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证前任又对我明撩暗钓》 1、1 —再见到前任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 陆警官:「蹲了大夜没洗的作训服上还沾着罪犯的血,手上举着花里胡哨的迎宾手幅,兵荒马乱地迎接香港警队大驾光临。而前任却穿得像是来走秀的,花枝招展从接机口走出来。她堂而皇之地在我头顶举起刀子,插碎我梦里的维多利亚港。」 . “你怎么还没来机场?警务群消息没看吗?”内勤女警在电话里催促。 “勘现场哪有空看手机?” 陆诗邈用肩膀夹着手机,指尖按下相机快门,眼前顿时高频爆闪。 头破血流的偷车贼正蹲她对面指认赃物。 地铁口是上班高峰,看热闹和赶工的撞在一起难免缠上几句嘴,呜呜泱泱。旁边四十八层大厦俯瞰都市街景,这犯罪现场煞风景地让人心里添堵。 一想到去浦东接机要开四十多公里的车,陆诗邈眼底掀起一阵烦躁, “不是说香港警队下午到吗?怎么提前这么多?” “会议提前了。”机场那头也跟着嘈乱,仁丽丽有些好奇忍不住多问一句:“大清早就去勘现场了?哪个案子破了?” “大型摩托车盗窃。” 陆诗邈鬓角的汗从碎发滴落,身上执勤服已经湿透大半,可那白皙皮肤像潋了一层奶白色和烈日格格不入,“我们蹲了一晚上,人赃俱获。” 历时三个月终于证据链完整的案子,提不起陆诗邈一点兴趣,反倒是让内勤在电话那头欣喜半天。 “这无赖案子可以装卷送检了?” “谁知道检方会不会驳证啊!三十多辆摩托车我从凌晨四点拍到现在,一张都不敢松懈。” 陆诗邈对着犯人挥手让他往前点站,镜头闪完她才对着电话敷衍,“所以我是真的赶不过去接机。” “可市里领导点名让你来…..我怎么交代?”仁丽丽也是为难。 香港警队来内地学习,可算上今年公安部的头等要事。 警务通提前三个月就下了通知,各种红函文件早早到了他们内勤手里。 市局发话:来沪警司必须安排妥当。 这香港警队提前三天给领导打了通电话。 他们问市局有没有曾在香港警校交换过内地警察。 局长一听,这不就是点名他们刑技中心的陆警官吗? 陆诗邈可是她们公安局的心尖肉,也是唯一去过香港交流的警校生。 名字刚报上去,香港警司二话没说,直接从首都改签起航,着急火燎要来上海报道。 所以今天的对接队伍,非得有陆诗邈不可。 “我熬大夜抓贼警服也得没穿,灰头土脸的去不好吧。”手头这破了个大案,就算不去接机怎么都能功过相抵,陆诗邈磨磨唧唧不愿妥协。 “电话给我。”一声冷语。 局长见内勤打了半天都不挂电话,伸手将手机夺了过去,“小陆,现在谁在你旁边。” 局长夺命问话魂穿手机,冷不丁地掐住陆诗邈的心脏。 陆诗邈捧起夹在肩膀的电话,心虚道:“外勤组的。” “手里活给他们,你来浦东接人。”局长说完就撂了电话。 屏幕黑了,印着陆诗邈一张疲态的脸。 丫的。 月薪六千五,命比美式苦。 真想就这么辞职就不干了。 可再想想最近上涨的油价….陆诗邈默声将手机塞进口袋,准备闪离现场。 还没等她摘下相机,突然旁边外勤组的小伙子们一声怒吼划破人群。 “站住!” “别跑。”周围执勤警察也撒开步子,往前方追去。 什么情况? 陆诗邈抬眸撇了眼刚跑出十米就潦草结束的追逐战。 一个脸熟的中年男子正被同事按在地上。 只是辨认一眼,她便识出罪犯身份。 那中年男人正是警方苦寻的偷窃团伙的下游,摩托车赃物交易方! 一个电话的功夫,上下游罪犯一并到期。这破案率奖金已经在眼前向她招手! 呵,这真是得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 “蹲下!” 陆诗邈余光瞄到对面光头罪犯想要起身,立马厉声想要制止。 谁知那铐着手铐的光头和她对视一眼,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箭步流星用光头朝她冲了过来。 陆诗邈将相机转到背后,顺势从执法腰带里掏出警棍,机敏侧身。 动作呵成,不过一瞬。 而光头则是一个滑跪及时刹车,血流不止的圆润脑袋直接扑进陆诗邈的怀里。 他用脸蹭在美女警官的作训服,“警察同志,血太多了有点糊眼,擦擦。” 反正撞翻个警察也不算袭警,对方分明就是想趁机揩油给人心里添堵,陆诗邈在警队见多了这种无赖。 她懒得和傻逼计较。 陆警官揪着衣服把人从地上拎起来,“铁头功练不好,进牢后练练铁窗泪吧。” 把人交给同事,随后交接剩下的工作,陆诗邈晃晃悠悠地钻进商场地库,去找到自己的车。 按下解锁键,一辆奥迪rs7车头闪起炫彩灯光。 黑武士轿跑,配战损美女,这可是电视剧才有的配置,惹得地库众人纷纷看去 陆诗邈面对羡慕神情脸上充满惰意,慢吞吞地拉开车门躲进车里。 她丧了口气,将反光镜对准自己。 镜子里,两天没洗的头发已油光锃亮,身上作训服除了泥巴还有罪犯的血,汗渍夹杂着血腥把车里的香氛都掩了下去。 就这样吧。 陆诗邈懒得打理,正好让领导也瞧瞧她这副狼狈模样,省的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催个没完。启动车子,风驰电掣冲出商场奔着高架而去。 与此同时。 飞机旋在高空,机舱藏匿于厚云之中。 薛桐双手抱胸靠在座椅上假寐。 天鹅颈拉着优雅肩线,黑发从脖颈如瀑泻下,悬在锁骨处是一张港式工作证,她指尖在肘关节规律敲打着,闭着眼宛如一幅杂志画报。 “你特意让我给上海警队打这通电话,别以为我看不穿你的心思。”安霖隔着座位偷偷将头伸了过来,在人耳旁用粤语轻声道。 薛桐指尖停顿,仍然闭着眼。 “四年都过去心里还放不下?咁钟意她?”安霖颦眉,嘴上又开始碎碎念,“她又唔系lesbian何必呢,你再坚持半年….” “你真嘅好烦。”薛桐冷眸投去时还夹杂着失落,“关你屁事啊。” “我唔讲!一讲她你都同我扯火。”安霖作罢,转了个身子闭眼睡觉。 他现在只想赶快落地,瞧瞧这薛桐心心念念的内陆女警,魅力到底有多大。 竟把他们警司迷得茶不思饭不进,多提一嘴名字仿佛要把人生吞活剐了。 - 仁丽丽在和地勤聊天,手里拿着个大迎宾牌,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陆诗邈,嘴巴里忍不住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可等她定睛仔细又看一眼陆诗邈….. 刚刚阿弥陀佛说早了。 这哪是灰头土脸? 这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丽丽伸手揪起陆诗邈的作训服,血腥味立马扑面而来,“有人袭警啊?” 陆诗邈打了个哈欠敷衍着,“傻逼蹭的。” “我去给你借套执勤服。”丽丽怕领导责怪陆诗邈,说着往机警处走去。可没走两步就被人拉住胳膊。 陆诗邈:“别折腾了,时间来不及了。” 仁丽丽瞧了眼航站大屏幕,上面显示香港警队航班已经落地。 确实来不及,…… 丽丽瞧着自己手中的迎宾牌,急中生智地塞进陆诗邈怀里,“那你用灯牌遮一下衣服,光用脸就行。” 光用脸,陆警官确实可以。 陆诗邈这脸不光在警局里斩男又斩女,在公检法三家单位里也是出了名的好看。 一头狼尾中发,发尾落在锁骨处。她双眸一眨,细腻情绪躲在表情里面不肯示众。边界感在她身上暗流,像有层柔韧薄网围拢周遭。 克制又清冷的眼神,对人已是最大的撩拨,更别提陆诗邈那张立体又精致五官。丽丽就盯人看了这么一会,脸上便多了层羞怯。 “这是什么?”陆诗邈震惊地看着怀里大红又大绿的迎宾牌。 普通的方形手牌上推挤着七八种艳丽色彩,led灯泡在沿边闪烁个不停,像家庭群里七婶最爱用的“早安”表情包。 “局里做的灯牌。”丽丽回答。 陆诗邈被土到咂嘴,“不如还是你去借一套执勤服给我吧。” “哎呀,来不及了,赶紧的吧。”仁丽丽抓住她的胳膊,一路疾跑冲进航站楼。 两人刚到接机口,大批人流就开始从里面涌出。 局长站在前排看陆诗邈拿着灯牌走来,也不想计较她迟到问题,拍拍身边位置,“过来站好。” 陆诗邈听话地走了过去,用肘将身子撑在栏杆上,靠意志力强撑着快要合上的眼皮,冲着领导打了个滔天的哈欠。 “举高点,不然人家怎么能看见?”局长撇了一眼懒散地陆警官。 陆诗邈不想和局长理论,举就举吧索性挡住自己的脸,她沉着脸听话的将灯牌举高放在眼前。 局长看了一眼,仍然不满意,“挡住脸了,再举高点。” 陆诗邈:“….” 真是唱歌不看曲本,离了大谱。 这玩意儿举起来,不知道是要了他们警队的命,还是要了香港警队的命。 行… 反正她只有执行命令的命,陆诗邈伸手将牌子往上举起。 灯牌一点点向上挪走。 视野一点点变得清晰。 只见出站口一个女人穿着短身夹克,拉链大敞,里面只有一件性感黑色抹胸,两条蜜腿晃着风情朝她的方向走来。 她远远看上去像个邦女郎。 是站在是食物链顶端,随意就能对着人心口“梆梆”两枪的那种钓系御姐。 可等人再走近一些….. 当陆诗邈的目光穿过人群,锁在那御姐的清冷双眸上时,她突然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shit!” 谁能想到她社死瞬间竟又攀上一个新的巅峰。 —《关于前任暧昧对象竟成了我局领导的座上宾》 2、2 如果对视是人类不带情绪的精神接吻。 那陆诗邈的这个吻…..绝对是满口含了大蒜的那种。 两年来刻意营造快乐的每一天,在见到前任时瞬间可悲又可笑,陆警官只觉得自己那落满乌鸦的记忆,被人用铲子狠狠地掘了坟头。 刚刚的那句英文辱骂太过低级,她又暗自在心底补了句国骂——他妈的。 薛桐步子走的飞快,身后的警司也紧跟其后。 等到她落定在局长面前后便伸出了手,一嘴标准普通话落地。 “陈局你好,我是薛桐,香港刑事部鉴证科。” 白色的证件荡在黑色抹胸前面,薛桐身上熟悉的香水迅速向周遭靠拢,像她本人带着侵略性。 那味道像是娇艳玫瑰被夜雨打散,残留的余香渗进苔藓里又被日晒蒸发,熏得陆诗邈头很痛。 “欢迎欢迎。”局长知道薛桐是是警界有名的鉴证专家,很是客气,“欢迎薛警司。” “你好长官,安霖,任职刑事部军械法证科。”安霖也伸手客套。 陆诗邈无心去听领导和领导之间的客套攀谈,她一直低着头玩弄手里的灯牌,想着接机后她要如何快速闪人。 丽丽瞧人像个闷葫芦,撞了下陆诗邈的肩在耳旁轻声八卦,“这女警司也太好看了,像是从tvb电视剧里走出来的。” 陆诗邈挤出一丝笑容,暗声回道:“你眼瞎了?她长得多像个狐狸!” 还是阴险狡诈的那种! “哪有!她又冷艳、又禁欲、成熟的白切黑大佬照进现实!”丽丽被薛桐迷的失去理智,叽叽喳喳像个鹦鹉。 陆诗邈皱眉点头,“嗯,虽然前半部分有些牵强,但后半部分总结很好。” 白切黑,非薛桐莫属。 说话之间,薛桐朝鬼鬼祟祟的两人递去一个眼神。 “她看过来了!”丽丽紧紧捏着陆警官的胳膊,一脸星星眼,“局长貌似要把对接的工作交给你,好羡慕你可以天天看到美女警司。” 呵… 这种羡慕给你,你要不…. “什么?”陆诗邈突然回神,没憋住音调喊出了声,“什么对接?” 丽丽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局长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 连薛桐都递来一双冷眸,将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陆诗邈不好意思地朝人群颔首致歉,随后将头撇回丽丽耳旁,她低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工作对接?” “这警司来上海之前点名要你来对接。”丽丽交头接耳道。 陆警官,“局长答应了?” 丽丽点头,“对啊,不然今天让你来干吗?” 陆诗邈:“….” 陆诗邈咬着嘴唇,想想手头要鉴定案子、没写完的勘验报告、学习听课笔记…..如果领导再安排一个对接工作给她,天天和薛桐你来我往。 ——感觉刚刚他妈的有点说早了。 一套客气说辞讲完,局长带头引路将四位香港警司带进了机场地库。 局里公车早已经在做好了准备,局长开口,“咱们先回局里,中午正好一起吃个饭。” 说完他还对陆诗邈招招手,“小陆来。” 陆诗邈整个人被黑云笼盖,听见领导叫她名字,心里像被大水淹过,蔫了颗脑袋走过去。 “给各位警司介绍一下,陆诗邈,我们市局刑技科优秀警员。“ 局长一脸骄傲,伸手拍在陆诗邈的背上将人推了出去,“之前也在香港警校交换过,以后工作上的对接就交给她了。” 陆诗邈被局长推着往前扑腾好几下,面如死灰地在薛桐面前刹车。 很好,现在不想说也得说了。 陆诗邈暗淡着神情,挺身打了个执勤礼,“陆诗邈,刑技科警员。” 薛桐没穿警服不便回敬礼,只是冷淡地伸出一只手,晃到陆警官的面前,“你好,薛桐。” 声音冷淡,像是一杯没味道的水。 陆诗邈很不情愿地伸出手去回握。 相握一瞬,柔软的触感仿佛伸出一根青丝,沿着陆诗邈的脖子缠住她的思绪。 她不懂为什么薛桐的手为何捏的她这么紧。 她也不懂为什么自己在薛桐面前永远像个逃犯。 陆诗邈挤出勉强笑容,随后抽回了手,她转身走回局长身边,小声开口:“局长我下午还要去趟检察院就不回局里了,等晚上我再和丽丽对接一下工作。” “好。” 听见局长爽快放人,陆诗邈头都不回,拔腿就要走。 香港警司见人要走,又是一阵冷霜开口:“等等。”。 …. 陆诗邈原本没想停脚的。 可谁曾想身体太过诚实下意识就站住了。 “陈局长,我能和陆警官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薛桐一边说,一边掏出了手机,“这样工作起来比较方便。” “当然没问题。”局长直接应下了。 陆诗邈咬紧后槽牙,真的栓q亲爱的局长大人了,联系工作不能打办公室电话的? 薛桐这个老狐狸,可真是一句话,悄悄堵死所有路。 “陆警官,这是我微信的二维码。”薛桐走到人背后,主动将手机递了过去。 “好的。”陆诗邈只能礼貌地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对准二维码。 滴—— 名片出来了,下方紧跟着一个红色感叹号。 「已添加至黑名单,你将不再收到对方的消息。」 卧槽……. 她都忘记四年前曾把薛桐拉黑了的事了。 “好了吗?”局长在旁边催促。 “好了,好了。”陆诗邈怎么敢让领导知道隐情,嘴上敷衍,手指慌张在设置里一顿操作,这才把薛桐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薛桐捏着手机,点进自己微信的置顶对话。 曾经被拒收的消息后带着红色感叹号,铺满了整个屏幕。 她面无表情地伸手在下方打了一行字,发送出去:【谢谢陆警官。】 “那我走了?”完成任务的陆诗邈对局长指了指自己的车,想马上开溜。 谁知刚说完,手机便一震,她低头看了眼屏幕,是旁边薛桐发来的。 搞什么? 当着局长的面给她搞地下情是吧。 “快点回去洗个澡,也不知道你一身血怎么搞的。”局长看着灰头土脸小陆,脸色有些心疼。 陆诗邈没给薛桐打招呼,背着人飞快离去。 直到她转头再看不到薛桐,那颗猛烈跳了快半小时的心才逐渐平缓。 陆诗邈用手撑在车窗上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对话框。 呵。 拉黑真是社交软件里最大败笔!!! 聊天记录随着对方刑满释放,竟都自动恢复了。 「谢谢陆警官」的上一条,赫然躺着陆诗邈多年前发给薛桐的消息。 「我马上要起飞了」 再往上翻一条:「薛桐,我等了你一夜」 …. 陆诗邈一下被文字雷击,蓦地把手机扔出好远,落在车前盖上。 羞耻! 疼痛文字在今天看起来竟如此羞耻! 被羞愤惹恼的陆诗邈心疼地捡起手机,退出了对话框找到薛桐的头像,指尖左滑删除该聊天记录。 眼不见为净! 陆诗邈气急败坏地发动车子,一路飙奔出机场。 身上腥臭还没散掉,作训服硬邦邦贴在皮肤上,想起前任一走神还被人了加塞,堵红灯的时候偏巧有人来了电话。 陆诗邈两手抓着方向盘,反光镜里是一张拉了很长的脸。 “小陆,我这有个捅人案子,检察退回来要补侦…..”同事在扬声器里乱糟糟的,说了一半没了声音。 陆诗邈心烦:“然后呢?” “就是咱们上次那个卷宗里的签字,伤情鉴定的是你签的,还是….”说着电话那头没声了。 一句话说了半天,愣是没听出对方意思, 陆诗邈皱紧眉头,手捏紧方向盘,“卷号多少?” 过了十秒钟,电话那头继续道:“对了,小陆就是咱们那个卷宗签字,是第一次补侦还是第二次?” 听着同事的废话文学,陆诗邈彻底垮起批脸。 她真是想不明白,这些中年同事为什么打起电话能和她爸一摸一样,不说个十分钟根本进入不了正题! 压着怒意,陆警官沉声又道;“什么签字?捅人?陈哥,你说字我都认得,就是连起来没听懂。” 对方听出了陆警官的恼意,悻悻开口:“你什么时候回局里?” “下午。”陆诗邈一个走神,差点闯红灯,一脚油门踩下去晃得中控台上抽纸,飞甩进副驾驶。 “那下午再说。”对方电话撂了。 所以同事这通电话,只是为了给她心情雪上加霜的吗? 陆诗邈不知为何脑子里又浮现出,薛桐在机场对自己冷眼相待的表情。 所以没有她,香港警队就不用来沪交流了是吗? 离了她,市局刑警大队老爷们都活不下去了是吗? 她要辞职,就在今晚!!! 转个路口,陆诗邈冷脸把车开进上海市中心的老旧独栋别墅区。 虽然这地段足够黄金,价值16w一平,但依然找不到停车位,物业乱的一塌糊涂。陆诗邈在小区里绕了几圈,耗时三十分钟,终于将车子折腾进路边。 陆诗邈驮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家门口,按下密码。推开门家里又是一个人都没有,陆警官习惯了。 她在客厅脱下作训服,将脏衣服扔进盆子里。她妈说过,自己的衣服太脏太臭,不配使用洗衣机。 打开空调迅速洗了个澡,出来也不想爬楼回卧室,陆诗邈穿着大背心干脆躺在沙发上。 身子刚陷入沙发里,眼睛立刻睁不动,尽管她闭眼之前满脑子里都是薛桐看她的眼神..... 睡梦中的陆诗邈皱着眉头,那些灰蒙蒙的记忆又在梦里重蹈覆辙。 ..... 作为公安大学刑侦专业第一的学霸,陆诗邈拿到公派交换名单的时候,内心并没有多大的波澜。 甚至那份长满灰尘的申请书,是在暑假结束时,她妈翻行李箱时才被陆诗邈想起。 “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参加?”邱雯在家念叨了女儿一整天。 “你这个小孩子为什么总让人操心呢?” “要不是我发现,你还准备把机会让给别人?” “你怎么和你爸一个样?天天就知道随遇而安。” 看书的陆诗邈闷着声,终于被母亲搞烦了,“你要我去,我就去,行了吧。” 陆诗邈前二十三年的生活就像是块浮木,用随波逐流形容还稍有欠缺。 准确来说她是一条被豢养在玻璃缸的鲸鱼,在狭小空间刻板地游着,如同在她妈规则中来来回回的挣扎。 读警校是从商的父母逼着去读的。 原因是陆家没人走仕途。 邱雯一直觉得宇宙的尽头就是当上公务员,可当教师又不适合陆诗邈闷葫芦的性格,最终替人选了个警察的职业。 对她妈来说,职业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以后能找个好对象。 所以在陆诗邈高考成绩出来以后,邱雯立马用女儿市状元的分数填报了警察志愿。 陆诗邈把志愿交给学校以后,校方大为震惊,这么聪明的脑袋不去清华北大做研究,跑去当警察…..太大材小用了。 班主任曾多次给陆诗邈通电话,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学校,或者想念的专业。 陆诗邈电话那头都闷声不说,最后变成邱雯夺过电话,把班主任挡了回去。 后来陆诗邈在香港交换了一年后,才认真总结出一个真理: 邱雯就是她人生的磨刀石。 磨的她锋利无比,又奇钝无边,磨得她人生似乎什么期待都不剩了。 所以当邱雯又开始因为公派申请的事在家发疯,陆诗邈第一反应就是妥协。 她要逃。 不如逃去香港。 九月份开学前,陆诗邈和她爸提前来了香港。 在寸土寸金的香港,大学是不提供校内宿舍的,警校也是如此。 所以当陆元听说女儿没申请到校内宿舍后,整个人立马坐不住了。 关于香港居住条件差的报道他平常没少看,养尊处优的宝贝女儿怎么能挤在垃圾堆里?万一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学坏了怎么办? 陆元破天荒地放下工作,办了通行证拖着行李,陪陆诗邈提前来香港挑宿舍。 可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警校附近的性价比高的宿舍在上个学期就被抢光了。 没办法,两人只能走中介去找房源,推销小哥是个内地人,一看陆爸穿的有头有脸,女儿浑身上下都是名牌,说话带着上海口音,人民币到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什么冤大头最好宰?疼女儿的父亲最好宰,而且还是个有钱的父亲。 中介堂而皇之地屏蔽了新价比高的单身公寓,给初来乍到没经验的父女俩推荐了一条,离警校地铁两站路的高档小区。 销售一顿乱吹,说什么小区环境好,安保好,上学方便,还说这房子已是最后一套高档合租房了。 把陆爸所有的担心和烦恼吹的烟消云散,甚至连房子都没去看,当场拍板把合同签了。 十万一年的房租,陆爸眉头都没皱,他拍拍陆诗邈肩膀,“放心囡囡,只要你住的安全,老爸就放心。” 只是陆元并不知道,他这次为女儿做的决定。 竟让陆诗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苦不堪言,落入深渊。 3、3 霸凌起初都是玩笑的试探 不管是生活层面,还是精神层面,还是整个人生。——陆诗邈 …. 闹钟发出刺耳尖叫,陆诗邈闻声立马弹坐起身。 空调正对着人吹,她跪在沙发上还是吓出了一身虚汗。 还好,这场噩梦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她还真得谢谢这没完没了的工作闹钟。 陆诗邈带上手表,从玄关找出一套干净的夏天执勤服,对照镜子穿戴整体,她天生肩宽细腰,标准的衣服架子。 170的身高把警服拉的笔挺无皱,如果掀开警服,还能隐隐约约在腹部上看到四块肌肉线条,和侧腰上的一条仍然泛红的长疤。 她低头看了一眼疤痕,黑瞳凝滞起来,伤口已经不起眼了,可看过去心还是会痛。 原以为四年时间足够把这些记忆拉长,大多数的悲喜也已经被生活烦事所掩盖。 可等她再见到薛桐时,才发现那些情绪和感受的大门并非严丝合缝。 