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昭玉粹》 第1章 文殊兰 楔子: 冷冽的寒风卷着冬雪,裴戎身穿铠甲,站在城门上,看着那曾经熟悉的脸,风姿绝代。他心中悲恸只因他亲手杀了那个爱而不得之人-厉昭昭,在溧水旁,那把刀捅进了她的心脏。他想着过往曾经,不知从何时是他错了,还是她错了。 他曾把她困在后宫,用她的哥哥,她的母妃要挟她,让她每日承恩受宠,她亦低眉顺目。他想着也许她就从了,他一三国之主,受万人敬仰,她又有何不愿。他要她做皇后之位,此后余生与她执手终老。 可他错了,她毒他,刺他,联合反臣,把他困于牢狱,让他受尽折磨,他想不通,他何时这么对过她吗? 她说“我从未爱过你,从未。裴戎你不懂爱,我亦不懂。那些日子,我不喜欢。别怪我无情。” “所以你还爱着葳筠吗?”裴戎问 “我亦从未爱过。你不明白,我爱不了人。” 厉昭昭要让众臣看着他被砍头,让他们看着曾经皇权的陨落。 为了巩固她的江山。他便成了她的踏脚石。 正文 景厉末年,厉景帝驾崩后,三皇子厉昭璋坐了皇位,改年号为文德。宸太嫔拖着五个月大的肚子住进了京郊的松月寺代发修行。 皇子们争皇位的那些年,宸太嫔都看在了眼里。 三皇子是兵部尚书公孙颋的外孙,常年在外征战,军功灼灼,厉景帝昏迷,太子把持朝政,三皇子打完匈奴回京发动了政变,把太子和四皇子都杀死在了他父皇的床边。 后厉景帝驾崩,众人暗疑。三皇子在没有遗诏的情况下,自封为帝。 宸太嫔在松月寺天天向佛祖祈求肚子里的要万般是个女娃。 文德元年五月,宸太嫔在松月寺产女。名字早在厉景帝还在的时就取好了,若为公主,则赐名厉昭昭, “昭昭若三辰之丽於天,滔滔犹四渎之纪於地”-1 小公主呱呱坠地之时,通体发紫,似有缺氧之症状,又无啼哭声,周围人以为这小公主命短,宸太嫔抱着这个孩子,心理万般凄凉, 她自认从未做恶,为何自己的孩子总是留不住,第一个还是幼童就被人所杀,而这第二个却也要没了性命。 上官清秋明明在家躺在床上深眠,却被两名微白透色魂魄把她从身体里拉了出来,穿越到了这里。 上官清秋飘着自己的魂魄看到了这个发紫的女婴。突然,天空雷声嗡鸣,数道闪电齐齐降下。她的魂魄被吸进了女婴体内。 厉昭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众人欣喜。 文正帝知道宸太嫔产女,派身边的太监总管归云来赐了好多赏,同时也询问这小公主毕竟先皇血脉,不宜养在松月寺,还是回宫里住着好。 宸太嫔自是决定以后余生和青灯古佛相伴,也没打算让厉昭昭再回皇宫。 文德六年,厉昭昭本该进学,若这公主一直住在寺庙,既无教书先生指导学业,也无宫里嬷嬷指导礼仪,等到及笄之时,又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就连这般小的小尼姑,寺庙里面也是找不到的。 宸太嫔本想让教书先生和嬷嬷到寺庙。但是厉昭昭的性子实在太安静了,天天和寺里的尼姑一个作息时间,也天天安安静静的听着寺里的讲经课。若是再长几岁,可真真就是一座佛像了。 宸太嫔想着自己是不是错了,应该让这孩子回宫里,又想着回宫里,学了一身人算人的本事,这是要把自己的孩子往坑里推。 所以写了封信,又上了个折子,厉昭昭就被送到了江宁府两江总督杜拓的家里,这也是宸太嫔的母家。 杜拓,两江总督兼右都御史,官拜正二品,此生只有一个正室妻子,早些年薨了,两人共育膝下三子,宸太嫔为长,下有两个弟弟,分别是杜锡阮和杜锡宗。 文德十五年年出,在京城 江宁府粮仓监督和漕运的官粮同知,一同上折子,告两江总督杜拓贪墨夏秋田赋每年多达三十三万石,共十五年,折合白银四百九十五万用于己用。 文正帝震怒,令户部左郎中闻时之,左副都御史葳筠,翼尉曹墨领一千兵马下江南进行彻查。 厉昭昭正坐在马车里,看着春物志,这些年她每年都会去松月寺陪宸太嫔过年,等到初春之时再返回江宁府的杜府宅子里。 她现在也是赶着回江南,此年按照历国规制,今年是她及笄之年,宸太嫔问她“昭昭,杜家表哥中可有中意之人?” 厉昭昭此生并无想着婚配之事“并无中意之人,母亲,昭昭无待嫁之心。” “那昭昭又有何打算,女子嫁人,可得一方依靠,我之婚姻,虽艰难万分,却也愿我儿可得一良人,可成上上之美。” “母亲,我无意婚嫁,良人亦无所求,往后余生,或如母亲一样,入佛门清修,得佛祖开悟,或领养一名女童,了却此生。”上官清秋想作为厉昭昭的一生,只愿此生无所烦,无所恼,无所求。 厉昭昭坐在马车里,想着母亲脸上神色之复杂,心理不由一笑,宸太嫔明明自己婚姻艰辛,却也脱不开世俗之见。 厉昭昭这次出来带着侍女桃溪和侍卫庞丘出来,庞丘说到“大小姐,桃溪,你们坐稳咯,我们要加快脚程了,要不然天黑之前到不了青州,晚上就要在山林里过夜。” “庞丘,我看看风景,不看书了,我们要是早点赶到青州,就去同福楼吃一顿,念了几个月,来的时候也没吃上。”厉昭昭说。 庞丘和桃溪自是知道他们大小姐的脾气,极容易相处,看着像棉花,但里面却是实打实的枣核似的坚硬。 同福楼的这顿饭,去松月寺的路上,因为时间早没赶上开门,回江宁的路上也一定要吃,这顿不吃,他们都回不去。 突然,耳边一阵马蹄声,他们的马车被人截停,一个身穿石青色素面常服的男子驾马停在了厉昭昭的马车前“打扰阁下,截停马车,实属无奈之举,我们公子似是生病,但是我等此行,均无备马车,不知是否可以借马车一用,待到青州之时,便可归还。” 厉昭昭微微掀开车帘,露出缝隙,看到前后一共六匹马,马上之人,都穿着常服,面容出色,其中一匹马坐两个人,前面之人面容发白,额间渗出涔涔汗珠,表情却是痛苦难忍之色。 厉昭昭的马车乃是商贾所乘马车,每次出门,他们都是扮作商贾,所以马车宽大,可容三人在里面坐躺,里面也有她们的行装和一些常备的药材和食物。 话说,这次去江宁府察贪墨案,翼尉曹墨率先领一千人马,日夜先行,感到江南去控制相关的重要人证物证。而户部左郎中闻时之,左副都御史葳筠,他们一行六人一同出发赶往江南。 闻时之乃是勇义侯闻人安的嫡长子,勇义侯早年跟着先皇历秋樾打下了这厉家江山,有从龙之功,闻人安不愿闻时之习武,所以闻时之在中了进士后,就被先皇指到了户部,当起了文官,从粮仓监督,再到三库员外郎,现在做到户部左郎中的位置。 葳筠在去往青州的路上,突感头昏脑胀,头疼难忍,实在无法忍受,竟昏过去,还好侍卫何寅眼疾手快,才没让葳筠从马上跌落。 文德六年,葳筠高中探花,因文章中针砭时弊之犀利,被文正帝指到了都察院从正六品都事做起,用了九年做到正三品左副都御史的位置上。 葳筠自入官场就成了京城有女儿各家的中意郎君,不单单是无量的前途,更有那颜色让各家女儿留恋。葳筠身高八尺,身型犹如松柏,眉峰挺拔,高眉弓,高鼻骨,一双桃花眼,整个脸型如玉般被雕刻,笑起来如面春风,似是一多情种,但葳筠却从未近女色。 葳筠生于书香世家,但是父母早逝,家中只有一位祖父抚养他成人,自祖父去世后,葳筠就换上头疾之症状,每每发病,都难以忍受,大夫说,葳筠是忧思过重,需要长期服药调养,是以每次发病都会给他开些元胡用以止疼。 这病本不会如此,但葳筠一直在赶路,加上头疾未有发作过,所以他一路上都没吃药。没想到一发作起来,却真真差点要了他的命。 庞丘眉目紧锁,他拉着缰绳,把头转入马车车门中说道,“大小姐,有六人,且四人配剑,若是强意拒绝,咱们恐怕会吃亏。” 厉昭昭知他们只两名女眷和一名侍卫,要是和对方动武,以一抵多,庞丘无有胜算。 厉昭昭面露不悦,隔着车帘问到“敢问公子此去青州是为何事,如此匆忙,竟不知自家主人生病?” 葳筠的侍卫何寅听到马车内有女子问话,似有责备之意,便开口说到,“我们大爷和二爷赶着去扬州城奔丧,二爷因知家母去世,心中万分悲痛,才突发头疾,劳烦姑娘借我们马车一用,我家公子必有重谢。 “男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妥,我若不应,你们当如何?” 闻时之听到此话,也是一愣,没想这燕语莺声,却如此不近人情“姑娘救焚拯溺,我们一行六人,都可为姑娘证清白。只不知男女之别和他人性命,姑娘作何选择?” 厉昭昭感觉今天如果不应允对方,恐有麻烦。便隔着车帘无奈的说到 “罢了,把人抬上来,我们也赶路去青州,公子一行人亦可和我们一同随行,但马车只能那位生病的公子上来,我和我家侍女可在马车上照顾一二,庞丘你搭把手把人抬进来。” 闻时之先让同行中的两人快马赶往青州,去找大夫,自己和另外三人一同陪马车前行。 厉昭昭看了看躺在马车榻上的生病公子,二十几岁书生打扮,面如冠玉,神采英拔,风姿特秀,好一俊美的小公子。 桃溪在厉昭昭耳边悄声说道“大小姐,这公子长的真俊啊。”厉昭昭摇了摇头,桃溪比她大几岁,却也到了念儿女情的年纪。 这是葳筠似是做了噩梦,口中念念到,“祖父,祖父,我错了,别打了。”然后葳筠似是不停,脸上尽是痛苦神色。 厉昭昭想自己这一路不会都要听这公子噩梦吧,便从马车旁的锦盒中拿了一粒“乌夏麻蒲丸”,让桃溪喂葳筠吃下。 厉昭昭虽是一名外放的公主,但是皇家该有的供奉一样也没少,这药丸是皇家秘制,每年只有一颗,有保养强身之功效,厉昭昭生病时吃过,确有通体顺畅之感。 厉昭昭却是没想过这葳筠的死活,但想到自己被老天指来来到这异世界,自己在这里顺手救个人也算是积德,不过这药丸也不一定对什么病都有用。 第2章 白雪姬 大概离青州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时,葳筠醒了,抬眼望去,他看到了马车的木质雕花顶棚,微微侧目,却是看到一副美人图。 厉昭昭身穿桃红海棠印金纹圆领蜀锦襦裙,豆蔻年华,眉若青山,杏眼之中有盈盈秋水,唇红贝齿,雪色肌肤,颜若楚楚霞光中的芙蓉花,神色却又清冽脱俗,整个人犹如在雾色山云之巅,又如在桃源杏林之间,似画中仙子,给人一种若即若离之感,此等容貌气质,在京城也找不出一二与之相较。 厉昭昭依着窗看风景,突然感觉自己被一道目光盯着,很是不舒服,转过身来,和葳筠四目相对。 “公子醒了?身体怎样?”厉昭昭微微一笑。厉昭昭看了葳筠的脸色,面上已无疼痛难忍之色,应该可以离车骑马。 “如果好了,就下车吧。” “停车”厉昭昭喊了一声, 厉昭昭想,醒了,就不便留在马车里了。 葳筠起了身子,看着这马车和眼前两位女子,只记得自己骑在马上,头疼难忍,便昏了过去,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又活动了腿脚,发现并未有坠马之痕迹,想必自己必是被同伴所救。 