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味初恋[女尊]》 1、第一章 “这个月的工资，拿好。” 快餐店内，老板数了数手里的钱，递给对面的少女，又指了指门口的男人：“那是你家长？” 林嫣垂眸，面上有些不情愿，并没有去看老板指的那人，只轻轻应了声：“嗯。” 老板便语重心长劝诫了一番，让她回去好好念书，高中都没毕业，出来混什么社会？又说了一堆让她不要和家人赌气之类的话语。 林嫣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她知道好歹，沉默着弯腰鞠了个躬，便走出快餐店，结束了这两个月的工作。 门口站着的男人身材高挑，戴了一副墨镜，穿着灰色西装，冷若冰霜的模样，和快餐店显得格格不入。 他伸手欲接过林嫣手里的袋子，却被躲过了。 “不用你帮忙。” 林嫣紧紧抿着唇，神情倔强。 她扭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见到男人常开的那辆车。 “车被送去保养了，一会儿我让小陈来接咱们。” 西装男子走到她身边，说话没什么情绪，内容却带了嘲讽，“出来第一天就被骗去工地搬砖，差点砸到头。在快餐店干了两个月，住杂物间，起早贪黑，一个月的工资是两千。这份工作还是我托老板给你的……这就是你说的自食其力，脱离家庭？” 林嫣被他的话语刺激到。 她哼了一声，心里不服气，却又清楚地知晓自己的天真。 高中还没毕业，哪怕是兼职，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 她梦想的是将来做建筑师，但学历就是第一道门槛，不继续学业，莫非以后就要做个店员，放弃自己的梦想？ 可是两个月前，开完家长会，她和这个男人吵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发誓要独立。 如今却灰溜溜回家…… 她没有搭理对方，垂头丧气地往前走：“你自己等车吧，我走回去。” 男人也没有劝，正好助理的车到了，便打开车门坐进去，隔着窗淡淡道：“记得补完你的暑假作业。” 随即扬长而去。 八月末的夏季，虽然暑气降了些许，却依旧让人喘不过气。水泥的大地被烤了一天，隔着鞋也能感觉烫。 林嫣的家在就读的高中附近，算是买的学区房，因此小区里认识的同学也很多。 她深深觉得这两个月很丢脸，担心遇到熟人，一路上都跟做贼似的小心翼翼。 刚到家门口，发现门已经开了，应该是男人特意给她留的。 林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换好鞋，听见厨房有流水声，她也没打招呼。推开卧室门，却看到个陌生人坐在桌前。 似乎是太过专心，对方并未发现林嫣的到来，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低头露出了一段雪白的脖颈。 他手里似乎拿了一根胶棒，正在仔细地粘着桌上的碎纸。 “你谁？” 林嫣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恶声恶气道。 那人也被吓到了，猛然起身，撞倒了凳子。 那是一个少年。 他看起来年纪很小，有些消瘦，肤色也苍白，此时被询问，那苍白的脸上便多了点儿红晕。 少年手里还举着两张碎纸，见林嫣望过来，慌乱地放下，林嫣却觉得那碎纸很是眼熟。 她走过去一看，发现是之前吵架时，被自己撕掉的语文期末试卷。 “谁让你动我东西。” 林嫣冷冷望着眼前的少年，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加重了语气：“出去。” 少年瞬间红了眼，很是无措，想要解释，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林嫣又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很眼熟。 那不是自己的校服吗？ 她喜欢宽松的衣服，因此当初学校统计身材型号时，特意报大了一码。 少年本就瘦，穿着她的衣服便更显得不合身，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林嫣震惊了。 “你还偷我衣服？！” “是我让他穿的。”门口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方才在外面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男人，此时已经换上了家居服。 林墨朝着少年招手，揽过对方的肩，安抚地拍了拍。 对愣住的女儿道：“你的衣服，一半被你带走，一半被我洗了还没晾干。只剩这件校服……正好他明日要去学校报到，你这件就给他穿。” 林嫣愣了片刻，见二人要走，心中又生怒气：“他进我的房间，动我的东西，穿我的衣服……” 还没说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瞳孔地震。 深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些酸涩，林嫣指着少年，声音有些颤抖：“老林，你说，这是不是你和旧情人的私生子？” 自从她那个没良心的妈带着小三跑路后，就有个自称是她爸初恋的女人冒出来。 这么多年了，那个女人对她和她爸嘘寒问暖，哪怕遭受白眼也没放弃过。 林嫣早就怀疑这俩人旧情复燃，只是因为自己的排斥而一直没公开。 今日忽然来了一个陌生的少年，她感觉自己的雷达又竖起来了！ 人家都是喜当爹，喜当妈，她、她这是喜当姐？ 林嫣的话一出，满室寂静。 林墨扶着额头，对女儿清奇的脑回路感到无奈。 他勾起唇角冷笑：“你走的那天，我不是说过，要带个孩子回来吗？” 确实是说过，但那时林嫣并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所以……因为她不听话，要离开家，他便真的把“孩子”带回来了。 林嫣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男人将少年带到餐桌前，听着男人比以往更温和的话语，只觉得自己回家是个错误。 嘴里说不在乎这个男人，不在乎这个家，忽然被“代替”了，她的胸口还是觉得发闷。 “不用管她。你不是饿了，吃饭吧。”林墨见少年盯着女儿，以为他害怕，开口道。 少年摇摇头，离开餐桌，朝着林嫣走去。 他走得很犹豫，慢吞吞的，像是害怕有什么陷阱。 最终停下来，站在林嫣身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 “干嘛？” 林嫣回神，眼神复杂地看了少年一眼，说话没了之前的精神气儿，只是态度依旧凶巴巴。 他想干什么，炫耀？ 少年被凶了一下，下意识收回手。 这一幕使得她更加不爽起来，啧了声。 林嫣没心情吃饭了，打算回卧室思考一下人生，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现状。 衣角又被人扯了扯。 有完没完了？ 林嫣转身想要发火。 便见那少年黏在自己身边，虽然胆怯，却露出了一个乖巧的，讨好的笑。 他的眼圈还是红的，眸子却弯了起来，一张小脸瘦巴巴，仰起头看她。 动作是怯怯的，神情却温顺。 如同一只甘愿跳进陷阱的兔子。 2、第二章 少年站在林嫣面前。 因为离得近，更加让人看出他的瘦弱，那张脸显得更小了。 他努力地想要将林嫣拉到餐桌前，见林嫣不动，笑容微敛，有些急切，抬起一只手比划着，薄薄的唇张开，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林墨已经坐下来准备用餐，漠然地朝着二人的方向瞥了一眼，对少年道：“她不想吃就算了，殷殷，你过来，吃你自己的，别管她。” 不说倒罢，这么一说，林嫣的倔脾气犯了，冷笑着打掉少年的手，推开他道：“谁说我不吃了？” 她拉开林墨正对面的椅子，大摇大摆坐下，夹了一筷子自己最爱的鱼香肉丝，一边吃，一边用挑衅的目光瞧她爸。 林墨看林嫣的目光，就如同看到地主家的傻千金，实在懒得理她，只招呼少年过来。 等三个人都坐下，他慢条斯理道：“这是我一个员工的儿子，他家出了事，最近会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他叫沈殷，比你小五个月，之后会转到你就读的中学。” “老林，你根本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林嫣才不管这少年叫什么，又是为什么来的，她和对方没有丝毫关系，也不打算跟他有来往，管这么多干嘛？ 只要知道这人不是她爸私生子便好。 想到这里，林嫣心里隐隐松了口气，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 林墨面不改色：“我平日工作忙，总会有顾不到的时候。殷殷在学校和家里若是受了委屈，你的零花钱就减半，减去的那一半，我都会拿给殷殷。” 林墨和林嫣的关系虽然紧张，但金钱上从未亏过她。除了林嫣离家出走的这段时间外，他每个月都会给女儿一笔零花钱。 林嫣夹菜的动作滞住。 她抬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看她爸：“这位先生，除了金钱，您还能用什么手段胁迫我，控制我？” “法子好用就行。” 林墨也勾唇笑，笑容很凉，“既然你选择回来，那就做个听话的女儿，要记得，你的吃穿住行，都是我在供养。” 他似乎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语气平静：“之前冲你发脾气，是我的问题，这是补偿。但你也要向我保证，这学期的成绩必须有所进步，给你请的家教老师，你也得礼貌对待，认真学习。” 两个月前，林嫣在去学校考试的路上遇到一个走丢的孩童，为了帮他找家长，耽误了时间，第一科考试便错过了。 后来被林墨不分青红皂白地责备，她一气之下，索性所有试卷都交了白卷。 成绩出来那天，林墨对着林嫣疯狂大骂，从来优雅冷静的男人，像个疯子一般发泄着，说了很多戳人心口的话，逼得林嫣撕碎试卷，发誓要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家。 先前的回忆涌上心头，林嫣看了一眼那张卡。 她耸了耸肩：“既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您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咯。” 林墨没有直接道歉，林嫣也没有解释期末考试为什么交白卷，这场没有硝烟的争吵，就这样结束了。 三个人终于开始用饭，只是气氛始终紧绷冰冷。 饭毕，林墨刚起身，全程安静的少年便跟着站起，纤长的手比划着，指了指那些碗筷，指指厨房，最后指向自己。 这般奇怪的举动吸引了林嫣的目光。 她一直觉得少年不对劲，好像……没听到过这人说话？ “殷殷有失语症，平时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写在纸上告诉你。”林墨想起自己还未告诉女儿这件事。 林嫣：“……” 原来这人是个哑巴。 她没有再打量这个小哑巴，动作麻利地收拾起桌上的残局。 自林嫣满14岁后，她爸便表示林嫣长大了，要求她饭后清洗碗筷、周末打扫屋子，哪怕钟点工每个月都会到家里工作。 因此林嫣做这些很是熟练，她冷着脸进了厨房，穿上围裙，挽起袖子。当水槽挤满了白色的泡沫，油腻的盘子变得光洁如新，林嫣烦躁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 当那个小哑巴钻进厨房，在她身边比划时，林嫣也能平心静气问：“有事？” 她似乎又忘了这个人的名字。 叫什么来着？ 她正想着，少年指指水槽里的洗碗布，又指向外头的餐桌，表示需要它来清理桌子。 “你拿走了我用什么？右边橱柜里有新的抹布，自己拿。”林嫣不冷不热道。 她态度并不是很好，但少年并不介意。 得到答案后，他打开橱柜，拿出一块布，转过身来看林嫣，冲着她笑，笑容很真挚，接着便出去干活儿了。 林嫣洗掉手上的泡沫，望着那个卖力擦桌的背影，幽幽地想，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到了晚上，林嫣才惊觉自己的暑假作业没完成，然而明天就是报到的日子。 她熬了一个通宵，却也只写完了一半。 林嫣脸上挂着黑眼圈，打着呵欠走出卧室，琢磨着早点去学校补作业。她拒绝了林墨送她的提议，提起书包就冲出家门。 沈殷抱着书包，坐在沙发上乖乖等着去学校，见状，迟疑地扭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林墨拍拍少年的肩：“别管她。” 他审视着少年的装扮。宽大的校服红白相间，裹在少年身上像个麻袋，衬得对方更加瘦弱。 林墨觉得这孩子应该是营养不良。 不由得蹙眉，“是我疏忽了，你还是换下来吧，去学校订新的，这段时间就不穿校服了。” 沈殷乖顺点头。 …… 盛川一中，高二（3）班。 林嫣刚到教室，就看到讲台上站着班长，班长跟前是一摞摞的暑假作业。 “我的嫣儿~今天来这么早，都不等我？” 季澄月贱贱地靠过来，勾住林嫣的脖子，亲昵道：“暑假我去国外找我妈了，听说你这两个月过得很惨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现在怎样，向你爸低头了？” 她和林嫣经常通电话，因此也知道林嫣假期和家里闹翻，出去打工的事。 林嫣咬牙切齿：“少废话，作业借我抄抄。” 不交作业就不能报名。关键他们班的班长是教导主任的儿子，检查作业特别认真，没法蒙混过关。 林嫣是个学渣，季澄月却是实打实的学霸，二话没说掏出作业递给她：“赶紧的……话说你没跟叔叔解释啊？你要是好好说，他也不至于发火，叔叔多斯文的一个人。你这脾气也得改改，不就是骂你一顿，至于赌气交白卷吗。” 林嫣低着头，手速飞快：“麻烦你闭上嘴，谢谢。” 好不容易补完作业，报完名，已经是中午了。 林嫣甩甩发酸的手腕，跟着季澄月走出教室，“饿死了，去吃饭。” 到了走廊上，走到拐角处的办公室，林嫣瞅见里面一个男生的身影，对方正在听老师说话。 她脚步顿了顿。 季澄月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怎么，你认识？” 瞅见男生的脸，她吹了声口哨：“哇，是个小美人诶。”看着乖乖巧巧，白白净净的，就是瘦了点。 办公室内的人似乎听见了动静，正要探出头来。 林嫣狠狠拽住损友，加快脚步，飞奔下楼：“你屁话怎么那么多。” 下午是正式报到，用了午饭，学生们陆陆续续进入教室，英语老师带着笑容走进来。 “同学们，又是新的一个学期，希望你们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继续努力……”英语老师滔滔不绝发表着感言，大家听得昏昏欲睡。 林嫣跟这位老师不对付，对方也总视她为眼中钉。果不其然，看到林嫣趴在桌上一副要睡过去的模样，英语老师板起脸，批评了一通。 见林嫣油盐不进，便“请”她到教室外站着清醒清醒。 林嫣无视了季澄月的挤眉弄眼，熟稔地挪动到教室外的墙边儿，靠着墙，眼皮逐渐沉重。 她是真的困啊！之前打工就没怎么睡好，回家又熬了个通宵，又听老师念了一节课的经，实在撑不住。 沈殷和新认识的同学一起去抱新教材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八月刚过，暑气并没有散，阳光依旧刺眼。橘色的月季在走廊上迎风绽放，充满了热烈的活力。 黑发马尾的少女斜靠着墙壁打盹，双眸紧闭，并没有睡熟。 她的眼型狭长，翘鼻薄唇，面无表情时，就显得冷漠，阳光照耀过来，眼睑下便有了一片阴影。 沈殷盯着林嫣的黑眼圈看了看，停在她跟前。 “沈殷，怎么不走了？”和他一起的男同学疑惑道。 林嫣听到动静，睁开眼，发现面前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还是最近跑到她家的小哑巴。 她挑眉，吊儿郎当道：“来找我的？” 莫非这个小哑巴以为自己真的会在学校里关照他？真是笑话。 另一位男同学认出了林嫣，讪讪道：“我们就是路过。” 他推沈殷，“老师还等着呢，快走吧。” 拉着人走了一段距离，男同学背过身松了口气，扭头看向身边的转学生，“你也太大胆了，什么人都能招惹吗？那是隔壁班有名的刺头儿，三天两头打架，打得可凶了。你这小身板儿，要是被欺负了，可没人帮你。” 沈殷默默听着，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 男同学想到老师说过，这位转学生不能说话，心里又软了，安慰对方，“没事儿，不就是看几眼。她一准儿是被老师罚站了，以后她如果找你麻烦，你就告诉班主任。”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同情的转学生，其实就住在那个“刺头儿”的家里。 …… 晚自习后，林嫣和季澄月一起回家，后者跟她住一个小区，就在她楼上。 天早就暗了下来，路灯散发着黄色的光芒，小区内一片静谧。 “我跟你说，我哥真的让人无语，他竟然跟我妈告状，说我命令他洗衣服。拜托，我就是顺手让他帮个忙，平时我哪次不是迁就……诶，嫣儿，你看门口是不是蹲着个人？” 季澄月停下对她哥的抱怨，手肘杵了杵林嫣。 林嫣不解地朝单元楼门口望去，果然那儿蹲着一个人，对方背着书包，看上去是个男生。 季澄月嘟囔道：“又是哪个家伙忘带门卡了？”这个小区的单元楼都有门禁，需要刷卡才能进入。 