那女人轻易地就在自己心口开出了一条缝隙,让支离破碎的悲伤渗透进去,最后凝成拳头朝她挥来,让她一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就像薛桐上午看她的眼神,好像自己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可她偏偏讨厌这种无关。 她又想逃离。 陆诗邈晃着脑袋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快速出门走进车里。 黑色座椅皮革被烈日晒的发烫,车里像个大蒸笼让人快要窒息。她将空调调成最大,迅速往检察院开去。 摸鱼,不仅是打工人的快乐,也是陆诗邈逃避薛桐的唯一手段。 一路上慢慢悠悠,晃进检察院后便开始了摆烂。能三十分钟办完的事情,硬是被她拖成了两个小时,等下午回到市公安局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 还有半个小时就能下班…. 哦,她忘了。 她和准点下班,永远都在be。 “小陆,你怎么才来。”大厅值勤的同事看到陆诗邈长松一口气,他指了指长凳上坐着的男人,“这人在这闹了一下午了,非要等你来。” “等我?”陆诗邈抬眸分辨,还没等看清就见男人拔腿站起,怒发冲冠地走过来站在她面前。 男人的脸,紧紧贴在她眼前。 那双恶狠的眼眸,让她提气屏息。 或许是陆诗邈看过了太多死尸现场,又或者那双眼睛让她想起了糟糕的噩梦。 没有任何安全感的陆诗邈下意识用手摸向腰间,却发现中午出门的时候忘记穿战术腰带了。 “请你退后。”她逼迫自己镇定。 “就是你鉴定的案子。”男人才不听警告,开口没带任何善意,“你们是不是收黑心钱了?我儿子被人捅了怎么能是轻伤呢?” … 这人就是上午陈哥电话里捅人案件的受害家属。 这案子是她和法医一起侦查的,她知道案情。 过程就是这男人的儿子在酒吧喝醉了,为了个女孩和邻桌拌嘴,离开酒吧后觉得丢了面子,于是拿起水果刀返回酒吧威胁人,最后反过来被人用酒瓶捅破了肚子。 经过法医的伤情鉴定,又根据她现场勘定和视频侦查,证据指明这是一起非正当防卫案件。案卷调查里他们写的清清楚楚。 “如果您对鉴定结果有异议,您可以让律师去检察院提议复查,我们会随时进行补侦,但麻烦您按照规章流程办事,不要在警局闹事。”陆诗邈耐下性子说给男人听。 “流程办事?”男人横眉,咬住死理嘲讽,“你们是按照流程办的事吗?” …. 看来他们市局警队的普法宣传还是没做到位。 陆诗邈沉着冷静,条例清晰道:“我们科室复查过你儿子的医学影像和伤口,发现只是腹壁破损,没伤到主要脏器,鉴定为轻伤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什么?腹部破了?”他看着陆诗邈冷漠神情,气得像条疯狗跳脚而起,伸手去抓陆诗邈的警服领子,怒道:“你再给我说一遍?什么叫只是破了” 陆诗邈被人抓住领子,被拖着往前走了一步。 执勤同事见状立刻从窗口里冲出来,前后两人将男子夹住,逼迫人放了手。 “你们收了黑心钱!!我儿子被人捅了,你们竟然只说他是轻伤!!!”男人又高又壮,手上力道很大,甩着刑警左右摇摆。 呼— 陆诗邈被人嘶吼声吵得头疼,只能靠深呼吸来维持自己的情绪。她想着早晚有一天,得被单位的鸡飞狗跳搞到精神崩溃,还不如让这个男人一拳打死自己,起码混个英勇就义。 “法律上的伤情鉴定是按照医学标准来判断的,外伤看起来很严重的,不代表…..” 呸—— 没等她解释完。男人一嘴浓痰,啐在了她刚换的警服上。 陆诗邈低眸看去,两手紧紧地捏在裤缝上,仍然坚持着说完嘴里的话,“不代表它符合医学的判断标准,我们是根据医学影像,伤口愈合,治疗过程综合评断的。” “我他妈管什么医学标准,你们就是贪赃枉法!!你们必须重新给我鉴定。”男人左右晃着想要甩开控制他的警察。 执勤同事被晃的像个扑棱蛾子,开口严厉警告: “先生您如果继续这样,我们会以妨害公务罪对你进行拘留。” “拘留?我怕你们?”男人听到警告感觉被挑衅了,扯着嗓子失去理智。他徒然往地上一蹲,虚晃着把身后两个警察甩在地上,摆脱了他们的控制。 恢复了自由,他一个大步朝陆警官冲去,抬手就准备挥拳。 ——走袭警的流程真的很麻烦,到时候报告又要写一大堆。受伤了就可以不用来上班了,不来上班就不用面对投诉和薛桐了。那打吧,反正也死不了。 陆诗邈躲也没躲,木讷地站在原地暗自腹诽了一大堆,可最终却没等到拳头落下。 抬头看去,只见男人的手腕悬在半空被人擒住,等到她回过神来,周围已被熟悉的香水味道包围。 此刻薛桐紧贴在陆诗邈的背后,将人圈在自己怀里,伸手捏停了这场风暴。 “你很喜欢被打是吗?”薛桐语气淡漠,捏在男人手腕穴位上用力,逼着他上半身疼得扭曲,一时间无法回手。 她扭头看了一眼陆诗邈,和人对上目光,风平浪静又道:“需要我从头再教你一遍吗?” 陆诗邈回避低头。 “操他妈。”男人想抽手却动不了,又撇见对面女人在闲聊,被接连挑衅的怒意到了最高值。他攥起另一只拳头大力挥了过去。 陆诗邈一惊,下意识想要去护薛桐。 可还没等出手,自己的身体早已被薛桐推出去半米。 薛桐推人的同时灵活侧身绕后,马丁靴踢在男人腿窝迫使对方跪地,刚刚捏住的手反向推在男人背上,手腕一折,直接将人死死扣在地上。 反手擒拿,行云流水。 闹事男人还想挣扎,却发现脚踝已被女人踩住。 他脸部因手腕、脚腕开始痛苦扭曲,嘴上却仍在坚持,“我要投诉你们警察暴力执勤!!” 薛桐手抓紧男人头发,逼他只能仰头看向自己,“那你可千万别投诉错了。” 远处被甩开的执勤同事都看懵了。 在他们眼中只是看到了男人朝陆警官冲过去,随后就是香港来的警司从大门口冲进来,等他们站起身想要阻止,却发现局面已被掌控。 而局长尴尬地站在门口,一副丢人丢到姥姥家的表情看着他们,吓得他们赶紧冲过去将人戴上手铐。 警局已被男人搞的兵荒马乱。怒吼声、警告声,甚至还有局长愤怒斥责声,回荡在大厅里。 薛桐没心思管其他人,她抬首凝眸看向陆诗邈,神情中都是无奈,“学会了?” 陆诗邈不想回答,低头不回应。 又开始装怂…..薛桐失望起身,一步步走近她的身边,伸手轻柔地将陆警官眼前的碎发整理好,用小到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淡道: “抬头看我。” 陆诗邈身子一怔,心口窝震得叮铃桄榔,听话地抬起头和人对视。 “警校纪律没学好吗?长官问话,一句都不回?”薛桐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愣了过了半晌又问:“学会还手了吗?” 妈的!妈的!这女人又在戳她痛楚。 陆诗邈咬着牙凝视两秒,特别夸张地踢了香港警用步,声音尤其洪亮:“回答madam,学会了。” 局长站在旁边看着陆诗邈被香港警司训,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转头看向大厅执勤的警察,怒火腾空而起: “这是哪里?这是市刑警队大厅!你们是想原地出警吗?!” 几个执勤警察都是刚来局里实习的,哪见过领导发这么大的火,吓得脸都青了。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接警时学会沟通,对群众要热情,执法制度没学好吗?”局长两手背在身后,脸上无光,“明天重新回去培训规章制度,写学习心得交给警训处。” “是。”实习执勤刑警无奈应答。 “行,散了吧。”局长挥挥手,独自往楼上会议室走去。“小陆你来和我们开会。” “好。”陆诗邈有气无力。 薛桐看了眼陈局长,等他离远拉开一段距离后,才转身往楼上走。 楼梯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你今天上午衣服都是血,是又受伤了吗?”薛桐迈步,无风无浪地甩给身后一句话。 薛桐尾调总是柔和,日常说话的措辞都非常礼貌。可就是语气总是冰冷,配合上一张微不可察的表情,和处惊不变的心态,总是能让听的人紧张,尤其是对陆诗邈来说。 陆诗邈跟在身后,冲着背影怒视着做鬼脸,随后闷声回道:“没。” “你不用在我背后搞小动作。”薛桐开口又道。 …. 烦死了,这人背后开天眼了是吧,惯会拿捏她! 陆诗邈不服:“你又知道了…” 薛桐听闻停住脚步,顿了两秒后转过身来,两人之间只相隔不到半米。她本来就比陆诗邈高上几厘米,如今穿马丁靴直接压了对方半个脑袋。 “陆警官,你知道你最大优点是什么吗?” 薛桐站在上台阶,黑发盘在头顶,垂首时半开拉链里漏出抹胸,雪白的脖颈和锁骨直勾勾荡在陆诗邈的眼前,害她尴尬地不知道眼睛该放哪里,只好仰头对上薛桐,弱声道:“嗯?” “嘴很硬,但身体却…..”说着薛桐俯首贴近她的耳旁,“很诚实。” … 薛桐的香味和声音如同一根银丝,歪歪扭扭地钻进陆诗邈的耳朵里挠,挠的她心烦意乱,最可恶的是她脑子画面竟浮现出薛桐在床上和她…. 受不了了!——薛桐绝对是在报复自己!! 陆诗邈涨红了脸,挺直腰板呛声反驳:“在床上身体诚实的是你吧。” “床上?”薛桐忽作震惊,随后慢条斯理道:“sorry陆警官,可能我国语不好让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表达你不太会撒谎,怎么会扯到床上去?” “还是.…”她退身去寻对方的眼睛,再开口已是调情,“你忘不掉我在床上的样子。” … 陆诗邈被当场噎住,反应过来自己被薛桐用这种事情戏耍了,心里那个恨啊! 她发誓今天必须要扳回一城。 “当然不会忘。”陆诗邈用尽毕生演技佯装轻松,两手插在腰间学对方的语气,“薛警司可是我炮友当中….表情最爽的、速度最快的、叫的最浪的一个,怎么会忘。” “炮友?”薛桐听清对方的用词,脸上笑意顿时消失,语气骤降好几度淡道:“陆诗邈,你最好别撒谎。” “我撒什么谎?”感觉头顶一阵黑云压过,陆警官不自觉地耸起肩,但嘴依然硬道:“我这是夸你呢,你不喜欢?” 薛桐轻轻扫了一眼陆诗邈的神态,这种慌里慌张的反呛,可不是鸵鸟的作风。小孩还是像以前一样,多问一句就立刻露出马脚。 薛桐淡定笑着,“喜欢啊,毕竟你也是我遇到过技术最好的一个嘛。” ….. 薛桐,杀伤力好大一女的。 陆诗邈腰间的手指捏紧执勤服布料,压着快要涌出心口的酸汁,在心底腹诽:刚刚不仅没扳回一城,还差点为此折进去半条狗命。 也是,都四年过去了。谁会像她一样对人还念念不忘。再说自己这点胜负欲在薛桐身上算个屁?最终都会被人碾压的屁滚尿流,死无全尸。 所以她下定决定今晚回家好好反省自己,先写一份自省书:《面对薛桐后才知道的三两事》。 第一章的标题她都想好了,就叫——千万别因为想逞一时之快,就去试探自己容忍程度的底线。 薛桐总会让她失去底线。 “没事的话,我就去先去开会了。”陆诗邈假意轻松,从薛桐旁边路过。 瞧人吃瘪后垂头丧耳的样子,薛桐心情大好。 她双手抱在胸前,跟在人屁股后面,暗自思忖:这小孩几年不见嘴上功夫竟还进步了,但怂起来还和以前一样,像个鸵鸟。 4、4 “深化跨境警务合作…..要从我们警务参访交流开始,从基层开始!”局长大人在台上慷慨陈词。 偌大的议室都是大领导,就只剩陆诗邈一个警员级别的小兵。 她手指尖转着笔,局长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刚刚为什么会在薛桐面前败下阵来。 “陆诗邈!”局长没有拐弯,直接点名陆警官。 陆诗邈一句mmp差点漏出嘴边,急忙扔掉手中的笔,仓皇从座位上站起来打了个手敬礼。“到。” 局长伸出手挥挥,让她坐下,“从明天开始薛警司将会在你们刑警队,进行为期一周的基层交流活动,你正好是刑侦技术骨干和薛警司专业对口,就由你负责她的交流事宜。” 基层交流的字面意思不会是指,薛桐要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工作一周吧? 那这叫什么跨境交流工作? 干脆改成每天都和前任恶言相向吧…. “报告!”陆诗邈头很铁地开口,场内所有人朝她看去,唯独薛桐坐在局长旁边,眼睛盯着手腕上的头绳,“基层交流的范围请领导指示。” “面向基层群众展开的所有工作。”局长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包括接警、值班、勘查、抓捕工作吗?内陆公安执法工作制度对薛警司有效吗?”陆警官不见棺材不落泪。 “是,具体规范我会另发,你们对接人员的随时等通知。”局长低头去看文件,“那我们继续…..” 哀莫大于心死,陆诗邈自暴自弃坐在位置上摆烂,她抬头去看前排,薛桐正玩弄她手腕上的头绳,似乎也没有认真在听。 她现在一定是在想用什么方式整死自己。 陆诗邈拿出手机,在刑技科小群里打字:【我这两年是不是没休过年假的?可以现在申请吗?】 法医:【啥?工作狂要休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影像:【大群已阅,听说警司来的第一天就把陆姐训了。】 dna:【明天美女警司要进科室?那可得打扫一下实验室卫生。】 内勤丽丽:【不是吧?美女要来你们刑技科?我今天可以申请换岗吗?】 法医:【楼下见了一面确实好漂亮,她多大了?有对象吗?】 丽丽:【大哥,麻烦你照照镜子,全警队和警司最配的就是咱们小陆的颜值了。】 dna:【可惜小陆是个女的。】 丽丽:【不管,反正这对cp我先磕为敬。】 ….. 丽丽还敢磕cp? 怕等她知道这对cp早已经be,磕掉她门牙啊。 欲善其事,首先不能发脾气! 陆诗邈看着手机屏幕闭眼深吸一口气,随后点了下退群。 没办法,对于科室同事舔了自己前任颜值的事情,她一时间不知该吃谁的醋,只能通杀以解心头大恨。 放下手机时,局长已经发言完毕,可能是怕香港警队受不了内陆开会模式,局长精简到只用了半个小时,快到让陆诗邈开了眼。 散了会的陆警官来不及和领导客套,直接从会议室后门小跑逃回科室。 屁股刚坐下,手机就收到一条微信,她点开看了一眼,是薛桐发来的。 【明天早上见,陆警官。】 【嗯嗯,好的。[微笑]】 回完短信,陆诗邈立刻抓起车钥匙,头一次在六点前走出科室大门。 路过实验室,还在加班的法医看了她一眼,不可置信,“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你这么早下班,你这是咋了?家里出事了?” 陆诗邈苦笑,“坟头起火了。” 没给人说话的机会,陆诗邈沉着步子走出了刑警队。 一路上沉默回家推开门,她爹陆元坐在沙发上也一脸震惊,“你们领导今天活菩萨,发慈悲啊?这么早放你回家,我都没做你的饭。” “不饿。”陆警官继续沉着脸色脱下警服,将脏衣服又一次扔进盆子里。 楼上没开空调太闷了,陆诗邈只好窝进沙发另一头,和她爸对坐吹冷风。 “上海市公安局和香港警队对于加强跨境….”电视机里正好放着晚间新闻,电视画面出现了薛桐在参加活动的视频影像。 “她怎么阴魂不散啊!!!”陆诗邈抬头就见人影,立马失心疯,两个腿一下蹬到沙发上,指着电视对她爸大喊,“换台!换台啊!!” 陆爸知道女儿是在刑侦工作,每天都和命案尸体打交道,被人这么一吼他像是遇见鬼了,头都不敢转,连忙拿起遥控器换台,“册那,什么阴魂啊,你不要吓唬老爸啊?” 心烦意乱的陆诗邈不想解释,低头沉默。 陆爸看着女儿疲惫的身影,叹了口气。 女儿从小就是个闷葫芦,有事从来不跟家里说,想起这些年她经常在深夜躲被子里崩溃大哭,他担忧起来:“你是不是真的看到鬼了?” “没。”陆诗邈摇头,蹲在沙发上,抱着腿缩着脑袋。 “你跟老爸说实话,如果真的有小鬼缠着你,老爸请大师给你作法。”陆元心疼女儿。 陆诗邈把头彻底埋进腿缝之中,再不发一言。 陆爸还在沙发上唧唧歪歪说着,前十分钟都是讲他的光荣历史,后十分钟才开始进入正题,说他前些天去出差,人家给他介绍了个高僧有多厉害。 巴拉巴拉,嘴一直不停。 “爸!我是人民警察啊,给我作法不如直接让我去写检查好了呀。”本来只想静一会的陆诗邈彻底崩溃,起身准备往楼上走。 谁知她刚走了一步,门就被推开。 她妈回来了。 屋夜偏逢连漏雨,陆诗邈硬着头皮转过脑袋,看着邱雯笑道:“妈。” 说完转头就要往楼上跑。 “你回来。”邱雯黑着脸将人喊住,快速换好鞋走到人身边,出口就是训斥:“前天晚上的相亲,你是不是又没去?” 陆诗邈确实没去。 她不仅没去,甚至为了逃避这场相亲,还特意申请加入外勤组蹲夜抓贼,两天两夜没回家。 “我哪来的及去?我要去勘验现场。”陆诗邈心虚。 “你们警队离开你都不活了是吗?偌大个上海市没你命案都破不了。你都27了还不结婚,难不成让警队给你养老吗?”邱雯见女儿反驳,立刻像点燃的炮仗,嘴巴里霹雳吧啦冒着火星子。 光是说话也不解烦躁,邱雯伸出手指向女儿。 “你可以不结婚,大不了逼死我和你爸,到时候你正好来家里直接收尸,还可以解剖我的心,让人家看看我是怎么被你这么折磨死的。” 一个身影走过去,陆诗邈用脚后跟都能猜到,她爸正在火速远离这场灾难,能躲多远躲多远。 “你不用给我装死不说话,这么多年爸妈养你多辛苦,就是让你结婚而已,你为什么不肯啊。” “给你介绍了多少个男孩了?半年前那个金融男现在都已经结婚了。”邱雯声音越来越大,“还有那个大学男老师,也结婚了。” 陆诗邈想起那个男老师,头开始隐隐作痛,“那个大学老师猥琐学生,被我们抓了你没看新闻吗?你让我怎么和这样的人结婚?” “被抓了怎么样?”邱雯没想到女儿还能反呛她,抓住空隙接连一顿输出,“过了三十不结婚,你和那个男老师又有什么区别,都是要被人指指点点的呀。” …. 他妈的,邱雯真的疯了。 陆警官麻木地看着远处院子里的树,眼神开始逐渐放空。 好像对付她妈,除了加班之外,就只剩下沉默了。 她也曾尝试过和母亲沟通,但似乎都是无效的。每一次真诚相待,都像是皮球,弹出去的话又原封不动地打回身上,更疼,更重,瞬间就把她拖进漩涡里。 她只觉得自己喉咙像被一块果冻凝胶塞满气管,就像实验室冷冻柜里那具刚解剖过的尸体,身体一面荒凉,一面枯萎。 她不敢去恨邱雯,因为邱雯是在爱她。 可偏偏邱雯总会把自尊心的受伤、求知不来的遗憾、辛辛苦苦的付出都归结在对她的爱上。难道让她跪着、哭着、答应着她所期待的要求,两人就能和平共处了吗? 还是不能。 预知到答案的陆诗邈收回目光,冷静了很久。 她想起薛桐教过她的话,只要还手,痛苦就能被平坦了。 “你不是说当警察最好找对象了吗?”她盯着邱雯,眼睛起雾,“可惜,人家都看不上我。” “是,如果当初要知道你当警察是这样,不如不去做这份职业。”邱雯两手抱在胸前,眼泪倒是流的比女儿还快。 “难道不结婚就应该去死?我的人生价值都在结婚上了对吧。”她眼圈红着,拼命隐忍快要落下的眼泪,“为什么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 整整一天的荒谬,似乎都在陆诗邈开口的这一刻静止 电视在播放不好笑的综艺。 邱雯瞪大了双眼看着她,陆元跪在蒲团上拜菩萨。 “我就是不爱说话,你为什么非要我对答如流?”陆诗邈音调挑的老高,声音在偌大的别墅来回荡着。 “你….你……”邱雯捂住胸口,“养了你还是我们的错?谁供你读的书?饭谁给你做的?车子谁给你买的?你竟敢这么和我说话。” 提到车,陆诗邈突然觉得可笑起来,“那车是你非要买的,款式是你挑的,就连颜色也是你看中的,你到底有什么好抱怨的?” 邱雯身子一怔,用陌生的眼光看着女儿。 “你知不知道它要加98号的油,整个市中心只有一个加油站能加它。它城市油耗14点啊,我他妈一月八千块的工资,配吗?”陆诗邈直勾勾地看着母亲,眼眶上起了大雾。 “每天我为了保护它,要找多少次停车位,生怕剐蹭,上海多难停车你不知道吗?” “我开车你骂我,吃你的用你的还不结婚,我不开车你也要骂我,大几百万的车到我手里早晚糟蹋。”陆诗邈她压着打转的泪,眼神中都是凄凉,“那你买车给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就是为了骂我?还是单纯为了满足你的虚荣心,因为隔壁邻居女儿买了辆宝马。” 邱雯目瞪口呆的听女儿说完,那些话像是戳中了痛楚,她捂住胸口不过两秒,随后便歇斯底里起来,抓起女儿胳膊就要往墙上撞去,“既然这样,不如我们一起去死吧。” 陆诗邈木讷地站在原地,邱雯的话像是走马灯,在她脑子里一遍遍重复。 她衣服太臭要放盆里、空调尽量少开、不要和抽烟喝酒的人接触、当警察最好找对象,不要工作了找个人嫁了吧、不嫁就是白眼狼、再过几年就只配和二婚的人结婚。 她以为熬一熬可能就过去了。 所以她沉默地等啊等,等到的只有菩萨面前几根香火白烟吹到了她眼前,和她爸跪在地上砰砰磕了几个很响的头。 是,在永无止尽的束缚中一直活着,真不如去死。 “这撞墙哪死得了?要死去跳楼。”陆诗邈红着眼甩开邱雯的手,转身开始往楼上奔去。 陆元吓得要死,箭步冲上楼梯抱住女儿的腰,“你们到底要干嘛啊?” “滚出去!”邱雯气到倒进沙发力,拿起枕头疯狂砸陆元的背,“让她滚,让她带着东西滚出这个家。” …. 陆诗邈只愣了半秒就甩开陆元的手,没有半分留恋走上楼,开始迅速收拾好行李。 陆元生怕出事急忙追进房间,站在看着女儿冷静地收拾警服,整理证件和工作文件。 家里买的东西陆诗邈动也没动,他叹了口气,“你妈只是为你好。” “你好好照顾自己。”陆诗邈回了一句后拎起行李,从陆元身边毫无留恋的走了。 走到楼梯口,她又停步,“车我先开走,我把她买车的钱分期打到你卡里,记得查收。” 下楼,出门,把行李装进后备箱,一气呵成。 直到坐进车里,陆诗邈的泪才夺眶而出,她整个身子因为抖到失去力气,只能趴到方向盘上才不会倒下去。 她也不管这车是不是停在上海市中心繁华街道的上,周遭有没有来来往往的游客看她,她抽泣到快要喘不过气,伸手揭开自己的衣领,好让空气挤进来。 那种极度愤恨和无能绝望在她血液里交织,想发泄出来,却发现这种痛苦靠眼泪是消散不掉的。她只能伸手去捶打中控台,让痛感唤醒已经麻痹的知觉。 “开门。”玻璃车窗外面响起一个冷静的声音。 陆诗邈哭到失去听觉。 “陆诗邈。”薛桐盯着车里的人,猛拍车窗,“把门打开。” 5、5 “饮酒都饮唔痛快。”安霖挤在街道边的小板凳上,185的大个子缩成一团,看着手里的鸡尾饮料,垂头丧气地开口。 落日残阳藏在两排法国梧桐树之中,街角咖啡店传出黑管爵士乐,胖橘猫蹲翻着肚皮在飘窗享受游客的吵闹。 薛桐藏在墨镜下面的双眼紧盯洋房胡同拐角,懒散地指了指身后咖啡店,“那你去饮coffee好了。” 安霖无奈地嘬了口吸管,“她已经回家了,你不要再看了。” 