可他昏迷之中,也感到有人喂他吃药丸,又喝了些水,想必那药丸必是眼前之人所赠。 马车骤然而停,闻时之一行人看到葳筠出了马车,已是通体健康无病之神色。 “多谢姑娘所借马车,让鄙人生病时可休憩一二,敢问姑娘,鄙人生病之时姑娘所赠药丸,可否告知药方,或可告知是哪位大夫所开,再下必感激不尽。”葳筠说到 厉昭昭想那药丸我亦每年只一颗,你又怎可得到,便说“公子逾越了,再下无可奉告,公子既无大碍,望再勿打扰我们赶路。” 庞丘刚要抽马鞭,却听葳筠说“姑娘,且慢,敢问姑娘名讳,如若姑娘因借在下马车休憩而惹上麻烦,再下也可为姑娘作证。” “上官清秋,庞丘我们走吧。” 厉昭昭微微一笑,谁会找她麻烦,便把自己的本名也是在厉朝为了行事方便而用的化名说了出来,但也不问他们姓名,因无必要。 葳筠碰了一鼻子灰,却也无法再说什么,毕竟对方助了自己。 “真真是个冷情的娘子啊,没想到葳筠大人也能被小娘子如此狠心拒绝。”闻时之在旁边打趣。 在青州城里,大夫把着葳筠的脉象, “公子头疾发作,能恢复的如此之快,似是拜所食之药的功效,若能继续服用,这头疾之症,望可痊愈。” 葳筠苦笑,明知上官清秋的药丸可治自己的时疾,可这姑娘却不愿和他们有过多接触。 自他们分开后,两队人马也就再也没有说过话,本想重谢姑娘,但是人家一句“举手之劳”就把人打发了。 葳筠有一种被当作虎狼之兽,被一个小女子避之不及。 “那生病公子样貌如此出色,大小姐竟没有一点点动心吗?”桃溪坐在同福楼的雅间里好奇的问厉昭昭。 “桃溪,我本就无意情爱之事,再貌美的男子对我而言,也没有意义”厉昭昭笑盈盈的说着。 厉昭昭列了沿途要吃的酒楼和要看的山水风景,准备带着桃溪和庞丘,把沿途玩个遍再回江宁。 翼尉曹墨领一行人脚程很快,只二十天路就到江宁府,当天就带了圣旨,把两江总督杜拓的家,和江宁府掌管粮食和漕运的官员的家都一一围起来。 五天后闻时之和葳筠也到了江宁,他们最近一直再审理和调查粮食贪墨案,却也知杜拓府上还住着一位刚要及笄的当今圣上的妹妹,三公主厉昭昭,只这公主去看自己母妃,最近也快回来。 十天之后,当厉昭昭在江宁府的城门时,守城士兵看到庞丘,便知公主殿下回江宁,他们把人拦下来,说要告知守城将满徽,几人疑惑,一盏茶的时间后,满徽带着闻时之和葳筠到城门口。 两人看到庞丘所驾马车心中一惊,他们在去青州路上遇到的竟是公主殿下,难怪如此不近人情。 庞丘看到他们也是一愣,转头向马车中说道“大小姐,是路上那借马车之人。” 葳筠身穿藏蓝色圆领獬豸常服,闻时之身穿墨绿色圆领锦鸡常服。 两人走到马车旁边,隔着车帘对厉昭昭说到 “下官,户部左郎中闻时之,参见公主殿下“ “下官,左副都御史葳筠,参见公主殿下” 说着两人躬着身子,行了礼。 “不知所谓何事,竟劳烦两位京城的官爷,来接我这个外放的公主?” 厉昭昭并不准备把沿途所遇之事拿到台面上说,她一个女子和男子共处一辆马车,在当下人的眼光中,很是不妥。 但厉昭昭这话说的真真刺耳,抬举了闻时之和葳筠,把自己的处境也说了出来。 厉昭昭感到有事发生,正常官员拜访是去杜府拜帖,而不是把人堵在城门口。 两人都微色汗涌 “公主殿下,我们此番前来是受圣上旨意,调查粮食贪墨案,这其中恐有杜拓大人参与,望公主不要回府,在下已在城里另租了套宅子卉春居,公主可先在那里休憩一二。”闻时之说。 “哦?我竟不知祖父也牵连其中,那我亦有嫌疑是吗?两位是要拘着我,是三哥哥的意思吗?”厉昭昭皱着眉很是不悦。 谁都知道,她嘴里的三哥哥就是当今圣上,却从不知道这相差二十岁的两兄妹何时如此亲近。 其实厉昭昭连她三哥哥长什么样子都不知,但在官员面前拿拿样子,她还是做的出来的。 “这倒不是,只是现在杜府的人都要一一询问,怕是公主住在杜府,恐扰公主清净。”葳筠说到。 “既然这样,那本公主要回杜府,不知守城将满徽可否让道?”厉昭昭突然高声问 厉昭昭一行人赶回杜府之时,就看到府门之外有十个身穿铠甲的士兵在门口守着,同时杜府周围每隔十米远,也都有士兵把守。 进入府内,二叔叔的妻子惠宛如就迎了出来, “昭昭,你快去府衙牢内看看你祖父和你两个叔叔,京城来的官员说是什么粮食被人做了手脚,说杜府贪了百余万两银钱,我们都知道你祖父为人,刚正不阿,是哪个杀千刀的把这罪名硬生生套在了咱们杜家头上。”二叔叔的妻子愤愤的说到。 惠宛如虽是起了个江南女子的名字,性格却真真直爽刚硬,其父为江南提督总兵,所以惠宛如也继承了其父亲的武将性格。 “叔母莫及,咱们府上是否有了解情况的人?”厉昭昭说 “谁都不解,只能去问京里来的官员。” 厉昭昭突然发现,她现在只能去找闻时之和葳筠才能见到自己祖父。也才能了解到底发生什么。 厉昭昭在自己的秋棠苑见到葳筠,葳筠身穿宝蓝云团纹对襟袍子,面容清秀,脸上却是神色疲惫,向厉昭昭行礼后,便站在她面前。 “你想要的药丸叫做“乌夏麻蒲丸”,皇家秘制,每年只有一颗,我年岁浅,本手里也没多少丸,我还有一个祖父,年纪大了,有什么病痛也要吃的。” “在之前不知彼此身份的情况下,随意告之,我担心自己有危险。” “你若让我见祖父一面,我愿赏你一丸,怎样?” “你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愿再多赏你一丸”厉昭昭目光深邃的看着葳筠。 葳筠神色微动,自己的头疾确实需要这药丸,在京城如此多年,却也从未听过。 如果是皇家秘制,就算是身为三品官员,自己也寻不到。 平常人吃不到,自是不知道这药丸的功效,所以也不会在京里传播。 “这药里有二味药材,一为天山雪莲,每年只能采一株,一为火尾草,只知道异常稀有。” “除我能给你,你在其它地方都吃不到,因为雪莲除皇家用外,禁止采摘,火尾草更是西域特供,每年只有一株,所以我算是救了葳筠大人一命。” 葳筠思考着,“回公主殿下,在上个月,朝廷收到江宁府粮仓监督和漕运的官粮同知共同上的折子,说是杜拓大人身为两江总督贪墨夏秋田赋,每年三十三万石,共十五年,折合白银四百九十五万用于己用。 “但皇帝自是知道杜大人为人刚直不阿,恐当中有人恶意构陷,所以命下官及同僚彻查此事。” “不知公主是否对事情有所了解?” “了解何事?是我祖父被人恶意构陷之事,还是我祖父贪墨之事?厉昭昭目光冷冽的看着葳筠。 厉昭昭觉得自己是在被人审问,但是却又想,只能问到更多的细节才能知道下一步怎么做,而葳筠也想从厉昭昭口里知道些什么。 彼此都不会再进一步说下去。 “公主殿下如果想问更多情况,可以明日午时到江宁府衙,我可带着公主去看望杜拓大人。” 葳筠查案查到现在,只知道两江每年在收田赋之时,都会再原有基础上多收一些。正常夏粮每人需交十斗米的田赋,秋粮要交八斗米的田赋,而两江是收的十斗三升,和八斗二升。多出来的五升米,是以田赋凭证的名义按照人头收取的。 而这个凭证是在每年秋粮入库后,各知府衙门都会派人挨家挨户检查,如果没有这个凭证,就要按人头再罚五升米。 如果按照两江的总人口,那么每年江宁府的粮库里面都会多出三十三万石的粮食。 可是这粮食却不在粮仓里面。而杜拓却说,他看到的账目里,粮食一直都在粮仓里面。 可为什么两江要多收这笔粮,为什么杜拓不知道粮食不在粮仓?杜拓却一个字不愿意吐露。 光是杜拓默认可以收这笔田赋,就已经可以治他渎职之罪。 而多出来的这粮食,却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第3章 吊竹梅 隔日,天空飘着蒙蒙细雨,远处的山峦和树木隐约可见,午后的日光被云雾遮了去,青色的天空下苔藓与土壤的气息飘散在青砖之上,路上的行人打着油纸伞,三三两两的走着。 葳筠在江宁府的府衙外等着厉昭昭的到来,葳筠穿着一件月白如意纹大襟袍子,腰间系着蓝色八宝丝织腰带,一双清秀的脸上,面色幽暗,眼底发青,一看就是多日辛劳,眉间不经意皱出川字纹。 厉昭昭带着食盒,从马车上下来,她看到葳筠神色疲惫,自是知道这案子牵连众多,又复杂异常。自己在见到祖父之前,也不便在说什么。 葳筠看到她穿着天青素面圆领对襟襦裙,头发挽成双髻,一只素色桃木簪插在头发之中,面色白皙,一双杏眼顾盼生辉,未施粉黛,却又花容娇媚。 葳筠在第一次见到厉昭昭之后,在晚上就做了场春梦,起来后也觉得自己像是那发春的动物,甚是无奈,可是这美娇人却夜夜入梦。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求药竟被如此美妙娘子拒绝后,也想到以后再是见不到,反而才会夜夜想起。 待到江宁城外再次看到厉昭昭之后,发现其公主身份也是高不可攀,自知自己似要在梦里过完和厉昭昭的一生了。 却也想着,要是能常常见到公主样貌,也能一解自己贪恋美色之苦。 人最是奇怪,当初葳筠高中探花之时就有不少娘子抛来橄榄枝,此后也是数年之中上门说亲的不断,葳筠当时只想着要某一番事业,在京城官场坐稳,后又因祖父过世,守孝三年,孝期刚过一年多,就被只来查这场贪墨案。 葳筠也觉自己年岁不小,京城的宅子里确只有自己,陈伯和何寅三人,却也到了该成家之时,说亲的人也上门来了几趟,把京城女眷的画像都递了上来。 得不到的,反而最想要。 江宁府衙的牢狱本是暂时关押未定罪的犯人,最近的贪墨案牵连甚广,所以大大小小但凡有关的官员都被关在了里面。 厉昭昭进入这牢狱,突然眼前就暗了下来,铺面而来一股霉味与排泄物夹杂的气息,她捂着口鼻,在旁边干呕起来。 “对不住,对不住,我先缓缓”厉昭昭皱着眉,表情微暗的想着自己再过一会就会对这气味适应了。 “公主殿下,牢狱之中本就污秽脏乱,殿下金枝玉贵,本不该来此,不如公主殿下在外间稍后,下官去把杜大人请到外间去?” 葳筠有意让厉昭昭来此一趟,再好借口把她请到外间审问的地方,因为外间审问堂被葳筠改造成了双听堂,这是他们都察院在京审问犯人所特别设置的。 一室只能六尺正方,能容纳两人对坐,有一扇明窗可以看到外界,而与此室相隔的旁室乃事葳筠偷听的地方。这相连的墙上有一尺见方的地方被改造成木质细针孔洞,伪装成了墙壁。 在这里葳筠可以听到一些意向不到的内容。 厉昭昭在这房间看到了自己的祖父。 杜拓仍然穿着自己的常服,只是有日子没换,已经皱的不成样子,几根稻草插在披散的黑白相间的头发上,面色疲惫,神色悲悯,但眼中仍能看到冽冽精光。 厉昭昭瞬间鼻头发酸,杏眼含泪,祖父待她虽然严格,常常查她功课,要求她不要怠慢贪玩,可在生活中,却也给了她足够的关爱,儿时她就常常和祖父一同出游,又常常在祖父的书房里好问勤学。 所以她从未相信所谓的贪墨之事。 “昭昭,这件事情你不必插手,只是,祖父怕是看不到昭昭出嫁之日了,你祖母的嫁妆里有一套婚服,是当时你祖母给你母亲留着的,你也知道你母亲当时是按照皇家规制,所以也没有机会穿,这套婚服就留给你。” “你母亲在松月寺庙十五年了,也该回来看看。”杜拓神色哀恸的说到。 “祖父,到底是何事,为什么不予我知,难道祖父真的是贪了银钱?”厉昭昭眸光暗淡了几分,瞳孔微沉,神色愕然的说到,因为到现在她也无法从任何地方得到事情的全貌。 “回去吧” “祖父………” 厉昭昭出了门看到了等在门口的葳筠,用纤细如嫩葱的手指从荷包里掏出两颗用油纸包着的药丸塞到了葳筠手里。 葳筠面色一怔,把药丸握在了掌心。 “葳大人,这药丸也只能救急”然后戚戚然的走上马车。 葳筠把握着药丸的手掌放到鼻间闻了闻,一阵佛手香的味道从指尖散出。 当晚,葳筠竟翻出一本房内密事看起来。 在景厉末年,杜拓接到今上三皇子来信,说匈奴之战恐有变数,京城粮食迟迟未运到西北,而当时的圣上又在昏迷之中,三皇子的奏折都被扣在东宫。所以当时三皇子恳请杜拓看在战事延绵波及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边疆战士要杀马为食的艰难处境中,望杜拓筹集粮食。 杜拓亲手制定了田赋凭证,从两江百姓中多收了三十三万石的粮食,送到西北。 和匈奴的战争并没有在文正帝登基后停止。 杜拓本打算在三皇子登基后就停止这项多收的田赋,但是又恐与匈奴的战事不稳。所以杜拓一直等到文德五年,匈奴战事结束后才决定取消这多出来的田赋凭证。 可是到文德十五年,直到翼尉曹墨带着圣旨出现在眼前,杜拓才知道整整十年,这田赋凭证竟然还在收着,杜拓就知,必然是自己的二儿子从中做鬼,此间事情一直是由杜锡宗负责,竟然十年间自己从未发现。 除景厉末年的那三十三石粮食可以解释的清楚,那粮仓里面一共多出来的四百六十二万石粮食全都不翼而飞。 就连杜拓自己都不知道在哪。 只能问自己的二儿子杜锡宗。 他一个驻防将军又怎吞得下这么多粮。 这其中不知道会牵出多少人。 而这些人又有多少希望他这个二儿子活着出去。 所以杜拓想,什么都不说,就一定会有人把真相都查出来,而只要说了什么,就一定会有各种脏水泼过来。 厉昭昭想着祖父说的婚衣,如果母亲出嫁是按照皇家规制的,自己出嫁也是要按照皇家规制的,祖父不会不知道。 回到杜府的宅院里面,厉昭昭叫来老管家田伯, “田伯可知我祖母为我母亲做的嫁衣,现在放在哪?” “大小姐,这嫁衣一直在府里的库房,早些时候,老爷说起小姐马上要及笄,让我把它找出来,前些时候,就已放到了老爷的书房。” “后面,老爷又说,大小姐开春要回江宁府,又让我把嫁衣抬回库房,说等大小姐回来就给您送过去。” “那田伯,你把这嫁衣抬到我房里去。” 厉昭昭在自己的秋棠苑里看到这件嫁衣,这是用上好的蜀锦做成的红色襦裙,衣面上满满的金丝苏绣花纹,厉昭昭摸了摸衣服的内里。 然后她在后腰的地方,摸到一个信封样的轮廓,厉昭昭拿着剪刀把里衬剪开来,然后她看到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杜拓所写,里面写明了在景厉末年为了帮助三皇子抗击匈奴杜拓所做的事情,同时也写明他为什么在文德五年之前仍然在收着田赋凭证的人头税。 然后在这封信中还夹着几张三皇子和杜拓之间的往来信件。 厉昭昭想如果在文德五年,祖父就已停止征收这人头税,那后面又是什么情况。 这封信应不是在圣旨到来要彻查贪墨案之时所藏,一旦圣旨到来,祖父没有时间给厉昭昭留下信件。 所以只能是之前,难道祖父是发现什么不对,为什么要把这信留给厉昭昭呢。 一旦贪墨案发生,那么杜府的人都要被询问,自己作为一个未及笄的公主,到是可能逃过一截。 也可能是因为自己与皇家的关系,说不定可以从中发现事情的真相,难道有人要杀人灭口? 而不会有人会轻易害死一个皇家的公主吗? 厉昭昭的大脑很乱,因为就算她现在知道祖父是为了帮三皇子才收的这粮食,但是按照祖父所说文德五年,就应该停止的人头税。 而现在是文德十五年,整整多出来的十年时间。 祖父不知道粮食在哪。 那么就要这个顶着皇家身份的厉昭昭来查。 才能不至于被人害死吗。 祖父到底是太疼爱厉昭昭,还是太信任厉昭昭,竟然把如此重任交到自己手里。 厉昭昭嘴角一扬,无奈的笑了起来。 自己想找人可能都在牢狱里面。怎么去查后面的事情? 只有葳筠和闻时之才知道进一步的内容。 要怎么接近他们两个呢? 厉昭昭带到杜府的侍女分别是桃溪,丹舒,侍卫是庞丘和陶骆。因为每年过年都要去看宸太嫔,厉昭昭自己不需要让人都跟,丹舒和陶骆都被厉昭昭放了假,回外乡看家人。下一年,就该这桃溪和庞丘回家过年。 这个时候丹舒和陶骆也都差不多该回到了杜府。 厉昭昭让人通知陶骆和丹舒不要回杜府,而是去外面找间宅子先住着,这些天,让陶骆派人盯着葳筠和闻时之,看他们每天都做什么。 又让桃溪每天给自己的祖父送饭去,就算牢狱的人不让送,那也去,送给牢狱的狱监也行,让他们知道是公主殿下送给自己祖父的。 府衙的后堂有一处专门供葳筠休息的房间,他和闻时之这些天一直都住在府衙里面,方便审问相关的犯人。 “这些天,公主殿下都在做些什么?”葳筠一手翻着这几天的供词,一手撑在额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问着站在旁边的何寅。这些官员有的上了刑,也倒是说出了些内容,但都指到了杜拓和他的两个儿子身上,把自己都撇的干干净净。 也是,都是听命做事的人, 可是杜家就真的是这个发号施令的吗? “公主殿下最近一直都在朱雀街的胡笳坊听戏文” “公主殿下一般巳时去,然后未时回杜府” “听戏?”葳筠抬起头,眉毛皱着看向何寅。 “她倒是好生活的,这整个江宁府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快塞满牢狱了,杜家上上下下都被审问了一遍,偏这公主殿下有这等闲心,本官到是小看了殿下的冷情程度了。” 葳筠觉得自己被气到了,他竟看错了这小娘子的性情。这美人胚子下面,却是一颗冰一样的心,她不应该哭哭啼啼的和杜府的家眷一起想办法帮帮自己的祖父,或者也应该到他这里求求情。 厉昭昭觉得自己压力太大了,完全没头绪查这案子,又觉得自己明明穿越而来,莫不是真的要把厉昭昭的亲人当成自己这个穿越人上官清秋的亲人吧。 所以自己最近一直待在胡笳坊。 她之前已经和丹舒换过一次装扮,让丹舒在这里听戏,自己去买了些公子的装扮,放到了丹舒住的院子里。 今天她也换过,然后女扮男装的带着陶骆来到了梦晚居,这里是江宁数一数二的风花场。 厉昭昭害怕自己被人认出是女子,所以带了薄纱遮蔽鼻唇,只露出了一双秋波盈盈的杏眼,却也能瞧出是一个俊俏的小公子。 “陶骆,你来过这里吗?” “公子,属下也从未来过” “陶骆,把你带的烧刀子拿出来,我要喝一口,你也喝一点吧。我们两个一起壮壮胆。这里的酒水就不要碰了。”厉昭昭觉得自己有点害怕,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而害怕这个风花场所的女子。 也许不是一种害怕,而是一种担心和焦虑。 因为她马上就要感受封建礼教对女子赤裸裸的迫害。 而自己可能也会成为其中的一个加害者。 厉昭昭喝了一口烧刀子,口腔里充满了辛辣之感,大脑也有点晕晕的,她就是想要这种感觉,要不然她真的不愿踏进去。 崔妈妈看到两个衣着贵气的生面孔公子来了,赶忙上去招呼。 “这两位公子,似是第一次见,是想在一楼的堂厅里坐着,还是想去雅间呢。” “雅间”陶骆说着,扔出了一锭金子。 “成成,奴家这就安排,两位爷,楼上请。” 第4章 凤眼莲 “不知两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这雅间里面有浓浓的熏香,让人有点飘飘然,而屋内的屏风挂画也都是男女之事,陶骆的眼睛实不知看哪儿,因公主殿下正僵直的做在旁边。 “老板,有琴棋书画之能,受文人雅客喜爱,或这里的头牌,若有空闲可否都让我二人过目一二?”陶骆脸红的说。 厉昭昭看着屋内的屏风和画,它们时时提醒这些来逛烟柳之地的男子,此中女子都可任意被如图中对待。厉昭昭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陶骆,又用如嫩葱的手指指了指。陶骆会意叫人把这些都搬了出门。 雅间的门再被推开。只见五位面容姣好的女娘子扭动着如水蛇般的腰走到面前。 厉昭昭想男子多好风月,知不知葳筠如何。她看了看前面之人,各个千娇百媚,却也不喜欢这种方式。她粗生说到,“先下去吧,我有事和你们管事的说。” 只见几个姑娘面面相觑,很是不解。陶骆看了看厉昭昭的脸色,而后给每个女娘子塞了一锭金子,几个姑娘开心的走了。 “管事的,我想找一个姑娘,面容艳丽,眼神勾人,最主要的是床人功夫,让人留恋。不知你这里是否有此等娘子?”葳筠不近女色之声,她这几日也有所耳闻,京城中多是大家闺秀,葳大人似不喜欢。 崔妈妈想了一会,“是有一位姑娘,她这几天生着病,恐是不能见公子,公子改些天再来如何?” 厉昭昭出门一趟要避开曹墨和葳筠的人,很是不易,陶骆也想到此处,便说,“把人现在叫来。”说着拿出了一片金叶子,送到崔妈妈手里。“这是我家公子给那位姑娘的。” “这,公子…成成,我去把褚遥叫来,公子等等。” 大概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只见一女娘子身穿水红芙蓉刺绣纹对襟缎襦裙,头发挽成慵梳髻,带着金蝶步摇簪,面色白皙,花颜月貌,一双丹凤眼流转的楚楚情愫,眉目娇艳动人,秀美绝俗,身姿曼妙的走来,只是脸色有些病容。 厉昭昭觉得此娘子如微风中的粉色百合散发着阵阵香气,勾的人不自觉的想要俯身探鼻,闻上一闻,好让自己一直沉浸在这浓浓香气之中。 却也觉这大概就是人间的庸俗乐趣,喜欢把美色花朵握入掌中。 “请两位公子安,奴家的琴艺在这梦晚居也能排的上名号,不如让奴家为两位公子谈上一曲,褚遥最近生着病,恐是不能陪两位公子喝酒。”褚遥向厉昭昭和陶骆行了礼,等着她前面两位公子回话。 “姑娘所生何病?”厉昭昭粗这嗓子问道。 “也不是什么打紧的病,前些日子,有位恩客,喜欢玩些花样……在奴家身上用了些狠劲。”褚遥说着把自己的袖子往上捋了捋。 厉昭昭看到了一些鞭子打在身上的红痕。不禁出声问“姑娘若反抗,那恩客会怎样?” 褚遥听到这问话,带着愁容看向带面纱的公子,她回到“公子有所不知,奴本是良家子,家中父亲是一小吏,因得罪上官被发配边疆,女眷入奴籍,自己却莫名被人带来这风月场,那时年岁小,自是反抗过,抹刀子,割脖子,咬舌头奴都做过。