林嫣看清了那个身影，摸摸耳垂，认命地走过去，掏出门卡，“滴”的一声，门开了。 季澄月先走进去，林嫣却没动。 她用手抵着即将关闭的门，很是不耐烦，催那个缓缓起身的人影：“你要在那儿当雕塑啊？还不进来？！” 她啧了一声，心想老林果然不靠谱，肯定还在公司加班，并且没给这小哑巴钥匙和门卡。 倒是把麻烦丢给了自己。 沈殷缩了缩脖子，一时却没走过来。 他脚麻了。 放学后，沈殷根据记忆找到了林嫣家，可没有门卡，无法进去，他也没有手机，只能在这儿等。 林嫣黑了脸，大步迈向少年，扯住他书包的肩带，将人踉踉跄跄拽进楼内。 “诶诶诶！嫣儿，你动作轻点，懂不懂怜香惜玉？”季澄月一头雾水地看着死党把人拽进来，赶紧阻止道。 她好奇地打量那个男生，问林嫣：“你们认识？” 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季澄月作为学霸，记性一向很好，很快便惊讶地指着那人，“你是上午我在办公室看到的……” 原来他和林嫣真的认识？ 季澄月一向嘴贱，调侃道：“有了男朋友不告诉我，嗯？嫣儿，你可不厚道。” 林嫣没吭声。 等大家都进了电梯，甚至电梯停在了家门口，她还是没开口。 直到沈殷跟在她身后走出去，林嫣打开家门，才对电梯里懵逼的季澄月道：“他住我家。” 她替死党按下了关门的按钮，嘴角咧开，皮笑肉不笑，“你要是说出去，就死定了。” 季澄月：“……” 死党家里多了个小美人儿，信息量好大！ 回到家里，林嫣打开灯，疲惫地倒在沙发上，看也不看玄关处呆愣着的少年。 缓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眼前是少年洁白的手指。对方手心放着一盒牛奶，讨好地递给她。 林嫣揉揉眼：“干嘛，感谢我？大可不必。”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径直回了房间，用力关上门。 客厅内，沈殷独自站在沙发前，失望地看着那瓶牛奶，这是林墨给他买的，说是以后每天都要喝一瓶，才能补充营养。 他盯着林嫣的卧室门，垂下头，关了灯，可怜巴巴地背着书包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间房就在林嫣对面，他脚步很轻，担心打扰到对方。 昨晚她没睡好觉，他想着睡前喝瓶牛奶，她能睡得更好…… 少年委屈地将牛奶放到了床头。 3、第三章 沈殷就这么在林嫣家住了下来。 连着两周，林嫣都没怎么理他。早上率先出门，中午不回家，晚上哪怕和他撞上了，也顶多帮忙开个门——林墨还没给他办门卡。 直到门卡办下来，林嫣更是不怎么和沈殷打交道，平时在家就当没见到，冷冷淡淡的，甚至有点儿躲着对方。 又一个晚自习下课，季澄月和林嫣并排走，却不断扭头，看那坠在后面孤零零的少年。 “你落枕了？”林嫣抬起眼皮，白了死党一眼。 季澄月还在回头，“不是，你没看到你家小可爱一个人吗？” 她戳戳林嫣的肩膀：“好歹也在你家住十几天了，怎么对人家这样冷冰冰。我听他们班的同学说，他父母意外身亡，又因为是抱养，那些亲戚不愿意收留，这才被你爸带回家的。” 林嫣眼尖地发现前面有个易拉罐，弯腰捡起，对准前方圆形垃圾桶，眯了眯眼，投篮一般精准命中。 听到金属碰撞声，这才回应道：“是吗？你怎么比我还清楚。” 她今天才知道老林当初说的沈殷“家里出了事”，是指他父母意外死亡。 林嫣皱眉想，莫非这段时间对他真的太冷漠？ 她只是觉得一个陌生人进入自己的生活，有点不适应而已。 季澄月撇撇嘴：“拜托大姐，恐怕只有你不清楚，隔壁班一打听就知道了。开学那天他们班主任就私下叮嘱过，让大家多照顾他……我说你是不是对温柔过敏啊？” 她干脆转身，对不远处的少年招手，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态度亲昵地唤他：“来来来，对，就是你。小可爱，一个人多危险，过来跟我们一起走呀~” 沈殷呆呆地望着林嫣二人，见她们停下来等自己，瞪圆了眼睛，有些受宠若惊。 发现林嫣也停下，确认她们真的是叫自己，少年露出甜甜的笑容，慢慢走过来，眉眼弯弯，看上去特别开心。 林嫣只停了一瞬，等沈殷靠近便继续往前走，任由季澄月在后头嘘寒问暖。少年不会说话，季澄月又没有和对方的默契，两个人完全是鸡同鸭讲，竟然还能聊到了家门口。 三个人在电梯开合后分开，林嫣掏出钥匙，打开门。 客厅是亮着的，一个男人正坐在客厅小阳台旁喝茶。 林墨难得没有晚归，见二人回来，轻轻点头：“早点休息。” 林嫣瞧见林墨手里的茶杯，嗤笑：“大晚上喝茶，是真不想睡了？” 林墨起身，帮沈殷取下书包，又揉了揉对方柔软的头发，对女儿解释道：“公司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待会儿我要出门。” 林嫣无话可说，去卫生间洗漱。 反正她爸总是这样，永远工作最重要，三天两头不回家也是有的，更别说凌晨加班。 林墨对女儿的反应也习以为常，正要让沈殷也去歇着，少年却握住了他的手。 沈殷关切地看着林墨，抬起手比划，将双手合拢放在颊边，作出一个安睡的动作。 “……” 怎么会有这样懂事乖巧的孩子。 林墨不由得捏了捏少年白嫩的脸，眼中浮现一抹浅淡的笑意，“我知道，会抽时间好好休息的。” 他指指沈殷住的那间屋子：“对了，我送了一个礼物给你，是个带锁的日记本。以后若是有心事，又不想告诉别人，就写在里面吧。” 毕竟沈殷不能说话，林墨总担心这孩子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等到林嫣从卫生间出来，林墨早就出门了。 她回卧室时经过沈殷的房间，发现门开着，不经意瞟了一眼，就看到少年抱着一个盒子，正在开心地转圈。 林嫣：再次确认，这人好像真的有点毛病。 …… 第二日林嫣起床，是被一阵香味唤醒的。此时天还没亮，她嗅着门缝里飘进来的味道，拿起闹钟瞧了瞧。 六点。 学校是七点二十上早自习，但一般七点钟就要进教室签到。 林嫣一般会六点半，和季澄月一同到学校旁的早点铺用餐，吃完再进学校，时间刚刚好。 她本来想继续睡，又被刺激得睡不着，索性穿好衣服爬起来，洗漱完毕，顺着气味走到厨房，终于找到原因。 厨房内的少年，站在锅前忙碌，身子单薄却挺拔，动作很是灵敏娴熟。 看到林嫣起床，他弯了弯眼角，指指餐桌，示意她等一会儿，接着快速将锅中的蛋炒饭铲进盘子里。 林嫣靠着门框，捂嘴打了个呵欠，懒懒道：“不劳您费心，自己吃吧。” 听到这话，少年端着盘子的手愣在空中。 整个人瞬间从欢快变得萎靡，一双杏眸盛满了失望，又不敢强迫，只能怯怯望着林嫣离去。 直到林嫣收拾好东西坐在沙发上喝水，他还磨磨蹭蹭站在椅子前，不肯用饭，视线跟随着林嫣而动。 林嫣喝着水，一扭头就看到这一幕，害得她喉咙呛水，咳了老半天。 她恼火又无奈地瞪着少年：“我说你搞什么，你自己吃就行了，还看我干嘛，非要我陪着才能吃？” 沈殷慌张摇头。 他只是觉得大家都很照顾自己，想要为他们做点事而已。 看着对方小脸苍白，眼睛红红，又要被自己骂哭的模样，林嫣头疼。 大爷的，谁让她吃软不吃硬。 妥协地坐过去，接过那盘蛋炒饭：“给我的？” 沈殷眼睛亮起，点头，又去厨房将自己的那份端出来，眨眼的功夫，他又恢复了笑容。 林嫣一边将炒饭塞进嘴里，一边嘀咕，这人变脸可真快，每次都是这样，不会是成心的吧。 饱满米粒裹上鸡蛋液，经过炒制后变得金黄，因为加了盐，尝起来带着咸意，但更多的是食物本身的香味。 绿色葱花和火腿丁点缀在其中，增添了鲜艳的色彩，使得味道更浓郁， ……很好吃。 本来只是敷衍，此刻少女竟是认真品尝起来，等到门外响起敲门声，她才惊觉自己把这盘饭吃光了。 “咔哒。”是沈殷过去开了门。 “嗨，小可爱~”季澄月笑着和沈殷打招呼，嗅到饭香，捂着肚子往屋内看去。 瞅见林嫣和她面前的盘子，季澄月大叫一声卧槽，双手颤抖，痛心疾首：“叛徒！叛徒！” 以前都是约好了一起去街上吃，今天死党竟然吃独食！还是和男生一起吃！ 林嫣举起手：“这可不怪我，是他非要让我吃，不吃就哭。” 她结结巴巴辩解：“你也知道，老林对他比对我好得多，说要是欺负了他，就扣我零花钱。” “呸！” 季澄月斜着眼看林嫣，“你会怕林叔叔？会这么听话？别人不知道，我还不了解么，你就是被美色迷惑了！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我艹，他有什么美色啊，瘦巴巴的！” “我晕，林嫣你眼睛真的不中用，怕是校草才能入你眼吧！” 就这么斗嘴十分钟，季澄月终于败下阵，虚弱倒在林嫣身上，“我饿，还有吃的吗？” 等吃完沈殷做的饭，季澄月对他的态度更是好了两层。 作为一个常年被双胞胎哥哥压榨的娃，季澄月完全抵挡不了这样蕙质兰心的男孩子。 三个人是一起去的学校，林嫣还偷偷摸摸生怕被熟人看到，被死党嘲笑是“做贼心虚”。 进教室前，季澄月对着林嫣抛媚眼，悄声道：“放心，我不是夺朋友之夫的人，小可爱再好，我也不会动心的。” 林嫣良久才反应过来，眼含怒火。 都什么鬼啊？要不是早自习马上开始，真想狠狠揍那丫头一顿。 …… “殷殷，我急着去参加课后的音乐培训，可能没办法和你一起倒垃圾，不然你先找其他同学帮忙，好不好？” 瓜子脸的男生一笑就有一个酒窝。 他说话轻声细语，双手合十对沈殷道：“如果检查卫生的老师过来，觉得打扫得不干净，麻烦你辛苦一下再扫扫，下次我请你吃饭。” “殷殷，你最好了~” 教室内，瓜子脸男生踩着小碎步开心离去，留下沈殷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垃圾桶。 他估算了一下桶的大小和重量，觉得自己能抬起来，没有麻烦其他同学，独自拖着垃圾桶下楼。 高一和高二是同一栋楼，沈殷的高二（4）班在第三层，垃圾站则在一楼靠近操场处。 沈殷将桶带到楼下，走到垃圾站，将里面的东西倒掉，最后又提着桶回教室。 期间检查卫生的人进来看了一圈，皱眉：“你们班这个卫生不行啊，不是说过放学后凳子要放到桌上吗，还有这个门上全是灰。” 估计是觉得沈殷看上去娇娇弱弱的，也不忍心扣分，卫生检查员道：“一会儿我再来检查一遍，记得把我说的这些地方弄干净。” 沈殷点头，只好又打扫一遍，结束时已经满头是汗。 这周轮到他们小组打扫卫生，教室和宿舍楼下都要检查，沈殷不住宿舍，自然被安排到教室打扫。 和他一起的是平日里关系不错的男同学。前两天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后面的三天，对方都得上音乐培训课，只能匆匆拜托沈殷，让他多辛苦些。 林嫣趴在走廊的护墙上吹风，和同学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往下一望，就望到少年吃力地抬着桶跑上跑下的身影。 他的碎发被打湿，软趴趴地搭在额前，垂着脑袋，走路也轻飘飘的。 “嫣姐，你想好了没？四中那帮人真不像个娘们儿，被打输了还不服，还要约我们再战，咱可不能让她们得意啊。” 说话的是班里刺头儿之一，叫苏蕴，本来和林嫣是死对头，上学期被打服了，从此就成为了林嫣的小妹。 苏蕴还在“上奏”，林嫣竖起了一根手指。 制止她：“噤声。” “诶，听您的。” 苏蕴拱了拱手，见老大似乎在看楼下的风景，只好先闭嘴，“臣退了。” 一双幽怨的眼睛还在眨啊眨。 林嫣的注意力早就不在这上头。 片刻后，林嫣看到气喘吁吁的少年从另一侧的楼梯上来，跑进了隔壁教室，接着很快又出来，拿着一块湿抹布，仔细擦拭着门板。 还在打扫？ 林嫣看了他一眼，扭身回到教室。 碰了碰前桌的季澄月：“诶，老季，咱们班平时打扫卫生，都是几个人一组？” 季澄月正和同学玩五子棋，头也不回：“六个人一组啊，但每个人的分工不同，有时候要打扫宿舍或者搬水的话，就会分散开。” “我记得，咱们班打扫教室、倒垃圾什么的，至少也有两三个人。” 林嫣疑惑道，“有一个人包揽所有活儿的情况吗？” 季澄月摇头：“那得多累！哪个冤大头愿意啊……诶我赢了，罚你一个脑瓜崩儿！” 听着季澄月同桌的呼痛声，林嫣陷入了沉思，说不定还真有一个冤大头呢。 她一点儿也不想多管闲事，万一是误会，那不得尴尬？ 况且沈殷晚上回家时，也没表现出什么不高兴、被欺负的样子。 林嫣也就当没看到了。 只是到了周五的时候，沈殷还是一个人跑上跑下，甚至这一天，他的朋友早早就离开，连教室也是他一人扫干净。 下楼时，沈殷胳膊有点软，正好有个女生冲上楼梯。 二者相撞，蓝色的垃圾桶便“咕噜咕噜”滚了下去，灰尘和垃圾散落一地。 “你没长眼睛啊？” 女生有点着急，似乎赶着去做什么事。 她一点儿也不想担这个责任，张口就把一切推到对方身上：“这么大的垃圾桶你一个人抬，就算没有我，也很容易抓不住！反正我不管，别找我，你自己处理吧。” 她耸了耸肩，作势要遛。 这会儿正是饭点，有很多吃完饭的已经回来了。 一些人停下来，对着这一幕窃窃私语。 “怎么这样啊，明明两个人都有责任。” “什么责任，我刚看到是那个女的先撞过来！” “这是不是高二4班那个新来的？不会说话那个，听说父母好像也没了。” “真的？这么可怜？” 被议论的女生涨红了脸。 她放不下面子道歉，瞧见那个白净的少年一言不发跑下去抬起垃圾桶，还蹲下身想把垃圾放回桶里，完全没有搭理自己。 她冷笑一声，“谁知道是不是装的，白莲花嘛，我见得多了。” 沈殷没有在意四周的议论，也没管那个女生。他只想把这里收拾好，免得一会儿卫生检查员又要扣分。 昨天就扣了一分。 大家都怪他和另一个男生，但那个男生是自己的好朋友，这几天有事提前离开了，所以没打扫干净的是自己。 组里的人都安慰他说没关系，毕竟一个人很辛苦。 也有人暗暗抱怨，说他拖后腿。 沈殷不想拖后腿。 他额头上淌下一滴汗，吧嗒落到水泥地上，晕成一团。 地上的固体垃圾能捡起来，但是更小的灰尘和那些漏出来的汤汤水水，只能用扫把或者拖把了。 沈殷安静地站起来，想要去教室拿工具。 “咚！” 一个女生被人大力从楼梯上踹下来，摔得鼻青脸肿， 她坐起来，狼狈往上看，便看到了手里拿着扫把的马尾少女，对上了那人冷漠又狠戾的目光。 女生大叫：“你谁啊，我要告诉老师！” “你去啊，去告诉老师，你撞了无辜弱小的男同学，还骂他没长眼，我这可是见义勇为。” 林嫣走过去，勾起嘴角，众目睽睽之下又踹了她一脚，“去啊，快去，不去就打断你的腿！” 周围的学生都躲在一旁看热闹。 有认识林嫣的，想要过来劝解，瞧见这狠戾的行为，担心被误伤，也驻足不前。 林嫣伸手，还想扇对方一个巴掌，让她快点去告状。 胳膊便被人抓住了。 是沈殷。 他急急忙忙奔过来，拦住林嫣，一双杏眸满是焦急，额头和鼻尖都是汗水，一个劲摇头。 林嫣冷冷注视着这个瘦弱的少年，心中的怒火还未燃烧殆尽。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洁净的校服上，清晰地显出一个黑色巴掌印。 太阳很大，四周闹哄哄的。 林嫣望着少年，脸色沉下来。 “喂……” 她一字一句道：“你、是、傻、子、吗？” 4、第四章 太阳即将西落，空气却依旧带着灼热。 沈殷攥住林嫣的袖子，原本是想拦住她，却不慎弄脏了她的衣服。 他看了看林嫣沉沉的面色，有些无措，却依旧没有松开手。 坐在地上的女生回过神，爬起来，梗着脖子不服气道：“不就是撞了他一下，你是他什么人啊，要你来多管闲事！” 她并不认识林嫣，只知道这人如此粗暴，必定不好惹，见林嫣推开少年作势又要过来揍自己，忙一瘸一拐往教学楼跑。 嘴里还放狠话：“这事儿没完！” 林嫣听罢，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嘲笑：“怂包，有本事你就来！” 这场闹剧草草收场。看热闹的散了一小半，剩下的还想继续看，也被林嫣冰冷的眼神吓得转身离开。 她身边只剩下站在原地发愣的沈殷。 愤怒逐渐平息，林嫣本想找沈殷算账，问他为什么拦着自己，看他蹲下去默默捡垃圾的可怜样，忽然又不想说了。 林嫣抬起胳膊，拍掉上面的灰尘，盯着地上掉落的垃圾，对沈殷哼哼：“一个人抬不动就不要逞强，莫非你班里的人都死了？这下倒好，又添了一件麻烦事。” 楼道里传来咚咚声响，有人拿着扫把和拖把跑下来，是个瘦瘦的瓜子脸男生。 瓜子脸男生一脸担忧地跑到沈殷面前，柔声问：“殷殷你没事吧？都怪我，我以为你一个人能行，结果……”言语中尽是懊恼。 沈殷站起身接过扫把，对着男生摇头微笑，并未怪对方，他看向一旁的林嫣，无法开口感谢，只能弯腰鞠了个躬，眸中带着歉意。 瓜子脸男生似乎这才注意到林嫣，察觉到她身上的戾气，不敢上前，声音变小：“不好意思啊，殷殷他胆子小，又不能说话，遇到这种事总是应付不来的，谢谢你帮了他。” 虽是为沈殷说话，林嫣听着却觉得有些刺耳。 她掀了掀眼皮，见沈殷傻乎乎地对着自己笑，又是一阵不舒服，皱着眉上了楼，不再理会二人。 刚来到教室门口，就被窜出来的季澄月勾住脖子。 “哟，咱们林大小姐这是怎么的？平时谁都不鸟，今天却为小可爱打抱不平，啧啧，不对劲，不对劲。”季澄月打趣道。 林嫣翻了个白眼，“少说屁话，我那是为了他吗？我是为了零花钱！” 是的，林嫣始终认为，自己是为了不被扣零花钱，才去管沈殷的闲事。 季澄月才不信呢：“你盯着他好几天了，以为我不知道？” 林嫣一拳锤过去：“我还没骂你呢，看到我在楼下怎么不来帮忙？” 两个人打打闹闹进了教室。 那个嚷嚷着要告诉老师的女生，到底是理亏，最后也没去告状。 一周很快过去。周六晚上，林墨没有回家，只打了个电话给林嫣，说要出差半个月。 林嫣对男人的出差习以为常，一言不发挂掉电话，抱了一堆衣服到阳台，塞进洗衣机内，脸色很不好看。 沈殷背完单词从房间里出来，经过阳台时，发现林嫣蹲在洗衣机前嘀咕。 天色已晚，阳台黑漆漆的，沈殷打开了外面的灯，白色灯光撒下来，林嫣发顶便有了一圈光晕。 她薄薄的眼睑低垂，语气凉凉的：“谁让你开灯了？” 沈殷是个好脾气的，加之近日放了晚自习，林嫣都允许他跟在身后，又帮他赶走找茬的女同学，沈殷便觉得这人不难相处。 林嫣对他凶的时候，他还是会胆怯，但转眼就忘了，照样凑过去。 此时只冲着她柔柔地笑，笑得少女挪开了眼。 洗衣机开始工作。 林嫣回卧室打游戏，沉迷其中不亦乐乎。