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回到老婆怀三胎的那一天》 第1章 见血了 “拉出来,拉出来,别给搞死了……”  沁凉冷水从头顶淹到脖子,倒灌口鼻。  秦向河惊慌挣扎,两手终于撑到东西,猛地仰起头。  窒息感让他大口呼吸着,挡在眼前的黑影闪开,视野骤然一亮。  这是一间土墙茅草屋,墙壁糊抹的黄泥皮,斑驳脱落,脚下是夯实的灰泥地。  昏黄灯泡摇摆,晦暗光线下,一张破旧大木桌,上面横七竖八丢着一堆纸牌。  桌子对面,一个碎花衬衫的矮壮青年站起来,脚踩板凳,继续道,“不过,你要真把这王八蛋给弄死,那也是为民除害啊!”  “你是谁,要多少钱?”  秦向河第一反应,是被绑架了!  这次重新回到家乡,在县招待晚宴上,破例喝了酒,喝醉后,没想会发生这种事。  “哈哈,是不是灌傻了?”  又一个嗤笑声音在旁边响起,秦向河转头,才看清刚闪过的黑影,是个额头长了块黑斑的秃头男人。  张余?  对着这醒目特征,一个名字迅速在脑海浮现。  张余曾经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同村人,家住村子大后头,初二辍学后就一直跟着邻村刘大胖混东混西,怎么会来县城。  不对!  张余今年得有五十多岁了吧,怎么可能还如此年轻,就跟当年他离开村子时一样。  水从头发流经脸颊,冰凉,让秦向河昏沉脑袋清醒些。  目光再次转向桌前,看着当年喜欢穿标志性花衬衫的刘大胖,他脑袋嗡鸣。  怎么回事!绑架他的是张余和刘大胖?可他们为什 么还这么年轻。  还有这间暗仄茅草屋,怎么那么眼熟!  当秦向河低头看到撑着水缸的左手,竟然是五根手指时,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他年轻时太过混账,游手好闲,吃喝赌占全,先是和父母反目,几年后,气的妻子狠心抛下一对儿女走了。  到此,仍不思悔改,家当输干净了,就到处借债。  两个娃扔家里经常饥一餐饱一顿,实在揭不开锅,就厚着脸皮赶去爷爷奶奶家或邻居那吃一顿。  有一次,为能出去赌个痛快,他夜里悄悄把两个娃锁家里。  等第二天中午酒醒回来,发现大门锁被撬,孩子们不见了踪影。  为找寻被拐走的孩子,半个月后,父母也遭遇不测……  种种,让他难以面对,怯懦的选择了逃离。而这一逃,就是二十多年。  为戒赌,他离开家乡后便狠心切掉了小手指,从底层摸爬滚打,慢慢到掌控一家规模近亿的金湖集团公司。  在外人眼里,他无疑是成功人士,钻石王老五。  可他自己明白,多年努力,不过是在逃避现实而已。  “大刘哥,不然这次算了吧。向河喝迷了,大家都朋友……”  秦向河木然抬起头,看向年纪轻轻却早谢顶秃头的张余。  “就你屁话多,再说,连你一起收拾,信不信!”  骂完,刘大胖踢开脚下板凳,吐着烟圈的绕到水缸前,仰着脸斜乜秦向河,“今天你跪,这事才算完。不跪!哼……”  见一旁傻大个张余呆站着,刘大胖把烟头弹过去。  火 星迸溅,张余忙扑掉身上烟头,脸上露出讨好笑容,马上反应过来的对秦向河道,“向河,跟大刘哥赔个不是。等你呢,等借来钱,还能多打几圈。”  “什么东西!给你脸了,在老子面前装人五人六的!继续!”刘大胖一跺脚,转身将紧闭的大门一拽,“给你来点刺激的,哈哈~”  草屋门拉开,一股裹着寒气的冷风狂乱吹进来,冻得上身湿了的秦向河不住哆嗦。  夜色漆黑,蓦地一道雪亮闪电划破长空,炸响从屋顶上轰隆隆滚过。  他猛地睁大眼睛,一段陈旧记忆,迅速在脑海铺开。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晚上,他被人叫去赌钱,后来输的火起,加上喝多酒,就在桌上和刘大胖吵了几句。  被张余按到水缸里,清醒了,被劝着给刘大胖斟酒赔罪,等人给他借钱赶来,一伙人又赌到天快亮。  再之后,他醉晕的撑不住,加外面下过暴雨不好走,就躺到墙角眯会,哪知一觉到第二天晌午才醒。  也就是在那天,等回到家,他发现孩子丢了。  秦向河一个激灵,再次看向变成五指的左手。难道是重生了!  如果是这样……  忽然,有手按住他脖子,使劲往下压。  秦向河梗住脖子,抬手反扣的用力一扭。  在掉进缸里的张余边噗通水边破声大骂同时,他牙齿一咬,捞起旁边的酒碗便拍过去。  粗瓷碗碎裂,他抓起一块尖锐碎片,冲向被一脚踹飞到桌边的刘大胖。  谁敢挡他回去救娃!  老天爷都不行! 第2章 竟是他 瓷片攥在手中,滴答流着血水,秦向河不知是他的,还是张余的。  张余蹲在水缸里,捂着额头不敢再吭声,对面倒在地上的刘大胖嘴里还叼着烟,一脸惊诧和蒙然。  沉着步子后退,等出门槛,他转身迅速的投入夜色中。  秦向河并非像表现的那么镇定,喝了太多酒,头晕眼花,不是先前被张余按缸里用凉水激一下,站不站得稳都成问题。  再多待会,或者露怯被两人看出虚实,他真不一定走得出小屋。  从这去他家所在的茅塘村,有六、七里地,一路尽是崎岖小道。  山风狂卷,吹在身上,秦向河冻得哆哆嗦嗦,心却火热。  他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回到久远记忆里的那个家,守住心心念念了二十多年的两个娃。  深山乡野,矮树杂草横生,只天空偶尔划过闪电,才能瞬间照亮下前路。  秦向河没走多远,酒劲就上涌,漆黑中连绊了好几跤。  他不怕摔,却怕这么耽搁,会让前世过错重复一遍,是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经过一个小水塘,再次被绊倒的秦向河,翻身滚下去。  水冰刺骨,嘴里连泥带水呛进几口,让他昏沉脑袋终于清醒。  从塘里爬出来,不知是冷过劲了,还是想到能再见到两个娃的火热心情,他反而不觉得冷了。  迎着大风,借着闪光,他越跑越快!  不久,又一道长长闪电擦亮夜空,他已经能看清茅塘村的轮廓,依稀可见处于村东头最边缘的那个矮矮泥巴墙小院。  那就是他的家,曾经的家,曾经埋在心底二十多年的家。  隆隆雷声在头顶滚过,豆大雨点滴到脸上,秦向河泪水忍不住的涌出。  刚看到小院,听巨大雷声炸响,他忽然想到,俩娃从小就怕打雷,而前世他却把门锁死出去赌了一夜,俩娃如果被惊醒,该有多害怕啊,最后还……  秦向河抹着眼泪,视野又被雨滴朦胧。  下一刻,他匆匆翻下路坡,从沟边半人高的草丛往前 摸。  刚刚借着闪电亮光,他突然看到前面岔路口似乎站着两个人,而不远处就是他家小院。  “你快点去啊,别让刘剑家听到……放心,我打听清楚了,人家两口子是什么人,大城市的啊,不是女的实在生不出……明天坐车送过去,拿到钱,说好对半分……”  听着隐约传来的声音,秦向河手攥的指节泛白,但是不敢妄动。  天很黑,能模糊看到路口站着两个身形高大男人,他今晚喝了太多酒,先前滚塘里又被山风吹一路,头脑清醒,身体却不一定跟得上。  前方话音结束,其中一个微佝偻腰的走开,往他家小院方向而去。  另一个男人则站在原地,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根叼到嘴边,手遮雨点的擦燃火柴,不知想到什么,立刻又将火星丢地上碾灭。  佝偻腰的身影到小院门口,磨蹭片刻,而后轻轻打开大门。  见此,秦赫借着高高草丛,再次往路口摸近些。  一道巨大闪电,整个山村都被瞬间照亮,继而是视野一下子变得更加黑暗。  趁着雷声滚滚而来的空荡,秦向河如豹子般窜到路上,不想又一道闪电亮起,叼着香烟男人刚好焦急踱步的转过身。  “向河!”  香烟从男人惊慌张开的嘴里掉下,秦向河迎着脸面就是笔直一拳,而后一脚卷向裆下。  男人如虾米弓下腰,他紧接一个提膝,再中面门,将男人疼叫闷在口中。  雷声消失在天际远方,四下恢复漆黑寂静。  秦向河喘着粗气,再三确认倒地的男人昏迷,这才抽回紧捂住其嘴的手。  前世从茅塘村逃离,辗转流浪许多地方,为了混口吃的,开始什么都做过,甚至做过一段时间底层打手。  孩子被拐,父母也因此遭遇不测,他全然不把性命当回事,每次有冲突,总是冲在最前,打的最不要命。  正是这样经历和经验,才能在醉酒状况下吓唬住张余三人。  当然,如果不是喝多了酒,他也不需冒险 放另一个进他家小院再动手。  稍微歇息下,秦向河起身,猫着腰的往院子而去。  大半人高的院墙,砌起只几年时间,可因用的是泥砖,加上很长时间没修葺,显得残破不堪,仿佛稍用力就能推倒。  院门是两扇简陋灰木板,门鼻上挂着一把大锁。  来人并没有费劲撬锁,只用类似铁棍的东西把一边松动门鼻直接撬出来,就进去了。  秦向河心中一禀,寻到一根手腕粗棍子握在手里,然后扒着墙头往里看。  先入目的,是用捡来碎石垒成的狭窄厨房,过去便是三间土墙茅草顶的正屋。  此刻,位于正屋中间的堂屋,半扇门打开着,昏黄光线从里泄出,在门外地上印出一个晃动的高大影子。  “大宝、妞妞,不困了。你爸在我那等着你们呢,去晚了,肉可就没有了……”  堂屋传出的声音,让秦向河如遭雷殛。  即使时隔二十多年,依然听得出,这说话的正是当初他在村里最要好的朋友大俊。  怎么可能!  记得那天被大俊喊去马沟村,和刘大胖张余几个喝酒赌钱,中途和大俊一起输得精光,后大俊说能借到钱,还很有义气说也给他借点。  再之后,大俊借钱来了继续开赌,直到第二天他回去发现俩娃丢了。  但那过后的十几天,大俊一直跟着他一起到处搜寻……  雨滴打在脸上,连带手脚变得冰凉,连棍子掉到地上都不自知。  他想起来了,刚在路口打倒的那个,怪不得觉得有点眼熟,那不是大俊的同学王灿吗。  小学毕业之后,王灿家就搬去了镇上,只每年扫墓祭祖时才回一趟茅塘村。  “孩子正穿衣服呢,急什么急!向河又回不来,不是说了让你在路口等……”  院子大门吱嘎一声,佝偻腰的身影从里面出来,反手带上门,语气不耐烦着。  当看清门边站的竟是秦向河,更看清他拳头和身上沾染的血迹,男人的脸被闪电亮光映得苍白,“向、向河……” 第3章 吹一下就不疼了 在这道亮光下,秦向河也清晰看见了男人的脸,正是这几年玩得最好的大俊。  前世在俩娃丢了后,最先来安慰他的是大俊,最积极陪他到处寻找的,还是大俊。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大俊联合王灿拐了他的孩子。  “向河,你怎么回来了!我、我看你屋里灯亮着,打那么大雷,就来看看大宝妞妞……”  听提到大宝和妞妞,愣住的秦向河眼睛充血,怒喝一声,抓住想要后退的大俊,照着鼻梁就猛地一拳。  孩子被拐、父母因此出事,如横亘在心里的魔障,二十多年来时时刻刻的折磨着他,这一切竟都是身边最好朋友所为。  “别打了,向河,你听我说……”  积压多年的情绪爆发,秦向河揪住了领子,另一只拳头则如狂风骤雨般砸落。  大俊任何的话,任何喊叫,都激发他更凶猛的击打。  此刻,冲上头的酒劲,反助长了秦向河的暴力。  本就年轻强壮的身体,加上前世那些丰富打斗经验,别说还手,身形比他还高壮些的大俊,就连想挣扎逃跑都做不到。  就这样被一拳一拳的从头打到脸,再从脸打到头,被第一拳就砸塌鼻梁的大俊毫无招架之力。  秦向河知道自己在边打边嘶吼,可丝毫不清楚喊了些什么。  雷电愈发密集,雨滴终于哗啦啦变成暴雨,在大风裹挟下,狂乱瓢泼。  大俊被打倒在地,秦向河扑上去,一手掐着脖子,一手握拳继续猛砸。  泥水之中,大俊挣扎的越来越无力,“向河、向河,我错了……我欠了王灿钱……大宝妞妞那么小,跟着你造孽,我是为他们好……”  “大俊叔~”  又一声巨大雷鸣炸响,隔着茫茫雨帘,听堂屋传来喊叫,陷入疯狂的秦向河不由呆呆怔住,泪水随着大雨恣意而下。  是大宝的声音,是他儿子在喊。  而这声“大俊叔”,更是唤起他许多记忆。  妻子离开后,大宝和妞妞有时饿得不行,除了赶去爷爷奶奶那或邻居家, 偶尔也会厚着脸皮拉去大俊家混一顿。  有时逢镇上赶集,大俊也会给顺路带点小零食分给俩娃,来家里喝酒,常把大宝驮到肩上……  身下猛地的用力挣扎,秦向河被推向一边,倒在泥地里。  大俊趁机连滚带爬的逃开,在远处和一个踉跄站起的身影汇合后,仓惶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哥哥,我怕,我要妈妈!”  一声更加稚嫩的叫喊响起,将怔怔望向漆黑村头的秦向河唤醒。  推开院门,堂屋被大风吹得摇晃的昏黄灯下,两个瘦小身影紧紧抱在一起着。  他身体有着无穷力量,又仿佛所有的支撑被抽空,脚下灌铅一般,沉重往前一步步挪去,越靠近越是心悸,生怕这一切不过是场梦境。  扶着堂屋门框站稳,他使劲擦掉朦胧双眼的水渍,终于看清了。  枯黄短头发,皱巴稚嫩小脸,虽被雷声吓到,仍紧紧把妹妹头抱在怀里的,是他那快五岁的儿子大宝。  而双手捂住耳朵埋头躲着,浑身发抖,长发乱糟糟的更小孩子,则是他两岁半的女儿妞妞。  “爸爸,爸爸回来了。”  响雷过去,妞妞睁开眼睛,看到门边站的人后,立刻雀跃迎上去。到跟前,见秦向河衣服湿透,全身滚满了泥巴,这才忍住没冲进怀里,“爸爸,你又去哪里了?”  大宝瞅着秦向河模样,扁扁嘴。  门外雪亮闪动,在雷声没来之前,他上前两步,学着妹妹,伸手拉住秦向河身上相对干净的衣角,小脑袋则哼声的扭向一旁。  “爸爸,你掉沟里了吗?哥哥说你喝醉老爱掉沟里,是不是摔的很疼?摔哪里了,妞妞给你吹一下就不疼了。”说着,妞妞扑闪着长长睫毛下的乌溜溜眼睛,上下打量。  瞧妞妞不顾他身上泥巴,垫起脚要来摸他头顶,秦向河一把抓住那只小手,又将旁边大宝的手也攥过来。  “爸爸没疼,一点不疼……爸爸回来了!”  说完这句,他再也忍不住,泪水汹涌,失声痛哭。  视线 迷蒙中,两只小手同时伸到他潮湿头发上,轻轻的拍抚。  夏末的雷阵雨,来势汹汹,去的也快。  哄着两个孩子在东屋重新睡下时,雨就停了。  深夜,山风清新,星空煜煜,一弯皎月悬挂远方黑黝黝山头上。  循着久远记忆,秦向河从东屋轻脚出来,穿过正堂,到了西边屋里。  当初盖这房子时,因财力有限,三间正屋相对较小。  东边一间是做卧室,中间是堂屋,西边的就放一些杂物,包括两个充当衣柜的旧木箱。  从里面找出一套相对干净的衣服,之所以说相对,是妻子走后这大半年,没了约束,他赌钱喝酒愈发的肆意。  家务事是想起来就动下手,不过,大多时间是想不到的,所以屋子里糟乱的厉害。  匆匆冲洗下,换了身干燥衣服,当要去收拾屋子时,他又发现并没多少需要收拾的。  几年前结婚时,家里多少给置办了些东西,可后面为赌钱,弄出去卖了些,妻子一走,要不是家里还有俩娃,他都不知最后会不会连房子都给卖了。  所以,现在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就非常贴切。  像中间堂屋,就一个矮四方桌子,凳子也只剩下两把了,除此外,就后墙挂着印刷的山水画和伟人像。  重新回到东间,两个娃相依睡在一个被筒里。  不知是不是先前被雷声吓得,小小年纪,大宝睡着了还眉头缩着,妞妞挂着鼻涕泡,两只紧紧抓着大宝领子,箍得大宝睡不安宁。  秦向河到木床前,弯腰给妞妞擦掉鼻涕,又将箍住大宝的小手放到薄被单中,轻拍几下,等俩娃渐渐睡得安稳,他才舒口气的坐到一旁。  “好吃呀,我要吃!”  忽然,妞妞呓语两句,嘟囔完,又伸手抓住大宝衣领,秦向河即爱怜又好笑的再给掰开。  借着堂屋昏暗光线,他这时才留意到,俩娃都灰头土脸的,都不知上次洗脸是什么时候。  更重要的,俩娃瘦得厉害,脸色也很差,明显的长期营养不良症状。 第4章 怎么才能不饿肚子 秦向河真想抽自己一耳光,以前在外面胡混,再怎么着,家里还有妻子管着娃。  可妻子走后,他更变本加厉在外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喝酒赌钱。  不是邻居帮衬照看,又有时赶去爷爷奶奶家打饥荒,他不敢想象俩娃这半年是怎么过来的。  刚哄娃重新睡时,妞妞喊饿,他只当是半夜被叫醒小孩子随口喊一喊。  此时回忆起,今晚为早出去赌钱,就随便热了几个花卷,再装点咸菜,之后匆匆哄俩娃上床就锁门走了。  如此说来,妞妞喊饿可不是什么随口,而且,当时一旁大宝也悄悄咽了下口水来着。  难怪大俊说去家里吃东西,俩娃会那么乖的穿好衣服要跟着走。  直到躺床上,妞妞还缠着他问,大俊叔去哪了,是不是睡醒就能去大俊叔家吃饭,是不是又能吃到肉了……  坐床边呆呆望着俩娃,许久之后,又悄悄给掖好被子,才走出正屋。  院子里洒满了月光,透过敞开院门,看到村头路口空荡荡无一人。  估摸晚上光奔酒去了没怎么吃饭,加上一路赶着跑回来,再和大俊、王灿打斗一阵,这时缓过劲,顿觉饿得厉害。  侧边接矮墙的是个小厨房,底基用的是当初盖正屋时的边角料,往上则是在山脚捡的一些碎石垒砌的。  厨房空间狭窄,勉强能站两人的样子。  进去的墙角堆着几大捆枯树枝柴火,对面是占了厨房四分之一的灶台,大锅可以炒菜做饭,边上小锅则是烧水煮东西用。  另一边墙角搭着两层半人高木板,上层摆着一排油盐酱醋,下面一层则是放碗筷。  木板尽头有一张平滑石台,台下放着两个带盖子小缸,台上是个单开门小柜子。  吱呀作响的厨房门等同虚设,带着记忆的去拽侧手边一根草绿尼龙绳,顶上昏黄暗淡灯泡亮起。  锅台上落着树枝屑,掀开木锅盖,里面放着蒸馒头列子和小半浑浊的刷锅水,他又去看石台下小缸,一边是快见底的玉米面,另一边则是不足一碗的白面。  接着打 开上面小木柜,里面有一碗吃剩小半的酱豆咸菜,旁边装馒头小筐里堆着四、五个玉米花卷。  所谓玉米花卷,就是白面不够,掺了大半玉米面做的死面馒头,味道不好,口感也差,但胜在顶饿。  这种花卷在此时很常见,只一般家里好点的,白面就掺的多一些,家里差点的就玉米面多放点,至于他眼前的这些,明显是没放多少白面在里头。  饥肠辘辘,等不及蒸热,端出来,见其中一个上面有几口小牙印,想必不是大宝就是妞妞吃的。  花卷塞到嘴里,才吃一口,不待粗拉玉米渣夹着微酸味道填满喉咙,他就急忙吐出,应该放了不止几天,都有点馊了。  灯线下就是铁水桶,捞起里面葫芦瓢舀水,等漱完口,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下。  可想而知,俩娃在家吃的什么。  灌了大半瓢水,暂时不觉饿了,许是时隔二十多年重新见到俩娃,兴奋的没一点睡意。  回屋看了会俩娃睡觉,想起妞妞睡前惦记吃肉,当他瞧见床角放的一个梳头用的篦子,顿时眼睛一亮。  到院里洗净篦子,找来剪刀,一根根剪下来,把另一头也削尖,用细麻绳栓上,厨房就有现成的树枝,再一根根系到上面。  雨早停了,外面被月光照的透亮。  出门到沟边随便找一块被雨水淹的泥地,一铁锹下去,翻开,蚯蚓乱爬。  等破瓦罐里细蚯蚓装满,他抱起那堆栓好卡子的树枝,往村头小河而去,  茅塘村很小,一共不过百来户,坐落在空阔山坳里,因地势缘故,住的大多分散,东一片西一片的,其中他家住在最东头边缘,旁边挨着的另一户,则是刘剑两口子。  三、四米的无名小河,绕着村东头流过,能遥遥看到透出昏暗光线的小院,这个距离让他心安。  蚯蚓扯成小截,串到篦子削的卡上,然后沿着河边,把树枝插水里,系着绳子的卡子则垂进水底。  是前世看过的一个简易抓泥鳅的方法,山坳里塘多河多,鱼虽没多少,但泥鳅、黄 鳝这些却不少。  几十根卡子下完,他回家坐床边,边看着俩娃边瞌睡。  迷迷糊糊听到远处鸡叫,他睡眼惺忪站起,看窗外已经蒙蒙亮了。  给睡觉不安分的俩娃重新掖好被子,他从院里找出个废旧竹篮,还没走到小河,看见对岸水边趴着个瘦小身影。  “向河哥!”  秦向河走近,瘦小身影发现后,立刻爬起,笑嘻嘻的打招呼。  “哦,泥冬啊。”  眼前这个十四、五岁,浑身泥猴子的少年,叫高冬,父母早逝,一直跟着爷爷奶奶,  小学没读完,高冬就辍学,很小便跟着老人下地干农活。  农闲了,爱上树掏鸟,要么下河摸鱼钓黄鳝这些,整天身上跟泥巴糊的,所以村里都喊泥冬。  秦向河赌钱,十赌九输,偶尔老天开眼,也能让他赢一次,马上就烧的不得了。  赢钱回来,路上若遇到捣鼓这些的泥冬,他就拽出一、两块钱来买条鱼啊、鸟啊啥的。  再之后会另外给泥冬点钱,让其帮忙跑腿去村西头打点散酒,这样晚上就能召集狐朋狗友来家里海喝一顿了。  “耍钱刚回来吗!夜里下过雨,我掏了几个大的,要不要给你留一条。”  隔着缓缓流水,高冬拎起地上草绳,上面串着几条粗长的黄鳝卷缩扭动。  见对面摆手示意,高冬没失望,这个本来就没什么人爱吃,也说明二哥没赢钱,他拎着草绳跳下河沿,很快消失在半人高的杂草丛中。  大半夜过去,河水涨了些,好在秦向河昨晚下卡时,树枝靠着岸边。  开始拔的几根,这剩光秃秃卡子,让他不禁心中咯咚。  这时候条件艰难,他家更因这几年赌钱喝酒的愈发如此,别说菜,连缸里面都见底了。  老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其实大宝出生后,他家是有三口人农田的。  以前虽说混账,但有妻子督促,农忙时他也被强拉着一起下地,一年到头是没什么余钱,可至少粮食能自产自足。  细面、粗面、玉米面这些混搭着,吃不好,总归不会饿着肚子。 第5章 吓蒙 妻子离开后,秦向河像终于摆脱了束缚,放飞自我。  一来是偷懒不想下地干活,二是为来钱快,就把地都租给了别人,还一租就是三年,折来的一大笔钱,刚好可以赌个痛快。  于是,等夏收过后,别人都是自家收的麦子磨面换面,他家则需要买着吃,而那些包地钱,早几个月就败光了。  平时搭摊子赌钱,又老出去喝酒,晕头晕脑甚至忘记家里还有俩娃,大宝和妞妞饥一餐饱一顿,这才造成现在的营养不良。  昨晚看俩娃瘦弱模样,以及妞妞临睡前的叫喊,他想今天等娃醒来就能吃上一顿好的。  幸好,再往后,卡子陆续有钓住的泥鳅,全部收完,竟然有三十来条,而且个顶个的肥大。  泥鳅全部装进篮子,重新串上细蚯蚓,再次下好卡子,这才拎着筐子往家去。  农村胜在地方大,宅基地前常常都有很一大片空地,一般留一半做晒麦子、玉米的晒场,另一半则留作菜园子。  茅塘村离镇上十几里,每月只初三、五、八逢集,那时镇上才有卖菜卖东西的。  村里自家菜园都种的满满当当,应季蔬菜勉强够吃。  秦向河家的前面,也有晒场,尽头也有一片狭长园地。  而今树枝拉的围栏朽烂,园里更是荒败,只中间种着一小片辣椒,和几步之遥的刘剑家满园葱郁形成强烈对比。  “向河,这么早干嘛去了?”  经过荒菜园,对面一片葱郁中,忽地站起个四十来岁长相憨厚的男人,头戴草帽,手拿短锄头,看到秦向河挎着竹篮,神情惊讶。  “大剑哥,忙呢?”  秦向河露出笑容,此人就是离他家最近的邻居,叫刘剑。  这两口子很勤快,农忙时种地,农闲则常去外面帮工做事。  平时刘剑两口子在家,他有事出去,当然了,这个有事专指赌钱喝酒胡混,会让两人给帮忙看下孩子,而且,但凡家里有好吃的,两口子也会喊俩娃过去 吃。  “刚回来,才几天,园里草就快长满了。”  刘剑丢掉手中杂草,一瘸一拐的走近,看清筐里是活蹦乱跳泥鳅,“遇到泥冬了?怎么想起买这个,腥气拉拉的一点不好吃。”  “我河边抓的,做给大宝妞妞吃。”  见刘剑不可思议张开嘴,秦向河往脚下荒地看看,又转向刘剑家的园子,“我摘点菜,做好,等下给你送点。”  “……想吃什么你自己进来摘。”刘剑有点发蒙,踮着坡脚,示意秦向河从扒开的围栏跨过来。  黄瓜、大蒜、茄子都摘了些,临走前,又特意到园角摘了两把小茴香,这个是农村煮肉煮鱼必备。  刘剑在一旁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是有俩娃,秦向河在家连饭都不做,就这,也是能凑合一顿是一顿。  手里有点钱时,就让人赶集给捎点凉菜,没钱了,馒头就稀饭。  这也是第一次见秦向河起那么大早,竟然说是为俩娃做吃的,还有模有样在园里摘了配菜配料,刘剑往东边扭过头,还没升起的太阳要变方向了?!  秦向河回到家,先进屋看了俩娃,仍睡熟着。  听着细细的沉稳呼吸声,真真切切看着,才确定这一切不是梦,真的回到了过去。  大俊和王灿,肯定不能这么算了。  早上醒来,本打算第一件事先是去村西头看望下父母的,随后又记起,父母跟大哥一起去了大嫂家,据说是大嫂的爷爷快不行了。  如果记得不错的话,前世是等到明天,父母和大哥才会从几十里外的大嫂娘家回来。  之后得知大宝和妞妞被拐,跟着一起找了整整半个多月,都瘦了大半圈,最后更是因为一场意外,导致父母不测。  而他经受这两次刺激,无法面对,最后选择了逃离茅塘村……  看完孩子,秦向河到院里,开始还略生疏,刨几条泥鳅之后,便渐渐熟练起来。  刘剑说的没错,茅塘村地处山坳,地多水多,鱼 常见,泥鳅黄鳝也多。  但因为后面这些不好做,不比后世有各种调料配料,又随时可以上网跟着学做菜,所以相比起来,大家更情愿抓鱼吃。  前世从茅塘村出去,他差不多什么都做过。  其中就包括在小饭店里做厨师,那时不需要厨师证啥的资格证明,只要炒菜炒的马马虎虎,就有饭店请。  即使后来发迹,掌控一家资产近亿的大公司,闲暇时,他仍会亲自动手做饭吃。  泥鳅洗好刨干净内脏,裹上点面粉,热锅冷油,放进去炒至金黄,倒水,丢入葱姜蒜小茴香,接着是大块的黄瓜、茄子。  最最后,白面所剩不多,就多掺玉米面,和成面团。  再揪成小块,贴在倒了半锅汤水的锅边上,上下摊薄,一圈贴下来,面团刚好用完。  盖上锅盖,大火煮了十几分钟,厨房内蒸汽弥漫,锅里汤水汨汨滚着,透散诱人香气。  秦向河太饿了,揭开锅盖,不顾热烫,用锅铲只是切一小块沾汤的贴饼丢进嘴里,就觉得人间美味,比这二十多年做过的所有菜都好吃。  烫的口舌乱动,好不容易将饼咽下,忽而,他若有所觉的转身。  门边,扒着两个小脑袋,顶着乱糟糟长头的妞妞,更是口水都流下来。  “爸爸,你又要喊人喝酒了吗?”小宝望着腾腾热气的大锅,顺便伸袖子给妹妹擦掉口水。  “不是。”秦向河把锅盖上,饼还要闷一下,才会更好吃。  说完,见大宝抿紧嘴唇,露出既倔强又略失望的表情,他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前世只有赢钱,或把家里什么东西卖出去得了钱,秦向河才会整点肉菜啥的,然后备上酒,请一些狐朋狗友来家里大喝一顿。  期间想起就会先拨一点给大宝、妞妞拿到房里吃,要是菜备的少,就先紧着和朋友喝酒,后面桌上若有剩,等大家散了,再喊俩孩子来吃。  可见,那时自己到底是多混,像被迷了心窍。 第6章 让人看了血气上涌 院子里找到脸盆,倒好水,只见绳上搭的毛巾脏兮兮,秦向河去屋里,终于找了一块之前妻子给妞妞做衣服剩下的碎布。  水里洗了两遍,然后才拿出来,分别给小宝和妞妞洗脸。  之后又到东屋卧室找一截旧到不能再旧的头绳,给妞妞扎上个马尾,扎的不好,但比乱糟糟顶在脑袋上的好。  这时发现,妞妞身上的外套,还有先前乱糟糟扎的头发,竟是大宝帮的忙。  一个没到五岁的孩子,在后世,基本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更别说帮两岁多的妹妹打理了。  爱怜的轻抚两个娃头顶,妞妞立刻抱住他的腿,仰着小脑袋乖巧看着,大宝则低一下头,不解的眨着眼。  即使大白天,堂屋也光线暗哑,农村没有白天还开灯的习惯,否则一准给别人骂败家。  秦向河倒不怕别人骂,反正这几年来,早是附近十里八乡拿来做败家例子的典型了。  从堂屋把旧木板做的方桌搬出来,又进厨房,把筐子里馊的花卷全扔掉,将八、九个锅贴饼揭到里面。  三十多个肥泥鳅,加上黄瓜茄子等,汤汤水水的足有大半锅。  在木架下层,找出后世很难见得到的快有洗脸盆大的菜盆,装了满满一盆。  刚端到方桌放下,妞妞就立刻扑到跟前,伸手就去抓饼,后被烫的吱哇乱叫连忙缩回去。  “冷冷再吃,急什么,全是做给你们吃的。”  笑斥着妞妞,秦向河撕下半块饼,吹了吹,然后塞到妞妞手里。  转头,见小宝仍站在厨房门边,一直抬头看来,可爱小脸还疑惑的皱巴着。  “臭小子,看什么看,再看我也是你爸!”  被大宝表情给逗笑,秦向河不觉鼻子一酸,他走过去,在小宝脑袋上轻轻一拍,“快去屋里搬凳子来摆好,我们在院子里吃。”  “爸。”小宝见妹妹已经趴在桌边大口咬着饼,他咽了咽喉咙,“我和妹妹上桌 吃?现在就吃?”  “对,谁都没叫,就是做给你们俩吃的。快去,再不去搬,那我就和妞妞两个人吃了。”  小宝麻利跑进堂屋,连抱带拖的搬来三个小板凳。  秦向河坐到俩娃对面,一边劝着慢点,等冷凉再吃,一边给妞妞挑些没刺的泥鳅肉。  妞妞还小,不会吐刺,泥鳅肉要挑下来给她吃,主要还是用泥鳅汤泡饼,顺便多吃点黄瓜茄子。  大宝筷子夹得飞起,开始还使劲往碗里放,顺带挑一点给妹妹,后面见真的只有和妹妹在吃,而且爸爸在不断给妹妹夹菜,也就放开的自己吃起来。  或许人都有这样的劣性根,唯有失去,才懂得珍惜。  浑浑噩噩过了二十多年,上天给他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一贫如洗的农家小院,简陋小方桌,摇晃的小板凳,围着一盆乱炖的菜,但有两个娃坐在身旁,令秦向河无比满足。  “爸爸,你也吃。”  嘴里被塞进一块饼,他思绪被稚嫩声音拉回来。  转头见妞妞嘟着小嘴巴,示意面前碗里快没菜了,他用力嚼着饼,埋头给妞妞挑起泥鳅肉来,瞧着小宝皱巴起的小脸,又笑着的给小宝也挑几块。  给俩娃边挑泥鳅肉,他自己也边吃,三块锅贴饼很快下肚,正要去拿第四块时,忽听大门处响起咳嗽声。  “向河,这么早吃上了!”  秦向河转头,见站大门口说话的,是个六十来岁满脸皱纹的老人,时隔多年,仍一眼就认出是大俊的母亲。  没出这档子事之前,他有钱了请喝酒,大俊是每次必到,同样,大俊请客,也基本会喊上他,有时还把俩娃也带上。  否则昨晚大俊来,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哄着俩娃跟着走了。  让俩娃继续吃,秦向河放下筷子,往院门走去。  “朱婶,吃了没有?”  他原打算,等吃过上午饭,安顿好俩娃,就去大俊家,可能还要去一趟镇上王灿家。  前世若不是大俊、王 灿趁他不在拐走俩娃,他父母也不会出事,自己更不会逃离茅塘村在外浑浑噩噩的过活,这事横亘在他心头二十多年,即使之前关系再好,也无法像粉笔字抹去。  “没呢,我马上还要跟车去镇上,先来你这里问问。”  秦向河当是昨晚的事被撞破,大俊让朱婶来求情的,可见朱婶悲苦着脸,似乎并不知道,“问我什么?”  “大俊和灿头昨晚不知去哪里喝的酒,摔的不轻,到处是伤,没看清就进屋了。还说等今天找车送两人去医院的,早上没起床,大俊就趴窗台边,说要和灿头去广州跟人学做生意,我紧赶慢赶,出来两人都跑没影了!你可知道这事?”  “……不知道。”  “我刚跟他爹在家干一架,你说说,不耕不种的,孩子出去玩两把,有什么好气的!”  说着,朱婶抹起了眼泪,恨声道,“全怨他爹,最近没事找事,整天嗦不叽歪的,不然大俊能气的和灿头跑去什么广州吗。那么远,咱们这哪有人去过,这孩子,身上都不知道有没有钱……”  直到朱婶嘀嘀咕咕走远,秦向河都没回过神,还是妞妞碗里泥鳅肉吃完了,来拉他衣角才醒来。  大俊和王灿身上的伤,从何而来,秦向河自然心知肚明,还说今天去找两人,没想先找借口跑了。  或许,暂时这样也好,昨晚把积压二十多年的情绪,全发泄到了两人身上,而今,说去怎么怎么报复,他也做不出,可心里又无法将这件事轻易抹去。  逃走了也好,何况他现在最想的,并不是去报什么仇,而是想用重来一次的机会,照顾好两个娃。  回到桌前,给妞妞重新挑点肉,他自己也多喝碗汤,将肚子垫饱。  估摸妞妞吃完碗里泡饼这些,就差不多了,大宝吃饭则不用他怎么过问。  嘱咐俩娃在家好好吃饭,他钻进厨房,将锅里热着的剩下泥鳅,装到一个小菜盆里,端着出门。 第7章 白老师 挨着秦向河家,往西几米远,是个两米高的青砖墙小院。  院门敞着,进去,迎面便是三间正屋。  同样是泥砖墙,但屋顶用的是青瓦,也比他家房子大很多,旁边厨房是整齐用青砖新砌的。  此外,院子里也种了不少青菜,其余堆放着平板车、箩筐、洋灰缸等杂物,东西虽多,但码的整齐并不显凌乱。  “大剑哥。”  “来了!”伴着应声,系着围裙的刘剑,端着两只滴水的手,从厨房里一瘸一拐的出来。  秦向河上前,把冒着热气的菜盆递过去,“给,煮的多,给你送点过来。”  “真送来了啊?”觉察话说的不妥,刘剑忙补救,“咳,留俩孩子多吃点算了。”  堂屋迈出来个穿大花单衣,看起来却有点气虚体弱的三十多岁短发女人,“呦,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吧。”  “说啥呢,饭要做好了,快去洗脸。”刘剑冲出来的女人挤下眼,后又想起的道,“昨天回来遇到换油条的,你不是给大宝妞妞稍了几根,刚好让向河带回去。”  “花姐。”秦向河笑着打声招呼。  并没有为女人刻薄的话而生气,实话说,妻子走后这大半年,没有刘剑两口子帮衬,他都不知道俩娃会被糟蹋成什么样。  他心中清明,花姐虽然话说的难听,但作为邻居来说,对俩娃是真够好的了。  刘剑两口子会搬到这村头挂边盖房子,原因和他家有一点相似。  高小花,也就是花姐,自小体弱多病,嫁给年少时腿被砸瘸了的刘剑后,两口子倒恩爱,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  然几年后,花姐肚子一直没动静,刘剑父母便不满起来,开始不断挑花姐的刺,更是旁敲侧击劝刘剑赶快离婚重找一个。  刘剑不同意,和父母大闹几次,后面矛盾越来越多,干脆分家搬到了这村东头来。  两口子勤快,农闲时出去到处帮人做事,相比村里一些人挣的多些。  但这些年一是花姐调理身体,二是两人 还不断找老中医买方子买药,想要个孩子,所以两笔开销下来,钱用的紧巴巴。  秦向河是结婚后没多久,和家里闹翻赌气搬来的,不想平时沉默寡言的妻子,竟和花姐聊的来。几年住下来,两人关系愈发的好,当然,花姐也因此对他混账事更知根知底。  “什么带去,等下你去带大宝妞妞过来,在这吃。”女人和刘剑说完,没给秦向河好脸色,扭身进了厨房,“拿过去,还不知吃谁肚子里了。”  刘剑忙赔了个笑脸,“你嫂子就这脾气,别介意。”  “没事。”而今的秦向河,不再是那个不知好歹的二混子。  知华姐刀子嘴豆腐心,这么怼他,是气不过而已。  将菜盆放到刘剑手里,他往放在堂屋的一辆半旧二八大扛瞧去,“大剑哥,我今天有点事,想借你家自行车用一下,要下午才能回来。”  所谓二八大扛,就是自行车,制作工艺相对复杂,又因为拥有着直径二十八英寸的轮胎,所以也就有了另一个别名二八大杠。  这种自行车体型巨大,不比后世,骑的话,一般是先扶住车把,踩着踏板溜一段,再利用惯性骑上去。  二八大扛,就算是旧的,但在茅塘村,快约等于后世家里汽车了。  “行,今天我也不用,这就给你牵出来。骑时注意,后闸松了,我都脚刹的……”  脚刹,是前轮挡泥盖拆掉,后闸不顶用时,直接拿脚抵住前轮增加摩擦力达到刹车效果,作为秦向河这辈人,对此印象深刻。  待秦向河牵着自行车离开,花姐才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盆辣椒炒洋葱土豆,径直往堂屋去。  “借他什么车,不知又去哪鬼混的,上次后轮扎了,管都没管就送来。”  “我看向河像有事,应该不是去赌钱。”刘剑打个哈哈,跟进屋,把炖泥鳅摆到桌上,拿筷子夹起一条,放到嘴里,“咦,看不出,向河做这个还真有一手,你也尝尝!”  “还有一手!瞎 胡炖呗。”花姐小心翼翼夹了块茄子,吃完点点头,招呼刘剑给她递个馒头。  刘剑转身又去厨房端来两碗玉米面稀饭,“大早遇上,说到园里摘菜,我还以为他又输光了,想借钱呢!”  “敢!敢张这个口,我能扫帚给打出去,去年不是看白鹿面子,我能借那五十块钱给他还账。不是看俩娃可怜,我早天天堵他家门口要钱了,看他还有没有脸请人来吃吃喝喝,还有没有脸满庄子跑去赌钱!”  稀饭推到花姐面前,刘剑在桌子对面坐下,“算了,别提了,向河家难,等以后有钱再说。”  “以后有钱?”花姐翻了个白眼,将筷子拍到桌上,“我给你算算他家欠的……”  数落了一遍,花姐喝口稀饭,继续不忿道,“我就替白鹿不值,当初他老子又哄又骗,给他娶那么好媳妇,不好好过日子,整天就知道喝酒赌钱。事一点不管,还偷偷把家里东西拿出去卖,你看看,村里谁家过成那样……”  刘剑见花姐要开始长篇大道理,连忙打断,“这泥鳅炖的好,没腥气,你多吃点。”  “吃什么吃!白鹿为他和俩孩子,老师都做不成,还不经心,死不悔改!你看,白鹿走了,谁最受罪,还不是俩孩子。”  说到这,花姐不禁抹了下眼窝,每每提到大宝和妞妞,她就恨秦向河恨得牙痒痒。  有人死活十几年要不到一个孩子,有人明明俩孩子,却一天天不管不问,就差饿死在家里,这种人出去没被雷劈,真是老天不长眼。  “白老师走都走了,还说那些有什么用。”刘剑把菜盆往花姐面前推推,“你身子不好,少想这些糟心事。”  花姐觉得炖泥鳅做的再好,也给气得没胃口了,好在也吃的差不多了!  替白鹿暗叹不值了一阵,她放下碗筷,对刘剑嘱咐,“等下过去,只喊大宝和妞妞来吃油条,还有这馍和菜,也给俩娃留点。上次我问大宝,说家里面都快没有了……” 第8章 怎么挣第一笔钱 其实,刘剑不来喊大宝和妞妞,秦向河也准备等下把俩娃送过去,让两口子给帮忙照看下。  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顺利救下了俩娃。  可接下又要面对很现实的问题,家里别说钱,连白面都早上那顿给掏空了。  昨晚对着睡熟的俩娃,信誓旦旦的下决心,要让娃以后过上好日子,不能只嘴上说说。  现在是一九八七年,茅塘村地处偏远山坳里,想去趟十几里远的镇上赶集都困难。  后半夜坐在床前,一边看俩娃,一边思索怎么能快弄到点钱,不说改善生活什么,至少不至于一家饿肚子。  直到早上去河边拔卡子,看到泥冬拎起的一大串黄鳝,他过后才眼睛一亮。  贫困小山村,泥鳅黄鳝都属于不太好搞的食材,又到处都是,所以并不稀罕。  至于说抓了拿到镇上卖,一来交通不方便,像刘剑家这种有自行车的,全村也不过四、五家。  再者了,去镇上赶集,也全是辖下村子的,最不缺就是这些。  所以泥冬最喜欢找他这种爱耍钱,又“不过日子”的,剩下的则带回去要么自家吃,要么孩子心性的养起来。  秦向河之所以想到这个,是前世俩娃丢后,他曾和大俊一度跑去县城找过,有次听人说挤满外地人的县招待所有两个小孩子,他还跑过去闹过,事后才弄清是误会。  他记起,是前世市里有广播主持人到县城开会,此外,又有下面县镇广播主持赶过来,所以招待所和附近小旅馆都挤得满满当当。  在八十年代,最吃香收入高的职业,绝对包括了广播主持,而这些又大多是城里人。  长溪县直到二十多年后,依然没能摘掉贫困县的帽子,可想而知现在穷困成什么样。  那此时招待所是什么条件,显而易见啊,那黄鳝不就有了用武之地。  当初,妻子和他结婚时,虽因为不满和强烈反对,娘家并没有一个人来,但事后却送来一辆二八大 扛,算作是嫁妆吧。  只不过没一年,就让他有次趁着酒劲,偷偷骑到镇上给卖掉了,钱当晚就输得精光,回来自然又是和妻子闹了好长一段时间。  前世对于妻子绝情的离开,他怀恨好久,或是正因此,才会在这大半年更变本加厉的喝酒赌钱吧。  如今回想起种种,不禁深感愧疚。  终于理解妻子为什么会选择离婚,回千里之外的娘家。  也开始理解,为什么当初极力撮合他和妻子的父亲,半年前会毅然支持妻子和他离婚。  那时为这,他和父母矛盾更深,不是有时大宝和妞妞饿得实在没法,他都不会带往村西头去。  自行车牵到自家院子里,吃饱饭的大宝和妞妞跑来,一人蹲在一边,摇着踏板玩。  将自行车固定好,让俩娃不要碰轮子小心夹手,秦向河才出门去找泥冬,反正也不费神,沿着树林或河道找下去行。  见完泥冬回来,恰好遇到刘剑过来喊大宝妞妞去吃油条,他顺便和刘剑说了让其帮忙照看孩子的事,之前也曾三五不时的有过,只那会要么是出去和朋友喝酒,要么是去别的村凑摊子赌钱。  