可最后……,” “奴家不说这些扫公子兴的事情了,奴给两位公子弹上一曲如何?” “姑娘,再下有一事需姑娘相助,我若满意,可祝你脱身此处,如何?”这等小事,厉昭昭只知会一声,自有人愿帮忙。 褚遥似是被他所说之话吓到,她常听恩客说要替她赎身,但却从未有人是在行那床笫之事之前说。恩客常在床上说这话,让她更加动情。或在之后说这话,让她陷入暂时的欢爱之中。 “不如公子先说何事,看看奴是否能做到,不瞒公子说,奴听过很多恩客说这话。”褚遥已不是那涉世未深的小娘子,自是知道这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 “做你擅做之事,帮我留一个官人,托他一段时间。” “如此简单?” “如此简单。也许,在拖他的时间中,仍需要行床笫之事,但是以我对这位官人的了解,他似并不乐衷此事,你可能需要费些功夫。不知,褚娘子是否愿意?” “床笫之事奴家本就常做,勾人的功夫奴家也学了不少,不过公子奴是官奴,在官府记了档的,赎不了身。”褚遥皱着眉说。 “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二人都是为三公主办事,公主殿下自会帮你赎身”厉昭昭顺手拿出了公主殿下的身牌递给褚遥看。 褚遥也知江宁府住着这厉国的三公主,想着如公主殿下替自己赎身,自是能成。而且对方只让自己拖住人,对自己来说也是小事一桩。 “好,我答应”褚遥点了点头。 “不知两位公子是否可细说一下到底要拖住何人?” 厉昭昭把陶骆留下来和褚遥细说计划。自己赶回胡笳坊和丹舒换了衣装,然后回到杜府。 几日后厉昭昭让陶骆拿了褚遥的卖身契回来。 同时厉昭昭给葳筠送去拜贴,说是知葳大人乃北方人士,这两江风景过去未曾游览,邀他一同去游船。 葳筠想,马车上厉昭昭很忌讳男女共处一室,怎这会儿却邀请自己游船。事出反常。 葳筠拒了厉昭昭的拜帖,回的是,下官繁忙,无空赴约。 厉昭昭隔天又让人送拜贴,说要请葳筠吃着江宁府福春雅居的名菜,葳筠回“公主殿下,本官要审问犯人,无空赴约。 隔天,厉昭昭又送来了两张拜帖,一张是请葳筠去江宁府有名的小倌馆,一张是请葳筠去有名的女倌馆-梦晚居。 葳筠看着两张拜帖,气不打一处来。 难道公主殿下邀请自己逛窑子,还让自己选是逛男窑,还是逛女窑?实在荒唐至极。公主殿下是觉得本官喜欢男人吗? 葳筠让人回了公主殿下,说梦晚居可去。 厉昭昭听完回复,想着“葳筠竟喜欢女人,看起来不像啊。” 夜晚,葳筠看到扮成公子模样的厉昭昭,旁边是她的侍卫庞丘。 厉昭昭今天穿了一身玄色八宝纹对襟袍子,仍然带着遮口鼻的面纱,头上挽着男式发髻,一梨花木的簪子插在发髻上。 葳筠轻笑的向厉昭昭行了礼,“殿下好雅兴,竟约本官逛着风月场,莫不是公主看上了里面的娘子?” 厉昭昭故作惊讶的看着葳筠,“葳大人怎知我确是看上了里面的娘子,望葳大人可帮我劝劝人。” 葳筠一头雾水。想着莫不是自己不爱男子,而公主爱女子? 崔妈妈看到厉昭昭带着一个样貌极为俊俏的公子,心想如让自己和这公子共渡一夜春宵,此生也算不枉矣,其他女娘子看到葳筠的样貌,各个都捂着帕子,直直的看着他,没看到的女娘子也被人戳了戳,堂内突然安静了片刻。 厉昭昭看着大家的反应,心想果然葳筠这张脸太有本钱。 “崔妈妈,我和这公子有事情聊,先不需要人伺候,给我们找个雅间。” “好的,好的,上官公子,这位公子,也是生面孔,不知贵姓,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们这里可是江宁府数一数二的场所,公子可要常来。”崔妈妈瞬间挽着葳筠的胳膊,拉着人上了雅间。 “葳大人,果真好样貌。” “哦,本官的样貌,可入得了公主殿下的眼吗?“葳筠品着手里的茶,微微抬眼看着厉昭昭,只见葳筠的桃花眼中流出阵阵情愫,两只眉毛轻轻上挑,等着厉昭昭回话。 厉昭昭微微一怔,这是在干嘛,调情吗? “葳大人,梦晚居的茶可是醉人,葳大人不妨多尝尝。”若是葳筠真醉在这里才好。 “不知公主殿下所谓何事,把下官请到这儿来?” “我曾赠你三颗药丸,今日你助我可好?” “下官愿洗耳恭听。” “前些日子,我走在街上,遇到一男子拽着一女子要趴人衣服,嘴里说这些污秽不堪的话,我一打听,原来是这梦晚居的褚遥姑娘的恩客硬要拉着她去一处宅子。” “那宅子的主人,在江宁有恶名,喜欢多人共赏一朵花,褚遥不愿意,那男子竟要趴人姑娘衣服。” “我就把人救了,大概也是觉得褚遥这姑娘长的好看,竟然对她有点钟情,前些日子,我给这姑娘赎了身,想让她和我走。” “褚遥竟然不愿意,她说她的情郎等着她,她要在这梦晚居等自己的情郎,还说女子和女子相爱有违世俗,自己不愿意。” 厉昭昭越说越生气,把自己的面纱解了下来,一张白皙的脸颊因为怒气被染了红红波光。 葳筠听着这些胡话,想着这公主殿下是真的喜欢女子? “所以公主殿下邀本官来是为何?”葳筠突然不解的问。 “这姑娘不愿意,你帮我劝劝她。”厉昭昭鼓着腮帮子,用那雾气蒙蒙的杏眼看着葳筠。 葳筠突觉公主殿下很是可爱,又很好奇褚遥是何等女子,竟然惹的殿下这般喜爱。 第5章 秋水仙 厉昭昭叫来褚遥,葳筠默默喝着手里的茶,没在出声。她心想,褚遥这般颜色,葳筠仍不为所动,哎。 褚遥请了安,然后坐在旁边默默的弹着曲子,唱着小调。褚遥弹的这一首“故秋月”配上小调,到真真把思念情郎表达的婉转优叹。然后褚遥又弹唱了几首哀思之曲。 厉昭昭听着,突然哀伤起来,小声对葳筠说,“帮我劝劝,让她忘了情郎。” 葳筠看着厉昭昭,想着为什么厉昭昭不能放弃褚遥和他在一起,又觉得自己怎么想到这儿了。 厉昭昭在梦晚居陪着葳筠,在葳筠出府衙后,陶骆就潜入了葳筠的书房,找到了那些供词。陶骆看着供词上的内容,然后把主要的内容都誊抄在了纸上。 梦晚居的夜总是那么长,厉昭昭听着门外嬉笑吵闹的声音,听着那些男子和女子的调情,觉得自己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里的一切。 这雅间上的画和屏风,厉昭昭来的时候都让人撤走了。她可不想和葳筠一起看到那些画和屏风上的男女之事。 褚遥弹完一曲,说“公主殿下如喜欢褚遥,可常来听听曲子,公主所说的其他事情,实在有违这世俗眼光,褚遥不敢。不如这位公子替我劝劝公主殿下?”褚遥凤眼轻轻一抬,看向了葳筠。 “别忘了我送你的药丸。”厉昭昭目光一聚,看向葳筠。 “褚遥姑娘有所不知,这古代确有女子之间相爱之事。” “汉武帝之妻陈阿娇便曾和巫女楚服相爱”-1“如姑娘和公主相爱,也可记入史册。”葳筠笑着看了看这两位,然后,起身想要告辞。厉昭昭拉住葳筠 “葳大人,你不能走。” “哦,公主殿下,夜色已晚,公主殿下似要留在这里过夜?只是下官本就有公务在身,而且马上又要宵禁了,公主殿下不走吗?” 厉昭昭看了看天色,辞了褚遥,然后和葳筠一起出了梦晚居,她和陶骆定的一个时辰。 “葳大人,别忘了我赠了你三颗药丸,你至少要陪我来三次” “公主殿下,你这药丸不是看你祖父和我告知你我所知之事所赠吗?莫不是公主殿下,如此小的年纪,就学会耍赖。”葳筠浅浅的笑着 “还有一丸是路上所赠,再算一次,怎样?”厉昭昭用一双无辜的杏眼看着葳筠。 “好,公主殿下上马车吧” 葳筠觉得有公主殿下在身边,日子似像春草一样,露处了盼头,再也不是单纯的整日围着公务转了。 厉昭昭在马车上,想着葳筠今天说的话,他的样貌确实可入她眼,可葳大人确是喜欢女子? 厉昭昭想让褚遥去爬葳筠的床,如有褚遥在葳筠身旁,那她便知更多贪墨案细节,而葳筠在梦晚居的时间也可让陶骆翻墙去看供词,一举两得。 那路上恩客发难褚遥的戏本是为葳筠所备,可游湖他不去,吃饭亦不去,厉昭昭只好自己演了一出。她实在没法,便想着试一试让人送了两份邀贴,让他选去欢倌还是梦晚居。 今日厉昭昭本打算当着葳筠的面把褚遥送到他床上,可厉昭昭在临行前犹豫了,若让厉昭昭说‘葳大人,你看褚遥如此貌美,今日她必让葳大人目酣神醉。’这话她说不出口,她做不到…… 所以她怅然自失的想到百合之恋,去之前让人知会了褚遥。这便可拖葳筠几次时辰,好让陶骆抄那供词。 褚遥在看到厉昭昭之时,就知之前来的那位小公子就是三公主本人。褚遥的恩客中也常有官家之人,自是知道腰牌不可随意给别人,公主的腰牌只有公主本人能用。 葳筠回到府衙内临时腾出给他休憩的房间内,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想着厉昭昭的脸,辗转难眠。隔日起床后,竟闻到了石楠花的味道在屋中飘散,葳筠黑着脸打开窗散着味道,让人抬了水进来。 厉昭昭在自己的秋棠苑看着陶骆昨夜潜入葳筠书房誊抄的这些内容。上面说,从景厉末年到文德十四年,两江地区一直在收这笔田赋凭证。只在景厉末年,收完这三十三万石粮食后,杜府的二公子驻防将军杜锡宗在粮食还没入库的时候,就把这粮食取走了,说是要送到西北打仗用。 后来在文德元年到文德四年的时候,这些粮食一直堆在粮仓里面,到文德五年的时候,杜锡宗又来拿着两江总督杜拓盖着官印的文件,说是要把粮食取走。 下面的官员问他,粮食送到哪里,他也并不说。而取粮食和运粮食的人都是生面孔,普通武夫装扮。 厉昭昭想还要再去葳筠的书房看一下才好,便让褚遥写了邀贴送给葳筠,望他今晚到梦晚居一聚。 葳筠看着这手里的拜帖,然后问站在旁边的何寅,“昨晚你看清是谁到我书房了吗?” “属下看清了,似是之前一直盯着大人的人,今天我们的人跟着他,看到他去了杜府的后门。” “好,今晚继续在我书房门口等着,如果公主殿下亲自来了,抓起来,等我回来。”葳筠眸色一暗的说到。 晚间,葳筠去了梦春苑见褚遥。 厉昭昭找了身黑夜服,让陶骆带着自己飞檐走壁的到了葳筠的书房。 只见这间书房里其实是和葳筠的寝室想连,中间一山水屏风将两个房间隔了起来。屋子里面飘着阵阵安息香的香气。书桌上散乱了摆放着一堆堆摊开来的供词。 厉昭昭打了火折子细细看着这些供词,还看到了书桌上放着葳筠写的一些疑问。 江宁府粮仓监督和漕运的官粮同知都曾想杜锡宗追问过粮食到哪了,但是杜锡宗都没有正面回答。 本来,两江就是富饶之地,只是在文德十三年的时候,两江干旱,那年雨水少,春夏两季,河塘,湖泊,水渠的水都比往年少了一半,但是那年杜锡宗也没有停止收着田赋凭证的人头税。 但是杜锡宗因为担心百姓闹事,只收了秋田的两升粮。 等文德十四年的时候,也就是去年,硬是要多收文德十三年少收的三升米,导致文德十四年,按人头多收了七升米的税。 这就导致了很多百姓交不起。 所以,江宁府粮仓监督和漕运的官粮同知两人也是看着百姓疾苦,直接写了折子,把事情通到了皇上那里。 