说完他还觉得不够,伸手把薛桐墨镜摘下,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的行为真的很变态,要是我绝对会报警。” 薛桐沉脸收回目光,抿了一口水。 是,她搞跟踪侦查,确实有点变态。 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多看人两眼….. “公安大学的教授答辩评审是不是过了?”安霖跷二郎腿,关切问道。 “特聘合同在走港澳办了。”薛桐又抬眸去看胡同,指尖沿着杯壁摩挲着。 安霖向人靠拢眉头紧皱,撞了下薛桐的肩膀,“你不会连人才跨境落沪这个步骤都走了吧?你真打算长期留在这里,不准备往上升了?” “寂寞都挡唔住我,职位算屁。”薛桐转回头沉默了很久,平淡又道:“四年过去了,我都没有想过要放下,你要我怎么办?” 安霖无奈摇头,喝光杯中鸡尾酒,“要是没追到怎么办?” 没追到?薛桐笑着摇头,“不可能。” 她做了万全准备才来内地,可没做空手而归的打算。 “没事,追不到回家继承家产也能挺好。”安霖挤眉弄眼,站起身来拍拍薛桐肩膀,“走啊,去夜场,谁要和你坐在这里饮这么多杯长岛冰茶。” 薛桐看了眼手表时间确实不早了,小孩应该不会出来了。 耗着也是徒劳,她放下杯子跟着站起身来。 就在两人刚准备打车离开时,安霖余光一瞥,见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闪过。 他定睛一看,激动地拍打薛桐的肩膀。 “喂!arsit,那是不是陆诗邈?” 听到名字的薛桐立马回头,顺着安霖指的方向去看。 陆诗邈正狼狈地拖着行李箱,面带泪光地往自己奥迪车后备箱走去。 “虽然来的路上我已经说过了,但还忍不住感叹:rs7卖很贵!!”这车在香港可是一百伍拾万港币起售,安霖看得眼睛都直了,连连咂嘴说道:“不如我也去追她好了….” “你自己回去吧。”薛桐顾不上和安霖斗嘴。 她眼看陆诗邈沉着脸坐上车,随后前挡风玻璃便透出人埋头大哭的景象,肩膀抖个不停,抖的整个车身都跟着摇。 不敢犹豫,薛桐皱着眉大步往马路对面走,留下安霖在独自在街道凌乱。 等到薛桐站定车前,半透明的车窗把里面景象全都暴露出来。 她意识到陆诗邈这可不是在哭,她这是在发疯…. 小孩眼泪一滴滴顺方向盘往裤子上落,就算豪车隔音效果再好,薛桐都能清楚地听到从车里传来的撕心哭声。 那声音带来的冲击力实在过大,薛桐听着心慌,忍不住伸手去敲,“开门。” 陆诗邈不仅没回应,甚至还开始用拳头砸中控态。 砸的咣咣响,砸的薛桐一贯冷静的脸上多份慌张,她提高了音量:“陆诗邈,你把门打开。” 可不论薛桐拍得有多响,街上有多少人等着看热闹,陆诗邈就像是听不见,把头深深的埋在胳膊里,躲进另一个世界里不肯出来。 薛桐彻底无语,黑脸快速掏出手机打给陈局长。 这次是她失误,上午要微信时就应该把她电话一起要到手。 等了半天电话终于拨通,薛桐来不及客套直奔主题。“陈sir吗?打扰你了,你能把陆警官的电话给我吗?” 薛桐用手扶着额头,眼睛盯着车窗里人,“马上ok吗?” 局长正在加班,刚接起电话就被人支配的感觉让他茫然。 要不是电话备注是香港警司,还有那女人着急时普通话夹杂的粤语味道,他差点以为自己去世的老母亲,原地复活倒数三二一了。 “哦哦,好的好的,我现在发给你,”局长莫名其妙地配合。 收来陈局发来的短信,薛桐站在窗前直接见电话拨了出去。 . 成年人的崩溃是什么? ——是发现生活滑稽到触目惊醒后,想死却仍有所顾虑。 距离陆诗邈上一次撕心裂肺的哭喊,已经过去了四年。明明四年前她还能哭上一整天,现在反而哭了几分钟就歇菜了。 可也正因为体力跟不上,所以才会让大脑格外放空。 能放空是件很爽的事,和做.爱一个道理。 所以她就一直沉沦在此,爽到头脑发懵,血液从后脖颈一路冲向耳根,什么东西在耳旁嗡嗡作响,耳鸣后的世界都是安静的。她就这样爽了得有几分钟,身体便开始报复性地胃痛。 就在陆诗邈想呕又呕不出来,口袋里电话恰好响了。 铃声打断了她的情绪,把她拉回了现实,她不想接,但作为警察她又却不得不接。 “操她妈。”陆诗邈捂着胃难得飙出一句脏话,胸口闷住的气随三个字吐了出来,她挺直身子准备去翻口袋。却在余光中看到…….貌似有人站在她车窗外面。 陆诗邈被吓了一跳,除了惊慌之外,脸上还挂着两分丢人现眼。她迅速扭开头,拿纸巾将眼泪擦干,随后掏出手机往车窗外看。 只见到薛桐站在外面,黑脸着脸挂断了电话。 车内的铃声也随之停下。 ….. 她怎么在这?她什么时候来的?她是不是看到自己哭了?妈的好丢人啊! 诧异,生气,伤心,羞耻,尴尬…. 陆诗邈在和薛桐短短的十秒对视里,体验了一番情绪极速过山车。 “开门。”薛桐车外拉门把手。 虽然车子已经上了锁,可陆警官还是用手死死扣住门把手,她抬眼时眼眶又红了:“不。” 她好委屈。 不仅今天所有的倒霉事都被薛桐看了去,还丢人地在她面前撒泼,虽没到打滚那步,但想起自己刚刚被锤痛的手…… 这感觉和让她脱光了衣服站在薛桐面前没什么区别。 想起下午薛桐对自己的问话,被训斥的感觉她不想再体验第二遍。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我给你三秒钟,把门打开。”薛桐语气虽然很凶,但细看神情却能发现其中温柔。 她太了解陆诗邈了,如果好声好气跟她讲话,这人是绝对要磨上一阵的。 比起热屁股,陆警官更喜欢吃冷脸。 薛桐伸出手指对车窗比了个:“三。” 陆诗邈果然上当,看到手指威胁立马乖巧开门,蚊子声嘟囔,“现在又不是局里,你又不是我领导,那么凶干….” 车门一开,薛桐眼神迅速扫着陆警官的手,还好没受伤只是锤红了。 不过这人嘴实在太硬了,眼睛哭肿了,声音哭哑了,手还放在胃上,竟还装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薛桐叹了口气,伸出手想要去摸陆诗邈的头,却被人歪头躲开。 落空的手抱回到胸前,薛桐皱眉语气淡道,“不要我碰对吧。” 陆诗邈嘴抿出一条线,歪出去头转正回来,垂眸玩弄手里的车钥匙上的玩具,沉默着用余光去瞟面前白花花的蜜腿。 薛桐根本不给对方犹豫的机会,大长腿踩着马丁靴,直接转身迈了出去。 她在心里倒数。 三。 二。 “诶….你怎么在这?”陆诗邈急忙开口,说完又狠狠地揪着毛绒玩具上的毛,“难不成是偶遇?” 薛桐背着人挑高了眉毛,嘴角轻扬。折返回身时表情又换成风平浪静,“偶遇不行吗?” 不过她这次站的离小孩更近,胳膊伸出去,二话没说直接揽过陆诗邈的头,手抚摩在人耳后,指尖轻捻着耳垂,“那你为什么哭?” 陆诗邈这次没躲开,任凭对方的手探进了她的衬衣领口,绕到了她耳根,往后攀到脖颈后面,皮肤相触,熟悉的感觉让她在心底打了个寒战。 她耳朵最敏感,薛桐明明知道。 她是故意的。 “想哭就哭了。”陆诗邈仍在嘴硬。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不要对我撒谎。”薛桐楼在脖子后面的手轻轻用力,将人揽到自己身上,在她头发上摸着,“被你妈撵出家门了是吗?” 陆诗邈:“…..” 好烦,在薛桐面前,她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等等….自己是怎么蹭到人家怀里了。 不是说前挡风玻璃比后视镜里大,所以前方的路比过往更加重要,可现在车后视镜里都被薛桐的腰线占满,怀里那颗被揉来揉去的还是自己的脑袋。 她侧脸贴在薛桐的小腹上,双手反揽着腰,鼻尖就蹭过皮肤,对方味道昏昏沉沉绕进她气管里。 陆诗邈极度依赖这个味道,这感觉像是吃了大罐安定药,能抑制住她烦躁和害怕,刚刚还在蹒跚逃走的安全感,瞬间有秩回岗。 薛桐手还在摸脖颈来缓解陆警官的焦虑,想起刚刚人惨哭的样子,她嘴上冷道:“以后遇到事情,可以不哭吗?” …又被薛桐批评。 陆诗邈焦虑地将头彻底埋进薛桐腰间,她急道:“我很久没哭了好不好,上次这样哭还是四年….” 闷声的回答,戛然而止。 脖颈后的手,闻声而停。 尤其是陆诗邈,她想到了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 ——自己是真他妈的好好哄! 明明是两人刚重逢,见面第一晚就被薛桐温柔一搂,搂进陷阱里了,她竟然把对方四年的薄情寡义忘得一干二净。 甚至还给自己的这种沉溺找了个借口,是薛桐太会迷惑人。 等到陆诗邈回神,意识开始逐渐清醒,胃痛的感觉就醍醐灌顶地向她冲来,她放开了和对方相拥的手,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她喜欢薛桐,但她不喜欢和薛桐暧昧。这种暧昧完造成的杀伤力,四年前她就感受过了,陆诗邈不想再被薛桐凌迟一次。 薛桐见陆诗邈脸色发青,手还放在胃上,俯身拿过陆警官的车钥匙,平淡道:“你去副驾坐好,我带你去吃饭。” “不用了。”陆诗邈当即选择拒绝。 薛桐冷脸,她也不懂为什么,陆诗邈对任何人都是恬淡寡欲的样子,到了自己手里,就变成大刺头,任何事情都要对她讲两遍才管用。 没办法,她只好沉下声音,“去副驾坐好。” “你有驾照吗?”陆诗邈微微抬头,眼睛前面是对方性感的黑色抹胸。 薛桐掏出手机打开app,把驾照页面摆在陆诗邈面前,“大陆c照,ok了吗?” 陆诗邈:“…..” 她怎么忘了,只要是从薛桐嘴里说出来的话,没有她做不到的。 陆诗邈乖巧地站起身来,绕进副驾坐好,“去哪吃” “带你回家吃。”薛桐关上车门,按下启动rs7在街道轰鸣起步。 6、6 窗外还是法国梧桐,上海霓虹光怪陆离地拉长轿跑身影,陆诗邈头贴紧在车窗上,去年今时的夏风都一样让人湿闷。两人在车里沉默,像是俗套的爱情电影开场。 旁边开车的薛桐单手扶在方向盘上。只不过自己副驾的位置从左边挪到了右边,薛桐的驾照从港1a换成了大陆c1。 单从这点来讲,上海和香港的差别也没多大不同。 若非要说不同,可能只是她顺遂的人生,在23岁时被掌握方向盘的薛桐,来个漂移大转弯。 … 警察学院坐落香港湾仔区,著名中环广场就在附近,写字楼以超高密度耸立在维港两岸,椰林树影的街道,除了繁体字只剩英文。 算是给陆诗邈贴上一层“人在外地”的滤镜。 她从小生活在上海,世代从商,混到她爸这一代也算是挤上了高资产家庭队伍。上海市中心有别墅,没为吃穿犯过难,他爸公司也坐落在陆家嘴。 所以当中介说她所租房子就在港岛最心脏的位置时,陆诗邈表情就像喝水一样平淡。 湾仔不湾仔的,只要能睡觉就行。 陆元出差来过多次香港,自认为香港人都是诚实有信,所以交了钱人就走了。 但生意人是生意人。 市井人是市井人。 当陆诗邈独自拖着行李,走进他爸自以为租了到的完美高档住宅后。她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目瞪口呆,那样子像极了迪士尼在逃公主。 逃亡的逃。 逃难的逃。 这地方睡是能睡,就是会让人睡不好而已。 中介的话,永远只能信一半。 这高档住宅确实是香港新开发的楼盘,临海临港,毗邻公园,抬眼望去海景尽收眼底。安保措施和社区条件属于港岛上优水平,中介说这楼开盘时卖到几千万一套。 所以.... 几千万一套的房子,怎么可能年租十万地让陆诗邈捡到便宜。 因此中介嘴里说的高档合租,仅仅就是开发商在顶楼预留下的毛坯区域,中介将其租下做起了二房东。 除去公共餐厅和客厅外,房子被中介分割成了十几个房间。 每个租户的所得面积只有5个平方。 这些房子,原本就是特意租给,想要面子生活的白领人士。毕竟在下班几步路就能到的高档住宅,谁能想到会在顶层出现老鼠堆。 而陆元以这里租户两倍的价格租到的合租房,仅仅得到了老鼠堆中最大的一个单间。 陆诗邈住在走廊尽头——足足有八平米。 推开门是张单人床,旁边就是用磨砂玻璃围住的单人厕所,但凡房间里再摆上一张桌子,那这地方就会变得寸步难行…. 她走到卫生间里尝试冲了一下马桶,谁知厕所玻璃牵连着外面的床头,被马桶里的水涡震得吱呀作响。 陆诗邈深呼吸。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生活当场开了瓢。 合租房的隔断是木头加水泥而成,隔音效果极差,要想在这种环境里睡好,简直比让菩萨显灵还难。 可光睡不好觉也就罢了…… 陆诗邈住进合租房的第二天晚上,正好赶上周末。 左右两边房间里住着的女人,带着各自男朋友回来一夜春宵。 陆诗邈坐在地板上,电脑搁在床头,屏幕里是全英文的hkpc课表。 选课截止时间马上到了,可这些课表里的专业名词,她才只查到了一半…. 刚开始是左边房间的女人先起了头。陆诗邈的注意力在听到两声惨叫后,就从刑事心理学教授的照片上飞走了。 后来右边房间的女人不服气,跟着喊了两声更响的。 陆诗邈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什么….虽然陆诗邈没谈过恋爱,但她也上过生物课的呀。 她涨红了脸,抽出两张纸巾攒成耳塞赌进耳朵里。 只是她哪能想到,水泥都当不住的惊心动魄,但凭两个纸球能起什么作用? 于是陆诗邈选择跑路,她抱着电脑躲进楼下便利店。 拜隔断太薄所赐,她和薛桐的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抓马的开场了。 hkpc的课程都是比较国际化的。 比如内陆所称的“警务实战”,在香港叫“武力使用”。 甚至一门课不是一个教官在授课,而是一个教官团队一起带。每个教官的授课技能侧重点也不同,授课时间有可能重叠。 而陆诗邈最想上的刑法学和痕迹学在课表里也没有体现出来。 她用手机一个个翻译着专业词汇,想要找到自己心仪的课程,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已经站了半天的薛桐。 薛桐刚下班,她端着咖啡,看着店内唯一能坐的位置上,被人搁着书包。于是冷冷用粤语开口,“有人吗?” 对方没搭理自己。 薛桐平静地望了一眼陆诗邈的电脑屏幕,简体中文搭配上hkpc的课程表。 又看了一眼那人的手机屏幕,正在翻译。 薛桐瞬间反应过来——这小孩是今年来香港警校交换的内地学生。 是同行。 薛桐刚升警司,这学期要去警校学习和进修,顺便兼职鉴证课程的教官。 所以她低头看了一眼腕表,hkpc的选课马上就要截止了,这小孩在发什么呆呢? “这是刑事罪行有关程序,及法庭作供技巧的课。” 薛桐鬼使神差地用普通话开了口。 陆诗邈大惊,谨慎地合上电脑扭头去看身后的人。 只见一个身材尤物,带着墨镜,微卷黑长发的女人正在看向自己。 是个大美女。 虽然薛桐带着墨镜,但陆诗邈可是学过《刑事相貌技术》,要从基本露出的五官来判断一个人的样貌,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陆诗邈是理科生,她实在难以形容出薛桐的好看。 所以,绝色,精致,大美女,就生生刻在了薛桐的脑门上。 …. 不过这人为什么在看自己? 她是谁?干嘛的? 陆诗邈在欣赏完美色之后,开始警惕起来,她面对搭讪的女人,死死地护住手里电脑,甚至伸手把电脑包给拿了起来。 “谢谢。”薛桐见位置空了,一屁股坐进板凳上,仰头喝口咖啡,低头开始玩手机。 哦,是她挡着别人座位了。 “不好意思。”陆诗邈抱歉地说道。 “马上到时间了。”薛桐头也没转,指了指手机。 陆诗邈哦了一声,赶紧打开电脑,用鼠标点进刑事罪行有关程序的课程页面。 屏幕转了一圈,随后亮起教官的图片。 陆诗邈盯着照片愣了半晌,抬眸去看只剩侧脸的薛桐。 …. 嗯,她刚刚用了《刑事相貌技术》来分析美女的脸,所以不会认错。 旁边的这个冰山御姐,就是这门课程的教官。 “您…..”陆诗邈紧张起来。 “嗯,这是我的课。”薛桐手指滑动屏幕,语气风平浪静。 陆诗邈低头赶紧把课程给选上,美女教官谁能不爱。 原本还想开口说话,却被薛桐打断,“马上要到时间了。” 这是薛桐重复的第二遍,陆诗邈不敢耽误。 她火速将剩下的三课选完,整理好课表同步给了自己手机。 “那我走了…薛…教官?”陆诗邈还不知道香港这边该如何称呼自己的授课教官,于是试探性地开口。 “嗯。”薛桐也站起身来,将喝空的咖啡杯扔进垃圾桶。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便利店,往同一个楼走去。 薛桐听着小孩的步伐一直跟着自己,冷声道:“不要跟着我。” 陆诗邈极其尴尬,快步走上前去,指了指自己的单元门。 “薛教官,我没跟着您,我住11号楼。” 原来两人住在同一个单元。 薛桐藏在墨镜下眼眨了眨,是自己狭隘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些内地小孩竟都这么有钱,住在这种地方,一个月租金也得五万港币。 “你住几层?”薛桐破天荒地又搭了一嘴腔。 “顶层。”陆诗邈诚实回答。 顶层…. 薛桐神情沉着站在电梯口,借着大厅灯光又仔细观察了一眼小孩。 小姑娘。 身高170,一身奢饰品牌服饰,电子设备顶配,气质优越,绝对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孩。 样貌嘛….. 内双,高鼻梁,一副清冷又矜贵的样子,算是这些年来她见过最好看的女孩了。 薛桐有些想不明白,这样的小孩为什么会住进顶层去? 那是个什么样的鬼地方….. 那里就是水深火热的代名词。 这些年所破的刑事案件里,她可见过太多例子了。 这栋楼顶层住的可是附近中环上班的白领,社会险恶这话可不是人类白总结出的道理。 这小孩未见风霜的样子被人看破,定是要遭殃的。 7、7 警校开学是在香港最热的时候,没人能顶得住在烈头下站三小时训姿 尤其是步操教官还不准新生带警帽,阳光刺的眼睛都要睁不开。 神情严肃的教官当着新生面发誓——今天不晒成黑鬼,谁都不要下训! 蓝色的警服挂着黑领带,皮革靴长西裤,军衔上只有警学号。 陆诗邈:10231 跟陆诗邈同期警学都是新生。为期27周的训练是他们港警生涯仅此的岗前培训。不像内地警校一上就是四年,还要经历研究生…. 大部分新生被烈日蒸的痛苦敢怒又不敢言。 后排几个学生趁教官不在,目光盯着前排的陆诗邈,用粤语交头接耳。 “那个内地警学是根木头吗?动也不动!” “我好累,感觉她疯了。” “我听说她租房在赤岛,那片地很贵诶!” “内地土大款又来香港贴金了…..” 陆诗邈听不懂粤语,不知道自己因为租房已沦为同期的焦点。 她只知道今天要训步操。 站好,站稳,可以早点下课吃饭。 所以她死死钉在地上,指尖都没动一下。 “10658fallout!。”警官闻声回头,瞪着眼睛盯上最后开口说话的男生。 “yes,sir。”陈峰慌张,正步出列。 教官唐正德,身穿白色警服,贝雷帽右斜,两手插在腰带上怒视新生。他一句话都没说,光是凶狠地眼神就把新生吓个半死。 “为什么要步操训练?”他吼道。 陈峰被教官震得耳膜都要破了,哆嗦着。 “回答sir,磨练意志,服从纪律。” “那你有纪律吗?有意志吗?”唐正德又是一阵惊涛骇浪,吓得树上鸟乱窜。 “sorry,sir。” 陈峰挺直腰板,不敢再造次。 唐正德人高马大,说话中气十足。加上他在警队混了半辈子,气势仿佛一口能把人活活吞掉。 “警校不是让你们来八卦的,要八卦去tvb。” 说完他伸手指向陆诗邈,“你们什么时候站成她这个样子,什么时候下训吃饭!不然就训个两天两夜,我有大把时间陪你们。” 全体噤声。 所有警员目光齐刷刷地将投到陆诗邈身上。只有陈峰用指缝捏攥着裤子,咬紧了后槽牙。 只见陆诗邈两手贴紧裤缝,站列姿势可谓是人群中最挺拔的一个。 就算汗从眉峰落到眼眶里,她都没眨眼。蓝色警服后背早已湿透,大片大片结晶。 对大陆警校生陆诗邈来说,港校的步操训练简直小菜一碟。 她当初在大学里可是训过俩月的,日夜不停的那种,风里,雨里,雪里她都站过。 就别说香港这点小太阳,她丝毫不放在眼里。 “听懂了吗?”唐正德问。 “yes,sir。”集体回答。 就这样陆诗邈一“站”成名,成为同期警学中的步操标杆。 可好景不长…开学一周后随着新生步操检阅结束。 陆诗邈彻底从学霸神坛跌落到,这辈子都不想回忆起来的地狱里。 到了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体系成了陆诗邈最头疼的事情。 平常同学交流用粤语,她听不懂也就算了,警校全英文授课系统是她学业最大拦路虎。 陆诗邈在大学里英语成绩是: 英语专八。 法政教授吃了润滑油的语速是: 吧啦吧啦。 最后到陆诗邈的耳朵里的就是: 啊??他说了啥? 日常英文交流没问题,看书阅读也够用。但就是国际刑法学的专业词让她晕头转向,更别提法庭证据那一套证论。 所以陆诗邈每天都随身携带录音笔,上课录音,晚上回家加班加点翻译,复习。 内地公安四年大学培育出的警力,香港警校27周就可以完成。所以除了理论课外,香港警校的实操演练多到吓人。 危机事故处理、枪械使用、遇抗防爆测试,警犬培训,重点搜查、炸弹处理….. 因为两地执法系统的不同,指挥形式和处理步骤也不相同。 陆诗邈学习三年的知识形成的思维模式,要想重新变为一张白纸,格外困难。所以她只能不断适应这种快节奏的学习状态。 她每一天就像是被打了催长剂。 一个星期除了要应付三至四个不同科目的考试,还要完成日间训练。 最最最重要的是月段体测。 如果全英文授课模式已折腾的陆诗邈半死不活。 那体测考试便是让她原本贫穷的睡眠,雪上加霜。 她看了开学第一个月的体测标准: 20个引体向上, 50个俯卧撑, 八百米变速跑, 10公里耐速跑。 陆诗邈只觉得脑门上顶着四个大字 ——马上猝死。 香港警校规定:不穿警服的学生,在学校必须跑步走。 但不管穿不穿警服,陆诗邈都是用跑的。 「时间是一点点挤出来的。」 这句名言,邱雯跟她说过一百遍。 “forensicsupport,法证支援。” “abusiveoffences虐待罪行。” 陆诗邈谨遵邱雯教诲,连上厕所的时间她都在低头背单词。 一不小心,她没看到人,和同期陈峰撞了个满怀,陈峰捂着肩膀揉了两下,嘴里倒吸一口冷气。 陆诗邈反而像个没事人,倒把陈峰搞的像个娘炮,她赶紧给人倒了道歉。 “sorry。” “身体这么硬啊,没被开发过?”陈峰眯着眼睛,嘴角的笑没有善意。 陆诗邈没听出男孩话中的荤段子,于是带着歉意又补了一句,“我刚刚没看到你,不好意思。” “除了步操站的稳,也没见你厉害到哪去。”陈峰继续揉着肩膀。 陆诗邈对上男生的眼神,她清楚地在对方眼神中看到了不满的情绪。 尤其是歧视和不屑,最为突出。 算了,与其浪费多嘴纠缠,不如多背两个单词。 陆诗邈冷着眼神准备绕路。 陈峰面对女孩的无视,表情非常不爽,“只会读死书的内地仔,土大款来香港贴金啊?” 读死书? 