等她杀了好几局，想起自己的衣服，急匆匆跑出来，便看到衣服已经挂在晾衣绳上。 卧室对面的房间，房门紧闭，却传来了一阵牛奶香。 林嫣盯着晾衣绳半晌，立在客厅中央，心道，喝了这么多牛奶，怎么也没见那人长胖长高？ 家里有座机，林墨似乎是觉得女儿不会和家里的另一位住客交流，第二天又特意打电话回来，正好是沈殷接的。 沈殷不会说话，应答的时候，有些着急，便随手拿起一个东西，在电话旁边敲了敲。 林墨说：“殷殷真聪明。以后敲一声就是没听清、不明白，敲两声就是知道了，好吗？” 沈殷点点头，又在电话旁敲了两下。 林嫣套上一件黑色卫衣打算出门，听见动静，扭头看沈殷捧着听筒，傻了吧唧的，忍不住问了声：“是谁？” 沈殷心情很好，眉眼弯弯，比着口型：林叔叔。 林嫣顿时没了兴趣，换上鞋，重重关上门。 楼道内放着她的自行车，林嫣将它推到电梯内，下楼后迅速骑往附近公园。 快到锦鲤池，她远远望见两群女生面对面站着，气氛不太好的样子。 苏蕴站在她们那群人中间，看到林嫣眼睛一亮，屁颠儿屁颠儿奔过来：“老大你终于来了！四中那些臭丫头不厚道，说好了带一样的人数，她们却比我们多带了七八个人手，你要是不来，我担心打不过啊。” 林嫣是被临时叫过来的，黑着脸：“没经过我同意就跟人家约架，还要我撑场子，你们倒是能耐。” 苏蕴嘿嘿笑：“这不是看她们太嚣张了，成天骂咱们没骨气不敢打，实在忍不了。” 对面的那些女生是四中的学生，瞧着个个高挑，都穿得不太正经。领头的那个穿着小皮裙，红色卷发，是四中这一届的大姐大。 她也看到了林嫣，知道自家多了好几个人手，不太讲信用，笑着解释：“有几个是观战的，你放心，除非咱们这边被打趴下，否则她们绝不出手。” 那要是打不过，就会加入了？林嫣捏了捏手腕，淡淡道：“多带点人也好，待会儿你们受伤了、被打趴下了，回不了家的时候，这几个还能当搬运工。” 大姐大见不得林嫣这么狂妄，带着人缓缓后退两步，收了笑容：“既然人齐了，咱们说怎么打，可别整那些扯头发、指甲抓脸的下三滥招数。” “一对一。打输了就退下，哪边剩的人多，哪边就算胜了，以后见到就得绕着走。”林嫣举了举手里的手机，“录音为证，要是再输不起，我就把它指名道姓放到你们学校论坛上。” 她强调了一个【再】字。 大姐大更不爽了：“好，咱们两个最后比，其他人先上。” …… 中午的时候，沈殷蒸好饭，炒了两盘菜，正在煮汤，大门响起敲门声。 沈殷打开门，看到了焦急的季澄月。 她往里头探了探：“林嫣在吗？” 沈殷摇头，季澄月一拍大腿：“她肯定去打架了！我刚听一个四中朋友说，今天找她的那伙人藏了心眼，不仅多带了人，还提前藏了钢管，要是真出事就糟糕了。” 她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走，跑到电梯门口狂按。 沈殷听得云里雾里，但有一点是明白的：林嫣去跟人打架了，可能后果很严重。 他也开始着急，拿了钥匙要跟季澄月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你这细皮嫩肉的，去送菜啊？你就呆在家里，要是她提前回来，记得看看她有没有受伤，要是我们一直没回……你，你就给班主任打电话，千万别给林叔叔打！” 季澄月走了。 沈殷手里还握着勺子，脸色苍白，心怦怦跳，怔了一会儿，回到厨房关了灶火。 沈殷想出去找林嫣，又怕她很快就回家，到时两人错过。 他在沙发上坐了，双手乖乖放在膝上，心里数着数。 1，2，3……100，200，300…… 沈殷抿着唇，取下围裙，换鞋走出去，他要去找林嫣。 推开单元门，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林嫣在哪儿。 单元楼两侧设了长椅，沈殷坐在那儿发呆。林嫣出门的时候，他在和林墨通话，是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的。 沈殷很后悔，如果当时把人留在家里，是不是就没事了？ 他记着要打给班主任的事儿，重新回到家坐在座机前，想告诉林墨，犹豫后还是觉得再等等，对方在出差，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桌上的菜早就凉了，厨房里的汤也浮上冷凝的油花。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沈殷肚子“咕咕”叫着，在寂静的客厅格外明显。 他握紧了手，低着头，特别难过。 门外响起钥匙晃动的声音。 沈殷一个激灵，跑到玄关处时，门已经被打开。林嫣衣衫不整走进来，浑身散发着冷气，只睨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换上拖鞋。 “阿月有没有过来？”她问道。 沈殷似乎没听林嫣说什么，认真观察着对方。少女的马尾歪到了肩头，眉眼间满是漠然，但脸上没什么伤口，行动也没有不便。 沈殷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点点头，跑去写了张纸条：季同学之前来过，后来去找你了。 林嫣皱着眉掏出兜里的电话，心想这丫头怎么没联系自己，然后看到手机是关机的。 哦，没电了，难怪。 她迅速给手机充上电，然后拨打季澄月的号码。 沈殷安静站在一边，还在打量林嫣，很快，眼尖地瞅到对方挽起袖子时，手臂上的淤青，他往下看，脚背也有。 客厅茶几上放了一个果盘。林嫣早上起得晚没吃饭，中午也没吃，正好饿了，一边捏了一个葡萄放进嘴里，一边和季澄月交谈。 不经意侧过脸，顿住。 林嫣语气不太好：“你哭什么？” 又没人欺负他，刚回来就给她脸色看，什么意思。 少年以往只是红了眼，光打雷不下雨，这会儿眼泪却簌簌下落。 他的泪珠很大颗，晶莹剔透。眼睛圆圆的，眼角红红的，加上那张白生生的脸，谁见了都会觉得这是个小可怜。 林嫣打架时特意护着脸，那些招数都被使到了身上。 她感觉自己要散架了，从里到外的疼。那个大姐头果然阴狠，说好一对一，却叫了好几个人专门打自己。要不是她发了狠不要命地揍，又提前发觉不对劲，找到了那些钢管，现在没准儿都躺医院了。 林嫣身体不舒服，回家瞧见人哭，更暴躁了，她指了指沈殷的房间：“你要是再哭就进去哭，别杵在我跟前。” 少年怯怯地擦掉眼泪，果真进了房间。林嫣手掌支着下巴，等死党来家里，一扭头，少年又凑了过来。 手里拿着一个铁盒。 林嫣忍住骂人的心思，看着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堆药品。 沈殷拿出红花油，思考片刻又拿出了一小瓶酒精，一包棉签，他担心林嫣除了淤青外还有别的伤口。 林嫣没有骂人。她倒在沙发靠垫上，看戏一般注视着少年，似笑非笑：“这是要帮我上药？” 她满不在乎：“不至于吧。”疼是疼了点儿，但也习惯了，身上的伤过几天就能好，用不着涂药。 沈殷放慢了动作，掏出一张纸条：去医院？ 5、第五章 医院？林嫣一听到这个词就皱眉。 想到那股消毒水味和一堆的病人，以及医生穿着白大褂，开出花花绿绿的药片，她偏了偏头，没好气道：“我才不去。” “咚咚。”门再次被敲响。 沈殷打开门，门口站着季澄月，她身边站着一个容貌精致的少年，以及一名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季澄月冲着林嫣摆摆手：“嫣儿啊~我带我哥和许医生过来看你。” 季澄月咋咋呼呼地扑过来，似乎想要扒掉林嫣的衣服，四处检查着：“这是哪儿受伤了？她动作太大，差点压到林嫣。 林嫣眼皮一跳，从身后拎起一个靠枕朝着损友丢过去，“没伤也被你整得内伤了！” 被称为许医生的女人是季家的家庭医生。由于这两家的孩子关系好，加之林嫣时常和人打架受伤，许医生对眼前这一幕已经习惯。 她熟练地给林嫣看起了伤势。 那名跟着来的陌生少年落在他们后面，没有立刻去看林嫣，而是留在原地，同沈殷打招呼。 “你就是暂住在林嫣家的同学吧。” 少年朝着沈殷微微一笑，态度友善：“我叫季澄星，是阿月的哥哥。” 季澄星和季澄月是异卵双胞胎。不同于妹妹的吊儿郎当风流相，他眉眼细长，容貌秀丽清淡，整个人如同江南烟雨般朦胧。 季澄星揉了揉沈殷的头发，指腹自然地落到他的眼角，抹去泪痕，“被吓着了？还是林嫣欺负你？”他说话声音很轻，轻易就能给人以好感。 沈殷反应慢了一拍。 他反应过来，腼腆地红了脸，使劲儿摇头，然后对季澄星笑了一下，指指厨房，去给三人倒水。 客厅顿时热闹起来，一会儿是两个女生的拌嘴声，一会儿是许医生的叮嘱声，还伴随着季澄星的劝解。 沈殷慢慢往杯子里倒水，听着外面的各种声音，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一颗心终于落地。 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他实在害怕身边人再有什么意外了。 许医生留下几瓶涂伤口的药，礼貌地表示要离去，季澄月本就有事，也跟着走了。 留下季澄星，坐在单人沙发上，默默盯着林嫣。 对于损友的这位兄长，林嫣一直觉得对方瞧不惯自己，因此也不怎么跟他往来，二人只是熟悉的关系。 林嫣正低头看那几瓶药上面的文字，发现对方竟然没走，顿了一下，语气僵硬道：“有什么事？” “马上就要升高三，你还打算这样混下去吗？” 季澄星神情淡然，换了一个姿势，难得和林嫣多说了几句话：“阿月和你玩得好，我不反对。但她成绩一向不错，家里对她寄予厚望，我也希望她身边的人，不要拖她的后腿……” 他下巴微抬，变得不可接近，动作优雅，说话不留情：“今天她本来要跟我去音乐会，一想起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倘若你依旧是这样，久而久之，必定影响阿月的学习。林叔叔一个人辛苦养大你，如今不在家，你就不能体谅一下他，端正学习态度，少去惹事？” 这番话劈头盖脸打在林嫣脸上。 林嫣想要发火，捏了捏眉心。 她顾念着对方是朋友的哥哥，又过来看望自己，忍住莫名的烦躁，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她知道季澄月是个学习的好苗子。对方和自己混在一起，经常被外人用不理解的目光看待，毕竟世俗总是如此，学霸和学渣仿佛天然不应该是一路人。 林嫣也不想碍了季澄月的路，每次打架都没有叫过她，假期也是各玩各的。 只是一起上学，也不行么。 玻璃窗外，阳光照进来，形成几道光柱，穿插在二人中间，泾渭分明。 林嫣攥住沙发上的流苏，手指用力，唇色泛白，发丝垂落遮住眼帘，仿佛也遮住了光。 “哐当。”是叉子掉落的声音。 沈殷给客人倒了水、切了水果后，没有留在客厅，而是回了自己屋子。此时客人大多走了，他便出来，安静地收拾茶几。 正收拾着，这两个人便旁若无人对峙了起来，沈殷没法儿说话，只能看着他们聊天，慌乱中松开了手里的叉子。 季澄星这时才想到沈殷，他扭过脸，说话比刚才温柔：“实在抱歉，吓着你了。我这就走了，谢谢你的招待。” 季澄星走到门口，离开前看了一眼餐桌，眼里闪过一丝暗光。 他对沈殷的事有所耳闻。在他看来，这样一只温顺的小白兔，住在氛围不正常的林家，实在危险。 他意有所指补充道：“你弄出来的烂摊子，让大家都为你操心。叔叔不在，这菜是小殷做的吧？辛苦做了饭，如今一口也没吃上，真是可惜。” …… 季澄星走后，林嫣就没再动弹，整个人陷进沙发里，闭上眼，揉着太阳穴，无视腹中空空带来的眩晕，觉得这个周末真是糟糕透顶。 忽然，肩膀被人碰了碰。 林嫣脸色不好：“你中午真的没吃饭？那现在去吃吧，别管我。” 想也知道为什么沈殷没吃，都是为了寻找自己。 林嫣方才被人说了一通，正在反思，加之也不是真的不识好歹，难得态度好了点：“我没事，你不用理我。” 她仿佛要躺到天荒地老。 重新加热的饭菜香飘到林嫣身边，厨房里咕噜咕噜的，是汤水在锅里翻涌沸腾。 林嫣的胃一阵抽搐，终于忍不住，翻身而起，沈殷刚好端着一锅汤走出来，放到桌上。 锅的边缘有些烫，少年的手指被灼得通红，他赶紧将手指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注意到林嫣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放下。 明明前段时间，他还缩着肩膀，不敢靠近林嫣，人也很胆小，如今却已能和她正常相处。 林嫣别过脸，心道，一个小傻子，摸了摸肚子，觉得真的很饿，想吃饭了。 她不自然地咳嗽一声，自觉地走过去，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没话找话：“你做的都是什么菜？” 沈殷弯起眼，笑了。 6、第六章 临近10月，温度逐渐下降，人们正打算换上厚一些的衣服。谁知过了几日，太阳又顽固地跳出来，仿佛在做最后的抵抗，把热意散发到小城各处。 林嫣身上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只要穿的衣服裤子短一些，那些淤青就会暴露于人前。 季澄月的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每天都让女儿给林嫣送自己煲的汤，称能够补气血，让淤青好得更快。 季父的妻子在国外做生意，自己则留在家中做全职主夫，照看一对儿女，为人温柔娴静，精通厨艺，一度成为林嫣心中“理想的父亲”。 “让你去我家吃饭吧，你不肯。我爸又特别关心你，只好使唤我跑腿，我看你才是他亲生的女儿吧！” 季澄月拎着一罐红枣桂圆汤到林家，刚放下就不爽地哼哼。 林嫣挑眉，揭开盖子嗅了嗅，笑道：“好香啊，季叔叔真好。” “喂！”季澄月勾住损友的脖子，咬牙切齿，“你还得寸进尺了是吧？” 她眼珠一转，勾起一个笑，忽然去敲沈殷的房门，等到少年打开门茫然望过来，热情似火道：“殷殷啊，我爸送了一罐汤过来，可好喝了。你赶紧出来尝尝，这是特地给你煲的。” 她催促沈殷过来喝汤，殷勤地跑到厨房拿了一个碗，惹得林嫣侧目：“我的碗呢？” “自己没手啊？”季澄月头也不抬，兀自为沈殷服务。 林嫣无语，绕过呆立在边儿上的沈殷，悻悻地进了厨房。 待她出来，就听见季澄月笑眯眯望着沈殷，问他汤的味道如何，后者傻乎乎点头，唇瓣被热汤浸润，看上去红艳艳的。 傻子一个。 林嫣嗤笑，挤开少年，微仰起下巴看着他，宣示对食物的所有权：“这是季叔叔给我的。” “你别听她乱嚷嚷，我爸早就知道林嫣的德性，才不会管她受不受伤呢，就这点儿淤青，一周就能好。我爸是见你住在林家，孤零零一个，怕你被欺负，特意照顾你。” 季澄月今天铁了心要跟林嫣唱反调，又给沈殷倒了一碗，“好喝吧？下次到我家，我爸再给你做好吃的，咱们不带林嫣。” 诶你这人？ 林嫣没想到，来了一个沈殷，自己在损友心中的地位就排到了后面，不可置信地瞪着二人。 沈殷笑得很开心。他知道这俩只是在开玩笑，他也很喜欢这样轻松的氛围。 沈殷瞥了一眼林嫣放在桌上的碗，往她的方向靠近。 罐子有点重，他取了一个大勺子，慢慢将林嫣的碗盛满，然后推到她面前。 这回轮到季澄月睁大了眼。 林嫣抬眼，觉得少年脸上的笑有点让人不自在，对方的行为，似乎衬托了自己的幼稚。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得意看向损友：“哎呀，怎么办呢？好像人家不领你的情，认为我说的才是真的。” 季澄月挠挠头，叹口气：“大意了。我竟然忘记咱们殷殷是个特别乖的孩子，怎么会跟大魔王抢东西呢。” 林嫣又被她逗得跳起来：“你说谁是大魔王？！” 又过了几天，天气终于真正凉快了。风从热气腾腾变得清凉，晚间穿过教室，昏昏欲睡的大脑也能清醒三分。 “放学了放学了！” 学生们从教室涌出，黑压压一片。特别是住校生，急着去打水，那速度，飞快得宛如要在运动赛场上夺冠。 林嫣站在走廊上就被狠狠撞了一下。对方不在意地扭过头，看到少女冷得要结冰的脸，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林嫣黑着脸看着那人离开，一句话也没说，烦躁地贴着墙。隔壁教室依旧安静，和外头闹哄哄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季澄月走到四班窗户边伸长脖子瞧，被讲课的老师发现了。她赶紧退到林嫣身边，拍拍胸口：“竟然是左阎王，那眼神差点没把我吓死。” 左阎王是四班的物理老师，性格严肃，对学生也严格。听说最近她和夫郎吵架，对方带孩子去了姐姐家，因此心情不好，天天拖堂。 “这不得拖个十几二十分钟？半小时也有可能。”季澄月踢了一脚林嫣，“咱们还等不等小可爱？” 林嫣转身就走：“谁要等他？他又不是不认路，又不是没长脚。”离家就六七分钟的距离，还怕小哑巴丢了不成？ 林嫣和季澄月先行一步。目送朋友上楼后，林嫣掏出钥匙打开门，整个客厅黑漆漆一片。 茶几上的香薰散发着淡雅的花香，楼下广场的灯光从未紧闭的窗户钻进来，使得窗边成了最明亮的一小块儿地方。 林嫣换上拖鞋去洗澡，花了半小时。她使劲儿擦着头发，又用吹风机吹干，一头黑发蓬松起来，披散在肩上，让少女锐利的形象变得温柔几分。 她坐在床头翻看漫画，只觉得那些花花绿绿的图画飘了起来。 林嫣丢了漫画去客厅倒水，温热的液体咕咚咕咚进了喉咙，让她舒展了眉眼。 “叮咚。”电梯开门的声音响了，林嫣面不改色望向防盗门，果然不一会儿门就开了，沈殷抱着一堆书走进来，看到林嫣，惊讶她还在客厅。 林嫣只是出来喝水而已，并不是特意等他。她眉头紧皱，说话很不客气：“几步路的距离，也走得这么慢。你们老师是怎么搞的，拖堂也有个限度吧？” 还有，她看了一眼少年怀中的书本：“你自己看看时间，几点了，你还打算学习？呵呵，明天要是起不来，别指望我会等你。” 她怒气冲冲放下水杯进了卧室。 沈殷眨眨眼，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生气。 他照例喝了一杯牛奶，洗漱完毕后坐到书桌前，翻开一页练习册，想起林嫣的话，咬了咬唇，又犹豫地关上。 