厉昭昭满眼悲愤,这二叔叔竟顶着祖父的名义干了这么多脏事,他是想让整个杜府的人都去陪葬吗? 陶骆看着时间,“大小姐,我们差不多该走了。”等他们出了葳筠的书房的时候,就看到了何寅带着一群人把他们围住了。 “公主殿下,我家大人,请公主殿下到前厅一聚。”何寅行礼说着。然后他们的人竟把陶骆给绑了起来。 “等公主殿下见完我家大人,公主的侍卫我们自会放了。” 厉昭昭叹了口气,跟着何寅去了前厅,在前厅她看到葳筠,他正闭目养神的坐在正位左侧的太师椅上,旁边阵阵安息香的气息从香炉里散出。他的手指一直在敲着椅子的扶手。 “公主殿下,又见面了,我竟不知公主殿下不仅喜欢耍赖,还喜欢做那梁上君子,不知我书房的供词可是看完了?”葳筠睁开眼睛,淡淡笑着,看着一身夜行衣的厉昭昭。 “嗯,看完了”厉昭昭盯着葳筠,红唇紧张的抿了抿。 “公主殿下,审问犯人的笔录乃是机密,夜闯左副都御史的书房,还看了这等机密的文件,我现在便可把公主殿下抓起来,顺便再参您一本,都知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不知葳大人想要什么?那药丸?” “下官想要公主殿下的嫁衣。”葳筠直直的看着厉昭昭,然后说出他想要的东西。 厉昭昭听到后一怔,忽生气的说“你竟偷听我和祖父说话。” “公主殿下,莫不是忘了今天做的是梁上君子,偷看了我书房的供词。”葳筠突然笑出了声。 厉昭昭觉得,自己是中了计中计,而且还是自己亲自设计的。 “葳大人,好计谋”厉昭昭生气的说到,两只眼中满是怒气。 “何寅上茶,今天公主殿下要在这里呆一阵子。” 厉昭昭认命的坐在了侧边的椅子上。然后想着这葳筠竟然如此狡猾。自己的计谋好像就是为了让他抓住自己的短处而设的。 第6章 宝铎草 厉昭昭认命的坐在了侧边的椅子上。然后想着这葳筠竟然如此狡猾。自己的计谋好像就是为了让他抓住自己的短处而设的。 “殿下赠臣药丸,约臣吃饭,赏湖,逛窑子,又夜闯臣的卧房?所以殿下喜欢微臣?”葳筠弯着桃花眼,笑着,莹莹烛火下那双星眸里有着月色般的缭绕。 厉昭昭似是没反应过来葳筠说什么,怒火瞬间变成了疑问。陶骆说葳筠二十五岁,一心社稷,从未近女色。只见厉昭昭的小山眉皱了又皱,合着那双清亮的杏眼让葳筠看的如痴如醉。 “微臣今日去了梦晚居,喝了那里的酒,酒色香郁,微臣贪杯,便多喝了几杯,还望殿下赎罪。”可这神态之中,却是那放荡不羁的样子,完全没有赔罪的态度。 厉昭昭觉得自己如坐针毡,自食因果,若不是自己让褚遥去请葳筠,葳筠也不会借着酒劲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胡话。 “我愿和葳大人合作,我祖父没有参与后面的事情。葳大人,我们一起调查是现在最好的选择。”厉昭昭严肃的看着葳筠,忧虑的说到。 葳筠用手掌撑着头,手肘抵在桌面上,闭着眼睛,歪着头说“哦?殿下若不喜微臣,怎连查案也要和臣一起?” 厉昭昭本就认真的想要和葳筠讨论这案子,却被他的话瞬间气笑了,于是打趣的说“是,我喜欢葳大人,大人可愿意和我一起查案。我若不喜欢葳大人,大人就不和我一起查案吗?” “好。”葳筠睁开眼睛,浓浓深情从眼底流出。 葳筠没说好什么,厉昭昭也不知道这句好在回她哪句话,不过她心里知道,葳筠是答应和她一起查案了。 随后厉昭昭说到“葳大人,我的嫁衣就在秋棠苑,如果葳大人明日有空,可到杜府一聚,今日太晚,就不打扰了。”厉昭昭起身就要走。刚踏出房门,却听到葳筠说到 “公主殿下,臣似乎也是。” 厉昭昭回了头,看着闭着眼睛的葳筠。 也是什么呢, 春日的夜晚还伴着淅淅冷风,月色洒在楼阁之间安静了整个人间,杳杳的街道似是望不到头。 微臣似乎也是,喜欢公主殿下。 厉昭昭望通过葳筠得到更多的信息,也望借助葳筠左副都御使的身份去调查清楚这件案子。自己顶着的公主身份在查这案子的时候完全一点用处都没有。 厉昭昭自是知自己在利用葳筠,可葳筠说的那些话,却让厉昭昭疑惑,葳筠是不是也在利用她呢。利用她的杜家身份帮葳筠查案。 隔日,葳筠出现在了秋棠苑,并看到了三皇子和杜拓之间的那些信。 他今日穿着石青祥云纹对襟袍子,风姿灼灼,温文尔雅,昨日的醉态已然不见,换上了那如玉般的神色。 在安静了好一阵子后,“这嫁衣不知公主殿下会为谁而穿”,葳筠看着手里的信,嘴上关心起厉昭昭的婚嫁之事,打破了这屋内的宁静。 厉昭昭看向葳筠,不知自己是否还要继续这场游戏,但葳筠似从昨日就上了瘾,在他的口中已然没了君臣之分,而处处都开始关心起厉昭昭的私事。 “这粮应该是去了兵部,可能还在西北,也可能在其他地方,我二叔叔是两江的驻防将军,知道两江多收粮赋的,最有可能也是兵部的人。如果这粮不在西北,那么也是在兵部其他人的手里。”厉昭昭说。 她想绕开葳筠的那些胡话,直接切入了。 “葳大人怎么看?” “我回去就写信给各个边疆的督察御史,让他们去查驻军粮从景厉末年到文德十五年的调入情况。” “如果还有其他事情,我会让何寅过来告知公主殿下,或者公主殿下如果想游湖,吃饭,葳筠如有空闲,也是愿意奉陪的。” “这些信我需誊抄一份。请公主殿下好好保管这些信”葳筠思考着说到。 厉昭昭送走了葳筠,突然觉得如释重负,这案子似是开始朝着正轨走着了。自己也可以暂时休息一下。 她要给母亲写信,让她回来探亲。 两日后,葳筠邀请厉昭昭去游湖。 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1松排山面千重翠,青罗裙带展新蒲。-1水岸长提垂柳入,波光湖色游人渡。 泰湖,一艘画舫之上,厉昭昭等着对面的葳筠说话,今日厉昭昭穿着一浅紫缠枝纹印花圆领襦裙,头上挽着双髻,插着双蝶金丝发簪,肤光如玉脂,美目留盼,神韵雅致,风姿卓卓。 葳筠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看着这美景与春色,慢慢说到 “微臣问过惠中贤,江南提督总兵,你二叔叔的岳丈。他说景厉末年的粮食是他和杜锡宗一起护送到西北,交给了当今圣上的外祖父,现在的兵部尚书公孙颋。” “之后他就没再护送过这粮食,兵部如果真的贪了后面的粮,那公孙颋未必不知。” “葳大人,今日这茶,可是醉人?”厉昭昭打趣的说到。 葳筠笑看着厉昭昭“公主殿下马上要及笄了,却未曾听闻有议亲之事?” “我无意婚嫁,想终身礼佛。”厉昭昭看着葳筠笑盈盈的说到。 葳筠一惊,想着厉昭昭之前说自己喜欢女子,又说要礼佛终生,却也是怪中之怪了,于是乎说 “殿下不如看看微臣怎样?” 厉昭昭似是明白了葳筠所说之话的含义,“葳大人是觉得自己有危险?” “这事可能牵连外戚,我一小小三品左副都御史却也恐自己性命危险,不如找个靠山。”葳筠笑了起来,他眉毛舒展,那双桃花眼如流转着暗暗情愫。 厉昭昭眸色深邃的看着葳筠,“如果能救我祖父一命,我愿暂且成为葳大人的靠山。” 葳筠突然说了一句“好,公主殿下,会游水吗?” “我游水游的蛮好的。来江宁后就学过。” 葳筠笑着说“那公主殿下记得救微臣。微臣不会水,微臣的命就交给公主殿下了”说完,没等厉昭昭反应,只见葳筠向没人的那面船舱走去,然后跳入了水中。 厉昭昭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理已经骂了无数脏话。 只见葳筠的两只胳膊在水中扑腾着,人也是上上下下,一口一口水的喝着。嘴里喊着 “公主殿下,救救微臣。”因为呛着水,声音渐渐越来越小, 葳筠在上船之前借口有要事相谈,没让何寅和庞丘上船,船舱那边是一个划桨的老伯。 厉昭昭感觉自己一直在被葳筠计算,向船那头喊了一声,“老伯停船,有人落水了。” 然后,苦笑了着跳入水中。 厉昭昭慢慢游到葳筠身边,在葳筠耳边大声地说到,“你别扑腾,要不然咱们两个都要沉下去。”然后厉昭昭游到葳筠背面,用双手夹住他的腋下,用膝盖顶着他的背,让他成仰面的姿势,然后游到了船边。 老伯在船上帮着把两个人拉上了船。 厉昭昭从船舱里面拾起自己的披风,穿了起来,然后怒火中烧的看着跪趴着咳水的葳筠。 “愿葳大人惜命,此等做派,实在是……”厉昭昭想骂人,可是确骂不出口。 “谢公主殿下救命之恩。” 这边,惠中贤没有下狱,葳筠是来他府上问的话,自京城来查粮食贪墨案后,他就知道这件事情摁不住了,杜锡宗做的那些事情并非滴水不漏,几年前他和曾经来拜访自己的旧日同僚喝酒闲聊的时候,就有所耳闻。 只是惠中贤想圣上的外祖父从中斡旋,那么这件事不知圣上知否,可现在看来圣上亦是不知。惠中贤现在如火上的蚂蚁,他杜锡宗要让自己女儿背上罪臣之妻的名义,要让他的两个孩子背上罪臣之子的名义? 杜锡宗必要和他女儿惠宛如和离。 惠宛如及笄之年就嫁了大她三岁的杜锡宗,两家都在江南府上做官,也是取的门当户对,杜锡宗娶惠宛如时还在副都统的位置上,和岳丈同为武将,又有自己父亲斡旋,婚后没几年就升任了江宁的驻防将军。 惠宛如性格如火,和杜锡宗两人却也琴瑟和弦,只因杜锡宗虽在驻防将军这个位置上呆了十年,却一直在江南繁华之地,从未真正领兵打过仗,自是比那些战场回来的人,矮了一截。 杜锡宗也知在武将的升迁上,岳丈比自己父亲更能左右仕途,就忍了惠宛如那炮仗般的性格,连小妾也没敢纳上一个。 在家的日子憋屈,有心人看在眼里,在文德四年,娇艳欲滴的扬州瘦马和一处外宅被送到了杜锡宗手里。 江宁府已定罪的犯人被关在西市口的刑监之内,这里离江宁城行刑的菜市口很近。杜锡宗被关在这里已月余,案发时,自是知事迹败露,也未想过会有大碍,因他本就是替皇上的外祖父公孙颋办事。 但他怕公孙颋要拿他当替罪羊,但自己手中无粮,往来书信都有稳妥保管,公孙颋未必敢轻易动他。 所以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等着公孙颋的人来江宁。 但他没等来公孙颋的人,却等到了岳丈要其尽快和自己女儿惠宛如和离的信。杜锡宗自觉得事情不妙,但是自己这里却不知道发生何事。 第7章 银叶金合欢 这边,在湖上,江宁府衙的几个同僚今日休沐,约着到泰湖商议要事,却看到公主殿下和葳筠在一处,几人为避嫌,两艘画舫本隔得远远的。 但他们忽听到有人落水和呼救的声音,仔细一看确是葳筠落水,而公主殿下跳水救人。几人赶忙让船夫把画舫划过去,却看到公主殿下已经把人救了起来。 江宁府的州同许孝南,站在画舫上,担忧的向葳筠喊着“葳大人,你无事吧,可把下官吓坏了,葳大人乃北方人士,可是不知道这湖水的危险。” 葳筠看着厉昭昭生气的走进了船舱内,自己裹着湿淋淋的衣服,表情甚为痛苦的说到“许大人,本官无事,只是为情所伤,再下钟情公主殿下,几次向公主殿下表明心意,可殿下却再三拒绝,本官一时想不开,就跳了这湖。” 