果然,刘剑眼神流露出和以前相似的猜测,秦向河没有多解释,毕竟昨晚之前那样的混账,解释再多也没用。  安顿好娃,秦向河把昨晚被大俊撬出的大门插销修好,锁上大门,然后牵着车子离开。  出村子不远,泥冬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大蛇皮袋,正站在路口翘首期盼着。  “向河哥,给,一共四十六条,有几条是小的,一起算四十条就成。里面我垫了东西,不漏水,两、三天都没事……”  秦向河倒吸了口气,先前找泥冬说买了黄鳝的事,只当是十几二十条,没想弄来四十多条,打开袋子看看,还都个头不小。  “嘿嘿,你说有人收,有多少要多少,我就去大亮二亮家,把他们抓的都给买来了。”泥冬黑乎乎脸上露出一丝狡黠,“你说六 毛一条,我给他们三毛一条,挑得都是最大的,保证不让你吃亏。”  粗略看下,袋子里黄鳝,大的怕有六、七两,小的也有三、四两重。  这时肉价是两块一斤,在镇子上,黄鳝再不好卖,也是个“稀罕物”,价格应该差不多三块一斤,只是有价无市罢了。  毕竟农村人想,自己找个地方抓就是,再不济,买同村小孩子抓的,几条也不过是块把两块的事儿。  泥冬要把这些运到镇上卖,一条或许能卖上个一块多。  不过一是距离远,还得赶上逢集才行。  二是,时间上不保证,一个集费事巴拉运过去,也许还卖不出一条。  所以说,秦向河给开这个价格,并没有占多大便宜。  若不是冲着广播主持那群外地人去,秦向河也不敢保证这趟去县城,是不是会血本无归。  当然,他和泥冬说好了,现在这个本是拿不出的,只说有朋友让他帮忙收,等运过去朋友给结了钱,回来再给泥冬。  村里人所周知,秦向河虽然人混,爱喝酒赌钱,但信义上还是有保证的,像之前,偶尔赢钱向泥冬买鱼让帮忙打酒这些,可从没欠过。  这样算下来,折四十条的话,也足有二十四块钱了。  在八七年,城市职工的工资也就四十块的水平,像广播主持会稍高点,平均在六、七十左右,属于高收入人群。  二十多块钱,在茅塘村,尤其是对泥冬而言,这绝对是“天降横财”了。  没看临别前,泥冬从路边找树枝,特地给秦向河把蛇皮袋绑好,生怕路上刮破袋子又或是死了黄鳝,并殷勤提醒路上骑车不要太快,不要走太颠的路。  秦向河当然要快,他去的可不是去对泥冬说的隔壁镇,而是五、六十里外的长溪县城。  上午太阳升起不久出发,一路山道崎岖。  个别路段因为昨晚下的暴雨,泥泞遍地,只能牵着车子从边上推过去,所以扛着烈日,直过了晌午才到县城。 第9章 挣到钱 跑一上午,泥路不好走,还带着几十斤东西,大太阳又当空炙烤着,秦向河是又累又热又饿。  快到招待所时,他在一家小门脸中药店外,就着压水井灌了几气水。  先用水垫吧下肚子,在家翻了很久,连个分票子都没找到,是真正身无分文过来的,饿也没法。  尤其是天气热,路边五分钱一根冰棍,都让他看着眼馋。  唯一开心的,经过县农副产品市场,也就是后世的菜市场,见到里面一鱼摊也有几条黄鳝卖。  顺道问了下价,摊贩老板竟开到了五块钱一斤,这可比镇上贵多了,顿时稍稍安抚了他的忐忑不安。  此时长溪,没城管啥的,只要不是当街拦着路,在哪摆摊,根本没人管。  径直到县招待所外,旁边两家小旅馆,也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他放下自行车,解开蛇皮袋,直接就吆喝起来。  渐渐,他发现自己来前,把一切想的过于美好了。  喊了一个多小时,喉咙都哑了,奔着新奇玩意来的人多,而真正想买的没有几个,招待所里那些衣着光鲜的出出进进,路过也会瞄一眼,但连过来问个价的都没有。  最后,开张还是一个长溪本地人,听他说是山里捉的野黄鳝,这才勉强以市场里的价格买了一条。  秦向河没有秤,直接捉一条大的,手里垫垫,估摸着算钱,斤两肯定不准,但保证只多不少。  兴许是这样卖的缘故,坐实了是野黄鳝,后面又零星卖了三、四条。  眼看日头偏西,他头大起来。  以这速度卖下去,怕要两、三天才能卖完这一蛇皮口袋。  不说袋子里黄鳝能不能活到那时候,俩娃可还在刘剑家呢,万一人家两口子明天有事,他这不回去,俩娃怎么办。  再者了,他就算想商量下都没戏。  据他的记忆,从今年起,那种最老式的手机大哥大,才会进入国内市场,当然是指那些经济相对发达些的沿海几个大城市,这时的茅塘村,连个固定电话都还没有的。  围观的 人越来越多,真心说买的,却寥寥无几。  这些人边凑热闹边还交流着,一致表示这个不好做,味道不好,有那闲钱还不如多吃点鱼肉……  味道不行、肉涩、有腥气……  听着这些词,秦向河眼睛忽地一亮。  这时经济还很落后,大多数都在温饱线上挣扎着,口味其次,吃饱才是主要的,随着经济水平提高,才会对饮食慢慢提升要求,也因此出现各样菜式以及各种配料调料等。  像现在人炒菜,油盐酱醋齐全,再加上葱姜蒜就基本够了。  他前世在小饭店做厨师,无聊时琢磨过一阵配料,尤其是十三香,这个后世著名的品牌,此时应该还是遥远河南省一个家庭作坊式小厂,只在那个马店市附近有点名声。  十三香具有解膻提鲜、去邪掩腥、健脾开胃、香味浓郁的特点,在此后相当一段时间内,是后世很多荤菜必备调料。  先前喝水的中药店就不远,秦向河收摊子赶过去,用先前卖黄鳝的钱,直接在店里买材料。  名字叫“十三香”,却并非只是十三种原料构成,是由花椒、胡椒、丁香、草果、大茴、桂皮、木香、砂仁、白芷、良姜等二十大多种中药材炮制加工而成。  见店里学徒好奇的跟着东看西看,秦向河也多留了个心眼,又多抓几味别的药材,至于缺的两种,则多给那学徒点钱,让其帮忙去别的店给找找。  之后,他又借来锅,将这些材料倒进锅中干炒,等炒香,再放进石臼捣碎成粉。  材料繁多,而对每种份量上也是有精确要求的,庆幸的是,他前世后来喜欢自己做饭,也爱照网上这些早公布与众的配料,自己做些纯天然调料,所以印象深刻。  捣鼓大半个小时,终于配出满满一大纸包的十三香,这应该是楚湖省内的独一份。  锅继续借用,秦向河多给那药店学徒一块钱,另外借了油盐这些,随后又跑回招待所外路边支起锅。  从蛇皮袋里挑出一条黄鳝,麻利的处理干净 ,下锅煮炖,最重要的是中途展示并放入十三香。  煮好,一掀开锅盖,便浓郁香气扑鼻,切段的黄鳝更是酥嫩相宜,鲜香横溢。  没多会,摊前挤满了更多人,当然,基本都冲热闹的,毕竟又当街做又是让试吃的,这么卖黄鳝,可是头次见。  没有什么一次性筷子,县城房子旁到处是小树,随便掰根折成两截就能用。  秦向河也不敢准备碗,这会子民风淳朴,敢这样放,指不定就有人坐旁边给一锅吃光。  占便宜试吃的多,奔着香气来的更多,一条黄鳝很快吃完,后面来的听旁人咂舌称赞,干脆拿树枝沾汤尝尝味道。  果然,买黄鳝的人开始多起来,他也适时将价格调高了一块,称这“十三香”调料可是祖传秘方,但凡买了黄鳝的,就能送上一小份,够用两、三顿的,不光煮黄鳝好吃,煮鱼煮肉也美味。  前世电视上疲劳轰炸过的美食广告语,被秦向河玩明白了,没多会,蛇皮袋里黄鳝就光了,见路边还有几位没抢到的忿忿不平,他又把剩余十三香分成小份给免费散出去。  去药店还了锅具,秦向河把自行车扎在路边,这才有余暇去买几块烧饼填充饿瘪的肚子,另外五分钱的老冰棍也买了,太馋了!  他狼吞虎咽吃着烧饼,边背身蹲进一个巷子里数起来。  下午后来买黄鳝人太多,他接过钱都直接塞进衣服里面口袋,这会一把把的掏出来,比前世公司签了上百万大单都有成就感。  扣掉在药店买十三香配料,以及租锅具那些的钱,兜里竟然有整整一百零三元。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字,快等于县城这边三个月的工资了。  当然,这其中还要抛去给泥冬二十四块,那他这一趟也赚了七十九块。  揣着厚厚一摞零钱,他心中火热,总算没有白跑。  找水井,将蛇皮袋洗干净夹到自行车后座,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转向农副产品市场,俩娃受了那么久的苦,现在挣到钱,自然要好好补偿了。 第10章 被骂还是占便宜 两毛一斤的精细白面,称上二十斤,不至于后面断顿饿肚子。  肥瘦相间的猪肉,称上三斤,六块就六块吧,俩娃不是有刘剑两口子偶尔喊去,估计个把星期都不知道肉是什么味。  大骨头一块多一斤,他买了三根,回去熬汤,是补营养的好东西。  蔬菜这些相对便宜的多,捡能放的多买点,总不能老是去别人家园里摘。  一块五毛钱一袋子的大白兔糖果,两块钱一斤散装果子,大手一挥,买了,给俩娃做零嘴的。  女孩子的扎头绳,一块钱一大把,五颜六色的很好看,也要了。  今早给妞妞梳头,他在家里翻半天都没找到,妻子走前,曾给妞妞买过几条的,想是妞妞太小爱乱扔,加上这大半年他不怎么管家里,所以早丢光了,这次刚好一次买足。  白毛巾七毛钱一条,大小同价,各买上三条,  家里挂院子里那条都洗破洞了,以前世的卫生观念,小孩子和大人毛巾得分开用,洗脸和洗澡、擦脚这些毛巾也要分。  此前,有妻子在,这些都是分了的,但之后他图省事,就一条毛巾给孩子用,有时候“忙”的顾不过来,洗脸洗脚这些更是能省则省。  洗脸盆也着急换,上面瘪的瘪,掉瓷的掉瓷,摔得没一块好地方,多装点水就漏,另外还要给俩娃买个专门洗脚的小盆,还有洗澡用的挂帘子。  俩娃睡觉,因为天气太热,这会盖的都是被单,经过市场外面一个小商店,刚好看到有卖小毯子的,就买了一黄一红两条。  ……  等农副市场和百货商店出来,秦向河自行车后座上,已经堆得满满当当,还是最后问店员要的红绳子给捆牢的。  相应的,一摞厚厚零线,少了一大半。  别看这些东西零碎,加一起,竟然花了五十多,这还是他收住的结果。  若不然,长远的暂且不提,先紧眼吧前。  首先是吃的。  之前败家,把地包给别人,还一包就是三年。  家里没有出产,米面这些就要全靠买,两大一小,每月油水少,差不多得三十多斤。  菜园荒了大半年,现在就算种,也来不及,不可能每次都去刘剑家摘吧,又 得是一笔开支。  此外,不能让营养不良的俩娃再受苦,伙食和营养要跟上,三五不时也要像别人家那样给备点零食,也是一笔不小花费。  说完吃就是穿了,昨天再次见俩娃,灰头土脸不说,身上磨了小洞的衣服都该换了。  妞妞如今穿小宝换下的,还算好,大宝身上衣服裤子,明显是去年的,稍微抬起胳膊就露出肚皮,短到不能再短。  夏末秋初,马上天气要转凉,得给俩娃准备厚衣服,昨晚他找了下,基本都需要重新买。  山坳里秋冬换季快,最好连俩娃冬天衣服也一起买了。  等天气冷下来,西间屋子乱堆在墙角,被老鼠咬了的棉被也要重新打,要不想像往年那样冬天在床上扑麦秆保暖,那铺被也得加。  吃穿上搞定,屋里也要收拾收拾,以前家里剩的点家具,这半年都被零零散散弄出去卖了。  衣柜、桌子、饭桌、板凳、椅子等等,厨房里碗碟盆,大半都是缺口的,筷子黑乎乎也要重新买。  所剩不多的油盐酱醋,搁那不知放了多久,充当橱柜的单门柜子就差散架了。  院墙是泥砖砌的,长久没修葺,烂的不成样子,建厨房用这样碎石,在后世就是标准的危房,院里一下过雨,烂泥水洼的,大宝和妞妞都没地方耍……  秦向河赶紧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了,这么一算,兜里这点钱看都不够看。  不过,一步步来,他有信心能把日子越过越好。  几十里路,偶尔经过一个村庄,便又是荒无人烟。  车后座驮着沉甸甸一大包东西,不是蹬的又累又热,秦向河真想放声高歌。  等遥遥望见茅塘村升起的袅袅炊烟时,西边太阳刚好落到山头。  农村晚饭都赶早,可以趁亮端到外头吃,不然还得浪费电,电费可要四毛一度呢,肉也不过两块一斤。  没到村口,河沿突然窜上来个黑乎乎人影,吓了秦向河一跳,脚踩着前轮刹住,然后车子一歪用腿撑住。  “向河哥,回来了?”  人影笑着,凑上前帮忙扶住车子。  满身滚的泥,头脸都有,一咧嘴,板牙白花花反显得有点渗人,秦向河扶好车把,刚急停时, 可能一路蹬的太累,差点腿软倒地上。  “想吓死人啊,你这是!”  上午说好,今天他把黄鳝送去,等别人结账回来,明天再到他家里拿。  瞧泥冬身上泥巴干裂,以及脸色焦急样子,怕不是在河边守了一天。  也是,二十多块钱,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是一笔大数,更别提整天在村里晃荡搞这些“没名堂”的了。  村里都拿泥冬当毛孩子看,偶尔遇到他这样赢了钱充大方的,或是帮忙跑下腿,才能有个几毛块把钱的收入。  秦向河把自行车扎起来,“怎么,怕我不给你钱啊。”  “哪有,村里谁不知道向河哥说话算话,我怕什么。”小小拍了个马屁,见秦向河伸手往怀里掏,泥冬忍不住舔舐下干燥嘴唇,“不急,不急,我明天来拿也行。”  秦向河闻声笑踢了一下,前世只知道泥冬爱捣鼓鸟啊鱼的,也爱跑腿赚点零钱,倒没留意过话说这么圆滑。  什么不急,那神情明明就是急的很。  村里谁不知道,他秦向河但凡兜里有点钱,不是请人喝酒就是去赌,不败光就不舒服。  从兜里掏出早分出来的二十四块钱,他在手里甩了下,递过去,“给,回家让你老子给收好,别弄丢了。”  “嘿嘿,俺娘让我挣钱自己收好,给俺爹,最后不是喝酒就是耍钱输了。”  秦向河一愣,搞不清,这是被骂了,还是占便宜了。  嘴上说着不用数,一接过钱,泥冬沾着唾沫,把一叠票子数了又数。  “……这么多,我是怕向河哥你给多了,其实我一点不急,是大亮二亮,跑我家问几次了。”  见秦向河好笑望来着,泥冬挠挠满是干裂泥巴的头。  忽而泥冬想起的道,“对了,向河哥,下午刘大胖和张余来了,看你不在家就走了,不知想喊你去哪耍钱的。”  秦向河眼神一凝,不在意的笑笑。  见泥冬可能是第一次一下子挣那么多钱,手都快把钱攥出水了。  他笑着道,“行了,快回家吃饭去吧。”  “向河哥、向河哥。”泥冬连忙又拦住自行车,脸带希翼,“你朋友还收不收了?今天又钓了点,大亮和二亮也在塘里抓一天。” 第11章 尝到甜头 “放家里养着,等后天一起拎过来给我。”  秦向河今天起意去县里卖黄鳝,本就不太把稳,所以特地没和泥冬说后续的。  事实差点翻了车,亏最后靠十三香秘方,以及后世烂大街的营销手段翻了盘,还赚的盆满钵满。  尝到甜头,当然要趁势狠赚一笔,家里可有太多要用钱的地方了。  临别前,又喊住泥冬,让他找大亮和二亮,趁明天有多少抓多少,到时他全收。  之所以空出一天,是今天本来就是说,估计泥冬也没钓多少,其次,明天父母从大嫂娘家那边回来,他打算去看看。  二十多年了,就算有再大矛盾,也早烟消云散,何况那些矛盾基本都来源他自身问题。  泥冬揣着一摞巨资,激动的路都走好,又蹦又跳的窜远。  秦向河往前再骑一小段,便远远看见俩蹲在刘剑家门口玩泥巴的孩子。  听清脆铃铛声,俩娃起身张望,见是他骑车回来,丢下手里泥洼洼就跑,  随即,大门后探出花姐半个身子,看清状况后,止住了叫喊,奇怪往秦向河车后座瞅一眼,又回了院里。  还没到晒场,俩娃就相续迎上,到是妞妞跌跌撞撞跑在前,大宝紧跟后头。  “爸爸、爸爸。”妞妞不断的吆喝,让秦向河脸上笑容停不下来。  他把自行车停下,架着胳膊的一把将妞妞拎到了车前杠上,低头,大宝羡慕的看着坐上去的妹妹,见他瞧去,立刻扁扁嘴的扭过小脑袋。  “啊!~”  小身板腾空,大宝连笑带叫,发现被架到妹妹身后坐下后,他用力仰着小脸,“我又不想坐!”  臭小子,人小鬼大,在闹别扭呢。  从小家伙稍微懂事起,就知道他天天不是被人叫出去喝酒,就是叫出去赌钱。  而回到家,他又三五不时和妈妈吵架,估计也隐约猜到妈妈是被气走,加上这大半年他对俩娃不怎么过问,所以大宝一直有着小情绪。  “今天啊,爸爸去……赶集了,给你们买了好 多好吃的。”  摸了摸闹情绪的小脑袋瓜,秦向河嘱咐俩娃坐好,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小院走。  “什么好吃的?妞妞要吃。”  妞妞闻声立刻转头,被蓬松辫子扫在脸上,大宝把头发拨开,“笨,大人骗你的,花婶婶说了,今天不逢集!”  去长溪县城,若是走近路,是不经过镇上的,秦向河随口编的话,没想给臭小子找了漏洞,“爸爸又没说赶的是陵水集,是别的集。看看!”  俩娃早看到车后座鼓囊囊一大包东西了,不过长久以来,秦向河只有从家里往外搬,从没有往家里买东西的习惯,所以都没有在意,听这么说,才齐刷刷勾着小脑袋去看。  车前杠就一根杆子,怕俩娃掉下来,秦向河连忙给护着。  开院门进去,这边刚扎起自行车,俩娃就凑到后座边。  “啊,大白兔!我要吃,我要吃。”  秦向河解开大包,先从里面翻出大白兔奶糖,还没打开外包装,妞妞就扑了上来,他忙给解开一块。  大宝站在一旁,咽着口水,就是不伸手,他好笑的也拿了块,然后给塞到小嘴巴里。  大白兔奶糖和果子,大宝和妞妞人手一包,让他们拿屋里放好,并约定每天只能吃两颗奶糖,不能多吃,不然牙齿受不了。  对了,俩娃这么大,搁后世,该学刷牙了,否则很容易有蛀牙。  八七年,别说镇上了,连县城都估计没什么牙医,真要牙疼就只能忍着。  所以下次去县城,还记得给俩娃买牙刷牙膏。  其实现在农村还很落后,尤其是山坳里茅塘村,刷牙都还没普及,他早晚两次刷牙习惯,还是结婚后妻子给强制养成的。  等看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肉和大骨头,俩娃都惊呆了。  大宝更是一脸的疑惑,似乎这些和家里本就该没关系的,妞妞的口水哗啦一下子流出来,说上上上上天,花婶婶给他们吃了肉。  秦向河把面粉倒进厨房面缸,再出来,俩娃正在争着谁先坐进新 脸盆里,新买的毛巾毛毯挂了一身。  由着俩娃在院子里闹,秦向河洗手,就着上午剩的茄子,熬肉吃,大骨头等吃完晚饭再慢慢炖,那个太费时了。  没发面蒸不了馒头,便依旧是摊锅贴。  只不过这次用的全是精细白面,不再掺玉米面了,那在后世来说是粗粮,吃着健康,但对现在的人来说则不同。  做好饭,用小锅烧水,把大澡盆端到堂屋,兑好温水挂上新买的洗澡帘,依次给俩娃彻底洗了个澡。  找衣服时,发现妞妞穿大宝换下的,也全都破旧,尤其是膝盖手肘地方全磨破了洞。  至于大宝,能替换的只有去年的,勉强称得上合身的,还是两套秋冬衣服,想来是妻子走前给置办的,看来,要抓紧给俩娃买几套新衣服才行。  对了,还有鞋。  白天那么热,大宝脚上还穿着旧布鞋,大母脚趾都快顶出来了,应该也是妻子之前亲手做的。  妞妞也是穿布鞋,还是大宝换下的,一点不跟脚,走着走着鞋就掉,然后大宝就追一路的让妞妞把鞋穿好,还跟他说是妈妈让他看住妹妹穿鞋的……  这时不知有没有出来吹风机,反正长溪县是没有。  妞妞头发太长,洗完只能等晾干,为不能立刻扎从见到就塞在怀里的五彩头绳,小嘴巴一直嘟着,直闻到肉香,才欢天喜地拽着大宝趴到厨房门口。  天很黑了,只能到堂屋吃,即使拉亮电灯泡,依然昏暗。  但望着围在桌旁的两个小脑袋,秦向河温馨不已,二十多年了,从没这么满足过。  可能是太久没吃肉,大宝还好,妞妞吃到最后,嫌木勺慢,直接上手抓,秦向河连忙笑着制止。  又劝着两人别吃太多,锅里中坐着大骨汤,等下还要啃大骨头。  然而最后一大盆菜,外加几块饼,几乎吃的精光,当然,饼主要是他吃的。  饭后,俩娃挺着圆滚滚小肚子,秦向河忙给赶去院子里疯一会,消消食,不然等下睡觉肯定闹肚子。 第12章 回去就得打一顿屁股 偏远山村,天一黑,就变得静寂,尤其是村头这里。  秦向河端着闷在锅里的一盆茄子炖肉,往隔壁刘剑家去,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尾巴。  俩娃吃的太多,撑着不想动,他是给硬拉出来的。  而且,经过昨晚的事,尤其是这二十多年的教训,他很怕俩娃离开视线,或者没放心的人给看着。  农村不到睡觉时,不兴关大门,所以秦向河直接进了刘剑家院子。  堂屋灯开着,借着照出的昏黄亮光,刘剑端着大罗筛,正站在屋檐外筛豆子。  “向河。回来了,吃了没有?”听脚步,抬头见秦向河这么晚过来,刘剑有些意外,等看到端着的菜盆,更加意外。  “我们吃过了。”  秦向河走近,跟在后头一直哼唧的俩娃,瞧到花姐从堂屋探出头,俩人立刻叫喊的跑过去。  把菜盆放到旁边磨豆子的石磨上,过去帮忙撑开一个蛇皮口袋,好让刘剑把筛好的豆子倒进去,他接着道,“我晚上菜煮的多,给你们送点。大宝和妞妞麻烦你们一天了。”  “啊……哦,客气啥,这有什么麻烦的,我和你嫂子都喜欢大宝、妞妞。”  刘剑怔了下,马上合拢嘴巴,倒出豆子,将口袋扎上。  嗅鼻子,他歪头往菜盆瞅一眼,好家伙,里面大块大块的肉竟然占了一半,不由再次张大嘴巴,“向河,你这是?”  屋里,发现俩娃洗了澡,花姐惊奇的拉到跟前,仔细瞅瞅,后神色古怪看向门外。  等被妞妞拉扯胳膊,花姐才被岔开注意,看到了塞在妞妞怀里的一堆扎头绳。  旁边的小宝,悄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满满一把大白兔奶糖,中间往外瞄一眼后,飞快塞到花姐手里,接着又从另一边口袋,把果子也掏出一把来。  留意到这些的秦向河,暗忖这臭小子,回去就得打一顿屁股!  什么时候偷偷抓的糖果,他一点没发现。  而且这果子是裹了糖霜的,口袋都不知黏成什么样了,本来能替换 的衣服就少,这下又得换回脏衣服了。  “肉称多了。”秦向河不等刘剑推辞,接着说,“你后天用不用自行车?”  “你要用啊?那你先用着,正好这几天我和你嫂子都不出去,不就借个车子吗,跟我们客气个啥!”  “大剑哥,后天我要再出去一趟,大宝和妞妞还得麻烦你们一下。”  “这有什么!只要我们在家,你没空只管让小宝和妞妞来,就家里添两双筷子的事。”  ……  等秦向河领着俩娃离开,刘剑端起磨上菜盆进屋,却见花姐坐在桌边抹着眼角,他不由奇怪,“咋了?”  “你看!”  花姐闪开身,桌角堆着一把大白兔奶糖,一把果子,旁边还有两根彩头绳。  “俩孩子偷偷给我,大宝还说不要让他爸看到!”  花姐啼笑皆非,眼眶一下子又湿了,“多好的孩子,怎么就摊上向河家,要是白鹿没走,该多好……”  “得、得、得。要不是因为爱喝酒赌钱,向河也不孬……”刘剑赶忙给打住,见花姐翻白眼,他摆摆手,把菜盆放到桌上,“看,人向河送来的,说谢你帮忙照顾俩孩子一天。”  “放这么多肉!这早上泥鳅,晚上肉的,他是赢钱了?!”  看盆里一堆的肉,又看看桌上的糖果子这些,花姐惊诧,忽恍然道,“怪不得车上堆那么老高。不过,他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可能是想借车子,说后天还要用,顺便让我们给看下大宝妞妞。”  “以前车子是少借了!你什么时候时候见他又是送泥鳅又是送肉的……”  晚饭已经吃过了,但吃肉,即使是自家,也只偶尔逢集买点,所以闻着肉香,花姐忍不住,接过刘剑递来的筷子和小半块花卷,趁热吃起来。  刘剑夹了块半肥的放进嘴里,“以前都不知道向河还挺会炒菜的!”  “逼得呗!白鹿走了,他还能怎么着,就算孩子能东赶西赶的,不能把自己嘴缝上吧。”  花姐不忿哼声,忽 而,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这性子大变的,不会是真打算借钱吧。我可说好了,咱家没钱借给他了,你可以别糊涂……”  “钱都你收着,我想借也得有。”刘剑乐了,只是笑的很勉强。  两口子在村里算勤快的,别看花姐不怎么爱做家务,但出去做事,花姐做的比他还多还快,所以也能挣点钱。  但为了调理妻子身体,以及老中医说想要孩子就得持续喝那些方子,所以一年收入基本全搭里面,日子其实过得紧巴巴。  算起来,他家也就比秦向河过的稍微好点,真是为借钱,他也顶多偷偷摸摸的借一点小钱。  当然,那也得是急用才行,赌钱喝酒就别想了。  秦向河领孩子回家,又把自行车给刘剑家送过去,明天镇上逢集,不知那两口子会不会去,等后天用了再去借就是。  再次回来,俩娃已经把捞出的一根大骨头啃光了。  看俩小脑袋捧着肚子趴在桌边,他觉得自己太心急了,再营养不良,也不是三、两天能调养好的。  如今重新回到了这里,难道还能再让俩娃饿着不成,像今晚这么的没节制,对孩子身体不一定是好处。  八几年,到了晚上没什么消遣,特别是小山村。  不说电脑、平板、手机这些,连电视都没有,这个“没有”指的是整个茅塘村还没有一家有电视机的。  这时已经有电视机卖了,只不过太贵。  他下午去逛百货商店给俩娃买东西,在柜台有看到,长虹牌的黑白电视,十四寸,竟然要四百九十九元。  以此时平均工资水平的四十元每月来算,买台电视要不吃不喝攒一年的钱,这还得是城市职工。  茅塘村这种贫困县里最贫困的山村,是想都不要想。  即便一两家有点实力,可为省点电,晚饭都怕开灯浪费电而早吃,即便能买的起也不舍得开啊。  于是,为哄吃撑的俩娃晚点睡,秦向河把板凳搬到屋檐下,待小脑袋偎到腿边,讲起故事来。 第13章 太没隐私了 哄娃睡着,秦向河又去把炖足时间的大骨汤装出来,坐到一盆凉水里。  打算明早就着这肉汤,煮面给俩娃吃。  不能顿顿大鱼大肉,且不说现在家里经济不允许,这么吃对小孩子身体生长也不好。  想当初妻子要在院里打压水井,他还为此闹了一阵子,总觉得是在败家。  是,是他觉得妻子在败家。  因为房子就盖在刘剑家旁边,而刘剑家压水井就打在大门外,需要用水,直接去那边拎回来就是,何必花这冤枉钱呢。  此刻却觉得,妻子挺有眼光的,家里有个压水井,做饭洗衣服什么的,方便太多了,省很多事。  秦向河打水烧开,兑好在院里冲了个温水澡。  夏末,天气炎热不错,但山坳里昼夜温差太大,冲凉水受不了,这也是为什么给俩娃买了能锁温的浴盆帘。  亏这是村子最东头,到晚上,村里就基本没啥人出外走动,深夜更是如此,否则他还真不好在院里洗澡。  委实家里的院墙太矮了,以他个头,走过去,只抵到腰上位置。  等以后有钱,一定把要院墙先修了,否则洗个澡都要关门窝在堂屋洗,关键他那么大个,蹲澡盆里太憋屈了。  洗完,等头发干的时间,他把自己换下衣服,连同俩娃的,一起洗了晾到院里绳子上。  准备回屋睡觉时,忽然想起早上在河边重新下的卡。  怪不得,总觉得有什么事给忘了!  今早下完卡,就去了县城,没成想耽误到傍晚才回,之后一直忙着给俩娃“展示”战果,加上又买了很多吃的,把这茬给忘了。  卖黄鳝狠挣了一笔,倒没那么急迫了。  泥鳅煮着好吃,可刺多肉少,早上那顿大宝就被吱哇扎了几次,相比起,俩娃还是更爱吃肉。  摸黑去河边起卡子,抓到的较少,仅二十多条,之后又跑的稍远点重新下卡。  回到家,用刚换下的旧脸盆养着,泥鳅在清水里养几天, 渡渡水,口感会更好。  不过,像今天早上都快断顿了,哪里还能吹毛求疵。  而今缸里有面,锅里有肉,自然可以有点小追求。  夜深人静。  秦向河再次回到东间屋卧室,俩娃都从小毯子里滚了出来,他笑着过去给掖好,然后在窗边仅能睡下一个人的麻绳床躺下。  盖着麻布被单,透过窗台缝隙,他默默望着天上那弯新月。  由于染上了赌钱喝酒,和妻子矛盾便多起来,怀上妞妞后,他和妻子便分房睡的。  妻子带小宝睡东屋,他就在西屋睡小床,也乐的如此,那样每天喝酒赌钱再三更半夜回来,直接去西屋,省得和妻子闹气。  妞妞出生时,他才收敛些,把单人床挪到了这屋,好照看下俩娃和妻子。  而等妻子一坐完月子,他就再耐不住,反比之前在外面喝的更凶,赌的更凶,小床也不知在哪天被妻子给腾到了西屋,这不正中他下怀吗!  直至离了婚妻子回娘家,才再次把小床再次搬到东屋。  胡乱想着种种混账的过往,迷糊睡去,隐约听村里公鸡打鸣,他又立刻醒来。  实在是这声音,太新鲜,太怀念了,二十多年在大城市生活,让他几乎忘了什么是鸡叫声。  昨个累了一天,接着洗衣服洗澡收拾院子,忙到后半夜。  其实他还困,外面天才蒙蒙亮,但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干脆的翻身起床,到院里洗漱。  在把西屋翻出的枕套、床单洗净晾晒时,发现其实村子里早起的人,多的是,像眼下,不远处出村子路上,就有对夫妻扛锄头下地经过。  院墙太矮,他看到别人时,人也一眼看到了他。  可能是奇怪他败家子,地都包出去了,还起那么大早干嘛,更诧异他那么大早的洗东西,估计从来没见过这么“勤快”的秦向河。  愣神了下,那男人点头示意,拉着女人走开,一路嘀咕还不时回头瞅,想来聊得不会是什 么好话。  秦向河再次下决心,等有钱,一定先把院墙给垒起来。  太没隐私了,倘若昨晚冲澡时来这么一出,他怕是要带着俩娃一起逃离茅塘村了。  大宝、妞妞的枕头,是用他和妻子结婚时的,枕套抹的已不成样子,他重新找两条旧的洗出来,大太阳下,一天就能晒干。  他小床上铺盖,要是有钱,现在就得丢了换新的,可这不是没钱,只能洗了凑合先用着,真不知以前自己是怎么睡得着的。  昨晚躺床上也不全是想事情,小床上这些估计大半年没洗过,他恨不得去重新洗个澡。  院里拉的两根绳,不多会就晒的满满当当。  秦向河忙完又去厨房,将坐在拔凉水里的大骨头汤倒进大锅,一边添柴起火,一边拿面盆来和面。  很感激前世坚持多年亲自动手做饭的习惯,不是施展不开,他都想给俩娃做顿兰州拉面了。  面条下好,东边日头刚好爬上山头,越过矮院墙,照进厨房。  他喊醒俩娃,还没开口,闻着骨头汤香味,两个小家伙就骨碌一下子爬起来。  跟后头,他紧赶慢赶的才拉住妞妞,拽到屋檐下给洗脸,再给扎起辫子,另外让躲懒的大宝也过来重新洗手洗脸。  还好不是秋冬季节,没那么干燥寒冷,他堂屋找半天也没有找到抹脸霜。  望着大宝妞妞在桌前,扒着大碗呼噜吃着,秦向河越发心酸,越是如此,越可见当初是多疏于照顾孩子。  “爸爸,你怎么吃。”  大宝喊声将秦向河心思拉回,低头看了下,又气笑了。  臭小子,把大骨头上肉啃净了,骨头给他塞面条碗里。  等吃完早饭,他把院门锁上,然后拉着俩娃往村西头去。  没记错的话,前世的今天,父母和大哥是一大早就从大嫂娘家回来了的,当听村里人说俩娃丢了,东西没来及放下就急忙赶来他这了。  所以,这时候,父母和大哥应该早到家了。 第14章 你看看我能卖多少钱 茅塘村地处山坳内,地势也高低不平。  因怕夏季雨水多漫灌,全都把房子盖在高处,故此,百来户错落不平,把这小山村拉的很长。  村东到父母所住的村西,没有正经铺大路,都是曲折的小土路。  雨后被牛车马车,又或偶尔经过的拖拉机一压,太阳再晒干,更是坑洼难走。  秦向河左手拎着袋子,右手牵着妞妞,妞妞的另一只手则拉着大宝。  一大两小,沿着小路翻过几片高丘,最后停在村西头一个地势稍高的平地旁。  两米多宽的石渣路蜿蜒而上,两旁种着十多棵怀抱粗的大树,尽头,是三棵差不多有三十多年树龄的槐花树。  从小时记事起,每年一到四、五月份,待一串串洁白槐花坠满枝头,他就会偷摸爬到树上。  踩着树叉,捋一把槐花,花苞太小的没成熟,会有一点点涩,花苞全开了的又不太好吃,将这些全挑走,然后一捧就那么全塞进嘴里。  清幽淡雅的香甜弥漫齿颊,然后被父母抓到爬那么高,路边捡起一根枝条就满村子的追,这个久远的味道和场景,他前世走的再远也不曾忘记过。  这片地方共起五个院子,最西边的那个半青砖半泥砖的大院,就是他父母家。  以前没分家前,他就一直住在这。  和妻子结婚后也在这住了几个月,后面和父母大吵了几架,就请人在刘剑家东边起了新房,记得那时院墙都还建好,就拉着妻子住了过去。  两米多高的院墙陈旧,但因为时有修葺,所以看起来不比全青砖墙差。  院子大门半开,一个扎花布头巾,走路有点颤巍巍的老妇人出来,年在额头刻下深深痕迹。  看到秦向河牵着孩子走来,她扭头往院里瞅一眼,随即快步的走来。  “大宝、妞妞啊,你们可来了。”老妇人放下手中装满草木灰的粪箕子,伸手迎向俩娃。  “奶奶!”妞妞挣开秦向河,又笑又叫的跑过去,大宝歪过小脑袋瞧一眼秦向河,而后才喊一声的跟 着走过去。  “我给你们留了最爱吃的馓子。快,走。”老妇人抱了下俩娃,马上紧紧牵住两只小手,起身就往院子里去,“还没吃饭吧,是不是饿了,奶奶这就给你们热馒头,泡馓子吃。”  “娘,地上有石头。”  老妇人踉跄了下,秦向河忙不迭的上去搀扶,老妇人闻声愣住,难以置信的转过身。  这老人就是秦向河的母亲,名叫王桂云,今年六十多岁,身体很硬朗。走路有点不便,是年初崴到了脚,好了之后就有点不稳当似的。  “你小心点。”前面就是门槛,见母亲被妞妞使劲拽着往院里去,他不禁跟上。  跨过院子门槛,王桂云几次张张嘴巴,没说出话来,眼眶却湿了。  秦向河自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前世分家之后,他便赌气和家里不怎么来往,只过年时才来吃顿年夜饭,全程装哑巴,吃完便拉着妻子孩子立刻回东头新家。  后面因为父亲支持妻子和他离婚,更是“结了深仇大恨”,否则大宝看到奶奶时,也不会偷偷去看他脸色。  不过,这大半年,他来这边算多了一些,都是家里揭不开锅,俩娃饿得太厉害,不得已给送过来。  但每次,他都是冷着脸送娃接娃,始终没有再踏进过这个院子,更是赌气好几年没有喊过父母。  “唉~肯定又不知去哪里赌了!”院子里敲木头声停住,接着响起一个洪亮的老人话音,“你看看,大宝妞妞瘦成什么样,我看,当初就该让白鹿把孩子也带走……”  王桂云抹下眼泪,气声的喝住了老人的话,“你胡咧咧什么,大宝妞妞是姓秦还是姓白!”  红砖铺的路从院门延伸到正屋,中间岔开往东,接向厨房。  厨房过去的空地上,一个嘴咬烟袋的老人,正拿着锤子,敲打翻过来的手推平板车。  “爹。”  时隔二十多年,再次见到父亲,即使是父亲力劝妻子和他离婚回娘家的,秦向河也没了什么怨恨。  子欲养而亲不在,前世离开 茅塘村,他才深刻理解这句话的沉重。  秦开胜手中锤子掉到地上,回过头,起身看向秦向河。  复而,又转回去,继续蹲到平板车旁,一边检查框木,一边沉声,“说吧,这次是欠谁多少钱,堵家里了?先讲好,就这就百来斤,你看看我能卖多少钱。”  “老头子,你胡说什么!孩子不来,你整天叨叨咕咕,现在来了,你还这样。你想怎么样!”  “哼,我想怎么样,我是想问他想怎么样!”  秦开胜把捡起的锤子,猛地往地上一扔,噌地站起。  当看到依偎在王桂云身边的俩娃,又看到秦向河身后的门槛,他脸色变幻几下,重重叹口气的背过身,“反正家里就那点了,借光拉倒。我这里也不稀罕你来!”  “向河,别管他,你爹越老越糊涂了!你们都还没吃的吧,我这就给你们做,想吃什么,家里没有肉了,我等下烙几张你爱吃的单饼,炒个扁豆,再加一个你爱吃的青椒土豆。对了,家里还有半个咸鱼……”  听着父亲的话,又见母亲生怕他转身就走,拦在跟前手足无措的发问,秦向河低下头,视线有些模糊。  妞妞挤过来,把两手打开,夸张的画了个大圆,“妞妞吃过饭了,吃了那么大的骨头。”  “只有小狗才吃骨头哩,奶奶,我们是吃的是大骨头上的肉!”大宝在旁边一本正经的纠正。  王桂云愣住,平时只有家里揭不开锅,然后刘剑那两口子又出去给人做事了,孙子孙女才会送给到西头来的。  听两个孩子幼稚的争辩,今天早上应该是吃饱了的,好像还吃的不赖。  那就不明白秦向河今天为什么还会带孩子过来,如今不仅反常进了院子,更破天荒几年来第一次喊父母,难道……  秦开胜不知想到什么,叹口气,闷头抽着烟袋。  “大宝和妞妞喊着要来,我就带来了。”秦向河没多解释,把手中袋子递过去,“这是抓的泥鳅,抓的多,渡一天水了,留你们做着吃。” 第15章 透着蹊跷 王桂云接过泥鳅,倒水盆里养着,既惊讶又欢喜,儿子主动送东西过来,可还是头一遭。  紧接喊两个娃进厨房,从旁边柜子里,又是白面馒头又是馓子往外拿。  见俩娃抱着馓子,一副想吃又实在吃不下的样子,她这才相信先前儿子所说的。  别说馓子,就是一盆肉端面前,秦向河估计俩娃都吃不下。  早上的大骨汤面条,高汤熬的足,味道鲜,他一气吃了三碗,更别提好多天才能闻到肉味的大宝和妞妞。  此前还担心俩娃吃不饱,恨不得把锅里的都让两人吃完。  现在他有点转变了,以后再吃饭,得看着俩娃点,不能这么的胡吃海塞。  从村东头过来,才走一小截路,妞妞就喊累要抱,秦向河狠心让她和大宝一样跟着走,就是想给他们消消食。  马上,又一幕,让他眼睛差点瞪出来。  厨房里,大宝背着他,又偷偷从口袋里往外掏大白兔糖和果子。  这个败家臭小子,昨晚换的衣服洗了还没干呢,兜里又弄的黏黏糊糊,家里没衣服换了。  他怕俩娃吃多了甜的吃坏牙齿,早上特地将零食放到西屋衣柜子上,没看大宝进去,都不知什么时候装的。  “我来吧,你腰不好。”  平板车修好,见秦开胜要把平板车翻个,秦向河忙的走过。  农村拉东西的平板车很沉,百八几十斤是有的,早些年父亲抢收麦子,曾经闪到过腰。  秦开胜没吭声,退后两步,抽着烟袋,看这个不成器儿子帮他把平板车翻过来,再架到轮子上。  几年前,闹分家后,儿子就再也没踏进过这个家门。  有时在村里遇见,问什么就回什么,但从不喊人,自从儿媳妇离婚走了,更是苦大仇深,连面都不见了。  今天无端端的进了门,还喊了他,透着蹊跷。  以前是酱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更别提来帮他做什么事,越是殷勤,他知道可能事情越大。  然而不论事情多大,毕竟是他儿子。  烟雾缭绕,秦开胜把 烟袋杆在石头上敲敲,倒出里面烟灰,“你娘不在这,说吧,到底什么事?”  “真没事。”秦向河将轮子卡进平板车凹槽里,然后推到墙边。  那边,王桂云从厨房出来,摊开手中糖果,“向河,这些,还有你家肉大骨头的,都是大俊家送的?”  秦向河摇头,“不是,我自己买的。”  可能是那晚大俊夜里过来喊醒大宝妞妞,骗说去吃肉,而等第二天早上,家里就开始有了泥鳅吃,晚上更是有了大块大块的肉。  所以任他怎么解释,俩娃都觉得这些是大俊叔送的,估计刚在厨房和奶奶也这么说了。  提到大俊,他神情难免不自然。  不是大俊、王灿逃了,这事就能过去,相信以后还会再见,到时再做计较。  王桂云留意到了秦向河的脸色,问,“怎么,和大俊闹翻了?”  秦开胜沉下脸,重重哼了声的转过身。  秦向河知道,父亲最看不得大俊,也难怪。  从小到结婚后的几个月,他虽说有点叛逆,但也没怎么离谱。  之后不知怎么和刘大胖混到一起的大俊,开始不断拉着他出去喝酒,再后来又慢慢上了赌桌。  秦向河上学时比较爱打牌,可从来不会耍钱。  在一次他和大俊几人出去喝酒,完了觉得无聊,刘大胖就搭起了赌摊子。  他开始是照旧在旁边看的,恰好大俊有事出去,让他帮忙凑个摊,结果那一下午,他整整赢了五十多块钱,几乎是妻子那时的两个月工资。  清楚记得,那天赢钱,他特地跑去镇上,称了整整五斤肉回来。  之后连续赢了几天,渐渐上瘾,哪知又过几天,便连续往外输,这赌瘾就变得更大了。  父亲一直认为,不是大俊,他也不会染上赌博,以至于后面败家的不成样子,更不会闹成今天这个局面。  “向河?!”  秦向河刚要说大俊已经“走”了的事,忽听院门外传来惊讶声,转身,见一个三十五、六岁,浓眉大眼的男人进来。  “大哥!” 秦向河面露笑容,感激的看着一步步走来的面相忠厚老实的男人。  来人叫秦广山,是他的大哥,从小就对他非常好。  逃离茅塘村在外的二十多年,时常想过回乡看望大哥,可每每又过不去心中那关。  秦广山诧异看看院子里的父亲,又看看揽着侄子侄女的母亲。  走到迎上来的秦向河面前,他不知是说不出,还是不想说透,咧嘴笑了下,抬手使劲拍拍秦向河肩膀。  秦向河揉着肩膀,苦笑。大哥不像他,从小就老实跟着父母下地干活,手上全是茧子,劲也大得很,“大哥,大嫂呢?她家那边没事吧?”  见妞妞喊叫着冲来,秦广山一把抱起来,在空中轻轻抛几下。  等把咯咯笑的妞妞放到地上,他轻捏了下旁边的大宝脸颊,仔细的打量下,然后才开口,“你大嫂和大林子刚好坐别人拖拉机,也回来了,在家收拾呢。”  秦向河扭头,隔着院墙,下意识往东边看去。  大林子名叫秦大林,是大哥的独生子,今年十一岁,马上开学就读初一了。  