑袋:“糟了,忘了禀奏陛下!” 赵崇慌忙朝着拴马的地方跑去。 平坦宽阔的驰道上。 上千名黑衣黑甲的精锐士兵前后护卫着一辆华贵的马车,朝着咸阳城缓缓行来。 “想不到一别经年,咸阳城外已经如此繁盛。” 扶苏站在车上,眺望着远处熟悉的景物,颇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殿下小心。” 负责护卫的是蒙恬派出来的亲信,蒙甘。 他看到远处的路边聚集着那么多人,下意识就紧张起来。 “打起精神,小心戒备!” 虽然不太可能有人敢在咸阳城门口行刺,然而为了防备意外发生,庞大的队伍还是迅速收缩,牢牢将马车守护在中心。 “蒙甘,你快看,那是什么!” “它……它在转呀!” 扶苏突然指着河边的一处,瞠目结舌的大声呼喊。 “嗯?” 蒙甘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瞬间眼睛瞪得溜圆。 “有妖人做法!” “公子小心!” 蒙甘一跃而起,朝着扶苏扑了过去。 “啊……” 猝不及防之下,扶苏重重地摔倒在车上,半个身子都耷拉在车沿外。 “快去毁了那法器!” 蒙甘压在扶苏身上,回头冲着士兵们喊道。 大军轰然而动,朝着水车的方向快速开进。 “嗯?” 正在架设石板,准备烤饼的陈庆听到沉闷的脚步声,不由抬起头。 “卧槽……” 第22章 别看我,我就是个卖肉夹馍的 前面说过,大秦上至始皇帝,下至贩夫走卒,从未考虑过有人会攻打咸阳这回事。 大秦兵威之盛,普天之下盖莫能当。 向来只有他们打别人的份儿,哪轮得到别人到太岁头上动土。 然而陈庆却眼睁睁看着一群提剑持弩的士兵,杀气腾腾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莫非是遇到同行了? 这是陈庆下意识的反应。 “传蒙将军令,有妖人做法意图不轨。” “速速毁去其法器,胆敢阻拦者,格杀勿论!” 一名传令兵提着明晃晃的长剑,飞奔着从草棚旁边跑过去。 陈庆疑惑地嘀咕道:“妖人做法?” 他打眼一看,这群剽悍勇武的士卒前进的方向正是…… “喂!” 唰唰唰! 陈庆刚想解释一句,途经此地的士兵们迅速转过身来。 起码几十把已经上好弦的劲弩对准了他。 “诸位冷静。” “我就是个做肉夹馍的。” “你们随意。” 陈庆指了指已经被烤得冒烟的石板。 尼玛啊!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没死在秦始皇手上,要是被几个普通的小兵射成了马蜂窝,那还有天理吗? 一名伍长给同袍打了个眼色,自己带了一名副手,朝着草棚走来。 上千人的大军川流不息,朝着水力磨坊的方向迅速奔去。 陈庆暗叹口气。 毁就毁了吧,反正都是你们老秦家的东西。 又不是我掏钱,爱咋咋滴。 “你是干什么的?” 伍长上下打量着陈庆,用粗豪的嗓音问道。 官不像官,民不像民。 此人身上疑点颇多。 “我是……卖肉夹馍的。” 陈庆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倒霉成我这样,还能怎么办呢? “油快烧干了,我先把面饼摊上。” 他叹了口气,继续坐在木墩子上,往滚烫的石板上重新刷油。 旁边的盆里,放着和好的面团。 陈庆捏了巴掌大的一块,揉成圆球放在石板上,然后用铲子压平。 “这是……麦粉?” “怎么恁般白。” 伍长显然是出身于穷苦人家,连白面都没见过。 旁边的小兵用力吸了吸鼻子。 第23章 扭转大秦命运的关键:扶苏 此时天下初定,战国时代的血雨腥风尚未散去。 这时候的人命可没后世那般金贵。 七国争霸,死者以百万计。若是连遭受战祸而丧生的人都算上,恐怕伤亡能达到人口总数的30%甚至以上。 尸骸盈野,十室九空的场景屡见不鲜。 因此陈庆叫出扶苏的名字后,蒙甘的第一反应是拔剑就刺。 与扶苏的安危相比,死个把人实在是再小不过的事情了,哪怕陈庆是无辜的又如何? 别说他一介平民,哪怕王公贵族,也只能自认倒霉。 砰! 陈庆两手撑地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那柄锋利的长剑深深的刺入木桩之中。 刚才他就坐在上面! 而此时,那柄剑离他两腿之间的要害也不过一掌之距。 蒙甘一击不中,立刻抽剑,虎视眈眈的盯着陈庆的胸口。 “住手!” 扶苏趔趄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 他连续被蒙甘冒犯了两次,虽然知道对方是一片好心,还是忍不住恼火。 “公子当心。” “平民百姓如何能知晓您的名讳。” 蒙甘用魁梧的身躯挡在扶苏的前面,严肃地说道。 “我说你这莽夫……” 陈庆拍了拍手,刚想站起来,两把弩弓差点怼到他的脸上。 “你说什么!” 蒙甘登时勃然大怒,幸亏扶苏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才压制住对方。 “整个咸阳城谁不知道公子扶苏被册封为太子,不日即将抵达。” “你们风尘仆仆远道而来,又有大军相护,你还称呼他为公子,我要是再猜不出来,岂不是傻子?” 陈庆一脸鄙视地瞪着蒙甘。 扶苏微笑着点点头:“言之有理。蒙将军,我等已经抵达咸阳,不必如此多疑。” 蒙甘忿忿地瞪了陈庆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作罢。 “将军。” 无功而返的边军重新回来,低头汇报道:“我们遇到了黑冰台的人,言道那不是什么妖人的法器,是什么磨米磨面的东西。” “那叫水车。” “是水力磨坊的一部分。” 陈庆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把差点烤糊了的羊肉迅速铲起来。 “水车?” “水力磨坊?” 扶苏讶异地看了过来。 “你知道那是何物?” “当然。” 陈庆手上的动作不停,把热气腾腾的羊肉均匀的摊在薄饼上,然后加入几位简单的调味料,再把鲜嫩的萝卜缨给包了进去。 “好了!” 先秦时期蔬菜和佐料的种类极为匮乏,能做成这个样子,他已经心满意足。 就在他张开大嘴,准备尝尝味道的时候,突然发现扶苏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罢了。 “远来是客。” “公子你要不要尝一下?” 陈庆把肉夹馍递过去。 “嗯。” 扶苏也不客气,爽快地接了过去。 一口下去,筋道的面饼与软烂的羊肉同时进入口腔,还有萝卜缨清脆微辣的汁液混合其中。 “嗯~~~!” 扶苏重重地点头,样子极是满意。 陈庆嘿嘿一笑,连忙又用剩下的材料给自己做了一个。 两个人咔嚓咔嚓,你一口我一口,把饥肠辘辘的北地边军看得直流口水。 蒙甘犹豫再三,没好意思张嘴,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陈庆。 ‘我的呢?’ ‘嗯?你看什么,我不明白。’ 