陆诗邈在这句里快速提取了重点。 这几年内地发展速度太快,港胞对内地的了解少之又少,产生歧义偏差的酸葡萄心态,和自以为的优越感,陆诗邈并不会太放在心上。 毕竟都不是同一种价值观。 何必求同。 不过这个男生倒是提醒她了,死读书不可取。 她的体能训练必须从今天开始抓!不然十公里耐速跑,她成绩一定垫底。 嗯….制定体训计划迫在眉睫。 陆诗邈暗自腹诽一大堆,掏出手机开始规划起跑步回家的路线,绕着陈峰的身子朝前方走去。 “喂!有钱了不起啊。”陈峰攥起拳头。 “有钱确实了不起啊。” 薛桐提着现场勘验箱,从厕所里走出来。 她一身白衬衣制式警服,黑色领带荡在胸前,警衔是一枚嘉禾花。长发藏在贝雷帽下,右肩膀挂着证件,一看就是刚给学生上完实操课。 薛桐耳朵好使,刚刚洗手时正好听见门口两人对话。 包括那句荤段子。 “madam!”陈峰见到薛桐立马稍息,敬手礼。 妈的,这女人气场实在太大, 尤其是她帽子一戴谁都不爱的表情,完美展现出什么叫:禁欲教官。 薛桐说话永远都不带情绪,静静开口,“你知道警校最讨厌什么样的人吗?” 陈峰挺直腰板,不敢回答。 薛桐粤语比普通话好听,但更凛冽,“没大没小,不知所谓。” 说完她也没给陈峰什么指示,扭头走了,留下陈峰独自立正站了好半天。 - 警校里的社团活动很丰富,学院在刚开学搞了迎新活动,可自愿参加。同期学员里没人跟陆诗邈提过,她也就没去。 陆诗邈看淡了学校里独来独往的生活。除了那个陈峰爱找自己麻烦,其他同学倒也没有很排挤她。 毕竟港生对内地的了解还停留在几年之前,没素质和土大款曾在他们心里种下了深深烙印,再加上原有文化和价值观带来的相互冲击。 不是很排挤的程度,对陆诗邈来说已经足够礼貌了。 「人在外地,以和为贵。」 「能有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陆元在离港时反复和陆诗邈强调。 - 开学后的第二个周末,警校放假。 难得有一天自己的休息时间的陆诗邈,被警校多年培育出的生物钟叫醒。 早上六点十分,她戴好手表,穿上警校发的运动服,准备去拉体能。 还有两周就体训测试,十公里耐速跑可不是闹着玩。 正好赤地房产临港,开发商在海边修了一条塑胶跑道,走路过去两分钟。 陆诗邈来了那么久,还没去看过海港的样子呢。 整装待发下了楼,陆诗邈拉伸地走着,抬头碰到也在拉伸的薛桐。 薛桐今天没穿警服,没穿西装,而是穿了一套性感黑色系的lululemon,头发被运动束发带绑起。 黑色运动内衣包裹完美胸型。 精美挺立。 黑色的健身裤包裹完美臀型。, 饱满翘臀。 还有这条腿又长又有力量美。 长到陆诗邈怀疑地看了眼自己的腿——自己瘦的就像电线杆。 …… 陆诗邈在薛桐背后盯了很久,时不时地就发出阵阵感叹。 她的肩竟然有微弱地三角棱。 这得撸铁多久? 她的背阔肌竟然也有清晰线条。 这体脂得多低? 还有她的侧臀腰线,这也太饱满了。 这得做多少深蹲? 等等,这小腹上的马甲线…..很fit,很健康。 “看够了没?”没等人反应过来,薛桐已经转过身,两手抱在胸前眯眼看着小孩。 陆诗邈被人抓现行,脸色顿时红成苹果,慌张地脱口就是一句:“啊?我没看够。” 该死,说错话。 陆同学赶紧海豹式摇头。 “不是不是….看够了。” 册那,还是没说对。 陆诗邈觉得自己语言对长官太不礼貌里,于是严肃地港式稍息,脚分开站立,双手背在身后抱歉道。 “sorry,madam。” 薛桐被对方严肃道歉的样子逗笑了。 她看了看陆诗邈身穿运动服,想到小孩月底的体测,便配合着摆出稍息站姿,“陆同学,拉伸了吗?” 陆诗邈立正:“yes,madam。” “拉伸了就好…..”薛桐点点头,不等人反应突以极快的速度转身朝小区外跑去,在空气中抛下一句: “十公里耐速set!go!” 等陆诗邈回过神,立马大步追上。 港口清晨格外清凉,尤其是海面赶上退潮,浪花打在礁岩上能带起一阵凉风。 湿咸海风混着薛桐的香水,顺着陆诗邈脖颈绕了又绕,钻进鼻腔。 好甜又好凉。 薛桐步频又快又长,每一脚都踩在相同节奏上,气息相当平稳, 而她身后的陆诗邈却很狼狈。 虽然她在前三公里内,以朝高爆发力追平了薛桐。 但又追了五公里后就被薛桐远远甩在了后面。 她也想奋起追击,只是自己这个腿就像是灌了水泥,又沉又重。 肺也因为缺氧呼吸的每一口都生疼。 陆诗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182的心率马上要到身体极限。 薛桐的配速实在恐怖,她根本追不上。 于是她只能选择放缓步伐,以免跑完不十公里就得晕倒。 薛桐听见小孩和自己越来越远,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低头看眼手表。 自己配速正好4分钟,但以小孩现在的样子,跑完十公里配速至少要掉到7分种。 …. 7分配速,铁定垫底。 薛桐只好原地跑,等待小孩追上。 陆诗邈远远看教官放慢脚,甚至都已经原地踏步,知道是在等自己。于是她憋了口气,埋头加速急忙追了上去。 刚跑到薛桐身边还没等喘好气,只听见她冷冷地开口:“追上我。” 8、8 一阵风从海的四方赶来,吹散清晨海港白雾,商船停在海面如如不动,湾仔沉着还没苏醒。 两人沿着海岸线一前一后的跑着。 陆诗邈时不时抬手看下手表,最后的两公里对她来说看起来太远。 虽然教官早已为她放慢了速度,可她跑起来还是像在拼命,呼吸和心跳已经大乱,胸腔爆棚的血管撑的她胃里一阵搅动。 阿西八,跑得想呕。 可陆诗邈就是不想输,埋头苦跟。 两人都是长腿,身材又绝佳。 一路上不知道超过多少晨练的人,从钓鱼佬身边经过跑过,还能掀起一阵风。 众人纷纷抬头,驻足欣赏起两人的步伐。 薛桐监控手表上的数据,小孩配速已经破7进6了。 她口气严肃:“最后一百米,别掉速。” 终于拼了一口气,十公里已到达的提醒在薛桐手表上响起。 全力加速的陆诗邈听到声音,就像突然断电的电子宠物,戛然而止瞬间瘫倒地上。她感觉自己喉咙像被小刀剌过,那种窒息感让人痛苦万分。 而抬眸看去,薛桐原地小跑缓解腿部压力,嘴里说着什么:“配速有待提高。” 陆诗邈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体训成绩可以不合格,但薛教官的配速一定得超了。 薛桐拉伸胳膊,随后将手表关掉,一转身就看见倒地的小孩。她皱眉伸手去抓人手腕,“起来,对身体不好。” “薛教,我都喘不过气了。”陆诗邈赖在地上,身上的汗一点点从皮肤渗出来。 薛桐手上用了力气想把人拉起来,口气冷冷淡淡:“起来。” “哦。”陆诗邈抽回胳膊,自觉地从地上爬起。 教官那么香,她胳膊上可都是汗。 臭汗不能沾染仙女。 薛桐手已落空,辗转叉在腰上。 她回望了一眼大海,淡淡一句:“回去吧。” 两人漫步在海岸线,一前一后的走着。 陆诗邈的眼神都落在教官手上。 那纤细的无名指上,有个朴素又显眼的银戒指,刚刚自己抓手腕的时候她就看见了。 前一秒还在放空的陆诗邈,后一秒突然胸口一阵闷热。 她扭头朝海平面望去。 陆诗邈决定把这种失落感归结在体训成绩太差上。 两人一路走回小区,虽没说话但又同频率地往便利店走。 陆诗邈知道薛桐要去喝咖啡。 所以她也可以去吃个早饭。 - 便利店里。 安喜儿大老远看见陆诗邈的身影,赶紧捅了捅身边的林婷婷,“喂,大陆妹来了。” 林婷婷闻声看了眼,随后嘴角便扬起来,“正好让她买单。” “你这样有点过分了。”安喜儿脸色为难起来。 “有什么过分?你看不出她想讨好我们阿?这个时候当然要给人机会。”林婷婷笑着将手机塞进包里,“怎么你还心疼起来了?” “哪有?”安喜儿脸色立马露出笑容。 “看我的。”林婷婷扭着腰朝门口走去。 安喜儿看着林婷婷背影,心里揣揣不安。 自从这个内地小孩搬来合租房半个月,这人都不知道找过她多少麻烦了。 这事要从陆诗邈刚搬来的第三天说起….. 林婷婷住在303,她住305,中间正好夹着304的陆诗邈。 那是个周六早上,林婷婷送男朋友出门后就敲开了她的房间,指了指304门口的满鞋柜的奢饰品牌,“哇,内地人都爱装阔佬?” 安喜儿朝鞋柜看去,身子一怔。 “住这里把a货摆在外面,不嫌丢人?当我们看不懂阿?”林婷婷又道。 身为高奢sa的安喜儿,是懂货的。 她刚就是被陆诗邈满柜的当季新品给震惊到了。 这种消费水平这放在港岛也是绝对是有钱人。 但她也明白,林婷婷这种纯粹拜金女,无非就是八婆两句过过嘴瘾。 安喜儿不敢当面驳林婷的面子,如果304住的小孩真是有钱人,受不了这种鬼地方可能立马会搬走,可她还要和这群室友长期住下去…..人嘛,得合群。 所以安喜儿配合着说反话,“审美好low。” 就在两人盯着人鞋柜说话时,正巧碰到陆诗邈回来。 林婷婷前脚还在贬低人,后脚立刻圆滑起来,伸手打招呼:“嗨新租客,我住你隔壁403。” 陆诗邈想起前晚就是被这人吵到堵耳朵,脸色一下涨红,“嗨。” “看你满柜子的奢饰品,又住我们这里大套间,来了三天怎么都不请我们吃饭呀?”林婷婷阴阳怪气的话里,带着暗讽和挖苦。 陆诗邈思考了几秒提议后,笑道:“那你们想吃什么?” 林婷婷没想到讥讽话竟人当真,不知道该恼该笑,“我们可不是吃茶餐厅的人。” 陆诗邈了解后点点头,“你们想吃什么都行。” ….. 林婷婷没想到内地小孩答应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当安喜儿面自己被人三言两语架的下不来台,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心想:既然大陆仔爱装逼,就让她好好装,到时候看她怎么收场。 于是让她挑了附近一家高档餐厅,喊上了这合租房里没上班的,几人浩浩荡荡去吃饭了。 结束时林婷婷按照菜品盘算了下,这顿饭吃下来至少得花两万多港币,她倒要看看陆诗邈看到账单后的脸色…. 还没等她暗忖完,只见站在前台的陆诗邈面无表情地刷卡付帐,连张收据都没要….. 哦。 原来她真有钱。 林婷婷想起自己早上在门口对人家鞋子鄙夷的讥讽,瞬间觉得自己好可怜。 这内地仔就像是来下村插秧体验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正好提醒她们生活的有多悲哀。 她们这辈子不可能越上的阶层,是陆诗邈天生就有的。 阶级级感是什么,陆诗邈可能感受不出来,可对于下位者的拜金女来说格外明显。 因此拜金的另一种解读就是——仇富。 林婷婷社会混了多年,手段和语言自然圆滑,哄着骗着就把人拐进漩涡里头。 刚开始她试探地让陆诗邈去买公共厨房的油盐酱醋。后来又让她负责客厅的买零食和啤酒,一个周后公共区域一切的生活所需,几乎都被陆诗邈给包圆了。 合租房里其他租客开始都不好意思,但后来见冤大头自己也不拒绝,渐渐就开始习惯了这种生活,差她买东西的情况出现了人传人的现象。 甚至安喜儿发现,林婷婷甚至连私人生活用品都开始让陆诗邈买单。除此之外,她还会以各种借口去陆诗邈房间。 “我手机没电了,好饿帮我点份外卖吧。” “哇,你这个护肤品很贵吧,但是适合干皮,给我用呗。” “哇,这衣服是最新款吧,你天天穿警服,给你也是浪费了我拿走了啊~” 安喜儿看着陆诗邈有时候也会生出些可怜。 觉得陆诗邈像是快被寄生虫爬满的熟肉,正一点点地接近腐烂…. — 陆诗邈心思一直在薛桐身上,直到走近便利店才看到林婷婷站在门口。 眼色一沉,焦虑烦躁的感觉立刻爬上肩头。 她想拐弯可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跑步去了?”林婷婷声音糯着,倒也一副亲切样子。 陆诗邈点点头,眼睛都没抬往便利店走。 “没吃早饭吧。”林婷婷走到冰柜前拿起一个饭团,塞进陆诗邈手里,“这个好吃,你尝尝。” 陆诗邈接过,没说话。 薛桐站在柜台前点了一杯咖啡,余光扫着全场。 “这是你朋友?”林婷见旁边有人一直盯着她们,扭头看去。 陆诗邈知道林婷问的是站在旁边的薛桐,她立刻摇头,“不是。” 不能让这帮人缠上薛桐。 这是陆诗邈脑袋当时唯一的想法。 薛桐听到小孩的回答后,拢了下眉。 她觉得有些奇怪,陆诗邈不愿意介绍自己是她的教官,那样子似乎是想让她回避这个场面。 边界感是成年人的礼貌。 薛桐问店员买了一包烟,自觉出门去了吸烟区。 “你不是要训练嘛,多喝牛奶。”林婷婷抓起两瓶牛奶和酸奶顺手放进篮子里,转头又拿了些自己想吃的。 陆诗邈看了一眼对购物篮,心里就立刻明白林婷婷的意思。 这人又想让她买单。 虽然陆诗邈没什么社会经验,但她也不是傻子。住进这个鬼地方三个周,她怎会不知林婷婷是什么人。 可每当她想发火,陆元的话就像是魔咒,一遍遍在她耳边响起。 「出门在外,以和为贵。」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所以她只能骗自己。 她在香港举目无亲,没圈子,没朋友,如果真的闹出事情她收不了场。 或许也是她想要回避,只能用警校开学已经让她忙的脚不沾地,实在腾不出手和这帮人周旋,当做借口麻痹自己。 “把东西给我吧。”陆诗邈沉声接过购物篮。 “谢谢警官喽。”林婷婷见人还是没拒绝,心情大好,走到便利店里面挑了一些自己平常不愿花钱买的东西。 就在陆诗邈掏手机结账时,抽完烟的薛桐走了进来。 两人站在同一个柜台前面,却当作不认识。 幸好薛桐没看到刚刚那个场面,陆诗邈万幸。 结完账,陆诗邈准备火速逃离现场。 谁知身后林婷又是娇滴滴说了一句,“哎呦,提不动啊,警校生。” 陆诗邈顿住脚,回头提过两大包往门外走。 薛桐站在原地接过店员递来的咖啡,转手就扔进了垃圾桶里。 倒胃。 薛桐跟在三人后面一起上了电梯。 但全程都像是陌生人,跟陆诗邈中间像是隔了道河,各站一边。 “戆鸠。”林婷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提重物的陆诗邈,开口用粤语对安喜儿说道。 安喜儿从玻璃倒影上看到薛桐黑着脸,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收嗲啦,公共场合。” “干嘛啦,骂她你心疼啊。”林婷婷眼睛盯在陆诗邈后脑勺,粤语继续开口:“再说你看她不戆鸠嘛?让她买东西就买东西,骂她,她有反应吗?” “kai。”林婷说完自己还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死野仔。”林婷对着人后脑勺又来一句。 她们声音不大不小,全都跑进薛桐耳朵里。 薛桐站在角落就这么听着,眼神看向电梯玻璃里陆诗邈的倒影。 陆诗邈就傻愣愣地站在两人中间。 她满头大汗碎发散在眼前,表情因为听不懂而有些板滞,眼神像是在发呆。 时不时因为重物太沉,而需要将东西放在腿上借力。就算这些东西都不是给自己买的,她都不会直接把袋子放在地上。 她想伸手将人拉走,但又想起在便利店里陆诗邈对自己的刻意回避。 薛桐不想让陆诗邈太难堪。 28层到了。 薛桐晃了很久的神才走出电梯。 可一走出电梯。 她又后悔了。 “戆鸠。” “kai。” “烂臭閪。” 陆诗邈听不懂粤语词汇,薛桐听得懂。 这些刺耳的辱骂一遍遍在脑海里回荡, 尤其是最后一句。 尤其是陆诗邈的眼神。 薛桐脑子不断浮现出墓地里的那张黑白照片。 不会还手的人到最后都是一种下场,就是死进深渊里。 她明明见过。 薛桐板着脸,掏出手机在警校通讯录里找到陆诗邈的电话,没有任何思考,她直接打了出去。 “薛教官。”陆诗邈似乎刚到顶层,接听电话第一句很是礼貌。 “来28层。”薛桐说完挂了电话,折身回电梯门口等人。 陆诗邈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薛教官,你找我。” 见到陆诗邈那张脸,薛桐原本设想的耐心劝解统统告吹,开口直接换成了冷漠的命令,“从顶楼搬走。” 陆诗邈在学校见过薛桐好多面。 在她印象里,薛教官说话永远都不动声色,情绪永远可以维持的很好。 可现在薛桐似乎正在用一种奇怪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这种口气带着没有商量的余地。 陆诗邈猜到了,肯定是林婷婷在电梯里的话和自己有关,薛桐听到后生气了。 “是他们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吗?” 薛桐静静地看着陆诗邈。 她还在等人回答。 陆诗邈想着薛教官叫她来竟是关心她,心里还美滋滋挺开心,笑着安慰对方给人宽心,“说了难听的话也没关系的,我都不在乎,薛教官就当听不见好了。” 薛桐越听越恼。 她开始闭上眼睛,努力遏制情绪尽量不让自己失控。 “我可以自己解决的,薛教官。” 陆诗邈还没意识到薛桐的不对劲。 等到薛桐再次睁开眼,眼神都是失望,“所以这一身警服也没用是吗?” 她像是问陆诗邈。 又像是问她自己。 9、9 “就当听不见好了。” “我也不在乎。” 听着这些的回答,薛桐不停揉着太阳穴。 她眼里是不断重演旧梦画面。黑白色的女孩突然就被人从楼顶上推下去,尖叫声贴着她耳膜清楚回荡,最后跌落在脚旁,狰狞着不知道是不是在伸手喊救命。 薛桐被喷溅出的血糊了一脖子,惊慌抬头望去,仿佛又在楼顶见到了自己。 …..薛桐感觉自己快喘不动气了。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被陆诗邈三两句话就搞到应激了。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却又见到陆诗邈身上那套警服,仿佛在提醒自己的无能为力,“所以这一身警服也没用是吗?” 陆诗邈被薛桐问住了。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警校的运动服,胸口位置有两个黄色的字母:pc。 policecollege清晰到让她慌张。 原来薛桐不是在关心她。 只是觉得自己给警校丢人了……或许让她从这里搬走也是眼不见为净的一种选择。 陆诗邈刚刚藏起的雀跃欢喜全都变成重拳回砸到心口窝,她讨厌自己过于发达的同理心,就这么轻易察觉出了薛桐的想法。 薛桐不想去看陆诗邈那无措的表情,像是蒙上一层说不清的雾,就要和眼前的女孩重影相叠了,所以她宁愿闭眸去咀嚼回忆里痛苦,忍受这些折磨。 为了不让自己越陷越深,她只能开口说话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这一身警服没用是吗?” 她希望听到陆诗邈的回应。 “对不起,薛教官。” 陆诗邈排斥一切会暴露脆弱的情绪表达,可她看着薛桐那充满厌恶的眼神,鼻头忍不住酸了起来。她不想让薛桐讨厌自己。 这声对不起真是要命。一句话把薛桐刚从深渊里探出的半边身子,又给拽了回去,她压在眼底愤意就要收不住场,“你对不起谁?” 陆诗邈低头,“那教官想让我说什么?” 陆诗邈不爱用语言去解决问题,是因为不管她怎么回答邱雯从来都不会肯定她。 所以她习惯了是沉默,甚至连她的自信都沉默在不言不语中。 毕竟只要她考了满分,邱雯就会夸她。 只要她考了第一,学校自然把名额给她。 陆诗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沉默而让人讨厌。她所以为的自信沉默在外界看来像是软弱,是随意可以拿捏的短处,是现在糟糕的生活。 “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不起谁,但教官要我说,我只能说对不起。” 她越想越委屈,眼泪就要憋不住了,可陆诗邈不想在薛桐面前表现出任何软弱,所以回答完转身要往电梯走。 她又要逃,“我会搬走的,谢谢教官的关心。” 薛桐听到小孩的话中的颤抖,想都没想伸手去抓陆诗邈的胳膊,拉住人要走的步伐。 这事没解决,谁都许不能走。 陆诗邈脸对着的电梯,身子半转回避,泪已经满脸。 她不想回头。 对方不回头,薛桐的手也不肯放。她甚至用了整个手掌贴合在陆诗邈的手腕上,将紧紧地钳住。 手和皮肤一碰,真实触感让薛桐的意识有了回温,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去压制那道重影,认真地去感知眼前的人。 她不能把陆诗邈和旧梦里的人混淆,这本质就是不同的。 当薛桐慢慢冷静下来,她才反思自己刚刚被恐惧缠身所触发的糟糕情绪,确实很容易就伤害到陆诗邈。 她不想做伤害别人的人。 薛桐再次开口时,语气逐渐趋于平静,“我刚刚想说的意思是,你没做错的情况下,不用和任何人说sorry,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陆诗邈被人牵着手腕,愣出了神。 薛桐这话…是在解释? 薛桐见人又不回答,手腕用力将她拽就到自己跟前。 “你是学生你需要一个….稳定,safe的环境,那里太不适合你生活,doyougetmydrift?”薛桐努力表达着自己意思,可一着急就容易中英混着来。可想到说英语又要戳小孩语言痛楚,刚刚在电梯里的事她也在场。 “我只是希望你保护好自己。” “嗯。”虽然薛桐刚刚的普通话很烂,但陆诗邈听懂了。 陆诗邈快速擦干脸上的泪,她现在又开心起来了。原来教官不是讨厌自己,是真的在关心自己。 而且薛桐在哄她,在跟她解释。 她没被人哄过,这种感觉说不清地让她很着迷。 “该说sorry应该是我,我刚刚的语气有些不好,我给你道歉。”薛桐口气非常诚恳。 道歉。 …. 陆诗邈听着又懵了。 她这辈子,没听到过她妈,她爸,她爷爷奶奶,她外公外婆,她老师她导师,她所有遇到的长辈,前辈都没给她道过歉。 说没关系,好像感觉不对。 说她没放在心上,似乎是在撒谎。 陆诗邈这次没想逃避,却真不知怎么答。 薛桐一直没等到对方说话,所以她将眼前的碎发撩到耳后,俯身想要看清对方的表情是否还在难过,“那….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当然会。”陆诗邈吓得立刻回答。 原谅这个被词薛桐用在这个情景,陆诗邈只觉得惊慌。她好不习惯。 “那我可以抱你吗?表示你现在已经接受我的道歉了。” 拥抱是最容易卸防的表达方式,薛桐不太喜欢拥抱,但她不想让小孩就这么走了。她有些不放心,所以破天荒地主动提出要求。 “我身上有汗,还有泪。”陆诗邈讨厌亲密行为,她这辈子没和谁抱过,记忆里有印象的只有隔壁家的那条狗…. “我也有。”薛桐伸开双手,似乎是在等人落入怀中,“过来。” 陆诗邈不知为何就被薛桐吸引了。 被她道歉方式,她的缓和方式,她的解释,连带着这个拥抱都被吸引了。 她只是眨了两下眼,就走近薛桐的怀里。 