这片地方共五个院子,最西边这个是他父母家,往东紧挨着的是他大哥家,虽说住在两个院子,但因为没有分家,所以吃是在一起。  他当初和妻子没搬去村东头时,是和父母一起住这个院子。  等妻子怀孕,考虑房间不够,家里曾打算过,直接在西边盖个院子,然后搬过去住。  谁知没多久,他就因为赌钱喝酒的事,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赌气跑去了村东头。  “她爷爷九十多,眼看熬不过去了,家里不知从哪找的老中医,神了,给开个大方子,就连喝三天,这又能认识人了,来前,都能下地了……”  秦广山啧啧称奇了一阵,忽又问秦向河,“对了,大宝病全好了吧?”  “啊?”秦向河一愣。  突然,半掩的大门,嘭地一下被重重推开。  一个胖乎乎卷发女人冲进来,将一个小木盒往秦广山面前一摔,“姓秦的,钱呢!” 第16章 有个女人才像家 秦广山捡起木盒,过去一把拉住女人胳膊,“走,回家给你说。”  听到争吵,老早就悄悄准备着午饭的王桂云,从厨房出来,“美玲啊。这是怎么了?”  “问我怎么了,问问你好儿子怎么了。”卷发女人挣开秦广山,斜一眼院里秦向河的,声音更大了,口沫飞溅,“大林子马上开学,我给准好的学费,回来全不见了,不是他拿的,还有谁!”  老大是什么脾性,王桂云知根知底,若说这事摊老二身上或有可能,她忙劝道,“是不是放别的地方了。”  见父母一起看来,秦广山上前,推搡媳妇刘美玲往外走,“闹什么闹,我回家给你说!”  刘美玲瞪一眼旁边走过去挡到俩娃前面的秦向河,见秦广山要硬拉她走,干脆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姓秦的,你今天不把钱拿出来,别想我离开这院子。”  “吵什么吵!”一直闷不吭声的秦开胜,拿烟袋杆在平板车上重敲了下,见老大媳妇止住嚷嚷,他问向老大,“说,钱去哪儿了?小孩学费能乱动吗!”  “没去哪。”秦广山见父母都反应过来的把视线转往秦向光,他低着头的沉声,“大宝前几天生病,向河没办法才过来借的。”  刘美玲听完,两手一拍,“马上就开学了,没有学费,还去镇上读什么书。对!就让大林子在家种一辈子地,再跟泥冬一起天天去抓鱼……”  其实,前几天秦向河来借钱,秦广山就有所怀疑,可见秦向河着急模样又不像作伪,还说大宝已经送医院了,又有大俊在旁作证,他这才着急把孩子学费先拿出来应急。  再之后带着父母赶去媳妇娘家去了,刚在院里看到大宝,就猜可能又被弟弟给骗了,事已至此,就算再骂也无济于事。  眼见秦开胜要发火,秦广山连忙道,“爹,我把家里麦子卖掉,够给大林子缴学费的。”  “对!卖了,一家子正好全喝西北风!”刘美玲一拍大腿,扯着嗓子就嚎, “姓秦的,你个死没良心的,我们家累死累活,你把钱拿给别人打水漂……”  刚才被大嫂边瞪几眼,秦向河这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怪不得大哥进来,关心的仔细看大宝,后面还问大宝病好了没有。  前几天,家里实在没钱了,大俊又说马沟村开了新赌摊子,有几个外地肥羊过来。  所谓肥羊,就是指赌桌上一直输,给人送钱的意思,他不知自己是不是也被别人这样叫。  只是摊子门槛高,得有本钱做底才能上桌。  于是他动了歪心思,把大宝和妞妞带出去藏起来,又联合大俊编了个理由骗秦广山。  拿到钱后,运气加身,在马沟村竟然真赢了几十块,那时是想立刻把本钱还给大哥的,可大哥和父母全去了大嫂那。  之后忍不住手,在前晚又都输给了刘大胖几人,想到把借大哥的本钱全输了,这才控制不住情绪,和四村八乡混子里出名的刘大胖起了冲突。  “还以为转性子了,我、我……”  秦开胜哆嗦着手,指向一旁呆住不知想什么的秦向河,他话都说不利索了,恨不得一烟袋敲过去。  王桂云也怒其不争,可毕竟是自己儿子,她忙过去拦住,“老头子,你要干什么。向河,你先带大宝妞妞回去。”  “大嫂,对不起,是我骗大哥的,是我不对。”  骤然听到秦向河承认,还给赔了不是,一院子人都安静下来。  停下嚎啕的刘美玲,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在赌钱喝酒上,秦向河从没向谁低过头,脾气倔的更没向谁道歉过,否则也不会吵几次就赌气分家搬走。  秦向河算算日子,现在是八月中旬,离开学还有小半个月,他正声道,“这还有十几天,大林子开学前,我保证把钱还给你。”  “还?你拿什么还!”听到这,刘美玲怒气冲顶,“这半年,你偷偷从你大哥这骗走多少了,你知道吗。”  王桂云拦过话,“美玲,大林子的学费,我们来凑。”  刘美 玲嗓门愈发高了,“娘,你现在还偏着老二!说的轻巧!我们又没分家,钱还都不是在一起的!”  秦向河上前,“大嫂,我说还肯定就还!一起多少,在大林子开学前,一定全还给你!”  “好,你看啊……”  刘美玲坐地上,立刻掰手指头数起来,虽然都是一笔笔小数,但胜在次数多,加上这次整六十五的学费,前前后后竟然有两百零几块了,最后还称给抹个零,只要大林子开学前还两百块就好了。  听完这些,不止秦开胜王桂云沉默,连秦向河都无语了。  可见前世有多混,半年时间竟然跟大哥借了那么多,更无语的是,大哥还每次都借给他了!  最后,似乎怕秦向河说话不作数,刘美玲回去收拾衣服,直接拉大林子回娘家了。  称老二什么时候还钱,什么时候让秦广山去接她们娘俩回来,否则让一家子两个儿子离婚,看姓秦在茅塘村以后还能不能抬起的头云云……  这次相聚,不欢而散。  见过后父亲坐墙角生闷气一直抽烟袋,母亲又偷偷打眼色,秦向河只得带着大宝和妞妞先回去。  出门刚走到大槐花树下,大哥又从后面追上来。  让他别为了面子赌气之类的,说大林子学费会想办法的,至于大嫂赌气回娘家,等几天气消了,就能劝回来。  秦向河哭笑不得,更觉前世太对不起大哥,而且前世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想必大哥也会很难过吧。  向大哥一再表示,自己不会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会在开学前把钱还上。  最后又说了大俊和王灿去外地做生意的事,没人一起了,他以后也不会再赌钱了。  没办法,性子大变,总得给人说得过去的理由,大哥自然是不相信了,只是劝他少喝点酒,少赌点钱,好好照看孩子。  又说倘若他真有钱了,也不必着急还,最好带俩娃去看下白鹿。  当然,最最好的,是能把白鹿给劝回来,毕竟家里有个女人才像家。 第17章 妻子白鹿 秦向河的妻子叫白鹿,家在千里之外的青州省南宁市,属于此时国内经济发展相对较好的城市。  妻子会到茅塘村,也是种种意外,主要是替一个同学代课。  之后在父亲,以及原茅塘小学做校长的叔公介绍下,才嫁给的他。  其实,妻子走之前,因为一次喝酒,家里差点起了火,他曾一度暗下决心要痛改前非,坚持没多久,妻子却突然的提出离婚。  父亲非但没有劝和,还发话极力支持,这才让他和家里彻底决裂。  等妻子走了后,他也就越发的放飞自我。  至今他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那么支持妻子和他离婚,甚至连一向替他说话的母亲都默认。  若不是妻子突然离婚走了,他或能收敛许多的,更重要的是,俩娃至少有人在家照顾。  实话说,他知道自己前世很混,可对妻子如此绝情的抛下孩子回娘家,还多少有点怨怼的。  不过设身处地想想,又能理解妻子的选择。  大哥让他带娃去看妻子,他重生后也曾考虑过。  大宝还好,可能是以前骂怕了,在家不怎么提,妞妞还小,常缠他问妻子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常常做梦都喊妞妞想妈妈了。  他只能撒个善意的谎,说妻子回外公外婆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回去读书了,等读完大学就回来。  大宝在旁听了竟信了大半,毕竟这也是真有其事。  从认识时,妻子就说过,要不是家里出事,迫不得已替同学代一下课,她应该在家准备高考重新考大学了,好弥补心中的遗憾。  他也不清楚,父亲和叔公是怎么劝妻子嫁给他。  只隐约感觉到,妻子当初嫁给他,似乎并不是很愿意。  眼下家里连点积蓄都没有,还到处欠外债,光大哥这边就有两百块,所以即便有心,也只能是暂时的想想。  不说别的,一千多里地,带着俩娃,光来回几天的火车吃饭这些,都不是小数目。  好吧,不论是照顾好娃,还是让生活条件好起来,把前世欠的混账钱都还了,又或是去看望下 妻子,都是需要钱的。  所以说,最紧要的是快点挣钱!  第二天。  大宝、妞妞一吃完饭,秦向河就给带去了刘剑家。  刘剑早早扛耙子下地去了,只花姐在。  听说要照看孩子,借用自行车,可能是事先打过招呼了,花姐虽然没给好脸色,但也没多说什么难听的。  牵车子出村,老远就看泥冬站在河边等着,见他过来,立刻从水里拽出蛇皮袋子,还一下子俩。  “向河哥,吃过了吧!”泥冬风采依旧,头脸和身上,全沾着块块泥巴。  昨天吵架大嫂就拿泥冬做过例子,村里人也都知道,小孩不好好去上学,大了就只能像泥冬这样。  农忙时跟着下地干活,农闲时就到处晃荡,净搞些没名堂的。  这么大岁数,想出去做事,也因年纪小没力气,别人都不要,若再学坏点,混着混着就成另外一个秦向河了。  “吃了。”秦向河扎起车,让泥冬把不断滴水的蛇皮袋搭到后座上。  泥冬打开袋子,让秦向河看里面黄鳝都是活的,然后又重新扎上,绑到后座两边。  “两袋一共是七十四条,有大有小,还像上次一样,算七十条,到那边你再数,要是少一条,回来我赔你十条。”  秦向光惊讶,“你们一天抓这么多!”  “哪有!这袋子里是我和大亮二亮抓的。”  说着,泥冬神秘兮兮往四周看了看,见秦向河好笑望来,他不好意思挠下脑袋,干泥巴簌簌往下掉,“我让大亮、二亮去马沟村那边收的,我给他们提到四毛钱一条,他们多少收的,我就不知道了……”  秦向河笑出声,没看出来,这毛孩子挺有经济头脑的。  绑好带水的蛇皮袋,泥冬找来几束湿草,挡着两边轮毂别挂到了袋子。  不等扭扭捏捏的泥冬开口,他就道,“你自己抓,抓不了多少,就和大亮他们一起去附近庄子上收,明天这时候还在这里,还是有多少要多少!”  黄鳝这东西,虽然是有不少,可抓起来也不是很容易。  像上次,就掏空了泥冬和大亮 二亮的存货,这次若不是泥冬想这法子,估计也就是三十多条。  这时没货车汽车用,连摩托车都别想,光靠脚蹬自行车,一趟五、六十里的,肯定是运的越多越划算。  何况,昨天大嫂那么一闹,他更有了赚钱的紧迫性,想尽快的挣多些。  分别前,他也不忘嘱咐泥冬去收黄鳝时别太张扬,也不要对别人乱说。  财不外露,是恒古不变的道理,挣钱路子也是如此。  等知道这些的人多了,姑且不论卖不卖掉,黄鳝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好收,价格也会很快的上调。  所以要趁先机,尽量多跑几趟。  今天不像前两天多云,碧空如洗,大太阳炙烤的,地上都能冒烟。  好在上午走的早,加上路不像上次那样泥泞,中午前就到了长溪县城。  有点钱了,不用再饿着肚子,找阴凉地方放好车子,秦向河就近找了个小吃摊。  烧饼配胡辣汤,是城里人早饭才吃的,可他照样吃的津津有味。  这久远味道,时隔了二十多年,感觉比前世那些山珍海味都好吃,怎么都吃不腻。  也可能是蹬了一上午自行车,赶了五、六十里路,太累太饿的缘故。  吃过饭,绕去县北关,二十多种十三香材料,香料农副市场有的,在市场里买,其余的再分两家中药店凑齐。  十三香是他卖黄鳝的法宝,要留个心眼,不然搞得满大街都是,那他“独门生意”也没了。  黄鳝比上次的多,材料也得多备些。  他还专门买了厚厚一摞子草纸,留着到时包十三香。  所幸这些材料不贵,备了那么多,连借锅炒,借石臼磨,加上后面借大锅什么的去摆摊,一共也才十多块钱。  不过,因为买的多了些,光是炒磨这些,就用了两个多小时。  等配好后,发现超出预计,快有一大袋子了。  之后照旧把摊子摆到县招待所对面,前天有尝到甜头的,见他来,还主动帮忙给捡柴火支锅。  更有一个,特地给拎来一桶清水,让炖黄鳝时多熬点汤,称煮好给一碗多盛点就行。 第18章 秘方起源 熟练的处理好一条黄鳝,将柴火烧起来,热油下锅。  秦向河倒十三香时,都不需要吆喝,四周围观的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一听就知道,其中一个嗓门最大的,准是上次来过的,描述完味道后,又开始言之确凿讲述神秘调料的起源。  称这是秦向河家祖传秘方,最早上溯到明朝,开始是叫六香粉,为当时宫内供皇室享用,后经过一代代人改良,才成为今天的十三香。  早些年不能做生意,这调料就绝迹了,最近偶尔在家翻到一个泛黄秘方,这才重见天日……  不光围观的,连炖着黄鳝的秦向河都听得入迷。  深觉这人加工信息,很有艺术天赋,不由高看一眼。  锅盖揭开,汤水翻滚,待浓郁香气弥漫街道,摊子前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  一些住招待所和小旅馆就近的,甚至跑回去端了碗筷来。  怕出现上次手忙脚乱的场面,秦向河叫来那个大嗓门戴眼镜的男人,让其帮忙给大家分锅里黄鳝和汤,他则打开两个蛇皮袋,叫卖起来。  根本不需要叫卖,早在锅里黄鳝炖上时,就有人不断问了。  新来的听到黄鳝竟比市场的还贵,自然不屑一顾,可等有人拉着给讲完赠送的十三香来历,这才神情凝重加入抢购行列。  十三香配的多,和黄鳝捆绑销售时,份量也比上次也多了一倍。  很快,半个小时不到,七十多条黄鳝就卖光了。  意外的是,仅有几条是县招待所里那些人买的,称让后厨晚上给加菜,其余都是附近本地人。  十三香倒剩下不少,再免费散,好像对先前买了黄鳝的不公平,秦向河便分成一小包一小包。  按份量,定价三毛钱一包卖起来,这样,之前黄鳝附送的,在价值上肯定是超过了一块多。  让他再次意外,对这些单卖的调料,招待所和旅馆里那些人反而抢的凶,不多会准备 的草纸就没了,他也趁机收摊。  走前难免遭到一些人埋怨,有几个是上次尝了甜头,这次又奔着卖完黄鳝后免费赠送十三香来的,没想这乡下人也变精了,今天剩余的竟开始单独卖。  大嗓门男人叫朱彪,是县城人,就住隔壁街,父母开了个香烛店,只是生意很差。  读书时看坏了眼睛,身体又太好,所以直到现在,朱彪还没找到工作,整天除在父母的店里呆住,就无所事事到处溜达,哪里有热闹往哪里凑。  收完摊,得到一大包十三香的朱彪,没有跟着散开,跟着秦向河一起打扫,将柴火灰丢到后沟里去。  之后,又主动去还了锅具等零碎东西。  秦向河靠在小卖部外,解开衣服上面纽扣,抓衣领扇着风,今天太热了。  见朱彪在另一家店还了碗筷出来,他忙的招手。  原说自己去还东西,知道秦向河的家不在县城,以为早走了呢,没想就在街对面等着,朱彪一怔,立刻跑过去,“向河哥,你还没走啊,不说家离的远吗。”  “不急,喝点东西。”秦向河丢出两毛钱,让老板给开两瓶浸在凉水里的汽水。  “谢谢。”朱彪忙不迭的接在手里,学秦向河靠在旁边。  付的只是汽水钱,等喝完,玻璃瓶是要还给小卖部的。  秦向河一气灌下小半瓶,透心凉,一扫疲累和闷热。  这个橙色的北冰洋汽水,前世似乎还有卖,只是喝起来远没现在的这个味道。  见朱彪喝的完,一起将瓶子交给老板,走开几步后,他才将准备好的三块钱递过去,“给,今天多亏你帮我看着,不然真忙不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朱彪身形瘦弱,带着一副很旧的近视眼镜,看清递到面前是钱后,他忙拎起手中草纸包,“你给我那么多十三香,又请我喝汽水,够了,够了!”  “拿着吧,让你收,你就收,不然明天可 不敢让你来了!”  “明天还让我来吗!”朱彪愣神,见三块钱已经塞到了手上,他有些不确信,“不是,向河哥,你明天还来卖黄鳝吗!”  “卖啊,怎么不卖,所以还要你来帮忙,这就当我给你开的工资,可别嫌少。”  “哪有,怎么会,很多了,很多了!”朱彪忙不迭的回话,三块钱紧紧攥在手里。  不止是对他,对县城大多数人,三块钱绝对不算少。  要知道县里那些在工厂捧铁饭碗的,也不过是一个月三十多块,只才划一天一块多钱。  他只是下午在锅前站那么一会,竟然能到三块钱,听秦向河这么说,后面还会继续“请”他。  “还是招待所吗,我明天上午就来,就在那等你。不用去借锅什么的,我家里全有,直接带过来就行……”  听这么说,秦向河自然同意,这既省事又省时,何乐不为,临别约定明天的大概时间。  看朱彪依依不舍样子,要是秦向河住的近,怕是能跟到家里去。  今天配了太多的十三香,耗费大量时间,可比上次来的早,又有了售卖经验,加之前的“口碑”,所以太阳刚偏西就结束了。  秦向河依旧找个僻静巷子,躲角落把钱掏出来。  毛票和块票,一张张的数起来,很有成就感。  黄鳝一共卖了一百六十七元,七十多条,加一起差不多是三十斤。  按照六块一斤算,该有一百八十块左右的,他没有秤,卖时就拎起估摸着算,有折损也正常。  若真借秤来实打实的卖,可能没有那么大的热度,家离的太远,没必要锱铢较量。  出乎他意料的,当从另一边口袋掏出单卖十三香的钱时,发现竟有十几块。  三毛钱一小包啊,也就是说短时间就卖了几十包,有那么多人买吗?!  总数加一起,再加上次剩余的,扣掉今天吃饭、买材料等开支,竟有两百零五块三毛。 第19章 真的发达了 两蛇皮袋黄鳝,按七十条算,该给泥冬四十二块,那秦向河净赚一百六十三块三毛,外搭剩下的一小袋十三香。  发达了,真的发达了。  照这样下去,哪用得着十几天,很快就能还上大哥家的钱了。  另外,欠村里其他人的钱,也该提上日程。  远的不说,刘剑家那就一直欠着几十块,是以前没法了,妻子去借的,快一年了。  握着分成两摞厚厚的钱,秦向河揣进里面衣服兜里,飞快离开巷道。  这年代民风淳朴不错,可指不定就有见财起意的,二百多呢,算巨款了。  时间宽裕,他跑去了县里最大的农副产品市场,最先逛的,则是开在隔壁街的百货大楼,也是整个长溪最大的百货商店。  牙刷买上三把,没分什么儿童、成人款,只能在颜色上区分。  牙膏也是,卖的最火是芳草牙膏,全买了。  打算好今天买鞋的,早上特地给俩娃量了脚,他拽着标好的绳子,直接比着买。  大宝的是绿色,妞妞是红色的,金鱼塑料凉鞋,现在流行款式,有点贵,叫价两块一双,另外,又分别买了单鞋,马上天凉了,总不能一直穿凉鞋吧。  他也买了双军绿色橡胶底布鞋,脚上穿的旧布鞋,蹬两天自行车,鞋帮都开线了。  以他眼光,鞋肯定不好看,但胜在耐穿也不贵,几双鞋全在加一起,老板给打了个折,算十块。  马上立秋的衣服,给俩娃也各买了一套。  原打算给妞妞买小裙子的,可茅塘村到处是泥巴,去哪不是上坡就下沟,以妞妞顽皮性格,裙子根本不实用,大宝倒是相对文静些。  山坳里昼夜温差大,立秋衣服,早晨和晚上就能穿得到,价格同样贵,两套最低十二块。  这年头物资匮乏,相对食品,成品服装显得太贵,难怪一般家里只年节才会给孩子添置套新衣服。  像在乡下,别说买成品的,能扯块新布给孩子做一套就了不得了,更多的,都 是拿大人穿破穿旧的衣服直接改小。  此外,他特地跑遍了百货大楼上下两层,最后在一个柜台上,买了一块棕色的机械挂钟。  重生回来,手机什么不说,家里连个看时间的钟都没有,太不方便,不然要么看太阳估摸着什么,要么就得跑去刘剑家堂屋看。  挂钟更贵,菜盆大小,简简单单只带个报时功能就要九块钱,花的他肉疼。  不由想起结婚后,妻子曾花十多块钱给家里添置过一个的,后面却被他拿出去五块钱卖掉,当天又全输在牌桌上。  秦向河不敢继续在百货大楼逛下去,不控制一下,兜里那点钱真不够看的。  东西捆到后座上,秦向河推着自行车又进了市场。  肉和大骨头不能少,早上出来问俩娃想吃什么,妞妞直接点名要的,大宝扁扁嘴没开口,但对此表示默认。  蔬菜家里有剩,少买点就行,米面这些,不着急了,他就打算托刘剑在村子里找人买,可比县里市场便宜的多。  豆油村子里也有,基本是自带大豆过去,榨完油,给点手工费或是豆饼留下来就行。  酱油醋什么的县里反而便宜,各买上一瓶,厨房里那些不知放多久了,又是大热天,总觉得有点不对味。  相对鞋和衣服那些,吃的上反而花的少。  出菜市场,路过中午那家小吃店,他又买了几个烧饼,回去给俩娃做零食。  家里没有自行车,镇上又远,大宝去年还曾跟妻子去过两次,而妞妞连一次都没去赶集过。  像烧饼这种后世遍大街的小吃,只逢集时镇上才有卖,所以俩娃没吃过,上次来给忙忘了。  要不是胡辣汤难带,他都想买一锅回去的。  到街尾时,见有卖羊肉的,没忍住,比肉贵了一块多钱,但谁让他今天挣到钱了呢,买,还一下子称两斤!  前世在小饭店做厨师的经历,让他后来常自己动手做饭吃,其中胡萝卜土豆炖羊肉,便是他拿手菜之一,当然要 给俩娃露一手。  满载而归的骑出县城,想到今天配十三香耽误的时间,又卖了那么多份,以后未必没有留心的。  于是乎,他又转了回去。  能市场买的市场买,其余再分两家中药店,因为一次买的多,店里给找了个大蛇皮口袋,整整装了一袋,连小秤都顺带买了一把。  等回到茅塘村,又和上次一样晚了。  不出所料,他还没到村头,泥冬就一步从沟边窜到路上。  等接到那摞钱,泥冬立刻闷头数,四十二块钱,反复数了两遍,数完还称怕秦向河给多了吃亏。  秦向河自然不会和泥冬计较,问了下今天的收购情况。  可能是资金不足,大亮和二亮俩毛孩子也没多少钱,所以到下午也不过三十条。  据泥冬说,两人跑去更远的高棚村收去了,看晚上回来能不能多收些。  又称有了这笔本钱,三人就能跑更远地方,毕竟不认识的话,肯定是不让赊账的。  约定明天继续交货,秦向河骑车回家。  早上出发前说了下午回,不知俩娃是被花姐一直带着在晒场玩,还是有意要等他回来,一看到他,俩娃立刻撒丫子跑来。  花姐看到他,远远点头下算是打招呼,接着扭身进了自家院子。  秦向河抱起娃放到车前杠上进家门,不等他架起自行车,俩娃就直奔后座那快堆成小山的几个袋子而去。  他一度觉得,这俩小家伙,是不是想着他带回来的东西才那么期盼和热情的。  凉鞋给俩娃换上,太阳落山,新衣服也能穿了,没办法,被小家伙拿乌溜溜眼睛巴巴望着,等晚上洗完澡再换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再之后,两个小家伙,抓起烧饼就往刘剑家跑。  秦向河追出去,看了大宝和妞妞进了刘剑家院子,又听花姐喊声,他才回来利落的收拾东西。  晚上除了炖羊肉,他还多预备了两个菜。  他刚刚叮嘱大宝传话,让刘剑两口子晚上别做饭,等下过来一起吃。 第20章 真发财了啊 一盆胡萝卜土豆炖羊肉,一盆青椒肉片,一盆油淋茄子,另外还有粉条子煮肉。  蒸馒头要发面,而面粉做发面又要用到面头。  面头就是每次蒸馒头特地剩下的一点,每家蒸馒头都会留点到下次发面用,不像后世想做馒头,直接买发酵粉倒进去就行。  老是吃死面饼,大人没什么,怕小宝妞妞不消化,秦向河提醒自己,待会一定要记得找刘剑家要点面头。  今晚只能再次的凑合下,在粉条炖大肉里贴一圈面饼。  前两个菜是大人吃,后面两个没辣椒,大宝和妞妞都能吃。  这样一桌有三个肉菜,在此时来讲,尤其是茅塘村,已经属于高规格的了。  饭菜煮好,天色很晚了,端到堂屋摆好,他站在院里吆喝一声。  带着大宝和妞妞在晒场玩的刘剑,领着孩子先一步进来,花姐跟在最后头。  先前大宝去传话,刘剑不太信,特意过来问了,见秦向河真在准备,才把家里刚生的火摁灭。  “大剑哥、花姐,你们坐。”  这是搬家到村东头,第一次请刘剑两口子来家里吃饭,秦向河一边让大宝拉妞妞去洗手,一边示意刘剑两口子入座。  “你说说,都是左右邻居,有什么好客气的。”刘剑见桌前就三个能坐的板凳,便学着秦向河从旁边拉来小箱子,把板凳让给孩子。  花姐跟着走近,扫一眼桌上菜,被大圆辣椒给吸引,又扫一眼明显和自家种的不同的土豆,不禁皱眉,“大辣椒子这些是你买的吗,真是有钱烧的!”  刘剑知花姐是好意,可语气有点冲。  毕竟都是在农村,应季蔬菜极少有人去集上买来吃,他忙接话对秦向河道,“你嫂子是说,想吃辣椒什么,尽管去园里摘,费那个钱干嘛!”  “行,以后再吃,就去你家摘。”  秦向河笑着点头,孬好话还是听得出的。  花姐脸色缓和,见俩娃在后面跳着,过去,看看搭在高架子上的全新毛巾,听大宝和 妞妞确认,才拿下。  望着俩娃争先恐后的跑出去洗手,她不禁又细眼看去。  傍晚大宝和妞妞穿着新衣服、新鞋出来,让她吓一跳,差点以为是白鹿回来了。  回到桌前坐下,她望向一桌极为丰盛的四盆菜,“又是这么多肉,又买那么多东西,你这是在哪发财了!”  “没有,跟人一起做点小买卖。”秦向河暂时的打个哈哈,从兜里掏出早预备好的五张十元票子,“大剑哥,花姐,这几年多亏你们帮衬,我以前不太懂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多担待!这是欠你们的五十块钱。”  “啊~”  刘剑两口子同时惊讶出声,这可不像是那个混账败家子说出来的话,而且竟然还钱了。  花姐虽然三五不时的把这事拿出来和丈夫念叨,心底却还是觉得这钱是打了水漂,没想有一天会还,还这么快。  “你真发财了啊!”刘剑脱口而出,见秦向河把钱递近,他忙摆摆手,“你现在一个人带俩孩子,不容易,那么多用钱的地方,着什么急!”  “那我接着了。”  花姐伸手把钱拿过来,还点了点,见刘剑气呼呼的看来,她翻个白眼,“我们先收着,万一向河……以后大不了要用了,再借给他。”  秦向河知道花姐的意思,搁以前的他,这事还真说不定。  他笑笑,起身去院里把在新脸盆里玩水的小家伙们给拎回屋,按到身边坐下。  “哇,好香啊!”妞妞从没吃过羊肉,刚拿起筷子,就立刻趴向胡萝卜土豆和羊肉参半的菜前。  “是羊肉吗?”趁秦向河出去功夫,和花姐私下嘀咕一阵的刘剑,听妞妞这么喊,才注意到。  羊肉比猪肉贵多了,平时家里肉都舍不得,别说羊肉这些了,而且,他羊肉也不好吃。  见花姐闻声下意识捂鼻子,他对秦向河说,“你不知道,你嫂子以前家里养过羊,最受不了羊膻味。”  “那你和花姐更要尝尝,我里面放了别的调料,一点 不膻,尝尝。”  秦向河招呼刘剑两口子动筷子。  买的羊肉还剩了一点,准备等明天单做给大宝和妞妞吃的,今天这菜加了辣椒,主要是为招待刘剑和花姐。  见俩娃一直趴边上,他无奈,找来空碗倒水,然后夹几块羊肉洗洗,给放到碗里。  刘剑吃了一口,完了示意,花姐这才夹起块,随后筷子便停不下来了,“真是的,没什么膻味了。你放了什么调料,这么香?”  “这调料叫十三香。我们先吃饭,等吃完再说。”秦向河边给妞妞夹菜,边向回道。  晚上请刘剑两口子来家吃饭,除表达感激和还钱外,他还有别的事。  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主要俩孩子闹腾。  想是第一次在自己家里和刘剑两口子一起吃饭,大宝和妞妞不断给花姐夹菜夹肉,还有模有样的学着说话,逗得桌前三个大人不时发出爽朗笑声。  而秦向河从这里,不难看得出这两口子平时对俩娃的喜爱,于是更加的心生感激。  难怪家里不论买了什么好吃的,大宝和妞妞都偷偷往花姐那边送!  吃完饭,被羊肉和粉条煮肉填圆小肚子的俩娃,一个做爸爸故事里喜欢砍树的光头强,一个做为保护环境而制止砍伐的灭霸,在院子里到处疯跑。  花姐收拾好碗筷,本是想去院里看着孩子的。  先前问起调料,见秦向河的反应和回答,她就猜到秦向河有事和丈夫商量,刚想要起身时,却示意她也留下来,不由更加奇怪。  秦向河要和刘剑两口子说的事,自然是和十三香有关,不然也不会桌上特意点出名字。  今天去县城,黄鳝收的多了,调料也得相应配足才行。  一下子采购二十多种原材料,还要分几个地方买,再翻炒碾碎磨成粉末,最后按份量调配好。  上次少点还好,像今天这样,则整整用了两、三个小时。  倘若要配的再多些,算上茅塘村到县城的一个来回,哪里还有卖黄鳝的时间。 第21章 关于白鹿的事 卖黄鳝时,又是试吃又赠送调料的。  以后次数多,看到挣钱,难免会有眼红的。  到时盯着他在县城买了什么材料,怎么调配,万一搞得十三香到处都是,他还卖什么黄鳝!  下午折回县城,一口气买了那么多原材料,就是为这个打算的。  而在对刘剑两口子叙述中,十三香配方就变成他在外面向人“大价钱”买的,不然还用祖传秘方的借口,不是找不自在吗!  秦向河进西屋,将一蛇皮口袋拎出来,把里面分开装的二十多小袋子,一一摆到桌上,药香味飘散。  “大剑哥,就是这些……全部炒干,再磨成粉,越细越好……”重点说了其中几味香料的翻炒注意事项,秦向河把小袋子重新扎好。  “这没什么,家里石臼子什么都有,不过是费点事。”刘剑听的认真,一拍胸口道,“这两天我们都在家,你尽管拎来,反正现在也不收不种的,闲着也是闲着。”  秦向河笑着插话,“这是第一批,以后可能每天都有这么多,甚至更多。”  “啊。”刘剑犹豫,和花姐对望一眼,“大后天汇沟镇那边,有人家里办事,我和你嫂子得去一趟,怕得四、五天能回。”  “向河,我们可不是怕费事,实在……”  花姐脸色凝重,觉得秦向河今晚请客,有一部分估摸着是奔这事。  饭都吃了,一桌子的又肉又羊的,肯定花了不老少,且又是左右邻居,这么拒绝不太好意思。  秦向河打断花姐的话,“我的意思,最近老是要出去,想麻烦你白天帮我看下大宝和妞妞,大剑哥就帮我把这些炒干磨成粉,然后我给你们算五块钱一天。”  带孩子,把这些材料磨成粉,本来就是伸下手的事,倒也没什么,可听到要做好几天,甚至更多天,刘剑两口子就犯嘀咕,没法答应了。  毕竟他们也要出去挣钱,不然花姐调理身体和生孩子的药,钱从哪里弄 。  正想着怎么委婉拒绝,没想最后竟说一天给五块钱,两人不由都愣住。  这时县城工人的工资也不过是三十多块,像在农村,一年到头种地,一家子也不过才忙两百块钱。  而像他们这样常出去找事情做的,会挣的稍多些。  出去给人做事,包住不包吃,一天能给两、三块钱,就算很多了。  在家里帮秦向河带下孩子,磨些药材,竟然给五块钱,怎么让他们相信。  要知道,出去做事一天给那么多钱,还不可能总找得到,一个月能做十天八天就算好的。  若像秦向河所说,一天五块钱,那一个月不得一百五十块。  折开,两个人算七十五块一个月,简直比大城市的人都挣得多了,哪有这样美的事!  见两人阴晴不定的神情,秦向河接着说,“花姐、大剑哥,以后每天这些药材,应该会更多,所以你们也不要觉得轻松。”  “向河,我知道你做这个,可能挣了点钱。不过……”花姐迟疑着。  扫一眼屋里添置的新东西,又想到这两天秦向河家吃的,以及俩娃身上明显是从商店里买的新衣服和新鞋。  她思索下,继续道,“要真是让我们帮忙,没必要给那么多,你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花姐,你们别觉得占什么便宜了,后面要磨的越来越多,到最后你们还会觉得拿得少了呢。”秦向河顿了顿,“等以后生意更好,到时再给你们加!”  刘剑连忙的摆手,“加什么加!不抗不搬,在家里又风不到,雨淋不到。就这点事,五块钱跟白拿似的,谁会觉得少!”  “那好,说定了。今天有点急,明天上午……”秦向河把小袋子都装回蛇皮袋,抬头往墙上新挂起的机械钟看去,“差不多上午九点,我就得出发。”  “好,肯定不耽误你用。”  刘剑浑身是劲的起身,一把接过口袋,心情激动着。  一天五块钱,比出去做事挣 的还多一倍。  关键不用再出去风吹日晒,也不用让花姐跟到处奔波,他此刻有点晕乎乎的,总觉得像在做梦。  说完,他拎口袋就外走,“我这就回去,就照你说的,夜里就能给你全磨出来。阿花,走,你给我搭把手。”  看刘剑喊花姐就要风风火火出去,秦向河忙又喊住,多掏二十块钱,让刘剑明天在村里给他家买袋白面,油也快没了,找人买袋大豆,再给他家榨桶油。  最后,他又想起的追出院子,喊住刘剑说了借面头的事。  今晚和面,明天早上才能发好了,刚好趁这时间,给俩娃蒸点馒头出来。  他要回去时,忽听身后脚步声,见花姐又折了回来。  以为是担心酬劳的事,他补充道,“花姐,你放心,这钱我会给你们一天一结的。”  “不是。既然接了这活,早点给晚点给的都没关系。”花姐瞅了瞅院里两个还在疯跑的孩子,她轻声道,“是白鹿的事!”  秦向河跟着花姐往旁边多走几步,不明白妻子都离婚回娘家了,还有什么事好说的。  估摸大宝和妞妞听不到,花姐声音才恢复正常,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用细绳捆起来的零钱,递给秦向河,“喏,给你。”  “这?怎么回事?”秦向河一头雾水。  “白鹿临走前,来过我这里一趟,交给我三十五块钱。让我……赶集时,看有什么好吃的,十天半个月给俩娃买点,又或者俩娃生病什么急用,等你那边实在没办法了,再让我拿出来。”  秦向河默然,知道花姐可能转述的很委婉了。  以他前世的混账,大宝妞妞真生稍大点的病,还真需要这笔钱才行,得亏这大半年大宝和妞妞身体还好,除了几次轻微感冒,基本没生病过。  “这大半年也没买什么。都是家里有什么,我就给大宝、妞妞吃什么,没动这钱。”花姐继续道,“原本我打算把钱一直存着,等以后你……” 第22章 去把白鹿接回来 见秦向河面露尴尬,花姐反而笑了,“看你正干了,我和大剑都很高兴。”  秦向河望向这一小摞薄薄的钱,最大面值是十元,一元两元居多,不由发怔。  前世妻子和他离婚后,家里连车费都拿不出,最后还是父母那边给掏了四十多块,一共凑了五十块钱。  从茅塘村步行到镇上,才有去县城汽车,两个小时一趟,车费五毛钱。  此时的长溪还没有通火车,要再花两块钱坐长途车到宿阳市,然后才有火车去往南宁。  他曾听妻子提过,从宿阳到南宁的火车票,要十二块钱,也因此,这几年来,妻子甚至都没路费回趟娘家看看。  这样算,从陵水到南宁,所有路费加起来就得十四块五,而妻子身上一共就五十块。  偷偷给三十五元存花姐那,给孩子应急,那妻子身上刨去路费,就只剩五毛钱了。  宿阳去南宁是绿皮火车,没特快,更没后世的高铁,一路停停走走,得两天能到,这五毛钱连吃饭钱都不够。  那时他还想,妻子明知家里一点钱都没有,就这么绝情的抛下俩娃走了,不想最后把钱都留了下来。  花姐把钱又递近些,“看你知道疼大宝妞妞了,那这钱也就没必要再存我这了。”  “花姐,既然是白鹿让你给娃存着的,还是先放你那吧。”秦向河把钱推回去。  “……那行吧,那我就还给大宝和妞妞存着。”  见秦向河执意不收,花姐把钱重新放兜里,复而,她又犹豫的道,“向河,不是花姐说你,白鹿真的很好,你能正干,有没有想过把白鹿接回来。”  秦向河抬起头,迎上花姐期待的目光,他却无法点下这个头。  现在虽说挣了点钱,可外面到处欠着账,还清得要一段时间,前提还是这独门生意能一直做下去。  此外,大半年过去了,白鹿回到南宁,那么年轻,家里想必也会给张罗吧,说不定都有自己生活了。  而且真要去南宁看 白鹿,他肯定得带上俩娃,这么来回一趟,不想让娃受罪,就得存更多钱,到那边也不能说立刻就回,这又是一笔开销。  最最重要的,白鹿最后选择离婚回娘家,明显对他已失望透顶,即使赶过去,怕见不见得到都两说。  他无法做这个保证!  不过白鹿毕竟是大宝和妞妞的妈妈,妞妞每天念叨着,大宝嘴上不喊,但那张小脸上情绪明显。  等有钱有时间了,带俩娃去看看也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到时和白鹿一起编个理由,骗下孩子,之后再回家就是。  “花姐,等这段时间忙完,攒了点钱,我就带大宝和妞妞去看白鹿。”  “对,对,这才对嘛!是该去看看!”花姐忙不迭的点头,听刘剑在家里喊着找石臼,便一路笑脸的走开。  回到院子里,见俩娃立刻跑到跟前,秦向河蹲下身,迎着两双乌溜溜的眼睛问,“大宝妞妞,过段时间,爸爸带你们去看妈妈好不好!”  妞妞眼睛瞪圆了都,她一下扑进秦向河怀里,仰起小脸,“真的吗!花婶婶说妈妈在很远地方,要坐大汽车,还要坐呜呜叫的火车,太远太远了,所以要等长大才能去的。”  “没关系,爸爸带着你们就可以去。”  长这么大,俩娃都还没出过远门,只在村头贴的画报上见过汽车和火车是什么样子。  听到要去看妈妈,大宝不由往秦向河身边靠了靠,一脸希翼,可又有些不相信,“那过段时间是多久?”  “嗯,很快,非常快!”秦向河打了个马虎眼,想到先前的顾虑,又忙打预防针的道,“妈妈在城里要读书,所以我们只是去看看她,到时不准乱闹,要是她实在太忙,我们看了就回来!答不答应我?”  见两个小脑袋使劲点着,秦向河笑着伸手揉揉,喊该洗澡睡觉了。  小家伙们还不习惯每天洗澡,听到这么说,大宝首先就跑开了,等他喊洗完澡可以继续讲故事,大宝又积极的 把逃远的妞妞给拽回来。  翌日。  早早起床,他先蒸出两锅馒头,放厨房的小柜里,万一俩娃在家饿了,大宝也能拿的到。  然后才开始做饭,接连两天大肉,早晨特地做的清淡。  煮稀饭,配上新蒸馒头,再加一盘清炒洋葱土豆,齐活。  喊大宝妞妞起床时,想是听到了这边动静,刘剑就背着那个蛇皮口袋进来。  两口子做事果然靠谱,等刘剑把里面分成二十几包的小袋子一一取出,发现比他在县城磨的那些精细多了。  一码归一码,秦向河立刻掏出五块钱付了这次的。  有了帮手,那下午回来,就能多买了,卖完黄鳝,这十三香单卖也是一笔进账的。  趁俩娃在堂屋吃饭,秦向河就在院里,用小秤称好各种粉末的份量,这个是要精确的,否则有一种稍多些,味道就会变的不同。  等最后全调配完,他发现十三香要比昨天多了一倍多。  早饭结束,将俩娃交给刘剑两口子,秦向河再次骑车出发。  而这次后座上额外多了一个蛇皮口袋,好在黄鳝的装了水,一直是挂在后座两旁的。  出村头,果然,泥冬就在老地方候着。  这三人虽然多跑了村子,但因为越远越需要现金结账,所以收的比昨天要少,可也有六十多条。  这次几乎全是收的,泥冬不敢给抹零了,按照实数算。  今天多云,一路有风吹着,很是凉爽,秦向河反而骑得慢悠悠。  根本没必要着急,十三香已经配好,省去很多事,再不用担心买材料还有在中药店调配时,被留心的人给看了去。  不知是昨天三块钱报酬起的作用,还是朱彪确实空的很,秦向河中午赶到县城时,朱彪已经在招待所对面早支好了锅,还搬了个旧木桌来,上面叠着几个空碗筷。  昨天约好是午饭后,没想朱彪这么早。  既然赶上了,那就喊上朱彪,由“地头蛇”带路,一起在附近一家实惠的小饭店吃午饭。 第23章 直接从白天干到夜里 一盘带肉的,两盘素的,三盘菜加六个馒头,一共花两块钱。  结账时朱彪直咂舌,连称不该点肉,但在吃饭时,可是用馒头把那盘菜的汤汁都给沾吃了。  也许是中午吃饱有了力气,等秦向河去药店买了一摞草纸,朱彪就让他坐旁边休息。  估摸每包要装的份量,朱彪一个人包起来。  家里开香烛店,从小跟父母一起包东西包习惯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把大半蛇皮口袋的十三香给分成无数小包。  有朱彪从上午就支锅摆东西的预热,秦向河到招待所对面,还没处理好要当众炖的黄鳝,摊子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而朱彪无师自通,早混进了人群,开始大肆传言十三香的来历。  有昨天从别人那风闻这秘史的,还不时插上两句,帮忙完善情节。  于是十三香来头越发大了,仿佛来这一趟,若不弄点回家,简直亏大发了。  在朱彪大力宣传下,秦向河俨然成为了民间祖传手艺的继承人。  靠这名头,尤其是尝过使用十三香炖的黄鳝味道,不光黄鳝卖的快,连一小包一小包的十三香,也很快销售一空。  