陈庆只管装傻,顿时把蒙甘气得七窍生烟。 “店家,不知道那水车到底是什么?” “我远离咸阳已久,竟不曾听说过天下间有此奇物。” 扶苏吃完肉夹馍后,意犹未尽的看向石板。 发现上面的羊肉只剩下了点沫子,这才叹息着收回了目光。 他指着渭河边上转动不休的水车,好奇地发问。 “水车,乃是一种极为方面的水力机械。” “它的原理……” “你过来,我画给你看。” 陈庆嘴里还嚼着东西,含含糊糊地说道。 蒙甘还没来得及阻拦,扶苏已经迈步过去。 他只能紧紧地跟在旁边,防止陈庆突然行刺。 “水车呢,外形是这样的。” “中间是转轴,车轮一样的是支架,最外面是挡板。” “河水冲刷下来,撞在挡板上……” 陈庆用木棍在泥地上画了一副草图。 “大河之水滔滔不绝,撞一下,水车就动一下。在我们眼中看来,它自然就是转动不休的。” 扶苏皱眉思索了片刻,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原来如此!” “简直巧夺天工!” “水力竟然可以如此利用,那……” 他着急地问:“它又怎么磨米磨面的呢?” 陈庆略感诧异。 扶苏可不是他手底下那些工匠,长期接触下来,潜移默化吸收了很多后世的知识。 他只简单的描述了一遍,扶苏就能领悟水车的原理,已经可以称得上天资聪颖了。 “磨面嘛,就是把水车的力量引导出来。” “我们在这里加一个齿轮。” 陈庆一边摇摇指着磨坊里的实物,一边在地上勾画,讲解。 扶苏稍微思考的时间长了点,突然一拍石板。 “此物妙绝!” “嘶~”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刚才拍的是滚烫的石板,掌心火辣辣的疼。 蒙甘紧张地问:“公子,您的手怎么样?” 扶苏摆摆手:“不碍事。” “店家,不知这水车是何人所造?” 陈庆望着他激动的样子,审慎的问道:“你要干什么?” “此君大才!” “若是天下河流途经处都能营造出水车,省了百姓多少力气。” “我要去拜访他,请他入朝为官!” 扶苏兴奋的说道,还拱手作揖,示意尊崇之情。 陈庆脸色微变,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古语有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可扶苏和他爹嬴政完全不一样! 哪怕被烫伤了手,扶苏还惦记着要拜访贤才建造水车,为天下百姓着想。 怪不得秦始皇驾崩后,陈胜吴广揭竿起义。 先搞了些神神鬼鬼的‘大楚兴,陈胜王’,然而听信者不多。 后来这两人打出为扶苏报仇的名义,顿时从者如云。 老百姓从来都不是要反什么大秦,反的只是秦朝的暴政! 如果扶苏登基,以他宽厚、仁义的性子,一定会实行休养生息之策,大秦怎么会亡! “店家,你不知道吗?” 扶苏诧异地看着陈庆,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神色很是奇怪。 “公子……” 陈庆站起来,恭敬地作揖行礼。 “小民有一言,请公子殿下一定铭记在心。” “无论任何时候,何种情况下,请您一定要保全自身,不可轻易丧失斗志。” “你是大秦的希望!” “切记,切记!” 无数道疑惑的目光投向陈庆,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如此郑重的说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公子,陛下的龙旗。” 蒙甘注意到远处的烟尘,急忙禀报。 “父皇来了。” 扶苏的心中五味杂陈。 他回过神来,笑着对陈庆说:“多谢店家好意提点,还有……改日再来吃你的肉夹馍。” “蒙甘,付账。” 陈庆接过铜钱,望着大队人马络绎离去的背影,意味深长的一笑。 他知道扶苏并没有听进心里。 不过没关系…… 咱们很快就能再见面了。 第24章 想杀我的人多了,你们算老几? “赵崇,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嬴政听说水力磨坊已经开始运转,并且效率远超人力,顿时顾不得和大臣们继续商议国家大事,急急忙忙出城查看。 万万没想到,此时磨坊所在的地方已经乱成一团。 铁鹰剑士和监工们分散各处,像是赶羊一样把刚才被吓跑的民夫重新召集起来。 蒙甘的大军驻足在不远处,因为没打出旗帜,暂时看不出是哪方人马。 眼下的情形着实令人费解。 “启奏陛下……” 赵崇额头上刷的冒出一层冷汗。 要是水车出了岔子,始皇帝必然盛怒。 到时候别说陈庆以及他的手下,恐怕协助的民夫和工匠一个都别想活。 说不定他也要被安个监管不利的罪名,吃不了兜着走。 早知道陈庆是个祸害,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被他祸害到自己头上了。 赵崇心里比吃了榴莲还苦,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随行的李斯悠悠的开口:“怕是这水车根本不像那逆贼所称那般神奇吧。” “亦或者是,此獠耗费数不清的民脂民膏,最后却造出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废品。” “陛下,陈庆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请诛此獠,以正人心!” 李斯开了口,御史大夫们顿时争先恐后的跳出来。 “陈庆此獠罪不可赦,请陛下诛之!” “请诛此獠!” “此獠欺君害民,万万不可留,请诛之!” 朝中公卿群情汹涌,异口同声的喊着要杀陈庆。 赵崇吓得连头都不敢抬,生怕御史们顺便连他也捎带上。 “是扶苏回来了。” 嬴政脸色铁青,却没有轻易做决定。 他远远地看到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疾步朝着这边奔来,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父子没有隔夜仇。 虽然扶苏多次上奏要仁爱待民,因此触怒了他。 但是许久不见,嬴政同样挂念着自己这个长子。 扶苏的本意为树木枝繁叶茂,欣欣向荣的样子。 由此可见,嬴政对其寄望甚重。 “参见父皇!” 扶苏疾行而来,跪于车辇前,恭敬地行起首大礼。(相当于后世的跪拜) “参见陛下!” 蒙甘带着几名亲信跟在后头,同时作揖行礼。 “回来啦。” 秦始皇的脸颊微微抽动,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悸动。 他淡淡的一挥手:“起身吧。” “谢父皇。” 父子之间没有过多的交流,双方对视一眼,扶苏匆匆移开了视线。 两人之间的感情很复杂,且都是性情粗犷、不善表达的老秦人,有些话压在心底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扶苏,你可知道这里发生了何事?” 