厉昭昭在船舱内听着葳筠这些话,又看到的江宁府这些官员。 厉昭昭脸色微红,眉心紧皱着,玉齿咬着红唇,滴滴湖水浸透了雪色肌肤,但她现在一点也不冷,而是怒气中烧。 她算是想明白了,葳筠今天这一出,是把她从头算到了尾。 只见隔壁画舫的几个人都微微一愣,应是没想到平时严肃不苟,整日板着脸的葳筠会说如此轻浮之语。这本事两人的私事,他们这些同僚本就不该插手。所以自是不会去回这话。 许孝南咳了两声,然后高声向葳筠说到“葳大人,还是赶快上岸暖暖身子吧,切勿着凉,船夫老伯,麻烦你赶忙送两人上岸。”他们这些江宁府的官员自也无法继续游湖,两艘画舫一同划向岸边。 厉昭昭坐在船舱里,沉着嗓音说着“葳大人,这是何意?” 只是自在这江宁见到葳筠,明明百般计算,却最终成了葳筠棋盘上的棋子。 “微臣和公主的传闻很快就会传开,公主可假意和微臣议亲,微臣与殿下既是鱼饵,又是钓鱼之人。” “公主殿下,既喜欢女子和礼佛,又无意婚嫁,那么和微臣这一出,想必不会影响殿下。”葳筠坐在船舱,拧着身上的水说,他心想,这步只要走对了,很快鱼饵就会上钩。 厉昭昭睁开眼,阳光透过船舱洒在了葳筠的后背,他逆着光,湿透了的石青色的袍子贴在他身上,可让她看到里面透着的肤色肌肤,水总是一滴一滴的从头发上流到他的眉峰,眼睛,鼻子,嘴唇,脖颈,流向了衣襟的深处。 “葳大人说本公主再三拒绝你,你才跳这湖水,又怎会走到议亲这步?” “公主,落水救人,肌肤之亲,自是会走到议亲这步。” 厉昭昭似是想明白这往往是女儿家设计求娶的伎俩,竟被这葳筠学了去。可她是皇族公主,就算反着来,她若不嫁,没人敢说什么。 厉昭昭突然有些好奇的问“你刚刚所说钟情于我是真的还是做戏?” 葳筠脸上闪过一丝自嘲的笑意,然后说到“自是真的。” “从……何时开始?”厉昭昭慢慢的吐着这几个字,她说完有些后悔,本就不是该问的问题,就这么问出了口。 “让我想想”葳筠狼狈的在和自己身上浸水的衣服做着纠缠。 “开始,最开始的时候,公主可记得?那天微臣昏迷后醒来,看到了殿下。”葳筠如少年般的笑了起来,用那浓的化不开的情愫看着厉昭昭。 说着,他们的船靠了岸边。 庞丘和何寅两人本就无意交谈,各自坐在马上上等着自家主子。见到浑身湿透的葳筠和裹着红色锦制披风的厉昭昭,明白两人都落水,便赶忙上前。 厉昭昭什么话都没说就上了马车走了,只留下葳筠和许孝南等人。 “一见钟情,骗小孩吗”厉昭昭想着。 回到秋棠苑,桃溪和丹舒一边帮厉昭昭备了热水和姜汤,一边埋怨着这葳筠实在无礼,把侍卫支开不说,还让公主殿下救他。厉昭昭实在太累了,她依在浴桶边,想着葳筠说的话,又想到了那微透的肌肤和玉雕般的脸庞。 两日后,厉昭昭入了春天的湖水,有点畏冷,自是觉得自己得了风寒,所以捂在被子里不愿起床,而是喝完了桃溪端上来的药,就准备睡个回笼觉。却听丹舒敲了房门,在外面轻声说到“大小姐,公主殿下,外面,外面有人上门求亲。” 厉昭昭裹在被子里面,心里突然冷笑了起来,葳筠这个人真是要把戏做足了才罢手。她脑子有些沉沉的,鼻子也塞着。却想明明葳筠在湖里面折腾的更久,怎么他还能好端端的来提什么劳什子的亲。 丹舒听到里面的声响,想着必是殿下醒了,轻轻的掀了门缝,往里看了一眼,只见梨花木质山水屏风后面的人影微动。 “丹舒,是葳筠吗?”厉昭昭起了身子无力的靠在金丝木雕花的床背上,脖子微微扬起,两只眼睛半张半开,似是马上又要睡去。她看到丹舒从屏风后面露了个脑袋,一双圆圆的眼睛如猫儿般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说到。 “是葳筠大人,但不是大人自己来的,是媒婆上门来纳采,带着一只大雁,还带人抬了红布盖着的彩礼。公主殿下要去看看吗” “不用”厉昭昭想了一下,“把人赶走,把聘书拿来,聘礼也让人抬走。”杜府现在上下都没有做主的人,两个叔母也做不了她这个公主的主,而且现在杜府门外还有铠甲兵守着。他现在来提亲,也只是给该看的人看的。 杜府管事带着几个下人守在府门里面,听到丹舒说的话,程管事就开了门跟这守在门外的这王媒婆说了公主殿下的意思。昨天葳筠的侍卫何寅找到她的时候,她既是惊吓又是惊喜,想着自己在江宁呆了二十余年,竟然连公主的相好都要找她来提亲,自觉马上要名声在外。 便气力饱满的来到杜府,确是一个闭门羹吃到了口,回想昨天那侍卫的口气似是笃定公主殿下会答应,原来也是个想吃天鹅肉的主,但毕竟自己收了钱,事情还是要办完才行。 于是把聘书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然后让人抬着彩礼走了。 厉昭昭睡到了午时,才起来床,自觉身子轻快许多,也有力气下地,她穿着罗制的里衣坐在竹节纹的六角紫檀花凳上,打着哈气,等着丹舒和桃溪把精致的两盘炒时蔬和一碗米粥摆在桌上。她一面看着葳筠送来的聘书,一面吃着 葳筠的聘书写着: 桃之妖妖,灼灼其华-1。殿下秀外慧中,兰质蕙心,龙章凤函,璞玉浑金,淑质英才。汝慕殿下已久,愿与殿下结琴瑟之好,白头之约,执子之手,共渡此生。 后面又另起了页纸附了首柳永的蝶恋花: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2 葳筠这边自游湖回来,他钟情公主殿下不得,跳湖殉情被公主殿下所救之事就在江宁府衙传了开来。闻时之最近都在忙着看各地送来的账本和查各州县粮食的情况,却也听了这等趣事,他拿着账本,跑到葳筠的书房里。在认认真真谈完公事后,葳筠见他还不走,就用他那双迷人的桃花眼看着他。 闻时之打趣的说到,“葳大人,葳大人夺去了多少京城少女芳心,却硬是无动于衷的在京里呆了九年之久,偏偏陷在这里,也是,公主殿下,那等冷情之人,葳大人必是要历经磨难,才能如愿所偿。” 葳筠思考了一下,说到“闻大人,可有妙计?” 闻时之听后,似是震惊的说到“葳大人,你这张脸,这文采,这官职对多少女子皆为上上之选,可你偏偏爱的是公主殿下,她有何所缺?不过,殿下很是关心她外祖父,天天让人去送饭。如你能还杜拓大人清白,倒能让殿下对你有所……,不过皇家之事,也不是单单她公主殿下能做的了主的。”闻时之叹着气出去了。 牢狱之中,几个狱卒也在打趣的说着这事,杜拓自然听在耳里,而那杜锡宗也听在耳里。两人为官许久,自不会轻易相信葳筠对厉昭昭的爱慕,但却转头一想,此事此时,对葳筠有害而无利。他作为左副都御史,查的就是他们杜家,而现在却与杜家的公主殿下生了情愫,皇上这边自不会高兴。 夜晚,一暗卫走到翼尉曹墨的房间内,问到“大人,这葳筠是杀还是不杀?” 翼尉曹墨是和闻时之,葳筠一起被陛下指来查案的,他本就是兵部的人,也受皇帝的外祖公孙颋恩惠多年,粮在哪里,他多多少少是知道。这葳筠如果真钟情公主还要和公主议亲,那他或会偏帮杜家。只不知公孙大人是想要活着的杜锡宗还是死的。 杜锡宗手里有和公孙大人的往来书信,那信上必是记得清清楚楚粮送到哪里的内容,他手里的书信,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们已经把杜府和他的外宅都翻了个遍,那扬州瘦马也用了刑,却没什么结果。 如现在杀了杜锡宗,那信出现后也会指向公孙颋。如果不杀杜锡宗,他虽现在没说什么,那是因为他也在等公孙颋的话。 第8章 含羞草 在青州的驿站内,裴戎做在客房的书桌前,看着手里的密报,唯有葳筠殉情未死这件事情让他笑了出来。 江宁府的贪墨案已查了月余,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牢里过了一遍,这杜拓关在牢了,两江总督的位置没人,皇上就派了裴戎代行总督的之职。又因可能涉及兵部,便让裴戎领着百余锦衣卫的人来了。 裴戎,世袭的忠肃公爵位,其祖父裴酤有从龙之功,裴酤虽是文臣,但看人及准,为厉秋樾挑选了很多能人异士,又是开国之功臣,这厉国的治国之策多出自裴酤之手。裴酤为这厉家江上殚精力竭,在景厉十年便薨了,厉景帝悲痛之下,赐了裴酤忠肃公的称号。 裴酤家人丁单薄,只一孤女名叫裴思蛮的留活在世,裴思蛮早些年和人私奔,而那私奔之人在途中殁了,裴思蛮大着肚子回到裴家,生下了裴戎。裴酤已死,而裴家无子,所以裴戎便洗了这爵位。 文德元年,裴戎十五岁之时,他向文正帝请命去祖父的家乡西南边疆阵守蛮夷进攻,在文德十年,战事结束,裴戎军功赫赫,被文正帝封为了正三品的武义都尉回了京。身为武将,他本应在兵部呆着,练兵打仗,以后都要在战场上过着兵戈铁马的生活。 但裴戎在战场上受了伤,他的左臂被蛮夷砍伤,不再能提刀握弓,所以他自向皇上请命,希望去刑部呆着。裴戎是世袭的忠肃公又是武义都尉,当时刑部的右侍郎正好致仕,文正帝便把这位子给了裴戎。 皇上这次让裴戎来江宁府,因都察院恐要与兵部抗衡,并非易事,所以裴戎的背景最为合适。 裴戎赶着路,想着这江宁府倒真是乱作一团了。 傍晚,裴戎带着锦衣卫的人入了江宁城。接他的人正是闻时之,葳筠和曹墨。在京城的官场上,他们这些人也常常会打照面,说不上多熟悉,只是闻时之的父亲勇义侯和裴戎的外祖父裴酤是忘年好友,两家都有着爵位,所以自是比其他人来的熟悉一些。 裴戎骑在马上,在城门内看到了其他三人,四人互相行过礼后,入了江宁府的府衙之中。 裴戎已过而立之年,一眼望去,他头戴墨玉发冠,穿着一身殷红万代纹圆领袍子,披着黑色卷云纹锦披风,小麦色的皮肤中,窄长的脸型上一双瑞凤眼炯炯有神,鹰气十足,驼峰鼻加之微翘的嘴角让整个脸型更加俊朗。裴戎整个人散发着威慑和压迫之感,犹如一头深林里饱餐过的猛虎。 闻时之比裴戎大上一个辈分,裴戎应叫闻时之叔伯,但两人年龄相同,便省了这些。他们四人在江宁府的府衙小叙了片刻,闻时之便要做东,给裴戎接风。 裴戎却之不恭,闻时之便领着几人到了梦晚居二楼的雅间之中,在美艳娘子的的陪伴下听曲,闲聊,品菜。 却听外面吵了起来,原是那褚遥的恩客贾商人和两妓子在一楼听曲喝酒,已是醉气熏天,却看到从他旁边经过的褚遥,便向崔妈妈说要点她,但听她被人赎了身子,贾商人自是觉得今后尝不到这新鲜可人的滋味,便心痒难耐,急走两步赶上她,一手拉着褚遥的手,一手环抱着她的腰,嘴上说着 “褚遥,吾与你相处好不快活,好娘子,吾亦送了多少钱财与你,你竟赎了身子要和他人走,不如今日让吾再与你行那周公之礼,怎样?”说着手不老实的从身后抱起褚遥的腰,让她双脚离地,要把人抱进二楼的雅间内。 眼看马上就要进了二楼的房间内,褚遥心里着急,脸色也被气红了,手脚并用的踹打着,“贾公子,我真的被人赎了,那人要娶我,快把我放下。” “你本就是个妓子,这赎不赎,都是做那事的,就让我一晚又如何,好娘子,想想吾送的那些银钱,今日从了吾,便再给你些。”