让秦向河哭笑不得是,招待所那些人,有几个看衣着就是家境很殷实的,可能觉得卖回招待所煮不方便,多卖两条后,让他给当场做了。  当然,这得另外加钱,可人家根本不在乎多那几毛块把的。  开此先例,不断有人跟着有样学样。  秦向河有种错觉,这样卖着卖着,最后不会变成大排档了吧,是不是明天让朱彪进点啤酒凉菜什么的。  黄鳝卖的快,本想能早点回家,结果比最后弄的比昨天还晚,但也因此多赚了好几块的加工费。  看的朱彪在旁直感叹,坦言秦向河要是县城本地人就好了。  那样还回什么家,直接从白天干到夜里啊,光是加工费一天就能挣十几块。  若是有选择,秦向河是情愿不挣这几块钱。  以后还要继续来卖黄鳝,搞好关系,这些人走之前很 可能都会是老主顾,关键这些人确实有钱。  吃完,觉得加了十三香后,口味确实变好,或许是早为回去做准备,这些人都几包甚至十几包的买,生怕明天他这民间手艺传承人就不来了。  期间黄鳝卖光时,朱彪偷偷拉他去一旁商量,说去几条街外的市场悄悄买些黄鳝来,多赚点加工费。  秦向河连忙给拉住,刨去附赠的十三香价值,他的黄鳝实际价格都比市场要低了,单单赚那几块钱加工费,不如直接卖十三香材料,还能早点回去。  等最后一包十三香卖完,秦向河立刻收摊。  有朱彪这个帮手,他省老多事了,后续打扫什么不用管,锅碗桌子啥的,朱彪最后也会搬回家。  临别前,他特地多加了一块钱给朱彪,算是租锅碗的钱。  骑车走远,找个僻静巷子把钱掏出来数,加额外的加工费,共一百五十六块钱。  另外,最后单卖的十三香,竟有三十多块的收入。  那可是一小包只卖三毛钱,就说今天卖出了一百多包,他只知道朱彪包了很多,没想有那么多。  数完钱,秦向河自然要去消费一番。  家里缺太多东西了,然而刚还了刘剑家的钱,又打算最近把大哥家两百块给还了,还有村里其他人的,大手大脚就别想了。  不过,给俩娃吃的上不能节省。  肉是必须的,大骨头连吃两、三天了,今天花两块六买了一只鸡,回去炖给娃吃。  农村只过年时舍得杀鸡,平时留着下蛋,俩娃也都是过年去爷爷奶奶家,才能吃到。  特意多买了几斤肉,除了自己吃,他还打算给父母送些过去,大哥跟父母没分家,刚好一起吃。  那两百块钱,最近就能还上,等攒够了到时再给大哥。  此外,他还买了一个上发条的铁皮青蛙和一个塑料竹蜻蜓。  乡镇都在温饱阶段过渡,不是到县城,基本看不见什么儿童玩具,大宝和妞妞在家玩得最多的,是泥洼洼,还有跳格子。  最后十三 香的二十多种原材料,铁定不能落下。  他跑去了另外一个小市场,其余也换了中药店买。  这次下狠心买了整两大口袋,想是不是也得给刘剑两口子加点报酬,这么多,怕是光炒干都得好久,再加上研磨,七、八个小时是要的。  满载而归,驮着几大袋子东西,秦向河越蹬自行车,越觉得浑身使劲。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  过了马沟村,离茅塘村还有两里地时,秦向河正边蹬边唱的起劲,忽见前面有三个人蹲在路边抽烟。  听到动静,三人齐刷刷的扭头。  “看你还往哪躲,我今天就让你留下来!”第一个摁掉烟头窜起来的,是个头最高的张余,一半秃脑门被夕阳照的油光发亮,另半边则缠着几圈白纱布。  张余这形象,丢抗日电视剧里,就是标准汉奸装扮,给秦向河给都逗笑了。  之前听泥冬说张余和刘大胖来家里找他,便知道上次的事,不可能不了了之。  “日你大爷,你还敢笑。”张余气得脑门都涨红了。  “等一下。”跟着站起来的,正是穿着花衬衫的刘大胖。  抬脚踢住了激动想冲出去的张余,刘大胖把手中烟头弹进水沟里,往前走时,身后另一个壮实青年叼着烟跟上。  见秦向河下来扎起车子,看到后座上那几大口袋东西,尤其是里面还有一只鸡活蹦乱跳的,他不由眼睛一眯。  “向河,可好久没见你来马沟了,大俊跑去广州做小买卖了,你怎么也不来了。”  “没人一起,不想玩牌了。”秦向河找个由头,胡乱的应付刘大壮,瞥了那壮实青年一眼。  这人是刘大胖的表弟,私下都在传,小时候在少林寺学过武,究竟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不过其光仗着壮实体格,就能唬住人。  以前大俊赌桌上欠刘大胖钱,到日子还不上,又不肯照刘大胖说的喊他姐朱红霞来,就是被这人叫出村子揍了一顿的。 第24章 简单粗暴 “瞧你说的,大俊走了,难道我们就不是朋友了!”刘大胖转歪头往自行车后座打量,“呦,今天不逢集吧,这都买的什么?”  “吃的,用的。”秦向河也眯了下眼。  前世离开茅塘村,在底层摸爬滚了好几年,了解了一些套路后,哪还不知当初被大俊一步步拉上赌桌,肯定有刘大胖的一份功劳。  这么说,倒不是要把责任推别人身上,最主要是怪他不够自律。  “那么多,不少钱吧?”刘大胖趁机伸手在后座袋子上拍了拍,没摸不出什么东西。  前几天晚上在老地方赌钱,这肥羊不知发什么疯,竟敢顶撞他,打算好好教训一下的,没想最后不但打伤张余,还把他吓了一跳。  过后他越想越不对味,秦向河真要那么狠,何至于老婆都气跑了。  一想到这,他不禁咂咂嘴。  那么个水灵灵的女人,盘亮条顺,每次瞧见恨得把眼珠都贴上去,怎么就嫁给秦向河这败家子了呢……  被张余拿胳膊肘碰下,刘大胖才发现走神了,对望来的秦向河笑笑,他从口袋里掏出剩下半盒烟。  那天绝对是秦向河发酒疯,过后,不知怕成什么样。  原想以秦向河赌瘾,顶多隔天就屁颠跑来马沟村,到时不任由他撮圆捏扁。  没想变硬气了,不光没来马沟,听说连本村那两个赌摊子都没去。  可气的,想找大俊把人拉来,死大俊也不声不吭跟人跑去广州做什么买卖,等回来,看不好好收拾一顿!  那次去家里也没找到人,又等了几天,还不见来,便让张余去打听。说秦向河最近老往外跑,好像和人一起合伙收什么东西,反正弄了不少钱,听说家里孩子都穿的跟镇上人似的。  此刻看秦向河满面春风的,脚上鞋都是新的,自行车后面又驮那么老多东西,定是没错了。  “在哪发财啊?”  秦向河装作没看到刘大胖递来的烟,“和朋友做小买卖。”  站最后的壮实表弟,立刻凶狠嚷嚷,“ 你想死了,是不是!我表哥给你烟,敢不接着!”  “哎!大俊和向河都是我哥们,好哥们!你别一天天咋咋呼呼,看谁都想打的,这不好!”  刘大胖喝住捋着袖子的表弟,转而对秦向河笑眯眯的道,“向河。那天呢,就一点小误会,别放心上,该来玩就来啊,没你,喝酒都不热闹了。”  甩开刘大胖搭过来的胳膊,秦向河油盐不进,“我答应过大俊,以后再不去耍钱喝酒了!”  “干他亲姐姐的大俊,造反了还!拿我钱……”刘大胖火冒三丈,见秦向河凝神望来,他立马顿住,继而,似笑非笑,“不玩就不玩吧。那天你踹我一脚,张余头也被打破了,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大刘哥,你跟他废什么话。”被壮实表弟踢了下,傻大个张余冲上前,指着秦向河,“日你大爷的,今天我不把你弄趴这里,我……”  “啪~”  一声清脆耳光,异常响亮。  旁边张余和壮实表弟眼珠子都瞪出来了,难以置信看着秦向河放下的手。  “啊?啊~”张余蒙了片刻,反应过来,怒的脸涨成紫色,他捂着被抽出手指印的脸,嘴唇哆嗦,“我、我日你大……”  “啪~”  “我日你……”  “啪~”  “我日……”  “啪~”  “……”  “啪~”  最后的一巴掌,张余觉得很冤枉,他都没骂,却还是被抽了。  边挨揍边退,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想起来还手。  可能是对方看他眼神,像被甩进缸里的那天一模一样,他有预感,要是敢反抗的话,就不是单单抽耳光了。  这窝囊败家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简单粗暴了。  而且,他这时才第一次发现,原来秦向河不比他矮,原来秦向河的劲儿有那么大。  秦向河甩甩抽得有点疼的手,一脚将蒙住的张余踹进沟里。  前世大宝和妞妞被拐,如今大俊和王灿跑了,想到张余和刘大胖那天也在场,这憋着的怒火又忍不住。  这几年 里,若不是刘大胖和张余,他也不会赌的那么凶。  一直撺唆他把家里东西搬出来卖的,就是张余的馊主意,而刘大胖就是勉强压低价收下这些的买家。  将这些点滴事情串起,他越觉得是被大俊和刘大胖这伙给套了。  “你娘的,真是活腻歪了!”  一声暴喝炸响,壮实表弟扑身而至,伸手就去抓衣领。  秦向河见了不由晒然,像这么中门大开的在外面跟人打架斗狠,不是找挨揍吗!  不过这三人体型都很高大,张余只是没反应过来被打蒙,谁知会不会爬出来接着上。  前世那几年不堪经历,告诉他面对人多时,最要紧的是速战速决。  秦向河侧身一闪,扣住壮实表弟的手腕,抵住关节顺势的反向一折,不等嚎叫出声,他又照其腿弯膝关节用力猛踹。  咔嚓两声,手腕是脱臼了,膝盖是什么情况,他就不得而知了。  前世起初两年,打完架回来常常是一身伤,后面跟人苦学了大半年关节技,才好一些。  等他有了点身家,不需要出去打生打死,可能是早年的经历使然,这关节技就当健身的一直练着,多年不辍,而今倒有了用武之地。  张余躺水沟里,捂着两边肿起的脸,看凶猛的壮实表弟手腕耷拉,蜷腿在地上乱扭嚎叫,他干脆两眼一闭的装晕。  从张余被抽耳光,刘大胖就脑袋浆糊着,一如前几天在茅屋里第一次被打,还是被这败家子打。  看到长久以来最大的依仗,表弟竟毫无还手之力被撂倒,刘大胖不由心头生怯。  后退一步后,又突然意识到,真扭头就跑或低头讨饶,一旦被传出去,那还有何颜面,以后还怎么开赌摊子。  想到这,他恶向胆边生,龇牙咧嘴的握拳就上。  秦向河听壮实表弟还在地上乱叫,走过去,一拳捣在嘴上,这才没了声音。  猛地转头,见刘大胖举着的拳头僵在半空。  那还客气什么,秦向河抬脚踹翻,按在地上就一顿老拳相加。 第25章 发泄出来 越骂就越打,喊痛就打的再狠点,  前世赌钱喝酒,是自己的原因,孩子被拐也是大俊和王灿合伙的,但不影响秦向河把这迁怒到刘大胖身上。  不知是不是被揍的晕圈,刘大胖竟在迷糊中,称当初是他让大俊带秦向河赌的第一次。  还意外说出,中间有一次被要账的逼上门,刘大胖曾悄悄让张余去找白鹿,说来马沟村借钱,还不收利息。  可惜白鹿没听,之后是从刘剑两口子那借的……  老实说了那么多,刘大胖就是寄望秦向河别再打了,再一直照脸招呼,真撑不住了。  而秦向河听到这些,哪里还不清楚刘大胖打的什么主意,这还能忍。  于是,把装晕的张余一起从沟里拉上来,摊路边就那么对着三人挨个踹。  谁敢喊疼就多揍一拳,谁要一声不吭,那就是揍轻了,上去多踢两脚。  夕阳落下山头,望着地上三滩烂泥,想到俩娃还在家里,秦向河这才停手,牵着自行车直接从三人身上压过去。  这一顿打,让他被大俊王灿逃走的郁闷,终于全发泄出来。  更觉当初太对不起白鹿,也因此,从重生回来后,头一次迫切的想去看一下妻子。  赶到茅塘村,太阳落下,天已经擦黑了。  刘剑两口子带着娃在园里摘菜,听自行车铃铛响,围栏边立刻冒出两个小脑袋,见他挥手,不等刘剑过去抱,大宝和妞妞就从栏下一个小洞钻出来,然后飞快迎上。  秦向河蹲下,复又尴尬的收回张开的胳膊,起身向菜园里两口子笑着打招呼。  两个小家伙趴在车后座边,东看西看,恨不得能有他故事里那个光头强的透视眼超能力。  回到家,俩娃立刻被铁皮青蛙和竹蜻蜓吸引,见有花姐在门口看着,他把肉分出一半,拎去村西头。  父亲和大哥下地锄草没回,就母亲在家。  见送来那么多肉,母亲半晌没回过神,他也没多解释,转道就赶回来给孩子做饭。  杀鸡时,刘剑已经扛着两袋 子材料回去炒了,花姐则在外面带着孩子玩。  过了一会,刘剑又匆匆过来。  原来白天他去镇上时,昨晚交代的,刘剑跑了一上午,全办妥了。  在村里买了五十斤白面和十多斤大米,豆油榨了整整两大桶,厨房放不下,都堆去西屋了。  晚饭自然又是一起吃的,农村养鸡,都留过年才杀一只吃,所以刘剑两口子也有大半年没闻过鸡味了。  土豆炖鸡没放辣椒,毕竟俩娃太小,还不怎么能吃辣,但放了十三香后,一样香的很,至少刘剑两口子是赞不绝口。  次日。  吃完早饭,秦向河出门前,把家里剩的肉让刘剑拎过去,中午好炒给两个小家伙吃,吃完他晚上再买。  材料多,时间紧,即便刘剑和花姐忙到下半夜,也只是磨好一袋子多一点。  但已经够秦向河一天用的了,剩下的材料,可以让刘剑白天慢慢来加工。  总不能老加夜班,他可是知道的,刘剑两口子一直想要孩子,夜里没时间努力,不是更要不上。  十三香材料的前期翻炒研磨有刘剑,他不在家,娃又有花姐照看,收黄鳝则有泥冬带着大亮和二亮张罗。  到了县城,还有个朱彪勤快的忙前忙后,除往返茅塘村和县城得蹬百来里自行车,秦向河觉得已经很轻松了。  随着聚集越来越多试吃黄鳝的,卖的速度也飞快,只是老要临时干起大排档,让他有点无奈,那些人还不准让朱彪插手,说老板亲自做的才正宗。  喜忧参半吧!  这是朱彪大肆宣扬什么十三香是祖上特供宫内造成了,搞得他好像御厨之后似的。  没两天,朱彪便在摊子旁多放一张桌子,倒好,没往秦向河预测的大排档演变,所有没人坐这边干巴巴只吃黄鳝的。  泥冬的黄鳝收购业务,已经拓展到五、六个村子了。  不知从哪借的自行车,每天带着大亮二亮比他还忙。  早上交完货就匆匆跑开,晚上虽然还固定时间在那“堵”着他结钱,但不 会提前多久等了。  还有一点变化,泥冬头脸上泥巴渐渐少了,也不怕捂着,整天哐当哐当踩着一双新买的长筒胶鞋。  现在每天交到秦向河手中的黄鳝,在五十条和八十条之间,只个头有越来越小的趋势。  故此,秦向河到县城卖黄鳝,收入也是一百三十到二百多不等。  让他意外的,随着刘剑每天磨的材料越来越多,十三香产量也渐渐上升,可每次仍是供不应求。  到后面这两天,有一个中年人过来一下买几十包的,据说是隔壁县城的,想带回去倒卖试试。  每天黄鳝一卖完,便轮到十三香单卖。  收入从开始的十几块,慢慢到现在光是卖十三香就能有五、六十块。  如此一晃眼又过了六天,扣除十三香材料本钱、刘剑两口子加朱彪一起每天十块钱的工资,以及从泥冬那收黄鳝的本钱,秦向河面前整整摆了五百八十五块钱。  夜里,俩娃早已睡下,隔壁刘剑家院子里还亮着灯,听动静就知道在连夜翻炒他带回的几袋子原材料。  秦向河坐在屋檐下,仔细将小桌子上一摞摞钱仔细数了数,确实是五百八十五块整。  当然,并不是说后面这些天,只挣了这么多。  比方说,他现在敢坐在院子里数钱,就是已让刘剑找人把烂墙头推倒,重新拉来青砖建了和刘剑家一样高的院墙。  这下有隐私性了,再不用担心站院里冲澡被人撞见,却也因此花了不老少。  一块青砖要三分钱,他家这大院子,一共用了好几千块砖,加上人工费,差不多是一百四十块钱。  另外,看他家盖新院子,开始有债主并不抱希望的零星登门。  他看钱够,便把村里借的基本全还清了,拢共四百七十多。  这还不算之前还刘剑两口子的,以及大哥家那两百块钱。  挣够了钱,秦向河第一时间就去找大哥还钱了。  可连跑两次,一次大哥去汇沟镇帮人忙白事,一次是去大嫂娘家那边,所以钱还在他手里。 第26章 还得更努力挣钱啊 无债一身轻。  到了此刻,压在秦向河心头的紧迫感,才稍稍减轻。  所以,最近两天,他又忍不住手,开始给家里大批添置东西了。  吃的上面。  每天卖完黄鳝和十三香,从县城回来,除固定的三大袋原材料,肉是必须,若要给父母那送点,就会多买上几斤。  大骨头和鸡鸭这些,轮换着。  要么煮汤,要么清蒸,大多是给俩娃吃的,或许是这十来天伙食跟上,大宝和妞妞的脸色比先前好太多了,精神也足。  至于牛羊肉,俩娃相对不太爱吃,他做时就多加点辣,要么给刘剑两口子送去些,要么就喊来家里一起吃。  零食上面,用花姐话来说,县城的小孩都不敢这么吃,他每天变着花样的买,渐渐,俩娃没开始那么盯零嘴子了。  大宝和妞妞的秋天衣服,手里有了钱,自然要多添置一套。  秋天稍厚点的布鞋,花姐说买来布,她给做。  秦向河当然愿意,不光是省钱,自己纳鞋底做的鞋,孩子穿的既舒适又合脚。  他自己也买了两身衣服,反正款式都那么老,他一直茅塘长溪的两头跑,主要是耐穿耐磨就行。  卧室大小床上旧铺盖全丢了,枕头也全换了新的,堂屋摇晃的桌凳,托刘剑找村里木工给重新打了一套。  还有西屋衣柜,以及厨房的小橱柜,他照前世记忆选两种简洁好看的,大概样子给画出来,一同让木工给做出来。  可能是样式新奇没见过,木工边做边琢磨,听刘剑说,大概再三、四天就能做好送来。  其实,这阵子总茅塘村和县城两头跑,他想过是不是买一辆自行车。  期间去问了下价格,百货店就一种凤凰牌的,全新的要一百八十五块,太贵了。  回来听说这事,刘剑两口子一再劝他别浪费钱,如今两口子在家就能挣钱,不用出去,若不赶集的话,基本用不到车子。  而且最近一直要在家炒磨原材料,赶集都没时 间,想买什么东西,有钱,直接托村里人捎带回来就是。  听刘剑和花姐这么说,秦向河才打消买新自行车的念头,暂时继续借着用,大不了以后折算钱给刘剑两口子。  零零整整,这些加起来,仅仅是几天时间,他就花去了两、三百块。  若再算上还了四百七十多的外账,面前还有五百八十五,扣除其中成本等,差不多是净赚了一千两百多块钱。  八七年,搁茅塘村,短时间挣那么一大笔巨款,足以砸晕任何人。  秦向河却一点不满足,因为到现在,家里仍有不少基本的东西没添置呢。  且不算这里还有预扣要还大哥的两百。  快变危房的厨房,得重新盖,三间正屋,以前是没钱才只能凑合盖小的,有钱当然要住大房子。  不然,这屋里没买什么家具,要像别人家那样给置办齐全,俩娃在这小房子里玩都没地方玩。  光这两个大项,就能浇灭了他短时间赚了一千多的兴奋劲。  还更别说家里有很多家具急需添置,再过不久,又得给俩娃添冬天衣服,家里棉被什么都要换,房子实在来不及盖,漏风的门窗至少也要换新或修补……  所以说,秦向河任重道远,还得更努力挣钱啊。  除上面的种种,他还有个很重要的事,准备尽快攒够钱,带俩娃去南宁那个大城市看下妻子白鹿!  将钱包好,重新拿到西屋藏好。  其实也没有必要,晚上他在家,白天刘剑两口子一直在。  这些天虽说又建新院墙,又是到处还钱的,但秦向河什么脾性,人所周知。  看起来像变了性子,但大家都在暗地打赌,看他时候又变回成那个吃喝赌占全的败家子,没什么人相信他家里会放多少多少钱。  这也是秦向河不断叮嘱泥冬,又让泥冬吩咐大亮二亮低调,不要向外人声张的缘故。  前两天,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是泥冬告诉他的。  大亮、二亮见他一直这么收 购黄鳝,就悄悄的每天扣点收来的,在上个陵水集时,两人偷摸借人自行车把黄鳝运到镇上,没半天也没找到什么人收,最后只得摆摊在镇上叫卖。  结果在那喊了大半天,一共就卖掉三、四条,还是因为开价很便宜。  等灰溜溜回来,把剩下的那些当作新收的,这还能骗过整天树上水里摸爬的泥冬。  最后被泥冬狠狠骂了顿,两人发誓以后再不敢了,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泥冬不要和他说,唯恐之后找其他人,断了这条财路。  之后的几天,再收购时,为提高产量,即使黄鳝有越来越小的趋势,秦向河还是把价格给泥冬从六毛提到七毛,而泥冬也给大亮二亮提到了五毛五。  即使如此,泥冬一天也能赚上十几块差价。  大亮和二亮没说具体收的价格,想必两人加起来,十块钱左右的利润是有的。  关键,最近每天都有这么高的收入,这就很惊人了。  在茅塘村,没到收成时,一家子如果不出去找事做,基本是没什么收入的。  就算出去找事做,一个壮劳力运气好的情况下,一个月顶天挣个二、三十块钱,而泥冬和大亮二亮三个毛孩子,在村里人看来,半大不小,做不了什么重事,又正好是吃的最多阶段,纯纯粹粹的就是赔钱货。  如今,三人不但甩掉这名头,还一跃成了家里最挣钱的,还是挣大钱的,可想而知家里会夸成什么样。  没看泥冬最近衣服上都没什么泥巴了,口袋里也三五不时装着一些喜欢吃的零食。  有此相同感受的,还有刘剑两口子,以及远在长溪的朱彪,三人现今也都是日薪高收入者。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八月就剩了个尾巴,即将步入初秋。  秦向河满腔激情,准备把黄鳝和十三香的买卖继续壮大,仅过了两天,就被村头大喇叭的一个通知给打断。  从明天起,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劳力去上工,到十几里外挖河道。 第27章 多不招人待见 长溪境内多山,更多水,其中最大一条就是草岭河,往南接汇湘江。  夏季多雨水,因为这条支流大河,时常会发洪水,所以每年这时候,都要每家抽调劳力去挖河道,加固大坝。  对于上工去挖河道,秦向河比较陌生。  小时候,家里是父亲去,到少年时,大哥成年了,恰好父亲身体没以前那么硬朗,便是每年大哥去。  等结了婚分家搬去村东头,村里广播通知上工,他总是莫名失踪,没办法,白鹿只能把大宝交给花姐照看,她扛着铁锹去。  甚至那年怀上妞妞了,到去河堰上工时间,他仍和大俊去了马沟村喝酒赌钱……  而今每每想到这些往事,秦向河就深觉愧疚,更觉得自己要快点挣够钱,一定去看看白鹿。  这个工是强制性的,必须按户每家出一个,即使秦向河认为去一天就少赚一两百块很不划算,也不行的,是要本人在场点卯签字的。  所以,在村头收了泥冬当天的货,他讲明余下三天收的,就先放家里养着,等挖河道事结束,再继续。  在县城卖完黄鳝,收完摊后,他也把这事和朱彪说了。  朱彪被迫歇业的痛心模样,恨不得能替他上工去。  照旧买了些菜,跑好几家中药店,十三香原材料尽量多买些,秦向河这才往回赶。  只是白天去上工,晚上还是有时间加工原材料的,他有空也能搭把手,黄鳝这三天卖不了,就多加工一些供不应求的十三香。  前几天在他这一次进几十包的那个人,倒卖去隔壁县,试了试。  据说开始第一天没卖出去一包,到第二天,学他这样在路边支个锅,煮了两条鱼让人试吃,才打开销路。  见有利可图,今天特地守招待所对面等进货,在摊子前一堆人的嘘声下,那人硬是一口气抢购了六十多包,说去卖完再来。  于是今天的十三香卖得特别快,看朱彪眼神,仿佛这人是他请来的另一个托似的。  气的就想一脚踹过去,这 家伙还担心有人跟他呛行!  这让秦向河对十三香更有信心,准备让刘剑辛苦点,再加大产量。  傍晚回到家,刚好遇上木工将先做好的橱柜送来。  他傻眼了,考虑到了厨房大小,偏偏忽略了门太窄,根本进不去,便只能暂时放到堂屋的屋檐下,简直是在催他快点搞个新厨房出来啊。  次日。  花姐有事要跟人马车回一趟娘家,秦向河便把俩娃送到了村西头。  父亲下地了,就母亲一人在家,大哥起大早就去二十多里外的草岭河上工,恰好那边是大嫂娘家的方向,估摸大哥会顺道去。  挖河道,秦向河从没去过,但曾听白鹿提起。  称沿着大坝,会给每户人家都分一小段,一共是三天时间,只要把自家那段挖好,达到验收标准就算结束。  至于说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走,一般没人管,只上午和下午在每个村的集合点签个到就行。  将昨天多卖的肉和菜给母亲,听说家里手电筒坏了,他就顺便掏五十块钱,对母亲只说是自己跟人做买卖挣得。  成家之后,他还是第一次给父母钱用。  反正这几天送肉什么习惯了,加上家里院墙重新垒,俩娃又都穿的有模有样,父母渐渐接受了他确实挣了点钱的事实。  估计老两口更开心的,是发现他最近真没有出去跟人喝酒赌钱了吧。  秦向河前几天去还外债,才知道,原来母亲这半年偷偷给他还了几笔,加一起足有三、四十块呢。  嘱咐大宝和妞妞在家听话,秦向河出门后,没有像刘剑他们一样坐村里组织的拖拉机去河堰,回去骑了自行车。  沿着去草岭河方向,往更远的郭湾村而去,那是大嫂的娘家。  郭湾村距茅塘村有四十多里,和去长溪县城是相反方向,离隔壁的青石县,反而更近一些。  这是一个拥有四、五百户的大村子,交通相对便利,比茅塘村好多了,光从村里大半是红砖房就看得出。  村子地势平阔,房子都 建的一排排的,显得道路宽敞平整。  刘美玲娘家,在村子中央,家里四姐妹,下面三个没到出嫁年龄,唯独比老二大一轮年纪的刘美玲嫁到了茅塘村。  这也成了村里的笑话,茅塘村可是整个长溪县最穷的地方,山角旮旯的。  县里村子都听过一句土话,嫁女不嫁茅塘村,娶妻不娶茅塘女!  由此可见,茅塘村有多不招人待见。  刘美玲嫁给秦广山,是初中上学产生了好感,之后,因秦广山为人老实忠厚,那时家里又没某人败家,在茅塘村秦开胜一房算是过的稍好些,家里这才勉强答应。  谁知后面突然冒出个败家子,祸害完爹娘积蓄,让自家男人最近都偷摸把钱借出去打水漂,由不得刘美玲发火。  “当初俺爹俺娘那么骂,我硬是跟你去了茅塘……对。我活该,就该让我被俺爹俺娘打醒……”  见媳妇一直坐窗框边哭哭啼啼,秦广山尴尬看着旁边眼睛乱转的大林子,他撇脸示意,等儿子撒丫子跑走,才起身从架子上取下毛巾。  “我不要!”刘美玲推开,毛巾再递来,扭过身,马上毛巾又出现在面前,她啼笑皆非,“谁让你理了。”  一大早赶过来,就听媳妇在屋里哭闹半天了,秦广山自知理亏,见媳妇终接过毛巾擦脸,他跟着笑声劝慰,“别生气了。一生气就老往这边跑,不怕你三个妹妹笑话。”  “笑话就笑话,我被欺负了,还不能回来哭吗!”  刘美玲恨声说完,把毛巾丢向秦广山,“我这次认真的!向河不是硬气吗,说开学前一定还钱。那好,还不上,我还真不回去了,你来劝也没用!”  “好了好了!就这么点事,值当的!”秦广山接住毛巾,给挂起来。  过了下,他到跟前推搡下刘美玲,“大林子学费,我能想到办法。而且,向河真的正干了,这几天,往家里送几次肉,娘给炸了一盆,留那等你和大林子回去吃!向河上次见我,还说等等就能还!” 第28章 为霸一方 “呸,就你弟弟那样,谁信!”刘美玲啐一口。  完了见秦广山不像是哄她的话,神情不由一怔。  自己男人是什么性格,她最明了的。  “真的?向河有钱了,不会又是在哪赌的吧,真能还上我们那两百块钱?”  秦广山语结,之前听弟弟说的信誓旦旦,但终究不敢真的保证。  “你!”刘美玲叫了声,可见秦广山露出憨厚笑容,又气不上来,无奈叹口气,“我回去可以,哪怕向河还不了那么多,但要让我见到回头钱才行!”  弟弟最近不断往家里拿肉拿菜的,想来多少能还上一点,哪怕还十块钱呢,他就能把媳妇糊弄过去,秦广山道,“多少能还点吧!”  听这明显底气不足的话,刘美玲又是叹气。  闹这一场,本就没指望秦向河还钱。  她直奔主题,“广山,以后不准再借给向河。真有急事,砸锅卖铁我也不说什么,可他每次都是骗你的,跟骗二傻子一样。你呢,每次都上当,怎么就那么不经心!”  “好,好。那你和大林子收拾收拾,等下午我过来接你们,刚好许强家套马车去青石,我让他傍晚回来时从郭湾这边走。”  “你快去大坝吧,注意点。等咱家挖好再给向河家挖,就向河那样,去点个卯顶天了,最后还不是要你爹去擦屁股!”  “胡说什么呢……”秦广山笑斥一声,忽见大林子急了慌忙的跑进来,还一脸慌张,他咳嗽一声,“干啥呢,火烧屁股的!”  大林子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妈,外公外婆还有小姨,和人吵起来,让你快点去!”  刘美玲闻声脸色大变,瞅了自家男人一眼,欲言又止,随即嘱咐大林子待屋里,便匆匆往外跑。  房里出来,穿过收拾干净的院子,外面是一个大晒场,此刻围满看热闹的人。  晒场中央站着两拨人。  一边是五十多岁带瓜皮帽男人,被六、七个流里流气男青年簇拥着,另一边,则是刘美玲父母以及三个未出嫁妹妹。  瓜皮帽老男人,抖着一脸横肉的高声,“……就得今天还,不还 钱,那就让二雁嫁给我儿子。不然,哼哼,别怪我这几个侄子犯浑……”  原来刘美玲爷爷之前生病,中医西医的瞧了遍,一会好一会差,钱花的如流水,实在没法就找同村借。  前前后后的,不知觉就打了快两多百块的欠条。  说好这些可以慢慢还,再不济,等明年小麦下来能多少卖点,然后四处凑凑,就能还的差不多,可没想对方突然就堵家门口要起账了。  欠账还钱天经地义。  何况人家是拿着欠条堵上门,又仗着人多势众,刘美玲父母被软硬这么一来,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喏喏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眼瞅着几个男青年要往父母和妹妹身前欺近,刘美玲冲到跟前,一把将最前面的推开,然后指向瓜皮帽老男人,“刘老二,你别欺人太甚!要不要脸?就你那一天天口水不断的傻儿子,还想娶我们家二雁!”  “呦,这不是嫁到茅塘的美玲吗。刘一典,怎么,你女儿在那鸡不生蛋地方坐不住,这是跑回来了!”刘老二向刘美玲爹怪声怪气的嚷嚷,引得周围一阵低笑。  茅塘村名声在十村八乡早臭了,都知道那边人又穷又爱喝酒赌钱的,谁会把女儿往火坑推!  所以不止是刘美玲,连带刘美玲父母也成了村里的笑资。  被推开的男青年咧嘴就要反冲,被赶到的秦广山给一把挡住。  刘美玲向秦广山看一眼,随即又冲刘老二喊,“我坐不坐的住,关你屁事!不就两百多块钱吗,用得着那么急,等明年麦子卖了就还你……”  “两百多块钱?!”刘老二甩甩手上的几张欠条,“当初是看同村面子才借的,不能白借吧。这最长的都快一年了,三分五厘的利,现在加一起,就是五百!你说等明年是吧,那明年可就不是这一点数了!”  刘美玲转脸,难以置信看向父母。  之前提过借钱的事,没想借的竟然是那么高的利息,高利贷了都!  刘一典夫妇迎上大女儿目光,惭愧的转过脸。  那时老人被送进医院,逼的没办法,刚好刘老二在,只想 着凑钱快点办住院救人,哪里还顾得了什么高利贷不高利贷的。  过后是想把家里粮食什么卖了还上,谁料老人刚出院没几天,又晕倒进去了……  “怎么,刘一典,你还想不承认!白纸黑字,拿去哪我都占理!”  看父母身后那个不住抹眼泪的二妹,刘美玲被这话激的脑子一热,扑身就去抢欠条,“那么高利息,我告你去!”  随着刘美玲往前冲,早就虎视眈眈的三个青年,立刻迎上。  见高大强壮的秦广山在旁护着,其中一人去踹刘美玲,另外两个则去抓秦广山。  怎奈秦广山力气太大,后面剩下的这才一拥而上,期间还往秦广山脸上打了两拳。  刘一典夫妇过来拉架,被刘老二直接给一把推地上,后面三个女儿,除了马上要成年的二雁,另两个还只十多岁,哪见过这阵势,全跑到父母跟前。  再看到姐姐和姐夫被打,顿时吓得哭哭啼啼,不知所措。  “住手,住手!”  闹哄哄中,伴着场外一声大喝,揪打成一片的,包括四周看热闹的,全愣住。  不明白谁那么不长眼!  刘老二家是只有个独生子,还是傻子,可架不住有好几个侄子,在村里算是为霸一方,从来没人敢惹!  “向河。”被几个青年紧紧箍着胳膊和头,秦广山动都动不了,听声音他睁开被打肿的眼,发现果然是他弟弟秦向河!  被踹到在地的刘美玲,自然也看到了秦向河到来,她头发被扯得跟鸡窝一样,而打她的青年也没捞着好,没见她指甲缝里全夹着血丝吗!  脸上被泼辣胖女人挠了几道,寸短头青年正窝着火。  忽见有愣头青骑车闯进来,他放弃过去追踹几脚的打算,转而骂骂咧咧的,“你娘的,你是谁啊,长没长眼睛!”  秦向河把自行车扎到一旁,往仍被几人压制住的秦广山指指,又往咬牙切齿站起的刘美玲指指。  “这是我大哥,这是我大嫂。我叫秦向河!”  他看向悠闲甩着欠条的刘老二,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摞钱,“我大嫂家欠你五百块是吧!” 第29章 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厚厚两摞钱,全是十块的大票子,看厚度,怕最少也得八、九百块。  在场所有人都瞪大眼睛,谁出门带那么多现金在身上,况且,以郭村几百户的大村子,能一下掏那么多现钱的,根本没几家!  刘老二甩着欠条的手僵住,眼珠子骨碌乱转,暗忖随便一把掏出这么多钱,估计有点来头。  刘美玲吃了亏,见自家男人还被人押着,想冲过去抓挠时,看见秦向河突然拿出那么厚两摞钱,脑袋不由一蒙。  “……哦,有钱啊,有钱就好!”  迟疑了下,刘老二往刘一典低头抹眼泪的二闺女瞅一眼,随即脸色缓和。  本就是趁刘一典急用放的高利贷,如今真能收回翻了一倍半的利息,他哪还有不乐意的。  再说了,只要还在郭湾村,不信这二雁能逃得出他的手。  到跟前伸手去拿,却抓了个空,刘老二顿时脸一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欠钱就还你钱啊~!”秦向河把钱在手上砸了砸,“还钱之前,我们先聊聊别的!”  刘老二眼睛跟着钱上下晃动,“聊什么聊,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秦向河往大哥走去,旁边几个青年看他摇着厚厚钱,下意识松开手,全退到了刘老二旁边。  瞅一眼大哥脸上的淤青,他转头,“我大哥这是谁打的?”  几个小青年中,一个下巴有红胎记的青年站出来,斜眼乜着,见秦向河一个人走过来,他嗤笑的抖起腿,“我打的,怎么样!”  “是你啊!”秦向河走到跟前,点点头。  “嘭~”  一声闷响,红胎记青年被一拳打中眼圈,直挺挺摔地上!  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而且嚣张的还不是人多势众这方!  顿时全场寂静,下巴脱落一地,有两个还使劲揉揉眼睛,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你个瘪……”离红胎记最近的一个肥头大耳青年最先反应过来,喝骂着就去抓秦向河,下一秒手腕就被反扣,痛的顺势跪到地上,接着就见一个橡胶鞋底在 眼前放大。  “咚”的一声,肥头大耳青年鼻血横飞,仰面倒下,在晒场上砸起一股尘烟。  剩下几个嚷嚷着准备冲上去群殴的青年,这下全愣住。两个最能吓唬住人,最能打的,转眼就被突然闯进来的愣头青给收拾了。  刘老二看愣头青下手狠辣,连忙喝声,“你、你要干什么!”  “还钱啊!”秦向河又甩甩手中那叠钱。  他没事人一样,走到搀扶大哥的大嫂前面,看大嫂另一只手捂着被踹中的腰间,他又转过身,礼貌的问,“请问,是哪位打了我大嫂?”  “……”脸被挠血印子的青年,脱口就想开骂,可扫到地上躺着的两个,匆忙把脏话连口水一起咽下。  见愣头青往这边走,他退后两步,“你别过来!是你大嫂先抓我脸,我才踢……”  秦向河猛地加速,不等刘老二喊出声,就跃起一脚。  将脸带血印子青年踹了几个跟头的躺上半天叫不出声,他才向呆站原地的剩下三个小青年招招手,“发什么呆,来,一起上!”  秦向河开始的作为,还真不是故意摆嚣张!  上午出村后,怕大哥到大嫂这边转个道就去草岭河,给错过,四十多里路,他一气没歇的蹬过来。  到郭湾村,打听大嫂家住哪儿,到这就看晒场上围满了人。  以为是凑什么热闹,结果是大嫂一家被人欺负,连带他大哥都被人打,这还忍得了!  他没有托大,刘老二这一群有七、八个人呢,全是壮劳力,他一路赶来累的不行,万一里面有打架好手,说不定他会像大哥一样下场。  这才先用钱吊着刘老二,借机先打倒几个,剩下三、四个就不足为虑了。  在郭湾村横行霸道许多年,从没人敢挑衅,更别说被打,四周又有那么多乡里乡亲围着,剩下那几青年哪受得了。  没等刘老二发话,便一起往前冲。  结果可想而知,对打架时被情绪冲昏头的,秦向河都用不到关节技。  仗着人高马大,加上前世一些打斗经验,他边打 边退,只退了四、五步,几人就躺了一地。  完了一个倒下的还想挣扎爬起来,他上去重重补了两脚,然后看向脸色灰白的刘老二。  八十年代乡村民风淳朴,有事极少闹到公家,农村信奉的就是人强马壮,谁家兄弟子侄多,谁就说话硬气,而刘老二这样村霸,更是信奉。  望着秦向河一步步逼近,刘老二忽然往四周一指,高喝“你哪个村的,欺负人欺负到我们郭湾村了,当我们郭湾村没人了是吧!”  听没人响应,刘老二见秦向河还在往跟前来,他扬起手上欠条,向刘一典大叫,“一典哥,欠账还钱,天经地义,对吧!当初不是我借,你家老头连医院都进不去……从来没有要账不还,还给人打一顿的道理吧!”  刘一典已被三个哭哭啼啼女儿扶起来了,听到这话,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憋了片刻,喏喏喊住秦向河,“广山他弟,是我欠了他钱,我认这五百块!”  秦向河愕然回头,还想趁机揍一顿刘老二。  只有把这群人揍怕了,以后才不敢再来惹大嫂一家,没想刘一典这么实诚,甚至是迂腐。  可他又很能理解,因为自己老爹也是一样的个性,就是明知道被坑,还扛着信字不松口!  “那好,五百块是吧。我大哥大嫂受伤了怎么算?还有我手,看,也刮两道子。”秦向河一把抓过欠条,往后示意的抖抖。  “你还受伤了!”刘老二愤然大叫。  看看躺了一地的子侄,再看看闻声面色不善的秦向河,刘老二咬牙启齿,“行,我赔你医药费!”  那个二雁最先反应过来,从父母身边跑到秦向河面前,抬起红红眼睛飞快扫了下,接过欠条又跑了回去。  待见刘一典确认欠条没问题,秦向河才从那摞钱里抽出四百五十块。经友好协商,医药费算五十块。  刘老二接过钱,匆匆点了数。  等几个子侄互相搀扶到跟前,刘老二张嘴,几次都没说出话。  最后重哼一声,狠狠瞪秦向河一眼后,扭头就走。 第30章 面红耳赤 晒场上,看热闹人群渐渐散去。  刘一典没儿子,也没什么兄弟子侄,唯一的泼辣大女儿又嫁去了茅塘村,但凡和别人产生点矛盾争执,都基本是任人欺负。  刘老二带人大张旗鼓来闹事,大家原想会有热闹看。  有的还私下打赌,赌刘一典家那个盘亮条顺的二女儿,会不会被逼嫁给傻子。  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群人被一个人打的落花流水。  这场子要不找回来,以后在郭湾村,刘老二就甭想抬起头了。  以前和刘一典家有过龌龊的,见了这场面,不免有点七上八下,临走前纷纷上去对刘一典表示关心,顺便再谴责一下刘老二的仗势欺人。  秦向河准备说几句话就去河堰的,可被刘一典硬是给叫进屋,又是茶水又是果干的招待,不是今天一定要去上工,怕是能留下他吃了午饭和晚饭。  在比秦向河家宽敞多的堂屋里,秦向河又倒了杯水,一气灌嘴里。  今天出大太阳,着急骑这一路,渴死了。  和大哥说了身上为什么有那么多钱的事,他当然没细说,只称跟人一起买卖,买了个调料配方,最近倒腾这个挣了些。  他把家里存款都带着,是俩娃送父母那,隔壁花姐也去了娘家。  两家都没人,放那么多钱在西屋不安心,最后干脆全装里衣口袋,没想派上了用场。  “向河,要不你中午就在这吃了吧,我没拉住俺娘,硬要去南头买凉菜,俺爹也去西头老余家打酒了。”  正聊着,秦向河就见大嫂脚步匆匆,边说边从门外进来。  秦广山只脸上又一片淤青,刘美玲更跟个没事人一样,都没怎么着,否则秦向河对那些人如此“客气”。  不等秦向河开口,一旁秦广山就接过话,“不行,要点卯签到,不过去,要记名字上报的。”  “我知道,就是俺爹俺娘非要留向河在家吃。”刘美玲埋怨了下丈夫,转而对秦向河道,“你这次知道路了,以后过郭湾,就来坐坐,当自己家 !”  “好。”秦向河笑笑,听轻微窸窸窣窣声,转头,窗棂旁一个影子飞快跑开。  “没水了吗?”刘美玲坐到自家男人边,探头看秦向河桌子上茶壶干了,冲门外喊,“大林子,快给你二叔倒水来。”  “不喝了,不喝了。”秦向河摇摇头,看向大哥,“大哥,你现在走不走?”  “等下走,再喝点水,不着急!你们都骑了车子,等下去也不晚。广山知道这些,你第一次上大坝,挖不好就让广山……”  刘美玲突然尴尬停住话,分家前,每年挖大坝都是自家男人去,向河搬去村东头后,每次去上工的也都是白鹿,甚至一年大着肚子还跑去,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向河去哪儿了。  