嬴政主动开口。 “父皇恕罪,儿臣远道归来,不知咸阳城外竟多了水车这等奇物。” “加上附近人员众多,一时误以为有刺客埋伏,故遣人将其驱散。” “父皇,那水车不知是何人所造,此君当真有经天纬地之才。” 扶苏抬起头,在朝中大臣的身上一一扫过。 大秦一向重视工器革新,所以才能有后来的甲兵冠绝天下。 水车就在咸阳城外,想来这位高人已经被请进了宫里,说不定就在随驾的臣子之中。 “哦……” 嬴政不禁露出了然的神色。 原来不是水车出了差错,只不过是因为扶苏到来引发的一场误会。 李斯和御史大夫们气得不轻。 事情居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关键是扶苏澄清事实也就罢了,居然还替陈庆说起了好话! 尤其是那句‘经天纬地’之才,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公子殿下。” “您刚回咸阳,恐怕还不了解这水车。” “妄言其如何如何,怕是不妥。” 李斯不阴不阳的顶撞了一句。 扶苏愣了下,虚心地行礼:“李相教训的是。” 嬴政朗声道:“水车近在眼前,一试便知。” “赵崇,听说你命人从内库支领了五千斤麦?” 赵崇猛地打了个机灵。 先前他还信心十足,觉得此事必然有万全把握。 可看到李斯和御史大夫的态度,他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万一这水车真的不灵,李相能绕的了他吗? “陛下,是小民请赵统领运的粮食。” “水车只要转起来,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如果粮食跟不上,岂不是白白空费了水力。” 陈庆昂首阔步而来,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是你?!” 扶苏惊愕地指着他,嘴巴张的能放进去一个鸭蛋。 “你不是……” “卖肉夹馍只不过是业余爱好,其实我真正的身份是一名穿越者。” 陈庆微笑着回答道。 “穿越者?” 扶苏猛然回想起了什么。 蒙恬收到兄弟蒙毅的来信,曾经说过始皇帝册封太子,或许与一名自称穿越者的怪人有关。 “陈庆,水车可曾打造完成?” 嬴政目光威严地盯着他。 “回禀陛下,并没有。” 陈庆老实地回答。 李斯等人顿时喜形于色。 他急不可耐地禀奏道:“陛下……微臣……” “如今的它只能算是个半成品,或许半成品都算不上。” “不过凑合着也能用用,只不过要多费些力气。” 李斯几次想说话,都被陈庆的大嗓门给压了回去。 他一时又气又急,脸色涨得通红。 “哦,你是说它已经能用了是吗?” 嬴政从他的言语中抓住了重点。 “是,陛下。”んttps:// 陈庆爽快地回答。 “走,演示给寡人看。” 嬴政二话不说,径直朝着杂乱的水力磨坊走去。 李斯和御史大夫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一样,死死盯着陈庆。 “呵呵。” 陈庆哂然一笑。 想杀我的人多了,你们算老几呀? 扶苏目光复杂地打量着他,既有小小的埋怨,更多的是好奇和探究。 “参见陛下。” 铁鹰剑士和匠工、民夫们各自行礼。 “咦,果真转起来了。” “和那什么模型一模一样。” 嬴政指着呼呼旋转的石磨,兴奋地说道。 “粮食就是从这里倒进去的?” 他指着悬在上方的漏斗问道。 赵崇连忙回答:“是,此物和平时所见石磨并无多大差别,只不过由人力、骡马牵引换成了水力。” 秦始皇大手一挥:“添麦!” “寡人要看着它磨出麦粉来。” 赵崇恭敬地领命,转身欲走。 “赵统领,水磨效率极高。” “我怕三两个人根本就不够用。” “不如你让人一字排开,从车上依次把粮食运转过来。” 陈庆突然开口,隐隐有得意之色。 扶苏惊讶地转过头来:“它真的有如此迅捷?岂不是胜人力、畜力十倍有余?” “应该差不多。” 陈庆谦虚的点点头。 李斯再也忍不住了,他站出来语气严厉地说:“陈庆,众目睽睽之下,你可知欺君罔上是何罪?” 陈庆一摊手,“可它就是这么快呀。我总不能上去拽着它,让它转的慢一点吧。” 他散漫的态度,和轻飘飘的语气,惹得周围跪着的民夫和工匠忍不住发笑。 嗤笑声传入李斯的耳中,顿时惹得他勃然大怒。 “李相,不必多言。” “寡人相信,陈庆必然会给寡人一个交代。” “若不然,寡人也会给他一个交代。” 嬴政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庆一眼,转过头去:“还等什么,把粮食运过来!” 第25章 嬴政被惊到了 “你们排好队,把车上的麦搬过来。” 赵崇转过头正色吩咐道。 他死死盯着手下的眼睛,用口型说了个:“缓。” 陈庆不怕死,赵崇一家老小三百多口人,怎能不怕受到对方牵连。 铁鹰剑士愣了下,然后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 他转过头去,背对着嬴政和朝中大臣,同样用口型对下一个人转达。 赵崇微微松了一口气,目光复杂的看向陈庆。 我真是服气你了,以后见了你我绕道走行不行? 哗—— 第一袋小麦被倒入漏斗中。 嬴政、扶苏和朝中大臣全部聚精会神地盯着徐徐运转的石磨。 “嗯?” 陈庆眼角余光突然发现,众人转头的时候,铁鹰剑士的速度就放慢了不少。 “啧,这块货心眼还不少嘛。” 他马上就知道是赵崇干的,忍不住发笑。 “父皇,出面了。” “原来如此!” “这石磨怕不是有五六千斤,怪不得碾出来的麦粉如此细腻。” 扶苏兴奋地说道。 “倒呀,别停。” 陈庆冲着站在梯子上的铁鹰剑士喊道。 赵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倒!” 麦粒再次倾泻而下。 这两袋加起来,足有一百多斤。 嬴政眼睁睁的看着碾盘上堆积的面粉越来越多,渐渐在石磨周围堆积成一圈‘围墙’。 “让一让,面粉要及时收起来。” “李乙,过来帮忙。” 陈庆招呼了一声,几名铜铁铺的匠人小跑着过来。 皇帝就站在他们身边不足一丈的距离,他们深深埋着头,不管干什么双手都抖个不停。 李乙铲面粉的时候洒了一点在地上,吓得差点瘫软下去。 还没等他们收拾好,第三袋小麦又倒进漏斗中。 嬴政猛地抬起头:“磨了多少啦?” “回陛下。” 赵崇小心地回答:“共两袋,约两百斤。” “多少?!” 嬴政的声音拔高了一大截。 “一袋麦差不多一百斤。” “两袋麦共两百斤。” 连赵崇自己都被这个数字给吓到了。 陈庆突然一拍脑袋:“我说怎么不对呢!” 秦朝的‘斤’约等于后世的250克,也就是半斤。 他当上铜铁铺老板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工匠按他的‘市斤’来算。 时间久了,众人慢慢也就改变了习惯。 当然,这种事决不能宣之于口。 