这贾商人力气极大的抱着她,褚遥一看挣脱不来,便手肘聚了力气,一肘打在了他的脸上,贾商人吃痛,便松了手,双手捂着脸,一看鼻子流血了。 贾商人怒气上涌,“你爷爷吾今日是赏你饭吃,你竟如此不识抬举。”说着要让自己的仆从,把人绑了。 褚遥害怕的看着前面的几人就要跑,崔妈妈虽帮自己说了话,但贾商人出手阔绰,是梦晚居的常客,怕是崔妈妈不会再帮自己。她今天出来,原是无意中看到葳筠,便想着公主殿下很在意葳筠做什么,她想去探听,穿过一楼大堂却遇到了这贾商人。 褚遥自知今日逃不过去,又想到葳筠知她和公主殿下的关系,便硬着头皮向葳筠的雅间跑去。 只见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妙龄美娘子衣衫不整的跪在了地上,哽咽的说着“公子,公子,救我。”说着拿着帕子,擦着眼泪。 里面的人突然停止了说笑,都转头疑惑的看着褚遥。葳筠看是褚遥,自知她口中的公子是自己,但他怕这又是一场公主殿下和褚遥唱的戏。 确见那贾公子捏着流血的鼻子,带着两个仆从跨进了门了,叫嚷着要把人绑走。 “且慢”这声音洪亮又有威慑力,坐着的一群人自是看到裴戎出了声,而贾公子一群人也停了下来,看向了他。 “公子?娘子这公子是指的谁,可是认识在座的几人?”裴戎沉这脸,挑着眉毛,他左手边的娘子正在把一杯酒递给他,他问完,便接过酒喝了起来。 褚遥一愣,因为葳筠没说话,自己也不知要如何开口,便跪在地上,哽咽着。 而葳筠一听这话,不便再沉默,向着那贾商人说到“这娘子刚刚在外面说已经赎了身子,那自是良家人了,你这公子明明听的清楚,就算到了官府,也要告你强强之罪。” 那贾商人一看这几人面孔,两人身材健壮,孔武有力,而另外两人又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便酒醒了一半。但贾商人想到褚遥在床上的风姿,便假装没听到葳筠所说,便要让仆从动手。 那两个仆从已经各自抓着褚遥的胳膊,要把人架起来,只见一脚突然袭到了左边人的胸前,那仆从瞬间倒地,而另一人也接着被袭了一脚。 确是,这四位大人在梦晚居喝酒,各自带了四位侍卫,何寅在一楼和其他三人喝茶,也看到了褚遥这一幕,只是碍于自己身份不方便插手。但眼见人都进了葳筠在的雅间,几人便知有人要闹事,就赶忙上了二楼,看到了刚才一幕。 何寅一听自己大人发话,也在刚刚给自己了眼色,便上去踹了两脚。贾商人看到两个仆从摔倒,酒是全醒了,但就这样走了,自己便在这梦晚居没了面子,崔妈妈是欢场老手,自是不愿恩客在这里打架,叫了几个妓子赶忙上去哄着贾商人,便出了这雅间。 却留下了褚遥跪在地上。 “这公子可是葳大人?”闻时之看了眼前的一幕,惊讶又玩味的说道。 “闻大人说笑,我只是认识为这位娘子赎身之人,闻大人也知道,那复姓上官之人。”葳筠眸色一暗,看着褚遥说到。 “复姓上官?”闻时之想了一下,他只在来江宁的路上遇到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称自己为上官清秋。闻时之恍然大悟,却又觉不可思议,这妓子竟被公主赎了,而葳筠却是知道。 “上官公子钟意此人,要娶此人。”闻时之看着葳筠口型,似是觉得自己耳背,听错了葳筠的话。 “那这……娘子却是葳大人的情敌?”闻时之突然理清了其中关系,艰难的开了口。 葳筠笑了笑,嗯了一声承认了两人的关系。裴戎和曹墨在听到情敌之时,就猜到了他们口中的复姓上官之人,便是公主殿下。 这三人喝的酒突然都醒了,然后各自在慢慢消化听到的内容。 “所以……”闻时之突然想到,然后小声的说到“原来殿下一直拒绝葳大人,是因为此人?” 葳筠拿起酒杯喝了起来,然后说到“大概是吧。” “褚娘子,起来吧,你既被上官公子赎了去,便不应在此长居,还是快快离去才好。”葳筠开口说到,他没有看褚遥,而是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杯。 “褚遥谢大人今日所救之恩,奴家今日实在无法才扰了各位大人,奴家这就离去,不再打扰大人们的雅兴了。”褚遥眼睛微红,脸上有斑驳泪痕,她磕了头,而后起身行过礼,便要离开这雅间。 突然,这雅间的门又被人推了开来,厉昭昭身着男装,带着遮口鼻的面纱走了进来,她看到了泪眼婆娑的褚遥和这熟悉的三人。 本来厉昭昭这几日在杜府养病,已经好的七七八八,陶骆来了杜府向厉昭昭禀告,说是葳筠几人今日在梦晚居为京城来的裴戎接风,而这裴戎便是暂代她祖父杜拓两江总督职位之人。 厉昭昭想自己祖父在两江总督的位置上已二十多年,却因二叔叔的原因被关了牢狱,皇上还要派人顶了祖父的位子。自己突然心烦意乱,便让丹舒备了男装,要和庞丘去梦晚居看看。 第9章 绒毛掌 厉昭昭刚到梦晚居,就听旁边的娘子说起今晚之事,那娘子指了指葳筠的房间,说褚遥还在那间房内,在开门之前厉昭昭自是不知这雅间里的是这三人,还有那裴戎。 葳筠看到厉昭昭,心中一怔,今日这出戏,真的不是殿下的计谋吗? “是你们欺负褚遥吗?”厉昭昭看了看褚遥,又目光凌冽的看着眼前的四人。 褚遥忙上前解释了来龙去脉,说是在座的大人救了自己。 除了葳筠,其他三人自是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是公主殿下,只觉的这年轻公子带着面纱倒是稀奇,在听到褚遥解释后,也没有感激之意,闻时之突然看到了站在公子身后的庞丘,便明白是公主殿下亲自来了。 闻时之撇下旁边陪酒的娘子,起身行了礼,“不知上官公子来此,在下失礼了。”曹墨和裴戎一听,便也赶忙起身行了礼。 葳筠也窘然的起身行礼,只因在厉昭昭进来的时候,他身边还有一位衣着曝露的女娘子依在他的身边。 “闻大人,葳大人,曹大人,还有这位大人”厉昭昭带着嘲讽的眼神看着眼前几位“好雅兴,不知这京城的官员,竟都喜好我们这江宁的风月之地,不如改日把这江宁府衙也搬到这里,好方便几位大人处理公务。” 闻时之和葳筠自是知道厉昭昭的性情,也还记得他们来着江宁的路上,就是公主殿下帮了忙,也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们。 他们几个官家身份来这风月场所小聚,却没想到会见到公主殿下。虽厉国律法禁止官员到风月场所,但律法之下自由对策,只要不留宿,单单喝酒听曲便也没人过问。就是这皇亲国戚之中好着口的也大有人在。 只公主殿下毕竟为刚要及笄的女子,要和她解释这些,也不知从何开口。 “葳大人”厉昭昭看着葳筠旁边的女娘子,心里冷哼了一声“葳大人不是前几人才拿着大雁来我杜府吗,之前落了水,又被人拒了,是到这里找女娘子寻安慰?”厉昭昭冷冷的笑着看向葳筠。 葳筠只觉虽都是戏,但他现在已分不清哪出是真的,哪出是假的了。“殿下,下官不是……”不是什么,葳筠没有说下去,只是用那双桃花眼深情的看着厉昭昭。 厉昭昭觉得自己像来抓奸,却又觉得葳筠和她也只逢场作戏罢了。说着转向了裴戎。 “裴大人,听闻两江总督之位,由你暂代我祖父,我祖父在江南待了二十余年,却从未踏入过这风月之地。望你今后做个好官,而不是常常到这里赏风月。本殿下今后也会在这江宁监督裴大人。”厉昭昭冷哼了一声,然后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便拉着褚遥出了门。 裴戎只看到了那双灼灼杏眼和悦耳的女声在耳边回荡,不逛这风月就是好官吗?裴戎只觉公主殿下年幼可笑。 今天这场接风宴因为公主殿下的到来,几人雅兴全无,便匆匆结束回了各自住所。 闻时之之前替公主选的宅子卉春居,公主没住,但已交了租,这宅子离江宁府衙几条街距离,正好做裴戎的暂居之地。 裴戎让侍卫本牧煮了醒酒汤,便在书案前看着贪墨案的卷宗。 另一边,厉昭昭坐在褚遥梦晚居的房间内,看着擦泪的可人儿,开口问到“今后你可不必留在梦晚居,有何打算?” 褚遥听到公主问话,一怔,知自己终可永远离开这污秽之地,心中欢喜,但又想到家人,褚遥跪下,向坐在椅子上的公主磕了头,又面带悲色的说到“殿下,奴家家父本是徽州一名小吏,只因得罪上官,全家遭难,奴家现不知家人何在,也无可仰仗之人,奴家想侍奉殿下,在殿下身旁做个侍女也好,做个粗使婆子也好,只愿殿下能帮奴家打听一二家人下落。” 厉昭昭知褚遥乃官奴,家里男丁流放,女眷入奴籍,所以她飘零无依。自己身份可帮她寻家人,她想跟着自己也无可厚非。 但厉昭昭想她骗葳筠的那些话,且她手下侍女侍卫自小跟着自己,知自己脾气秉性,多出一人他们都要适应,便神色淡然的说到。 “褚遥,你暂不能进杜府,一来我母家有难,局面不明,二来我曾向葳筠说钟情与你,你进了杜府,我这名声就做实了,如你想查家人下落,与我而言并不难办,不如你先到我手下的铺子一段时间,而后在做其他打算,如何?” 褚遥听到公主殿下要帮自己查家人下落,已是感激涕零,所以赶忙应声下来。 第二日,裴戎宣了圣旨后,带着本牧到了西市口的刑监之内,文正帝虽让裴戎暂代两江总督之位,但同时也让他查清这贪墨案的真相,杜锡宗就是这关键之关键。裴戎不知为何葳筠没对江宁牢狱中的人用刑,也好奇是不是公主殿下的关系,让葳筠心软。 裴戎让人把杜锡宗带到了刑房,杜锡宗拖着重重的手镣和脚镣,看了眼眼前的刑具,自觉好日子到头了。 “杜大人,可是认得这些刑具?”裴戎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鞭子,面无表情的抬眼看着杜锡宗。 “今日,裴某便会请杜大人,一项一项的刑具试,直到杜大人愿说实话。怎样?”裴戎淡淡的说着这骇人的话,神色泰然自若 杜锡宗心中一惊,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裴戎,他听了裴戎的身份,知他要硬来,就觉自己凶多吉少,但整件事情,他只听命行事,现都说了,以后自己要是有命活,便得罪了多少兵部的人。但自己不说,今日这刑便熬不过去,虽死不了,但也可能脱层皮肉。 杜锡宗在计算其中得失,他未出过江南,也没上过战场,自没有将士那种守义的想法,他担心的只自己仕途和杜家安危。这仕途以后就没了,既先想保命之法。 所以他要等裴戎用刑到一半自撑不住之时,屈打成招顺势把所知之事说出,得罪兵部和公孙大人,他也无法,已过月余,他还未见到公孙大人来信,也无法知自己要如何做,而那封岳父送来要求和离的信,也让他感到自己这趟怕不能善终。他如不说,整件事情恐会栽赃到他身上。 