可她这么说,岂不是当面揭人伤疤,还好二妹拎着水瓶进来,她忙岔开话,“二雁,大林子呢。”  二雁把水瓶放到秦向河旁边桌上,轻抿嘴唇笑了笑,轻声道,“被老三、老四抓着敲呢,问他刚刚跑哪儿了!”  “敲他干嘛,快去拦着!刚才是我让大林子待屋里的,屁大点小孩子,出去顶什么用,不够添乱的!”  刘美玲赶紧的叮嘱,复而,又怒其不争的看向二妹,“你啊你,什么都好,就性子太软。看看,讲个话都怕吓着蚂蚁的,还能不让别人欺负。以后有人闹上门,你拎着门插站那骂,敢过来你就打……”  “好了好了,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看二雁被说的面红耳赤跑开,秦广山无奈说了句。  迎上刘美玲竖眼瞪来视线,秦广山笑着起身,“好了,你有事说事,没事,我就带向河去大坝了。”  “有你这么拆台的吗!”刘美玲不满的推秦广山,夫妻生活多年,到底是知根知底的。  她后面插科打诨,就是觉得话题不知怎么往上转,见被自家男人点破,她也就索性直言,带着尴尬的对秦向河道,“向河啊,今天这事谢谢你了。”  秦向河摆手,“没什么。”  “之前呢,是大嫂不对,为那 点钱,在家里撒泼打滚的让你看笑话。”  秦向河真诚的道,“没有,之前确实是我的错,老是编理由骗大哥借钱,还把大林子学费都借去赌了。”  “好了,好了,都陈芝麻烂谷子事了,过去的就算了!”秦广山在旁笑声的定调。  刘美玲听了,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继而从身上掏出一张纸,“这是俺爹在外头给你打的欠条,里面那两百,算是你还我们的。还剩下三百块,明年等卖了麦子,一定还给你。”  经过晒场最后的那番话,秦向河大概了解刘一典性格,知道这欠条若是不收下,可能一直寝食不安的。  而且,对农村人来说,这么大的数,不写欠条也说不过去,毕竟他只是女婿的弟弟!  “大嫂,让刘叔重新写一个吧,最后刘老二只拿走四百五十块,剩下是算你和大哥医药费的。”秦向河想了,“写个二百五十块的欠条就可以了,我不着急用,一年两年的没区别,有了让大哥转给我就行。”  说完欠条的事,秦向河跟着大哥要走,刘一典夫妇恰好买东西回来,又是一番拉扯,后来在刘美玲劝说下,方作罢。  刘一典当场重新给写了欠条,称下次经过郭湾,一定来家里吃顿饭云云,然后才放行。  路上,秦向河又塞给大哥一百块。  来郭湾村,是想还大嫂钱的,结果抵刘老二的账里了,那大林子的学费还是没有着落。  秦广山知道自家情况,毕竟孩子上学的事重要,没有扭捏,接过就放口袋里,直言这钱是借的,年前就还。  秦向河当然不缺这一百块,可大哥性子像爹一样拗,他也没法劝,更没法说这钱是给的,只能用一样的借口,称自己用不到,慢慢还。  草岭河大坝。  这次来上工的五、六个村子,沟段已经划分好,先是按村分,再按小队分,其次再细分到户。  分家后,秦向河搬到了村东头,换了小队,又因为队内是随机分段,所以和大哥、刘剑都没挨着。 第31章 老余家大闺女 前世,没结婚之前,家里有大哥在,秦向河基本没做过什么重活。  结婚后,染上了喝酒赌博,家里事情都丢下,农忙时也是被白鹿押着去做,当然,做也是磨洋工,不留神就让他被大俊给拉跑了。  铁锹是全要自带,有些人还另外准备了锄头、铁锨。  每家分六米多长沟段,要挖近两米深,挖出的土还要翻到大坝上,确实得需要三天才够。  看他扛铁锹出现,连临边几个村子的人,都不断指指点点,不用猜,也知道议论些什么。  开始还好,秦向河只觉得挖的枯燥,过了会,就累起来,尤其是两手磨红磨起泡后,每挖一下都觉得难熬。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妻子白鹿,结婚后的几年,每次都是妻子来上工的啊。  若说他从小到结婚前做过什么重活,那作为城里人的白鹿,不是更没做过。  可想而知,妻子来挖沟时,会是什么情形。  还有一点,茅塘村本来就穷,才有那句出名的“嫁女不嫁茅塘村,娶妻不娶茅塘女”,故此,村里打光棍的很多。  上工挖大坝的,基本都是男人,也有这样那样原因是女人来的,必然被一群老男人紧盯着。  以妻子性格,对此想必更加难受!  想到妻子以前就是这么挖下去的,秦向河顿觉不累了,手也不疼了,闷着头,不吭声的用力挖起来。  顶着大太阳,秦向河不知挖了多久。  只是晒得头晕乎乎,他两手是真不疼,正确说是没什么知觉了。  “向河!”  听到有人在喊他,才醒神的抬起头,见刘剑正蹲在坝上端碗看来着,“大剑哥,什么事?”  “上来歇歇啊,先吃点饭,这么挖下去,身体哪受得了!”刘剑示意下手中大碗,接着往秦向河这段沟边扫了眼,奇怪问,“你饭呢?”  秦向河一愣,上工是村镇组织的,难道不是公家管饭吗。  “阿花没跟你说吗!”刘剑诧然,“你从没来过,怕你不知道,我出门前,还特地让阿花要告你一声的。”  秦向河恍 然。  怪不得。上午去给父母送肉送菜,出门遇到了花姐。  花姐当时还说他带这么多,吃不吃的完,怕不就是以为他拿的那些,是带来上工吃的吧。  “先上来,喝点水。我匀你一点……”刘剑低头四处找着,想怎么才能把饭拨一半给秦向河。  “不用,我给向河带了。”  听传来的话音,秦向河转头,见大哥拎着一个大布包从草丛边跳过来。  “你大嫂看你什么都没带,走时,给我多装了一份。有你大嫂家腌的八宝豆子,你以前最爱吃了。就知道你忘了!”  秦广山站稳,亮亮手中布包,随后又返过身,扶住跟着的一个快六十岁头发稀疏略长的男人,他接着道,“二舅从家里过来的,说找你有事。”  秦向河拉着刘剑伸来手,借力从沟里爬上来,向头发稀疏男人打招呼,“二舅。”  二舅一家很早就离开茅塘村去了镇上,先是开小卖店,后面生意好,又搬去县城住,店交给儿子儿媳打理,老两口子就闲了下来。  虽然是亲二舅,但和他家里走的并不近,不是年节,甚至都不来往。  秦向河不知道好端端的,这个二舅为什么要找他。  “嗯。”二舅点点头,端足了长辈架子,不苟言笑的道,“听你娘说,最近你正干了,多少天都没去赌钱了!”  “是。”秦向河一头雾水,看向大哥,大哥摊摊手表示也不知。  “这就对了,男人嘛,喝点小酒没什么,赌钱就不应该,千万不能沾,不然你媳妇也不会离婚跑了。”二舅捋下被风吹乱的发型,可能自觉话说重了,稍稍缓和的道,“向河啊,你早晨有没有听到喜鹊叫?”  “啊,什么?”秦向河怀疑是不是耳朵听错了,这是什么问题。  二舅露出一副悲天悯人表情,“你娘说的,家里俩娃没妈,没人带,就让我看能不能给你寻摸一个。刚好郭湾村就有个,挺合适的,看你哪天有空,我带你去人家里坐坐。”  “郭湾村的,谁家啊?”秦广山听是 自己媳妇那个村子,不禁好奇。  半年前,弟弟离婚,虽然是不正干,可家里总不能不管不问吧。  秦广山知道,娘一直偷偷在托人张罗。  认为白鹿既然离婚走了,又是大城市的,弟弟那么不像话,人家去了城里,绝无可能再回来了,就想趁弟弟年轻再给说个亲。  然而弟弟名声在外,十里八乡谁听到了不摇头,所以一直没动静。  这会见喜欢拉扯媒事的二舅说找到人家,还是郭湾村的,秦广山能不好奇吗!  “你看看我,都忘了,你家美玲也是郭湾的吧。”二舅在稀疏脑门上轻拍下,“就她们村西头的老余,他家大闺女。人家还买酒的,有钱,这亲成了,以后酒都不缺了!”  “他家!”秦广山傻眼,见弟弟不解望来,他微气的解释,“老余家大闺女,今年都三十五、六了,脑子还有病,乱打人。”  “哪里乱打人,犯病时才有点迷糊,平时好好的!年纪大怎么了,向河有孩子,又不指望人家过来再生。还有,就向河这名扬四……”  二舅往秦向河看一眼,咳嗽的打住话,继而训斥秦广山,“你自己有媳妇,老婆孩子热坑头的,就不管你弟了!老余家大闺女多少人说亲都没答应,还是看我面子,才让向河去坐坐……”  赶在刘剑憋笑的出溜到地上前,秦广山脸发黑的给二舅拽走。  早知是这事,他根本不会带二舅过来。  他一直觉得自己弟弟比谁都强,就该配白鹿那样的,如今不赌钱了,听说酒都戒了,更觉得不是什么女人都能配得上弟弟的。  秦向河从头到尾都发怔着。  重生回来,再婚什么的从没想过,只想着怎么照顾好俩娃,然后再攒点钱去看白鹿。  如今看父母私下这么热心张罗,他不禁想到,白鹿回到大城市,白鹿又长的那么漂亮,亲戚朋友的更不少人给张罗吧。  看来,他得快点去看白鹿才行。  过了没多久,大坝尽头,一行七、八个人,浩浩荡荡冲秦向河这边笔直走来。 第32章 想这个可就来劲了 “大侄子,好像就在这前面。”  天太热,从大坝一路过来,全新挖出的土,深一脚浅一脚的太难走,刘老二脱下瓜皮帽,拿在手里扇着风。  跟后头的刘大胖,边喘着粗气边劝着,“老叔,你慢点。别急,人跑不了。”  今天气温高,再被大太阳一晒,让本就不爱动弹的刘大胖,到这到河堰上更不想走了。  可对方和自己沾亲带故,有时他去郭湾村开赌摊,也得托这远房老叔去拉人,所以,中午被老叔带人冲家里,他不得不出来。  “好,好,我们慢点。”  刘老二也觉得,太过急切想找回面子了,他停下来,从口袋掏出那盒请人办事才会买的贵烟。  壮实表弟一直和张余跟在刘大胖旁边,点头接过递来香烟,往后头四个鼻青脸肿的青年梭一眼,“叔,你们这么多人,还治不了人家两个啊!”  “是我们大意了,被那瘪三给阴了。”刘老二嘴角抽动,何止这几个,家那边还躺着三个呢!  他打个哈哈的混过去,知道这人是远房大侄子最看重的,听说去少林寺学过功夫,是练家子,他亲自擦火柴给刘壮点烟。“大壮啊,等下就看你的了。”  “老叔,你放心,待会我们过去,准让他乖乖跪你跟前,再敲锣打鼓去郭湾给你磕头认错。”  刘大胖大包大揽,说完还回头嘱咐刘壮等下不用废话,见了直接摁倒就打,往胳膊腿的使劲招呼。  “对,你只管打,只要不打死,其余我来管!”刘老二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瞧见刘壮抽烟时手有点抖,“你手怎么了?”  刚问完,刘老二就见旁边刘大胖去摸眼睛,平时咋咋呼呼傻大个张余也捂了捂脸。  此时他才注意,三人头脸似乎有点淤肿。  “没事,叔。我前几天手崴了,现在全好了,等下不影响揍人。”刘壮被嘴里烟给呛到,他下意识往四周扫视一圈,忽愕然道,“不是。前面好像是茅塘的。” “对,是我们村的。”闻声,张余往前看去,十多米远是分界,再过去就是茅塘村的工段了,他都看到排在第一位置的泥冬爹了。  “就是茅塘村的!”刘老二重重点头。  不然怎么巴巴去找刘大胖,以刘大胖在周边村子的名头,哪家不怕!  等见到,怕都不用刘壮动手,那愣头青就能吓得跪到跟前。  当然,他可不会轻易心软,今天怎么揍他子侄的,就得怎么揍回来。  还有,什么医药费是吧,不多赔个够本,以后别想好!  收拾完这愣头青,他再去村里找刘一典,不信了还,他看中的儿媳妇,还能飞了!  “茅塘村,那个鸟蛋地方,还有敢跑去你们郭湾撒野的。”刘大胖笑的浑身肥肉乱颤。  听是又穷又小的茅塘村,更有恃无恐,早知道这样,他都不用喊上刘壮和张余,他只要露个面,不论谁都得变软蛋!  刘大胖豪迈的手一挥,“晚上,去你们郭湾搭个摊子吧,老叔,你这次可要多拉几个肥羊……”  “就等你来呢,有几个跑我这问多少次了,问你什么时候来……”刘老二快步跟上,“还有卖豆腐的张寡妇,也在家。”  见刘老二为老不尊,露出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刘大胖没忍住,跟着一起猥琐乐笑。  想到等下赌完,还能去一天天花枝招展且放浪成性的张寡妇家口花花,顺便装作不小心这捏捏那摸摸的占个小便宜,顿时浑身来劲,他领头往前快走,“走,快点,早点打完早点去郭湾!”  又走出一段路,见张余神不归属的绊倒几次,刘大胖气声,“咋了,你是不是那天……熊样,腿软了给我滚蛋!”  “不是!大刘哥,我……”张余欲言又止。  见刘大胖不耐烦要踹来,张余忙上前低声,“好像秦广山媳妇就是郭湾的……秦广山就是秦向河大哥!”  “啊!~”刘大胖吃惊,猛地一顿,转身和张余大眼瞪小眼,心忖,没 那么巧吧!  后头的刘壮,传授着打架经验,正把几个小青年唬的一愣一愣,不留神,撞到急停的刘大胖身上,觉察后,手忙脚乱的去拉,却还是让刘大胖掉到旁边沟里。  刘壮缩脖子,看下狼狈摔进沟里的刘大胖,转而迁怒的暴喝,“这里是谁家的,给我滚出来!挖那么深,想要人命吗,你娘……”  下一刻,见旁边河堰岗上坐铁锹杆休息的身影惊诧望来,后面喝骂,刘壮给硬生咽进了肚子里。  秦向河等热心的二舅离开,便和大哥一起吃了大嫂给带的饭菜,可能是上工体力消耗太大,一大碗扒的干干净净。  吃完饭,大哥和刘剑去了自家工段,他也埋头继续挖,不知多久,看两边全坐河堰上休息,他才停下跟着上去。  哪知这一坐下,就不想起来了,此时手上也像慢慢恢复知觉,火辣辣痛的厉害。  刘剑说像他这没怎么干活的,开始是会起泡,等起了几次,之后就好了。  还要起几次泡?  秦向河欲哭无泪看着掌上好几个的大水泡,没有针,就用指甲给撕开,疼的直咧咧。  妻子来茅塘村前,一直生活在大城市里,更没做农活的经验,来这上工,想必也会和他一样吧。  正想着,余光瞥见一个肥胖人影掉进对面沟里,随即耳边响起一声大喝。  他皱眉望去,见竟是前几天“不打不相识”的那个壮实表弟,再后面是张余,以及正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刘老二和那几个子侄。  那刚刚掉进沟里的胖子?  秦向河探头去看,果然,骂骂咧咧沟底爬起的正是刘大胖。  “干你亲……”  刘大胖扒着脸上泥,瞪向刘壮,琢磨了下,好像怎么骂都不适合,他最后只得手指竖起,“你要死了,走路不看着点!”  骂完,伸手等着拽自己上去,却见边上刘壮和张余,连同刘老二几个都齐齐转头望向一边。  他诧异转身,不禁两腿一打软,又摔到了地上 第33章 瓷器何必碰那个烂瓦头 “哎呦,这不是向河吗!”  刘大胖拍手起身,用力咳嗽,见张余过来拽,他顺势爬上去。  摸口袋,才想起出来时没带烟,一路都是抽老叔的。  此刻,附近挖沟的都已停下,眼神躲闪的看向刘大胖这一行七、八个人。  相隔不远的刘剑从沟里探头,看到这情况,立刻扛着铁锹爬上来,看那意思,似犹豫是直接过来,还是多跑一截路喊上秦广山一起。  秦向河遥遥向刘剑摆下手,坐在原地没动,歪着头问,“找我?有事啊。”  刘大胖看刘壮就站在几个鼻青脸肿小青年中间不过来,暗骂一声,点头道,“我老叔……咳,就郭湾的刘老二,你认识吧,非要来找你。”  刘老二见找到正主,自己这边人强马壮,激动的上前,恨不得把愣头青给一把薅下来,“你个小瘪……”  “咳。老叔,你带的烟呢,快拿出来啊!”  刘大壮连忙拦住,伸手将刘老二口袋里的烟掏出,散给秦向河,见又是不接,他也不恼,反陪个笑脸,“这不,刘老二,我老叔,说在郭湾和你有点小矛盾,说还动手打了你那边人!”  “什么!”刘老二傻眼。  这什么展开,他动手打了愣头青那边的人?睁开眼看看,家里躺的不说,身后几个脸上的伤明了的!  秦向河摊开手,“对,打了我大哥和我大嫂,我手也受了点伤!怎么着,找你来和我算账啊!”  不是看刘大胖如此反常,刘老二早开骂了。  要不要脸,手上明显是干活磨的水泡,竟然睁眼说瞎话!  “算什么账,没有,没有。”刘大胖脸僵了下,瞥了下低头想在地上找出花来的刘壮和张余,他马上堆起笑脸,“老叔就是觉得对不住你们,听说我们……以前是朋友,让我带他来……”  刘老二越听越不对味,急忙打断,“大侄子啊。不是……”  “对,不是!是来给你赔个不是的!你今天亲自来挖沟啊。”见秦向河突然站起,刘大胖腿肚子哆嗦,勉强撑着没后退。  上次那一顿暴打,记忆犹新,而且是 三人毫无反抗之力的一起被揍。  刘大胖眼珠子骨碌乱转,忽向一直站最边上的小青年们喊,“刚好,你、你、你,还有你,就在这给向河把沟挖好,什么时候挖完了什么时候回。”  “……”刘老二迎上子侄们求助的目光,他也愣住。  “向河,那你忙,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刘大胖一马当先的原路返回。  走出好长一段距离,听身后没传来秦向河的喊声,刘大胖悬起的心刚落下,就听两边响起重重舒了口气的声音。  扭头见是刘壮和张余,刘大胖气不打一处来。  平时跟自己身边咋咋呼呼的,关键时刻却憋不出个屁了,两个怂瓜蛋子!  依仗走了,愤怒不已的刘老二,也不敢再留在原地。  当然也不会傻得真留几个子侄在这挖沟,他拔腿急追,“大侄子,大侄子,你等等我。”  刘大胖不吭声,闷头往前走着,一旁刘壮拉住要追上去的刘老二,“叔,你怎么惹上他……秦向河就是窝囊废败家子,咱不跟他一般见识,咱这瓷器何必碰那个烂瓦头!”  “对,那就是二愣子,没轻没重的。”张余在旁附和。摸摸两边脸,快十来天了,外伤看不出,可一口牙齿还很不舒服,吃点硬的就酸疼。  在这时,走最前面的刘大胖突然顿住。  刘壮和张余奇怪的走近,却见刘大胖正看向侧边沟里,见里面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五十多岁留胡子男人正隔着土堆聊天  “……老高,你家泥冬这出息了!家里门头刚换,又给你买这么一身好衣服,来挖沟都穿,不怕弄脏了啊!”  留胡子男人一脸得意,“嗨,你不知道这布料,泥冬说了,就专门做事时穿的,家里另外还给我买了一身平时穿!这孩子,就乱花钱。”  “以前整天爬树下水的,这下真出息了,还有跟泥冬屁股后面转的大亮、二亮!”  “嗨,出息什么,就带那俩孩子一起挣点小钱。”留胡子男人自谦两句,过了会,见对面没了声音,他憋不住的摇头晃脑,“你更看不出吧, 就秦向河,以前多败家,现在正干了,泥冬就跟他合伙的……”  刘大胖嘴角一咧,让刘壮带着一行人赶紧走远。  随后,刘大胖亮出一直捏手里的半包烟,露个笑脸的往沟边走去,“这不是老高叔吗,有日子没见你来马沟了啊。来,抽根烟……”  从那次暴揍完,秦向河快十来天没见到刘大胖三人了。  刚在这说得好听,但他心里清明,知道准是刘老二找来的。  这个小插曲没影响到他心情,既然站起来了,那就接着挖吧。  越挖下去,越知道为什么给三天时间,越来越累了啊,而且挖到下面湿地,就更难了。  过后的两天,秦向河早出晚归。  俩娃留家里给花姐带着,中午他带饭在河堰吃,最后到底是刘剑和大哥先挖好,过来一起帮他挖了小半天,才终于做完。  等村干部验收合格,这个工才真正算完。  之后,秦向河干脆的在家躺了一天。  太累了,刚好多陪陪俩娃,三天都是白天不着家,回来累的倒头就睡,都没怎么和娃说话,连每晚必讲的故事都断更了!  修整一天之后,望着西屋堆的十三香,秦向河精神一振。  刘剑白天在草岭河挖沟,下午回来就炒磨原材料,一直忙到深夜,中间还催他就着河堰那边离隔壁镇上近,让多备些原料。  用刘剑的话,一天六块钱,这钱都不挣,傻吗!  所以,几天下来,十三香已经屯了满满几大口袋。  八月终于翻篇,迎来九月,田里玉米也快要熟了。  这时的玉米刚刚好,不论削了煮稀饭,又或煮烤,都非常好吃。  至少秦向河是这么觉得,可能是俩娃以前玉米面吃多了,反而对玉米一点不感冒。  他家地都包出去了,掰的自然是刘剑家种的。  刘剑两口子对此很是诧异,觉得他现在挣到钱了,不吃肉不吃白面,天天捧着玉米棒子有啥好吃的。  这天早上,把大宝和妞妞交给花姐,秦向河边啃着玉米边推自行车出门。  到村头路上,他不由眉头一挑,见泥冬反常的空手蹲在路中央! 第34章 断货了 “咋了?”  秦向河推车到跟前,按下响铃,见泥冬仍在地上扣着泥巴,他好笑的照屁股踢去一脚。  泥冬扭头,看是秦向河,忙的起身,拍掉手上泥巴,又无措的在口袋边擦擦,“向河哥。”  一个毛孩子,这么心思重的,让秦向河很奇怪,“藏得钱被你爹找到,拿出去赌了?”  “钱都俺娘给管着了,说等以后娶媳妇用,俺爹不敢动!”提到最近挣的钱,泥冬脸上立刻有了神采,可下一刻又变得黯淡,“向河哥……”  秦向河往河沿边扫了扫,不见往日半浸水里的蛇皮袋,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事啊,快说。”  “我和大亮、二亮,这两天都跑到了汇沟镇去了,还有没收到黄鳝!”  泥冬犹豫了下,终于下决心的说出来。  见秦向河微愕,泥冬解释,“这两天给你的黄鳝,全是之前收的,是大亮二亮说的,怕你看我们收不到,就去找别人,硬是把最近收的分几次拿过来。原想着,这两天跑远点,起码能多少收一些的。”  秦向河微微皱起眉头。  上工结束,他又在家偷懒多休息一天,过后才通知泥冬开始黄鳝的贩卖大业。  第一天本来以为攒了四天货,至少得有几十斤。  当时还担心自行车能不能运得下,结果到村头,见泥冬还是拎着两小袋,大概五十条样子。  毛孩子玩性大,还以为是这几天他没收,泥冬三人也跟着偷了懒。  到第二天是四十多条,昨天便只有二十来条了,泥冬只说是大亮、二亮跑太远没来得及回,他也信了,没想是这么回事。  “收不到就收不到,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秦向河笑拍下泥冬脑袋。  黄鳝相对鱼和泥鳅,是比较难抓的,收了那么长时间了,偶尔收不到,也没什么。  “不是的,向河哥。”泥冬郁闷的道,“不是没抓到,是那些人不卖我们了?”  秦向河闻声愣住,相比去镇上赶集卖, 他收的价格不算低了,还可以让这些人省得大老远跑过去都不一定卖的出,怎么可能有货都不卖给泥冬,前几天不还好好的。  “现在有两、三拨人都在收,一条都收到最高八毛钱。那么小点都是,三、四条都不一定有一斤,还敢喊八毛……就这,他们还存着不卖呢,说先养着,等等还能再涨价……”  等泥冬断断续续说完,秦向河才了解发生了什么。  是他去草岭河上工的期间,出现几拨人开始十里八乡的到处收购黄鳝,还故意抬价。  原先那些人,只泥冬三人收,没的选择卖点是一点,如今见黄鳝这么紧俏,都纷纷持货不出,等着继续涨价。  所以,那几拨人也没收多少去,但肯定比泥冬三人这几天强。  其实,从第一天去县城卖完黄鳝回来,秦向河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只是没想会如此的快。  陵水镇,他从重生回来,还一直没去过,不知道情况。  但他知道县城那些农副市场,随着十三香卖的越来越好,卖的越来越多,牛羊鱼肉这些都生意变得更好了,买黄鳝的更是比以往多很多。  等泥冬郁郁离开,秦向河又拐回去,后座留地方打算放黄鳝的,现在刚好可以多加两袋子十三香。  秦向河晌午前到的县城,往农副市场拐了一趟,之后才去招待所。  远远就见朱彪顶着大太阳,坐在往常摆摊子的老地方。  锅支着,桌子摆着,上面放几副空碗筷,旁边树下阴凉还坐着几个闲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见秦向河来了,朱彪精神一震,立刻架起柴火,去打清水。  一切准备完毕,见秦向河从自行车往下搬几个袋子,却没有黄鳝,最后才见秦向河从车把上解开一个带水袋子,朱彪凑头过去,看里面是两条黄鳝。  没多解释,秦向河蹲旁边匆匆处理从市场买来的黄鳝,若抛掉十三香价值,这价格可比他卖的贵多了。  从 秦向河一处理黄鳝,乌泱泱人群就像往常一样迅速聚集。  朱彪露脸次数太多,已经当不成托,好在十三香名声已经打开,对朱彪不断完善的十三香神秘来历,大家都开始当成传奇故事听了。  秦向河敢保证,在朱彪面前摆个要钱的空碗,等讲完,肯定能被打赏三瓜俩枣的。  黄鳝炖好,朱彪才讲到清朝尚书登门讨要秘方却被拒这一段,围观众人意犹未尽,可又忍不住民间传奇手艺继承人亲自烹煮的美食,等朱彪拿手在桌上一拍,说了“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才算罢。  黄鳝依然是免费试吃,参与了多次的,有些都会自带碗筷了。  这上面自然是朱彪看着,秦向河则省去以往卖黄鳝的环节,解开口袋卖起来了十三香。  从前几天起,朱彪就省了一件事,包十三香。  这是花姐建议的,说老是在县城里卖,这么随便的包,肯定是有多有少,拿到少点的肯定会心有怨言。  而且每包都不一样份量,也给人草台班子感觉,虽然秦向河自觉现在卖十三香就是草台班,但不得不承认花姐说的有道理。  所以就买了大批草纸,在家里让刘剑两口子拿秤来称,让每包轻重都一致。  他觉得很麻烦,但刘剑两口子又称又包的乐此不彼,让他不得不再多加每天一块钱的额外手工费。  原本每天卖多少,秦向河都心里有数,今天泥冬没收到黄鳝,他才回去把配好屯着的十三香多带来两袋。  既然跑了一趟,当然是能多挣点是点。  那边炖黄鳝的锅见底了,秦向河面前两袋子十三香卖完大半,看这情形,到傍晚应该还能卖掉一袋子,这已大大超乎他预料了。  当中途去解开后面两袋子,却发现,失误把没分包的给带来了。  正想着是不是喊朱彪去买草纸,然后现场分包时,瞅见那个隔三差五来“进货”的哥们又来了,还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第35章 当街强买强卖 来进货几次了,属于标准大客户,所以已经混熟了。  这人名叫徐京飞,青石县人。  第一次遇到,是徐京飞从一个远房亲戚的厂里,新搞到一麻袋长筒丝袜,突发奇想倒到长溪县来卖。  到长溪才发现,穷是穷,但百货店里货物齐全,他带的那批丝袜,样式这边全有。  最后只得低价顶给店里,没赔本,可也没挣到钱。  若扣掉来回跑一趟,加上中间吃饭这些,还倒贴了几块钱。  长溪转了一天,最后决定,再倒一堆编织鞋带回青石,要走时,看到小旅馆路对面围着一圈人,他便好奇的去凑热闹。  在尝过小半碗黄鳝汤底,他敏锐觉得这叫十三香的调料,可能是个商机。  他这些年四处倒腾,却始终没折腾到钱,像这趟,回去难免又会被家里兄弟嘲笑,思虑一番,便发狠心买了大几十包,别看那么点,那可是当时他身上剩的所有钱了。  不出所料,长溪卖得很火的编织鞋,倒去青石没人买,打个八折全丢到一个估计脑子也不怎么好用的鞋店里,勉强收回点本钱。  至于那几十包十三香,他摆开摊,叫卖一整天也没动静,还被当成卖大力丸跌打酒的骗子。  准备认命时,忽想起长溪那个民间手艺继承人的卖法,他第二天也动了心思,找锅找桌子的,有样学样。  试吃完毕,开始陆续有问价的,这可是经济远好过长溪的青石啊,徐京飞把价格直接翻一倍,一包六毛钱。  在场听完这价格,皆是犹豫,可等第一个掏了钱后,接下来场面就很熟悉了,和那天在长溪小旅馆对面见的差不多。  不到一个小时,几十包十三香便被一扫而空。  再之后,因家里出了点事,只隔三差五才能到长溪一趟,时间也不能保证,所以每次都抢不到多少,有心想单独叫这民间手艺继承人私下商量,可他因家里的事压根拿不出什么钱。  而今,家里事情解决,他从亲戚和朋友那也借来了足够的钱,立刻赶来长溪。  秦向河被徐京飞拉到一边,说包下后面两大蛇皮袋 十三香,不由吓一跳。  之前他来长溪,每次最多也就卖出这么两袋子,现在徐京发竟然要一下子给包圆。  这就没法估摸着算钱了。  以每小包便宜三分钱的定量,秦向河去旁边店借来大秤,称完一算,即使多单价便宜了三分钱,两大袋子仍足有一百三十多块钱。  徐京飞爽快的掏出一百整,又在两边口袋凑齐另外的三十六块,连朱彪都不禁对这人刮目相看。  以前这人来,总几十包几十包的买,也就二十几块,不想此次直接翻了五、六倍。  十三香在青石卖的那么好吗,可惜离长溪太远,一百多里呢,路又不好走,搭汽车都得大半天,像徐京飞这样骑自行车,再带上点货,怕是要骑一整天。  钱货交接完,作为小帮手,朱彪适时表示提供售后服务,如果能等,可以将两大袋十三香都给分小包包好!  徐京飞却连连摆手,直说在青石有朋友是搞印刷的,厂里有一种很好看的花纸,用那个包了再卖,每小包可以多卖五分钱。  秦向河在旁听了不由一怔。  不知多久,被朱彪一声喊醒,随后一大把零钱递到面前。  原来他发呆的这段时间,朱彪已经将剩下的十三香全卖光了。  收起零钱,秦向河坐车边,等朱彪把锅具桌子什么的先收回家。  他原预计这几袋十三香,怎么也得卖到下午,打算过会让朱彪去旁边小店买点烧饼肉包什么的顶顶,却不想被徐京飞包圆了一半货。  卖的顺利,中午刚过,都没来得及吃饭,他顺便请朱彪下馆子搓一顿。  在县城卖这么多天黄鳝和十三香,多亏朱彪是又当托又帮忙置备东西,请个客也理所应当。  正琢磨徐京飞走前的那番话,忽见前面有黑影靠近,秦向河抬头,见是两个衣着光鲜的男人。  光是那油光定型的头发,以及脚上铮亮皮鞋,就不难看出这两位定是招待所里那群大城市来的广播主持。  “不好意思,今天没有黄鳝了,十三香也卖完。明天吧,明天早点来。”  “小兄弟,你炖的黄鳝不错。” 站在最前面的,是个戴金色边框眼镜的男人,淡声夸了句后,问,“这十三香配方,真是你家的吗?”  当这二位是来买十三香的,返回的朱彪听到这话后,顿时不乐意了,从旁边挤过来嚷嚷,“那还有假!你看别的地方有吗!”  斯斯文文的金边眼镜男不以为然,示意旁边精瘦年轻男人别和朱彪一般见识,他继续向秦向河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除了你家,还有别人有这配方吗?”  自己用的这个十三香配方,可是经过二、三十年一代代改良完善的,这时哪里会有,秦向河笃定道,“没有!”  “没有就行,你开个价格,这秘方我买了!”年龄不到二十岁的精瘦男人傲然插话,见秦向河似乎被巨大惊喜震住,他不屑的暗暗撇嘴,“别急,想清楚再开!”  “不卖!”  “好,多少钱……什么,你不卖!”精瘦男下意识接话,等听清秦向河回答,他露出难以置信表情,弯腰逼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是不是没听清?我是说,只要你愿意把十三香秘方卖给我,价格随便你开!”  “小兄弟,你是不是觉得不好开价。”金边眼镜男拉起同伴,在旁温声道,“那我给你开一个吧。一千块!而且,你可以继续在这县城卖你的十三香,只要配方给我们就行。”  朱彪眼珠子要掉下来了。  一千块,这得多少钱,只是把配方告诉了,就能拿到,还不耽误以后继续卖十三香。这要不接,真要被骂傻子了!  精瘦男见秦向河不说话,气笑了,“哎,一千块,你这一包三毛三毛的卖,你得卖多少天,算了没!”  秦向河头疼,又是一个比预想来得早的事,不是怕更坚定这两人买配方的心,他都想说最近光卖十三香的收入了,何况这次仅是徐京飞,就一下买了一百三十多块钱的货。  一千块真的很多吗?!  秦向河准备再次拒绝时,忽从这两个身后传来一声清甜嗓音。  “宋仁,你能耐了,当街强买强卖,下次是不是就能光天化日的抢劫了啊!” 第36章 喊我小姨 高马尾,红色短袖衫,配一条明黄色阔腿及膝短裤,中间束着一条白色女士皮带,更显得腰肢盈盈一握,脚下踩的是乳白色高跟鞋。  这么时尚的打扮,别说在县城,就是大点城市都不多见。  秦向河抬头,阳光耀眼,照的白茫茫一片。  等女孩从那两人身后走出来,才看清长相,相比起漂亮,女孩给人第一眼感觉,明媚和朝气更为突出。  “唐怡,我不是说了,愿意掏一千块买。”被叫宋仁的精瘦男人不忿,“你认为一千块没多少,可对……他们这些,一千块能顶好几年收入……”  唐怡大眼睛转动,显得特别的灵气,“那怎么不把你们家九香粉配方也拿出来一千块卖了啊?”  “你说什么……”  唐怡嘴快的给打断,“你,你什么你,没大没小!你喊我哥表叔,论辈分,你得喊我小姨,知不知道!”  见宋仁挣红脸的要反驳,金边眼镜男摆手,“好了,小仁,唐怡和你开玩笑,别当真。”  唐怡仰头,一甩马尾,“开什么玩笑,只准他一千块买别人的啊。”  “小仁是一番好意!这十三香,那些人说的离谱,我尝过了。”金边眼镜男托了托鼻梁上眼镜,向秦向河看了眼,“小仁家是做九香粉,买配方是想回去给家里看看,看有没有能借鉴的。”  “对,对,我就是这意思。”宋仁一个劲的点头。  “嘁,说的好听!我看他就是想强买强卖,什么宋仁,就是为富不仁。”唐怡马尾一甩的嗤声,气的一旁宋仁恼火不已。  金边眼镜男不再理唐怡和小仁吵架,看向一直“思考着”的秦向河,继续加码,“小兄弟,如果你觉得价格低了,我可以多加一千块!”  “两千块!”旁边宋仁和朱彪同时惊叫。  一个想拦住“发疯”的表叔,这么个农村土方子,真当能和家里的九香粉比啊。  按宋仁想的,别说一千 ,这样的泥腿子,几百块钱就能轻松打发,开到两千,简直是散财童子,这泥腿子得卖多少年才能挣那么多钱!  朱彪就差对秦向河吼了,还等啥,赶紧的啊,快给配方,过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两千块钱,这得多少,现在动动笔就能拿到,还一点不耽误以后来卖十三香。  听口音就知道,人家是城市里的,说不定还是省城的,就算按照配方做出来,也一点不影响长溪这边生意!  “我只卖十三香,不卖配方!”听金边眼镜男轻轻松松就把价格跳到两千块,秦向河眉头直跳。  别人几千块就跟买个菜似的,他现在呢,买个几块钱东西都得精打细算。  这就是差距啊,羡慕嫉妒恨!  “也对,既然是祖传来的,这事得和家人商量。”金边眼镜男望着秦向河精彩表情,他皱下眉,复而释然的温声笑笑。  从宋仁上衣口袋取下钢笔,他又从秦向河车后座扯出一张草纸。  钢笔打开,轻甩一下,他在上面匆匆写了几行字,随后递过去,“我们马上要离开这,等你和家里商量好,改了主意,可以照这个联系到我。嗯,这个价格,一个月内有效,过时不候!”  朱彪在旁下意识接过纸条,随后张大嘴巴。  秦向河歪头去看,见上面写了一个宿阳市的地址,末尾还留了个五位数的座机电话。  难怪朱彪吃惊,这时候固定电话还没普及,离长溪较近的宿阳市,今年初才开始有私人座机电话的申请业务,先不说能不能排上号,光说这时座机高达四千块的初装费,就不是一般家庭装得起的。  就算砸锅卖铁去装,那每个月通话费,也会是一笔庞大开销。  留下纸条,金边眼镜男便带着宋仁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又回头喊了在原地磨蹭的唐怡。  那唐怡也很有意思,应声后,等金边眼镜男回过头,她边走开,边无声的冲秦向 河比划口型,“就别卖,别中他的计!”  等这一行人走开,秦向河就把纸条丢到了后面水沟里。  见此,朱彪纵使满肚子话,也无法再劝了,毕竟配方是秦向河的,若是他的,在第一次开价一千时就卖了,反正是白赚的!  知道秦向河在等他吃午饭,朱彪刻意让自己忘掉刚刚一幕,心底却暗自猜测秦向河来头。  两千块钱,竟然不动一点声色,难道是什么大户人家,可要是什么大户,也不会出来卖黄鳝这些吧。  然而仔细想想,又觉得拒绝也没什么。  这些天他跟着一起忙活,秦向河跑一趟能挣多少,他也有个大概数。  也是,两千块钱,以秦向河的能力,一、两个月差不多就能挣到……  将摊位打扫干净,回来,见秦向河仍心不在焉,朱彪只当是为刚才的事,问了问,才知道是因暂时没收到黄鳝。  听到这,朱彪不禁把最近县城的一些风向说出来。  从前几天开始,城东和城南,忽然多了几个卖黄鳝的,虽没有搭十三香,但价格比市场便宜了一块多钱。  加上秦向河这阵子十三香卖出的不老少,那些卖黄鳝的生意不如这边火爆,可也挺快的,胜就胜在价格便宜。  何况在他看来,像今天,即使没了黄鳝,十三香一样卖到脱销,大不了以后只卖十三香就是!  秦向河知道朱彪说的在理,可少了一笔不菲的固定收入,心里始终有点不痛快。  黄鳝已经断货,突然冒出的宋仁等人,算是给他打了一记预防针,如果不注意,十三香说不定也会步入后尘。  听肚子咕噜乱叫,秦向河起身。  骑上自行车,喊朱彪坐后面,准备去之前常去的那家小饭馆吃午饭。  没骑出去就被朱彪给拉住,喊着今天请客,请他吃饭。  朱彪还挤眉弄眼,说带他去一个好地方吃饭,不是心情不好吗,到了那,保管心情立刻好起来! 第37章 老男人们的快乐 看朱彪挤眉弄眼完,露出个男人能立刻意会的笑容。  秦向河抓着的车把一晃,差点拐进沟里。  这家伙,笑的那么猥琐,不会是想带他去什么“大宝剑”吧!  那可不行,自己如此正直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去那种场所!  到了朱彪说的地方,秦向河一愣。  见这里县北关的一条内街,不知是生意不好,还是地方太偏,街上并没有多少人。  朱彪径直走去的,是个门脸很小的小饭店,里面除了切菜做饭,就没地方了,六、七张饭桌直接是摆在外面,有一张甚至都摆到街边上。  让人意外的,这个以现在标准都显得过于简陋的小饭店,外面桌子竟然坐满了。  等了好一会,好不容易有张桌子空出来,朱彪连忙挤过去。  先和老板熟络打了招呼,然后贯口似的连点几个菜,知道秦向河从不喝酒,又另外加了两瓶北冰洋汽水。  今时不同往日,在休整几天后,他每天的报酬已经开到五块了,加上这段时间挣得,零零碎碎加一起,快挣有一百块了,这还不算秦向河隔三差五赠的十三香。  其实他家里根本用不了这么多调料,有两次收到转身就给转卖出去了,想必秦向河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在后面总几包几包的送他。  朱彪很庆幸遇到了这么个贵人,早想找机会请秦向河客了。  今天刚好,来这里,自觉是他请客的最高“待遇”了,像一般的朋友,他压根都会不往这边带!  秦向河跟着坐下,望着墙上挂的菜单牌,又是一阵纳闷。  上面列的这些菜都比别的店稍贵,就像朱彪去店里拿来的汽水,就比市面贵了五分钱,来这吃饭,有种送上门挨宰的感觉。  等包括一个肉沫蒜苔的三个菜炒好,送来,秦向河拿筷子尝了尝。  呃,比别的店贵,另有朱彪的大力推荐,他还以为味道肯定不错,结果,很普通吗!  “嘿嘿,向河哥,我们可是付了钱的,慢慢吃,别着急,反 正下午没事。”  见朱彪又露出一幅猪哥像,秦向河差点想提脚踹过去。  骗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还不如去之前常光顾的那家,既便宜又好吃。  不过来都来了,味道不咋样,也顶饱,再怎么说也是朱彪请客。  秦向河啃了半拉馒头,看侧手边朱彪吃一口能停好半天,眼睛则不往往斜对面瞅。  他坐起身,环视一圈,终于发现是什么不对劲了。  不光是朱彪,这里所有桌上食客,都吃的心不在焉,时不时都将视线往对过瞟着。  对面街咔嚓一声门响,所有人停住下筷子,齐刷刷转头,复而,相继响起一片长吁短叹,连朱彪都是如此。  秦向河被这声音吁的汗毛直立,试想一下,一群老男人坐在一起发出这样的失望声,太渗人了!  他跟着转身望去,见街对面是一家理发店,开门出来的是一个刚做完头发的半老徐娘。  乍迎上这么多道视线,半老徐娘吓得将手护在沉甸甸胸前,俄而,又放下手,昂首晃荡两下,扭着胯的离开。  秦向河被这诡异气氛搞得无语,打算快点吃完快点走,刚要把菜夹馒头里,忽然胳膊被朱彪连捣好几下,肉沫洒了一桌子。  “向河哥,向河哥,快,快看!快看!”  没完没了了还!  秦向河抬头,见朱彪让他看的仍是那理发店,玻璃夹木门再次打开,随后一个年轻女人出来。  时髦大卷发,粉色低领上衣,下身穿一条裹紧挺翘的玉白色短裙,两条笔直长腿下踩着高跟鞋凉鞋。  女人似在打扫店内卫生,用扫把将一些剪下的碎头发扫出门,把手有点短,女人要弯腰才能扫到地上。  边扫着边往外后退,背部曲线紧绷,把已经很紧的玉白色短裙,撑得更加浑圆。  等转过身,更不得了。  上衣本就是低领,弯着腰,衣服领口又往下坠了些,顿时露出两片白花花的雪腻,连同挤出的深不见底沟堑,让人目眩。  汇成一片的口水声中,秦 向河望着这群占尽地利恨不得将眼珠子飞过的老男人,有很强烈的既视感。  贴着各色字条的玻璃门又一次响动,踱步出来一个梳大背油头的年轻人。  