第26章 这辈子没别的爱好,专治犟种 “水力磨坊……青春版?” 稀奇古怪的用词,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李乙和三名工匠用肩扛手提,分别携带着磨盘,小号的碾盘,还有一堆复杂的木质部件走上前。 陈庆吩咐道:“组装起来。” “诺。” 木工飞快地搬过来一个木架子。 四人齐齐动手,熟练的把所有部件组装在一起。 “这……也是一架水车。” 扶苏看着还没有自己高的圆盘,很快认出了它的用途。 不光水车小,石磨和碾盘也小。 李乙自己都能扛着石磨走来走去,顶多也就一百多斤。 齿轮也由青铜材质,换成了普通的木质结构。 感谢华夏民族的伟大祖先,早在新石器时期就发明了榫卯结构。 木质齿轮的制造要比陈庆预计中简单的多。 在齿盘上提前刻好凹槽,然后把加工好的木棍一根根镶嵌进去,简单的齿轮就做好了。 还不到一盏茶的时候,李乙等人就把‘水力磨坊·青春版’组装完毕,躬着身退到了一旁。 陈庆得意的瞥了一眼李斯和故意来找茬的御史大夫,走到水车边朗声说道:“陛下请看。” 他伸手一拨,水车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在转轴和齿轮的传动下,石磨也跟着一圈圈的旋转。 嬴政大感惊奇:“它也能用来磨面?” “当然可以。” 陈庆痛快地说:“不过石磨太小,第一遍碾出来的面还不够细,需要多磨两遍。对于人力来说,这相当于费时费力。” “但是用水力嘛,那就完全没问题。” “毕竟水又不花钱对不对?” “再者,它的功率小,产量也小,完全可以由老弱妇孺来操作。” “谁家有闲着的老人、孩童,背个十几斤麦子,花一两个时辰磨好,够全家吃几天的。” “既方便,又能节省青壮的人力。” “再者,它全身上下不消耗一丁一点铜铁,全由木头和石头组成,完全可以让各地的百姓就地取材,只不过花费点时间而已。” “我打算将它用之于各个村落。” “力争让大秦每一户人家都能享受到水力之便。” 扶苏听得连连点头:“妙哉!妙哉!” “此乃普惠天下之良策,于我大秦百姓裨益无穷。” “父皇,儿臣建议就依他所言,在大秦的每一个村落都安装上这水力磨坊·青春版。” 嬴政微微颔首。 他看得出来,这东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好用,不贵。 陈庆笑呵呵的说:“大秦只有一个咸阳,人口众多,粮秣堆积如山,对于磨面的需求也大。” “故此,小民将这水车建造的如此之大。” “可其他郡县,人口连咸阳十分之一都没有,消耗的粮食也少。” “完全不必建的那么大嘛!” “陛下可以根据各地的户数,人口多寡,按需分配。” “小民估计,连李相统计的十分之一物料都用不上,就能让天下百姓尽享水力之便。” 他没好意思说,因为花的是皇帝的钱,加之想让效果更加震撼,这才可劲儿的往死里造。 当然,结果还算令人满意。 嬴政深吸了一口气,“李相,你还有何话可说?” 众多御史大夫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的难受。 他们万万没想到,李斯准备了那么久的杀招,居然被如此轻而易举的破解了。 “陛下。” “微臣仍要参陈庆言过其实,欺君罔上。” 李斯咬着牙关说道。 嬴政不由皱起了眉头:“哼!” 李斯顶着巨大的压力,缓缓开口:“众所周知,北地河流稀少。秦川之地,全靠渭河养活。故此大秦粮秣充足,兵强马壮。” “然,天下何来那万万千千的河流,给百姓使用?” “陈庆言道要在每一个村落都架设水车,难道所有村落都有水力可供使用吗?” “所以微臣参他信口雌黄,夸大其词,蛊惑人心,玩侮朝廷。” 御史大夫们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纷纷出列。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嬴政看到群臣众口一词,也不禁犹豫了起来。 听起来似乎有道理。 水车必须依水而建,那没水的地方怎么办呢? 它惠及的只是一小部分百姓,远远做不到普惠天下那般程度。 “呵。” 陈庆不禁恼了:“我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治犟种。” 嬴政立刻转过头来:“陈庆,你可是有良策?” “启禀陛下,小民不才,确实有万全办法。” “没有水,风总是有的吧?” “只要有风的地方,小民就有办法让它转起来。” “退一万步讲,就算既无水也无风,只要能点起火来,小民照样有办法让它转。” 第27章 为民请命 大秦的君臣百姓,上千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陈庆弄出来的古怪玩意儿。 高大的水车充满了工业的美感和雄伟巍然的气息,可是这小小的‘风车’实在一言难尽。 “噗噗。” 一阵微风吹来,挂在风车上的衣服鼓了起来,轻轻晃了几下。 陈庆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这帮家伙又没洗澡! 先秦时期的纺织物价值不菲,一件麻衣通常穿得补丁摞补丁都不舍得换。 而洗衣时的敲打、搓洗会严重缩短衣服的寿命。 因此除了有钱人家和王公贵族,老百姓能不洗就不洗。 工匠们天天干力气活,衣服的味道可想而知。 呼—— 一股强劲的西北风扑面而来。 吱呀~吱呀。 风车的轮盘扭动了几下,顺利的转动起来。 “动了!” “父皇,真的动了!” 扶苏欣喜若狂,忍不住击节赞叹。 “哇,真的转起来了。” “神乎其神,叹为观止。” “想不到这风居然能驱动上百斤的磨盘,不可思议。” “我就知道东家一定行的!” 事实胜于雄辩。 李斯及御史大夫如丧考妣,终于偃旗息鼓。人人垂着脑袋,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我知道了,这和风帆的道理一模一样,对不对?” 扶苏打量了许久,突然兴奋地说道。 “公子果然聪慧过人。” “它和风帆确实是同样的原理。” 陈庆不由对扶苏更加欣赏。 老天爷明明为大秦安排好了一切。 霸气凛冽的千古一帝秦始皇,横扫八荒,震慑诸夷。 宽厚仁义的公子扶苏,关爱民生,聪慧机敏。 要是没有赵高和李斯矫诏篡位这回事,大秦原本应该顺利平稳的交接下去。 至于能流传多久,反正总归不会二世而亡。 “李乙,去抓一把麦子来。” 他深吸了口气,收回目光。 “诺。” 李乙屁颠屁颠的跑到梯子旁,问站在上面的铁鹰剑士讨了一把麦子。 陈庆接到手中,缓缓将其洒入石磨中心的圆孔之后。 不一会儿。 细碎的淀粉和麦碴从石磨的底部冒了出来,被风吹得洋洋洒洒,迷花了人眼。 “蒙卿!” 嬴政握着拳头,语气无比坚定。 “微臣在。” 蒙毅立刻上前作揖行礼。 “寡人命你率内史官吏,着手统计大秦百姓户数以及分布。” “适用水力和适用风力者,要分门别类,务必详尽。” “各地郡守和县乡长官全力配合,不得延误推诿,违令者律法处置!” 