拉开窗帘看外面的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沉沉的。低头看时间，手腕上的钟表显示已经十一点多了。 沈殷也不想影响自己的睡眠质量，终究是放弃了继续做题的想法，爬上床铺，盖好被子，睡了过去。 7、第七章 林墨的电话是在他离开后，第十三天的清晨打来的。 每次出差，林墨都不怎么会联系女儿，只在最后要回家时跟她说一声。 虽然林嫣有手机，但林墨总是喜欢拨打家里的号码，仿佛这样就能证明有人在等他回来，又或者掐准了林嫣出门上学的时间。 铃声断掉，有人接起了电话。 天只隐隐有一丝亮光，此时正好六点半。少女刚起床，睡眼蒙眬，声音也沙哑：“喂？” “我周五回来，需要给你们带点儿什么吗？”林墨站在酒店透明落地窗前，注视着外头草坪上那一家人，问道。 “不需要。”林嫣回答得斩钉截铁。 林墨早知道女儿会这么说，很快又问：“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没有闯祸吧？” 林嫣丝毫没有停顿：“没。” 在她心里，只要事情解决了，没有告到学校老师那儿，家长不知道，那就不算闯祸。 “……” 父女二人隔着电话线，互相沉默了十秒钟。 林嫣想挂电话，听见她爸说：“让殷殷过来一下。” 殷殷，殷殷。 林嫣撇撇嘴，她爸好像真把这个员工的遗孤当儿子养了。 她懒洋洋走到卫生间外，对家里多了一个人的生活已经逐渐习惯，敲敲门，让沈殷出来。 沈殷正在刷牙，听罢赶紧放下牙刷，飞快擦掉嘴边的白沫，奔出来举起话筒，在边儿上敲击两下。 也不知道林墨嘱咐了他什么，一个劲点头，很久都没挂断，脸上还浮现笑容，比起林嫣，这俩关系倒是更亲热。 月底要进行这学期的第一次月考，林嫣虽然不太上心，但季澄月开始提前去学校，作为死党，林嫣只好陪着。 她换上校服，四处看了看，茶几旁的纸箱里还有一盒牛奶，弯腰拿起，又翻出一个小面包，便准备出门了。 经过玄关旁的少年，对方刚挂掉电话，看到林嫣，朝她挥挥手。 拜拜。 林嫣没有出声，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 直到少年耳根泛起粉意，她才慢吞吞道：“你今天的白胡子装扮比昨天有趣多了。” 说完，头也不回离开。 沈殷还在思考林嫣的那句话，摸了摸自己的脸，嘴唇擦过手背时蹭到一抹白，想起之前还在刷牙…… 这下不光是耳朵，脸颊也红了。 …… 盛川一中作为市内升学率最高的中学，每一次月考都十分重视。 虽然师资力量强，但也有学渣，一般都是有钱人花钱“塞”进来的，例如林嫣。 对于这类学渣，尤其是不听话的刺头儿，各科老师并不会有什么期待，比较年轻的新老师兴许还会鼓励一下，老教师们则宁愿多关注班里的尖子生。 林嫣的班主任老王，是老教师中比较咸鱼的那个。 她今年四十，外表平凡，性格温和。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喝着瓷缸里的金银花茶，坐在办公室，听隔壁的语文教师夸那个新来的转学生。 “沈殷同学刚来的时候，我还担心呢！这种家庭情况，又是不能说话的，到了一个新环境，肯定不适应。我本来以为要花不少精力在他身上，没想到这孩子乖得很，上课特别专心，背挺得直直的……诶，你们知道小学那些孩子上课的模样吗，就是那种。那双眼睛望着我，我都想给他发朵大红花。” “作业也做得认真，字也秀气。连其他科的老师都很喜欢他。据说转学前的成绩就不错，我看这次月考，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四班的语文老师是个刚毕业没两年的青年，对这个行业有些无限的热情，沈殷这样乖巧的孩子，总能让他偏爱几分。 他说着说着，眼神飘到门口那张桌前的老王身上，忽然又想起一事：“王老师，沈殷现在是寄居在他父母的领导家吧？我记得那家的女儿就在你们班。” 老王放下瓷缸，嗯了一声：“你是说林嫣？” 隔壁语文老师皱着眉，支支吾吾：“那孩子我也听说过，貌似从高一开始就挺不服管，成绩一塌糊涂……我是很敬佩她爸爸啦，把沈同学接回家照顾，是个很善良的人。” 他佩服是真的，担忧也是真的：“单亲家庭，又时常出差，对孩子教养这方面容易疏忽，也不是他的错。只是沈殷住在他们家，难免有摩擦的，您平时多提醒那个女生，让她友爱点儿呗？” 虽然每次这位爱操心的老师问沈殷，有没有人欺负他，沈殷都摇头，但这孩子毕竟不能说话，又寄人篱下，万一只是忍着呢？ “报告。” 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少女拿着语文书进来，垂眸对老王说：“我来补昨天没背完的古诗词。” 昨天早自习是语文课，老王随手抽了几个同学背书，林嫣走神了，站起来背得磕磕绊绊，被罚今天到办公室重背。 老王喝了一口茶，靠在椅背上：“嗯，背吧。” 林嫣的脑子其实挺机灵的，她对数字敏感，记性也不差。只是每次到了背书，她就显得特别困难，拖长了声音，有气无力，听着就想睡觉。 她慢悠悠背了个开头，老王就抬起手打断，然后特别温和地对林嫣笑笑：“我听说，你上上周跟人在公园打架了？” 我去，谁那么嘴碎告的密？ 林嫣心里暗骂一声，挺直了腰，态度特别端正：“那都是谣传。我们是约好了去公园玩，打打闹闹什么的，都是开玩笑，您可不能听人胡说。” 是不是胡说，老王心里有数。她并不与林嫣争辩，只淡淡道：“你父亲快回家了吧。他拜托我多照看你，你说，如果他知道你又不听话，会不会生气呢？” 林嫣睁大了眼，一脸严肃：“老师，我刚才忽然特别有精神，您听我再背一遍。” 说完，方才还拖拖拉拉的背书声，一下子变得流利无比，很快就背完了那篇古诗词。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笑了。 “这不是挺好吗？” 老王摊开手，“你又不是做不到。但凡平时态度认真一点，成绩就上去了。” 她仔细观察过这个学生，并不笨拙，只是不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你都高二了，还打算这样吊儿郎当下去？好好想想吧。” 老王不想长篇大论教育学生，只问了这一句，就扯到其他话题上，笑道，“听说四班那个转学生目前住在你家，他们的班主任怕你欺负人家，刚才还特意拜托我，和你谈谈呢。” 让老王提醒林嫣不要欺负同学的那名老师，此刻特别尴尬，正好聊到人家学生面前算怎么回事。 林嫣也是认识那名老师的，微微一笑，扭头对他道：“其实也没啥，毕竟是同学，我最多凶几句，不会打人的，打男的算什么本事嘛。” 你还凶他？那名男老师坐不住了，看向老王：“王老师，您看这……” 老王很淡定：“真凶人家了？” “啊，”林嫣点头，“我脾气不好嘛。但是也不至于欺负人，不信您问季澄月，沈同学晚上还跟我们一起回家呢。” 这倒是真的，就连四班的老师也知晓，刚开始还怕他一个人晚上不安全，但是同学们都说，沈殷平时有人陪同。 老王懒得听林嫣耍嘴皮子，挥手让她走，临走前提醒她：“这次月考如果没有进步，打架的事，你爸那儿可就瞒不住了。” 又来……林嫣垂头丧气走了。 四班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依旧不放心，下了早自习，把沈殷叫到办公室。 他的同桌是个喜欢八卦的男生，转身和后座交谈：“老师也太照顾沈殷了，你说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呢，也许是快要考试，怕他不适应，紧张吧。”后座并不关心这个话题。 “虽然他是很可怜，但没必要这样小心吧，以前班里有个腿断了的同学，也没见班主任那么照顾。” “人家父母都没了，能比吗？” 班里的闲话是止不住的，有同情沈殷，对沈殷友好的群体，也有看不惯老师特殊对待，心里不平衡的群体。 “你们别说了。” 瘦瘦的男生站起来，翻了个白眼，“烦不烦啊，真是八卦老爷爷。” 沈殷的同桌感觉这是在说自己，呵呵一声反击：“你当然要维护他了。每次轮到你打扫卫生，你都偷跑，把活儿推到沈殷一个人身上，要不是后来多加了一个人手，指不定沈殷还在为你做牛做马呢。你自己亏心，关我们啥事儿？随便说说而已，倒是把你急得不行。” 那个瘦瘦的男生就是经常和沈殷一起玩，又被分配到一组打扫卫生，周末那两天经常跑路的那个。 他气得眼睛都红了，又不好说什么，坐下来，趴在桌上不吭声。 只是一场小闹剧，很快上课铃响起，大家就都抛在脑后了。 沈殷课间去上厕所，瘦瘦的男生跟了上去，柔柔地问他：“殷殷，之前老师叫你去办公室做什么啊？” 不等沈殷回答，他又问：“是不是怕有人对你不好？你跟老师怎么说的？还是说只是简单的聊几句？” 沈殷被问懵了，隔了一会儿才摇头，笑着比了个口型：“没事。” “哦。”男生放松下来，他就知道沈殷不是记仇的人。 洗手的时候，他拉住了沈殷，脸颊微红：“之前要去参加培训，不是故意让你一个人扛活儿的。你别放在心上啊。这段时间我调整了去上课的时间，以后都可以跟你一起打扫了。” 沈殷握住他的手，眼神清澈，抿唇笑了笑，脸上没有阴霾，丝毫没有芥蒂。 男生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了。 …… 到了周四，林嫣开始焦躁。 本来她丝毫不慌的，没想到那些一起打架的人这么不中用，不知道怎么的，这事儿还传到老王耳朵里。 这不就成了把柄吗？ 林嫣最烦被胁迫。从小到大，最爱胁迫她的是她爸，这一次，源头也在她爸身上。 在学校闯祸就扣钱，欺负同学要扣钱，考试没考好也要扣钱。 有时候林嫣觉得，她爸是不是钻钱眼里了，从小到大最爱提钱，偏偏她又拿他没办法。 还记得小学，林嫣在学校捡到了一百块，上交给老师，老师夸她“拾金不昧”，说要在家长会给她发奖状。 小小的人儿，骄傲地挺起胸膛，不等放学，就跑到小卖部，给她爸打电话，那时她爸就经常出差，只能拜托季澄月的父母照顾孩子。 “一定要来哦！”她神色认真，强调道。 那会儿林墨和林嫣的关系还算亲密，和女儿交谈时，也会带着笑意：“爸爸过几天就回家，到时一定会来的。” 她满心期待着，幻想家长会那天，老师在讲台上叫出自己的名字，给自己发上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 然后老师会对父亲说，您的女儿真棒。 父亲会很高兴地搂住自己，连声道，哪里哪里，这都是因为老师教得好。 哪怕只是两个人的客套话，她也会听得喜滋滋。 林嫣真的很期盼那一天的到来。 只是真的来临时，林墨却不见人影。 她往窗外看了又看，等了又等，直到上台领了奖状，直到所有家长都离去，林墨都没来。 晚上回家，她终于等到了人，但林墨压根就不记得这件事，听见家长会三个字，还问：“你是哪个班来着？” 随后从包里掏出一张一百块，递给她：“老师给你发奖状了？挺好，拿去买点好吃的。” ……她要的是一百块吗？ 后来上了初中，林墨也经常不来参加家长会，对林嫣的要求却提高了。 每次考得不好，就冷冷看着她，仿佛很失望。 那种眼神，让人的心凉到了骨子里。 林嫣曾经红着眼对父亲大吼：“你一点儿都不关心我！” 林墨只是很冷静地问：“我缺你吃缺你穿了吗，你过得不好吗？还要我怎么关心。” 他好像觉得，钱就是最重要，最能表达爱意的存在。 而林嫣，叛逆到现在依旧被压制的原因，也是因为物质。 想到过去的事，林嫣心情很差。 这几天沈殷班里又拖堂，她便没有等他，照例先回了家。 晚上，林嫣在客厅看电影，脸色很臭。沈殷回来，她也没搭理，满脑子都想的是，林墨回来后怎么办。 她很鄙视自己没骨气，又对林墨有怨气，陷入到深深的烦恼中。 厨房那边忽然响起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林嫣放下遥控器，蹙着眉走过去，很是不耐：“又怎么了？！” 地板一片狼藉。 银耳汤全洒在地上，混在尖锐的玻璃中间。少年围着围裙，呆呆地坐在地上，手指通红，似乎是被烫到了。 “大半夜的，你搞什么呢？”林嫣握紧拳头，真的忍不住想骂人。 瞧见他苍白的脸，深吸一口气，觉得对方就是来克自己的。 打不得骂不得，一点儿动静就吓得要哭，明天他若是肿着眼去学校，老师和她爸都要找她算账。 啊啊啊！ 林嫣望着地上的这堆“麻烦”，捂住了脸。 别生气。 少年焦急不已，仰头看着林嫣，开口却没有声音。 沈殷回家时，发现林嫣心情不好，想煮点儿银耳汤给她。 但是端起来时手被烫到，没拿稳，加上地板滑，不小心就摔倒了。 不仅手指被烫红，还被溅起来的玻璃渣划破了脸，下巴处有道浅浅的伤口，正慢慢渗出血迹。 林嫣放下手，望向他时，他还在比划着。 他无声道，对不起。 8、第八章 林嫣自认为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读小学时，体育课大家玩游戏，她永远想做赢的那一个。 有个男同学作弊，她直接点出来，对方死不承认，她不依不饶，逼得人家下不来台，直接哭了。 那个男同学是班里长得最好看的，性格活泼，被父母打扮得漂漂亮亮，很多人都喜欢跟他玩。见他哭泣，一些同学于心不忍，说算了，不就是个游戏，人家还是男生呢，你让让怎么了，说不定就是你看错了。 ……男生怎么了？ 林嫣不屑一顾，直接把人拎到一边，作弊的人就不应该继续参加。 那一节体育课气氛变得特别差，哭泣的那名男同学后来一直不跟她说话，有个女生还拍拍她的肩膀：“你温柔一点不行吗，那么较真干嘛？” 林嫣就不。 她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大家都是平等的，为什么要容忍对方犯错？ 后来她终于温柔了一点，却是对着小动物。有时一个人孤零零在家时，看到那些被遗弃的猫狗，内心总会多一分柔软。 此时厨房里飘着银耳汤的甜味，林嫣低下头，看到地板上那些碎掉的玻璃片。 她很讨厌人哭。虽然瞧着沈殷那怯生生的模样，就像以前遇到过的小狗，眼睛湿漉漉，小小一只，明明瑟瑟发抖，还要对你摇尾巴，让人不愿责怪。 林嫣还是凶了他：“要是哭出来，我就揍你，别以为我不打男生。” 之前办公室里信誓旦旦说“不打男的”的话语，仿佛已经被她忘了。 沈殷其实有点疼。 他摔得猝不及防，膝盖重重磕到地板上，火辣辣的，也许已经破皮了。 他天生泪腺发达，一情绪不稳就容易掉眼泪。 其实他也不想哭。 被林嫣的话吓到，沈殷努力憋住眼泪，嘴里还在道歉，一边道歉，一边努力想要爬起来。 看着少年动来动去，死活没爬起来的模样，林嫣眉头皱得死紧，用力抓住他的胳膊，半拉半拽：“真没用！” 待他起身，林嫣俯视着被搞得乱七八糟的地板，转身去阳台拿扫把。 她麻利地将大块儿的碎玻璃扫进簸箕，用拖把清理了一遍，最后蹲下，脑袋贴近地面，几乎是要趴下去，眯起眼睛仔细寻找着细小的玻璃渣。 等到确认没有遗漏的碎玻璃，她才站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腰。 随即看到另一边的少年也在模仿她寻找时的姿势，几乎要把头伸进橱柜底下的缝隙。 “看什么看？没了。我告诉你啊，没有下次，你要是再大晚上乱折腾，搞出一堆破事儿，我真的会打人。” 林嫣忙活了一阵觉得很热，脸色发沉地望向始作俑者，冷冷道：“晚饭没吃饱？跑来煮什么银耳汤，你也不嫌腻得慌。” 她把人推到一边，来到客厅，这会儿也没心情看什么电影，直接关掉。 更没心情去想林墨回来的事，扯了扯衣领，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林嫣出来的时候，沈殷正心怀愧疚和不安，看到她，赶紧走上前想要再次道歉，毕竟确实是因为自己，才造成了这一切。 林嫣完全不想搭理他，后退一步往卧室去。快关门时探出头，再次警告：“别让我知道你躲在被窝里哭，明天要是被老师同学发现什么不对劲，怪在我头上……” 沈殷举起手，用力摇头，保证绝对不会偷偷哭。 林嫣不相信地看了他几眼，哼了一声，终于把门关上了。 然后心累地倒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不对呀。 明明是小哑巴闯祸，怎么搞得像是她欺负人？ 明明是对方把厨房搞得一团糟，为啥自己在卖力打扫？ …… 早起上学时，林嫣特意多等了一会儿，仔细打量沈殷的脸，没看见红肿的眼睛，对方还冲她笑，总算松口气。 季澄月在门外等她，很好奇：“你在看什么呢，小可爱今天脸上长出花了？” 林嫣迈着沉重的步伐，沧桑道：“一言难尽。” 她把昨晚的事告诉季澄月，忍不住抱怨：“你说老林是不是故意的，找这么个人来磨砺我？” 季澄月笑喷了：“还磨砺？你以为自己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吗，给你找块磨刀石，然后少女迷途知返，洗心革面，最后荣登大宝！” 林嫣家里还真不能算有皇位继承。家里就一个劳动力，她爸虽然在大公司工作，也算高层管理者，但男性在社会上至今仍受不公正对待，已经好几年没升过职了，也就是看着体面而已。 季澄月摸着下巴，悄悄往后瞟了一眼落在后头的沈殷。 今天沈殷离她们远远的，都不敢像以前那样跟自己打招呼。 她因为有一个不好伺候的哥哥，对这些事很宽松，劝林嫣：“不是什么大事，你小时候没打破过碗？无心之失而已嘛，要是我在，我绝对不会怪他。” 呵呵。 林嫣无语：“你当然不会了，你对男生多好，平时在他们面前装得像个深情的公主。那些人围着你，叽叽喳喳，跟选美似的。” “哈哈哈哈哈，你这是嫉妒还是吃醋？” 季澄月真的要被死党笑死，眼泪都挤出来了。 玩笑过后，提出一个被林嫣忽视的点：“有没有可能，人家煮那银耳汤，是为了你呢？” …… 和林嫣相处这么多年，季澄月知道朋友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没什么心眼，喜怒都在脸上。自从林叔叔说即将回家，林嫣就变得莫名焦虑，成天一副“我不好惹”的样子。 沈殷那么敏感的男生，做事总是小心翼翼，看到林嫣丧着一张脸，肯定会想要做点什么。 