薛桐上半身只有黑色的运动内衣,陆诗邈手哪里都不敢碰,自然垂落在身边。 薛桐手揽过陆诗邈的腰,将人搂到怀里。 被人一碰,陆诗邈浑身都不自在。尤其是腰上的那双手,勒的她只能贴到人身上。 薛桐见人没反应,于是又开口:“抱我,这是命令。” 薛桐比陆诗邈高了两厘米,手的位置又强占了先机,逼得陆诗邈若要回抱,只能双手绕过她的脖子才能稳定两人平衡。 陆诗邈听话的伸出手,不自觉地搭上了薛桐的肩膀。短袖对上运动内衣,身上有太多部位的肌肤都在相触。 雪白的天鹅颈就在陆诗邈的指尖,她忍不住将手轻轻靠了上去。 薛桐嫩滑肌肤真的好软,好细腻,触感好不一样。微卷长发挡住了她的羞涩,陆诗邈甚至有些大胆地去闻到对方的头发。 没有汗液的味道,没有合租房的霉湿,没有警校的味道,没有上海家里的味道。 不是香水,也不是沐浴露。 薛桐好香,这就是属于薛桐的味道。 丝丝绕绕进了鼻腔,滑落胸腔里。 意识被这气松了绑。 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荷尔蒙在烧起来。 好烫,陆诗邈只觉得浑身都被烧透。 薛桐的手慢慢在她背上抚摸着,像是在缓解陆诗邈的紧张,她笑道:“好闻?” …. 陆诗邈慌张的将头埋进薛桐的肩膀里,她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脏猛烈地跳着,频率快的要赶上今早海边死亡十公里的心率了。 “她们没欺负你别的吧。”薛桐手一路往上,揉着陆诗邈的头,询问捎带着耐心。 “没。”陆诗邈窝在肩膀里,感受着背后的动作。 这感觉她小时候体验过。 外婆也曾这样轻轻柔柔的安慰跌倒的她,问她疼不疼。后来外婆走了就再也没人这样对她了。 她有点想外婆了。 忽然她又想到了这两个周发生的种种。 学业的力不从心,成绩的负罪感,没有缘由的讨厌,睡不好吃不惯……委屈波谲云诡地朝陆诗邈汹涌赶来,这些徘徊在漆黑不知尽头的感觉,一股脑地想要得释放。 可她又不想把眼泪落在薛桐肩膀上,只能咬着嘴唇,强力忍住。 “你要哭了吗?” 薛桐能感受到肩头的颤抖,嘴上一狠。“憋着不许哭,这些人不值得你哭的。” 但过了两秒,薛桐又伸手摸在陆诗邈的头发上, “但如果你想家了,那就哭吧。” 妈的。 这人好温柔。 陆诗邈快要溺死了。 眼泪就刷刷的往下掉,顺着薛桐肩一直往内衣里流。 “你真的很能哭诶。”薛桐感受到胸前的湿润,拍了拍哭好的小孩头,“下次不许哭了。” “好。”陆诗邈觉得自己很不卫生,赶紧从口袋掏出纸巾递给薛桐,“对不起。” “你又要说对不起。”薛桐没接,严肃道:“再没事就说对不起,罚十公里跑了。” “好的。”陆诗邈赶紧将纸巾塞进人手里,“那我走了教官。” “好。”薛桐展开纸巾轻轻擦掉身上的泪,活动了一下被哭僵的颈椎,“从明天开始和我一起跑步,体训可不能给我丢人。” “yes,薛教官。”陆诗邈心里开心地快要飞起来,双手背后挺直腰背。 电梯开了,两人分别。 电梯一关,陆诗邈又沉下了脑袋,想到回去就好烦。 - “人回来了。”靠在沙发上的安成听见脚步声,捅了捅林婷婷的胳膊。 林婷婷一副随时拿捏对方的表情,转头向门口望去,笑着问:“警校生刚刚去哪了?不会背着我们干什么坏事了吧。” 陆诗邈咬着牙,头都没抬直径往自己房间走。 林婷婷没想这人消失了二十分钟,回来竟然是个样子。 心里一紧,晦气。 她站起身来,跟在陆诗邈后面,“我跟你说话呢。” 陆诗邈仍然不回答,站在房门口按下密码锁打开,钻进去,砰一声关上了。 林婷婷不敢相信蔫了两个周的人,竟然敢用无言来反抗自己,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又重新回到身上。 “开门。”林婷婷拍打陆诗邈的房门,那破隔断被拍的一颤一颠,跟着落下两块墙皮。 10、10 陆诗邈窝在副驾上眼睛像是在看前路,但实际却紧盯在反光镜上。 算算薛桐今年33岁,可还是像当年一样好看。 一头微卷的黑长发散在肩膀上,开车时眼神凝着,眉弓挑着。路灯照进来,脸上竟一点纹路都没有,高挺鼻梁在亚洲人里属于出众,美得浑然天成。 她最爱薛桐的眉弓。 天生野眉,高足眉弓有种挑衅美,清冷又高级。陆诗邈取证四年来见过太多女人,却从没见过像薛桐这样的。 “眼都哭肿了,还能看清我?”薛桐开单手开车,眼睛看着前路说道。 “你又知道了…..”陆诗邈扯着嗓子。 薛桐歪头看了眼反光镜,将车子平稳掉头,“别说话了,嗓子难听。” 不说就不说。陆诗邈闷着把头转向窗外,却发现轿跑越走越往市中心,一路驶进了华山路。 “你要是不认路可以用导航的。”薛桐是外地人不认路很正常,但陆诗邈不想她绕路把油箱耗尽。自己现在得还邱雯车钱,可要省吃俭用的。 “马上到了。”车速在华山路越开越慢,周围一栋栋别致洋楼逐渐清晰。 薛桐降下车窗,凭记忆在找门牌号。 尽管来之前她做了大量准备,可真到了地方,还是有些难以辨认。 到了? 陆诗邈挺直腰背,伸头瞅了眼窗外。 这可是华山路诶….上海最嗲的街道,是魔都海派风情的最精华的区域,这里的房子都是百年建筑,历史遗珠。 陆诗邈记得上海有条热门的帖子叫:【在华山路有一栋房子的家庭是什么水平。】 网友曾答:「是生下来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的水平。」 按照陆诗邈现在的工资来算,可能从春秋战国时期不吃不喝,努力工作三千年,才正好能买得起这里的一套小房子。所以现在不知道是薛桐疯了,还是她疯了 薛桐将车缓缓停在了路边,旁边出现一栋标准德式独栋洋楼,三层带庭院。看起来是要她五千年才能买得起的样子。 “你等我。” 薛桐捏着包走下车,对着铁阑珊门刷了卡,大门便自动敞开。 陆诗邈还是不信,直到薛桐走回车里一脚油门冲进庭院,她才拧了下自己的大腿——薛桐竟给她玩真的。 薛桐推开车门下车,陆诗邈晃晃悠悠跟在后面。 她做了二十七年上海人,还是头一次走进古董建筑。洋楼四面临空,墙石沿用的德式风格,大砖块配红底漆,就算是在晚上也好看,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薛桐走到车尾按开后备箱,准备替人拿行李,开口异常冷淡:“今晚就住在这吧。” 陆诗邈想都没想立马拒绝,“不必了。” 想起刚才在车前拥抱已经足够让她昏头了,她可不敢保证自己如果住进这个地方,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事。 她暂时还不想和薛桐在工作以外扯上关系,她怕自己得ptsd。 薛桐手扶在后备厢上,从车后探出半个脑袋,挑高眉头,“那你想住哪?” 陆警官两个手插在口袋里,口气坚决道:“当然是去住酒店。” 酒店.... 薛桐听得懂对方的口气,嘴硬和不愿意还是有区别的。 只是她没想到小孩会这么果断就拒绝自己。果然操之过急,是会吓到对方的。 搭在后备箱上的手捏了又捏,薛桐沉默几秒后关上了后备箱,“好,一会我送你去酒店。” 陆诗邈原本僵硬的身体,在听到回答后松弛下来,她朝房子努努嘴,“这是….” 薛桐:“是奶奶的房产。” 陆诗邈点头。 想来也觉得合理,华山路上房主几乎都是华裔和香港人,以前她只知道薛桐有钱,只是她没想到薛桐家能有钱到拥有古董建筑。 薛桐走向门口,推开电子锁按下密码,推开门她让出半个身位,“进来吧。” 陆诗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跟着薛桐进房子里。 一进门,粽木纹的地板,麻编地毯,家具风格倒是和这个地段不太相配,装饰细节低调又雅致,整体房子只透露出两个词,素养、文化。 陆诗邈习惯性地伸出指尖去摸桌角,桌面很干净,房间各个角落都没落灰。看来这个房子每周都有人来清理打扫。 “怎么,干净到想采指纹了?”薛桐正在整理冰箱,回头看见陆诗邈犯起职业病,打趣了一句。 “不好意思。”陆诗邈老实地缩回手。 薛桐从冰箱掏出食材放在中岛台,两手撑在桌面上,有些好笑的开口:“这么拘谨?” “我这叫懂礼貌。”陆警官笑道。 薛桐拆开蔬菜包装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嘴角挂上不冷不热的笑,“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你每天晚上都吵着和我挤一张床…” 听到床字,陆诗邈表情立马又惊又慌,去赌对方的嘴,“stop!don’tgothere!” 两人又一次尬在原地。 尤其是陆诗邈。 她低着头看着脚底拖鞋,想起在港时薛桐普通话还没有今天这么好,两个人只要吵起架来就给说各的家乡话,沪语对粤语谁都别想占到便宜。 所以薛桐规定:要想吵架,得说对方听得懂的。 只不过现在薛桐普通话好到让人分不出她的香港身份,可她这个习惯还是没改掉,陆诗邈耸耸肩,“都过去了就别提了。” “sorry。”薛桐也跟着垂眸。 两人因为尴尬的话题陷入了一段沉默期,等薛桐做好了饭端到桌子上,陆诗邈才喃喃开口:“谢谢。” “吃完你刷碗。”薛桐笑着。 两人对坐,静静地吃着。 烤蔬菜是薛桐惯用菜谱,陆诗邈不喜欢吃球芽甘蓝,所以薛桐总会在里面撒很多胡椒,加重口味来让她习惯。好久没吃这个味道,第一口就辛辣的要命。 “不习惯了?”薛桐没看陆警官的脸。 “没。”陆诗邈叉了一大块香菇填在嘴里,“能有吃的很好了。” 嗯,吃了两口陆诗邈就习惯了,甚至觉得这味道很好吃,比邱雯做的更适合她的口味。 可越是习惯,陆诗邈越是慌张。她意识到薛桐似乎制造了一个完美成瘾机制,让她不停地反刍这种习惯的滋味,狠狠地让自己重新依赖上她。 就像她今天反抱薛桐的那双手,紧箍着对方的同时也禁锢了失态的自己。她在享受这种精神瘾癖带来的失态和愉悦。 可陆诗邈也清楚,当瘾出现时就代表离痛苦不远了,那痛苦是来自成瘾过后的戒断。 “你明天住哪?”薛桐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叉子。 “酒店吧。” 薛桐不解地继续问,“以后都赖在酒店?” 陆诗邈叉子放在嘴巴里,“….” 薛桐把盘子推到陆警官眼前,“住酒店多贵你知道吗?” 还真别说陆诗邈作为一个本地人,从来没住过上海的酒店,被薛桐这么一问到有些好奇,她将叉子放在桌面上,掏出手机快速查看起软件。 离警局半小时路程的酒店,但凡干净点都要600以上。范围扩大到四十分钟路程后,酒店的价格也只是降了200。—要了她的命也住不起。 “还是说你又想去合租?”薛桐黑着脸反问。 薛桐知道合租房对陆诗邈来说是个禁忌。她本也不想提,但为今之计只能先发制人,以毒攻毒,逼到她没有退路,自己在以退为进。 陆诗邈果然听到合租二字后皱了下眉头,好看的脸长满了愁容。 她原本的第一计划是想租单身公寓的,可当她看了眼租房软件上的价格,便放弃了这个想法——虽然能租得起,但不过是要不吃不喝而已。 既然酒店住不起,单身公寓也租不起,合租是唯一解决困境的选择了。她虽然她对合租还有阴影和芥蒂,但她早已投脱胎骨过了,被人欺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合租也不是不行。”陆诗邈关掉手机屏幕。 薛桐一愣。心里虽然开心,但同时多了份失落。 小孩长大了。 薛桐冷静下来,淡然道:“那你跟我合租吧。” “我可住不起。”陆诗邈摇摇头,内心表示拒绝,“你这地方一个月租金可得50万,我把车卖了也只能住两个月。” “不用你掏钱。”薛桐又道。 “那我凭什么住在这?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陆诗邈虽然为住宿发愁,但还是有自尊心的,想起之前在香港因为室友最后住进薛桐家,两人最后才发展的不清不楚….. 算了。 她真的不想重蹈覆辙。 “一周以后我要调去大学教书了。”薛桐语气听不出破绽,冷漠道。 “去哪?”陆诗邈虽然知道薛桐是在上海教书,但还是忍不住问。 “大学教书。”薛桐绕开关键信息。 “去外地吗?”陆诗邈低眸,指尖玩弄着手机壳嘴里忍不住嘟囔,“那你注意安全。” “回到原来的问题上,”薛桐做事永远都在讲逻辑和条理,思路永远保持清晰状态,“我这个周要天天和你在一起工作,我们一起上下班很方便,你可以先住在这里好好找房子。” “找房子急不得。”薛桐着重强调。 “嗯….”陆诗邈似乎习惯了被薛桐安排,等到回过神来她赶紧补充,“嗯,是这个道理,但….” 薛桐双腿搭叠,手放在膝盖上,眉弓挑着在等对方继续说。 “但我们在局里得保持距离,保证关系平等,既然你给我房子住那剩下的家务我来做,家里需要….”不是,陆警官晃晃脑袋,“你这里需要什么你和我说。” 薛桐原本脸上的轻松,被陆诗邈的停顿搞的乌云密布。 这人不像以前爱粘人了,处理事情也懂得给彼此留空间。 陆诗邈说完看向薛桐,“你对我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最后…..我们在香港时的关系不能让别人知道。” 薛桐的手捏紧膝盖,冷着声,“我们在香港时是什么关系?” “学生和教官的关系。”陆诗邈直接回道。 “好。”薛桐拿着水杯直接起身,眼睛没在停留,“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我去睡了。” 11、11 “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薛桐的话既不冷漠,也不冷静。 陆警官细品后,尝出了她话中无所谓的滋味。这感觉让她四年时间学会的忍耐,被随意撩动到火山要爆发。 她不想被薛桐抛下。 就算是在上海也不行,就算是楼下也不行,这种无所谓就是不行。 她冲着背影问了一句:“为什么没要求。” 薛桐学陆警官。 她用沉默作答。 陆警官见人不理自己,慌张从位置站起来,推开椅子跟上脚步,“你还没告诉我睡哪。” “随便你,酒店,大街,沙发,门口,车里,当然如果想睡我床上我也不介意。”薛桐脚步根本就不停,独自往楼上走去。 “那你到底想让我住,还是不想让我住?”陆诗邈跟着上了两步台阶,想要确认对方的想法。她想听到回答来推测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 薛桐脚步顿住,缓缓开口:“难说。” 难说?陆诗邈皱眉。 这词在勾引,制衡她的胜负欲。 她现在的心像是被蒸在锅里,烫烫的,疼疼的,想挠又挠不到。 “你真想走,我是留不住你的。” 薛桐弯腰将水杯放在地上,转身下台阶。 陆诗邈站在原地愣神,眼神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表情在脸上僵着。 薛桐走到陆诗邈同一个台阶上。 她慢慢靠近,步步逼近,两手搭在陆诗邈身后的扶手上,将人圈进臂弯里,“但如果你嘴上说着想走,但内心想留,我又怎么知道?” 陆诗邈被薛桐圈.禁在怀中,熟悉的味道又一次冲过来。楼梯灯光昏沉,她的视野被气味盖住,失焦在薛桐的脸上,鼻尖下方,唇中心。 “嗯?”薛桐尾音细甜,单字露出挑逗意图明显。 妈的——胸腔窒息,鼻息凝滞。 陆诗邈被人开发出的上瘾机制又开始发作,反叛的念头破土而出。她想变不良人,一刻就不想做被约束的文明者,她捱不住这种暧昧,浅尝止渴的想法就在嘴边。 薛桐又往前贴了一分,鼻尖对鼻尖。 她就这样看着小孩的表情沉沦在对自己的渴望中,她占有欲作祟的心得到了赦免。 陆诗邈耳朵嗡嗡作响,呼吸一滞。 她终于明白手里经过的那些案件,那些罪犯犯案时的念头冲动从何而来。 人大抵都是冲动动物,尤其是她刚刚的失落太过明显,偏执地想要拥有就占领理智的上风。 她好想亲她。 就想试试。 陆诗邈往前了凑头,却意外地扑了空。 错开脸,薛桐耳边响起小孩错乱的呼吸。 让她光是听听,就很爽。 “楼上楼下都有客房,洗漱用品也有。”薛桐收回了手,拉开了两人距离。 …. 陆诗邈愣着,心里四方大乱。 想起刚刚自己陷入意乱情迷的窘态竟被当成报复手段。炙热变空荡的身体,像是在等人奖赏却无意等来了惩罚。 她感觉薛桐哪张脸仿佛在对自己说——你看,你终还是迷恋我的身体。 薛桐慢慢走上台阶,想弯腰捡起水杯,却没想到胳膊被人捏住。 水杯翻掉,杯子滚下楼梯。 陆诗邈大力拽着薛桐的胳膊往楼台平层走去,薛桐踉跄着想要抽手,却发现根本抽不出来。 “陆诗邈。”她被轻飘飘地拽着。 陆诗邈根本听不见。 她现在只想知道薛桐的身体,为什么轻易就能和她擦出距离。为什么薛桐的脸上没有失落,为什么她点了火有要浇灭。这四年她就没有思念过自己吗? 为什么要回来? 薛桐为什么要回来..... 二楼没开灯。 一楼灯火通明。 半层间隐约透光。 又是一件运动内衣和短袖相触。 可这次却不是羞涩和拘谨。 陆诗邈直接将薛桐的夹克脱掉,抓住她的两只手举过头顶,用极其用力的方式按在墙上,薛桐的格斗术在香港得过奖,却在陆诗邈身上溃不成军。 “你最好别发出任何声音。”陆诗邈了解薛桐的身体,就像了解九九乘法表。 薛桐是易感体质,只要被碰就会忍不住漏声。四年之间她在夜里都靠怀念这个身体的敏感,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她不信,这人会没有反应。 陆诗邈的唇侵占对方,刚碰上去时还有些生疏,可一旦尝到味道,便开始放肆起来。 薛桐呼吸被小孩的吻催熟,浑身肌肤都跟着颤栗,火花擦过心跳,囚.禁在寂夜中欲望翻着浪就往外涌出来,身体的空虚地捉不紧,又落不到地。 “别…”薛桐极力咬唇,忍住这种想贴近彼此身体的念头。 陆诗邈趁空隙说话,“你不是说睡到床上也无所谓吗?” 薛桐根本受不住小孩的带着野蛮又没有耐心热吻,她只知腰间拈上这对手,今夜绝对要失守。 她算的准陆诗邈会被自己的话撩到生火,算到陆诗邈对自己的喜欢还没消散,算到今晚她不会走。 可她忘了陆诗邈都27了。 刚刚这火她挑过了。 薛桐太知道如何保住一样想要的东西了,爱得太过,留存到最后的几率都小。就像是好东西都要留在最后一口吃,才会觉得好吃,才知道珍惜。 她不想让自己变成陆诗邈嘴里的快餐,她只允许自己做对方奢享的味道。她不想因为自己放纵,打乱计划,最后失去才更让痛苦难逃。 「冇得留低,才最让人盼相衬。」 “等阵。”薛桐情急之下说了粤语,“你等等。” 可陆诗邈根本也不听,整个人兵荒马乱地亲吻着。 薛桐被暴烈挟持,身体越挣扎越敏感,陆诗邈用大腿挤进薛桐腿缝之中,贴着大腿将人死死锁死,最后的吻落在敏感的锁骨上。 身体热意翻涌,就忍不住的泄了声。 薛桐忽然觉得自己对她身体的迷恋已经到了极限,这种失态看起来,令人觉得残忍。她大脑一阵空白,沉下语气,“这是学生对教官该有的样子吗?” “这就是你所谓的,我们在香港的关系吗?” … 陆诗邈忽然松了神,一副闯了大祸的表情。 薛桐推开陆诗邈甩开对方的手,捡起地上的衣服逃上楼。 12、12 “这就是你所谓的,我们在香港的关系吗?” 陆诗邈躺在客房的床上,脑袋里反反复复都是薛桐这句话。 她和薛桐到底是什么关系。 四年过去了她都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前任吗?不,她们没有正式在一起过。 不是前任吗?可她们做了情侣才能做的事情。 好烦,她不想考虑这么多…. 陆诗邈两手搭在腹部上,指尖习惯性地去摸那条伤疤,嘴唇上似乎还停留着对方的味道。 伤疤是真的。 薛桐回来了也是真的。 翻了个身,她将头埋进枕头里,感受着陌生床铺的味道,想着薛桐惊慌失措的脸,和她动了情的声音。 薛桐对她身体有反应是真的。 她刚刚强吻了薛桐也是真的。 强吻… 陆诗邈被这个词搞的从床上惊坐起来。 她可是学过《宪法》《刑事诉讼法》《人民警察法》的刑侦警察….她刚刚竟然强迫性对他人身体进行“性骚扰”,甚至还使用了微弱的“武力”。 该死。 陆诗邈一个挺身翻倒大字趴在床上,狠狠地用手锤了下枕头。 “明明就是她先来招惹我的。”她抓住自己的头发,开始自言自语。 “就算她先招惹你,那你也不可以对人家进行身体伤害啊,你是警察哎!不对,就算你不是警察也不能伤害别人啊。”陆诗邈彻底把头躲进被子里。 不管她和薛桐是什么关系,总之明天她必须得给人好好道歉,两天没睡过觉的陆警官在纠结之中迅速闭上了眼睛。 另一头。 薛桐躲进二楼后,迅速查看了一下全部房间,找到主卧住了进去。 这房子是她得知公派名额后,就找管家来收拾干净了。衣橱里是她提前邮寄来的衣物和私人用品,连睡袍都有。 薛桐原本计划是先回来好好收拾一番,下个周警队交流完她就搬去教授公寓去住。等到陆诗邈整理好心思,做好和她共同承担未来的准备时,她再带人回来住。 毕竟她们以后要是和家里出柜,那必得和邱雯闹的轰轰烈烈。她得给陆诗邈一些底气,起码不用让小孩担心被人赶出家门,露宿街头。 再看现在….拜邱雯所赐,陆诗邈被赶出家门的计划提前完成了。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她想的再好也没什么用,薛桐想想头就很疼。 她照了一眼镜子,脖子上的吻痕还很清晰,自己贪恋对方的念头还在脑子里回荡。薛桐叹了口气。 第二天早上六点。 两个警察精英同时出现在一楼客厅。 陆诗邈穿着速干背心,而薛桐则是穿了件高领速干背心。 两人打了照面却没说话,都往院子里走。 陆诗邈余光扫着薛桐的装扮,自然知道那高领为何而穿,心里一阵愧疚主动开了口。 “昨晚,对不起。” “我以前跟你说过的,你没做错什么不用说对不起。”薛桐没看她口气冷淡,蹲下身子系鞋带。 “我昨晚很不礼貌,我昨晚….”很变态。 陆诗邈不想给人留下坏印象,站在人旁边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薛桐起身把发带绑在发际线上,轻声道:“我先挑的头,不怪你。” 不怪她,但没说原谅她。 陆诗邈低着头,她又想起昨晚的那些画面,薛桐的易感的体质被她拿来当报复手段,是在太过羞辱人….她心里好愧疚。 “你会原谅我吗?” “会。”薛桐开始拉伸,“你跑赢我,就原谅你。” 陆诗邈眼神一亮,语气轻快:“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薛桐撇过眼神,伸手给对方整了一下背心。 指尖滑向陆诗邈时,陆警官心尖一颤,薛桐手指温度擦着她的肩膀,麻酥酥地感觉袭击大脑。 薛桐好香,清晨起来就好香。 她又想起昨晚上,薛桐在墙上忍不住叫出声音的样子。 烦死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变态? 她赶紧晃晃脑袋,想着还要让人原谅自己,赶紧原地拉伸。 