嬴政一边思索着,一边语速极快的下达了命令。 “诺。” 蒙毅心中感慨万千,老老实实地点头应下。 李斯等人脸色晦暗,愁容不展。 始皇帝下令,此事已成定局。 他们先前的拼命阻拦,仿佛成了哗众取宠的小丑,各自的心情可想而知。 “陛下,小民还有一言。” 陈庆突然开口。 “说!” 嬴政的雄心壮志在熊熊燃烧,语气中都带着铿锵之意。 “小民唯恐有奸人从中作乱。” “打造水车、风车原本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但是百姓愚昧无知,万一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从中煽动,误以为陛下又要大兴土木,劳民费力,岂不是好事变成了坏事?” “为大秦计,为陛下计,小民建议同时发布一道御令:磨坊建成之后,将每年的徭役减免一天。取消舂刑,让女犯可以做些轻省活计,以显陛下圣恩。” 陈庆深深的低下了头。 他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但是他不说,以扶苏的性子,一定会提起。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自己这个谋逆反贼来当出头鸟。 好不容易才扇动翅膀,让扶苏回到咸阳册封太子。 陈庆可不想看到扶苏忤逆秦始皇,再次被赶回北地,大秦的历史回归原状。 一道威严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陈庆有种感觉,嬴政盯着的是自己的脖子。 还有许多饱含恶意的目光,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肯定是李斯和御史大夫等人。 “父皇,儿臣认为此策大善。” 扶苏不出意料的站了出来。 如果不是他三番两次为民生百姓而顶撞始皇帝,也不会以嫡长子之尊,迟迟得不到立储,还被赶到北地当了监军。 “微臣以为……陈庆所言有理。” 蒙毅思索再三,终于壮着胆子站了出来。 蒙家是铁杆的太子党,如今扶苏已经回到咸阳,将来登基加冕已经成为定局。 哪怕与李斯等人结怨,也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 王翦年纪大了,没有跟来,要不然这时候绝对和蒙毅一样。 “陈庆。” “寡人命你协从蒙卿打造这水车、风车。” “要真如你所说,可节省千万民力,寡人就准你所奏。” 嬴政内心权衡良久,语气略有不甘地说道。 陈庆当然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无非是想把节约的民力用到其他地方去。 大秦缺人的地方多着呢! 修建长城、阿房宫、秦始皇陵、驰道、直道、灵渠,哪个不是耗费民夫几十万的大工程。 “小民谢过陛下。” 陈庆松了口气。 幸好,始皇帝还不想杀自己。 “儿臣代天下百姓谢父皇。” 扶苏立即跟上,一脸正色地作揖行礼。 “小民谢陛下宽容之恩。” “草民谢陛下隆恩。” “谢陛下……” 不知道谁带的头,围观的工匠和民夫犹如风吹麦浪一般,齐刷刷跪倒了一片。 其言语之诚挚,以及饱含在其中的苦楚与辛酸,令嬴政都不禁动容。 李斯等人心下骇然,不知为什么感觉浑身上下凉飕飕的。 一种不知名的恐惧莫名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赵崇用力地握住剑柄,指节处已经变成了青白的颜色。 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劳动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 虽然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但是他已经感受到了这股可怕的力量。 “扶苏,随我回宫。” “赵崇,命人盯着水磨。产出多少,每个时辰派人到宫内报一次。” 秦始皇大袖一甩,疾步走向御辇。 扶苏脚步停顿了下,转过头来冲着陈庆深深的行了一礼。 “不知先生仙居何处?” “扶苏来日定当登门拜访。” 陈庆玩味的笑了笑:“不用那么麻烦,我就住在你家。” ??? 扶苏诧异又茫然地抬起头。 “嗐。” 陈庆摇了摇头:“如今我还是谋逆要犯的身份,陛下怕我跑了,所以拘禁于宫中。说起来,咱俩还是邻居呢。” “有空来串门啊。” 第28章 扶苏的推崇:大贤遗野,栋梁之材 夜深人静。 咸阳城宽阔的街道上空空荡荡。 只有更夫和巡逻的士兵才不用遵守宵禁制度,漫不经心的沿着空旷的街道巡视。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门口传来。 火把的照耀下,传信骑兵坚毅的面庞忽明忽暗,驾驭着快马朝着咸阳宫飞奔而去。 沿街的百姓非但不觉得吵,反而兴奋的睡不着。 那是去宫里报信的飞骑! 始皇帝说,只要修好了磨坊,大秦就可以减徭役了! 虽然只少一天,但这在大秦朝可以破天荒的头一遭! 近些年,随着始皇陵、长城、灵渠等大工程的开建,百姓的负担越来越重。 秦法规定,平民除了缴纳税赋之外,每年还要承担一个月的徭役。 听起来不多,但是随着人手的短缺,真正执行起来,则面临着各种层层加码。 名义上是一个月的徭役,有些人竟然一去三两年都不归。 另外,由于秦法严苛,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受罚者不计其数。 修建秦始皇陵的七十万人中,大部分都是这类‘刑徒’。 男的犯错了要罚,女性同样也不能幸免。 陈庆上奏时所说的‘舂刑’,就是一种常见的针对女犯的刑罚。 在更先进的工具发明出来之前,米麦的脱壳、加工一直是相当繁重的劳作。 男人要被当成牛马去筑城、修长城。女人则被当成男人一样,每天提着沉重的石杵,日以继夜的在粮仓中舂米、磨面。 世人只知道大秦以偏远的一隅之地起家,最终出函谷关横扫六国,却极少有人能看到背后无数老秦人付出的血和泪。 当然,随着陈庆的到来,这种局面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砰! 哗啦—— 相府中,书房里再次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李斯每次听到报信的骑兵经过,总是忍不住怒气勃发。 尤其是陈庆那句‘别有用心’、‘奸人作乱’,如两把利刃狠狠地插在他的心上。 我别有用心? 我是奸人? 你陈庆才是大秦最大的奸佞! 李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与始皇帝相辅相成二十余年,居然抵不过陈庆三言两语的挑拨离间! 