季澄月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因为沈殷不是贪口欲的性子，吃饭也只吃那么一点儿，怎么可能忽然心血来潮要喝银耳汤。 她叹了口气：“兴许人家是好心呢，倒被你骂了一通。我今天看到他下巴上有道小伤口，是昨晚弄的吧？” 有吗…… 林嫣回想着，还真没注意。 如果沈殷真是因为她才进厨房，林嫣垂下眼，心道，那他就更像个小傻子了。 傍晚，夕阳逐渐落到山的头顶，散发绯红和金黄夹杂的光线。 林嫣和几个同学去楼下搬桶装水。 回教室的路上，忽然感觉有一丝凉意袭来，几滴冰冷的雨点打在了众人的脸上。 一个女生抬头望望天：“下雨了？” “可能只是阵雨吧，这些天不一直这样吗？”另一个女生答道，满不在乎地抹掉雨水。 林嫣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最近老天总是在戏弄大家，有时以为会来一场大雨，结果只掉了几滴眼泪。 例如这周周一升旗的时候，校长都打算推迟升旗的日子，谁料大家刚回教室没多久，天又晴了。 林嫣没多想，一行人回到教室上课。 今天是英语老师的晚自习，林嫣难得认真听了两节课，期间英语老师还看了林嫣好几次，也许是有些惊讶吧。 今天放学放的早。天虽然黑了，校园的路灯一排排亮着，倒也并不吓人。林嫣随意望了一眼隔壁教室紧闭的大门，便和朋友一起下楼。 还没走到学校大门，哗啦啦便下起了雨，没有任何预兆。 那雨就像帘子一般飘下来，季澄月“呀”了一声，抱紧手中的书本。 “我真是醉了！”季澄月拉着林嫣跑回大楼，她可不想把书本淋湿。 教室的桌内，季澄月放了一把备用的伞。 她取出伞，原本已经撑开，想到了什么又放下来，犹豫地将脸转向茫然的林嫣。 “嫣儿啊，”她小声问到，“你带伞了吗？” 林嫣望向她：“宝贝，你觉得呢？” 季澄月讪讪笑了笑。 “我可能没办法跟你共用一把伞哎。” 她看了一眼楼上，“我哥好像还没放呢。” 季澄月和季澄星不在一个班，前者在三班，季澄星是一班的。 虽然这几个班都是一起排序，但三班是理科班，一班是文科，教室在同一层，隔了一条走廊。 平时季澄月在学校基本不和她哥来往，还总抱怨对方在家里欺负自己，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抛弃了林嫣。 “你哥也没带伞？”林嫣疑惑道。 毕竟季澄星做事总是一丝不苟，绝对不会忘记这种细节。 季澄月站定不动了。 她开始寻找认识的同学：“要不你和那谁谁一起走吧。” 见损友真的要等季澄星，林嫣算是看透了：“我就说你是个兄控嘛，平时哥哥、哥哥不离嘴的，还真以为你有多怨他呢。” 她也没在意，摆摆手，让季澄月在这儿继续等：“我上楼去帮你看着，要是他下课了，会跟他说的。” 至于怎么在大雨中走回家，林嫣左瞧右瞧，这会儿教室里的人还没走完，但只有几个男同学，她都不太熟。 正好这会儿季澄星也从对面出来，林嫣叫住他：“你老妹在楼下等你，外边下雨，她怕你没伞。” “知道了。” 季澄星在林嫣面前依旧话不多。 他抬头看了看林嫣，估摸着这人是没伞的，不然早就走了。 微微一笑：“既然殷殷还没走，你就再等会儿。今天的雨很大，路上黑漆漆的，他一个人也不安全。” 林嫣原本想反驳，自己为什么要等那个人啊。 怕路上黑？现在还早，学校和小区的灯都还亮着呢。 不安全？外头就是保安，学校离小区又近，小区的安保也很好…… 她想了无数个借口，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停下脚步，靠在墙上，一言不发。 4班教室的大门终于打开，学生们鱼贯而出，不少人都抱怨着老师的拖堂。 “殷殷，明天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林嫣敏锐捕捉到了其中的那个名字，抬起头往隔壁班门口望，那个傻乎乎的小哑巴正跟同学挥手作别，眼睛弯弯的，脚步轻快，朝着这边走来。 这人走路不看周围吗？她眼看着沈殷即将越过自己，不太爽。 林嫣叫住他：“喂。” 然后直起身问道：“带伞了没？” 沈殷似乎这才注意到下雨了，呆呆地仰起头注视天空。 然后诚实地摇头。 没带？！ 林嫣傻眼。 她烦躁地咬了咬下唇，伸出手，弹了对方一个脑瓜嘣儿。 有点疼。 沈殷委屈巴巴捂住额头，他做错什么了？ 林嫣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她的外套一向偏大码，这衣服其实是有防水性质的，就算被水淋湿，也很快就能干透。 林嫣怕冷，这几天多穿了两件，脱下来一件倒也没什么。 反而是沈殷，早上时林嫣亲眼看到他只穿了一件长袖衬衫，然后便套上了校服。 她默不作声往楼下走，沈殷跟在后头，亦步亦趋。 期间在楼道里遇见一个四班的同学，看到林嫣二人，露出打趣的笑，林嫣伸出巴掌，那人就吓得跑了。 此时季家兄妹已经离开，雨势依旧不歇，地上已经铺了一层浅浅的水。 见沈殷已经打算顶着雨往前走，林嫣啧了一声，把外套丢到他头上。 “老林马上就要到家，你顶着一头的雨回去，是怕我被他教训的不够惨吗？” 她恶声恶气，跑进雨里，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句：“还不赶紧把它挡在脑袋上？” 她跑得有点快，沈殷一着急，也跟着跑起来。 还带着温热的校服外套，被他听话地举在头顶，因为衣服比较大，裹住了他半个身子，因此并没有怎么被淋到。 林嫣一溜烟便跑到了小区门口。 这里进出需要门卡，林嫣掏了半天没掏出来，想起钥匙和门卡都放在外套里。 沈殷还在后面，林嫣嫌麻烦。反正住这么多年小区，这些保安又不是不认识自己。 便扭头对站岗的保安道：“阿姨，麻烦放我进去一下。” 谁知这个保安是新来的，眯起眼看了一眼林烟，怀疑地问：“你是咱们小区的？” “我还能不是吗？” 林嫣的脸上淌着水，浑身带着锋利的气息，见保安不肯开门，无奈的等沈殷过来，取出门卡，滴了一声。 她这会儿也不跑了，反正已经被淋湿，跑有什么意义呢？ 她的双手垂在两边，其中一只忽然被人握住。 对方的手很温暖，手心软软的，轻轻拉住她。 林嫣的睫毛也被雨水沾湿。她眨眨眼：“你做什么？” 沈殷将林嫣的校服展开，朝内的那边往下。他的身上也穿了校服，并不怕被淋，脑袋也好好的挡住了雨水。 少年一只手撑着校服，一只手拉住林嫣，向她靠近。 张了张嘴，示意她：一起。 “我不用。”林嫣下意识拒绝。 现在再挡雨又有什么意思？况且很快就要到他们的那栋单元楼了。 可是沈殷不愿意。他难得执拗起来，站在那不走，拉着林嫣也不让她走。 趁着林嫣没反应过来，他踮起脚，将外套的一半也罩在林嫣的脑袋上。 他们靠得很近。 由于沈殷目前还没怎么长个儿，比林嫣矮，又瘦，此刻他低着头，仿佛被林嫣搂住。 他的脸贴在林嫣胸口右侧，林嫣似乎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气息喷洒在锁骨处，有点痒。 校服即将滑落，她赶紧抓住，索性将其撑高，板着脸和沈殷共用一件“雨衣”，身体僵硬，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去的。 进了电梯，两个人分开。也许是刚才距离太近，林嫣这时巴不得离沈殷十米远。 她紧靠着一个角落，看也不看对方，手里拎着那件外套， 电梯一侧正在播放广告，林嫣专心地听着，感觉自己从来没有那么认真。 沈殷的鞋湿了，他动了动脚趾，觉得袜子好像也湿了。 盯着电梯墙壁看时，发现一旁的少女满脸都是水迹，显然，他们“共用”得太迟。 该不该提醒她擦一擦呢，沈殷想道。 “喂。” 林嫣又在叫他，沈殷立刻扭过头，一双眼睛里盛满了不解。 林嫣还在看广告，余光却移到沈殷身上，她支支吾吾道：“如果老林回来，之前打架的事儿……你可别说漏嘴啊。” “你要是告密，以后我就欺负你。”她威胁沈殷。 沈殷乖巧地点头，紧紧闭着嘴，他当然不会说了，最后不是没事了嘛。 在沈殷眼里，林嫣并没有惹出祸事。 林叔叔担心林嫣对自己不好，可是在沈殷看来，虽然这个人有时凶了点儿，可是至今都没有真正欺负过自己呢。 她今天还借衣服给自己。 沈殷笑得很甜，看上去就像个软软的棉花糖，林嫣别过脸不去瞧他，又想起对方下巴上的伤。 这可是在脸上，不管怎么样，对男生来说，好像不太好吧。 刚才沈殷挨着她时，林嫣就觉得，这人真的该补点营养。 好像家里最后一盒奶，被她喝掉了…… 到了家门口，林嫣没有进去。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她从鞋柜旁拿了一把伞，又冲下楼。 9、第九章 林墨拖着行李箱走进家，出来迎接的只有沈殷一个人。 他并不指望女儿也来迎接自己，只柔和地对沈殷招招手：“给你带了礼物。” 给沈殷的礼物是一只半人高的布偶熊，棕色的外表，身体毛绒绒，看上去憨厚可爱。 “要是晚上睡不着，就抱着它吧。” 林墨其实一直担心，父母死亡的事会压在这孩子心底，成为他难忘的梦魇，咨询了心理医生，想方设法舒缓他的情绪。 在他看来，这是自己得力下属的遗孤。林墨还记得当初跑到医院，只剩最后一口气的下属将哭泣的男孩儿交到自己手里：“麻烦您，照顾他两年，只要两年……” 两年后，沈殷满了十八岁，作为一个成年人，哪怕他的亲生父母找来，要做什么强迫他的事，也不会那样容易。 沈殷的母亲在意外中已经丧生，此刻还留着一口气的下属，不过是为了死前看到儿子被妥善安置。 哪怕只是一句承诺…… “喜欢吗？”林墨轻声问道。 沈殷露出惊喜又不安的神情，抱住那个布偶熊，指了指自己。 给我的？ “当然是给你的。”林嫣可不会喜欢这种玩具。 沈殷又指指林嫣的卧室：林嫣呢？ 林墨的笑容微敛：“她有别的礼物。对了，你嫣姐姐是在房间吗？最近你们相处得怎样？” 一句“嫣姐姐”，让少年尴尬地红了脸，这才想起，林嫣似乎是比自己大一点点的。 他竖起大拇指，意思是相处得很好，又指指外面。 林墨这次没有笑容了：“她还没回来？” 要让不会说话的沈殷，马上解释清楚这件事，显然是件困难的事，索性林墨回来没多久，林嫣也回来了。 林嫣抱着一个箱子，气喘吁吁。雨伞夹在她的肩膀和脖颈之间，林嫣放下箱子，收起伞，注意到林墨的身影，顿了顿，然后蹲下来换鞋。 林墨原本想训斥女儿，这么晚了才回家，浑身还湿哒哒的。 果然自己离开一段时间，这丫头就无法无天了。 可是看清那箱东西的包装后，林墨微怔：牛奶？又看了一眼沙发扶手上的校服外套，所以这丫头是先回了一趟家，再出去的。 就为了买这箱牛奶？ 林嫣可不怎么爱喝牛奶。 他觉得，也许殷殷的话，并不是单纯客气，而是这俩孩子，确实相处得比较融洽。 林墨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 “给殷殷买的？”他从来都是直接开口问。 林嫣像是被电到一般，反应很夸张：“我给他买？我自己喝不行吗！” 谁说是为了那个傻了吧唧的小哑巴，老林真会乱想。 林墨不再点破，若有所思望着女儿，看她气鼓鼓的模样，微微一笑：“我记得你们学校好像要考试了。” “不要求你考得多优秀，只要有进步就行。”林墨在女儿初中忽然变得叛逆后，对她的成绩就不抱太大期待，只希望对方能端正学习态度。 “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了。” 林墨一开口，林嫣就绷紧了神经，老王竟然找她爸？！不是说暂时会保密吗！ 谁知林墨说的并不是这个。 “你们班主任说，上学期期末，你是为了帮小孩儿找父母，才错过了考试。这件事如果你当时就告诉我……” 那么他们也不会吵得那么厉害。 林嫣眉眼间都是冷漠：“告诉你又怎样，你会听吗，你会信吗？”按照林墨那时愤怒的状态来看，哪怕她解释了，他也听不进去。 林嫣就是林墨的魔障。 父女二人又沉默了。 林嫣不想理她爸。 身上湿透了一点儿也不舒服，她要先去洗个澡。 路过沈殷的身边，她才想起这儿还有个人呢。 她嫌弃地看了一眼沈殷怀里的熊玩偶，这样软绵绵又占地方的东西，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 林墨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对沈殷道：“你嫣姐姐给你买的牛奶，记得待会儿喝一盒。” 林嫣又炸毛：“我不是给他买的，还有，你那个称呼是怎么回事啊！” 哦，你说不是就不是吧，你看我信吗。林墨面色淡然，牵起沈殷的手：“刚才发现你脸上有个伤口，是怎么弄的，过来让我看看。” “他自个儿摔的。”林嫣在后头喊。 少年被乖乖牵到了主卧，房间里传来林墨询问的声音。 林嫣听着那里头的动静，往卫生间走，耸着眼皮，小声嘀咕道：“老林一回来，就跟着人家跑了……” 不对，她在想什么。 赶紧将这个奇怪的想法从脑海里剔除，林嫣洗了一个比以往时间要长的澡，出来时，闻到一股浓浓的姜味。 是林墨煮的姜汤。 他端了两碗到茶几上：“洗好了就过来喝。” 林嫣擦着头发，心想，她爸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可以长久不回家，可以不关心自己的状态，可以在自己的考试成绩上过于刻薄，也可以在回到家后，笨拙地洗手作羹汤，暂时变成一个正常的“父亲”。 她过了好久才挪动身子到茶几旁。 沈殷已经喝完了姜汤，跪坐在地毯上，乖乖将胳膊放在桌面，对着林嫣弯起眼角。 林嫣闻着这股辛辣的姜味，心道，老林不会在向自己示好吧。 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哑巴，她哼道：“不许看我。” 为什么。 沈殷不懂，为什么不能看她？ 他觉得嫣姐姐很好看呀。 10、第十章 月底，林嫣不情愿地迎来了这学期的第一次考试。 从早上开始她就拉长了脸，吃饭也慢吞吞。惹得过来蹭饭的季澄月笑她：“就那么担心啊？那你平时努力一点不就行了，我之前说给你补习，你又不肯。” “你那一长串叽里呱啦的讲解，谁听得懂。每次说那么快，以为我跟你一样天赋异禀啊？” 林嫣被死党拉着讲过题，但学霸的思维方式太快。 每次季澄月说“这道题一看就选b”、“因为a不对，这是常识”、“这道大题有好几种解法，比如这样那样”…… 林嫣就确定了，死党可能是个好学生，但若是当老师，怕是被她教的人都要哭。 她轻轻踢了踢季澄月的小腿：“再嘲笑我，以后不许来我家吃饭。” “切，我吃的是小可爱做的饭，又不是你做的。” 季澄月朝着安静吃饭的沈殷抛了个媚眼，“小可爱，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咳咳咳……”沈殷正在喝粥，抬头看到季澄月的眼神，岔了气，咳嗽起来。 林嫣凉凉地看死党一眼：“就你话多，赶紧吃！” 出门时，感受着空气中的寒意，林嫣忍不住打了个颤：“怎么一下子就降温了。” 她不喜欢穿很多衣服，因为运动时总觉得身子很重。勉强裹紧了外套，三个人顶着蒙蒙亮的天色，往学校走去。 到了教室走廊，外面的墙上已经贴好考试的相关信息，学生们都挤在一起，搜寻着自己的名字。 “老大，咱俩一个考室诶。” 苏蕴从人堆里挤出来，看到门口懒洋洋站着的林嫣，兴奋地凑过来。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奇葩。如果说林嫣上学期期末的表现是赌气，那苏蕴就是为了所谓的“义气”，听说林嫣的事后，特意在后面的几科跟着交了白卷。 虽然苏蕴也是班级的刺头儿，但成绩一向不错，因此老师们总是一会儿夸她，一会儿又骂她。 这很光荣吗？林嫣望着如同二哈一般的少女，伸出一根手指推开对方，冷漠道：“哦。” 她敷衍地揉了一把苏蕴的脑袋，走到人群外围。由于长得高，眼神也好，很快看到了自己的学号和考号。 在她前头的男生正准备退出来，撞到林嫣身上，看清她的脸，迅速站得笔直，紧张道：“不、不好意思啊。” 他身旁的另一个男生还不等林嫣开口，老鹰护小鸡一般伸长胳膊，挡在朋友身前，警惕地望着林嫣，拉着朋友走了。 “哇……” 四班的那段走廊上，瘦瘦的瓜子脸不经意撞见了这一幕，咋舌：“这两个人也太怕她了吧。殷殷，那个女生，是不是平时跟你一起上下学的，你父母领导家的孩子？” 看起来好像真的有点不好惹呢。 他同情地看了沈殷一眼，殷殷还要跟对方朝夕相处，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也难怪殷殷平时脾气那么好，跟这样的人一个屋檐下，要么忍，要么滚，可是殷殷又没有地方能再收留他。 沈殷望过去时，林嫣似乎发现了这边的视线，扭头和他的目光撞上。 瓜子脸瞪圆了眼睛，不由得拉住沈殷衣袖，生怕少女过来找麻烦。 忽然，沈殷朝着林嫣挥挥手，笑容可柔可甜了。 旁边的瓜子脸都惊呆了，这可不像受委屈的样子。 这小哑巴怎么老是傻了吧唧，大庭广众的，对自己笑那么灿烂干嘛，她俩很熟吗？ 众目睽睽之下，林嫣觉得四面八方的视线都汇聚了过来，身上犹如针扎一般，看也不看沈殷，紧紧皱着眉，不太自在地回了教室。 很快，早读结束，所有学生都开始收拾考试要用的东西，起身前往考室。 林嫣带着文具，跟着苏蕴一起往外走，听对方念叨：“倒霉，这次监考的是左阎王，老大，我恐怕没机会给你传纸条了。” 林嫣幽幽望着她：“我看起来，很像需要传小纸条的样子吗。” 不会做就不会做，又不会掉块肉，作弊才是侮辱自己的行为。抄来的成绩，就算再好，总有一天会露馅，毕竟高考又不能让别人帮自己写答案。 林嫣不屑做这种事。 苏蕴嘿嘿一笑：“我这不是表忠心嘛。”她可是林嫣的头号小妹。 “下次再跟着交白卷，咱俩就别在一块儿了，我可不想被你父母骂。” 林嫣哼道，狠狠敲了对方一个爆栗：“该怎么考就怎么考，别让我鄙视你。” 进了考室，由于座位是按名次来安排，因此教室里坐着的大多都是成绩不咋样的学生。 林嫣刚坐下，后面的女生就戳了戳她的背。 “诶，老姐，待会儿咱俩交换一下答案呗。”那人嬉皮笑脸道。 林嫣转回身子，淡淡道：“滚。” “诶，你特么……”那人怔了一瞬，想要发火，被林嫣扭头瞟了一眼，不由得闭上了嘴。 时间差不多了，左阎王抱着牛皮纸里的试卷走进来。 