年轻人隐蔽的往沟堑里探了又探,待女人觉察的直身看来,他立刻移开视线,露出微笑,“红霞,明天电影院放新电影,我朋友能搞到电影票,你想看不?想的话,我明天给你送一张来!”  是的,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大俊的姐姐朱红霞。  女人从店里退出来时,秦向河就一眼认出了,毕竟这么夸张的身材,真的极少见。  秦向河知道朱红霞几年前来了县城,在亲戚家的理发店帮忙,没想朱彪拉他来的地方,就是理发店对面。  此时看桌前一群老男人反应,哪还不明白先前朱彪为什么露出那样神情,更明白这家饭店那么破,手艺还差,却敢把东西卖的比人贵的原因了。  敢情这些人挤在这吃饭,就为等朱红霞扫地出来的一刻啊!  “不用了,店里忙!”朱红霞冷着脸回了声。  无视大背头带着失望的离开,她在墙边敲敲手中扫把,抖干净上面头发渣。  要回理发店时,她一掠而过的目光忽地顿住,惊讶,“秦向河?!”  秦向河无奈站起身,被看到了,果然,他这么大个头,旁边的朱彪根本挡不住。  倒不是说怕见朱红霞,之前两家谈过亲事,也只是让人在中间探探两边口风,连媒婆都还没找的,更别说两家正式商谈了。  他不好意思的是,这小饭店桌上坐的是什么人,奔什么来的,都心知肚明。  两人在县城偶然遇到,他却偏偏是坐这群人中间。  真被朱彪害死了,简直毁他名声!  “红霞姐!”秦向河走到理发店台阶下。  他好奇瞥了眼,见店里坐着好几个等着理发的男人,这些人目光都有意无意在朱红霞背后扎着。  朱红霞厌烦的往对面装模作样吃饭的男人们扫一眼,复而皱起眉,疑窦的看向秦向河。 第38章 痛并快乐着 “哦,是朋友请吃饭,带我过来的。”  秦向河往后方坐桌前低头吃饭的朱彪指指,又道,“红霞姐,听……大俊说过你在县城理发店做事,就是这里啊。”  秦红霞表情恢复,手臂环在颤巍巍胸前,不带情绪的回了句,“是啊,是我三叔家开的!”  随即她意外发现了秦向河身上明显新买不久的衣裤,连鞋子都是,和前些天所见的迥然不同。  想秦向河也不可能像对面那些臭男人一样,她略好奇的问,“你怎么来县城了?”  “哦,和朋友一起搞点小买卖……”秦向河再往后指,见朱彪已经背过身,脸都快埋桌子上了。  这怂蛋,能带自己过来,又和这边老板那么熟,早不知来偷看多少次了,现在见朱红霞看过去,竟还躲了起来。  听理发店里有老人喊朱红霞名字,想来是忙不过来,秦向河趁机告别。  两家以前虽说只私下让人传话通口风,可他和朱红霞都是知道此事的,何况今天遇见,还是这么尴尬的一个场面,他真被朱彪给害死了。  关键的,看到朱红霞,难免会想到逃走的大俊,让他心中很不舒服。  这顿饭是吃不下了,拉着朱彪离开,重新回到最近常去的那家饭店,由他来请客,而且三盘子全是肉菜。  黄鳝断货,又经过宋仁几人“提醒”,他觉得该适时做出改变了,毕竟现在家里暂时吃喝不愁,欠账也全还了,手里还有了点积蓄。  今天听徐京飞说草纸换成花纸,他突然想到,随着十三香卖的越来越火,以后难免不会有假货入场,甚至以市场卖的什么九香粉之类代替。  他之所以想到包装,并不是像徐京飞那样为提高利润,而是要增强产品的辨识度和树立形象。  问饭店老板要来纸笔,他琢磨了一会,画出个扑克牌大小的图案,上面除了有醒目十三香字样,他还准备给产品加个品牌名。  秦氏 十三香、秦向河十三香、茅塘村十三香……  秦向河觉得自己是个起名废,列举出的这些都觉得很别扭,不合适。  向朱彪征求下意见,直接给了个“真好吃十三香”,让他后悔多此一问。  不知怎么,写着写着就写到了妻子名字,听朱彪在对面把名字念反了,他不由眼睛一亮。  马上拍板定下,对,就叫“鹿白十三香”了。  回忆着后世一个类似产品极有辨识度度的包装,他把底色、花纹、字体颜色、品牌标志等等,一一复制到上面,画出了个大概。  之后将纸交给朱彪,让其在县城找认识的印刷厂,照着上面画的制作纸盒子,大小比扑克牌盒子稍薄些就行。  前期准备先做一千个,如果质量过关,再谈后续的。  此外,趁时间还早,他让朱彪带自己去工商局熟悉下流程,准备给鹿白十三香品牌商标等都注册了。  临走前,他又给朱彪交代一个任务,让其这两天多在县城跑跑,以地头蛇优势,看哪个路段好,哪个地方人流旺交通便利,找一个门脸不用太大的铺面。  资金谈的当然是越低越好,如果有适合的,一次性租的时间长点也没关系。  对,黄鳝断货,还有今天冒出的宋仁几人,让他决定迈出下一步。  他要在县城开店面,专门卖十三香,并做好包装,在假货和类似产品挤入市场前,先一步把鹿白十三香的品牌和口碑给建立起来。  这样,就算以后有人顺着这摸索,他也能占领市场先机。  既然打算在县城开店,前期不知道要用到多少资金,那最近只能省着用了。  原本还想这几天把小厨房推倒重建的,也唯有先暂时搁置。  接来的一段时日,他上午很早就带配好的十三香来县城卖,剩下时间就和朱彪一起去工商局跑手续,找印刷厂谈业务。  包装盒第一批找厂子印出来,事实证明,好的包装确实能 带动产品销售,这些印刷精美的包装盒一经面世,立刻让十三香更加抢手。  没过几天,只要一看到这个红黄相间的盒子,很多人就能马上叫出“鹿白十三香”这个名字。  尤其是徐京飞,尝到了倒卖甜头,现在两、三天就跑长溪一次。  一般都提前打好招呼,然后每次都进货两大蛇皮袋子,只要散装没分包的,算是固定大客户了。  而等新包装出来,没多久,徐京飞就不要散装的了。  说是青石也有人路过长溪时买了几份回去,结果看到他在街头卖用花纸包的十三香,硬说是假货假冒的,还拿出带精美包装盒的,信誓旦旦称这才是正宗的鹿白十三香,明清两朝宫廷专享的那个,搞得他差点摊子被砸。  如此,又大大增加了刘剑两口子的工作量,每当徐京飞来进货,就要多打包两麻袋灌好包装的十三香。  自然的,这样工作强度,秦向河会适当增加两块钱的加班费,两口子可谓是痛并快乐着。  换了包装盒,又注册好商标等,终于可以从地摊正式迈进小卖部时代了。  应该是之前打的好底子,秦向河在县招待所对面的摊子,生意一天好过一天。  最近,有人开始学起了郭京飞,一次性进了一百多盒十三香,说准备拉去更远的津兴县试试。  至于去津兴县销售的如何,反正直到现在,那人还没再回长溪。  十三香销量蹭蹭往上冒,时常脱销,产量也必须跟上才行。  如今刘剑白天除了吃饭,余下时间全泡在厨房炒原料,要么就是坐在院里研磨,再要么就是等秦向河把各种粉末按剂量调配好,用秤盘称重灌好包装。  每当到徐京飞提货日子,刘剑晚上更得加班到深夜,还得两口子齐上阵。  这让秦向河很过意不去,一直这样下去,两口子想要上孩子,得何年何月。  不行,忙不过来了,看样还得另找人手才行。 第39章 魔怔了 鹿白十三香的包装盒敲定,也获得好评,但印刷价格稍贵。  秦向河蹲印刷厂里死缠硬磨,才把价格压下了点。  看着不觉怎样,一批不过便宜一块钱。  可十三香必定越卖越火,随着销量增多,包装印制需求也会加大,此时能稍微谈一点价格,日后便节省一笔很大开支。  分头行动的朱彪,这两天则跑遍县城,物色了好几家铺面,价格皆相对实惠,人流也相对较旺。  最后考虑大多老主顾已习惯来县招待所这边买,秦向河选了那家距摆摊地点仅十几米远的铺面。  二十多个平方,做个小卖部都嫌小,但对秦向河只卖十三香来说,正适合。  主要位置好,临着招待所和几个小旅馆,来这边外地人较多,对以后打开十三香销路会有很大帮助。  另外,店铺后面还有三个略大些的空房间,放货住人皆可,他一起租了下来。  一起是每月五十五块钱,不二价,还要一次性交半年的。  这比朱彪找的那些贵多了,但对这个店面,秦向河最满意,没法之下,只能忍着肉疼交了三百三的租金。  店铺租好,当天就和朱彪一起里外打扫干净,并规划好柜台货架摆设。  像之前定制包装盒一样,他直接画个草图,让朱彪去家具店。  能找到的就买,找不到就找认识的木工手工定制,反正店铺还在规划中,不急这十天八天的。  这时候的小卖部,包括一些百货商店,脏乱差是共同点。  想把十三香品牌立起来,作为第一家专卖店,自然要让人进来就能眼睛一亮。  店面安排好,秦向河又考虑原材料货源问题,之前黄鳝断货,让他更知做好配方保密工作的重要性。  联系县里几家中药店,分别订了部分原材,里面的几味香料,则尽量去各大市场上买。  此外,他特地剩下几味药材,以后让刘剑去陵水镇那边中药店订购。  如此分成几下,有县城有镇上,有药店有市场,为了迷惑外人,他 甚至还多订了两种不需要的。  县城这边,能信得过的,暂时只有朱彪一人。  原材料还是都运到茅塘村,由刘剑两口子加工,他之后调配,接着称重灌上包装,最后再把成品运到县城来卖。  以后大不了辛苦多跑一趟就是,真若一次要运很多货,大不了多花钱,雇一辆小货车。  当然,这只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因为此时货车租金太贵,远不如他用自行车运划算。  秦向河下决心在县城开店的第二天,原本热闹非凡的招待所和小旅馆,一下子变得门可罗雀。  他从朱彪口中才得知,那些播音员主持人的结束培训,全各自离开了。  还有一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县城卖黄鳝的更多起来,基本都是来自下面乡镇农村,其中以陵水镇的居多。  这些人还学他,在路边摆摊支锅,熬炖个把两条的免费试吃,当然了,中途不倒进去设计了醒目包装的鹿白十三香。  县城黄鳝的售价,一天比一天便宜。  不过,要是以秦向河开给泥冬那样的价收购的,这些人,应该还是能多少挣一点的。  也是如此,秦向河的黄鳝大业虽被迫中断,但有更多人无意的帮忙卖力宣传,至少在县城范围,鹿白十三香的名头是愈加响亮了。  时光冉冉。  转眼,九月就过了大半。  从十三香商标注册到敲定店面,再到店面装修布置,确定二十多种原材固定进货渠道等等。  秦向河每天上午骑车来县城卖十三香,下午就和朱彪跑这些,傍晚再马不停蹄赶回茅塘村。  这期间,他忙得跟个不停转的陀螺。  眼看人都瘦了一圈,好在,随着申请多天的营业执照下来,这些终于全部搞定。  朱彪拿到营业执照后,特地找人用玻璃框给裱起来,挂到柜台后面墙上,踩着凳子,不住往上面哈气,然后用干净抹布使劲的擦了又擦。  秦向河见了,不由好笑的摇摇头。  店里还没开始上货,后面库房也是空空如也 ,朱彪穷讲究,说回家问了父母,得开业那天才能把货上架,这样才能红红火火财源广进。  秦向河不信,要那么灵,朱彪家香烛店至于半死不活的,但有个彩头还是好的,反正折腾的也是朱彪。  他之后还在茅塘长溪两头跑。  原材料加工上,随着销售量不断增大,刘剑两口子早忙的焦头烂额,更没空管到县城。  所以他决定把县城这第一家店,全交给朱彪打理,顺便兼职营业员,若是忙不过来,还有他白天过来,再不济,就花钱请个人。  朱彪听了这消息,大男人的,愣是眼眶水润的看了他半天,直把他看的毛骨悚然。  秦向河赶紧让朱彪把这臭毛病改了,否则也别干什么店长了。  不知是喜欢“店长”这称呼,还是被他开出的一个月一百五十块的工资给刺激到。  反正每天他上午赶来,朱彪就泡店里了,等忙完一圈事下午要回茅塘,朱彪还在店里这擦那擦,生怕崭新柜台和货架落了一丝灰尘,简直魔怔了。  其实,按照之前卖黄鳝的日薪,算起来也有一个月一百五十块左右。  但朱彪觉得那生意像随时会断掉,事实也如此。  而固定每月给开薪水就不同了,朱彪现在走大街上,脑门恨不得仰到脖子后面去。  县城那些捧铁饭碗的,一个月就三十多,连他家那个香烛店,生意最好时一个月也不过挣三、四十,刚好够一家三口的生活开销。  他现在呢,约等于四个行走的香烛店,能不傲气吗!  最近弄这个店的所有开销,秦向河专门找册子挂了账,让心里有个大数。  将今天去工商局拿执照的账记好,秦向河把小册子放回口袋,便嘱咐朱彪早点关门回家。  明天就正式营业了,可能会忙上好一阵。  朱彪嘴里应着,转头又去给抹布沾水,将营业执照擦了又擦。  懒得搭理越加烧包的朱彪,秦向河出店。  今天要早点回家的,他骑上车子,先去往西边最大的农副市场。 第40章 忍忍就过去 最近一直很忙,但秦向河每次从县城回去,总会给俩娃捎带些吃的。  这一个月来,伙食跟上,白天有花姐帮忙带着,晚上回去他也悉心照料,如今的大宝和妞妞,不再是刚回来那样脸色泛白头发枯黄了。  据他大哥秦广山说,俩娃看起来,不仅长了个头,脸也肉嘟嘟了的。  猪肉和排骨分别称上两斤,牛肉更是切十块钱的,另外还多买了一只鸡。  赶回茅塘村时,太阳还高挂山头上,这是近些天回来最早的一次了。  听隔壁厨房传出的叮叮当当声,便知道刘剑在炒原材料,门口和院里没看到花姐和大宝妞妞身影,知道应该是去村南场上了。  前两天,村里就广播了,电影队又一次轮到茅塘村,今天晚上会放电影。  八十年代,收入高的人群,除了主持播音员、汽车司机等,电影播放员也列在其中,而且远比前两者更受农村的欢迎。  差不多是两、三个月,茅塘村就能轮到一次,每当这时,不论大人小孩,全跟过年似的。  村南有连成片的大晒场,地方最空阔平整,是电影固定的播放地点。  中午电影播放员在村里吃过饭,就开始一个人搭电影布,摆播放机等,这时候村里孩子就开始在晒场疯跑了。  然后等播放员一声招呼,孩子们纷纷跑去家里或就近的亲戚家,搬来可坐两、三个人的长板凳,摆在电影布前方。  谁搬来板凳最多,谁摆的整齐,等晚上放电影时,就能坐到播放器桌子旁边。  对孩子来说,这是无上荣耀,每当这时,泥冬和玩得好的大亮、二亮,就会成为死对头。  晚饭后,孩子、大人,到只要能走动的老人,便全倾巢而出,在电影播放前把这挤的满满当当。  到放电影这天,附近马沟村和高棚村等,就会有年轻人组队跑上几里,甚至十多里来看电影。  同样的,轮到较近村子放电影,茅塘村年轻人,也会三五成群,不辞劳远的跑去看。  秦向河回到家,卸掉东西, 匆匆准备。  等几盆菜做出来,馒头热好,刚好听外面传来大宝和妞妞的喊叫声。  他隔着院子冲大宝喊,让去叫刘剑两口子过来吃晚饭。  话刚落音,大宝就跑进来,后头跟着的妞妞奶声奶气,说花婶婶去家里喊大剑叔了。  将新饭桌摆到院里,四边摆着五张崭新板凳。  早在十多天前,秦向河嫌灯泡太暗,换了个瓦数高的。  同样,耗电会多些,但以他前世多年的生活习惯,很不适应晚上家里那暗淡光线,而今手头宽裕,更不在乎每月多用几度电。  所以摆院子吃,不是舍不得开灯怕浪费电。  主要是他家堂屋太窄,五个人往那一坐,太憋屈。  何况今天回来早,饭菜做好,太阳还没落下山头,天色亮着呢。  给大宝、妞妞洗好手按到身边坐下,那边花姐拽着刘剑从大门外进来。  “向河,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说着,花姐歪身坐到妞妞旁边。  这些天,秦向河只要回来的早,菜又买的多,便会喊刘剑两口子过来吃晚饭,也算是犒劳。  毕竟花姐现在整天要带大宝和妞妞,从十三香销售量增多,刘剑几乎一天没闲着的时候,到晚上他回来接手俩娃,花姐还得帮刘剑一起加工原料到夜里,搞得他有点过意不去。  刘剑挨着花姐坐到凳子上,活动下酸痛胳膊,“这么多啊,老这样,多不好一意思。”  花姐撇嘴,故意说,“怎么不好意思,我们一天天卖苦力,他就跟个地主老财一样。请我们吃顿好的,不应该吗!”  “这还叫苦力啊,那前些年我们在外面……你还记得下大雪那次……”  刘剑提及这些年在外劳顿,每每都觉得对不起媳妇,花姐一直身体不太好,在外面却常常抢着做重活,这样才能挣的比别人多。  “好了!喊你吃肉吃鸡的,你还忆苦思甜来了!”花姐翻了刘剑一眼,发现桌上还有一大盘卤牛肉后,不由惊讶,这可比羊肉贵多了。  从制作十三香后,家里这些原材料 就不缺,秦向河照着前世记忆,随手就能配一份卤肉料来。  他今天特意多买了牛肉,好做做他拿手的卤牛肉,不做菜吃,也能给俩娃当零嘴。  牛肉含丰富的蛋白质、氨基酸,能补铁补血,很适合长身体的孩子。  听秦向河招呼,花姐先给俩娃分别夹了卤牛肉,然后吃了片不住点头。  刘剑见了也吃了一口,滋味确实好,比外面吃席那些专门炒菜的都做得好。  他觉得秦向河要是不卖十三香,去县城开个饭店,照样能挣钱,“这牛肉做的,啧啧,要是再抿上两盅就美了。”  “吃就吃,少说胡话。”花姐在桌下悄悄踢了下刘剑!  刘剑醒神,忙不迭口的挽救,“对,对,酒有什么喝的,喝酒最耽误事了!”  “大剑哥,你想喝,下次你自己带酒过来喝。就是你只能自己喝,我不能陪你了。”  秦向河笑着摇摇头,知道这两口子的意思。  现在好不容易“正干”了,唯恐他再沾酒,更怕他沾酒后又开始控制不住的去赌。  喊来家吃好多次饭,他有时也会被花姐喊过去吃一顿,但每次桌上都没有酒。  刘剑是喝酒的,不说喝的多频繁,隔三差五总会抿上几盅,现在唯恐勾他再犯酒瘾。  “不喝,这么长时间不喝,我也不想喝了,喝酒没意思!”  迎上花姐眼色,刘剑连忙对秦向河摆手。  眼前这十里八村最大败家子,好不容易浪子回头,哪还敢勾秦向河再走老路。  一顿饭忍忍就过去了,实在想喝可以躲家里偷偷喝,可不敢在秦向河面前,为这事,花姐在家都快把他耳朵念出茧子了。  “向河,你是有什么事吧?”  刘剑突然顿住筷子。  以前来吃饭,秦向河也会多准备菜,可今晚特别的丰盛。  而且秦向河脸上的神情,和上个月第一次请他两口子过来吃饭时的差不多。  不难道是十三香不做了,散伙饭?  还是说原材料加工另外请了别人,那以后涨到每天七块钱的收入,是不是就没了! 第41章 重新安排 秦向河打算等吃完再说,见这两口子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阴晴不定,菜都吃不香了。  他便给俩娃先拔些菜,说起开店的事来。  最近在县城和朱彪忙活店面,并没有告诉刘剑两口子。  一是他很忙,而这两口子因为十三香需求加大更忙,二来他也是想等所有事落地,考虑好再说的。  果然,说完在县城光店铺租金就一次付了快四百,加店内装修、买柜台货架,以及申请营业执照注册商标等,前后花了近八、九百块,两口子好一会才有反应。  在两人想来,这些钱,都抵茅塘村一家子四、五年总收入了,一下子就给花出去,着实夸张。  他们知道十三香卖的是好,可一定都能那么好吗。  万一后面生意不好了怎么办,这钱不是打水漂了。  像现在多好,做好成品直接运县城,在路边搭个摊子就能买,根本没这些乱七八糟支出,卖多少就挣多少。  秦向河想和刘剑两口子说的,当然不是这个。  当初租下店面,看后面有几个房间,他开始有想过,是不是劝刘剑两口子搬去县城,在那边直接加工,省的他运来运去。  后面考虑到十三香配方的保密,以及俩娃在家也需要花姐时常照看,秦向河又打消念头。  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  等店铺开张,他准备拓展销售渠道,到时十三香会需求量更大。  单凭刘剑两口子,已经不能跟上产量了,毕竟不像后世那么发达,可以使用全自动机器什么的。  以长溪县状况,以及他手里的有限资金,很长一段时间,只能纯人力来加工。  一天三袋子,差不多是刘剑两口子极限了,日后十三香销量再上升,就不得不另外请人。  而在县城里请人,他总感觉没什么把稳,怕到时动歪脑筋的多。  “大剑哥,接下来,你们就不用再加工原料啊!”  “啊?!”  听刘剑着急喊了声,知道是误会了,秦向河摆摆 手道,“我是说你以后重点不是加工原料了。我想多请几个人来做,你们也可以轻松轻松,当然,前期还需要你带带他们,尤其是那几种处理比较麻烦的原材料。”  原来是这意思,刘剑不好意思笑了笑。  确实是太急切了,也怪不了他,每天七块钱,一个月就是两百多,到大城市也拿不到这么高的工资啊。  有了这些,媳妇调理身体的钱就不缺了,另外那个要小孩子的中药方子,也能一直的喝起来。  “还请人啊,这多费钱!不然我和阿花再加加班,看能不能每天多磨一袋子。”  刘剑迟疑的说完,花姐也在旁表示赞同。  “县城的店开业,以后就不止一个像徐京飞那样的,你们就算连白加夜,也磨不过来。”秦向河曾和两口子说过徐京飞的事,见两人下意识点头,他继续道,“再说,你们另外有更重要的事。”  “行。我和阿花没读过什么书,不会那些弯弯道道……”  被阿花好气在桌下踢了一脚,刘剑撮撮手,“我是说我们不懂生意上的事,你只管说,我们照着做就是。”  秦向河没在意刘剑的口误,道,“我联系了几家进原材的店,县城那边我来,然后陵水和汇沟这两个地方的,就你去拉。”  “行。”刘剑毫不迟疑,干脆答应。  天色要黑了,秦向河又给俩娃夹菜,催着刘剑两口子动筷子,大家边吃边说。  他的打算,是让刘剑在四圈庄子跑跑,看能不能收两辆旧自行车。  新的委实太贵,况且只是用来拉货,骑新车也浪费。  不如收几辆半旧的,反正这时的自行车质量岗岗好,旧的照样能驮两、三百斤货。  家里住着俩个娃,不方便,他想在刘剑院子里另外起几间大棚,既然请了人,那锅和石臼这些工具也要添置。  他还计划搞个流水线工序,从原材料挑拣、晾晒、烘炒、研磨等,全分开。  如此,可在一定程度上 做到配方原料和工序的保密。  而等研磨好,到最重要的步骤,调配还是运到自家小院,他亲自动手,要绝对的保密,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必要的。  除此之外,他还和刘剑两口子重新谈了报酬。  以后不再每天支付日薪,而是像朱彪那样,正式聘请,刘剑是每月一百五十块,花姐则是每月五十块。  其实按之前谈的报酬来算,这样还少了一点,刘剑两口子听了却异常开心。  毕竟以前做一天付一天钱,感觉做了今天,明天还能不能有活都不一定。  每天七块钱,这么高的工钱,总觉得像做梦,以至于两人最近在临睡前,总爱把挣得钱拿出来数一数,摸着那厚厚一摞,才能确定是真的。  现在给开固定月工资,两人感觉立马变得不同,觉得终于稳定,再不用像之前那么提心吊胆,担心会不会立刻又回“从前”。  吃完饭,刘剑在花姐和秦向河共同劝说下,才决定休息一晚,一起去村南场上看电影。  农村这种露天电影,秦向河前世从离开茅塘村,就再没看过了。  而今站在晒场,望着乌压压人群前方那块巨大黑边白影布,心中不由唏嘘,复又转脸看看刘剑和花姐分别背着的大宝、妞妞,起伏情绪这才变得安定。  应该是早就有留意,见他出现,一直围播放器旁打转的三个身影,立刻的猫腰过来。  电影播放器开机,射出光线,影布上出现雪花画面。  秦向河见此,不禁往左手边看了眼。  嗯,记得上次来看电影,是去年。  从他染上喝酒赌钱,对看电影就不怎么热衷了,觉得有时间,不如去马沟村赌几把碰碰运气。  妻子走之前,曾有一段时间,他是下决心戒酒戒赌的。  期间两人不说关系变得多好,但矛盾没那么多了。  那次村里放电影,知道妻子很爱看,他特意抱着妞妞,又让大宝拉着妻子一起来的村南场。  而今…… 第42章 一言不合就残暴 秦向河挥手,让急切要来的三人到场外等着。  他走到人群边上,那里有个挂马灯的货摊。  每当放电影,这挂马灯卖瓜子花生的小摊,便是很多人的目标。  不然平时想吃,就得等逢集,跑到镇上才能买到。  炒瓜子和盐花生,各称了一斤。  给刘剑两口子送去,他又嘱咐给俩娃吃一点就好。  今晚光顾谈事情,没留神俩个小家伙在桌边吃的肚子滚圆,饭后趴着,一步都走不了。  秦向河本想让俩娃在家歇着,就院子跑跑消食,大宝和妞妞却闹情绪,非喊着看电影,最后是刘剑两口子宠溺的一人一个给背来的。  再者说了,这些炒货,小孩子吃多了上火。  过后他在乌压压人群仔细找了一圈,果然,没找人,料想父母和大哥大嫂也不会那么快回。  据说大嫂的爷爷这次是真撑不住,家里连下葬物品都在准备了。  父母和大哥赶去,除了看望,等人去世还得跟着操劳,要一直忙到头七下葬才能回。  听说后,在大哥临行前,他特地给塞了两百块钱。  大嫂娘家早被老爷子治病给掏空了,上次还被刘老二堵门要钱,后面料理白事,肯定要用不少钱。  大嫂只四姐妹,家里没有儿子的话,作为女婿的大哥,就得顶力了。  当时大哥也没推辞,只说钱用不完剩的回来给他,至于用掉的,先欠着,兄弟间慢慢还就是!  片头放完,哄闹场地顿时安静,除噼里啪啦嗑瓜子剥花生,全凝神静气的看起电影。  这时村里没一家有电视的,能接触这些,也就每隔两、三个月才一次的露天电影。  随后,秦向河往场外走去。  怀念只是情怀,但对此时放的电影,他真的兴趣不大。  出晒场,远远就见路边石碾子旁,三个人影缩身站着。  还没到跟前,秦向河就听到一声低喝。  “……你就是头儿,叫泥冬是不是?告诉你们,再在马沟和高棚看到你们,看一次揍一次,听到没有!”  是的,这三人就是泥冬、大 亮和二亮,秦向河约好今天来看电影时见面的。  等他绕过石碾子,才看到对面另外围站着六个人。  借着电影放映明暗光亮,见这些人中,有四个和泥冬差不多大,约莫十五、六岁。  中间位置的两个,则少说二十多岁,其中那个瘦高个,看起来像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正是那个边威胁边推搡泥冬肩膀的。  “你娘的,听清楚我话没有。”瘦高个子又喊一声。  泥冬三人缩着身子,始终的一声不吭,旁边长毛青年得到示意,抬脚将离最近的大亮踹出几步远,瘦高个则扬起手甩向泥冬。  秦向河上前,在手快落泥冬头上时,扬起腿将瘦高个子一脚蹬飞。  如所料,这人太瘦,不光风能吹倒,一脚也达到同样效果。  他怀疑,要是真的放开单挑,怕是泥冬都能打得过这人。  对面几个人被突然冒出的秦向河吓一跳,见对方还不说二话就将豹子哥给踢飞了,傻愣住好半晌。  “你们哪儿的?来我茅塘村欺负人!”  秦向河环视这群不知是吓呆,还是没反应过来的半大孩子,面生的很,不是茅塘村的。  “大个子,你找死是不是,你不看看我们是谁!别说在这,就是到那边场上,当那么多人面,也照揍你们满地找牙……”  瘦高个吭哧从地上爬起,指着秦向河就破口大骂,还没站稳,就见眼前一黑,去捂乱冒金星的眼眶时,整个人又被一个过肩摔扔飞出去。  四个半大小子,全员石化。  打架不都是先互相威胁,然后各报家门,接着亮后台吗。  他们最喜欢最后的这个步骤,往往等亮出后台,就能上去该踹踹,该揍的揍了!  哪有一言不合,直接就这么残暴的!  瞧秦向河视线掠过四个毛孩子,最后落到自己身上,长毛青年色厉内荏,“你完了,你知不知豹子哥是谁!”  秦向河瞥到泥冬和大亮、二亮身上印着脚印,想来之前就被教训了一顿。  一把抓住长毛青年竖来的手指,轻轻一崴,长毛青年 就疼的弯下腰,他顺势薅起青年头上长毛,一掌拍在脸上,“那你说,豹子哥是谁啊!”  “我日……”长毛青年捂着鼻子,差点趴地上。  抬头见秦向河要过来,长毛忙的把骂声憋回去,狠声道,“有种你别跑,你知不知道他姐夫是谁!”  “向河哥。”泥冬这时拉住秦向河,怕等下“误会”闹得更深,毕竟秦向河一直是跟这豹子哥姐夫混东混西的,小声道,“向河哥,他姐夫是刘哥。”  见秦向河有点迷糊,泥冬降低声调,“就是马沟的刘大胖。”  “怎么样,怕了吧!怕也晚了!现在赶快跪我跟前喊爹,我跟你讲……”豹子哥重新起来,不是摔的七荤八素,能拽的把脸昂到脑后。  秦向河劈脸一耳光,给这豹子哥抽到一旁长毛青年身上,不耐烦的挥手,“刘大胖是吧,你回去就提秦向河名字,我就在这看电影等着。现在给我滚蛋!”  等这群人散去,没理睬长毛青年跑出很远狠狠喊的威胁,秦向河坐到石碾子上,听泥冬讲起缘由。  原来这豹子哥和长毛青年,最近也在到处收黄鳝。  月初时突然断货又涨价,泥冬三人不死心,时不时跑出去问,然后两拨人遇到过几次,也被骂了几次。  没想今天村里放电影,这些人也过来了,还正好看到他们三个,这才给叫到场外来教训。  “向河哥,大刘哥那边没事吧?会不会……”  秦向河知道泥冬在担心什么,大包大揽的笑了声,“没事,我早就不和刘大胖玩牌了,以后这些人再欺负,就来和我说!”  大亮和二亮平时是泥冬小跟班,没怎么和秦向河打过交道,架不住秦向河“名声”在外,“都不知道向河哥这么厉害,豹子吓得快尿裤子了!”  没理俩小跟班的马屁,见泥冬脸色仍不自然,秦向河笑道,“怎么,还担心?放心,刘大胖不敢来。”  “不是,不是这事!”泥冬摇摇头,犹豫片刻,低头歉声,“向河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第43章 门店开张 这歉道的,听得秦向河一头雾水,等泥冬磕巴说完,才知为什么。  月初,看泥冬三人再收不到黄鳝,也断了收入。  尤其是看最近泥冬跑出去收黄鳝跟人频频起冲突,泥冬爹才说实话。  讲之前上工挖大坝,曾在河堰上遇到刘大胖,后面被拉去郭湾村赌了几把。  当晚刘大胖还请他喝酒,喝大了,不小心把泥冬带大亮和二亮给秦向河收黄鳝的事全秃噜出来。  眼见泥冬满脸惭愧,恨不得钻石碾子底下模样,秦向河不在意笑笑,抬手在泥冬脑袋上使劲揉了揉。  难怪,最近总遇不见泥冬。  昨天是碰巧在村外遇上,告诉今天看电影时说事,当时见泥冬差点就扭头跑开,原来是为这。  黄鳝突然断货,少了一笔收入,秦向河是心中不痛快。  然而想通后,又觉得这本就是早晚的事,看他过的越来越好,手里有钱,有心的肯定会打探。  何况,现在而言,县城卖黄鳝这些的越多,越能带动十三香名气,这才是以后的根本。  秦向河开解泥冬两句,便和三人说起了正事。  十三香要扩产,必然得请人,他打算暂时请泥冬三人去帮刘剑。  过年就十六岁了,又早早辍学在家,半大孩子,没法出去做重事,但翻炒研磨原材料还是胜任的。  泥冬三人听了,没有丝毫犹豫,一口答应。  工资是算每人每月四十元,不包吃住。  大亮、二亮不说,泥冬之前给秦向河收黄鳝,每天多的话,有十几二十多的收入。  现在只天划一块多,仍欣然同意,是因为全知道收黄鳝,肯定做不了长久。  事实也证明了,这大半个月来,三人几乎没有一点收入,年龄这么小,能像县城那些捧铁饭碗的一样拿固定工资,哪还会有不满。  再说,只是做一个白天的事,下午放工了,该玩还能去玩。  见三人答应,秦向河又让他们去晒场将在看电影的家人叫来。  虽说要做的事不重,毕竟还是半大孩子,于情于理都要再 跟他们家里打个招呼。  果然,三人家里都当场应允,并问那什么加工厂还要不要人了,年纪大点行不行,只要是要人,工资少给点都成。  被团团围住的秦向河,不得不连忙表示暂时只要泥冬三人,这些家长才心有不甘的放弃,转身便嘱咐孩子要努力做事,不准偷懒云云。  等另外两家走开,泥冬爹还将他拉到一旁,郑重道了歉。  说保证加工厂的事,以后打死都不会说,还会顺带提醒大亮和二亮家。  次日。  天蒙蒙亮,秦向河起床给娃做早饭。  压水洗衣服时,听院子外有响动,开门见是泥冬三人,正抱着胳膊蹲在墙角呢。  皆称家里早给做饭吃了,怕晚,天没亮就撵过来了。  秦向河哭笑不得,倒很理解三人家里顾虑。  在农村,不用出去就有事做,还是半大小子能做的,工资又高,这一年收入,都顶全家种两年地的收成了。  有这样好事,哪里还不上心!  也怪自己昨天没和几人约好时间,秦向河遂带去刘剑家,那边刘剑两口子敢起床。  让泥冬三人先跟着熟悉流程,刘剑上午要在村里找泥瓦工,准备院子里建隔间大棚,多请几个人,估摸一天就能完成。  到下午,刘剑还要张罗收旧自行车,再到镇上买大锅石臼等,反正不比加工原材料轻松。  开始,秦向河想过,带刘剑两口子一起去县城,见证鹿白十三香第一家开张,这也是两人最近一直都在忙的事。  可家里就一辆自行车,他父母和大哥大嫂又都去了郭湾村,大宝和妞妞也需要人照看。  要说像以前那样,把娃给锁院子或屋里的,秦向河宁愿不去县城开那个店!  所以,到最后,秦向河只好一个人早早出发。  到县城已经快上午十点了,朱彪正焦急的在店门外转来转去,见他来了,没等车子停稳,就冲上来卸货。  为今天的开张,后座上摞的,加两边挂的,连前杠都放了一袋子,秦向河这趟一气运了六袋,否则 不至于那么慢。  拆开袋子上完货,朱彪又给秦向河把衣服上灰尘拍了再拍。  店里后墙上是买的新挂钟,掐着点,朱彪让他拿着换来的六张五十元新出大钞站门口。  并一再嘱咐,鞭炮响时,他要一手拽罩着门头招牌的红布,一边用手上钱往店里招,说这叫财源广进。  十一点整。  朱彪拎着准备好的几挂五百响鞭炮,在门面正街就放起来。  噼里啪啦声不绝声响中,听朱彪提醒的大喊,秦向河挥着钞票,将紧攥在手中的布条猛地一拉。  红彤彤绸布,从眼前飘落,他不由抬头看去。  鹿白十三香!  如果说卖黄鳝是为解决温饱,改善生活,那这县城的第一家店,将是另一个起点。  站在招牌底下,“鹿白”两个字,异常显眼。  好一阵炸响才停,火红鞭炮纸铺面一地,朱彪破天荒的大方一次,塞了一块钱给打扫这片街道的。  不让人动,说开业第一天,等关门才能扫走鞭炮皮。  秦向河对这些不懂,也不信,但有朱彪忙里忙外,也就随之去了。  不管怎么样,朱彪也是这第一家店的店长。  店铺正式营业,早预备上的优惠信息牌子,立刻竖到门外。  开业第一天,来店买鹿白十三香的,全都打八折。  第二天是打八五折,第三天打九折,满五天后,便恢复原价。  一个多月,十三香已经在县城内打响了名头,如今城里到处摆摊卖黄鳝的,锅前不摆个红白相间的十三香调料盒,都好意思招揽试吃。  渐渐,风气传开,市场那些鱼摊肉贩,也学样的搞免费试吃。  反正花费不了多少,聚揽人气的效果,却岗岗的,因此,让鹿白十三香曝光度更广。  担心第一天人气不够旺,秦向河另外做了个大广告牌,准备待会放自行车上,绕着县城转上几圈。  要付诸行动时,发现大大低估了县城的消息传播速度。  没多会,店里店外就挤满了人,看涌来的这些人装扮,不少竟是市场菜贩子。 第44章 火爆 上午来县城,秦向河足足带了六大袋子货,  以为够开张用的了,毕竟之前最高记录是四袋子,还是徐京飞进货,包圆了一半的缘故。  结果等他吃完午饭回来,好不容易挤进店,准备换朱彪去吃时,隔着柜台,朱彪一边麻利给顾客钱货两清,一边让他赶快回去再运一批货。  说他出去时,来了一大拨人,都是几十盒几十盒的买,据称是市场附近小卖店的。  瞅店里存货真没了大半,秦向河匆匆跑去对面,给朱彪买了几个烧饼先垫吧,他又马不停蹄的匆匆骑车回茅塘。  好在最近刘剑总连白带夜的加工原料,家里还有几袋存货。  到茅塘,刘剑骑着新买的二手自行车,刚好带几张大锅从镇上回来。  听今天销售火爆,不敢再忙别的,让泥冬三人赶紧腾地方打下手,刘剑亲自上阵烘炒材料,以防明天店里断货。  秦向河把货在车上绑好,甚至来不及和跑来的大宝妞妞多说几句话。  看花姐从院里追出,他骑上车便匆匆出发,以最快速度往县城去。  赶在下午四点多,总算再次到了店里,这时货架上顶多还剩四、五十盒十三香。  朱彪一边卖着,一边急的团团转,看他终于驮着货出现,差点腿一软坐到地上。  直接挤出去把货拉进店,给两个要一次买数十盒的取货打包,最后还多赠送两盒以示歉意,要不是刚刚一直拖着,货架早空了。  下午六点,店铺早早打烊。  不关门不行,眼看货架又快空了,明天开门不能像今天这么晚,总得留点货充门面才行。  主要是茅塘村村太远,秦向河再早出发,也得九、十点能到。  朱彪摊在角落小桌子上,一边咬着肉饼,一边有气无力的哼哼。  今天人多的离谱,可能是八折优惠太吸引人了吧。  再有,县城里很多人吃鱼吃肉,渐渐习惯了放十三香,不趁价格便宜多买几包,对得起 自己吗。  而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竟是那些专门卖鱼卖肉的。  还有一些市场附近的小卖店,看到商机,过来捡便宜进点货想回去试试的。  毕竟这些天,开始有越来越多人,到小卖店问十三香的。  虽说县招待所这里开了专营店,可只要每盒上面只加个五分一毛,怕有不少人还是图省事,会直接在小卖店买的。  每盒不挣多,要的就走量,依托着人潮汹涌的市场,累积下来可不就是一笔可观利润了!  更何况,这开业第一天,竟然还是八折,那进回去岂不是利润更大……  这也是上次徐京飞进太多货回青石,这两天没来长溪了。  否则知道开张有这么大优惠,怕是在家砸锅卖铁都要带一大笔钱来进货。  辛亏徐京飞没来,否则,都不知该不该做这笔生意。  做吧,徐京飞能带走一大半货。  不做吧,难道有钱不挣,更没把钱挡外头的道理,最后还得罪人。  所以只要想上一想,朱彪就快乐的痛苦!  将嘴里热乎肉饼咽下去,饿劲终于缓过来,看柜台里秦向河把钱终于点完,朱彪蹭的一下站起,急切问,“多少?”  除留下几十块零钱,秦向河把其余用皮筋扎好,全都放进一个大塑料袋里。  秦向河反复点了三次,确认没数错,只是这数字让他有点晕晕乎乎。  听朱彪问第二遍,他醒过神,伸手拍拍厚实塑料袋,“数清了,连盒子里零钱,一共是七百八十二块九毛四分。”  喝的水直接从嘴角漏出来,朱彪目光呆滞,机械的重复着,“七百八十二块九毛四分!发财了,发财了!”  是的,秦向河也觉得发财了!  以前是想,开这个店,前期每天能稳定卖三、四百块货款,就很好了,没想会那么多。  不过,今天销售火爆,是因为第一天开业,又打了八折优惠的缘故。  可即使如此,营业额也够吓人了,扣掉原料 房租人力等成本,纯盈利差不多有近四百块,若不是打八折,利润将更高。  假使按四百块一天算,那一个月盈利就有一万两千。  在这八七年,即便是长溪县城内,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笔巨款了。  八十年代,挂在大家嘴边最向往的词,就是“万元户”,能被冠上这称呼,可是土豪代表。  当然,秦向河知道,帐不能这么算。  第一天打八折才有那么大的量,往后,营业额肯定会缩水。  而且这只是调料,一包能用上好几顿的,节省点,十顿八顿都不成问题。  依靠长溪县城的十多万人口,销量肯定会落下来,所以,往外开拓市场很有必要。  零钱是留店里应急、找零,秦向河把厚实塑料袋揣怀里,还用红布带在里面揽了几道,怕骑车路上太颠簸弄丢了。  在朱彪千叮咛万嘱咐明天早送货来的话音中,他踩着暮色往回赶。  到家,已是晚上九点多。  大宝和妞妞听到车铃声,从灯光通亮的院里跑出来。  秦向河迎上前,抱起,一个个在脸上使劲亲了口,然后继续交给花姐看管。  回家放好钱,他只喝了碗水,歇都没歇,径直去了隔壁。  刘剑家院子里,新扯了根电线,吊着大瓦数灯泡。  敢说这是茅塘村最亮灯泡了,他下午回来临走前让刘剑扯的,电费什么的不怕,重要是赶出货,尤其是这搞促销的几天。  根本没敢想会卖的那么火,否则早就多屯点货了。  再一想,早知道也没用,因为刘剑两口子快把时间全耗上面了,产量也大多是当天卖完。  他现在都没法去想两口子生孩子的事,等以后泥冬三人上手,这两口子就能有空了吧。  泥冬三人也都在,是秦向河让刘剑给留住的。  他答应的,这几天加夜班,每天给多发三块钱,刘剑两口子和朱彪同是如此。  还打算等这阵子忙完,再分别给每人发一笔额外奖金。 第45章 大喜事啊 开业第二天,营业额八百二十多。  第三天,营业额是七百五十九块。  第四天,被家里琐碎事情绊住的徐京飞,再次来长溪。  看地摊变成人满为患的门店,徐京飞站外面,愣神老半天。  等听周围人说,开业第一天是打八折时,差点没把大腿给拍断。  得知今天只有九折了,那九折就九折吧,总比下次来了要原价进货的好。  而徐京飞的原价,是一直按照之前每包便宜三分钱来算的,九折也是在这基数上打的折。  徐京飞硬是蹲店门口,逼着秦向河回家再拉一批货。  至于带的钱不够,就打欠条,反正打交道那么多次了,暂时欠个两百、三百的,也没啥可顾虑的。  倒是秦向河有点担心,几大袋子,一百多里路,又是摸黑回青石,都不知要骑到什么时候。  让秦向河觉得有意思的是,徐京飞装好货后,眼看都下午了也没着急走。  反而等快打烊,顾客少的时候,进店里使劲端详。  这看看,那瞅瞅,见店都关门了,还有顾客挤进来买十三香的场景,嘴里不知嘀嘀咕咕什么,徐京飞这才满意离开。  也是在这天,营业额打破记录,到了惊人的九百七十四块。  第五天,可能是打折优惠最后一天的缘故,再次超过了八百块。  