这还有天理吗? “老夫不除此獠,誓不为人。” 李斯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低声喝道。 —— 宜春宫。 扶苏回来之前,这里已经被宫人和婢女打扫的干干净净。 宫墙外已经陷入了一片宁静肃穆的黑暗之中,这里却灯火通明,异常热闹。 “皇兄!”んttps:// “恭喜皇兄,贺喜皇兄!” “皇兄,可曾给我们带了礼物?” “皇兄,听说北地多良马,你有没有带几匹回来?” 嬴政共有儿子23个,女儿10个。 再加上各自的随从和宫女,花园中足足有上百人围聚在一起,熙熙攘攘,犹如闹市一般。 扶苏的生母郑妃年过四十,不过保养得当,依旧风韵动人。 她目光温柔的看着自己的长子被弟弟妹妹们围在中间,多年来横亘于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 这回她无论如何也要叮嘱扶苏,千万千万不要再触怒了皇帝。 只要安安稳稳等到登基加冕,就可以放开手脚按照自己的意图去施行政令。 扶苏性格宽厚仁爱,哪怕被几个年幼的弟妹吵得耳朵疼,也没有着恼。 “咦,胡亥呢?” 他的目光扫了一圈,突然发现少了平时最爱惹祸生非的胡亥。 这种场合按理说他绝对不会错过。 “皇兄,胡亥被父皇禁足了。” 将闾委屈巴巴的仰着头说道。 “是呀,足足半年呢。” “都怪那个穿越者,他不但坑骗我等,害得诗曼姐姐和将闾摔了跟头,还连累胡亥被父皇惩罚。” “皇兄,你回来了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呀!” 几个吃了亏的皇子公主叽叽喳喳,纷纷叫屈。 扶苏面露惊讶之色:“你们说的可是陈庆?” 赢诗曼点点头,忿忿地说:“对,就是这个名字。” 将闾捂着屁股:“皇兄,我摔的好几天都下不了床,你可千万不能放过他。” 兄弟姐妹们不由升起了同仇敌忾之心,眼巴巴的望着扶苏。 作为长子,扶苏年纪最大,也最疼爱这些弟弟妹妹。 而今更是被立为储君,地位超然。 他们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都等着扶苏替他们报仇雪恨。 “你们和陈先生如何起了冲突,如实道来。” 扶苏语气严厉地问道。 赢诗曼冰雪聪明,一下子就从称呼中察觉到不对。 将闾傻乎乎的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到来,然后仰着头,面露期待之色。 “胡闹!” “陈先生乃大贤遗野,栋梁之材,岂容你们肆意戏弄!” “尔等目无尊长,不思己过,反倒在这里搬弄是非,难道一点也不知道羞愧吗?” 扶苏气愤不已,严厉的目光从弟妹身上一一扫过。 将闾的嘴巴直接张成了‘o’型,仿佛不认识这位兄长了一样。 赢诗曼眼眶泛红,不知不觉鼻子发酸,眼角湿润泪花闪现。 其余人畏畏缩缩的低下头,心中既委屈又失落。 这还是他们的兄长吗? 怎么不帮着自家人说话,反倒将他们训斥了一通。 “将闾,明日我将禀奏父皇,罚你也在家闭门思过。” 扶苏余怒未消,大声训斥道。 “皇兄不要啊——” 将闾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上前搂住扶苏的腰,不住地求饶。 “还有谁去了?” 扶苏不闻不问,目光很快锁定在赢诗曼身上。 “皇兄……” 赢诗曼泪水涟涟:“你为何责罚我等?我们不过是去瞧个热闹,又未曾如何。” “是呀是呀。” “皇兄你不疼我们了吗?” “陈庆不过一介外人,你居然向着他说话。” 其余皇子异口同声,哭喊着发泄心中的不满。 “怎么啦?”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扶苏,你为何不好好看顾弟弟妹妹?” 郑妃就走了会神的工夫,却被一阵哭嚷声吵醒。 她急急忙忙走过来,目光探寻的看向自己的长子。 “母妃。” 扶苏恭敬地作揖:“将闾等人顽劣不堪,目无尊长在前,挑拨是非在后。不罚,不足以显公义。不惩,不足以正人心。还请母妃不要插手,否则非是爱子,而是害了他们。” 一听兄长态度如此坚决,皇子公主们哭喊着把郑妃围在中间,齐声求饶。 “我刚才听了一嘴,你说的尊长可是陈庆?” 郑妃还是从嬴政嘴里听说这个名字的。 始皇帝说梦话的时候提起过几次,一会儿要杀,一会儿又似有期盼,一会儿又勃然大怒,着实怪诞非常。 “正是此人。” “以儿臣观之,陈庆有宰辅之才,又有爱民之心。” “若能出任为官,必可造福黎民,固我大秦江山社稷。” 扶苏毫不吝啬的溢美之词,让郑妃稍感惊诧。 她还从来没听长子这样推崇一个人。 “陈庆当真有这么厉害?” 郑妃半信半疑的问道。 “犹有过之。” 扶苏坚定地回答。 在法家治国的大秦,陈庆立功后不求封赏,却为天下百姓祈求减轻徭役。 这种大义为公的行为,深深地触动了扶苏,立刻将其引为知己。 他恨不得今晚就去登门请教,与陈庆彻夜长谈。 “这样啊……” 郑妃垂下眸子,慈爱的看着亲生或者非亲生的子女。 “你们哪个冒犯了人家,明天让扶苏带你们去登门道歉。这件事就此揭过,听到了没有?” 将闾如逢大赦:“多谢母妃开恩。” 赢诗曼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也拗不过固执己见的长兄。 她缓缓点头,不情不愿的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这时候,赵高带着内侍脚步轻缓的走来。 “见过郑妃,见过诸位公子。” 他行了一礼后,恭敬地说:“扶苏公子,陛下让你去御书房一趟。” 郑妃诧异地问:“现在。” 赵高点头:“是。” “母妃不必担心,儿臣去去就回。” 扶苏安慰了一句,随着赵高匆匆往咸阳宫赶去。 第29章 父子夜话 幽深的走廊中。 传信骑兵行色匆匆转身离去。 “一万两千斤。” 嬴政负手而立,嘴里喃喃的念着这个数字。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水力磨坊吞吐粮食奇快无比的效率,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天下有如此奇物的。 “赵崇,过去多少个时辰了?” “启禀陛下,小人从已时末开始计时,已经十二个时辰了。” 赵崇一丝不苟地回答。 “水力磨坊不知疲倦,人却不行。” “小人已经命两百民夫随时待命,目前已经换了三拨。” 不待始皇帝问询,他又补充道。 嬴政嘴角勾起难明的笑容:“十二个时辰,一万两千斤。若是一天全力运转下来,光是这一座水力磨坊,就能磨面两万四千斤!” “赵崇,咸阳府库内共有多少谷物?” “这……” 史书记载:秦富天下十倍,积粟如丘。 战国时期动辄几十万大军相互拼杀,战火连绵不断。 没有相当规模的粮食储备,绝对支撑不起如此大的消耗。 赵崇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回道:“小人今日前去支粮,随口问了一句。