她的夫郎似乎是跟她和好了，已经回了家，昨天还带着孩子到办公室送外套来着。 因此左阎王今天心情还算不错，看到这堆“差生”，提醒道：“准备好你们的考具，待会儿不许睡觉，能写多少就写多少，不许作弊。” 铃声响起，试卷发了下来。 其实林嫣的成绩虽然不是很好，但也是中等偏下，不至于倒数，有时发挥超常，还能排在前头。 只是她的发挥特别不稳定，忽上忽下，差距极大，而且特别受情绪影响。因此每回考差了，班主任老王都能猜到，这又是受了什么刺激。 林嫣想着不能被扣零花钱，她得把钱存起来，以后“翅膀硬了”再用。 她深吸一口气，填好姓名班级等信息，聚精会神浏览着试题。 林嫣握着笔，注视着白花花的卷子，开始奋战。 月考要考三天，所有科目都考完后，林嫣已经心如止水。 她从来不和人讨论□□，心想反正都交上去了，听天由命吧。 这两天还在下雨，淅淅沥沥的，气温也有些凉。 林嫣在某个课间休息时忽然咳嗽起来，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感冒了。 11、第十一章 林嫣感冒了。 现在正是换季的时候，气温的骤然转变，加上林嫣穿得少，会感冒也不奇怪。 她一边咳嗽，一边到教室的饮水机前接了一杯热水，并不把这当回事儿。反正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一周以内就能好。 季澄月不太认同林嫣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 在她家里，一旦自己和哥哥有个什么头疼脑热，季父就紧张得不行，必定会叫许医生到家里给孩子看看的。所以季澄月从小就养成了“有病就立刻看医生”的习惯。 “又不是买不起药，生病本来就会不舒服，不能让它早点儿好吗？” 季澄月抱怨着，去学校的医务室拿了几包感冒药，逼着林嫣立刻就吃掉。 她知道，因为林叔叔一心扑在工作上，总会有疏忽的时候，所以林嫣小的时候还会找爸爸，后来无论是受伤还是生病，都硬要自己扛，不肯去治病，有种“自暴自弃”的赌气心态。 林嫣被季澄月念叨，弄得她只好投降，乖乖吃了感冒药，又在中午时回家多穿了一件衣服。 晚上回家时，季澄月还不放心地嘱咐沈殷：“这家伙不听话，麻烦小可爱帮我盯着，这几天一定要让她按时吃药。如果她不配合，你就告诉林叔叔，让林叔叔罚她！” 这其实是个下策。林墨确实不够关心女儿，但如果知道女儿生病，倒也不会无动于衷，林嫣如果不愿意，林墨会用各种手段胁迫她。 本来是好意，但父女俩总会因为这个闹得很僵。 沈殷早就发现今天晚上林嫣不对劲了，扭过头，看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 林嫣注意到少年认真打量的目光，神色微窘，忍住喉咙间的痒意，怼了一句。 沈殷收回目光，并没有被吓到，而且认真地对季澄月点头，像是接下了这个监督的任务。 病了怎么能不吃药呢？ 他觉得嫣姐姐太不会照顾自己了。上周四本来就淋了雨，最近天气凉，她的校服里面还是夏天的装扮。换作教导主任的话，嫣姐姐那就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本来沈殷想提醒，但是怕林嫣生气，加上出门比较急，就没来得及。 自己住在林家，已经受了林叔叔和嫣姐姐不少照顾…… 沈殷觉得自己有责任盯着林嫣，直到她病好。 …… 正好这两天是周末。 林嫣还挂念着月考成绩，加上林墨刚回来，怕他知道自己打架的事儿，所以表现得很安分，一直在家待着。 林嫣睡了个懒觉，九点多才起床，一出卧室就收到了来自沈殷的视线。 她没放在心上，慢吞吞洗漱好，去厨房冲了一包麦片，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酸奶，吃完后坐在电视机前的毯子上，准备打游戏。 打着打着，一个人影晃过，走到林嫣身边。 然后站着不动了。 林嫣茫然抬头。 少年伸长了胳膊，左手拿着水杯，右手摊开掌心，掌心里是三颗感冒胶囊。 他的皮肤很白，但又带点粉，明明是纤长的手指，没想到掌心却有点肉肉的。 一看就是没怎么吃过苦，被好好疼爱着长大的。 看来小哑巴那对养父母倒是对他不错嘛。林嫣心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回神，推开对方的手，瞪他：“干啥？” 沈殷动了动嘴唇，随即抿住，继续坚定地望着她。 林嫣后知后觉想起季澄月昨晚对沈殷的嘱咐。 这人还真要盯着自己按时吃药不成？ 她刚起来没多久，脑子还晕乎乎的。 林嫣放下游戏手柄，接过水和胶囊，直到吃完了才清醒过来，然后脸色就黑了。 哟呵，这小子胆子不小啊，还敢命令自己。 林嫣都没心情打游戏了，转身就回了房间，她觉得自己竟然听这小哑巴的话，那么顺从地吃了药，也太没面子了。 要是季澄月，她倒是能接受，但沈殷和自己又不是很亲密，关系也就一般般，他凭什么那么理直气壮啊？ 午饭后，过了两个小时，林嫣去上厕所，又撞上了沈殷。 他似乎刚从房间出来，看到林嫣，朝她笑了笑，然后就往厨房走。 林嫣顿时警觉，下意识跟过去。 看到沈殷拿起水壶，又从兜里掏出一板药片，她立刻抢过来，倒水吃药一气呵成，然后挑衅地望着对方。 【只要我比你先，我就是自己主动吃药】。 这是林嫣的想法。 而在沈殷眼里，上午的时候嫣姐姐很配合，现在她甚至都不需要人催了，竟然抢先一步，态度特别积极！ 沈殷欣慰和赞许地点点头，对着林嫣竖了个大拇指。 不是……怎么就那么不爽呢。 一整天都被人盯着，每次望过去，那人就一副无辜的模样，还带了点鼓励（？），林嫣真的觉得很不对劲。 到了晚上，她觉得感冒应该能好了，咳嗽也的确缓和了，拒绝再吃药。 哪怕沈殷小尾巴一样跟着自己，她也铁石心肠丝毫不搭理，不耐烦道：“我都好了，你能不能不要缠着我，季澄月是给你下蛊了吗？还是给了你什么好处？” 不管怎么说，沈殷劝她是为了她好，林嫣想凶他，又觉得不太厚道，但真的受不了对方一个劲缠着。 她正要再说点什么，林墨从公司回来了。 “你们在做什么？”林墨似乎是在公司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心情不佳，满脸倦容。 他揉了揉眉心，望着面对面的两个孩子，不解道。 “没事。”林嫣语气硬邦邦的。 她可不想被林墨知道。 她一动，沈殷也跟着动，拉着她的衣袖，有点着急地晃了晃。 林墨惊奇地多看了他们一眼，这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的。 “殷殷怎么了，需要你嫣姐姐帮什么忙么。” 林墨以为沈殷遇到了困难需要林嫣帮助，柔声道，“你嫣姐姐不愿意，找叔叔也可以的。” 林嫣郁闷地瞪着沈殷的手，这小哑巴晃什么晃啊，跟她撒娇吗，莫非真的以为自己脾气很好？！ 她一言不发地扯开少年，她吃还不行么。 看到林嫣吃药，林墨虽然疲倦，还是走过来上下观察了女儿一番。 然后才意识到：“你感冒了。” 林墨最近在和一个大客户谈合同，对方不是很看得起男人，屡次刁难，所以他出差回来后也没怎么休息，对林嫣的关注也少了， 见状，林墨动了动手指，问女儿：“给你熬点儿姜汤？” 林嫣不想喝，而且她觉得没必要，摇头：“你去睡觉吧，我明天就好了。”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快好了。 沈殷给林墨倒了杯热水，把他推到沙发上坐，然后乖巧地替林墨捏肩。 估计以前经常为长辈按摩，沈殷的手法很熟稔，力度也刚刚好，慢慢按到了林墨的后颈处。 林墨觉得僵硬的脖子好了一点，眉头舒展，夸沈殷：“谢谢殷殷，我觉得轻松了不少。” 这才是父慈子孝的模样呢。林嫣喝了一口热水，在旁边想道，沈殷才适合做她爸的儿子。 不像她，只会跟林墨吵架。 也许察觉到林嫣的低沉，沈殷给林墨按完，竟然走到林嫣背后，一双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 林嫣在家其实很少说脏话的，但是这会儿她忍不住想要说卧槽。 这小哑巴是要逆天吗，竟然敢这样碰自己！ 她绷紧了身子，捧着水杯坐在凳子上，仿佛石化了，只能感受到肩上柔和的力道，还有对方柔软的手。 林墨很乐意见到这一幕，深深觉得把沈殷带回家是对的，哪怕身体疲倦，此时也不觉得累了。 “看来殷殷和你嫣姐姐相处得不错。” 林墨轻声道，起身打算去睡觉，把客厅留给这两个孩子。 以他对女儿的了解……他觉得此时女儿正在尴尬。 林墨一进卧室，林嫣马上放下杯子，转身钳住了少年的双手：“不许再动。” 以往只有漠然和戾气的脸，这会儿则是恼羞成怒。 脸有些红，眸子很亮，是被气的。 由于她是坐着，沈殷是站着，林嫣不得不抬高了视线，冲沈殷勾了勾嘴角：“过来，脑袋低一点。” 等到对方听话地俯下身，林嫣伸手，捏住了少年白嫩的脸，双眸眯起，语气危险：“说，你想怎么死。” 12、第十二章 林嫣捏了捏沈殷的脸。 她的力道并不很重，但在问话无果，郁闷地将手松开后，对方的脸上还是有了一道红印子。 林嫣心虚地将视线移到了别处，绷紧了声音道：“别以为对你脸色好点儿，你就能得寸进尺随便碰我。” 回答她的是少年茫然的双眸。 …… 这两日沈殷一直监督着林嫣吃药，直到周一，林嫣的病好了，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沈殷笑吟吟望着不再咳嗽、生龙活虎的女生，在去学校前递给她一个保温杯。 林嫣正感叹终于能甩掉小哑巴的纠缠，看到杯子，挑眉：“什么东西？” 她打开盖子，杯子里是热乎乎的梨汤。 “一股甜腻的味道……” 林嫣嘀咕着，并不领情，把杯子重新塞到沈殷怀里，“你自己喝吧。” 她又不是身娇体弱需要被照顾的人，喝这个做什么。 沈殷失望地看着那杯梨汤，跟在林嫣后头，并没有放弃，在路上又把它交给了季澄月。 “嗯？” 季澄月对沈殷要和颜悦色得多，打趣道：“给我的吗？小可爱你也太好了！快说，是不是对我……” 还没说完就看到了沈殷伸手，指向前面的林嫣。 季澄月：“……” 她不由得失笑，以前在外面，她和林嫣一起走，受欢迎的肯定是自己。 毕竟林嫣那个臭脾气，根本不会惯着哪个男生，又爱打架闹事，对凑上来的陌生人只会抬起眼皮问一句：“你谁？” 而季澄月待人接物一贯是彬彬有礼，就算是拒绝也不会让人难堪，在学校的人缘要好得多。 季澄月尴尬地摸摸鼻子，纳罕地望着沈殷。她记得一开始的时候，沈殷根本不敢离死党太近，还是自己主动让他过来，邀请他一起走，又同他说话。 平时嫣儿对小可爱挺不客气的呀，怎么现在一天天过去，小可爱反而越来越热情体贴了。 莫非小可爱也和自己一样，扒开嫣儿凶恶的内里，看到了她柔软的内心，决定用爱感化这个冰冷的少女？ 季澄月向死党投以欣慰感动的眼神。 “你好恶心啊。”林嫣回头瞅见这个眼神，身上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季澄月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气，还催林嫣快点儿走。 然后扭头对沈殷“嘘”了一声，悄悄把杯子放到林嫣手中拎着的帆布袋里。 林嫣在上课之前打开袋子，瞧见了那个保温杯：“我去！” 她的同桌望了过来，看到林嫣拿着的杯子，不由得乐了，竟然是粉色，好娇艳哦。 这可不符合这位霸王的性格，同桌记得林嫣自己原先就有一个透明塑料杯，怎么现在喜好变了？ 同桌猜测这是林嫣的父亲准备的。 一起坐了这么久，她和林嫣的距离比其他同学要近些，感叹了一句：“你家里人对你真好。” 她是夸赞，但林嫣听着，就很想让其闭嘴了。 下午到操场上体育课。 由于下学期升高三，学校还是比较重视学生的身体素质，体育老师不再像之前那样，没事儿的时候让人自由活动，而是加了许多训练项目。 最多的就是跑步，林嫣跑完一圈又一圈后，头有点疼，嗓子也不舒服，走到旁边扶着膝盖喘气，汗水从额头流到脸颊，又顺着滑到了下巴，最后落到地上。 她犹豫地看着台阶上放着的那个粉色保温杯…… 林嫣不太爱喝水，除非特别口渴。所以午休后，马上要上体育课，她走到饮水机前时，才发现已经没水了。 新的桶装水还没去取，小卖部在校门口又比较远，她想了想，便将沈殷送的梨汤拿到了操场。 林嫣扭头看了看四周。 塑料草坪上，季澄月屈腿坐着，正和班长说话。 瞧班长那春心萌动一脸红晕的模样，林嫣哼笑，死党又到处乱撩了。 趁着季澄月没发现，林嫣皱着眉，手指轻轻摩挲着保温杯的盖子，最终还是将它打开，尝了一口里面的梨汤。 不太甜。 闻着蛮香，林嫣就以为会很甜，没想到只是淡淡的甜味。小粒的梨肉在唇齿间被咀嚼，汁水被挤出来，汤水到了胃里，身体便有了暖意。 这会儿梨汤已经不烫了，温度正好，加上甜度也是林嫣能接受的，不知不觉，她就喝了一小半。 说好的不喝呢？ 她埋怨自己，双唇微抿，随即仰头又喝了一口。 哎呀，喝都喝了嘛。 “殷殷，你在看什么呢？”阳光照不到的树荫下，瘦瘦的瓜子脸做完了仰卧起坐，看到一旁的少年望向远处，问道。 沈殷的身体锻炼太少，跑了两圈就捂着肚子，脸色苍白。体育老师知道这是新来的转学生，也清楚他的相关情况，摆摆手，让他去歇着。 因此大家都在锻炼时，沈殷坐在边上看。 他只是随便看看，没想到发现三班也在上体育课，沈殷瞧见了季澄月，也瞧见了林嫣。 少女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然后拿起了一个杯子，慢吞吞喝着水。 那是他早上递给林嫣的梨汤，她喝了好多。 “殷殷，殷殷。” 瓜子脸坐过来，“你在发什么呆？” 还笑得那么开心，莫不是傻了吧。 他摸了摸沈殷的额头：“不烫啊。” 怎么还在笑呢？ 13、第十三章 林嫣还没走进教室，就听见里头一阵鬼哭狼嚎，她心里有数，不紧不慢地继续走。 教室中间的过道里，各科的科代表被人围住，只因为他们手里都有一张白色的成绩排名表。 林嫣绕过这些疯狂的同学，回到自己的座位，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奈何周围实在太吵，她不耐地睁开眼，和同桌搭话：“你不去看看考试结果？” “哦。我已经提前估算过了，应该还不错，反正每次发挥都挺稳定的，不用看。”同桌老实回答。 林嫣：“……” 差点忘了，她这个同桌是学霸。 “你呢？”似乎是觉得这学期林嫣挺好说话的，为了表示礼貌，同桌反问。 林嫣也很老实：“我的发挥也很稳定，早死晚死都是死，还是算了。” 同桌：“……” 兴奋之后就是沉默，每个知道了成绩的同学都坐回自己的位置，第一节课是老王的语文，不出所料的话，又要被念叨到下课。 “别以为暑假就是你们玩耍的时间，平时不努力，一开学就暴露了吧？考得好的那都是基本功扎实，要抱着平稳的心态走到最后……” 林嫣听得昏昏欲睡，前桌忽然丢给她一张纸，是被众人争抢的成绩排名表，现在又被丢来丢去。 唉，人心呐。 林嫣随便看了一眼，季澄月的名字排在第三。 这丫头之前还信誓旦旦说一定会打破第三名的魔咒，结果还是万年老三。 林嫣从最末尾开始找自己的名字，一直找到中间，分班后，一个班也就三十几人，她排在第十八名。 这次没有交白卷，但暑假忙着打工，很多知识点都生疏了，林嫣还以为会考得很糟呢。 还好还好，至少不用扣零花钱了，她心里想着，又重新趴在了桌上。 隔壁四班这会儿也在讨论月考成绩。 年轻的班主任在讲台上激情演讲，还特别夸赞了这次的第一名：“虽然是刚转学不久，但你们瞧瞧沈同学，不骄不躁，平时勤学刻苦，对人友善。这次还是班里第一，年级排名前二十，大家都应该向他学习！” “这么厉害，沈殷你怎么学的，教教我呗。” 沈殷的同桌之前还因为和瓜子脸闹口角，不太搭理沈殷，现在却凑过来，“我看你平时和大家也没什么不同啊，你之前读的学校是不是特别好？” 他本来想说以后不懂的就来请教沈殷，但沈殷说不了话呀，别到时候反而耽搁自己的时间，于是又闭嘴了。 沈殷不太能适应周边同学的目光和态度，低下头，被老师夸赞得脸有点红，嘴角控制不住地微扬，到底是高兴的。 “沈殷。”课间的时候，有同学叫他。 那个同学坐在靠近教室窗户的位置，尴尬地指了指外头：“有人找你。” 透明玻璃外，少女冷着一张脸，和沈殷对视，朝着他勾了勾手指。 沈殷出去的那几分钟，一些人又窃窃私语起来：“那是三班的林嫣吧？” “就是和沈殷住在一起的那个？” “不会是找沈同学的麻烦吧，我听说她天天让人家做跟班，沈同学真是可怜。” 瓜子脸男生往教室外看了一眼，沈殷背对着自己，来找他的人被挡住，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想起最开始，林嫣帮沈殷整治女同学的场景，无意识握紧了笔。 教室外，林嫣靠在栏杆上，将她爸的话传达给沈殷：“晚上放学直接坐车去xx饭店，先不回去，听明白了没？” “你最好收拾东西快一点，这次阿月不去，只有我和你，我的耐心可不好，不想等你老半天。” 她似乎是看出沈殷很高兴，很轻地笑了声：“考得很好？” 沈殷仿佛没看见林嫣的脸色，开心地竖起食指放到对方跟前摇了摇，一双杏眼亮晶晶的。 第一？ 林嫣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讶然。 看他那傻乎乎，没心没肺的模样，竟然是个超级学霸？ 她只惊讶一瞬，又恢复了淡漠的的神情：“跟我说没用，我又不会夸你。” 面前的小哑巴收了笑容，低下头焉巴巴的。他的睫毛又黑又长，微微颤动，下眼睑有淡淡的青色，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明显。 用功到有了黑眼圈？ 林嫣回想这段时日，好像也没见对方晚上熬夜。 她正打算就这样离开，走了几步又顿住。 倒回去深深注视着少年：“喂，你不会就因为这个哭了吧？” 沈殷摇摇头，安静地站在原地。 唉，他还以为自己和嫣姐姐关系变好了呢。 林嫣双手插兜，倾下身子打量他：“不是吧……你多少岁了弟弟？考得好不好，原本就是你自己的事，还想要我给你买糖吃啊？” 她语气暧昧，离得有些近，温热的气息扫过他的脸，声音放轻：“还是说，要我给你一个亲亲？” 