但他必不能跟裴戎说,只能和葳筠说,自是因为葳筠和厉昭昭的关系。 杜锡宗要把公主殿下拉进来,他要让当今皇上记得还有个三妹妹,杜家是他三妹妹的母家,是皇亲国戚,是他们这些皇子的亲人,而不单单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臣子。 杜锡宗不仅在帮兵部尚书公孙颋,也在帮同为外戚的皇帝祖父公孙颋。皇上或许会杀一个臣子,但却不会杀他的祖父,也就是说他杜锡宗是以皇子亲人的身份在帮着另一位皇子的亲人,这两重身份之间的转换,或能救杜锡宗一命。 而葳筠恰在此时与公主殿下议亲,那么葳筠也会成为将来的外戚,葳筠上奏此事,便可提醒皇上他杜锡宗和公孙颋一样的外戚身份。 所以杜锡宗在经历了鞭刑,炮烙,拶刑,水刑后,趴在地上,用微弱的声音说要让葳筠来他才开口,便昏了过去。 葳筠来到这刑监,便看到了满身刑伤的杜锡宗,裴戎命人泼了水,那杜锡宗就睁了眼,抬着头看向裴戎,说到“裴大人,有什么要问的我都会说,但是我说的话一定要让葳筠禀明圣上,这是我唯一的请求,你可同意?” 裴戎点了点头,葳筠带着笔录之人,便坐在了裴戎身边,开口问到“杜大人,这粮食到底在哪?” 杜锡宗开了口,三皇子打匈奴的那年向杜拓求粮,杜拓不愿动官粮,所以只能想出田赋凭证,因两江富饶,不缺这五升粮,所以执行起来很是容易,杜拓凑了三十三万石粮食,让杜锡宗送到了西北战场,他在那里认识了已经是一品威武将军的公孙颋。那时公孙颋受了伤,便留在军营里面养伤。 杜锡宗送完粮就回了江南,而后杜拓怕战事有变,又担心厉朝政局不稳,就一直收着多出的三十三万石粮到了文德四年,也是这一年,已是兵部尚书的公孙颋写信给他,询问这粮食之事,问他余粮可否运到北疆,送到北疆提督军务总兵宓怀手里,而且要他秘密行事。 杜锡宗本不愿答应此事,但公孙颋乃皇帝祖父,又是自己上峰,当时自己很为难。没多久,有人送了扬州瘦马和一处外宅到了自己手中。那扬州瘦马自是吹了枕边风,加之公孙颋要粮要的急,自己鬼迷心窍,便在文德四年年末,把前四年的粮食都取了出来,有人接应送到了北疆。 但是杜锡宗并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要粮干嘛,只知北疆有战事要打鲜卑,想着可能是战场需要。 但文德五年,公孙颋又写信给他,说让他继续收这粮食,而且每年都要送到北疆。所以杜锡宗自认自己只是听命行事,并未贪墨,而粮都送到了北疆提督军务总兵宓怀手中。 其他的事情自己并不知,只能去问宓怀和公孙颋两人。 第10章 海石竹 “那你杜锡宗未从中得利,杜大人,已到此时,如不说实话,自有刑罚予你?”裴戎想,除了公孙颋的身份和那扬州瘦马,杜锡宗怎会做出力不讨好之事。 杜锡宗叹了口气,知道前面的两位都是邢狱高手,骗他们并非易事,但公孙颋送给自己的银钱,说出来就要充公,自己这些年白忙一场,到头来什么都没剩下,还要陪上一条命,当真不值。开口说到“公孙颋每年会送我三万两白银,从文德四年开始,十一年共三十三万两白银,我没花,愿全数上缴,只望能留再下一命,也莫要牵连我的家族和妻儿。” “愿葳筠大人向皇上禀明之后,我便把我手中钱财,和公孙颋往来书信一一呈上。” 不过这都只杜锡宗一面之词,除了书信外,其他证据在哪? 如杜锡宗所说是真,那证据就在北疆粮仓,裴戎和葳筠互相看着,自知其中关隘。 “还请葳大人写信给北疆右都御史,我派锦衣卫的人快马加鞭送去,切莫打草惊蛇,只是不知……”裴戎没有说下去,因他和葳筠都不知,这么多粮,北疆都察官吏是否有涉其中。 两人自觉情况棘手,因涉外戚,边疆,战事,兵部。如公孙颋单因和鲜卑之战而贪粮,那为何不上报朝廷,为何不告知自己的外孙,当今皇上。 此事蹊跷,裴戎和葳筠都没想到,杜锡宗口中所说竟是如此,也没想到杜锡宗如此轻易就把事情交代下来。 突然,盘腿坐在地上的杜锡宗感觉自己腹痛难忍,七窍之中黑血流出,他用手摸了摸,那黑血便被他抹开来,染红了整张脸,杜锡宗鼓睛暴眼,直直的向身后倒去。 裴戎侍卫本牧站在旁边看到这幕,急赶过两指探他鼻息,眸色一暗,“大人,是毒”,转头看向坐在上位的两人,摇了摇头。 裴戎和葳筠心知不妙。 可这杜锡宗死的时间不对,如有人担心他把真相说出,那么应在裴戎审之前,他就应该死,而不是等到他把所知之事说完再死,这又为何? 裴戎叫来锦衣卫之中懂毒的吕方,吕方在细看了杜锡宗之后,说到“裴大人,是口口。” 裴戎叫来了管这刑狱的牢头,可牢头却说,这牢里犯人,一天只午时和酉时两顿饭,今日裴大人是巳时来的,这饭还没送。 吕方又去看了杜锡宗所在的牢狱,并未发现水中有口口。葳筠似是想到了什么,“裴大人,还是请仵作来验尸吧。” 仵作确在杜锡宗的体内发现了口口之毒,不在胃部而在肠里,也就是这毒是在裴戎来江宁的昨日下的,可为何杜锡宗今日才毒发? 葳筠心中疑惑莫不是厉昭昭手中的药丸,他便把所知之事告诉了裴戎。 “说不定这皇家秘药,不仅能缓解身体不适,也能缓解这毒的发作,如杜锡宗昨日不适,吃了这药丸,缓解了症状,但因这毒毒性过大,所以直到今日才发作,也不是不可能”葳筠推测的说着 “还要向公主殿下确认是否送过药丸给杜锡宗。”裴戎听后也是一惊,如真如葳筠所说,那公主殿下在不知的情况下,成了这混乱的局面中不可控的因素。 如把杜锡宗之死公布于众,不管他因何而死,所有和这案子牵扯的人都会认为他是被灭口而亡。但他却把所知之事交待清楚了。 那下毒之人会如何想?葳筠和裴戎忽觉得他们两人接下来有危险,因知道这件事情的现在变成了他们二人,既然杀的一个杜锡宗,那杀他二人又有何惧。 所以为了两人暂时的安全,杜锡宗不能在交待清楚事情后死去,至少要让下毒之人认为杜锡宗没有交待贪墨案的细节,便已毙命。 那应是何时? 裴戎今天提审用刑,又去府衙请葳筠,很多人都知,下毒之人必会猜测杜锡宗未吃昨日的饭,才活到了今日。 可杜锡宗今日却又毒发身亡,那昨日之饭是否可留在今日吃下?也不对,杜锡宗身上有伤,如他巳时之前吃这饭,裴戎定无法用刑,而用刑之时,他不可能吃饭。用刑之后回关押之地,那下毒之人会怀疑他是否说出实情。 所以杜锡宗今日没有时机毒发身亡,裴戎拖着下巴想了一下,“葳大人,今日杜锡宗在用刑之中,突发时疾而猝死,并非中毒。葳大人,怎么看?” 葳筠深思了一会说道,“裴大人,众人未必会信,但此种说法,却是当下最万全之策。既给了我们时间查案,又可保你我二人安全。” 葳筠拿着供词,走到了杜锡宗旁边,拿起他的右手拇指沾了红泥,摁在了三份相同的供词上。随后又清了这红泥之手。 杜锡宗已死,但那些与公孙颋往来的书信,还有白银都不知所踪,裴戎和葳筠二人要找信,还要查北疆的粮仓。 这仵作和牢头,裴戎本应杀了,但他在刑部多年,见过因果,便命锦衣卫安排两人出城,囚着一段时间。 “葳大人,杜锡宗已死,你我二人礼应到杜府慰问,告知众人,但在下担忧杜府怪罪,这杜府之事,还有劳葳大人亲去。再者,葳大人和公主殿下有私交,药丸之事也只能葳大人去询问。”裴戎说着鞠了一礼,起身等着葳筠回话。 葳筠应了下来。 第二日,葳筠先到杜府拜见了厉昭昭。厉昭昭想,不是前日才在梦晚居见过葳筠吗,为何今日又来。厉昭昭略带笑意的说着, “葳大人,近来可好?梦晚居之中,是本公主失了礼数,竟斥责葳大人赏风月,还望大人莫要怪罪本殿下。”她今日并未盘发髻,而是披着一头黑发,穿着白色宝相纹的锦制襦衫,衬着脸色更加白皙,整个人素雅且贵气。 葳筠知公主又在拿他打趣,心中无奈,但他并未回应,而是说“公主殿下,葳筠今日有事相问,不知公主殿下的药丸还有几颗?” 厉昭昭听葳筠又在问那药丸之事,想着他是否又头疾发作,说到“哦?葳大人,又想要那药丸可那药每年只有一颗,算算年岁,我手里只十四颗,葳大人拿了三颗,我给了祖父五颗,母妃五颗,我自己之前吃过一颗,所以我手中现下并未有了。” “那公主殿下可知,你二叔叔是否有此药丸?” 厉昭昭想了下又充满疑惑的回到,“也许,我祖父心疼那两位叔叔,把我送的药丸给他们很正常,葳大人可问我祖父此事。不过是有什么问题吗?” “公主殿下,杜锡宗杜大人死在了牢里。”葳筠作揖后说。 厉昭昭一惊,没想到这么快,预想之事便到了。“死了?怎么死的?谁杀的?” “也可说未有人杀他,公主殿下此事复杂,是否可容微臣稍后再细说,对外只说杜大人是在行刑之时猝死,望公主殿下陪同下官一同告知其家眷。”葳筠眉头微皱严肃的说着。 猝死?怎么会猝死?杜锡宗是整件粮食贪墨案的关键,他怎可能在此时猝死而不是他杀?而葳戎说的又是什么,什么复杂,厉昭昭只知此事未必简单,但葳筠似乎并不想瞒她,只要等稍后解释。厉昭昭变应了下来。 现下,宸太嫔应还在赶路,杜拓和杜锡阮又在牢里,杜锡宗的两个孩子一个赴京赶考,一个还是幼童,所以只有她这个公主和二伯母惠宛如,大伯母庄时镜在府上。 惠宛如在听到杜锡宗死讯后,悲痛万分,前些时日其父惠中贤拿着杜锡宗所写和离书交到了她手中,要她写上名字后,到府衙只会一声。因杜锡宗为官家,而官家婚丧嫁娶,便要去官府记档。 惠宛如一直心软,把这和离书放在其父亲那里,自己并未签字也未取走,她心中疑惑并不知杜锡宗是否参与这贪墨案,可毕竟夫妻多年生了感情,让自己如此快了断,自己做不到,可没想她未见杜锡宗最后一面,他却死在了牢里。 厉昭昭安慰着惠宛如,同时也让下人准备杜锡宗的身后事。可葳筠却为难的说道“公主殿下,杜大人有案子在身上,不变在府中停留太久,这丧事要快办,棺只能让家眷看一眼,便要封了,还望一切从速从简。” 惠宛如泣不成声,却锵锵有力的说“葳大人,杜锡宗并未定罪,就算他身上有案,可一日不定罪,他就不算是犯人,望葳大人体恤我孤儿寡母,让杜府把这该办之事办完。”说完,惠宛如又在旁嚎啕大哭起来。 葳筠无奈直直的盯着厉昭昭,厉昭昭疑惑丛生,她感觉葳筠是想让自己帮忙说话。 厉昭昭想,杜锡宗死了,那贪墨案还查不查,还是只查到杜锡宗取了粮便能让他定罪吗,可这贪墨之罪看起来不小,她杜家是否也会受牵连。厉昭昭想葳筠必知什么事,才让自己出面劝说。 “二伯母,贪墨之案,现局势不明,我杜家恐不能善终,如此时大办,必会引来非议,莫要在此时雪上加霜为好。”厉昭昭挽着惠宛如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到。 惠宛如听后,心里也知,杜锡宗已死,而其父去要了和离书,是要让惠家和杜家断了关系,才能不牵连惠家上下。自己怕不能在杜府呆上太久,却要在最后立着仁妇的名声又是做给谁看,便心中悲凉,如死水一般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