咸阳仓中共储存麦六十积,约三千六百万斤。粟米当数倍于此。其他杂色若干,想来总共一万万斤只多不少。” 秦朝布武天下,因此十分重视粮食的储备。 全国各地都建设有规格不同的粮仓,其中以咸阳仓为最。 一积就是一座粮仓,存有小麦六十万斤,规模之宏伟可想而知。 光是修建秦始皇陵墓的刑徒就有七十万人,加上城中的百姓与满朝文武,这个数字平分下来,确实不算夸张。 “三千六百万斤。” 嬴政来回踱着步子:“只需要四座水力磨坊,就能将其全部碾成面粉。” “若人力碾磨,需要多少民夫?” 赵崇脸色发白,先前的数字他还没扒拉明白呢,更别说如此复杂的计算。 秦始皇却不死心,他绕到案几之后,拿出一副象牙的算筹。 若以两人为一组,每天推磨可产麦粉200多斤。 当然质量不能和水力磨坊碾出来的那般细腻,姑且就当它等同。 一年七千多斤,取整数,一万斤。 咸阳仓中的三千六百万斤麦,需要足足七千多人全力劳作! 这还是按照最大的产量估算。 七千多人一年下来,消耗的粮食同样不少。 而且需要的石磨足足有三千五百多个! 按照陈庆所说,现在每个水力磨坊只需要四五人搬卸。 最多二十人出力,就能抵得过以前的七千人! 秦始皇算出这个数字后,不由目瞪口呆。 草草的来算,光是咸阳城磨面这一项,每年就节约了近万人! 全天下共有四十余郡,县乡近千。 总人口数十倍于咸阳。 加起来能节省人力几十万! 除此之外,陈庆还说过,磨坊能用来给粟米脱壳、打造兵甲。 这…… 秦始皇暗暗想道:千万民夫不敢说,但节省几百万人力确确实实是能做到的。 赵崇偷瞄了一眼始皇帝的神色,就知道数字必定极为惊人。 他不由有些羡慕嫉妒的琢磨着:想不到还真的让陈庆立下大功了,恐怕始皇帝不会再想着杀了他。不过,就陈庆那张嘴,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惹得陛下勃然大怒。 “赵崇,若不是亲眼所见,你敢相信世间有如此奇物吗?” 嬴政意味深长的问道。 赵崇迟疑片刻,缓缓摇头。 嬴政用力地说道:“寡人也不信。” 赵崇突然想到了什么:“那……” 嬴政微微一笑:“陈庆还真没欺瞒寡人,他确实可能是从两千年后来到大秦的。” 赵崇面色惊骇,讷讷不敢言。 他低下头想道:那始皇帝不会真的如陈庆所说,五年后就驾崩了吧? 还有大秦,真的会二世而亡? 一时间,赵崇心乱如麻,面色不停地变幻。 嬴政悠悠地叹了口气。 怕什么来什么。 他之前对陈庆的身份一直持怀疑的态度,因此得知自己五年后会患急症暴毙一事,更多的是不服气的心理。 你让我死,我偏不死。 陈庆说大秦的命运是二世而亡,他就招扶苏回咸阳,册立太子。 我看你还怎么亡! 可如今知道历史上的大秦真的落到如此凄惨,心头顿时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般,沉甸甸的。 “陛下,扶苏公子来了。” 赵高站在门口,小声禀报。 “父皇。” 扶苏一看赵崇也在,倒是没有多意外。 始皇帝的勤政天下皆知,更何况今天还发生了那么多事。 “你们先退下吧。” 嬴政目光深邃地盯着扶苏。 陈庆当时慷慨陈词的模样历历在目。 扶苏自缢而亡! 如今这句话的分量,和当日已经完全不同。 “父皇……” 扶苏略感惶恐,不知所措的低下头。 嬴政走到他的面前,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扶苏,你可知道那陈庆是谁?” “儿臣……不知道。” 扶苏心乱如麻。 蒙毅曾寄来密信,说过陈庆自称穿越者的事情。 不过这件事万万不可让始皇帝知道,不然就害了蒙毅。 “陈庆,代郡铜铁商人。” “三年前不知从何而来,衣衫褴褛,落魄无依。” “后来靠着夏日里走街串巷卖冰水,积累下一笔财产。” “再之后,他很可能贩过私盐,又雇人开掘矿藏,由此发家。” “寡人也是偶然路过左近,听说其人多有怪异,才命黑冰台彻查。”文学一二 “没想到……” “陈庆已经暗中积攒下了足够五千军士使用的兵甲。” 秦始皇暗叹了口气。 陈庆有了钱既没有花天酒地,又从不显财露富,而是立刻着人打造兵甲。 其实也侧面说明,他坚信天下一定会大乱。 “父皇,陈先生当真如此?” 扶苏失神的抬起头。 他不敢相信自己眼中的遗野大贤,关爱民生的宰辅之才居然会谋逆! “寡人抓住他后,陈庆坦然承认自己是穿越者。” “从后世两千两百年之后,来到了大秦。” 嬴政的语气说不出的复杂。 “他还说,寡人五年后会甍毙于出巡路上。” “寡人留下的遗诏,被李斯和赵高合谋篡改,立胡亥为帝。” “而你……” “接到伪诏后,当夜自缢而亡。” 扶苏面色仓皇,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脚下趔趄了一步,好不容易才站稳。 “怎会如此?” “李相……” 扶苏不敢相信的望着始皇帝。 “李斯是法家的人,赵高是胡亥的老师。” “这是陈庆说的。” 嬴政幽幽的望着他。 此刻他们不再是一对时常闹别扭的父子,也不是大秦的皇帝和太子。 而是历史大势下,两个蹒跚而行,战战巍巍,随时可能倒下的沦落人。 “我……我去找陈先生问清楚。” “父皇,你既然招我回咸阳,那后世的历史是不是已经改了?” 扶苏走出两步,突然回过头来问道。 “不好说。” 嬴政重新打起了精神。 “扶苏!” “你是寡人的儿子。” “寡人只要在一天,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你平安无事。” “哪怕天要我父子二人亡,寡人也要给老天几分颜色看看!” 第30章 什么叫无以为报?你明明有个好妹妹嘛 夜深人静。 恢弘壮阔的咸阳宫犹如沉睡的巨兽,静静地伏卧于秦川大地上。 亭阁殿宇高低错落,小桥流水、花香月色,庄严而雅致。 一个人影在宫门前来回踱着步子,几次举手敲门,却都在最后关头缩回了手。 “你来啦。” 淡淡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陈洋被冻得打了个哆嗦。衛鯹尛说 你特娘的可终于来了呀! “先生。” 扶苏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既尴尬又惊讶的说:“您知道我要来?” “当然。” 陈庆心道:就始皇帝那个急性子,他要是不把前因后果告诉你才怪呢。你要是不来找我,也太耐得住性子了吧? “先生果然高人。” 扶苏冲着门扉拱拱手,然后对侍卫吩咐道:“开门。” 沉重的锁枷被扯了下去,大门打开。 陈庆负手而立,昂首挺胸,整个人在月色下仿佛披上了一层迷蒙的银辉,更显神秘与不凡。 “扶苏此来,求先生解心中之惑。” 还没进门,扶苏先恭敬的一揖到底,态度十分真诚。 “进来说吧。” 陈庆转身,径直往屋内走去。 他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得意之色。 这才是穿越的正确打开方式嘛! 