林嫣是故意逗沈殷，没想到听了这话，少年的脸立刻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 他抬起头，眸子雾蒙蒙的，又羞又恼，破天荒瞪了林嫣一眼。 走廊上还有人呢，林嫣也不想真把人逗哭了。 她从喉咙里溢出几声笑，心想这人也不是没脾气嘛，习惯性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慢悠悠离开。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能够和小哑巴开玩笑了。 只剩下沈殷望着她的背影，心还在扑通扑通跳。 少女微挑的眉毛，潋滟的双眸，勾起的唇角，黑色的马尾从肩头滑落，划过自己的脖颈…… 沈殷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觉得自己好奇怪啊。 14、第十四章 林嫣以为今晚去饭店吃饭，是为了月考后的放松。 沈殷收拾东西慢了点，她也没说什么，在校门口拦了辆出租车，想着待会儿怎么告诉她爸关于这次成绩的事。 这家饭店的特色是烤鱼，一进去就闻到了香味，服务员走过来询问，林嫣往里看了看：“已经订好了。” “在这边。”服务员带着二人往包间去。 林嫣刚踏进那道半圆形拱门，看到里面的景象，脚步猛地顿住，表情瞬间垮下来。 后面的沈殷没来得及停下，撞上了她的后背，无声地揉了揉额头。 他透过空隙，不明所以往里瞧，包间内，除了林叔叔以外，还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长相一般，但很耐看。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后，鹅蛋脸，象牙白的肤色，鼻尖上有一颗痣。 她穿了一条黑色吊带长裙，局促不安地站起来，搓搓双手，小声打了个招呼：“小嫣下课了啊？快快，进来坐，今天有你爱吃的烤鱼，你爸早早就订好了。” 林嫣没动，直直望着她爸：“你没说她也在这儿。” 她眸光变冷，“你诓我？” 林墨神色平静：“快点进来，别挡在过道上，这样不礼貌。” 眼看两个人僵持住，女人忙解释：“是我，我想着你刚考完，打算买点什么东西送给你，下班后就给你爸打电话，结果你爸说在这儿订了包间……” “你随便叫外人来吃饭，就很礼貌了？” 林嫣还是没有搭理那个女人，不高兴地走进包间。对方的座位是和她爸紧挨着的，她把椅子挪走，重新搬了一张过来，非要把女人和她爸隔开。 看到沈殷磨磨蹭蹭，她还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脚下长根了吗，这么慢。” 女人尴尬地坐到最外边。正巧服务员进来问是否可以上菜，她点点头，拿起菜单又加了几个小菜。 林嫣冷眼望着，心道对方一副主人翁的模样，还说不是特意过来，这人和她爸肯定早就想到了今天吧。 服务员离开，四个人安静地坐着，气氛很微妙，谁也不吭声。 饭店的碗筷餐盘都是用塑料膜包好的。沈殷将自己的那套拆开，想用开水烫一下，见林嫣坐着没反应，默默伸手替她撕掉塑料膜。 林墨这才注意到他，轻声道：“殷殷不用管你嫣姐姐，让她自己弄。” 他问沈殷：“月考发挥得怎么样，你刚进学校不久，不用太在意成绩，慢慢来就好。” “人家是班上第一名，” 林嫣刺他，“既然这么关心，怎么不打电话给老师问一问？平时也见不到人影，我还以为你真的很忙，原来是忙着见别的女人？” 她接二连三不给好脸色，林墨终于皱起了眉：“你一定要这样吗？” 他深呼吸：“我想着你这个月辛苦了，今天吃点儿好的，你冯吉阿姨也是凑巧给我打电话，我才邀请她过来……反正很快你就晚自习下课了，早说晚说又怎样呢，而且我如果告诉你，你会过来吗？” “你要是告诉我，我还真就不来！”林嫣提高了嗓门，站起身，这段时间累积的不快终于爆发。 她胸口起伏不定：“说我不尊重别人，你有尊重我吗？！小学毕业那天，不声不响地把这个女人领到家里，说要跟人交往；暑假又突然趁我不在家，让一个陌生的男生进我房间，穿我的衣服，说以后要一起住；现在又骗我说到饭店吃饭，结果呢？” 林嫣冷笑：“你只是把我当成你的一个玩具，一个宠物，随便养养就可以了。你连下属的儿子都能那么关心，却没有在意过我到底在想什么。” 烤鱼还没吃到，但林嫣早就没了胃口。 她心想既然自己格格不入，那就走吧，用力掀起半圆形拱门上挂着的珠帘，推开玻璃大门，迎着寒气大步迈出去。 包间内，冯吉急得不行，连声叹气：“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我晚点让你把礼物给她也是一样的，我，我去追她……” “不用追。” 林墨垂下眼，颓丧地倒在椅子内，一只手捂着脸，低声道，“跟你没关系，她过一阵儿就没事了。” 他其实是想过提前告诉林嫣，冯吉也在。 但他怕林嫣听了，就立刻转身回家。 快五年了，林嫣始终不肯接受冯吉，每次见面都闹得很难看。 他下意识想到最坏的结果，就想逃避，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万一女儿心情好，哪一天就接受了呢？ 女儿一天天长大，二人之间的隔阂就越多，林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交流。 冯吉还想去追，被林墨拦住，他知道凭女儿的性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谁劝也没用。 烤鱼终于端了上来，香气四溢，但谁都没有心情吃。 林墨沉默了片刻，看向不知所措的沈殷，安抚他：“跟殷殷没关系，你慢慢吃就好。刚才听你嫣姐姐说，是考了全班第一名吗，真不错。” 沈殷低着头，林墨只能看到他柔软的发旋。 少年安静地坐着，从书包里掏出纸笔，慢慢写了一句话。 …… 林嫣粗暴地打开门，灯都没开，径直走到客厅，往沙发上一躺。 柔软的沙发回弹了一瞬，重新归于温顺，林嫣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气还没消。 厚重窗帘掩盖了外面的热闹，偌大的房间像是一只黑色的怪兽，正在缓慢地吞噬着一切。 林嫣正在发育的时候，下午吃的那点儿东西，到了晚上就消化了，她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响，让人更加觉得空虚。 林嫣闭着眼，觉得自己仿佛要融化在这片黑暗中，心里空落落的，还带着一丝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来到世上的意义是什么，将来要往何处去。又心想就这样死掉或许也挺好，这样她就不会和她爸吵架，对方也可以和冯吉在一起，相亲相爱。 反正老林才三十几岁，重新生一个小号也来得及，说不定比自己听话得多。 林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执拗，也许她只是不愿意承认。 不愿意承认，她害怕被抛弃。 现在那三个人在一起，一定其乐融融吧。她想，应该是在吃烤鱼，喝着饮料，聊着天。 所以说，何必要叫她去呢？ 想到烤鱼，林嫣似乎真的闻到了它的味道，肚子更饿了，让人很烦躁。 林嫣翻了个身，面对着墙，正要继续忧郁地思考人生，灯被人打开了。 沈殷抱着打包盒，轻手轻脚将其放到餐桌上，换好鞋，背着书包，蜗牛一样挪到林嫣身边。 灯光忽然亮起，林嫣不由得眯起眼，抬起手遮挡住眼睛，看着站在旁边的少年。 她语气很冲：“你怎么回来了？” 沈殷指了指餐桌上的盒子，走过去将它打开，端给林嫣看。 林嫣看了一眼就推开，扭过头：“以后我再也不会吃这个东西。” 那是从店里打包回来的烤鱼。 难怪刚才闻到它的味道。林嫣从沙发上坐起，抱住双膝，不去看沈殷。 这人怎么回事？刚才在饭店，她还指着对方抱怨，转眼间他就回来了，还给她打包了吃的。 平时考试那么厉害，怎么就那么没心眼呢，瞧不出她在气头上吗，不怕被迁怒？ 沈殷刚才就听见了林嫣的肚子在叫，见她不肯吃，愁眉苦脸，沉思几秒，就转身离开。 林嫣盯着茶几上的瓷娃娃发呆，压根没心情管对方在做什么，直到番茄炒蛋的酸甜气味淡淡逸散到这边，她才抬起头望向厨房。 番茄炒蛋，鱼香肉丝。 这是林嫣爱吃的菜，她不喜欢吃糖，却爱这类酸甜的菜肴，每次吃了心情都会好很多，因此冰箱里总会放着这几样食材。 原本沈殷还想做一个糖醋里脊，但时间太晚，做了也吃不完。他盛了一碗白米饭，一边放到桌上，一边冲着发愣的林嫣招手。 给我做的？ 林嫣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感觉很尴尬，毕竟刚才在饭店她还说人家，态度也不好，结果这人还给她做饭。 他就不会生气的吗？ 还是说，是她太暴躁了？ “我不饿。”她嘴硬道。 林嫣想坚持，但少年过来牵她的袖子，那双澄澈的杏眸无声看向她，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终究还是坐到餐桌前，拿起筷子，就像之前吃这人做的饭一样，慢慢咀嚼着，沈殷坐在她旁边，安静地看她。 被人盯着吃饭很奇怪，但对方的眼神没有恶意，甚至过于温软。 由于失语症，他不会像季澄月一样叽叽喳喳，也不会像老林一样语气冷硬。 他只是候在一边，陪着她吃。 林嫣吃掉最后一粒米饭，沈殷就接过了她的碗筷，放进水槽，然后出来端起盘子，将没吃完的菜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 林嫣在厨房门口徘徊，终于忍不住进去拿了一块抹布，缓慢地擦桌子。 擦完后，她又觉得无所事事，站在门口看少年洗碗。 “我自己洗。” 她别扭地夺过了碗筷，赶他出去，“我还不至于连洗碗都不会。” 沈殷没有反驳，朝她露出一个笑容，离开了厨房。 白色的泡沫因为用力过度，溅了一些到身上，林嫣没有管它，听着水流声，抿着唇，慢慢洗着碗。 肚子已经不饿了，人也没有之前那么生气，林嫣将洗好的碗筷放回原处，擦擦手，回到客厅，看到少年已经沉沉睡去。 白天的时候就看见过他的黑眼圈，林嫣猜想也许这几天对方在房间偷偷用功，成绩出来，他才放松一些，疲态也就显露了。 到了一个新环境，到底还是紧张的吧。 少年倚靠在单人沙发上，脑袋歪向一边，黑色发丝掠过脸颊，睫毛长长的，并不翘，如同他这个人，很柔顺地盖在眼睑上。 他的呼吸很浅，睡姿很老实，双手搭在腿上，看起来依旧很拘束。 “喂，醒醒。”林嫣低声唤他，却没把人唤醒。 也许实在太累，毕竟对方下了晚自习，没有得到休息不说，在饭店还遇到那种事，回来还要做饭。 林嫣没有继续叫沈殷，弯下腰，抬起他的一只胳膊，放到肩上，又去碰他的腿。 动作比以往要温柔得多。 她还没抱过哪个男生呢，这会儿近距离接触，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害羞谈不上，不自在还是有一些的。 把人拦腰抱起，对方还没醒，只是不安地动了动，将脸埋进林嫣胸前，看上去特别乖巧。 盯着他的脸，林嫣心道，果然像一只小动物。 像她小学同学家里养过的白兔子。 林嫣把沈殷抱进了他的房间。 刚放下，这人又醒了。 林嫣触电般弹了一下：“你是故意的吧？”忽然睁开眼，吓死个人。 沈殷迷迷糊糊睁开眼，有点奇怪自己怎么回了房间，刚才不是在客厅吗？ 不等他反应过来，林嫣迅速逃了出去，像一阵风似的。 她跑进卫生间，瞪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己刚才像个傻逼。 15、第十五章 那次争吵之后，林嫣和林墨又冷战了。 也可以说是林嫣单方面对林墨的冷战。 林嫣了解她爸，对着外人能屈能伸，可温柔可冷漠，但每次面对她，一句正经的软话都说不出来。 想到这里她就一阵气闷。 “你也是，不就吃个饭，敷衍一下就行嘛。本来是高兴的事儿，非要闹成这样。” 季澄月这段时间看到小伙伴不开心，询问之后，拍着林嫣的肩膀叹息。 林嫣不服气：“是啊，本来是高兴的事，他为什么非要带那个女人来，他就是成心的。” 季澄月摇摇头：“既然林叔叔选择了那个人，你应该试着去接受，毕竟他单身那么多年，一个人养你也不容易的。你总不能让他一辈子都单着吧，等你长大了，结婚了，还要让他孤零零的吗？” 林嫣当然知道她爸独自养大自己不容易。 可是…… 她垂下眼睫：“我觉得那个人不好。” 那个叫冯吉的女人，第一次出现时，她刚从学校回家。 她爸只淡淡说了一句：“这是我目前的交往对象。” 林嫣才不会被这么轻描淡写的介绍敷衍过去。 她偷偷问了她爸的朋友和以前的同学，还去问了邻居，多方打听，知道了这个女人的身份。 冯吉是她爸的初中兼高中同学。 是她爸的初恋。 初恋这个词也许很美好，但林嫣更在意的是，对方为什么没有和她爸走下去。 如果当初就走到了一起，那么林嫣就不会出生了，她爸的孩子就应该姓冯。 【你爸好像跟她谈过吧，但是感情这东西谁说得准呢，后来她又跟别人好上了，听说是老家的青梅竹马，要跟你爸分手，还要回去结婚呢。没想到居然又回来了。】 林嫣听别人这么说，觉得她爸受到了欺负，跑回家问他是不是这样。 那时林墨一言不发，似乎是默认，后来吵架，也只说：“你还小。” 她还小又怎么了。 好歹她知道，这种丢下男朋友跑去跟另一个人结婚，现在又想吃回头草的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像她妈一样，跟小三私奔，还美名曰“为了爱情”。 既然为了爱情，你特爷爷的当初为什么要跟人结婚，为什么要跟人睡觉呢？ 冯吉既然还想跟她爸在一起，为什么当初又要分手，回老家结婚？ 她爸那么精明独立的一个人，眼光怎么老是这样差，看上的都是什么渣女。 越想越愤怒，林嫣掰断了手里的油条，狠狠咬了一口。 这几天她没有再让沈殷做早饭，而是带他出去吃，在林家住了一个多月，沈殷还没有吃过周边的早餐店呢。 “小可爱快吃，别理那个呆子。” 季澄月懒得再劝死党，转而给沈殷介绍吃食，“应该早点带你来的，都怪平时你的饭菜太好吃了。看，这个松菇酱肉包是这家店的招牌，尝尝，味道不错吧？” 她笑眯眯看着沈殷夹起一个包子，感叹：“嫣儿啊，你终于开了一回窍，知道对小可爱温柔些了。” 林嫣呵呵道：“我哪里有？带他出来吃个饭就是温柔了？那你平时对男生不就是柔若无骨？” “哎呀，嫣儿，让你多读书。这个词是形容身体的，没文化真可怕。”季澄月一个低头，避过林嫣的魔爪，嘲笑她。 她又问：“不过说真的，你和林叔叔就这么一直冷战下去吗？” 季澄月觉得，实在不行，就让她爸出马，劝劝林叔叔算了。 “再说吧。”林嫣满不在乎，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反正每年都要跟她爸吵好多次。 林嫣扯了一张纸巾丢到沈殷面前：“快点儿吃，你是考拉吗，吃东西慢吞吞，一会儿要是迟到，我就揍你。” “唉。”季澄月无语，要让死党学会对男孩子温柔，怕是这辈子都难了。 …… “想参加校园十佳歌手大赛的，待会儿到文艺委员那里报名。” 三班教室内，老王望着学生们，平静道，“一个班只能有一个同学参加，所以班会的时候咱们内部选拔一次，胜出的那个同学，周三去多媒体教室，进行校园歌手的初级比赛。” 初赛之后还有复赛，复赛成功了才能登台在全校师生面前演唱，登台之后又要和其他同学比，才能选出“十佳歌手”，以及前三名。 好复杂啊。 林嫣托着腮想，看到那些踊跃报名的同学，不是很能理解他们。 唱歌有什么意思，还不一定能选上，到了台上被那些人评价来，评价去，还要被挑剔，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 反正每次这种文艺比赛，林嫣都不感兴趣。 在台下听倒是可以接受，正好放松一下，林嫣觉得自己绷得太紧了。 很快就迎来了登台演唱的那天。 下午不上课，学生们都抱着自己的凳子，排好队往操场走，一个个都兴致勃勃。 “不知道谁唱得最好。” “我去看过复赛，有个女生唱歌可好听了，特别深情有感觉。” “我知道校霸的男朋友也参加了，校霸你知道吧，就是高三的那个，她男朋友据说唱歌还可以……” 四周闹哄哄的，直到主持人出来，才稍微安静了片刻，随后又热闹起来。 歌手们陆续登台表演，都精心打扮了一番。 有的穿着奇装异服，彰显自己的个性，抱着吉他甩头发；有的蹦蹦跳跳装可爱，唱着甜甜的小情歌；也有衣着素净，简简单单站在台上，一开口就惊艳的。 直到天黑了，散场了，大家还沉浸在疯狂中。 还处于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这些活动会成为他们学习生涯中，记忆深处的一部分。 “嫣儿，你听高一那个学弟唱歌了吗？我觉得自己陷入了爱情里。”连季澄月也被感染，夸张地叫道。 “滚吧你，你一学期不知道要爱多少次。”林嫣笑骂道。 回到教室，老王说放学了，林嫣以为沈殷的老师又要拖堂，没想到这次是他等在门口。 “今天这么早。”季澄月吹了声口哨，笑嘻嘻道。 林嫣和她一路上打打闹闹，没有发现沈殷今天格外安静。 …… 沈殷回想着今天吃晚饭时的情景。 虽然沈殷是走校生，但为了方便，林墨还是给他办了一张饭卡，在学校不想出去吃的时候，就能直接去食堂打饭。 沈殷一般都和瓜子脸男生一起去食堂。 瓜子脸从沈殷刚转学到班上，就对他十分友好，这次歌手比赛，瓜子脸也参加了，还进了复赛，虽然没能取得好名次，但也算上台秀了一把。 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听，走到食堂，人实在太多，老半天才看到了空座。 “殷殷，这边！”瓜子脸飞快地跑过去占座。 食堂的餐桌是四个人一张，他们看中的位置旁边，已经有两个男生了。 瓜子脸没有多想，快速将一瓶水放到位置上，谁知刚放上去，打算去买饭，旁边的其中一个男生就伸出手，冷着脸将那瓶水推到地上。 “诶，你怎么……” 沈殷和瓜子脸都愣了片刻。 沈殷捡起那瓶水，重新放到桌上，对方又推了下去。 “这里有人。”男生高傲道。 