两个警校生大战一触即发,陆警官胜负欲的阈值又被拨到了最高峰。 她甚至努力地将拉伸幅度增大,特意身上的水壶也卸了下来。 “三公里,还是十公里?”陆诗邈开口。 “三公里吧,一会还要上班。”薛桐掏出手机制定跑步路线。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推开大门。 “三、二、一。”薛桐说完跑了出去。 陆诗邈又被人晃了一枪,愣了两秒后立马开步。 两个人在路上狂奔而过。 她跑,她追,她们插翅难飞。 遛狗的老大爷被左右两道身影闪过吓了一大跳,大老远眺了一眼。 只见陆警官一路压在薛桐身后,步频几乎相同,过了半程后她便开始发力。 耐力不行,但爆发力她可猛的很。 毕竟这刑警队四年不是白待的,去年她还抓过一个二级田径运动员,那人根本没跑出去一千米,就被陆警官当场爆扣。 薛桐见人从身旁闪过想要发力,却发现陆诗邈几乎根本不给她反超的机会。压在她前面顶着步频,她快,对方也快。她慢,对方也跟着慢。 嗯。 她真的追不上陆警官了。 “原谅我吗?”三公里数刚到,陆诗邈立马停住脚步回头。 “你都不喘气的吗?”薛桐叉在腰上,努力调整气息和心率。 “原谅我吧。”陆诗邈站在人对面,把胳膊上的毛巾搭在薛桐手上。 薛桐接过毛巾擦了擦胳膊,心里一阵烦闷,“再比一次。” 陆诗邈:“啊?” 薛桐指了指回程的路眉头拧着,语气不服输,“再比一次,我就原谅你。” 陆诗邈皱眉,“好。” …. 刚刚遛狗的大爷刚走过一个红绿灯,又被两个人影闪过吓了一跳,他看着两人背影,喊了句:“册那,侬个拉载祖撒??” 陆诗邈挥挥手,“伐好意思,但你遛狗得牵绳啊大爷!!!” 小孩沪语好听,普通话又好笑。 薛桐想笑又不想耽误脚下进程,只能迅速调整状态往前奔去。只是可惜她最后还是没赢…. 上班途中的车里是陆诗邈在开车。薛桐坐在副驾侧头看着。 她第一次见小孩穿着警服开车,这种视觉感受很奇妙。 虽然她的女孩头发变短了,穿警服的样子稳重了,两手托在方向盘上被人加塞时忍不住吐槽两句,这些一切都让薛桐觉得陌生。 但当陆诗邈只要转过来看向自己,她就会发现对方眼神里还带着爱恋时才会有的羞涩。那眼神会安抚她的焦躁。 薛桐舍不得转回头去。 两人一路开去警局。 刚到停车场,就见两个外勤组的刑警冲过来拍窗,“小陆,江湖救急。” 陆诗邈见状赶紧下车,从后排座椅上拿出执勤腰带往身上系,“怎么了?” 站在后排的刑警见到香港警司从副驾走下了车,先是一愣随后打了个手礼,紧接着继续说道:“那个女诈骗犯的逮捕令下来了,你得跟我们去搜身啊。” “你们外勤没人了是吧。”陆诗邈脸黑,队里那么多女刑警只逮着她一个人薅,“搜身不能让内勤出个人啊?” “哎呦,我们布控了好久别提多难抓。”外勤组组长朱哥开口,“你可是咱们队里吉祥物,到场保正不出岔子。” 陆警官不情不愿,她身后还有个小尾巴薛桐呢。 “请你喝奶茶。”楼晓光挠着后脑勺。 “好啊,也没见你请别人喝过奶茶,在这假公济私呢是吧。”朱哥翻了个白眼。 “不必。”陆警官比了个制止手势,“几点出发?” “二十分钟后就走。”朱哥回答。 “行,我光搜身就不参与逮捕会议了吧。”陆诗邈把薛桐挡在背后,朝着两个男同事挤眉弄眼。 示意他们千万别让她去参加会议,不然薛桐跟着去听,跨境交流报告要写死她。 “啊~好。”朱哥暗暗比了个ok,火速撤离现场。 “怎么,不想让我听你们是怎么办案的?”薛桐两个手背在身后,胸前的工作证荡啊荡,让陆诗邈内心一阵惶恐。 13、13 “当然不是!”陆诗邈整理着腰间的执法腰带,“你刚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得去领警服,领执法仪,领警用物品,总不能让你穿着一件黑衬衣就去抓人吧。” 说着陆诗邈把眼神落在薛桐身上。 大夏天这女人穿了制式黑衬衣,长袖半折到肘,衬衣贴合包裹着有致身材,领扣解开了两颗,雪白的锁骨上恻隐侧漏出半枚吻痕。 “系上。”陆诗邈不敢看下去,心虚道。 “系什么?”薛桐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 陆诗邈见人装不懂,抿嘴走到薛桐面前,伸出手将衬衣领扣一个个系上,再将工作证有序地翻进领子里。 “你是想热死我?”薛桐感受着小孩的手无意在胸口碰触,身体颤栗着伸手去抓,她享受小孩的靠近和占有,但这感觉太….敏感了。 “你….你放手啊。”陆诗邈慌张四处去看,这是在警局里。 薛桐听话地放手,耸肩。 “上班。”陆诗邈背过手朝刑警队走去。 一进刑警大厅,陆诗邈就像是换了个人,眼神发紧四处警觉,神经高度集中,完全把薛桐抛到了脑后。薛桐就跟着陆诗邈后面,倒像个来实习的。 敲敲内勤办公室的门,陆诗邈探进半个身子,“丽丽,我带警司来领东西。” 丽丽原本坐在电脑前摸鱼,听到陆诗邈提到警司一下子来了精神。 “我去办公室值接警电话,你陪她去领东西,一会记得把人送回办公室哈。”陆诗邈趴在丽丽耳朵上小声提醒,“不准说我糗事。” 丽丽猛地点头,小声回:“我懂我懂,我磕的cp,我来守护。” “有病。”陆诗邈翻了个白眼立马溜走了。 薛桐看着人慌张逃走,语气恢复冷漠问丽丽,“她经常这样?” 丽丽一脸花痴地摇头,眼神都在女警司今天这套高级地衬衣look上。 她矜贵,她干练, 她好禁欲。 她好适合小陆警官。 “你好,我该怎么称呼你?”薛桐有礼貌地开口。 “任丽丽,刑警队内勤,你叫我丽丽就行。” “好的,那我们加一下微信吧。”薛桐掏出手机,准备开始布网。 “没问题的。”丽丽心花怒放地掏出手机。 薛桐跟在内勤身后往警备室走去,“我能方便问你一下,陆警官平常休息时候都喜欢去干什么吗?了解多一点方便我们交流。” 丽丽回头看了一眼薛桐,“小陆警官….不休息。” 不休息?薛桐没懂这句话的意思. 丽丽想起陆诗邈的提醒,她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公安系统大表彰。 “公安破案先进个人,警队提奖机,警种比武大赛第一,重案组勘验组长,这些只能展现我们陆警官优秀的冰山一角。” …. 薛桐拢眉,“那她…是不是都没时间谈过恋爱。”说完她又觉得自己不太礼貌,赶紧补充,“我只是发现她好像没时间,照顾自己的私人生活。” 丽丽点头,“我们陆警官虽然很优秀,但是很清心寡欲的。” 清心寡欲? 这小孩就是长了一张清心寡欲的脸,但床上手段可多了去。 薛桐忍不住暗自摇头。 “据说我们小陆警官只谈过一次恋爱,还被无情地甩了,情伤太重所以选择出家了吧。”丽丽自顾自说着。 “被甩了?”薛桐怔住脚步,声音都跟着变沉了,“什么时候的事?” “嗯….考上我们警队之前吧。”丽丽努力回想,在心里盘算着时间突然也愣住脚步。 她虽然是刑警内勤,但侦查能力还是有的,陆诗邈考上警队不久前,不就是四年前她去香港交换的时候吗? 在想到薛桐来之前,他们香港警队打的那通电话。丽丽咬着嘴唇,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她回头偷偷看了一眼薛桐。 薛桐眼神中的惊讶和在乎是骗不了她的。 完了,她可能是磕到真的了。这…不会是追妻火葬场桥段吧。 薛桐扶额加快了脚步,“走,我们去领东西。” 她得快点去和陆诗邈搞清楚,到底是谁把谁甩了。 执勤服,警礼服,作战服,作训服,制式警服。 薛桐抱了一大堆警服,丽丽手中还掐了一大堆文件,提着的袋子里有一堆警用物品。 两人电梯上了刑侦部,刚一进门陆诗邈就在等候了。 她见到人,立马去接手里的警服。 丽丽瞅着陆诗邈这个样子,心里又一次肯定:这俩人绝对有问题。 “人送到了,我去值班了。”丽丽把东西交给陆诗邈,闪人了。 电梯大厅剩两个人。 薛桐手里拿着执勤服,看着蹲在地上逐件检查警服的陆诗邈….所以这小孩离港的时候,真是当自己把她甩了是吗? 叹了口气,薛桐轻轻开口,“陆诗邈,我们是不是…” 要聊一下的提议薛桐还没说完,只听见刑侦大厅接警同事在窗口大喊,“陆组长!!有火灾勘查需要你到场。” “火警?”陆诗邈听到警情立马扔下衣服,忽略掉薛桐,“有死伤?” “有。” “那你跟执勤组说让她们找别人去给女疑犯搜身,我去现场了。”陆诗邈抱起地上的衣服往办公室走,薛桐只能憋回口里的话,一路小跑跟上。 走到办公室陆诗邈拍拍门,“大型商场火灾现场勘验。” 办公室立马民怨沸腾。 “啊啊啊啊,火灾勘验,这活要累死人的。” “听陆组长的口气,这又要来一个重案了?” “我头好疼,手上这个网络诈骗语音还没鉴定完啊。” “十分钟后出发。”陆诗邈也很烦,但还是给办公室下了最后通牒。 她说完,转过头看着薛桐,“你去换衣服吧,衬衣染脏就不好。” “好。”薛桐点头拿起执勤服去了更衣室。 十五分钟后,警车按时抵达案发现场。 商场上空弥漫黑雾,四周浓烟还没散,隔着车窗陆诗邈呛得咳嗽,商场周围都是拿着手机拍照的市民。 一大堆民警在周围疏散,救护车一辆又一辆呼啸而去。消防特警不知道来了多少车。 陆诗邈看着乱了套的场面,心里发紧。 不过就是十几分钟的事,生死离别就在一场大火。她觉得自己像只黑乌鸦,每次到案发总是最不好的消息。 她坐在车里打开了执法仪,从口袋里掏出专业口罩递给薛桐,“戴上。” 拉开车门,陆诗邈提着勘验箱走下去。 警报声响彻云霄,消防大队和民警在等他们刑技警察到场。 消防警察见到陆诗邈到来,上来就握手,“你好,消防大队队长,邢清。” 陆诗邈回握,赶紧说道:“你好,刑技陆诗邈。我们要确定下警戒线位置,麻烦第一现场民警交代一下情况。” 她四周扫了一圈,周围乌央乌央的人东一脚西一脚,现场被大规模破坏就糟了。 接警民警赶紧汇报,“接到警情后五分钟我们就到场了,先是顶楼着火然后一路延续,伤亡十二人,目击火灾的群众已经送往医院了。” 陆诗邈:“….十二人?报警人呢?现在有没有目击。” “报警人是商场外围看到浓烟才报警的。”民警回答。 邢清穿着消防服,脸上都是灰跟着问,“火情已经被控制住了,你们要进去吗?” 27岁的陆诗邈沉着眉头,指挥着年过半百的民警,“我们需要扫一下现场,才能确定警戒线位置,你们需要立马把这些群众清出场,封锁整个街道。” 14、14 大型火灾,作为危害公共安全的重大刑事案件,是刑侦技术警察最不愿意碰的。他们作为消防之后第二梯队,是纵观全局最重要的一个警种环节。 陆诗邈大脑里快速梳理需要立即执行的任务。 第一:她需要以最快的速度确定现场警戒线范围,封锁交通。 第二:她需要和消防一起进去勘查火灾现场,从而决定刑事性质和立案程度,一旦重大案件性质,她需要立马申报成立重案组。 第三:她需要尽快调更多的侦查警力来布置勘查工作。 操蛋。 又是操蛋的一天。 “邢队,火灾勘查的进场了没?”陆诗邈局部开始观察。 “已经在寻找失火点了。”邢清回答,“大概十分钟左右。” 陆诗邈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早上9:40分。 她从口袋里掏出勘验记录表,快速整合所有已知线索。 大火发生在四十分钟之前,商场员工上班时间,商场顶层为餐饮区,后厨这个点不上班,所以过失纵火的几率太小。 一楼大厅现场已被大规模破坏,二楼失火面积较小,商场外围主体建筑三面环街,两个路□□通已经堵塞。 “陈哥,东区员工通道封锁了没有?”陆诗邈用对讲机喊着该辖区的派出所民警。 “封了,要扩大范围吗?”陈哥在对讲机里回答。 “后面有啥建筑?”陆诗邈继续观察前门两个主干街道。 “垃圾区域,半开放停车场。”民警同事回答。 陆诗邈思考了两秒,举起对讲机,“垃圾区域封锁住,警戒线拉出去五米远。” “视侦的到场了吗?”陆诗邈在对讲机总频道里又喊一边。 “到了,监控在调取中了,有情况给你反馈。”对讲机视侦的同事积极响应。 “法医呢?法医来了没?”陆诗邈又跟着喊。 “还有十五分钟赶过来。”调度室回答。 “前门封十米,侧门封住就行,地图绘制一下。”陆诗邈对着手机地图快速判断,终于筑起第一道现场警戒线。 第一步虽已顺利完成,但对陆诗邈来说压力才刚刚开始。 对于火灾案件现场,勘验实在太过于复杂。 断砖惨瓦已经被烧毁;人群在逃跑时混乱的脚印;抢救时留下的碎屑,原始现场已经无法确认主体。 在这种现场痕迹已被破坏的情况下,想要快速取证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陆诗邈望着偌大的商场,灰烬如同七零八碎的拼图渣渣,她得一块一块拼起来,才能有大概的思索方向。 考古也不过如此。 “你在这里等我。”陆诗邈耽误不起时间,她一边穿勘验服一边对薛桐说话。 薛桐作为跨境交流人员,按照规定无法参与案件侦查。 她只能站在一旁扶着正在穿鞋套的陆诗邈,不断提醒:“戴三层手套。” 陆诗邈想要拒绝,大夏天穿一层勘验服就够热了,戴三层手套怕不是要她去死。她沉默着不回答。 “听话。”薛桐冷着声音。 陆诗邈从盒子里抽出一副手套放进口袋里,“进去再戴。” “我估计这案子得升级重案了,你别在这里等了,太阳太晒了,今天天气得有四十度,警局附近有个小吃店卖上海绿豆汤,你喝过吗?里面有小薄荷还挺甜的。”陆诗邈穿戴好,蹲在地上检查装备。 “中午记得吃饭,晚上我还没回局里你就直接把车开走,走高架不要走下路,车钥匙在我办公室桌子上,你找不到让办公室人帮你找找。”陆诗邈嘴里一直说个不停。 薛桐一直听着,脸上表情凝着。 她开心,但又心疼。 她开心陆诗邈每句话都和自己有关,但她同时也心疼陆诗邈的焦虑症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 薛桐一直以为陆诗邈的毛病已经好了。 “没事。” 薛桐捏住陆诗邈的胳膊蹲下身和她并肩,随后身后摸向蓝色防护头套,柔声安慰。 “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警戒线拉的速度很快,你现在只要进去勘查清楚主体就ok了。” 陆诗邈笑笑以示回应。 “这些事的发生都和你无关,你只需要做到清楚地还原案发就可以了。”薛桐每一个字都说的非常清楚。 “好。”陆诗邈垂眸,手里捏紧勘验箱起身。 “通风管道,和消防设备是你需要重点勘查对象,不要把时间浪费在痕迹上,你判断作用不大,起火点最有可能是三楼右侧方位的房间。”薛桐用手指了指商场主体外观,右侧的焦黑面积最大。 “失火点不要只凭借火灾勘验人员的话,你要有自己的经验判断,进去先找到纵火驳点,人为的可能性比较高。” 薛桐耐心地给予专业建议,毕竟她在警界可是出了名鉴证专家。 她伸手给小孩整理了一下护目镜的位置,“三层手套是为了保护自己,火灾现场烧焦木刺太多,不要伤到,知道吗?” 随后她盯紧陆诗邈的眼镜,“我就在这里等你出来。” 陆诗邈深吸一口气。 她很想躲进薛桐的怀里,把头埋在对方胸前,像以前一样赖着。 “渴了一定记得出来喝水,不许为了节省时间生憋着。”薛桐忍不住继续嘱咐。 “好。”陆诗邈恋恋不舍地回过头去。 “进场。”她从勘验箱子里掏出执法证,走到警戒线外对着人民群众说道: “上海市刑侦技术刑警依法对火灾现场惊进行勘验,这是《现场勘验检查证件》,麻烦各位在公证资料上签字。” 陆诗邈快速走完流程,一大帮技术警察开始往现场走去。 里面一片混乱,而外面也热闹至极。 市公安局领导,市委领导,特电视台记者都站在警戒线外面等陆诗邈出来。 尤其是薛桐。 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人远去的背影,思绪在大脑里荡来荡去,最后掏出手机用粤语打了通电话, “hi,julie,我想问问四年前关于警校生10231号的心理咨询,她现在的情况似乎并没有任何好转…..” 15、15 焦黑一片,干冰粉和水渍暴露在地面上。火燎的味道还没散去,抬头望去屋顶已是漆黑一片,商场天顶的玻璃都已炸裂,空空荡荡像是鬼城。 “怎么下手?”痕迹科两个技术警察看着偌大的商场,毫无头绪地问。 他们几乎没有遇到过面积这么大的勘验现场。 “我…我是真的会栓q。”勘记人员举着相机,对准大厅门框咔擦一张照片,“我怕是要拍上一整天喽。” “先找纵火嫌疑吧,排除人为纵火我们只需要配合锁证就行了。”陆诗邈在心里祈祷,随后指着扶手电梯,“我们从这爬上去。” 整个大楼因为火灾电力系统已经崩塌,没有灯光所以二楼都是灰蒙蒙的。 几个人浩浩荡荡,又小心翼翼地往二楼走去。 大夏天穿勘验服,堪比蒸笼里的包子,陆诗邈看了眼手表才过去两分钟不到,她感觉自己快被闷熟了。爬到二楼时已经开始气喘,地上的干冰粉在大理石上光滑的要命,鞋套摩擦力很小害她差点滑倒。 “你们小心点,找几个外勤的抬几盏游走灯来布一下二楼灯光。” “好。” 说完她听见楼上出现声音,敏感地冲三楼喊道:“上面是消防勘验吗?” “是。”消防勘查林舒正用手举着乙醇探测仪查找助燃剂,听到喊声立马回复到。 这人是个女的? 陆诗邈一愣。 她几乎很少在消防单位遇到除了内勤外的女同事。 而且这人的声音很好听。 陆诗邈想着又摇摇头,再好听也没薛桐好听。 “上面有几具尸体?”陆诗邈抓紧朝三楼移动,“法医还有十几分钟才能来。” “目前探查为三具,消防通道还没排查完。”林舒防火护目镜压在勘探服外,整个人被包裹地一丝不苟,但尽管这样仍然能从眼镜下看到她那双好看的眼眸。 林舒抬起脚步从两具焦烂的尸体旁走过,目光盯在门框周围,丝毫不在意地上尸体摆出如何狰狞的表情。 反而是陆诗邈,到三楼和林舒汇合时,走进现场一眼就瞅了地上的尸体。 尸体颚骨已经崩裂,头骨碎片四散,皮肤炭黑状。濒死痛苦挣扎的动作僵在原地,身上衣物和皮肤合二为一,胸腔烧透部分内脏暴露在外,是煮熟的猪肝色。 陆诗邈感觉地上的尸体脆弱地像块泡面饼,轻轻一掰就碎成渣了。 皮脂被烧化的味道还留存着,类似于牛肉和皮革放进烤炉的味道。这味道飘在陆诗邈的防护服外,隔着口罩呼吸都能感受到那股烤炙的痛苦。 是,在所有案发现场之中,她最讨厌的就是火灾。 尽管陆诗邈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还是不能控制地被恐惧支配,一时间无法回神。 “消防大队勘验组长,林舒。”林舒走到陆诗邈面前,两人都带着手套不方便握手,只能颔首致意。 “公安刑技陆诗邈。”陆诗邈把目光从尸体上挪到林舒身上,“现在什么情况?” “我先给你一些大体可以判断的信息。”林舒指了指附近范围,又掏出勘查表,语速很快。 “铝合金窗户已被融化温度可以确定670度以上,红外热像仪已经扫过,这四个平方内受温最高,我实验性切了四个残留标样。可以基本判断火势痕迹。” 陆诗邈听着环视一圈自己所在的位置。 她和林舒正站在餐饮商铺的厨房内,两具尸体分布在墙角处,对方所说的范围正好包裹住了尸体所在位置。 单封闭空间内起火温度高,可失火面积为何会这么大? “乙醇探测到在此有过大量爆炸遗留,火势痕迹判断应该是从煤气管道率先爆炸引发。”林舒对着身后位置比划着。“但二楼也有同样的起火点。” 多处失火….陆诗邈立马警觉起来,“二楼没有餐饮商铺对吧,那失火原因你们目前能查吗?” “我问问。”林舒拿起对讲机喊道:“二楼什么情况?” 陆诗邈只听见对讲机里传来戴口罩里的闷声,“发现有四处失火点,起火时间大致相同,主要分布在东西两侧的服装店内,爆炸遗留物待检验,目测分析为乙醇助燃物。” 陆警官皱起眉头,也拿出对讲机喊同事,“带法医先去辨认二楼尸体,楼上我初步辨认为生前火灾后死亡。” 林舒看着陆诗邈,“我们只是进行了环境勘察,需要大范围处理掉现场灰烬和水渍才能细项跟进。” “消防设备你们检查过了吗?”陆诗邈急迫需要给案件定性。 “消防设备没有被破坏过,都能正常使用。”说着林舒还指向滚落在尸体旁消防栓,“你看她还试图自救过。” “好。”陆诗邈点头,“继续勘验吧,尽快给一个侦查方向。” 每个警种都有自己的职业定位。 林舒是勘验火势的。 而陆诗邈是勘验现场痕迹的。 一个为火而勘。 一个为人而勘。 两人就沉默着开始工作,林舒继续进行□□分析。 而陆诗邈则在三楼现场画出了勘验通行路线,沿着路铺设指示牌,方便同事们进场。 过了五分钟后,法医在队讲机里传出声音: “小陆,尸体01标本有焚尸迹向,火灾前死亡,可以确定升重案了。” …. 陆诗邈抬头看了一眼手表,七月十八号,上午10点20分。 她叹了口气,掏出对讲机调成外频对着市局领导,“报告,初步勘验现场有人为纵火嫌疑,请求立升重大刑事案。” 就这样。 市刑警718纵火重案组,在陆诗邈结束对话的那一刻,正式成立。 — 下午七点四十五。 商场内灯火通明,四周的警戒线还没撤掉,各单位专业警种纷纷赶来加入了718重案组。组长由市刑警队第一中队重案组长李斯廷担任,他带着检察院,消防,工商管理在一楼大厅制定侦查方针。 而陆诗邈则当即升为重案勘验组组长,检察院勘验和消防勘验,法医勘验都在她的管辖之中忙活着提取痕迹。 陆诗邈艰难抬起脖子转了下。 她勘验服里已经被汗水淋透,防护面罩换了一个又一个,周围拍照同事已经换了两张储存卡。 放眼看去现场检材已经到了500份以上,折叠痕迹牌也已经用完两大箱子,物证箱被堆满满当当。 “今晚能干完吗?”勘记甩了甩发酸的手,“再干不完,相机都要烧坏了。” “你还叫苦?你看陆组做了多少足印模了,倒膜看的我想吐。”同事拿着卷尺,配合勘记给疑似痕迹刻量。 “刚刚外勤组说,警队审讯室堵了200多个商场员工挨个讯问,听说朱哥喊的嗓子都哑了。”勘记摇摇头,对准刻度尺按下快门,“这事闹的太大,都上热搜了。” “你们还剩多少?”陆诗邈的腰实在扛不住,两手扶在背后,沿着勘验通道走向同事。 “十个平方。”勘记满肚子苦水,抱怨道:“他们检察院的一点忙都不肯帮,光拿个本和笔。” 陆诗邈看了一下腕表,已经过去九个小时了,人都没吃饭了抱怨两句也是应该,“你们饿吗?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 “别买黑色食物,我现在看见可乐都头疼。”同事嘱咐道。 “好。”陆诗邈清点大厅里正在工作的勘验人员,足足有21人。 她在嘴里疯狂念叨着人数,生怕自己脑子混乱忘记买多少份饭,导致自己白跑一趟。 商场外还停着好多警车,道路上午被封锁后就没解封,四处无人,周围只有几个驻守警戒的民警同志。 陆诗邈大步跨出警戒线,开始脱防护帽。 她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像是刚经历过瓢泼大雨,几绺汗液集到地上就是一大滩水。一阵风掀来吹得她太阳穴直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之前跟你说过这个问题吧。”薛桐手里拿着件干净的体恤衫,眉头拧紧快步走着,“不要在室外脱勘验服!” 