而等这一天过后,销售额开始回落,一下子降到五百,再后是四百多,最终徘徊在四百到四百五十块上下浮动。  这段时间,泥冬几个从白天一直忙到深夜,秦向河和刘剑两口子也是,否则徐京飞那批货,根本都交不了。  开业优惠期过去,销售量有所下降。  刘剑两口子带着泥冬三人,连同每天晚上才回的秦向河,一起加工加点,不止门店后面库房堆了些存货,家里也多屯了十几袋子,够撑上好几天用的。  于是,秦向河给除朱彪外的所有人,放了三天假。  临放假前,他给朱彪和刘剑两口子每人发了三十块奖金,泥冬三人则是二十块钱。  说是放假三天, 但秦向河知道,大家可能一天都歇不了。  因为田里的玉米熟了,要农忙了!  泥冬三人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外面重活做不了,但每到耕收收,在茅塘村这样的地方,可是连十来岁小孩都会跟着下地的。  三人现在是能挣到钱,可在农村人来看,种地才是根本,尤其是早早辍学在家的。  再者说,他们年龄不到,却也是家里顶力的,秋收是肯定不能缺席的。  刘剑两口子也是,这一个多月来,挣再多钱,地也不能扔了,否则会被乡里乡亲戳脊梁骨的。  之前,两人还私下盘算过。  想着真没时间,到时就白天带着泥冬三人做事,晚上闲下来,就立刻下地。  对于秦向河曾经说请人来收玉米的建议,两人只是咧嘴笑笑,不置可否。  以前都是出去帮别人做事,挣点钱,让两人花钱倒请别人来替自己做事,始终转不过这个弯。  如今放三天假,忙一点,刚好能将家里三亩地拾掇好。  这时候,论清闲,在茅塘村谁也比不过秦向河,毕竟他是第一个将地包给别人种的败家子。  临到秋收,秦向河并没像大家想的闲着,而是去了父母家。  父母和大哥没分家,一起七亩多地,都是一起收一起种。  往年农忙,全家上阵,连大林子都要出动。  今年母亲脚崴了,下地不方便,秦向河过去让母亲留在家做饭,顺便带大宝和妞妞,他则跟着父亲几人一起下地抢收。  很久没下地做农活了,也许是之前挖大坝挖的,砍了一整天玉米杆,手竟然没再磨出水泡。  只是弯了一整天腰,到傍晚时,感觉脊柱是不是自己的了。  他有向家里透露,说在县城开了店,挣了钱,可以花点钱请人过来帮忙收玉米。  结果话没落音,就被父亲怒其不争的瞪着。  大哥在旁听了笑笑不出声,只得大嫂和大林子表示支持,但被父亲瞅了眼后,也跟着蔫了。  没办法,他只能也跟着下地,总好过于让脚不方便的母亲来吧 。  拉平车将掰成一片片的玉米运到晒场,看着堆起的玉米,秦向河累是累,却有着难言的充实感。  晚饭丰盛,有几个肉菜。  每当农忙时,即便家里再困难,吃上面还是会保证的,毕竟下地太耗力。  夜空澄净,繁星点点。  吃完饭,坐在晒场,吹着凉风,再有白天又累又热一对比,显得无比惬意。  秦向河坐着玉米杆,和大哥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听身后脚步声,回头,见是大嫂端着碗过来。  “娘煮了绿豆汤,喝了解暑。是爹特意让我端来给你们的。”  大嫂说完,和大哥一起望来,秦向河不好意思的笑笑。  把碗接到手里,他扭头,隐隐可见父亲在院里抽着烟袋的火星。  从几年前闹掰分家,他和父亲就一直不对付,别说送绿豆汤给他喝,就是话都不怎么讲。  刘美玲将另一碗塞到自家男人手里,坐到旁边瘸腿板凳上,“你们聊啥呢,说的那么起劲?”  “还能啥,你爷爷呗!”  秦广山笑出声,当即被刘美玲拿拳头在背上恨恨捶了下,嘴里绿豆汤差点吐出来。  不怪秦广山这样,连秦向河都有点忍不住。  就上次,说刘美玲爷爷马上就不行了,气都续不上了,家里赶忙张罗,什么寿衣棺材纸钱的。  临了,撑了几天,老爷子竟然又慢慢呼吸平稳了,再几天,竟然能自己坐起来,又能说话认人了。  为这事,秦广山回来后和秦向河啧啧称奇,说好多次,说肯定是老爷子屋后那个几十年大槐树护着的。  “向河啊,谢谢你上次借的钱。等收了玉米,我们就卖了还你些。”  见大嫂忽然提到之前塞给大哥的钱,秦向河摆摆手,刚要开口,就听远处有人在大声喊他。  “向河,你在这呢!今儿,有没有听到喜鹊叫?哈哈,大喜事啊!”  “啊!”秦向河和大哥对望一眼,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果不其然,一个快六十岁头发稀疏略长的男人,手摇蒲扇,一脸喜色的快步走来。 第46章 要去找白鹿 “二舅,你咋来了?”  刘美玲赶忙起身让座。  看着秦家兄弟俩,人手一个汤碗,她忙扭身回去,准备给二舅也盛一碗,顺便给公婆说下家里来客。  “不客气,我跟人车来的,坐一下就走。”  二舅向走开的刘美玲喊了声,坐下后,看着晒场堆起的一大片玉米,和兄弟俩寒暄。  秦广山一气把碗里绿豆汤灌进肚子,问,“二舅,你怎么这么晚来,有事找向河吗?”  “我啊,被人叫去郭湾喝酒,从那边过来的,等会还要跟人拖拉机去镇上。”说着,二舅扭头往秦向河看一眼,“向河啊,听人说你最近捣鼓什么小买卖,挣大钱了?”  秦向河回道,“没有,就是小买卖,挣一点小钱。”  二舅听了,点点头。  在外面听闻这外甥最近跟人一起做小买卖,说挣了多少多少钱,有模有样的,反正他是不太信。  刚刚过来时,他特地从村东头过。  见秦向河家那茅塘村倒数的院墙,推倒拉了新的,可见或是挣了点钱。  但仅仅如此而已,不然那歪歪扭扭的小厨房都不换?  他从大门缝往里瞅,看正屋都没变,院里也没啥好东西。  “哦,看我!见你弟俩就打不住话,正事都忘了!我这次来啊,是有大喜事和你说!早晨没留意吧,肯定有喜鹊在家附近叫!”  秦向河苦笑,上次这么说,还是在草岭河挖大坝的时候,“什么大喜事?”  二舅往秦广山扫一眼,见这憨大哥不识趣,只得当面对秦向河一脸喜色道,“前天被人喊去郭湾喝酒,知道我是个热心肠的,就托人让我给说亲。”  见秦广山凑近,二舅气的一把给推开,“去,去,给你弟说亲呢,你起什么劲儿!”  “我就听听是谁?”  二舅没理睬秦广山,继续对秦向河道,“你说巧不巧,我这一看,和你可就不很合适吗!样貌身段,人家都有,这几年在村里弄个小店,还挣了不少钱。”  “谁啊,郭湾村开店的,老余家大闺女啊!”  “过不去了是吧,你这熊孩子!”被秦广山在旁起哄,二舅叱了一声!  随后,拿蒲扇轻拍了下秦向河,二舅笃定道,“上次是二舅失手,这次你肯定满意。人家是真有钱, 自个开店挣得,又勤快。你这要是娶了,和俩娃以后就等着净享福吧。”  “二舅,给!”刘美玲这时到跟前,将端着的绿豆汤递给二舅,又告诉说娘在院里帮爹一起箍簸箕,等腾开手就来。  想是听到刚才的话,她歪身坐到自家男人旁边,好奇问,“你说的是谁啊?”  二舅得意摇摇蒲扇,“还能谁,就你们村西头的张丹。”  “张丹?张……”刘美玲念了名字,复而瞪大眼睛,“你说的不会是卖豆腐的张寡妇吧。”  “什么寡妇不寡妇的,人家男人走几年了,跟向河这不差不多。”二舅又叱了刘美玲,转而对秦向河道,“再说,人家年龄也不大,还没生过孩子,就大你三岁。老话说的好啊,女大三,抱金砖,人家里面就放着金砖呢……”  “不行!”刘美玲斩钉截铁的插了句。  见三人齐刷刷看来,刘美玲吞吞吐吐,好一会,才凑到自家男人耳边嘀咕。  “你说什么!”秦广山蹭的一下站起来,愤然的嚷嚷,“二舅,向河怎么说也是你外甥,哪有把外甥往泥水里推的!你有没有打听清楚,那张寡妇是什么人?”  “能是什么人!中间人作保,人家清清白白的。不是看向河媳妇跑了,我能大天黑的跑那么远……”  见二舅也急眼了,秦广山走近,似是怕被秦向河听到,低声和二舅说了几声。  随后,二舅傻眼的看向刘美玲,得到肯定示意,他这才消气,转而又火大的起身就走,“告诉大姐,我回了!非要去找他不可,这不坑人的吗!”  秦开胜和王桂云这时出来,恰好见二舅在远处留个气冲冲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刘美玲憋着笑,回了公婆一声,“二舅有事,说先走了。”  秦广山转身,见秦向河坐那看着天上星星发呆,他走过去,在其肩膀上轻拍下,“向河啊,这个事千万别着急,那个张寡妇年龄是合适,但……人品不行,你看不上!”  “嗯,没着急。”  秦向河笑笑,看三人刚才那精彩表情,隐约猜得到这张寡妇有什么猫腻。  “不过,我还是觉得等你去看了白鹿,再谈这些……”秦广山沉声道了句。  忽见爹娘都往晒场上看,他跟着望过 去。  见一群小孩子,连带几个半大毛孩子,全围坐在一个高高的玉米堆旁,上面站着两个更小的人影,借着光亮,依稀看到是大宝和妞妞。  “能着呢,大小孩子都围着听,你看,大林子都在。”刘美玲说到这,羡慕的扫了眼秦向河。  见秦广山不明白,她解释,“都在听大宝讲故事呢,上午就开始了。讲的是什么一个会飞的光头,和一个戴宝石手套的争山林,反正大林子吃过饭就守大宝跟前,就差给捶胳膊捏腿了……”  秦向河闻声笑了笑。  五岁孩子,有记忆了,他给讲过的故事,大宝基本都能记得。  农村没有幼儿园什么的,这个年纪又不能上小学,他后面就把故事先讲给大宝听,再由大宝讲给妞妞听,这样来锻炼下口才和逻辑能力。  虽然故事经过翻述,早变了样,却有着另一番的精彩。  这时的农村,根本没什么娱乐活动,离镇上又远,小孩子就更是如此。  花姐带俩娃在外面玩,中间让大宝给妞妞讲故事时,就有附近小孩也往跟前凑。  据花姐称,现在每当大宝在门口给妞妞讲故事,总有五、六个半大孩子准时跑过来。  有些还兜里揣着自家炸的面果子什么的,等大宝讲了一段,学足秦向河腔调喊一句“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时,就会急忙掏出来,引着大宝多讲点……  听刘美玲说完,一旁秦开胜和王桂云,皆一脸自豪且宠溺的望向那个玉米堆,  只见大宝跟个小大人似的,一边振振有词讲着故事,还一边用手比划招式,围的一群孩子,则不时发出一阵惊呼。  妞妞被大宝安排了维护秩序的工作,每当有听的入迷孩子脱口大叫,她就把手指竖到嘟起的嘴边,用力的“嘘”一声。  故事应该是讲完一段,大宝想要跳下来,那群孩子连忙围上去,一起起哄要多讲点,尤其是大林子最为积极。  秦向河见此摇头笑笑,复而回头。  不知是不是隔辈亲的原因,觉得,父亲就从没露出这样表情看过他。  “爹,娘,我有个事想和你们说一下。”  见父母闻声,不舍的将望向玉米堆的视线移来,秦向河认真道,“我准备带大宝和妞妞去南宁找白鹿。” 第47章 叫破喉咙也没人来 当晚,直至睡下,秦向河都有点纳闷。  一个多月了,他应该是浪子回头的典范了吧,滴酒不沾,赌博更是从没去过了。  晒场听二舅介绍相亲对象,让他又不禁想起了白鹿。  下决心和父母说时,以为会得到他们首肯,毕竟两人从开始就对白鹿很满意。  一直到离婚离开,对白鹿都非常好,在他记忆里,甚至比对他这个儿子都要好。  可说完要带俩娃去南宁找白鹿,他清楚看到,爹是皱了下眉,接着蹲到一旁闷声抽起烟袋。  娘好像有话要说的,可几次张口都没说出什么话,之后看了看闷在一旁抽烟的爹后,就转身回了院子。  倒是大哥大嫂极力赞成,还说去南宁见到白鹿,一定要把白鹿给带回来。  秦向河没想的那么远,从白鹿和自己结婚,就受苦受罪还受气,很想当面为前几年的混账道个歉。  另外,白鹿再怎说也是俩娃的妈。  大宝和妞妞心心念念的想要见妈妈,就当是去圆俩娃心愿了。  而把白鹿带回来,他觉得……  希望渺茫。  回去大半年了,以白鹿的容貌身姿,就算离过婚,说亲的也能踏破门槛,速度快的话,指不定现在已经另外成家了。  倘若是这样,他到时准备私下将白鹿喊出来,见一见俩娃。  然后再找借个口,把俩娃哄回家就行,他也不想打扰白鹿的新生活。  还有一点,当初从相亲,到结婚,都是父亲和原茅塘村小学当校长的叔公撮合的。  他和白鹿之间感情,呃,有点复杂。  婚后几年,因他的混账,更像是两人在搭伙过日子。  不知道,该不该像是为俩娃才去争取白鹿回来的,而这样,又对白鹿公平吗?  或是今天太累,秦向河脑袋里乱成一锅粥,辗转反侧,到后半夜都没睡意。  等望着大床上露着笑容而熟睡的大宝和妞妞,他浮动不安的心,才逐渐宁静。  渐渐,眼皮沉重。  恍惚中,似乎回到了白鹿到茅塘村的第一天。  那天在村头,穿白色连衣裙的白鹿从身边经过,他回过头,立 刻想到小时候故事里的七仙女……  秦向河虽然和父母说了,要带孩子去南宁找白鹿,可也不会马上出发。  毕竟秋收还在继续,差不多再两天,才能收的七七八八。  还有就是,秋收结束,马上又要到中秋节了。  县城门店那边,同样要一一安排妥当,才能放心走开,如此,再快也得中秋节过后了。  秋季多雨,所以才有抢收一说。  下地几天,秦向河晒黑了些,人累得瘦了一圈,却觉得精神头越来越足。  所以等到第四天,七亩地收完,他没在家躲懒休息,大早就运了六袋子货往县城去。  出门时,遇到泥冬三人来刘剑家院子上工,还遇到了赶来的大哥。  秦向河过几天要去南宁,家里原材料的订购不能停,光由刘剑一个人去买原材,恐被有心人盯着。  于是,他再一次的劝大哥来帮忙。  之前找过大哥几次,但大哥都说自己是庄稼人,只会老老实实种庄稼,生意上的事,帮不上。  那晚听他要去找白鹿,店里得有信得过的人照看,再有大嫂在旁使劲,大哥这才勉强的点头,还说只是帮下忙,不要报酬工资。  秦向河当然不会听,当晚就把大哥一个月工资,提前开给了大嫂。  按刘剑的工资水平算的,看到放桌上的一百五十块钱,大嫂拿了几次才全拿起。  他准备,以后进原材这块,就交由刘剑和大哥负责。  刘剑还是主抓原材加工,大哥则在他离开后,负责把存货运往县城,并每天结收货款。  县城的店面,仍由朱彪打理。  他不在,靠朱彪一个人恐怕打理不过来,之前提要请个人,但朱彪一直说请人太浪费钱,店里事勤快些就能忙过来。  秦向河骑车赶到县城,店里生意似比前几天好得多,好一会,见门口没那么挤,他才进去。  朱彪见他来了,忙让他看下店,车上货都省的卸,直接推着就往对面去。  边走,还边对秦向河快速解释。  说是徐京飞昨个就来了,店里货不多,怕这两天顾客进来看到空货架,就没 让徐京飞提货,推说他今天会送货来。  其实他和朱彪约定的,是这两、三天一定来。  今天要是没来,朱彪怕是还得找理由糊弄徐京飞。  过了会,朱彪骑空车回来,笑说一上午徐京飞跑来十几趟,刚送货过去,人都快感动哭了。  朱彪又给他带来一个意外消息,说徐京飞见这边店铺生意好,想在青石也开家这样的店。  秦向河自然是支持的,现在交通太不发达,不然不用徐京飞,他自己就能去青石开分店了。  以现阶段而言,越多徐京飞这样的,对鹿白十三香的发展越好,也越能往外打响名头。  更实在的,是赚得钱越多。  秦向河让朱彪去后面房间休息,自己来替换看会店。  中午,等朱彪精神抖擞出来,秦向河才把店交给朱彪,然后去外面吃饭,等吃完回来,还得换朱彪去吃。  再之后,他要再骑车回茅塘。  除了把这几天结余的大批货款带回去,还要趁时间,多运一趟货。  在常去的那家饭店吃了午饭,出来,听有吆喝卖糖葫芦的,秦向河骑车就追。  大宝和妞妞喊几天了,可惜一直没再遇到,今天刚好。  哪知,追了半天,光听吆喝,就是找不到人,最后还在一片工地旁迷了路。  将要绕出来时,隔着两、三米高围墙,忽隐约听里面有女人喊叫。  “……你干什么!许辉,我告诉你,你敢耍流氓,我就告你去!”  接着,响起一个男人猥琐笑声,“嘿嘿,你去啊……看有没有人信。一天天穿的那么骚,不就是想勾引男人的吗!”  “少满嘴喷粪……别过来!我叫了,你滚开~”  女人惊恐喝叫被打断,秦向河皱眉,看看太高的墙头,又看看离这不远的工地大门。  “叫啊,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来。”男人得意笑着,喘息一下子变得急促,“你哪里跑……”  随即,刺啦刺啦,响起一阵衣服撕裂声。  “……我告诉你,朱红霞,今天我肯定要睡了你!嘿嘿,别着急,等过了今天,你就知道我多好了……” 第48章 当他是什么人 朱红霞?  难怪。  就说听女人声音有点耳熟呢。  来不及从门进去了,秦向河把自行车靠到墙边,助跑两步,脚一踩自行车后座。  飞身扒住一块凸出的墙砖,两手一用力,他就骑到了墙头上。  从墙上望过去,是一大片还没封顶的平房,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墙角处,有个大油背头青年,正把一个波浪卷发女人压到地上。  在地上扭滚,大背头一边捂住女人嘴巴,一边伸手拉女人衣领。  又是刺啦一声,两粒乳白扣子迸飞。  原本裂开的领口,这下全被撕了下来,露出雪腻肌肤,黑色抹胸束住的两团大大白腻,更是晃眼夺目。  “红霞,你听我说……我保证以后对你好……”  大背头不住喷着粗气,用力箍住朱红霞抓挠来的两手。  朱红霞奋力挣扎,怎奈力量悬殊太大,被大背头死命给压住。  纠缠中,大背头终于将朱红霞两手抓到一起,然后急急腾出的另一手,马上去扯那条碍事的抹胸。  “哎呦~”  大背头吃疼惨叫,连忙缩回差点抓到抹胸的手,只见手背上两排深深牙印,血水从里面渗出。  刹那,大背头脸色狰狞。  直起身,他两眼一瞪,带血印的手用力甩过去。  啪~啪~  两个重耳光下去,朱红霞嘴角带血,双眼无神的瞪向澄净天空。  “他妈的,你个臭娘们!老子请你溜冰,你不去,请你看电影,你还不去!以为自己是谁,告诉你,老子在县城想睡的女人,还没有睡不到的!”  大背头往地上啐了口。  见女人无声流着眼泪,他抬手梳梳有些乱的油头,得意笑起来。  “这就对了。再乱动,再乱动看老子打不打死你,只要你乖乖的,老子保你以后在县城吃喝不愁……”  身下女人被打蒙的不再挣扎,大背头终于有空仔细看了。  视线从女人额头一路往下,柳叶细眉,朱红嘴唇,尖尖下巴,白腻纤长脖子……  蓦地,头脑一紧,大背头刚要继续往下扫的视线被一把拉起 ,他还没反应过来,硕大拳头便在眼前放大。  “哎呀!”  拽着大背头的头发,秦向河又是重重一拳。  见大背头下意识去捂眼,他用力一薅,将大背头从朱红霞身上给拽到后面地上,再一记用力捣中鼻梁,顿时鼻血横飞,鼻梁都塌了半截。  最后一拳,不是有意下那么重的手,但秦向河觉得刚刚好。  可能是最近连续打了几架,唤醒了以前的身体记忆,第一时间就想打的对方没还手之力。  大背头后脑砸地上,一时不知是该捂着冒金星的眼睛,还是抱脑袋,最后选择死死捂住了不住喷血的鼻子,“你他妈的!是谁,敢管老子闲事……”  好吧,自从前世孩子和父母出事,秦向河忌讳别人骂这些。  上前两步,一脚重重跺向肚子。  看大背头只是缩身子,他又往裆下踢去,大背头惨叫的弓起腰,秦向河又一脚扫中大背头脸面。  耳朵变得清净,大背头软塌塌仰面躺地上,嘴里不住哼哼着。  秦向河转头,见朱红霞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双腿曲起着,双臂环着两腿,正怔怔的望来着。  “红霞姐,你没事吧?红霞姐?”  被连连喊了几声,朱红霞像在梦中一般,双腿放下,抬起脸,用力摇头,嘴里却说着,“我没事!”  秦向河被朱红霞矛盾动作,给弄糊涂了,不知这是有事,还是没事。  不过,朱红霞只两边脸有手掌印,略显红肿,其余身上各处并没有淤痕伤痕的。  对女人来说,遇上这种事,最大伤害应该是心理吧。  呃,身上也看的这么清楚?!  反应过来后,秦向河转过头,将身上那件单薄外套脱下,递过去,“咳,红霞姐,给。”  为什么给自己衣服?  朱红霞早被一连串变故,搞得头脑发蒙。  先是许辉骗自己到这突然发疯,眼看要遭毒手,都想事后怎么一死了之了,又见许辉被人拉着头发拽起来,接着一顿暴打……  待看清打许辉的,是村里那个秦向河,她更是脑子生 锈。  伸手接过衣服,见秦向河没再看来,反而神色讪然的转过脸,她低头,不由惊呼一声,连忙把裂开的衣服拢紧,可根本不顶用,这才明白秦向河为什么脱衣服了。  “秦……向河,你怎么会来这?”  窸窸窣窣一阵后,听朱红霞微哑出声,秦向河这才回过身。  见朱红霞已经把自己那件军绿外套穿到身上,可能是胸前绷的太高缘故,并没有显得太大。  “咳咳!”秦向河移开目光。  见许辉仍耷拉脑袋躺地上,他过去,一脚踹到大腿根上。  下一刻,发出疼叫后,许辉一脸是血的睁开眼,神色惊恐的看向突然冒出的煞星。  许辉觉得,在这因秋收放假而周遭没个人影的工地上,对方要为非作歹,即便下狠手,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红霞姐,你想怎么办?”  对这摊烂泥,秦向河有点为难。  打已经打了,还打的那么惨。  报公家吧,以现在民风,这事一旦传出去,别人不会看许辉是不是真得手或沾了便宜,对朱红霞名声肯定很不好。  万一还要将这事得通知家里,再不小心传到村子,那,朱红霞怕以后家都没法回了。  朱红霞摇晃起身,走到躺地上许辉身前。  有心将被打的耳光找补回来,可见许辉捂着鼻子的手不断往外流血,头脸上更是一片血污,甚至都下不去手。  抬脚,又见许辉畏缩的在地上扭着,她复而嫌厌的走开。  应该也是想到了民风上,一下子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不由求助的看向那个之前极度憎恶的男人。  打也打的差不多了,又不能公了,见朱红霞表示让他拿主意,秦向河便上前拔掉许辉上衣。  许辉诧然,下一秒,露出极度恐慌表情,后又认命的两臂一伸,地上一趟。  秦向河肺都要气炸了,上去用力一脚。  臭东西,想死了这是,当他是什么人!  当瞥见一旁朱红霞合上嘴巴,躲闪着复杂眼神,不是看这女人刚刚经历,秦向河也得上去踢。 第49章 甩这口黑锅的人 身边没纸,就只能脱许辉上衣。  让许辉把今天事情经过写下来,算是一种威胁,而对朱红霞来说,则是一种保障。  那场历经几年的最严厉社会整顿,年初时刚结束,但余威还在。  大俊和王灿仓惶的急着逃走,也有这一部分原因,一旦经公,现在是没那么严了,可也会判的异常重。  有这个,许辉以后肯定不敢蹦跶,甚至都不敢再在朱红霞跟前露脸。  衣服铺好,让写时,见许辉望来的意思是想要笔,气的他又是上去一脚。  要什么笔,写血书啊!  血书,懂不懂?  嗯?  秦向河又赏了几脚。  狗东西,还敢投机取巧,偷偷拿手沾地上血水去写。  他从旁边踢来一块尖瓦片,让许辉扎手指写,还不准低于一百字,否则后果自负。  等写完,许辉坐地上,磨磨蹭蹭不敢起,怕遭到喜怒无常的某人再暴打一顿。  真不怪秦向河,本来是不想再揍的,谁叫扒衣服时露出那副死样子。  拎着写了血书的衣服出门,到工地外,找到自行车,见朱红霞仍一副神不守舍模样,秦向河觉得还是给送去理发店的好。  这里离县招待所远,离理发店却比较近。  骑车带朱红霞往理发店去,走半路,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哧笑,他诧然回头。  朱红霞虽然面无表情的别过脸,但刚才的笑声,无疑是她所发出的。  秦向河不禁摇头,暗忖这女人真是心大,发生那么大事,竟然还能笑出来。  这是想到什么了啊!  大晌午,今天秋老虎,出奇的热,太阳也晒得厉害,马路上没什么行人。  可能是朱红霞罩着他那件宽大外衣,所以没招惹什么目光,否则这么顶着两边脸上清晰手指印,秦向河真的很有压力。  到理发店,秦向河立时傻眼。  理发店不止关了门,外面还用铁链上了锁。  朱红霞这时像才想起,说前两天三叔在隔壁县的老家出了事,理发店做到昨天就停业了。  她 之后打算在县城找份工作,随便做什么,反正不回茅塘就行。  以前常来理发的许辉赶来,说有亲戚也开了家理发店,正请人,要不是三叔拜托,根本轮不到她。  三叔也劝,说行不行的去看一看再说,她这才跟去。  其实,走到工地附近她就觉察不对劲了,许辉却说是外面抄近路,加上之前许辉一直彬彬有礼的,就没太放心上。  哪知到工地大门附近,许辉从后面一把捂住她嘴,硬是把她拖了进去。  之后发生的,就是秦向河所听所见了。  得知朱红霞的三叔一家已经离开长溪,而朱红霞原是住三叔那的。  今天跟许辉看那理发店,想着如果不请她,或是她看不上那理发店,就准备坐车回家的。  但现在,里面衣衫不整还好,怎么说现在外面还穿着件外套,可脸上明显手指印,根本瞒不了,她恰恰在父母跟前又最瞒不住心事。  秦向河也无语了。  一个女人远在异地,发生了那样的事,许辉是没得逞,但也够恐慌的,而且还不愿意也不能回茅塘。  两难之下,只能暂时让朱红霞跟自己先回店里,再不回去,朱彪要饿死了。  对于朱红霞,经常去理发店对面吃饭的朱彪,是熟的不能再熟。  挺胸往门口一站,还没看到正脸,就认出了,朱彪顿时话都说不齐全。  马上,朱彪就发现朱红霞穿着秦向河的外套。  脸上有指印,加上朱红霞看秦向河略躲闪的眼神,让朱彪不由在心里浮想联翩。  秦向河当场赏了一脚,打算朱彪龌龊臆想,赶紧撵去吃午饭。  刚过饭点,送走几个顾客后,店里就空了下来。  靠墙的几个货架快没货,秦向河让朱红霞帮忙看下,然后他去后面搬货。  果然,库房里没多少存货了。  等他将最后两袋搬回来,见朱红霞竟在店里招待起客人来。  应是学他刚刚的,朱红霞中途还拿起十三香介绍起其中几味用料,以及对身体的好处 等等,说得有模有样。  秦向河上完所有货,朱红霞已在接待第三拨顾客了。  见能躲下懒,他便坐到后门椅子上,耳朵听着朱红霞略清冷嗓音,眼皮不觉变得沉重。  等被推醒,秦向河看是朱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店里开始上人了,幸好朱红霞虽然时常冷着脸,让人觉得难以靠近,但嘴特别的能说会道,倒也应付的来。  见此,秦向河拉着朱彪到一处角落里,趁这空挡,商量起大客户的进货价,以及客户的等级划分。  随着鹿白十三香名气加大,不断有批量进货的,尤其很多还是常来。  对这些人,肯定不能照零售价。  就要按每次进货规模,给予不等的优惠和折扣。  像徐京飞,已是店里最大的进货商,进货价格也是按初始的每盒便宜三分,若以后进货量再增大,可能会再酌情便宜些。  商量完这些,刚刚补齐的货,又销了不少。  秦向河不敢再耽误,上午运来的,让朱彪全给推徐京飞那儿了,他得再补一车来,否则这些都不知能不能撑到打烊。  下午驮着几麻袋货再次到县城,太阳已经西下了。  他马上转道就得快回,否则晚上乌漆嘛黑,一路没有灯光,又蜿蜒崎岖的,实在难走。  不小心,骑沟里水里都轻的,有两段路是绕着一片山坡,那掉下去可就伤筋动骨了。  到门店,朱彪正蹲在门口往里乱瞅,还时不时打着呵欠。  秦向河把车子扎好,见朱彪来搬货,他没好气的笑踢了下。  自己累死死活,这家伙倒好,蹲这里吹风起来了。  朱彪露出冤枉表情的连忙澄清,说实在不敢待店里。  朱红霞在里面卖货,脸上被打的掌印太明显了。  进出的那些男人,看向和朱红霞一起站柜台里的朱彪,简直要用眼神扎个对穿,他不想背这黑锅,不得已才出来躲躲。  当然,朱彪觉得自己那么聪明,最后那句,可不会向甩这口黑锅的人说的。 第50章 你挺厉害的 卸下货,秦向河又给店里货架上了一袋。  柜台里面,朱红霞忙的招呼都来不及打。  随后,朱彪拉着秦向河出门,对店里进出的顾客,一气的戳戳。  说从下午秦向河走后,店里生意就渐渐好起来。  这个好起来,是相对往日这时段的,至少多了一大半客人。  朱彪刚刚瞅眼扫了货架,说下午能多一倍的营业额。  太阳很快落下。  店门关上,朱彪到柜台里清点今天收入。  等朱红霞去了店后头,朱彪立刻甩着钞票向秦向河报告,小声说钱果然比往常多不少。  店后有个压井,朱红霞是去洗手洗脸的,回来耳鬓上还挂着水渍。  她对下午卖货体验很感新鲜,脸色带着红润,也愈发显得两边掌印明显。  一下午客人进进出出不停,她没能歇,这时闲下来,反而有点乏的倚着柜台。  看秦向河趴在小桌子上挂好帐,朱红霞开口道,“没想到这店是你开的……看不出,你挺厉害的,能想到来县城那样卖黄鳝,还能配出十三香!前阵子我三叔应该就是在这你买回去的,煮荤菜很好吃……”  秦向河往急忙去老实去上货的朱彪瞅一眼,不用猜,就知道朱红霞是从哪得知的信息,看样子,这是什么都抖搂出来了啊。  怪不得自古以来,美人计最好使呢!  等朱红霞说完,秦向河问,“红霞姐,你觉得这家店怎么样?”  “嗯?”朱红霞微愕。  不清楚秦向河是要继续听夸奖,还是别的意思。  开始她以为店是这个叫朱彪的本地人开的,当听是秦向河所开,确实有被吓到。  不明白一个茅塘村众所周知的败家子,怎么突然变成能来县城开店的本事人了。  “很好啊,以后生意肯定火!”  朱红霞不是拍马屁,她也不屑对任何人如此。  鹿白十三香她早就有所耳闻,今天客串了一下午销售员,能估摸出,光是下午就有三百多的货款,相比起这样的小店 ,销售额也太吓人,相信利润也不菲。  “你对这个店有信心就好。”秦向河转而正色道,“红霞姐,你暂时在县城没事做,又不想回茅塘,不如留这里做营业员吧。”  朱红霞一直清冷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为难豫色。  从农村出来,就一直在三叔的理发店打扫卫生,从没做过营业员,在她心里,那些营业员是城里人才能当的,又轻松拿的钱又多。  轻咬嘴唇,她环顾下店里货架和柜台,“我,我可以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你下午不是卖的很好……”竖着耳朵的朱彪立刻回头,见秦向河看来,忙把上好的货取下,重新往上摆。  秦向河懒得理被美色冲昏头脑的朱彪,继续道,“答应的话,明天就可以上班。对了,你在县里不是没地方住吗,后面有三间房,暂时,中间那间是库房,两边的你可以随便选个做宿舍。”  “我的真可以?”朱红霞仍是不能相信。  秦向河笑道,“后面房间什么都没有,只房东留的一张床和桌子,缺什么,就让朱彪带你去买,他是这里的地头蛇。”  听能陪朱红霞一起上街,朱彪放下盒子,自动忽略秦向河对他的贬称,忙不迭的点头,“行,全包我身上。”  朱红霞摇头,“不用麻烦了,我对城里熟悉!”  秦向河恍然,毕竟朱红霞在县城呆了四、五年了,“那让朱彪跟着,搬下东西也行。”  本来听朱红霞回绝,脸色一黯的朱彪,听秦向河这么说,尤其见朱红霞迟疑的点了点头,马上又美滋滋,“对,有什么事只管喊我,都是本家人,不用客气!”  秦向河听了笑笑,别说,没留意,这两人还真是本家人,都姓朱。  “生活用品什么,你看着买,最好能一次买齐。我们店比较忙,平时很难能有空出去。”  说完,见朱红霞神情不自然的低头,他想起的补充,“置办那么多东西,可能要花不少,店里可 以给你预支一个月的工资。嗯,就七十五块吧!”  作为店长的朱彪给开了一个月一百五十,那作为店员,拿一半也差不多了。  他不是对比县城的平均工资,店里员工少,利润大,当然能适当提高待遇,也能让大家更有干劲。  而且,聘朱红霞在这当营业员,肯定能把十三香销售提高一大截。  他也是看了下午店里情形,以及想到朱红霞眼下处境,才提出这意见的。  再者说,他在偷偷打小算盘,朱红霞要是能在店里锻炼出来,那以后说不定是个好助力!  “什么!”朱红霞惊讶,翕合着红唇,“七十五块!”  忽然,秦向河看朱红霞脸颊泛红,不但表情微露不安,连眼神都变得有些闪躲。  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灵醒。  他咳嗽一声,说,“对,暂时你工资最低,朱彪和大剑哥他们要高些。也别嫌少。只暂时是七十五块,看门店经营吧,如果生意好,以后会再涨的。”  听这些,朱彪忍不住了,才没把头傲娇的仰起来。  哼,走关系进来又怎么样,工资还不是要比自己低。  刚刚还有点担心,现在不用了,看来在秦向河心里,还是自己更重要!  “不是,没嫌少。我、我在三叔那做了几年,也只是每月二十八块。”朱红霞连连摇头。  七十块的工资,在县城里,除了个别地方,真的极少有这样待遇,她这个农村出来的,更是不敢妄想。  上午跟许辉去所谓的新理发店,她路上还暗想过,要是工资超过三十块就满足了!  先前的别扭,是觉得给自己那么高工资,又给自己找地方住的,让她想起了那个许辉来。  不算今天工地的事儿,秦向河在茅塘的名声,还远没许辉好呢!  听秦向河“多余”的解释,不觉有些羞窘,小心思被看穿了。  朱彪在旁则不平嚷嚷,“二十八?!你给他店里拉……带来了多少生意,竟然只给你那么点钱!” 第51章 会是得力干将 安排好朱红霞,秦向河又让朱彪陪着去买些被褥什么。  就算买不到,也能凑合先住一晚,毕竟这几天都非常热,  之后等他再骑车离开,天已经全黑了。  一路磕磕绊绊,快深夜才回到茅塘村。  这么晚,刘剑院子里依然亮着灯,他不禁有些好奇。  还没走到跟前,就见两口子正陪大宝、妞妞蹲院里一口大锅前说着话。  看他牵着车子出现,眯眼打盹的俩娃,立刻叫喊着扑去。  还以为回来太晚,花姐让孩子在这边睡下了呢。  之后才知道,俩娃早困了,去一直撑着,非要等他回来才睡,大宝更是说怕他喝醉掉哪个沟里。  被孩子的话逗笑,秦向河欣慰的将大宝和妞妞抱到怀里。  多少年了,有人在家里等着自己回来感觉,真是太好了。  请了泥冬三人后,加上又劝动大哥过来帮忙,秦向河确实轻松了很多。  大哥跑县城拉原料时,可以顺便捎几袋货过去,这样他也不用总每天来回的跑两趟。  之前,感觉一天时间,大半都是在自行车上渡过的。  为此从一度的暗下决心,等挣到钱,赶紧买辆车,四个轮子的那种。  然而,这时不单单是货车,小汽车都贵的离谱,像最便宜的奥拓都得几万块,更别说十几万的桑塔纳了。  以桑塔纳为例,换算成购买力的话,等于是后世买辆布加迪威龙了。  对,八十年代家里能买得起桑塔纳的,就是这么豪横!  县城开了店,钱是挣的多了些,可想买汽车,还只能停留在“想”的上面。  此外,摩托车也是一种选择,县城就有卖,也相对便宜。  然而对秦向河而言,摩托车仅仅只能代下步,论起运货,甚至远远不如他现在骑得二八大扛。  有大哥每天给带一趟货,如此,他只要上午运货过去,到傍晚店关门前回来。  现在从县城回来,车上主要是带吃的用的,偶尔也带几种原材料。  等到了家,晚上 再将磨成粉配料调配好即可。  他打算好了,带大宝和妞妞去南宁找白鹿前,会将十三香配方告诉大哥。  去南宁不知要几天,甚至可能更久些,未雨绸缪总是好的,不至于他走后,店里只能靠存货来抗。  但是,遇到徐京飞这样的大客户来长溪,秦向河就不得不多跑一趟了。  渐渐的,店里多了好几个这样固定时间来进货的,虽不像徐京飞这么豪气,但总量加起来也蛮可观。  仅仅过两天,朱彪在他耳边念叨不下几十次了,说请朱红霞当营业员的决定,是多么英明多么神武!  秦向河懒得纠正朱彪用词,心里偷乐着呢。  从朱红霞站进柜台,朱彪就只能充当打下手,去库房扛个货,给货架上个货之类的。  中大客户的联络和接待,则仍由朱彪亲自负责。  门店这两天营收,比之前多了大半,还有继续上升的趋势。  秦向河领教了朱红霞的能说会道,基本那些闻声而来,往店里挤得越来越多的“闲人”,离开时都会笑呵呵的揣着两盒十三香走。  每天打烊,秦向河总有意的和朱红霞聊一聊,当然都是销售以及经营理念上的话题。  也会将朱彪拉过来,就算不感兴趣,也让在旁坐着。  他私下做过规划,不会只满足在县城开这么一个小门店。  日后若把摊子铺开,他不能全顾着,就算想也顾不过来,就需要一批信得过人。  八十年代,职业经理人什么的不存在,很多地方甚至都没这个概念,人才更多是靠自己去挖掘。  在他名单中,朱彪,刘剑两口子,大哥是能信得过的,泥冬三人则太小。  而今,极有销售天赋的朱红霞,他认为也可以培养,以后或许会是个得力干将。  至于朱红霞是大俊的亲姐姐这个事实,只能暂时忽略,刻意不去多想。  转眼,到了十月六号。  明天就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  过节了,又是隆重的团圆节,秦向 河打算关店放假一天,并给大家包了十块钱的大红包。  朱彪拿到红包,立马屁颠回了,今年注定能一家子过个富裕节。  临走前还拉着他,特地避开朱红霞,偷偷说媒人给介绍对象,准备中秋节下午到女方家里碰面。  轮到朱红霞,听大家都有,才不好意思的收下。  而后说不用关店,她中秋节不回茅塘,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卖点货。  有这样为业绩着想的员工,秦向河还能说什么!  他不知道朱红霞和家里到底怎么了,这几年一起胡混,从大俊那得知,这亲姐姐基本是一年到头的不回。  既然是家务事,还是别人家务事,避而远之的道理,秦向河自然明白。  没多问,只让朱红霞早关门,没事出去逛逛,当在县城一个人过节了。  近段时间,说秦向河轻松,仅仅只是摆脱一些苦力活。  等过了中秋,他就带大宝和妞妞出发,去南宁找白鹿。  在这之前,得要先把店里相关事宜,安排妥当才行。  什么原材料进货、和印刷厂对接、县城仓库囤货……  赶在中秋前一天,基本处理的七七八八,他终于能安心离开一段时间了。  秦向河骑车回茅塘,后座上,捆的全是吃的和用的。  今天的中秋节,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他也不准备在自家过。  早几天就和父母打了招呼,说明天会带大宝、妞妞去西头一起吃月饼。  当时话说完,母亲抹下眼眶的连连点头,父亲却一声不吭,转身去了院子里。  只是往日总一闪闪的烟袋锅,似乎变得更加亮了。  大哥悄悄给他讲,那之后第二天,陵水不逢集,父亲就拉着母亲跑去了汇沟集,买了两大袋子东西,不是大哥路上遇到给捎回来,两人怕是要背到夜里才能到家。  秦向河早和父母说,过节东西他来买的,没想两人还是去集上了。  不过,县城市场的东西齐全,他该买的继续买,反正也不会浪费。 第52章 浪子回头了 鸡鱼肉蛋,自是不必多说,在自家算是家常菜了,也常往村西头送。  既然是过节,羊肉和牛肉就买,父母和大哥一家平时很少吃这些。  又大又黄的苹果,十多天前就买好了,回去直接搬去西头即可。  陵水镇的中秋习俗,过节大苹果得提前买,然后盖在缸里,  放了十多天后,这种苹果颜色就会变成金黄,果香也更加浓郁。  小时候,他就总和大哥各自藏一个在自己才能找到的地方,到过节那天再拿出来吃,那滋味,直到成年之后,仍念念不忘。  梨子、石榴、月饼,更是过节不可少的。  尤其是这时的酥皮五仁月饼,里面放着灯芯绒糖,即使后世也能找得到,但吃起来总觉得不是这个味了。  他买的时候,硬是忍住了,打算等明晚和大宝、妞妞以及父母一起吃,想来味道会更好吧。  除了吃的,他还给父母以及大哥大嫂,连同大林子,都买了套新衣服。  县城开店能挣到一些钱,家里全知道,收到这些,顶多让父母啰嗦他太浪费而已。  这几年因为他的混账,所有人都过得不容易,现在希望在物质上弥补一下。  此外,给大宝、妞妞也买了,是中厚秋装,准备去南宁时带上的。  青州省在楚湖东北边,气温相对稍低,怕到了那边俩娃会觉得冷。  他自己也有,一件白衬衫,一件夹克服,一条西裤。  这些天光想着卖黄鳝、卖十三香,老是运这运那,衣着风格都偏向实用性。  马上去外地远行,不用干活,当然要收拾好点。  何况还是去见白鹿。  那个时隔二十多年,再没见过的妻子。  重生回来的第一个中秋节,秦向河过得无比惬意。  早上就带大宝和妞妞去了村西头,吃完早饭,就要开始张罗一大家的丰盛午饭。  他原想露一手,做点新菜式给大家尝尝,可几次都没能进去厨房,硬是给母亲推出来,说在家坐着等吃就行了。  做饭上插不了手,别的活又有大哥, 他转了半天,准备去管俩娃时,见大宝又在晒场显摆了。  这次不知是谁,还给大宝专门搬个高板凳,周围坐着一群小孩,个头最高的那个,带着妞妞一起维持现场秩序的,便是大哥家的大林子。  晚上,吃完中秋团圆饭。  全家坐在院里,一边吃月饼一边看月亮时,秦向河又提到明天带大宝和妞妞出发去南宁。  听到这,父亲依旧不吭声,见大家看过去,便拿烟袋蹲到大门口。  