可是明明就没人…… 沈殷这才看清男生的容貌，对方虽然只能算小家碧玉，但也是清清秀秀，甚至有点可爱，只可惜脸上傲然的神情打破了这分可爱。 “我说有人就有人。”男生十分不客气。 他见二人好像不太服气，翻了个白眼，惹得瓜子脸动怒：“什么人啊，食堂你家开的？” “你再说一遍？” 那男生抬眼，随即看了一眼二人的胸前。 只有沈殷老实地贴上了校牌，因此男生记住了他的名字，“高二四班沈殷是吧，晚上放学给我等着。” 随机扬长而去，十分霸气。 沈殷：“……” “他什么意思啊？” 瓜子脸此时忽然想起那个人是谁，脸色一白，“遭了，那个人是校霸的男朋友，就是今天在台上唱小甜歌的。” “不会叫人来打我们吧，他那个女朋友可凶了。” 瓜子脸一路上都在担忧。 晚自习第一节课下了，他走到沈殷面前支支吾吾：“殷殷，这两天我就不跟你一起走了。” 那个男生只看到了沈殷的名字。瓜子脸担心真的有人来堵教室，觉得两个人分开一阵会比较好。 “只是保险起见啦，我不会不管你的，分开的话，我还能帮你叫老师。” 两个人一起遇到的事情，经他一说，仿佛是沈殷一个人惹的祸。 沈殷其实并不相信那个所谓的“校霸”男朋友，会真的叫人来收拾他们。 他还是同意了瓜子脸的提议。 等到晚自习快放学，一个胖胖的女生出现在门口。 她不断往教室内看，还趁老师不注意，问门口坐着的同学：“谁是沈殷？” “你有事吗？” 那名同学有些警惕，觉得这个女生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行为举止也很是奇怪。 正好下课铃响，老师转过头发现了那个胖胖的女生，走过去质问：“你找谁，做什么的？” 那女生似乎是心虚，没说什么，立刻就离开了。 此时瓜子脸早就从后门溜走。 沈殷出去时，门口的那个同学提醒他：“你小心点，不知道那人是谁，也许明天还会来。” …… 沈殷跟着林嫣她们往小区走，想起这件事，心事重重。 虽然沈殷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抱养的，但养父母对他很好。 他们只有沈殷一个孩子，家庭条件还不错，后来又双双跳槽到林墨的这家公司，工资涨了不少，所以对孩子更宠了。 沈殷是在爱里长大的。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多才多艺，性格虽然不算活泼，但对人对事一向温柔友善。 养父母意外身亡，他因此产生心理问题患上失语症，但很快就被林墨带回家。 哪怕遇到了凶巴巴的林嫣，可是朝夕相处后，沈殷知道林嫣并不会真的欺负自己，那个撞自己的女生说风凉话时，她还帮他撑腰， 直到这一次。 当食堂遇到的男生推倒那瓶水，当那个胖胖的女生握着拳头出现在门口，当瓜子脸迅速远离自己，害怕被发现时…… 沈殷才迟钝地感受到来自身边的恶意。 他平时被保护得太好了。 “愣着干嘛，不进来啊？” 电梯来了。林嫣回头，看到沈殷一脸愁容，不解道。 沈殷回神，望着不耐烦，却依旧按着电梯键等自己的少女，对她笑了笑。 “你有事？”林嫣问。 沈殷捏着书包的带子，咬着唇，轻轻摇头。 16、第十六章 窗外凉风习习，盛川一中高二四班平静地继续着学习的生活，但每次到了晚自习时，又有一丝动荡不安。 上次没能成功教训沈殷和瓜子脸，校霸的男朋友似乎并不肯放弃，又叫了人在教室外守着。 沈殷坐在教室后排，那个明显比较壮的女生时不时就在晚自习下课前过来。 也许是吸取了经验，她怕被四班的老师发现，还特意先站在三班走廊，等放学后老师走了，她再大摇大摆、气势汹汹地堵在门口。 “这样不行呀，沈殷。” 被女生问过话的同学担忧道，“你去告诉老师吧，我们总不能一直替你遮掩，有几个同学已经不满了。虽然我们都不想你真的被欺负，但大家也怕被迁怒啊。” 沈殷的八卦同桌这会儿倒是很生气：“看那个女生的校服，是高三的吧？她是不是有病，现在这个时候不准备高考，怎么老往咱们教学楼跑，她不学习，我们还要学习呢！” 班里的人对沈殷的性子也算有些了解，都认为他不可能无故惹事，一定是被这些混混主动找了麻烦。 瓜子脸这段时日连衣服鞋子都换了。 平时他和沈殷那么要好，如今躲得远远的，缩着肩膀窝在一堆书本后面，听着大家的议论，不敢做声。 这会儿他又庆幸沈殷是个息事宁人的性子，并且不会说话，没有供出同伴，否则自己也要被那个女生盯上。 沈殷坐在座位上，白净的脸上一片肃穆，他也在想是否要将这件事告诉班主任。 原本他并不愿意给大家添麻烦，但那个在食堂遇到的男生似乎不肯罢休，再这样下去，全班都会知道了…… 忽然有人戳了戳他的背。 沈殷的后桌是个性子比较柔和的人，对他微微一笑：“你平时不是和隔壁班的林嫣一起上下学吗，为什么不告诉她？听说现在你住在她们家，关系看起来也不错，可以找她帮忙嘛。” “是啊！” 八卦的同桌猛地拍手，“你也是个傻的，竟然谁也不告诉，难道真的等着被打？我看那个女的不像是会对异性手下留情的人。现在你的监护人是林嫣她爸，你们勉强也算一家。走走走，你不去说，我去！” 昔日这位八卦的同桌最爱偷偷议论沈殷，如今倒是操心起来。 他握住沈殷的手腕，将其拽起，趁着晚自习还没开始，往三班走去。 “同学，麻烦叫一下你们班的林嫣。”八卦同桌挺起胸膛大声对后门的同学说道。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让对方愣了愣。 还不等同学转告，林嫣已经听到了有人找自己。 这会儿她正在季澄月的座位前说笑，扭头一看，瞧见门口站着一个不熟悉的男同学，停下话头，并没有动。 直到那个男生从身后拽出另一人，她才觉得事情不对，大步走过去。 “你过来做什么？” 她盯着沈殷淡淡问道，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你就是林嫣？你知道沈殷最近被高三的混混欺负吗？那女的每天晚上都过来堵他，看起来很凶，我们也不敢替他出头，只能找你了。” 面前的女生容貌清丽，又有一丝英气，身量高挑，扎着马尾，听了他的话后神色发冷，看上去很不好惹。 八卦同桌心中发怵，硬着头皮继续道：“好歹你和沈殷也是一个屋檐下生活，能不能帮他把人赶走？” “你说每天晚上都来……有多长时间了？”林嫣终于注意到这个男生，之前只是匆匆一瞥觉得不熟悉，现在发现，这好像是沈殷的同桌。 “啊？哦，有三天了吧。”八卦同桌回答，他还想说，林嫣已经走到了沈殷面前。 她双手抱在胸前，看了一会儿小哑巴。对方低着头不好意思直视自己，一只手紧张地摩挲着衣角。 林嫣靠近，他才小心翼翼抬起头，小脸煞白，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看得林嫣心头火起。 “三天了才来找我说？”她语气冷漠。 这小哑巴果真是傻子。 他在这儿人生地不熟，没有别的亲戚，又刚从别的学校转过来读书，被人欺负当然是要第一时间告诉自己了。 林嫣早已忘记曾经说过的“不会在学校关照沈殷”的话，觉得那高三小混混是在挑战自己的权威。 “那个人在哪儿？”她问。 八卦同桌见林嫣愿意出头，眼睛一亮，热切道：“估计今天晚上还会来。你待会儿要是放学早，就早一点过来咱们班，她穿着高三的校服，快放学时就会在窗户边晃悠，还逮着人问。沈殷每次都是从后门溜出来，上次差点就被看见了。” 林嫣确实这几天都是在后门遇到沈殷。 林嫣点点头：“知道了。” 她又瞥了一眼沈殷，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深吸一口气，进了教室。 沈殷怔怔望着她的背影，薄唇抿了抿，黑色的眸湿漉漉的。 他有点慌，觉得林嫣可能生气了。 八卦同桌却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头，拍拍沈殷的肩膀：“我就说你应该早点告诉她嘛，白白提心吊胆这么久。看来你们关系真的不错，她好像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他自觉帮了沈殷，脚步欢快地往前走，从后门进去，经过瓜子脸时，哼了一声，拖长了声音阴阳怪气道： “有些人啊，平时装得跟什么似的，结果朋友遇到了麻烦，第一个跑的就是他。” 他还记恨着瓜子脸之前在全班面前落自己面子的事儿。 他不就是平时八卦一下，又没怎么说沈殷坏话，瓜子脸的反应却像是自己犯了天大的罪，瞧瞧，露出真面目了吧，什么朋友，还不如自己呢。 沈殷脚步顿了一下，安静地回到座位上，托着腮发呆。 等到晚自习快下课，那女生果然又来了。 四班老师站在讲台上读课文，女生扒着门框看了看，还瞪了一眼门口坐着的那两个同学。 之前她找这些人打听沈殷是谁，他们竟然都不肯说，呵呵，以为这就能难住自己吗？ 一个班里总是会有部分没那么坚定的同学，她一威胁，就有人说了，还给她指了指。 女生这才知道，校霸男朋友要自己教训的，竟然是个哑巴。听说那天不懂事的还有一个男生，待会儿抓住了沈殷，另一个也跑不掉。 今晚她胸有成竹，觉得肯定能完成任务，还打算后面再来找这几个不肯说沈殷是谁的小崽子麻烦。 她正观察着，衣领被人从身后揪住，将她狠狠拽到了走廊栏杆旁，后背还撞到了一块凸出来的砖，硌的生疼。 “我艹，哪个孙女招惹奶奶我……”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挣扎，声音太大引来了四班的老师出来探看。 “怎么回事？”老师皱着眉。 高三的那个女生还以为林嫣要告状，结果林嫣没有，反而找借口搪塞了过去：“没事老师，我们开玩笑呢。” 等老师进去了，她依旧揪着女生的衣领不放，对方其实比她壮一点胖一点，但却被压制得死死的，脸都涨红了起来。 “你特爷爷的谁啊！”女生张口就骂。 林嫣走到窗户边儿上看了一眼，撞上沈殷不安的目光，她面无表情挪开视线，拽着人走到靠近厕所的楼道内。 这时已经放学了，但还有一些同学没有走完，看到两个女生好像要打架，都避开了她们。 林嫣终于把人放开。 她嘴角勾了勾，漠然地睨了女生一眼，突然抬起腿用力踹了过去。 对方没防备，一下子倒在楼梯上，捂着肚子要爬起来，又被扯住了头发。 林嫣眼底带了一层寒意：“我是谁？” 她轻笑：“我是你奶奶。” 17、第十七章 那女生的头发半短不短，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揪，被林嫣拽住，头皮生疼。 她又有点胖，倒在楼梯上用力想要爬起来，一只手拼命去解救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捂着刚才被踹过的肚子，嘴里骂得很难听。 好不容易挣扎着起身，女生防备地后退一步，愤怒中夹杂着莫名其妙：“你到底谁呀？” 她不记得自己有招惹过这号人。 林嫣捏了捏手腕：“都说了是你奶奶。” 走校生晚自习是可以提前离开的，所以林嫣在第一节课下后就蹲在门口等。 以为找沈殷麻烦的女生对付起来起来会比较棘手，没想到是个菜鸡。 她还没怎么认真呢。 “喜欢欺负低年级男同学，嗯？” 林嫣对着女生笑，“喜欢趴在人家班的门口鬼鬼祟祟？” 她再次靠近女生，后者握紧拳头猛地挥过来，林嫣迅速闪避，一巴掌扇到女生的脸上，发出响亮的“啪”声，直接把人又打懵了。 女生眼冒金星，捂着脸，嘴角已经破了，能尝到血腥味，她是个色厉内荏的，知道遇到了硬茬子，语气放缓：“我好像没得罪你吧，姐妹？” 想到刚才林嫣说的话，她恍然大悟，这丫头是为了给她要找的那个沈殷出头。 “无冤无仇的，我也不想找人麻烦，但你要护着的那人摊上事了你知道不。他惹了咱们校霸的男朋友，人家给了钱要我吓唬吓唬他，装个样子就完了，又没说真要打人。” 女生耸耸肩：“何必这么生气呢，咱也是拿钱办事。要不这样，今天就当我已经教训过他了，我走行吗？” 走？ 林嫣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双眸微敛，似笑非笑：“既然能这么办，这几天你为什么还要坚持不懈地过来堵人？” 女生在心里暗叹，那不是之前没想到吗，自己一直都是拿了钱就一定把事办好，谁知道这回只是吓唬一下男生，却遇到个不好惹的。 她看林嫣似乎不想罢休，自己又打不过，急急忙忙搬出“校霸”的名头： “你、你可想好了，要是识趣呢，咱们什么话都好说，要是你再动手，后面来找麻烦的可就是咱们学校的大姐头……” 话没说完，她又被踹趴下，额头磕在台阶上，破了一块皮，整个人像圆球一样往楼梯下滚。 “哇，好大一个球！” 匆匆赶过来的季澄月吓了一跳。 季澄月知道林嫣要帮沈殷出头，但是看到女生被打这么惨，还是立刻拉住死党：“算了算了，别把人打出个好歹，老王还在办公室呢。”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林嫣往后看：“小可爱也过来了，别吓着人家。” 正说着，脚步声从上面楼梯口传来。抱着书包的少年穿着整洁的校服，眼睛红红望着这一幕，缩着肩膀站在那儿不动。 他看了看满身戾气的林嫣，犹豫着不知是否应该上前。 “啧。” 林嫣回头，冷淡的眼神掠过沈殷，问道：“放学了？” 她嘲笑他：“这样的一个货色，也能把你吓得害怕了三天，你怎么那么没用。” “给唔等着！” 女生趁此空档狼狈爬起来，说话也含糊不清，伸手指了指林嫣，在她望过来时踉跄着跑下楼。 竟然就这样溜了。 “诶诶，你可别去追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今天先回家。况且那人只是个小喽啰，要找人算账，当然得找那个发号施令的人。” 季澄月怕死党又发疯，劝阻道。 林嫣：“行，明天去会会那个校霸。” 她活动了一下脖子，慢慢往下走。 听见季澄月在后头安慰沈殷：“别怕，那人不会再来了。以后要是再遇到别人欺负你，记得马上告诉我们。你一个男孩子家家的，哪里能应付？” 路灯吸引了许多飞虫，有的绕着灯光飞了一圈，不知道怎么的就撞过来，林嫣抬起胳膊挥了挥，走出学校大门。 看到路边有人卖酸辣小土豆，走过去：“来一碗。” 她又问季澄月：“你要吗？” “我不要，最近辣的吃多了，我爸说得吃点清淡的。”季澄月摇头。 她嘿嘿一笑，对一旁的沈殷道：“小可爱吃不吃？这两天被吓着了都没好好吃饭吧，肚子饿吗，让嫣儿请你。” 林嫣这会儿掏出手机正准备付钱，输密码的时候顿了顿。 “喂，吃不吃？” 她眼睛盯着酸辣小土豆，嘴里问道。 林嫣还记得沈殷眼睛红红的模样，心道这人胆子真小。 她觉得自己今天打架把人吓着了。 吓着也好。 林嫣本来就觉得平时和沈殷走太近，最好经过这一回，对方和自己井水不犯河水，她也能少一点麻烦。 余光瞥见沈殷小幅度地点了头，林嫣又买了一份，然后递给他，走在前头用牙签挑起土豆条，慢慢咀嚼。 沈殷拎着食物跟在后面，低头望着林嫣在灯光下的影子，心不在焉。 “记住了啊小可爱，下次不要一个人闷着，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们。虽然我不太能打，但也可以给你出主意啊，还有嫣儿，她在高一就是整个年级的杠把子，到了高二也是威名远扬……哪怕是高三校霸呢？那算什么，咱们完全不放在眼里！” 季澄月纯粹狐假虎威，拍着胸膛对沈殷保证，看到沈殷乖乖点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电梯：“明天见！” 电梯门合上，林嫣转身掏出钥匙开门。 一路上她都没怎么和沈殷交流，沉默着去洗漱，然后把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再晾起来。 晾衣绳的位置不够了，林嫣把已经晒干的一些衣服取下来，转身就和跑过来的少年撞到一起。 林嫣捂着胸口闷哼一声，皱眉：“你跑那么快干嘛？” 沈殷是过来收衣服的，一时没剎住，撞上去时只感觉碰到了什么软软的地方。 他没多想，抬头，用手比划着，接过了林嫣抱着的衣服。 他把衣服放在沙发上，站在旁边认真折叠好，林嫣却还记得刚才的事，无语地想，这人就不知道害羞的吗。 果然是个傻的。 林嫣回了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沈殷坐在沙发上吃东西，腮帮子鼓鼓的，眼睛圆圆，像只小动物。 他吃的是林嫣买的酸辣小土豆，扭头发现林嫣，眼睛弯弯对她笑起来。 看上去好像也没怎么被吓到嘛。 沈殷用另一只牙签挑起土豆，对着林嫣晃了晃，见林嫣径直到一边去喝水，没搭理自己，一着急就被辣椒呛到。 他呛得小脸通红，不断咳嗽，眼泪也冒了出来， 林嫣眼疾手快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你说说你，考那么多分有什么用，吃个东西都能被呛。” 她嗤笑一声，顺手揉乱沈殷的头发，看他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模样，又递了一盒牛奶给他。 等到人没事了，她才打算离开，沈殷却走过来拉住她的手。 温热的触感传来。 林嫣蹙眉，没有动弹，想要瞧瞧这小哑巴搞什么花样。 然后沈殷往她手心里塞了两块薄荷糖。 林嫣不喜欢吃糖。 她想让沈殷拿回去，对方就已经剥了一块儿，喂到了她嘴边。 指尖触碰到唇瓣，把糖块塞进去就迅速收回，猝不及防下竟然让他得手了， 林嫣睁大了眼睛，微微一愣，想要发火骂人，看到小哑巴讨好的笑容又开不了口。 薄荷糖淡淡的甜味在口腔蔓延，带着一股凉意，林嫣脑袋清醒了不少。 【谢谢你。】 她望着沈殷的口型，对方在笑着道谢。 在这里待了没几个月，沈殷已经见过林嫣三次打人了。 可是其中有两次，都是为了他。 沈殷看到林嫣揍人时凶神恶煞的样子确实觉得害怕，但很快就忘记了。 他把自己喜欢的薄荷糖送给林嫣。 见她瞪大了双眼，心里一点儿也不紧张。 第二天林嫣抽空去找了高三那个所谓的校霸，一番“切磋”后，很快校霸就表示不会再找沈殷的麻烦。 并且恼怒地和给自己惹事的男朋友分了手，换了一个新的。 很快，高二年级的都知道了： ——四班的那个哑巴转学生，是三班林嫣罩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