陆诗邈原本嘴里还念叨着人数,被薛桐的冷呛吓得脑子空白,她回头在黑幕中找寻人影,这才发现薛桐是从警车里下来的。 夏夜晚风湿闷不已,薛桐刚走下车就被热风糊了一身,黏哒哒的闷透不已。 在看眼陆诗邈浑身上下湿透,竟敢站在穿堂路口脱帽子,被这种热风吹到冷颤。 真是不要命。 陆诗邈看薛桐神情参杂烦躁,垂头看了眼刚脱到一半的勘验服。 她确实没按照火灾传染防护步骤脱勘验服,不过这四周无人的,薛桐对自己也太严格了吧! “对不起,”陆诗邈赶紧又穿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你对不起什么?”薛桐在人面前停下脚步,见陆诗邈躲着自己,二话没说直接伸手将人拽到眼前。 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贴在人额头上,微微不满道:“你为什么那么愿意说sorry?” “我以为你要骂我。”陆诗邈软着身子,语气听起来疲惫不堪。 薛桐双手抱在胸前,她想起今早那通心理医生的电话。 她抿嘴思量了半天缓缓说:“陆诗邈,我只是怕你感冒而已。关键时刻感冒会怎么样,你清楚吧。” 16、16 “关键时刻感冒会怎么样,你清楚吧….” 陆诗邈低头不说话。 她这辈子没怎么生过病,甚至她中学时期经常为了自己体质太好而感到头疼。 眼睁睁看着其他女同学因为姨妈痛请假,男同学因为拉肚子而逃课,偏偏自己却因为装病装的不像,连疼她的陆元都从未骗成过,顺利达成了学生时代课业全勤的最高成就。 而她人生中唯有的两次生病到狼狈不能下床,都是在薛桐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 警校开学第三个周,香港天文台早早预告了八号风球信息,全港市民从周一就开始翘首以盼。 “坐一等三望八”也成了警校生这周的热议话题。 毕竟他们笃定教官还不会变态到让人在八号风球里表演泥打滚,于是台风假就成了警校生睡懒觉的希望之苗,人人都在求菩萨告奶奶,希望这场台风能刮的久一点。 陆诗邈周一接到港澳办的短信提醒,嘱咐在港交换生提前预备台风食物,及时上报安全信息。她拖延到周二才了超市,结果发现商场被洗劫一空。 她只买到了两包出前一丁。 算了。 有吃的总比没有强。 拎着两袋方便面,陆诗邈慢吞吞走在回家的路上。 自从上次薛桐说了要她搬走,她就去找了中介退房找房。 中介给她回了一句:“退房可以但租金不退,并且需要赔付违约金。” 也不知道陆元做了那么多年生意,合同都是怎么签署的,她甚至都怀疑自家生意还能不能坚持到邱雯找个倒插门接手了。这合同的法律效益在香港,可比在内地有效的多。 内地讲情理。 香港讲理法。 中介一句话搞的她进退两难,若是现在一通电话打回上海。 陆元肯定着急地赶来香港,而邱雯则又要拐着弯说她无能。她都逃到这鬼地方来,还能被邱雯抓到把柄? 算了。 再想其他办法。 走进电梯里,按下楼层数,这罗马数字就像是定时炸弹在陆诗邈的头上倒计时。 回去又要面对一帮无赖,她浑身像被爬过蚂蚁,从脚趾就开始难受。 推开合租房的大门。 林婷婷下了早班坐在客厅看电视,电视新闻里播放着八号风球的早间报道。两人没说话。 自上次陆诗邈硬气地没搭理林婷婷之后,这人就有所收敛,倒也不会再让她出钱买东西,只是会在半夜放巨大声的音乐,吵得她没法睡觉而已。 算了,反正也睡不好,睡不睡都一样了。 陆诗邈刚要路过林婷婷,就被人当场喊住,“小妹,有人来催你水电费了,你去物业缴一下吧,不然晚上断电。” “好。”陆诗邈难得听她正儿八经说话语气,有些不适应。 陆诗邈回房间放好泡面就准备去缴水电费,一出门碰见站在门口的安成。 “嗨。”安成带着眼镜,热情伸手打招呼。 “嗨。”陆诗邈只好跟着hi。 “一起吧。”安成笑着,眼镜随着面部肌肉一抖一抖。 陆诗邈点头,两人并肩而出。 安这个姓氏在香港很常见,合租房里就有三个姓安的,因此林婷婷称呼安成为:安傻眼。呆头呆脑又戴副眼镜的傻仔。安成倒也不介意,每次还都贴去林婷婷身边说笑。 陆诗邈知道他是个特约摄影人,天天拿这个相机出外景一样早出晚归。两人在合租房里碰面机会少之又少,每次都是在洗衣房,她总能见安城端着碗泡面,坐在洗衣机旁边看书。 陆诗邈想不明白,洗衣房那么闷的地方叠加上热泡面的buff,安成是怎么看进去书的。 两人站在电梯门口,安成离她很近,开口就是一句:“你很漂亮。” “谢谢。”陆诗邈被夸却浑身难受,这人声音听起来很猥琐,所以她礼貌往旁边挪了一步。 “你不要在意林婷婷这种人,她已经欺负走好多租客了。尤其是你那个房间的租客。”安成普通话还算可以,没有带一股渣渣辉的味道,每个字吐字发音准确。 陆诗邈没想到安成会当着自己面说林婷婷,她以为两人关系很好。 她没接话茬,沉默着。 “你买到食物了吗?周末会有台风。”安成继续搭话。 “如果没买到,我可以给你几包速食,加热的那种。台风天出门很危险,你们上海也有台风天吗?” 陆诗邈一愣,她并没有被这种关心而感动到,反而细思极恐地警觉起来。 她自己从未和合租房里的人说过自己哪里人,安成是怎么知道她的个人信息的? “谁跟你说我是上海人的?”陆诗邈有疑,索性直接开口。 “啊…..”安成不自然地握紧相机,语气尴尬,“中介跟我说的。” 中介… 陆诗邈想想或许是有这种可能,她没再起疑。 面对安成的友善,她笑着回答:“上海台风过境都只是下下雨,还是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买过食材了。” 电梯到了,安成礼貌地比了个手势,让陆诗邈先进。 陆诗邈笑了笑先走进去,掏出卡刷了一下电梯,按下一楼。 而安成走到了她的身后,贴在后背上跟着刷了下电梯,按下了十二楼随后站远。 动作仅仅只在一瞬。 陆诗邈却感觉自己身体正山崩地裂,土崩瓦解。 … 刚刚安成刷电梯的手,擦过了她的大腿和屁股,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有东西顶着自己….. 她没谈过恋爱,但她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陆诗邈怔着身子,抬头去看镜子里两人站位。 安成已经站到了电梯最里面低头玩着手机,雨伞挡住裤.裆的囊起,两人中间隔着一米远。 他感觉到陆诗邈在看自己,于是神色坦然地抬头问,“十二楼到了吗?” 一切发生在寂静又狭小的空间之内,悄无声息地来,又无声无息地走。短短几秒时间,陆诗邈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掐的喘不过气。 对方贴过来时头皮留下的油脂味道还在鼻尖,大腿皮肤上粗糙的触感久久不能消散,被触碰的每根汗毛都在颤栗,背后被顶到的位置和男人□□鼓囊的位置相同。 陆诗邈站在原地反应半天。 她被人性骚扰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监控,闪着红灯。 她熟读刑法律法,自然知道对方转瞬即逝的动作根本没法被取证…. 法律在面对无法被界定的黑暗时,就会变成真空包装。 打不开,又兜不住。 十二楼到了。 陆诗邈迅速靠边贴近墙,手指尖压在电梯警报器上,整体姿态处于戒备状态。 她大脑迅速地思考了在男女体力差别之下,她该如何迅速反击。只要他敢动,她就送他去坐牢。 可安成只是用轻快地步伐,与她擦肩走出电梯。 他看着女孩谨慎的样子,眼镜下里漏出一丝快意。待宰羔羊流露的害怕表情,比摸屁股让人爽多了。 站出电梯外,安成转身面对陆诗邈,他就这样等待电梯缓缓合上,才慢悠悠伸出手晃了晃。 他的普通话充满着玩弄意味,“再见。” 陆诗邈用手扶着电梯,大脑里回荡着对方的眼神和语气。 屁股和大腿被人碰过恶心触感,让她每次呼吸能有想呕的冲动。她急迫地要割掉身上的肉,分离和对方黏糊的链接感。 走下电梯她掏出手机开始找房子,薛教官说的没错,搬家这种事情拖不得。 陆诗邈一路恍惚去了物业管理中心,签字,刷卡,缴费,她脑子一直嗡嗡作响,管理人员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缴了多少钱她都没看。 结果刚走出物业大门,陆元就给她来了电话。 “宝贝,你又去买包了吗?” 陆元坐在办公室看着信用卡的流水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一月花出去十万块,可不是他女儿的消费习惯。 在去香港之前,邱雯还经常批评陆诗邈买运动品牌。 花两万块买件始祖鸟防水登山服,穿两三年都不换,身上没有一件是淑女应该拥有的装扮。 当时陆诗邈还急的跳脚,说是花钱要花在刀刃上,登山服又防水又保暖又轻便,拆了袖子还可以当背心穿,干嘛非要去挤着头去买挂牌的破烂。 邱雯被女儿堵的哑口无言。 可在看现在?陆诗邈这消费水平都快赶上自己老婆了…. 上海男人大多都是女儿奴,陆元也是。要是女儿买几个包买几件衣服,问清楚就是小事。 但他就是怕女儿被人拐着去搞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年纪大了心脏受不了。 陆诗邈站在乌云密布里,沉着步子不敢回答。 “哎呦,囡囡你别给爸爸玩沉默呀。”陆元从板凳上站起来,语气都是宠溺,“钱嘛赚来就是给你花的,但你这个消费速度改变的太快,爸爸总要问清楚的呀。” “爸爸知道你不喜欢吃粤菜,香港有几家上海菜也很好吃的,爸爸一会微信发给你定位。” “看好的包包可以买,但别买太多,养成你妈购物的习惯可不好,不是谁都有咱家殷实背景的,以后结婚买太多男方是要害怕的。” “哎呦侬…..祖撒拉,要死了不跟爸爸说话!陆诗邈!”陆元着急,叽里咕噜一顿沪语输出。 陆诗邈总以为自己不会如邱雯嘴里说的那般无能,可如今那些花在别人身上的钱,她却没勇气和陆元说出口。 她只能蚊子声说道:“对不起,爸爸。” “爸爸只需要你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爸爸和妈妈不一样….”陆元叹了口气。 “就算你考不了第一,以后找不到男朋友,爸爸也养得起你,知道吗?” 陆诗邈很少听爸爸说这种话。 她自认为陆元是个唠唠叨叨的上海男人代表。每天穿梭在厨房,办公室,校门口,从不觉得辛苦。陆元跟她说话时话尾里都会带着呀字,虽然是上海人说话的习惯,她却从来没听陆元对别人这样讲过。 虽然他语气总带着哄骗,家庭纷争总爱躲避,在邱雯嘴里他总没骨气冲不出。 可陆诗邈知道,如果陆元见到了今天电梯里发生的一切,他定会不顾一切地跟人拼命。 陆诗邈感觉有把寡断的钝刀正割在她的懦弱和无能上。 凉风吹过发梢,她看着远处海浪卷起了水花,吹了散,散了又吹。 以前憧憬过的自由生活,原来一点都不轻松。 “爸,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也保重身体。钱我会好好用的,你不要担心。” 陆诗邈怕自己因为想家而眼泪决堤,所以控制声线,“我还要上课,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的她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查看消费记录。 最近一笔:12030块港币,收款方备注:三六层楼电费。 17、17 陆诗邈看着手机里的账单,才明白林婷婷提醒自己缴费并不是出于好心。 原来只是想让自己买单一整层楼的水电费。 不行,这事她得解决好。 她不能再让这些人花掉陆元一分钱。 她攥着账单快步走回合租房,林婷婷还坐在客厅看电视,听见回来头也没转。 “钱我付了,麻烦你把水电费转给我吧。”陆诗邈走到林婷婷身边,直接开口。 林婷婷眉头拧着双手抱在胸前,眼神停留在电视机上装听不见。 “麻烦把水费电费转给我一下。”陆诗邈提高了音量。 林婷婷不动泰山。 陆诗邈咬着后槽牙,终于怒火从顶而落。 她一个大步走向电视机,直接关掉了电视。回过身来盯着林婷婷,眼神就像在看罪犯。 “把水电费转给我。”她一字一句,甚至还补了句英文,以防对方装听不懂。 “你那么大声干嘛?我又不是聋子。”林婷婷见人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竟然还敢当众发脾气,白眼一凝吼道:“又不是我让你把整层都缴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多缴钱来坑我们?” “自己用了多少电费心里没数?难不成这点水电你缴不起?”陆诗邈急火攻心,声音越来越大。 陆诗邈从小到大没跟人吵过架,就连发脾气在她身上都极少见到。 她秉持自己的做人原则:万物不动怒,佛系看世俗。 学校人送外号:铁面菩萨。 初中男同桌为了看陆诗邈发火,连续在她桌洞里放了一学期假蟑螂。结果等来陆诗邈的不屑和白眼,最后冷漠地和他平共处了半个学期,一句话都未说。 毕业时男同桌跑来和陆诗邈拥抱,苦笑着:“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看看谁能让你发火,滔天的那种。” 陆诗邈回道:“除非我轮回变成煤气灶,不然没人会让我轻易动怒。” 她也不是爱沉默,爱冷暴力,爱憋着。 主要是因为金融大佬邱雯的血脉压制,让她没处泄愤,又怕泄愤惹事,导致她天生是个怂逼学霸。 总之,这是她头一次开启讥讽技能。 毕竟只要快撑爆的气球撒了手,就只能释放全部天性,一飞冲天。 “你如果缴不起可以告诉我。”陆诗邈指了指林婷婷,模仿着她平常跟自己说话时的茶里茶气,娇嗔道: “你可以说:小陆我缴不起电费了,可以帮我交一下吗?” “只要你开口,我就当扶贫了。”陆诗邈两手一摊,表情仍旧是冷漠,“但如果你不说,那现在去拿手机过来扫码转账。” “大家都是成年人,无非就是我比你小几岁,怎么难不成你因为我一个内地人,就不用遵守法制了?”陆诗邈说着揪起自己的衣服,戳在pc两个字母上。 “还是你觉得我一个警校生,没学过《香港法例》?” 已经下班的合租室友听到房外吵闹,立马贴在门上听,尤其是住在陆诗邈隔壁的安喜儿,索性探出了脑袋看热闹。 林婷婷被陆诗邈一顿输出说懵了,坐在沙发上张着嘴巴,脸上表情又惊又尬。 “我,内地公安大学交换来的学生,是港澳办独立检署的公派人员,你可以继续搞我,大不了我们去找香港境外办处理麻烦。” “或者咱们去找警察说,这样看起来,我找警察还来比你也方便,你需要吗?我可以现在打电话给我们教官。”陆诗邈说着举起手机,把警校各部门警司通讯录翻给对方看。 第一个置顶加星:刑事部鉴证科—薛桐 第二个:行动飞虎队—安新冉 …. … 陆诗邈收回手机,“所以…把钱给我。”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理了下头发,心里大为舒畅。 “你…..你疯了。”林婷婷用粤语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光听就知道是在骂人。 陆诗邈看着她狰狞的脸,索性也狂飙沪语脏话跟着开骂。 “刺尼酿个佬碧,戆卵,赤佬。” 陆诗邈从来没说过这么脏的沪语,第一次用起来还不太习惯,有些音节甚至还念错了。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大家也都听不懂,谁管她沪语正不正确。 两人骂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林婷婷都站起身来,陆诗邈也不害怕,反正就算打起来吃亏的也是对方。 论武力值,她至少在内地格斗成绩排名第一。 “别吵了。”安喜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她挡在两人中间,伸手抚摸着林婷婷的后背,粤语安慰,“别生气了,和小屁孩不至于的。” 陆诗邈看着安喜儿沉声道,“你也记得交水电费。” “你放心,我们肯定会缴的。”安喜儿转过身子,对陆诗邈挤了挤眼神,示意她快点回房间去。 安喜儿和她相处三周以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在这种场面愿意出来拉架、打圆场,也算是帮了自己。陆诗邈不想破坏人家的好意,于是只好转身回房。 临走之前她看着林婷婷,“周五之前把水电费缴给我。” 走进房间,陆诗邈坐在床上不断深呼吸。 那些一直被幽.禁在心底的气息,从鼻腔里涌出,多年积攒的闷声一下泄了个干净。 原来,发脾气也挺爽的。 她看着自己房间里的一切,上次被林婷婷敲坏的墙皮还裸露着,隔壁住了个对她性骚扰的男人,这地方不呆也罢,只是她没想好怎么跟父亲开口要钱…. 这些天已经花超了她本来算好的交换费用,虽然她家里有钱,但也不能这么白糟蹋。 陆诗邈想着便坐到床头,准备拿笔去核对消费账单。 刚一坐下,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等等。 她床头的杯子和台灯怎么好像换过地方? 她晚上又看书的习惯,所以台灯会放在最靠近手边的位置。 而水杯是玻璃杯,她怕晚上开灯会碰倒侧翻,于是总放在靠近墙角的位置,离台灯有两拳左右的距离。 可如今,台灯的位置虽然没变过,但水杯离床头更近。 陆诗邈虽然没有强迫症,但她记忆力超群,她又是公安刑侦专业,自从学了痕迹检验后,日常专业敏感度很高。 她吓到大惊站起,眼神四处寻觅房间内被改动过的蛛丝马迹。 抽屉…. 抽屉被人翻过。 床头的三个抽屉,她从来不用。 但今天的抽屉是下层比中间层多出两厘米。 内地公安痕迹老师讲过,下层抽屉比上层抽屉,在作案时被完整合起来的几率小,所以入户盗窃的案发现场,要着重关注一下抽屉位置。 这两个抽屉她才从来不用,所以明显有异动过。 她看了一眼衣橱,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脚印…. 陆诗邈将卧室灯光关掉,蹲在地上,用手电单色测光平扫。 门口出现了两个和自己脚码不相同的微弱足印。 痕迹浅显,边缘模糊,被她进门的时候已经破坏掉大半,但还是能看出来。 前压较重,脚蹬不多,后压较重,大概是个年龄在25-35之间的步伐水平。 这人比自己脚码稍大,预估身高172以上…. 陆诗邈大脑迅速闪过一个的名字——安成。 瘫坐在地上,陆诗邈下午被人性骚扰时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感觉浑身难受的要命,甚至她想把皮削掉。 找摄像头。 找录音器。 陆诗邈来不及娇柔做作,她现在只能快速清理好房间,保证自己不受到其他伤害。 她拿着单色灯在漆黑的房间里摸索着,床头,床底,厕所,插线板,电脑,衣橱,枕头…. 陆诗邈几乎用了公安痕迹大考作业的时常,将屋里翻了个遍。 还好没找到摄像头和录音笔。 坐在床上的陆诗邈看着门锁久久不能平静。 她这个房间已经不安全了,但在没找到房子之前,她必须得保证每天换一次密码,检查一遍房间安全问题。 还有,她得抓到这个人才行. 陆诗邈掏出手机打开了淘宝,迅速在网站上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直到接近十二点,她才拖了张板凳抵住门,躺在床上睡去。 18、18 八号风球和她一起过境 八号风球据说还在靠近,警校正好趁着下雨天进行了特殊天气执勤操作示范。 风刮着,卷着,陆诗邈身上的雨披穿了跟没穿一样。 手里的黑背警犬还在泥坑里定点巡查,它同样和自己淋了一天,倒像个没事狗。 训练场里周围一片混乱,人追狗,狗追人。 警犬教官端着咖啡站在雨棚看着这帮学生,摇摇头,“一届比一届差。” 薛桐从实验室出来,伸手扶了下被勘验服挤歪的领带,走过去并肩而站,“淡定有钱剩,你唔好咁心急啦。” “不是我心急,我担心狗啦。”警犬回头看到薛桐无奈笑笑。 “不收工啊,台风天。”薛桐眼神穿过长廊落在陆诗邈身上,小孩正在打手势命令狗坐下。 她嘴里说着不正宗的粤语,自己听不懂也就罢了,狗也听不懂。 两两相望,倒也可爱。 看着陆诗邈,薛桐没忍住笑出了声。 警犬教官听到笑声回头去看,正好见薛桐穿了一身执勤雨衣,好奇道:“回总部执勤?” “校外巡值。”薛桐收起表情。 “警署提醒8点风球提前过境啊,美女轮.暴雨当值,可比我的狗惨多了。” 薛桐穿着警靴踢了一下教官小腿,差点把人绊倒,嘴上冷言:“啊叽啊咗。” ——— 下雨天总是烦躁的,陆诗邈原本想要跑步回去的计划被大雨冲散,走去地铁的路上手里的雨伞被吹到快要散架。 “請勿靠近車門” “请不要靠近车门” “pleasestandbackfromthetraindoors。” 地铁上一句话翻译三遍,第一句的粤语她听得懂。 陆诗邈抓紧扶手望着头顶的车窗,闷热的空间并不会因为风球靠近有所改变。车厢拥拥挤挤,人的味道掩盖住了闷热。 她捂嘴打了几个喷嚏,耳机里放着音乐,但她思绪却飞了很远。 摘下后又是一阵嘈杂,于是重新又戴上。 旁边有人挤过来,陆诗邈下意识地躲闪,心里的恐惧迟迟降不下去。 无力… 她看着地铁窗户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23岁,长得也还行。 算算年纪还在青春尾巴上吊着,没谈过恋爱,但在课业上见过谈恋爱的情侣杀人。 她大学唯一公派生。 来到香港后被撕掉了学霸的标签,发现自己内核却不剩什么。 没有爱好,没有情绪,没有期待,无力腐蚀着她青春期的空心病。 心情的波动只在坐上11单元的电梯,看着马上升到36层的数字亮起,焦虑。 失眠和嗜睡,同时出现在自己身上,两者从来不见面却在相互对抗,相互消耗。 想起离港后她要面对大学毕业,毕业再考进公安。 前方的路她看见了,又像是没看见。 旁边有个人下班坐在地铁上看书,陆诗邈看着他的影子——读书。 读书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为了邱雯的满意,反正读的再好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她逃了,不如不逃。现在变成了一只死不悔改,又无能为力的丧家犬,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打开短信,她看着早上收到林婷婷发来的短信,说要她去物业把水电费账单拖出来,挨家挨户比对再还她钱。 可惜陆诗邈去了物业,却发现物业早早下班了。 她折身去了趟快递驿站,取走了周二在网站上买的东西,掂了掂包裹,陆诗邈回到出租房,例行检查房间内的情况。 