始皇帝那个暴脾气,还倔的要死,也太难伺候了。 瞧瞧人家扶苏,言必称先生,未说话先行礼。 啧啧,这才不枉我为大秦费心费力。 屋内,灯火摇曳。 陈庆和扶苏相对而坐,彼此相顾。 “先生当真来自两千两百年后?” 扶苏明知道这个问题可能是废话,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次。 “然也。” 陈庆淡淡地点头。 “那……我父皇五年后驾崩也是真的了?” “我……也会在接到伪诏后自缢身亡?” 扶苏的神色说不出的苦涩。 大秦如日中天,慑服四夷,莫敢不从。 没想到他们父子俩居然是这样的下场。 “以前是,现在不一定。” 陈庆直视着他:“历史上,始皇帝并未召你回咸阳,你也并未被册封太子。现在已经开始改变了,不是吗?” “当然,我不知道历史修正力是不是存在。” “或许,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一切又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也说不定。” 扶苏先喜后忧,干巴巴的笑了笑:“先生是说,只要我当上太子,大秦的未来就改变了?” “非也。” “是你当上皇帝。” 陈庆纠正对方。 “先生……你的意思说,我当上皇帝,大秦就不会覆亡?” 扶苏心中五味杂陈。 始皇帝经常斥骂他妇人之仁,难成大器。 搞得他对自己越来越不自信。 即使没有陈庆出现,他对未来也是十分迷茫。 “我和你们都不一样。” 陈庆指着自己:“我来自两千多年后,历史上还曾出现过汉、唐、宋、元、明、清等朝代。历史经验告诉我,你来当大秦的皇帝,不说干的多好,起码能稳固住如今危机四伏的局面。” 这句话对扶苏来说信息量有点大。 他默默思索着,原来大秦之后的王朝叫做‘汉’,而且之后又轮换了那么多次。 “先生,您说大秦危机四伏……还请指点。” 扶苏抬起头,眼中透出疑惑之色。 陈庆洒脱的笑了笑:“扶苏殿下,听说您几次谏言,请始皇帝宽仁爱民,为此才触怒了陛下。那你说,大秦的百姓过得好吗?” 扶苏犹豫了下:“这……比之前战乱的时候总是好不少的。” 好歹是赢姓赵氏自家的产业,扶苏免不了为大秦说了句好话。 陈庆微微摇头:“战乱已久,百姓人心思定。可你的父皇,给了他们安定吗?” 扶苏不由低下头去,面色尴尬。 六国虽然平定了,但是嬴政根本闲不住。 北击匈奴,南征百越。 加上国内的大工程一样接一样,老百姓的日子确实过得不太平。 “那……” 扶苏一下子想通了很多很多事情。 他确实早就想着改变大秦严苛的律法,优待百姓,施行仁政、德政。 冥冥中似乎自有定数。 大秦需要这样一个皇帝,所以他才是长子。 由他来接任皇帝,是上天的选择,也是大秦最好的选择。 扶苏猛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陈庆就意味深长的叮嘱,让他切记保全自身,万勿丧失斗志。 “先生提点之恩,扶苏无以为报。” “请受扶苏一拜。” 他心头悸动,干脆利落的躬身下拜。 “不必如此。” 陈庆伸手将他搀扶起来。 唉…… 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不太实诚。 什么叫无以为报? 你明明有个年方十八,青春动人的好妹妹嘛! 没看到我孤家寡人一个,形单影只的吗? “先生。” “还有一事,想请您解惑。” 扶苏迟疑着开口。 “说。” 陈庆干脆利落地回道。 “不知历史上如何评价我……” 扶苏的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失落和难受。 按照他的理解,大秦的覆亡怕是八成要归咎于自己! 如果他能再坚强一点,未必不能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 可…… 他却一死了之,害得大秦丢了江山社稷。 “扶苏公子,你不必自责。” 陈庆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我对你们父子的了解,这件事你父皇起码要占一半的责任。” “要不是他时常打击你,公开斥责你,何至于使你丧失信心,日渐消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伪诏传到北地,蒙恬将军是绝不相信的。” “他上书陈词,请公子不要奉诏。同时召集兵马,意图起兵护送你赴咸阳讨个说法。” “可是你……” 陈庆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下扶苏的肩膀。 “你先入为主,以为自己不讨始皇帝喜欢。” “因此将皇位传给胡亥也是情有可原。” “若你不奉召,势必同室操戈,天下大乱,百姓生灵涂炭。” “所以……” 扶苏心神恍惚,嘴唇微微颤抖。 陈庆所说的一切,仿佛在眼前真实发生的一样。 跟他的性格以及所思所想完全吻合!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扶苏觉得自己十有八九真的会那么做! “公子。” 陈庆悠悠的说道:“爱之深,责之切。” “众多皇子中,始皇帝只有把你是当做储君来培养的。” “他不骂胡亥,不骂将闾,那是因为没准备让他们当继任者,自然怎样都可以。” “你不同。” “大秦的江山已经有一半压在你的身上了。” “记住,你不是为自己而活,同样是为大秦千千万万的百姓在活着。” 扶苏瞬间感觉陈庆的手好像变成了一座巍峨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又隐隐有种释然的轻快。 原来是这样。 这么简单的道理,以前我怎么就想不通呢? “先生教诲,扶苏一定铭记在心。” “以后万万不会做出轻生之举。” 他的语气坚定有力,斩钉截铁地说道。 陈庆满意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先生,不知……蒙恬将军后来如何?” 扶苏突然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 他和蒙恬的感情极为深厚。 两人一起在偏远的北地练兵、打仗。 蒙恬对他来说可以称得上亦师亦友,关系非比寻常。 陈庆玩味的说:“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 “请先生如实告之。” 扶苏刚才听说,蒙恬要起兵进咸阳,就知道他的下场可能好不到哪儿去。 但是本着负责的态度,他还是想知道答案。 “唉……” 陈庆悠悠的叹了口气。 “你一死了之,自己是痛快了。” “却害的成千上万的挚爱亲朋因你无辜冤死,下场无比凄惨!” “蒙恬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