陆诗邈也不是没想过直接报警。 可光是两个脚印能证明点什么,没有损失,没有伤亡,非法入室的证据链都凑不齐。等她一通电话打给港澳办,最后轰轰烈烈搞的人尽皆知,陆元和邱雯再来一闹… 她不想太轻易放过对方…可不能只用侮辱罪□□14天来大事化小 所以陆诗邈每天出门前总会把所有物品都擦拭干净,包括地板和门缝,等着那人第二次进入,方便自己来尽快确认疑犯体征,才好制定下套计划。 可她进门检查了周遭,一无所获,于是坐在床上边拆快递,边思考着。 她认为自己的安全意识算比较高的,密码锁按密码时总多按两位,进门之前也会把上面的指纹擦掉,对方直接窃取密码的几率太小。 但也不是没有窃取的可能,她学刑侦的自然不可能放过每一种可能。只不过比起窃取密码,她更倾向于对方用的是新技术:特斯拉线圈刷掉机芯。 只要这种仪器靠近密码锁外部,可以瞬间让电路受到干扰,磁消让电机发生作用力,密码锁便会自动开锁。 开锁时电机不会发出声音,更别提警报。这种技术快速且稳定,在取证方面也比较困难。 无线遥控的机械不会造成撬压痕,如果对方谨慎甚至承痕方都检测不出物质变量,指纹都不会留下。 锁内部的破坏无法被当检材和样本对比,这样一来没法形成痕迹证据。 除非找到这个人,直接的找到作案工具作样本,这样鉴证起来是最有效,最快的。 只不过…..对方如果真是用的是特斯拉线圈。 那必定是个惯犯。 陆诗邈想着就拆好了快递,看着手里的高科技小玩意,从抽屉里掏出了工具箱,二话没说就把床头台灯拆了。 她坐在地上拆拆补补搞完到了晚上,她按下开关试了试效果,还不错。刚准备用手机同步一下画面,林婷婷敲了她的门。 陆诗邈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打开了门。 “我是来找你…”林婷婷一眼瞄到了房间床上的手机,语气委婉一转,“道歉的。” 陆诗邈背着手藏起螺丝刀和人对视着,一时无法辨从对方眼神中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诚意。 “我下午给物业打了电话,她们刚发信息说把账单明细放在门口保安室了,我洗过澡了要不你下去拿一下。”林婷婷头发还没吹干,水落在地板上,滴滴答答。 说着她还擦了两下头发,掏出手机短信递陆诗邈看。 陆诗邈看了短信,确实物业发了信息来,不过再眼手表已经晚上九点了。 “非要现在?” “明天台风入港啊,我们都住在公司不回来,你不是也放台风假嘛。”林婷婷声音小下去,柔弱又说: “是你要说周五之前的…没关系你不想去,我吹好头发,下去拿好了。” 算了,这事早解决早完事。 陆诗邈捏着螺丝刀的手攥了攥,要是林婷婷半路故意把账单弄没,到时候又要整幺蛾子。门口到这里就几分钟,自己去一趟也没事。 “我下去吧。”陆诗邈将螺丝刀放在桌子上,顺手关上了房间的门。 “记得带伞啊,警校生。” 林婷婷前一秒还贴心嘱咐,后一秒看着人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 - 陆诗邈一路小跑冲下楼,整栋11单元楼一个人都没有。 连电梯都没人。 走出室外空荡荡,地上都是被刮起的落叶飞旋着。 她快步朝门卫室跑去,一路上风啸越来越重,对面的海岸线已经乌云密布,仿佛伸出手能轻易掀翻阻浪礁岩,雨点越下越大。 “有人吗?” 陆诗邈走到门卫却发现没人,想打电话问问林婷婷却发现没带手机。 她快速翻了下门卫外放在信箱里的信封,没有属于11号楼的标志。收起文件堆一股脑塞进门缝下面。 刚准备走,头顶刮来黑云。 前一秒还笑嘻嘻的风,瞬间扇来了打巴掌,顶着陆诗邈走一步退三步。 赤道房产外的街道上电动车被刮出各种警报声,电线杆疯狂摆动,摇的跟不倒翁似的。大量杂物在城市上空乱飞,不知哪里来的铁皮,直接敲爆了红绿灯。 陆诗邈被电光吓到,暗感不妙。她忙了一天没看手机,也没人通知,如今身临其境才明白:“亚马逊”八号风球过境了。 她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开始往11号楼跑,万幸风速没那么急能让她顺利走回楼底。不过半路雨伞刮跑,身上的衣服没能幸免于难。 走进空调15度的大厅,陆诗邈打了今天第十个喷嚏。 她坐上电梯回了36层,站在门口按密码。 密码正确,顺势推门。 可惜,没推开。 陆诗邈怔着身子扭动门把手,却发现门被锁了,而且是被从里面反锁了。 “开门。” 陆诗邈用力锤了两下门,合租房里只传出巨大的音乐声,在家的租客们统统都在装死。 妈的。林婷婷那个道歉是故意引她下楼的,就是为了把她锁在台风天里挨冻。 陆诗邈狠狠地踹了两脚门,可惜铁门纹丝不动。 算了,林婷婷该死,但自己也属于活该。 没人会像自己一样选择在这个时候选择出门,也没人会像她一样不长脑子,不长急性次次选择相信。 她不想求林婷婷。 不想让对方听到自己无助。 陆诗邈折身跑进电梯间按下了报警键,试图通过物业监控室来报警求助,但对面响了半天没人回答。 嗯,台风天大家都躲着避灾呢。 她身上已被浸透,赤道物业又冷气十足,她出门匆忙没带手机,想要去找薛桐又不知道人家住几零几。 陆诗邈顺窗户看眼外面的台风眼,楼下两颗大树当场被掀翻,别说自己只有90斤了个,刚出去就能被卷跑。 进不去家门,出不去单元门。 陆诗邈晃着身子想要来一楼等个回家的人帮忙报警,可她坐在门口看了半天,外面雨密度已经多到让人视野模糊,就像是水帘洞。 陆诗邈的头开始昏昏沉沉,身后玻璃就像她的身体,感觉都要撑不了多久就要碎掉。 她努力埋进双腿之间,尽量保持自己身体温暖。 —— 薛桐刚刚值完班回小区,雨下的太大所以车速缓慢。路过自家单元门口,在朦胧雨光中见到楼道里躺着一个人影….. 谁台风天还不回家? 薛桐出于警察义务,降下车窗。 虽然外面在瓢泼大雨,但她还是一眼就瞧清了那人的样子。 是陆诗邈。 薛桐片刻沉思后按下了喇叭,试图引起陆诗邈的注意。 对方没搭理自己,仍然靠在墙上。 于是急促地喇叭在小区里又回荡了两声,薛桐甚至追喊道,“陆诗邈。” 仍无人响应…. 薛桐心里一紧,手着急推在p档上,推门而出。 地上的水花被她警靴踩的飞贱,内衬里的领带随着步伐着急晃动着,她急急忙忙跑进大厅,站在小孩面前才发现她嘴唇惨白,闭着眼靠着墙一动不动。 ….. 薛桐头上披着帽子没解,身上落下的水集在地上一大滩,她怔着身子愣了半晌,眼前又是一阵黑白闪动虚影重塑。 她缓缓蹲在地上,伸手轻轻去触碰对方的身体,神情带着紧张,“陆诗邈。” 陆诗邈头疼欲裂,闭着眼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头好沉眼皮好沉,她感觉谁在叫自己。 像是外婆在叫自己。 “嗯。”她努力回了一个音节。 削瘦的肩膀有了反应,被暂停的鼻息逐渐开始恢复,薛桐深舒了一口气,她放下心来的同时,心里又燃起大火。 “你睇你自己咩呀?扮个chock样?” “你下周有strengthtest,命不要了?” 19、19 陆诗邈听着训斥声,思绪开始慢速转动。 对方是薛桐,不是外婆。 她努力睁眼却发现视野好模糊,身上很冷,冷到骨头里爬满了冰碴,血管都冷凝成了雪霜。 “薛教官….”陆诗邈开口嗓子被堵住,疼的厉害。 薛桐听着虚弱的声音,心头都悬在针尖上,想继续发火又不舍得。她叹了口气蹲在地上快速分辨着陆诗邈身体情况。 没有瘀伤,没有伤痕,浑身瓷白肌肤在发青,脸却涨红。 “对不起。”陆诗邈开始胡说八道。 “别说话。”薛桐声音冷的像块冰砖,她抬起头看向门外未熄火的车,迅速起身折返到车里。 熄火,拿钥匙下车。 跑回大厅,薛桐开始迅速脱掉身上的雨衣。雨衣三两下被卸下后,她继续解着领带和衬衣,直到只剩一件作战背心。 冷风侵体必感冒,若陆诗邈现在感冒那体训成绩比定玩完。 警校可没有补考这一说。 薛桐迅速将衬衣披在陆诗邈的肩膀上,手攀上到脖颈后方,试图把人给抱起来。 谁曾想她手刚贴上软乎乎皮肤,那滚烫的温度就把她吓了一跳。 糟糕,真的中招。 无语的薛桐黑着脸,用手将人控制的左右摇摆,轻抬陆诗邈胳膊放进袖子里。 随后自己的手从另一头袖口伸进去,藏在袖子里去牵对方的手腕。 衬衣被雨衣保护的很好,上面还留存着薛桐的体温,是温热的。领口处属于薛桐味道飘飘然跑到鼻腔里,陆诗邈竟神奇地觉得嗓子没那么痛了。 “还能走路?”薛桐看着淋湿的小狗,用手搀着人想要站起来。 陆诗邈笨重地点点头,身体跟着用力。 “她们把你关外面了?”薛桐一句比一句问得冷淡。 陆诗邈又老实点头。 薛桐用力将人从地上拖起来,陆诗邈也强撑着想给对方一点力气,可惜腿太软了,索性跌进薛桐的怀里。 陆诗邈头发上的水落到薛桐的衬衣上,两人肩膀都湿透了。 薛桐抱着人晃晃悠悠走进电梯。 二十八层,监控里,晚上十二点半。 女孩穿着白色警服,正被人用手揽紧住腰线。 薛桐刚开始还是单手揽腰,抱到后半程实在扛不住,改成了双手环抱,她伸手给小孩盖上了雨衣连帽,能挡住一点风是一点。 打开房门后,来不及换鞋,水渍一路流到卫生间外。薛桐她将陆诗邈放在马桶上,命令式开口:“坐好。” 陆诗邈听话地用手撑住膝盖,周围温度虽然在回升,但身上却还在发抖,意识昏沉。 她从没生过病,更没发过烧,所以陆诗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只感觉世界在眼前迅速膨胀,又缩小。无数的稀奇画面俯冲着向她袭来,她睁不开眼睛。 薛桐迅速扯过一条毛巾,语气仍然冷淡,“靠过来。” 陆诗邈像是行尸走肉,头听话地杵在薛桐的腰上,本能地伸手抓在薛桐的警裤腰带上,以防自己摔倒。 毛巾盖在人头顶,薛桐一边擦一边用手去摸脖子试体温。 越来越烫,起码40度,身上所有衣服必须脱掉。 薛桐捏松对方紧攥在裤腰带上的手,缓慢蹲下将人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伸手去碰对方的腰,“我帮你把衣服脱了。” 陆诗邈脑袋晕乎,身体被碰触突然大惊。 刚刚还在混沌的一片黑暗,突然就浮现出安成的脸。 “不要!” 剧烈的反应引起了薛桐的不满,陆诗邈已经完全烧糊涂了。 穿着这件衣服,必死无疑。 薛桐也不顾及什么私人隐私不隐私了,手捏住小孩的手直接给她脱掉警服衬衣,随后想要继续去脱短袖。 恐惧感袭击着陆诗邈,她慌乱推开薛桐,身体挣扎到东倒西歪,“不要!我不要!” “你犯病啊。” 喉咙憋着一口气,薛桐语气已完全失去耐心,站起身来拎着对方的领子,“你身上都是湿的!” 可能是薛桐太过生气,提高了音量。 陆诗邈听见厕所里回荡的声线,用仅剩的一点意识分辨出了对方的身份,“薛教?” 薛桐一脸黑线,懒得和烧糊涂的人置气。 她手揽过陆诗邈的脑袋,掀起衣服往上提,语气放软,“把衣服脱了,都湿透了你不难受吗?” 薛桐怎么连生气都好温柔。 不会像邱雯一样只会责骂自己。 陆诗邈抛下23年来的拘谨,像个幼稚地小孩两手抱住对方,头埋进薛桐身体里突兀地委屈起来。 “教官有人欺负我…..她们都欺负我。我…..又没做错什么。” “你不要像她们一样讨厌我,刚刚我感觉我看到我外婆了,我以为我自己死了,我好害怕….” “我好难受,身上好冷。” 眼泪和雨水都蹭在薛桐的背心上,薛桐心被人一句句锤着,心烦意乱。 算了,不想脱就别脱了。 薛桐沉默,拿起吹风机开始替人吹干衣服。 热风上身,身上的冰冷得缓解。 陆诗邈刚刚一闹彻底没了体力,被暖意搞的昏沉,嗡嗡作响的吹风机仿佛巨大涡轮,把她带进天旋地转里。 她难受头晕到闭上了嘴,头依旧贴在人身上。 她就这么用头拱着,甚至不停地寻找一个安稳的姿势,想要让自己沉睡下去。 陆诗邈梦里仿佛落入棉花中,感觉被温热包围,柔软轻托。 她仿佛回到上海家中的小被窝里,外婆趁着太阳给她晒了被子,她身体被烘烤着。 好香,又好软。 陆诗邈手上用了力气,希望用被子把自己裹紧一点,让紧绷已久的神经能轻松一些。 薛桐捏吹风机手抖了又抖。 她低头俯瞰,陆诗邈的头正埋在胸前蹭着她的… 吹风机的热风回弹在薛桐脸上,浅浅一层布料紧贴在皮肤上,腰上女孩柔软的手搂的她很紧。 敏感的身体让她心跟着动作起起落落。 痒意划过脑层神经,她腰软下去两分。 “淦…..”薛桐被自己的异样搞到崩溃,甚至觉得自己荒谬不已。 “你不许蹭。”薛桐愣在原地,吹风机已经停止工作,嘴上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命令还是恳求。 可陆诗邈已经不知所谓,身在何处了。 闭着眼死都不撒手。 薛桐只好用手捏着小孩的脖子,快速给她吹好头发,将人拖进卧室。 从衣橱找到两件衣服,虽然关着灯,但她还是闭着眼给对方脱掉,又换上。 掀起被子,塞进床里。 大呼,看了眼表,凌晨一点半。 薛桐找了体温表,又找来降热药。塞进陆诗邈嘴巴里,然后扶起脖子又灌了一口水。 “你房间密码多少?” “101398。”陆诗邈在黑暗中回答。 “我回来之前不许下床。”薛桐把房间空调跳高,转身走出卧室,掏出手机打了通电话。 “勋sir,行b(巡逻)?” “来一趟赤道。” “请你饮酒。” - 勋魏和薛桐从小就是同学,警校又是同期,只不过一个在乙部门刑事,一个在甲部门行动,常年打不上交道。 但两人多年良友,薛桐从未找人帮过一次忙,勋魏自然一call就到场。 警车穿过大雨停靠在阿斯顿马丁的旁边,打开车门就看到跑车,勋魏不满地努嘴。 “啧啧,富婆。” 薛桐双手环抱等在大厅,见人来了不打招呼,走进电梯按下楼层号码。 勋魏看人眉头紧锁不像一贯冷静作派,赶紧快步跟上,“做乜事阿?” “call门,例行检查。”薛桐眼睛盯在显示屏上。 “要死。”勋魏听出薛桐正在发火,赶紧关掉执法仪,“你总得跟我说原因吧,我怎么敲。” “说我举报非法合租,ok吗?屁话很多。”薛桐发冷枪。 勋魏收声,两手背在身后。 到站后勋魏观察了眼乱七八糟的三十六层,调整好情绪伸手拍门。 “喂,开门,警察接到举报,开门例行检查。” 虽然没人搭理,但里面音乐开到巨响。 勋魏皱紧眉头,又敲了两下。 “警察,开门!” “刁你老味!”狠狠一脚踹在门上,勋魏动作大到堪比电闪雷鸣,门框震动,他肩膀上的对讲机差点抖下来。 音乐停了。 勋魏恢复理智,将喷了发胶的头发扶正,“例行检查。” 林婷婷趴在猫眼上,看到身穿警服的男人心底一慌。 陆诗邈真的报警? “不是吧sir,我听音乐都要管。”林婷婷打开门撞出无辜。 薛桐没搭理她,撞开林婷婷身子,走进去开始寻找到陆诗邈的房间。 “喂!搜查令阿。” “接到举报音乐声太大。”勋魏两手插在腰带上,手摸在警棍上,“搞咩?蹦迪去外面呀,台风里更嗨才对!” 林婷婷转头看向薛桐。 这女的是上次便利店碰到的人,陆诗邈果然怂到去搬救兵。 不过她转念一想,警察只是因为音乐声太大,看样子不会闹很大,“喂,擅闯私宅啊?” 薛桐根本不搭理她,按下密码推开房间,打开灯。 干净整洁的房间和租房环境不成对比,内务严谨到薛桐都在吃惊,床铺竟一个褶皱都没有…. 而且这小孩味道好香,掩盖住了老鼠的酸臭。 薛桐拿起床上的手机,从衣橱里挑了几件干净衣物,顺便抱走了陆诗邈的枕头,折身关门出来。 “喂,你们警察可以随意进别人房间的。”林婷婷看着薛桐走进又出来,还带走了陆诗邈的东西,对自己置之不理。 她压不住心里的火,“我要去警署投诉你,警察擅闯。” 薛桐顿住脚步。 她把枕头塞给勋魏,从警服兜里掏出巡查登记表和笔。快速在纸背面写下警号,顺便留了警察投诉科的电话,塞到林婷婷手里。 “警号给你。” 林婷婷瞧着纸,又瞧了瞧人。 一脸震惊。 “两天之后你会收来自香港警校的起诉,同时香港内地联合会、驻港联合教育部、香港平权组织会同步到你的工作单位,与你商谈对内地同胞侮辱歧视事宜,记得保持手机畅通。” “你凭什么?”林婷婷还以为薛桐是在开玩笑,但听到对方处刑般的言语,心里慌起来。 薛桐笑笑,“凭我是她的教官,凭你侮辱她时我在场。” 林婷婷虽然很慌乱,但想起陆诗邈的软弱心一横,“她自己都没说什么。” 薛桐点头,“所以这仅代表我们警校单方面,如果陆诗邈想另外起诉别的,到时候会通知你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走出了合租房。 —— “这是为了警学动怒了?”勋魏站在单元门口看着外面电闪雷鸣,又看了眼旁边的薛桐的表情,比雨天还沉。 他叹口气,“还是为了阿姿。” 薛桐看着外面的雨,懒得回应。 “我知道你对阿姿的事耿耿于怀,可她都去世十年了…..”勋魏想起陈年往事嘴上的话想吐又不敢,最后心一横咬咬牙, “arsit,你不能总把阿姿的死怪到自己身上,这么多年了你—” “不一样。” 薛桐眼眸垂下,手环抱在胳膊上越来越紧,“她们本质上就是两类人。” 薛桐牵强地笑笑。 “阿姿她从未需要过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20、20 捡到小狗 和勋魏说完话,薛桐打着伞走进雨里,目送对方坐上警车离开。她走到车旁拉动车门,车座自动调整位置迎接主人的归来 坐在车里,薛桐双手扶着方向盘,迟迟没有踩刹车启动。 因为她想抽烟。 就趁现在。 可惜全港禁烟令室外不让抽烟,无处遁藏的烟瘾上了头,就想拐出她想偷偷摸摸当个犯罪的念头。薛桐从中控抽屉掏出一包未拆封的烟盒,指尖捏住塑料条沿边慢慢揭开,像是在思考两秒要不要把烟放回去。 一根橙子味的爆珠。 好久没抽了,戒烟的事情她说三年,刚执行了两个月就被陆诗邈破了戒,上次在便利店买的烟难抽当天晚上就被她扔了。不过这种水果味的烟草更熏人。所以说遇到合适的就别挑别捡,人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后悔。 薛桐摸遍了浑身上下,没有打火机。 上次说要戒烟的时候当着安霖的面一股脑都扔进海里了,今天后悔的第二件事:信了安霖的话,他说扔掉打火机就是戒烟的第一步。 还好她车里有点烟器,只不过得弓着背越过档位用嘴去找插烟的孔。这姿势挺奇怪的,不过犯了瘾的人哪会管这些,眼瞅着火线圈呲呲啦啦,深吸一口立马白雾弥漫开来。 没捏爆珠。 人得尝过味道才能做出明智选择,薛桐皱紧眉头,这味道太亏肺,还是得捏。 外面雨点锤在车窗上,她眼睁睁看着旁边的树倒了。掐住烟的指尖慢条斯理地去按空调外循环,她想都这样了,外面的空气循环起来必定快,毕竟要死她也不会死在车上。 死。 能死也挺好的。 她也算全港看过最多死亡案件的人,当然除了殡仪馆里。 非正常死亡的一个接着一个,今天你给他开了瓢,明天她给你破了膛。总之鸡飞狗跳的事多了去,她也习惯冷静面对。 怕就怕在死不掉,生熬着,断了胳膊断了腿,躺在床上植物人,家里要死要活地救了半天。那可比死掉更恐怖。 她得好好活着。 陆诗邈。 抽到第三口烟的时候,薛桐想起陆诗邈。 小孩还在发烧自己却躲在车里抽烟,想想就要灭烟,但又舍不得神经麻痹的感觉,挣扎着把烟叼在嘴里,踩刹车,扶好方向盘,启动,挂档,油门,把烟拿回两指之间弹进烟灰缸,随后再托起闷着的脑袋。 开回地下车库的时候烟又要落灰了,但没抽完。 薛桐把车窗降下,吐出一口随后将烟塞进灭烟盒,熄火拿钥匙下车。 家里还有人等她。 这个念头出来的时候,薛桐一时间没分清重点。到底是“家里有人”,还是“等她”,更令人有所期待。 薛桐选择:等她。 她需要这种被需要。 按上电梯按钮,看着数字又想起陆诗邈的房间密码,101398。 小孩的心思好猜:98年10月13号。 晃晃脑袋走出电梯,赤道的物业灯光照到她有些发晕,打开密码锁按下:920724。 还是个情侣密码。 明天得换。 薛桐推开房门,房间灯光自动响应亮起,她扶着墙换拖鞋语气平淡,“降下去。” 灯光跟着主人声线同步,沉去最暗处。 脱下背心扔进脏衣娄里,走进衣帽间脱了内衣,掏了件黑t套上,真空包装。她手摸在腰间又想起小孩今晚双手的桎梏。拼了命的锁住她,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在求爱。 是,求救更多一些。 求爱,也是求母爱。 薛桐抿起嘴巴想着,29岁生小孩应该也三四岁了,母爱也没错。她走回卧室门口,推门而入。 房间里一点灯光都没有,窗帘透出一点阴暗,外面风暴还未停歇,塑料袋都飞到28楼来了。 她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向陆诗邈的额头,有了凉意,但不确定是不是被风吹的凉。她手探到被子里想要去摸陆诗邈的脖子或者….后背? 可她迟迟没有下手,也无从下手。 薛桐感觉仿佛自己指尖碰上去,在卫生间发生荒谬一幕就要重蹈上演,她这动作像是在寻找答案,似是而非的。 她还是碰了。 小心翼翼地碰了脖子。 没有答案,因为陆诗邈当场给她来了个擒拿术。 薛桐被人吓的大惊,以为老天把她龌龊的想法看透,来个当场逮捕。直到手腕上的疼痛叫醒了她。 淦…薛桐一天之内在心底骂了两次街。 “放手。”她的手还被陆诗邈捏着,也不知道对方哪来的力气,看来发烧对体训造成的影响不会太大,她应该不用担心了。 “很痛。”薛桐冷静地又补了一句。 陆诗邈反应过来是薛桐,慌忙松开手,立马起身跪在床上,两手去摸薛桐的手腕,“对不起,对不起。” 她甚至还捧起了她的手腕,嘴巴假装呼呼地在吹气,喉咙里像是念咒般地重复对不起。 搞什么? 打个巴掌给个枣吃? 薛桐抽快速回手,“挺好的,继续保持这种警惕意识。” “我只是有点害怕,所以才出手的。”陆诗邈跪在床上委屈解释,听到教官口气不好,紧张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窗外的光让薛桐看不清小孩紧张的表情。 她有点失望。 “嗯。”她说着歪过身子,将床头台灯打开,“生气。” 她想重新看一次,陆诗邈跪在床上紧张的脸。 “那…..那我….”陆诗邈快速想要反应却说不出话来,两个手放在膝盖上老老实实地跪坐。她脸越涨越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着急,“那我….” 嗯,紧张到不知所措。 薛桐满意这个表情。 “那....那你躺回去。”她伸出一个手指戳在陆诗邈额头上,把人硬生生按回到床铺上,冷了一句:“睡觉。” “那你…那薛教官去哪睡?”陆诗邈颈椎在发力,头却没起来。像是被钉在床上。 “沙发。” 她家没有第二张床,因为她以为这辈子没人会住进这个地方。 “不行!”陆诗邈从床上坐起来,“我去睡沙发。” …. 薛桐挺无语的。 这小孩有受.虐倾向是吧? “那就一起睡。”薛桐走回床边,坐下后冷静半秒,看了眼两米大床,“晚上难受了正好能叫醒我。” 薛桐像是在给自己找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