母亲望望他,复而又看看门槛边的父亲,最后,只是拉着大宝和妞妞叮嘱,什么到外面不能乱跑,什么上车要牵住手。  大哥和大嫂对此有着极大积极性,不断教他见到白鹿多说好话,尽量把白鹿劝回来云云。  秦向河很困惑,搞不懂父母的态度。  以前是浪荡败家子,又喝又赌还好说,现在他都以事实证明自己改过自新了,怎么还是这副态度。  难道是怕万一支持把白鹿劝回来,到时他又“旧病复发”?  秦向河这次去南宁,倒没抱着一定要把白鹿劝回来的心思,只是纯粹想带大宝、妞妞去看妈妈。  如之前所想,白鹿倘若真有了新生活,他都尽量不会去打扰。  如果连见孩子都抗拒的话,只要求白鹿配合他编个借口,骗骗大宝和妞妞就成。  过后,他就带俩娃回来……  然而。  没等第二天天亮,秦向河就焦急的起床。  他先将妞妞送到隔壁刘剑家,骑车带上耷拉趴在车把上的大宝,一路狂蹬,往镇上医院而去。  昨晚从村西头回来,临睡前就觉得大宝额头有点烫,只当是路上和妞妞疯跑热的。  下半夜被大宝喊着梦话吵醒,发现大宝不光额头,全身都烫的厉害。  他才后知后觉,大宝是发烧了。  兑温水给大宝物理降温,一夜反复,烧始终不退,还有变高趋势,秦向河不敢耽误,急忙带去镇上医院。  一天后。  大宝从镇上出院,秦向河推着车给带回家。  这次高烧,把他给吓坏了。  有 俩娃前世被拐在前,医生虽然只简单说是受凉引起的,可他仍不放心,硬是让大宝在镇医院多待了一天。  若不是当天中午就退了烧,他打算直接雇车从镇上转去县医院的。  回到家,秦向河哪也没去,就家里待着,看大宝又活蹦乱跳和妞妞在院子里疯时,才真正的舒口气。  这两天他没管别的,送货和收货款都是大哥去的。  期间秦广山夫妇一起去了镇医院看望大宝,听医生讲清楚病情后,不觉为秦向河的小题大做暗感好笑。  要知道在农村,尤其是陵水镇这些农村,不论孩子大人生病,都是先开药回家吃,吃几天实在不管用才会去医院。  同时,两人也感叹秦向河真是浪子回头了,以前像大宝和妞妞有点感冒发烧,问都不问,全是白鹿一个人管。  又过了一天。  秦向河带着照相馆师傅,给大宝和妞妞拍照。  这时想拍张照片,要么去镇上照相馆,要么就得等照相师傅走村串乡碰上。  后者就不容易了,有时大半年才下乡一次,还不一定能遇到。  一般来说,遇上了,很多人还是愿意拍的,基本上是给家里孩子或老人照,但也仅限一、两张,。  毕竟黑白照片五毛一张,彩色的则要八毛。  等照片洗出来,村里去一个人全取了,回来再分给各家,照相师傅是不会送的。  秦向河当然没那么凑巧遇到照相师傅下乡,是特地去镇上请的,光车马费就得付三块钱,还是陵水镇不太远的缘故。  师傅搭好画布背景,拿着照相机,看换上新衣服两个孩子跑来,便问拍几张。  等听秦向河说先拍两桶,师傅眨眼愣半天,认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一桶胶卷有二十四张呢,两桶就是四十八张,就要三十八块四。  一般没几年脑梗,是不会讲这种胡话的。  三十八块是什么概念,城里工人的一个月收入,往常下乡,能喊上拍五张往上的,就自觉豪气冲天了,而能一家拍十张的,寥寥无几。 第53章 出发,去见白鹿 秦向河当然不是讲胡话。  见照相师傅端着相机猜疑看着,就差扭身走了,他直接掏四张十块的甩过去。  没让师傅在大宝和妞妞脸上抹红描影的,还要眉心点什么红点点,更没让去摆这个、那个姿势。  叫俩娃到处玩,然后照相师傅跟着一个劲拍就是。  从晒场到自家院子里,再到屋内,甚至还跑去了刘剑家。  到了隔壁,刘剑两口子带着泥冬三人正加工原材料,想是得到过提点,泥冬虽然很好奇,仍有原则的让照相师傅不准往院里东西拍。  在乡下,碰一回照相不容易。  秦向河顺便让师傅给刘剑两口子,包括泥冬三人都分别照了几张。  到时他一起去镇上取来,这钱自然也是他出,权当是给员工发福利了。  听这么说,刘剑和花姐连忙回屋换了一身新衣服,泥冬三人苦着脸,明显来不及跑回家换,万一照相师傅再走了,连这几张都拍不了。  后得到秦向河允诺,说过两月还请照相师傅来一趟,这才眉开眼笑。  三人听照相师傅建议,纷纷摆出电影《少林寺》的经典姿势。  这让照相师傅大为欣慰,偏野山村,总归还是有识货且有品味的人。  到最后,硬是拍完了三桶胶卷。  秦向河没想照的,不想照相师傅给俩娃拍时,说有两个角度很好,就给抓拍了。  可他总觉得这是照相师傅想多挣钱的借口,然而照都照了,几十张都拍了,不至于赖这几张的账。  最后一算,共计五十七块六毛,照相师傅大气,手一挥,六毛零头给免了。  商量好取照片日子,照相师傅揣着钱就脚步发飘的走了,今天这趟,快是照相馆大半个月的量了。  秦向河不是有钱没地方花,经过大宝突然发高烧,决定去南宁找白鹿,暂时还是他一个人去的好。  两个孩子太小了,抵抗力太弱。  现在不比后世,各地经济很落后,吃住上都不能过多要求,卫生状况也是。 万一路上孩子再生病,又不说后世那样人人有手机,实在找不到车找不到地方,可以随时叫个救护车啥的。  给孩子拍那么多照片,是想带去给白鹿看的。  无论怎样,白鹿也是他们的妈妈,也想知道孩子们的近况……  应该吧!  之前答应了的,临行却反悔。  妞妞小,用几把糖果,又在县城找裁缝,按他所画,定制了一个喜羊羊布娃娃,便哄好了。  妞妞最喜欢听大宝讲砍树光头去打灭霸的故事,尤其是这两个全被从天而降的喜羊羊给一掌拍扁情节,百听不厌,每次听喜羊羊出场,就激动的小拳头乱舞。  大宝快五岁了,多少懂了点事,这就难哄了。  何况秦向河本来就理亏,谁让他“出尔反尔”,处理不好,很容易摧毁这一、两个月重新建立起的信任。  从做好吃的,到买玩具,还答应回来时一定拍很多妈妈的照片,最后允诺等明年大一岁,再带两人去南宁的妈妈那。  足足哄了三天,这才没扁着嘴了。  秦向河卸去心头大石,去南宁这几天,孩子就交给父母带着。  他特地拿出三百块,说孩子最近吃习惯了,每天都要有肉蛋,零食也能不断。  从卖黄鳝挣到钱,他就悄悄给母亲很多次,可都没收,这次借着给孩子买吃的由头,终于让母亲收下了。  父亲听了则在旁数落,说什么农村孩子不能太惯着,该吃苦还得吃苦云云。  安排好家里,店面事情就简单了。  店全权交给朱彪打理,如今有个优秀营业员朱红霞顶着,朱彪也轻松,只用负责越来越多的大客户单即可。  尤其是徐京飞,据说徐京飞在青石的店铺开业了。  生意火不火爆不清楚,但那之后,已经两次是雇马车来拉货了。  尤其是第一次,搞的措不及手,他和大哥一起运两趟才够。  刘剑除了进购原材料,还要监督泥冬三人加工生产。  大哥也同样繁忙,每天拉货去县城, 回来带原材料以及当天货款,等晚上到茅塘,还要按照他教的,把十三香调配好,最后再由刘剑那边运过去,和花姐一起灌包装。  如此,一起安排妥当。  十月十四号,上午。  秦向河在家换了新买的衣服,让刘剑骑自行车,带他去镇上。  到照相馆取了照片,坐汽车前往县城,没再去店里打转,而是在长途汽车站外和朱彪碰的面。  他把钱差不多都带上了,可基本都是十块面值的,便让朱彪提前把钱拿去银行,换成新发行不久的五十元大钞。  果然,这样一来,揣在怀里,就不那么明显了。  和朱彪分别,秦向河直接进站,坐去往宿阳的长途车,  到宿阳已是傍晚,来不及吃饭,又匆匆的往火车站去。  到火车候车室,秦向河不禁庆幸没带大宝和妞妞一起出来。  狭小空间挤满了人,大包小包扁担水桶什么的到处堆,很多人都是直接挨着的坐地上。  当有火车到站,人群立刻潮水般汹涌而去,一大堆人堵在门前半天上不去车。  于是很多人打开车窗,先将大包小包行李扔进去,然后人再趴着窗框爬进去。  要是带俩娃来,他都不敢想将大宝、妞妞扔进车里的画面,万一他再没上去车……  秦向河打个哆嗦,不由看向手中车票。  想了想,还是挤去售票处给退了,多加二十块钱,重新换了张硬座卧铺。  宿阳到南宁,硬座是十二块钱,硬卧却要三十二块。  一天两夜时间,忍忍就过去了,能省二十块呢,这可不是一笔小数,所以,一般人很少坐卧铺。  晚上七点多。  到进站时间,耳朵几乎被四周哄吵震聋的秦向河,忙拎着行李包去站台。  果不其然,前面三节卧铺车厢人少,轻松就上了车。  找到座号,行李放好,秦向河躺到上铺。  没多久,车身一震,随着窗外拥挤站台在视野中慢慢后掠,火车终于开动。  终于。  他要去见白鹿了! 第54章 撑死算了 晚上。  火车停靠昌汉站。  列车员手持大喇叭,逐节车厢的通知,停二十分钟。  秦向河翻身从座位下来,准备下车去透透气。  硬座车厢,则出去的不多,主要是太拥挤,等会昌汉站还有乘客,最后都有挤不上车的可能。  卧铺就轻松多了,长时间在车厢太闷,几乎都下来透气了。  秦向河从长溪赶到宿阳,怕晚点误了火车,晚饭都没吃的,刚好趁这时间填下肚子。  摆满食物和饮料的手推车、三轮车,沿着停靠火车,一路的走着喊着。  中间看有乘客从车窗探出头吆喝,这些人就忙把车靠过去,递出方便面、火腿,又或是汽水、啤酒啥的。  秦向河对速食有点难以下咽,他前世什么都能凑合,唯独在吃的上面比较挑剔。  后面一直坚持下厨做饭,也是为满足自己食欲。  绕站台逛了一圈,当认命要去手推车买泡面时,忽看到远处角落竟开着一家小吃店。  到跟前,还有奶汤蒲菜,这可是前世他最爱吃的小吃之一。  “大娘,三个烤饼,一碗奶汤蒲菜。”  秦向河精神一震,钻进店里,向煮锅前一个五十多岁妇人喊了声。  小吃店门脸看着小,里面倒蛮大,摆了六张桌子。  想是位置太过犄角旮旯,没什么人来光顾,只坐了两桌,其中离最近的一张,还只有一个人。  就着靠门的桌子,秦向河刚坐下,见临边桌子的女孩转过头,看了看,皱眉思索。  他也没料到,会在这样一个地方,意外碰到个熟人。  嗯,也没那么熟,在长溪有过一面之缘。  见年轻女孩眼睛乱转的迟疑,秦向河便笑着主动打了招呼,“唐小姐,你好,又见面了!”  “……你认识我?”女孩一脸问号,过了下,她瞪大眼睛,恍然的道,“哦!是你,你,你叫……”  “我叫秦向河。”见唐怡记起来了,秦向河介绍了下自己。  之前在长溪,宋仁和那个戴眼镜的表叔说要 买他十三香配方,这叫唐怡的女孩,还曾仗义执言过,让他印象很深。  “原来你叫秦向河啊,你好。”  唐怡上下打量秦向河一眼,笑着说,“我说刚刚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又记不起是谁,原来是你!你穿成这样,真的一点认不出。”  秦向河低头看了眼。  为去南宁见白鹿,他特地买了一套出行衣服,白衬衫,藏蓝色立领夹克,外加一条休闲裤。  头发都是前两天刚理过,没按照当下流行的什么三七分或中分的,只简简单单的一个短发,自己看着也清爽。  可以厚脸皮的套用后世一句话,“小伙帅呆了”!  “哎,你……”唐怡不知想到什么,眉头一蹙。  里面一桌吃饭的几人闻声看来,唐怡忙的压低声音,稍微靠近些问,“你不会真把配方卖给宋仁了吧?”  “没有,家里不让。”秦向河随口应着,见老板娘将奶汤蒲菜和烤饼端来,他示意下就开吃起来。  中午就没吃好,晚上又一直坐车赶路,饿到现在,他肚皮都快贴到一起了。  “哎,哎。”轻声连喊两下,见秦向河才嘴里咬着饼的转头,唐怡不觉暗皱了下鼻子。  以前不论遇到谁,只要自己开口,对方都会认认真真听她说。  这家伙难道是个大近视,看不清自己长什么样子?  瞧秦向河又要回过头,她忙道,“哎,我说真的,你们农……咳……你们不知道这些的。看起来一下子卖很多钱,可配方就是别人的了,别人到时想让你停你就得停,所以别听宋仁和张建豪说的好……”  秦向河意外的看了下唐怡,这时商业经济刚起步,一切百废待兴,能从卖配方看的这么远,想来这女孩多少接触过这方面信息。  “宋仁就是那个小屁孩,张建豪是我表哥,那个戴眼镜的。”唐怡看秦向河露出的表情,以为是搞不懂谁是谁,解释一番后,又道,“别人不知道,以我表哥性子,他但凡看中的,别 人一定要护好,否则最后准赔个底掉!”  见秦向河只是不以为意的点点头,听自己没再开口,又礼貌微笑下,接着回过身继续吃东西,唐怡鼻子都气歪了。  以前那些男生,唯恐和她说不上话。  这家伙倒好,就那么好吃,一转眼饼都吃两个了,撑死算了!  对着喜欢的小吃,唐怡顿觉没胃口,丢下筷子起身。  见某个家伙还闷头大吃着,轻哼声,带着一阵香风的走出小店。  到外面,唐怡又往里面瞟了眼。  之前听到有熟悉声音,发现是一个穿着衬衫夹克的干净男生站那,她想了好一会才记起是谁。  一个人前后露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让她很是奇怪。  也不对。  就算之前在县城摆摊卖调料,那家伙坐那,好像比宋仁和张建豪还神气似的。  这种巨大反差,让她不觉和那家伙多说了几句话,放之前,她对男生可都是不怎么搭理的。  那家伙倒好,好像自己在碍着他吃饭似的。  吃,吃,吃!  早晚吃成个大胖子!  哨子声响起,停靠休息时间快结束,要赶紧上车了。  瞧某个家伙还没从小吃店出来,她撇下嘴角。  穿的有模有样,到底是农村出来的,没见过世面,一碗奶汤蒲菜,几个饼就吃的忘乎所以,等下连车都耽误了。  活该……  随着人群往车厢门口挤得唐怡,忽而蹙眉。  转脸,后面站着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皆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唐怡往旁边让了让,等那几个青年挤上去了,才重新往门边走。  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按几人挤过来时,像有人故意在碰她的腿。  刚挤上车厢,见昌汉站新上来一大波乘客,将前方过道挤得满满当当,后面还不断的上着人。  自己座位在车厢中间,这么过去,不知道要挤到什么时候。  正要靠边待原地,准备等前方宽松点再去找座位时,忽见那几个青年也在附近,看到她后,立刻嬉皮笑脸的挤来。 第55章 温室花朵 火车缓缓启动。  车门就在身后关上,秦向河抹了把冷汗,差点没能挤上车。  硬座车厢人太多,刚才前面一位大爷用扁担挑着东西,连连被杵了几下,差点学别人从车窗钻进去了。  踮起脚,到处是乌压压的攒动人头,实在不好找人。  是的,他在找唐怡。  从店里追出来,清楚看到唐怡是从这里上车的。  列车停靠时间结束的哨音,他听到了,而且小吃店老板娘也善意提醒了,但因为是卧铺厢,所以并不急。  结账时,老板娘说他认识的女孩挎包丢桌上,让帮忙给带去,这才急着追过来。  人多没办法,只能一点点往前挤,慢慢找。  反正唐怡从这个门上的车,座位应该就在这个车厢。  喊着借过,往前挤出十几步,经过茶水间时,他忽地停住。  见穿白色紧身长裤,上身配咖啡色收腰针织衫的唐怡,正双手挡在身前的站在角落。  而在她前方,两个嬉皮笑脸青年不知说着什么,时不时装作因火车摇晃而站不稳的往她身上撞,  到处的人挤人,很多还高声的这边喊那边嚷,根本听不清两人和她说着什么。  但从唐怡恼怒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和这些人并不认识。  秦向河拨开人墙,挤往茶水间。  刚到跟前,靠门边一个吊梢眼的青年忽地站出来,挡住秦向河视线,不耐烦的呵斥,“长没长眼睛,没看这里站满了。滚!”  “我接热水。”秦向河皱眉。  这时,角落传出唐怡呵斥,随即动了手,而且是唐怡动的手。  里面一个青年随即起哄,吊梢眼扭头瞅一眼,耸肩笑喊了几句。  待再次回头,见秦向河仍不识相的站在面前,吊梢眼口喷飞沫的开口就骂,“接你娘的热水,滚不滚……”  透过吊梢眼身体晃动空荡,见里面的唐怡双手紧护胸前,旁边一个青年单手撑墙,笑嘻嘻用胳膊挡着出路,另一个短发青年捂着带有指印的脸,恼羞成怒的在 抓唐怡的手。  打岔功夫,吊梢眼瞪眼的逼近,秦向河猛地抬手,按抓其脸面,用力往墙上一撞。  “咚”。  吊梢眼依着墙慢慢往下滑,双手抱着后脑,脸上痛苦扭曲,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被巨大声响吸引,挡着路的青年转头,见此情形,竖起手指向秦向河,还没开口,脑袋也被一手按住,然后体验了和吊梢眼同款后脑被撞后的头晕目眩。  短发青年气喘吁吁,此刻终于捉住唐怡胳膊,丝毫不觉身后发生的,就要往前欺压上去。  秦向河撑着两边门板,抬高脚,用力一踹。  短发青年骤然飞向一边,整个人四仰八叉贴到墙上,随后,直挺挺的僵硬仰倒。  茶水间的插曲,仅仅只是门旁堵的几个人看在眼里,哄哄闹闹中,其他人连里面声音都听不清。  当看到里面出来一对男女,门旁几人忽地闪往两边让路,倒让附近的诧异和不解。  火车上,不适合下手太重,相信那三个青年,过不了一会就能恢复行动力。  留唐怡一个女孩子再坐这车厢,怕待会看他不在,三人还要闹事,于是,秦向河便领着唐怡去了自己的卧铺车厢。  秦向河这个卧铺小包厢,一边两座,分上下铺。  他下铺不知是到站,还是去哪溜达了,人没在,行李却不见了。  就让唐怡到自己上铺去,他在下铺暂时凑合,等别人来了再让座就是。  之后,秦向河又去了这节车厢的茶水间,倒水喝,顺便倒杯水给唐怡压压惊。  到了跟前找一阵,无果,想来这时还没一次性杯子。  见列车员推着售卖车经过,他忙买了两瓶罐头,将里面橘子吃了,罐头水倒了,这才整出两个干净玻璃杯来。  端着水往回走,到包厢,见唐怡已经出来,正坐在过道靠窗的折叠凳上,手拄着小面桌,望着外面漆黑夜色发呆。  刚刚过来时,已经听唐怡说过了。  原来唐怡是在宿阳广播电台工作,家却是楚 湖省会海沙市的。  这次单位给临时放了几天假,急着想回家,时间仓促,赶到火车站,卧铺已经没票了,不想多等一天,这才买的硬座。  之前停靠昌汉站,上车时就觉得那几个不像好人,躲了一下。  到车上,不料又被那些人找茬,还毛手毛脚的想占便宜……  “给,喝点压压惊。”秦向河到跟前,将一杯水递过去,复又解释道,“罐头腾的,没用过,干净的!”  “谢谢。”唐怡抬头,欲言又止。  静默了好一会,她带着一股子执拗劲的说,“我学过防身术的,刚刚只是被那些人吓到,所以才忘了。让我缓一缓,那两个小流氓我根本不怕!”  听这几乎幼稚的口吻,秦向河差点笑出声。  能这么说,看来这唐怡的家庭条件不错,应是被保护的太好,有点温室花朵的感觉。  “你不信啊?”  “信,就两个瘦瘦弱弱的,哪是你的对手!”说完,见唐怡皱鼻子瞪来,秦向河笑着摆摆手,将自己水杯也放到了桌上。  桌子较小,两边折叠凳靠的相对较近,对于陌生男女来说,这距离有些唐突。  所以他没有在唐怡对面坐下,往后退两步,靠包厢门而站,  望着似在生闷气扭头看向窗外的唐怡,他不禁想到两天后即将见到的妻子。  很多年了。  前世因为公司发展,他几乎跑遍了国内,但每每经由南宁,都会刻意的绕开。  “哎,哎……”  越来越大的喊声,让秦向河唤醒,低头见唐怡正一脸不忿的看着他,遂回神,“嗯,什么事?”  “你这人怎么这样,和别人说话,你就不能专心点。”唐怡嘀咕一句,继而皱起鼻子的重新说道,“我刚刚说,今天谢谢你了,有空的话……”  没等唐怡把话说完,车厢尽头伴着哼哼声,一阵脚步传来。  秦向河转身。  只见一个健壮光头男人走来,而之前茶水间被打倒的三个青年,正一瘸一拐跟在这人身后。 第56章 还有主动提出这样要求的 “七哥,就是他,他打的人!”  还没到跟前,走在后面的吊梢眼,就向身高差多有一米九几的健壮光头大喊。  见秦向河望过去,吊梢眼下意识缩回手指,色厉内荏的叫嚣,“看什么看!打人还不承认!”  听小流氓还敢恶人先告状,唐怡义愤填膺,蹭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少血口喷人,是你们先耍……惹事的!”  这些小流氓,被某个家伙切瓜剁菜的轻松收拾,让她没之前那么害怕了。  而且在这些人出现时,某个家伙就有意无意的已经挡在了前面。  “说什么你,谁惹事了,看我脸被你打的,快,赔钱!”短发青年在最后面垫脚叫喊,见附近包厢有人探头出来,他指着这些人就骂,“看屁啊看,找死吗!”  “注意点影响!”叫做七哥的光头训斥一声,见短发青年禁声,对那些包厢里探头看来的人抱拳,“不好意思,我这兄弟火气大。没事,谁想看热闹,尽管过来看!”  这下,原本还忿忿不平探着头的,全都缩了回去,整个车厢立时变得异常安静。  “你活该!上车时就不老实,到车上诬蔑我偷你们东西,还敢说搜……”一想起刚刚的事,唐怡就恼火不已。  七哥眼睛在唐怡脸上滴溜转着,抬手摩挲着自己的光头,“如果你真没偷我兄弟东西,搜完找不到,那不就没事了。你打人,不就是心虚吗。”  “谁心虚……”唐怡脸色挣的通红,“你,你无耻!”  短发青年的视线,从唐怡脸上滑到鼓鼓两团胸前,再而往下,一直到紧身裤下的小皮鞋,“嘿嘿~你海沙站下车是吧,等着!”  秦向河皱眉,抬手往短发青年指去。  八十年代有些地方的情况就是如此,很少有人因为小事闹到公家,基本都是私下解决。  而且是谁强谁大谁有理,也造就了地痞流氓的横行。  之前几年,因为那场严厉整顿还好些,年初结束过后,这些人又开始蹦跶了。  光头 将衣服领口一扯,露出大半个胸膛,亮了亮强壮板油。  “小兄弟,这么指人可不礼貌,你混哪的?”他歪着头,故意顶向秦向河从肩边指过去的手,不无威胁的道,“想打人啊,呵呵,我求你了,来!”  “求我了?”秦向河为难,还有主动提出这样要求的。  “啪~”  一巴掌抽打在光头上,响声清脆,车厢里连呼吸声都没了。  后面的三个青年在秦向河扬起手时,嘴巴就张着等塞鸡蛋了。  差点被打趴的光头,更是弯腰愣在当场。  从没人敢打他的光头,每次这样威胁别人时,对方简直吓要尿裤子。  眼前这个,怕不是个傻子吧!  “你姐姐的……”静了几秒,光头反应过来,直起身叫骂的扑去。  秦向河眼睛一眯,退后半步,一把扣向光头捣来的拳头,还没碰到手腕,就见一个身影噌的一下从身边冲出,继而,一个几乎带着掠影的尖头小皮鞋就扬了起来。  “咝~”  本想跟着加入混战的的三个青年,僵在当场,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清状况后,秦向河莫名觉得裆下一凉。  光头在唐怡收回踢出的脚后,立刻双手下捂的跪到地上,脸憋的发紫,最后倒在过道上蜷缩。  这已经属于伤到要害了,那个叫七哥的,最后就差口吐白沫了。  到了下一站海沙,光头才勉强能被人扶着站起,但仍憋着说不出话。  那三个小混子彻底蔫了,惹的这对,不光男的是个练家子,女的更是阴毒,太阴毒了,断子绝孙脚。  作为“同行人”,以及当事人,秦向河和唐怡一同被带下车。  在车站治安室,讲明事情经由。  确实是这几个混混闹事在先,而且皆有过往劣迹,主要是唐怡那一脚实在太狠了,据说赶来的医生检查后,都直摇头。  结果是双方私下和解,前提是唐怡一方要赔五十块的医药费。  差不多是其一个月工资了,不然就要往上报,经公家按程序法办 。  一听要经公,光头和三个混混都畏畏缩缩,秦向河本想以此来减些赔偿,不想唐怡当场就答应,看那意思,要是对方同意,她想愿意多出钱,顺便将另外三个也给一起办了。  闹了这一出,火车早开走了,秦向河只能改签下一班车,差不多清晨才能到站。  本来到达海沙,只是晚上十点多,可等从治安室出来,已是近十二点了。  临走前,想到被混混们搀走的光头露出的愤恨眼神,秦向河决定好人做到底,将唐怡送到家再回来,反正在候车室等也是等。  海沙,是楚湖省的省会。  秦向河前世来过多次,还在这生活过几年。  此时海沙和多年后截然不同,眼前所见的大多建筑,后面都会推倒重建,连很多道路都改变了。  时间太晚,公交车已经停了,站路边等候,许久也不见有出租车。  最后,听唐怡说家离车站并不太远,秦向河没法,只得陪着唐怡沿街道往北一路而行。  一路上,可能是终于证明了自己的防身术,而且确有成效,唐怡叽叽喳喳个不停。  让秦向河想不到的是,唐怡父母竟然是中海大学的教授,且教的是经济学。  最近因为国库券课题,忙的厉害,所以唐怡才没像以往那样,打电话让爸妈开车去宿阳接她回家。  听到国库券字眼,秦向河怔了一怔。  这几年,国库券作为一种新兴投资,普通群众难以入门,就算是入门的也是一知半解,从而导致国库券市场一片混乱。  加上这时联系方式落后,各地信息运转不灵,更导致国库券价格往往有很大的波动。  更重要的,八七年,国库券不能当做货币流通的,不能自由买卖,很多人被单位把它当作任务,以工资,奖金或福利发放,最后只得以远低于面值价格卖掉。  而要等明年,四月份,待开放了国库券交易,立时掀起一波炒国库券热潮。  也因此产生了一批万元户、十万元户,甚至百万元户! 第57章 没嫁人都轮不到你 唐怡爸妈是住学校分配的房子。  到中海大学门口,见唐怡和门卫熟络打招呼,料想不会再有什么意外,秦向河便告辞离开。  前世在海沙生活的几年,他恰好也住在西区。  离下一班车时间还早,与其在候车室挤着,不如在户外走走。  他便沿着记忆中的线路,走走停停。  这时和多年后城市发展起来的差别太大,比如他前世在这租的房子,现在还没建,常去吃饭的几家饭店,也全都没开。  不愧是省会城市,深夜了,依然灯火通明,还有热闹非凡的夜市。  等逛的实在太困了,秦向河才回火车站,靠着候车室一处角落眯了没多久,就被工作人员给喊醒。  八几年的绿皮火车速度太慢,从海沙出发,晃晃悠悠两天才抵达南宁。  走下火车,秦向河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改签时,卧铺没了,改的硬座。  又挤又吵不说,隔壁座困了,在地上找不到位置,便爬到靠背顶上躺一宿,秦向河都怕自己打盹时,会被这人掉下来给砸到。  关键这人嫌闷热,还把衣服给脱了,只留着一件破洞背心,约等于没穿。  出火车站,秦向河困乏厉害,随便坐公交车先离开车站范围。  这时治安不是太好,尤其是车站这样的地方,三教九流的聚集混杂,吃饭住店什么的,常会遇上讹诈、仙人跳之类的。  他最后找到一家稍远的酒店入住,饭都没吃,睡到次日上午才醒。  休息一天,秦向河像重新活了过来。  刮胡子洗漱一番,将自己打理干净才出门。  南宁属于近海城市,经济相对而言比较发达,至少远比海沙发展的好。  高楼林立,街道上人流熙攘穿梭,衣着也都相对时髦,像牛仔裤、短裙这类在长溪难见的时尚装扮,在这遍地都是。  秦向河前世去过很多地方,唯独没来过南宁。  除了是妻子离婚后回到这里外,还因为前世孩子被拐。  即使白鹿已经狠心抛下了两个孩子 ,秦向河却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有时不得已要从南宁附近路过,他都惧怕会碰巧遇到妻子,感觉见面的那刻就会崩溃!  白鹿家的地址,秦向河记得。  结婚不久,他有一次陪白鹿去镇上给娘家寄东西,因为地址简短,所以很容易记。  只是结婚后没来过罢了,当然,那几年里,白鹿也没再回过南宁。  不用买地图找公交车路线,秦向河直接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来都来了,不差多花几块钱车费。  照记忆中的地址,到地方下车,发现这里竟是一片接连的住宅大院,打听了下,说这里是市棉纺厂的宿舍区。  按着门牌号一一找过去,到了白鹿家的位置,发现这栋楼已被拆的只剩残垣断壁了。  问了附近邻居,得知原先这栋旧楼住的大多是棉纺厂干部,前几年拆迁,全搬到后面那栋新盖的红外墙大楼里了。  经过一道人行天桥,前面是一截直上的长长阶梯,尽头就是那栋六层高的红墙大楼。  望着即将到达的白鹿家,秦向河忽然心中忐忑,不知等见到白鹿,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不觉走到阶梯,秦向河抬头望去,这栋楼少说住了几十户人家。  “大婶,大婶。”  石阶侧边,一个五十多岁妇人在门口引煤球炉,他忙的走过去。  哪知这下巴长大黑痣的妇人有些耳背,连喊几声,这位大婶才停下扇子的转过身。  “大婶,你知不知道……”秦向河沉呃。  结婚几年,他却对白鹿家庭一点不了解,以前甚至不知道白鹿家是棉纺厂的,更连白鹿的爸妈叫什么都不知道。  黑痣大婶挺热心的,“小伙子,找人呐?”  “对,对,你知不知道白鹿家住哪里?”没办法,秦向河只能用白鹿名字,希望这大婶能认识。  大婶把扇子竖到耳边,对着秦向河,“谁?白什么……什么鹿?”  秦向河无语,还不是一般的耳背。  他高声道,“大婶,她名字叫白鹿!”  “嗷~ 你是说白鹿啊,就是白主任家的那个二闺女,对吧!”  没成想大婶竟然真认识白鹿,而且,听口吻,似乎对白鹿还挺熟悉!  地址差不多,这么近距离,应该没那么巧就重名,而且他曾经听白鹿提过是有个大姐的。  秦向河连忙点头,“对,就是那个白鹿,你知道她家是哪一家吗?”  黑痣大婶没急着回答,往冒出烟炉子扇了几下,后上下打量秦向河一阵,嘴里“啧啧”声不绝于耳。  “大婶?”秦向河被盯得有点发毛。  “小伙子,你可来晚了啊。人家白鹿早嫁出去了,老远的一个大城市,听说那男人家光住的院子都比篮球场还大。”  秦向河心中一凉,喃喃,“早就嫁了……”  果然来晚了吗,白鹿那么快就另外成家了?  还嫁去了很远的地方?  “是啊,数日子,得有四、五年了。以前都说呢,白主任家这么漂亮小女儿,不知便宜谁,没想不吱不声就被拱走了。可让这四外圈小伙子都悔断肠子……”  四、五年?很远?  说白鹿嫁给他吧!  可他什么时候是大城市了,还什么家里院子比篮球场还大,晒场有那么大还差不多。  秦向河哭笑不得,发现事实并不是自己想象的后,心底竟往外冒着莫名喜悦!  随着大婶不断碎碎叨叨,他才知道,原来白鹿在这片那么有名,似乎这位大婶特别喜欢白鹿。  说了一阵,大婶从屋里搬出两张椅子,看架势,怕是准备拉着他说上一天。  秦向河忙打断,问,“大婶,听说她半年前回来了……我来找她有点事!”  “回来了?什么时候?肯定没有!白鹿那孩子多心善,小时候,她爸妈有事去外地,就暂时放我家了,这长大后啊,经常来看我。要是回娘家,她还能不来看我?那不可能!”  大婶说完,又往秦向河数落。  “小伙子,你这样,白鹿就算没嫁人,都轮不到你啊!还听说半年前回来,那你现在才上门……” 第58章 白鹿,终于找到你了 秦向河彻底熄火了,两人聊的,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站那半天,他总共就问几句,倒被大婶套了许多话去。  后面不是他称有事得走了,怕是能拉着他聊到饭点。  虽说如此,他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白鹿爸爸早年是市轻一棉纺厂的主任,几年前,因为财务问题,被人诬告停了职。  就是在那期间,白鹿替同学去外地代课。  又据大婶称。  白鹿代课时认识了个当地男人,相处没多久便要结婚。  爸妈对此很不满意,虽然都是大城市,男方家里也有钱,可离的太远,坐火车都要两、三天。  白鹿却死活要嫁,最后和家里闹掰,这不,几年都没回来。  听的越多,秦向河越确定这“大城市有钱男”就说的是他,至于怎么传成这样的,就不得而知了。  大婶还说,几年了,根本没见过白鹿影子。  这不仅让他奇怪,也更加担心起来。  半年前,白鹿和他离婚,毅然抛下两个孩子的回南宁。  白鹿走那天,他很气,甚至都没让白鹿见俩娃最后一面,直接带去大俊家玩去了。  回来后还是听刘剑说的,是花姐找的牛车送白鹿去镇上,然后看着白鹿登上陵水开去长溪的汽车。  更何况,白鹿带的钱,大部分都偷偷塞给花姐,给俩娃以后应急,她身上只勉强够车费,路上怕是饭都吃不饱。  到了南宁,她不回家,还能去哪里?  道别时,大婶依依不舍,告诉了他白鹿家就住四楼最东头靠楼梯的那家。  秦向河犹豫了一阵,很是担心,最后还是壮着胆去敲了门,结果,敲半天没一点动静。  好一会,隔壁被敲门声吵到,不耐烦的出来,说白主任家有事,出远门了,要过几天才能回。  秦向河忙拉着这邻居打,和大婶说的一样,从几年前白鹿去外地代课结婚后,再没回来过,这大半年,更是人影也没见。  不死心,连连敲了几家门,听到的结果都一样。  越是如此,秦向河一颗心越是往下 沉。  之后的几天,他就在酒店和棉纺厂职工宿舍间,来回跑。  然而白鹿爸妈一直没回,倒是一楼住台阶旁的大婶,他每天过去,总能遇到,还强制的拉他唠一会嗑。  能听到白鹿很多小时候的事,让他很感新鲜,不是太担心白鹿,能坐那听大婶说一天。  除了去白鹿家,他还沿着棉纺厂宿舍区,往四周街道找了找。  寄望白鹿到南宁没回家,也能在附近,然而几天寻下来,全然没有一丝音讯。  至此,秦向河不光是担心,都开始惧怕了。  八十时代的治安情况,不太好。  白鹿又是单身女性,还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单身女性,半年前离开茅塘来的南宁,现在却一直没到家,怎能让他不多想。  又过去两天,白鹿爸妈仍没有回来。  这中间,秦向河甚至跑去公家问了问,所里只说人嫁去长溪,报失踪什么的,得回长溪才行。  没法之下,也只得如此了。  而且,此刻就算白鹿爸妈回来,他也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去问,更不知该不该将白鹿失踪的事告诉他们。  十月二十三号。  出来九天了,到南宁也有六、七天了,不止白鹿没找到,连白鹿爸妈都没见到。  秦向河逐渐变得焦虑,吃,吃不好,睡也睡不香。  如果白鹿真出事了,某种意义上,全是因他所导致的,不知回家之后,该怎么面对大宝和妞妞。  这两天严重失眠的秦向河,傍晚时分,再次从棉纺厂宿舍出来。  坐上回酒店的公交车,他脑袋昏沉沉,控制不住的眼皮打架。  不知过了多久,公交车突然一个急刹。  “……玫瑰园到了,下车的赶快,门口的,你快点……”  脑袋重重撞到窗玻璃,听售票员在前面尖着嗓门大喊,秦向河这才恍惚醒来。  离酒店没多远了,他焦躁的看向窗外,又一天过去,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再多等两天,如果还找不到白鹿,如果白鹿父母还不回,他只能先坐火车回茅塘了。  家里有两个孩子 不说,白鹿真要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尽早去报失踪……  忽地,秦向河抬手,使劲揉揉眼睛。  街道对面的小广场上,有个身穿白色连衣裙,外套一件蓝色风衣的女人,正背身的看向一家饭店。  一阵风吹来,女人手中拿着的几张纸被吹掉,她连忙转身蹲下去捡。  公交车缓缓启动,秦向河站起,头探到窗外。  女人捡起纸,放进背着的单肩挎包,随后抬头……  “白……白……”  多天的焦虑,重逢的喜悦,在这一瞬汇集,堵住了秦向河喉咙,即使嘴巴张的再大,即使用尽力气,仍喊不出那个名字。  是她!  背影看起来熟悉的蓝风衣女人,正是白鹿,是他曾经的妻子,是前世离婚过后再也不曾见过的妻子。  眼看白鹿起身往前走,秦向河缩回头,几步冲到车门,边拍边喊着要下车。  然而公交车司机理都没理,还故意的加速,那个胖胖的售票员,更是冷笑着把头扭往车顶。  又喊了几句,周围人,都纷纷劝他公交车不到站不能停,他哪里听得进去。  再说,万一这次错过,都不知何时才能再找到白鹿。  跑回座位,将车窗一拉,秦向河扒着边框的钻上去。  在售票员尖叫着要拉住衣服时,他一个纵身,跳了出去。  落地后,踉跄摔倒,在地上连滚几圈。  所幸跳的地方是一片荒废花圃,地面松软,也没什么石块石子,否则就不是脚被崴了下那么简单。  在售票员咒骂声中,他腿脚一瘸一拐的急匆匆往驶过去的小广场跑。  穿过行道,又穿过一片绿化区,当再次看到小广场,再次看到那个没走开的蓝色柔弱身影,秦向河脚打软,差点扑地上。  终于找到你了!  白鹿,我曾经的妻子!  秦向河深呼吸,平复心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的激动。  当迈出步子,忽又石化的停住。  饭店出来一个头梳三七分的年轻男人,走到小广场上等候的白鹿面前,马上凑近的低头说着什么! 第59章 别跟我套近乎 这么多年过去,当初又是白鹿绝情的离婚出走,甚至连孩子都不要。  再次重逢,或有歉疚,但也应该能坦然面对。  先前在公交车上,看到白鹿,怕错过,秦向河直接从车窗跳下来。  那么无所畏惧,那么激动,他以为那是担心白鹿出事,加上最近找了好多天,今天突然看到,才如此。  而当看着一个陌生男人满面笑容的走近白鹿,他的心中,像有利刃翻搅。  不明白这情绪从何而起。  来南宁之前,不是已经预想到了这种情况。  他还对自己说过,万一白鹿有了新生活,只会衷心的祝福。  毕竟,白鹿再是大宝和妞妞的妈妈,也不过是他的前妻,还是对他失望透顶的前妻。  年轻男人说着话,旁边背着身的白鹿,不时轻轻的点头回应。  单看两人站在一起,就知道关系不一般,否则不会是这么亲密的距离。  秦向河止住脚步。  不知该不该过去,还该不该再出现在白鹿面前。  突然。  小广场上,男人不知说了什么,白鹿用力将其推开。  随即男人激动的大吼,一把扯住想要离开的白鹿。  白鹿边后退,边挥动胳膊的挣扎,纠缠中,男人用力一甩,白鹿摔倒在地上……  一股气血滚滚上涌,秦向河头脑空白,只觉耳边生风。  婚后几年,他虽然又人渣又嗜赌,和白鹿有过无数次争吵,可从来没动过白鹿一根指头。  这个男人竟然敢打白鹿!  竟然敢打他的女人,即便要加个“前”,但那也曾经是!  头发三七分的男人语气不善,不屑笑着的走向白鹿。  听一阵急促的重重脚步声,诧然抬起头,见一个身穿藏青色夹克服的男人飞奔而至,还没反应,跑到跟前的这人就一跃而起。  将男人一脚从白鹿身前踹飞,落地,秦向河像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刚好,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被踹翻几个跟头的男人,揉着胸口,嘴里喝骂的要起身,他上前,一个鞭腿,将其再次打 倒在地。  这下老实了。  秦向河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冷着脸走过去,照着之前拉扯白鹿的那只手,用力一跺。  男人惨叫挣扎,他单膝跪压上去,抓起那三七分头发,一拳拳的往下招呼。  “向河?!”  嗓音清冷的喊声,让情绪狂躁的秦向河,一下子变得平静,扬高的拳头僵在半空,他僵直的扭转脖子。  这个声音,二十多年来,只深埋在记忆之中。  今天,再次在耳边浮响。  没了动静,三七分男人小心翼翼,放下紧紧护住头脸的胳膊,饶是如此,两眼也被打的乌青,脸颊浮肿。  瞅秦向河以那样眼神,直勾勾的看向白鹿,他那还不明白。  可惜头发被薅住,又被抵压在地动弹不得,否则此刻便是偷袭的最佳时机。  尝试几下无果,男人咬牙切齿,冲不远处呆愣看向这边的白鹿大吼,“白鹿,你老实说,这个是不是你野男人?行,都别想好!”  秦向河低头,一拳挥过去。  身下男人捂着被打中的嘴,马上又双手抱头扑在地上,看来是个挨揍好手!  真是找死,在他面前也敢威胁白鹿!  “好你个白鹿,叫野男人……”  听男人还叫嚣,秦向河气笑了都,扬起拳头当即就要落下,袖子忽被人死死的拽住。  扭头,见白鹿不知何时到了身后,用力拉住他的胳膊喊,“别打他了……”  秦向河沸涌的热血,刹那变的冰凉。  都这时候了,白鹿却依然袒护这男人,而看白鹿脸上的表情,甚至还透着了关切。  心疼?  心疼他揍了这个刚刚差点打到她的三七分男人?  趁其不备,男人猛地挣开秦向河变得无力的手,滚开一圈后爬起身,飞快逃窜开。  跑出十几步远,男人转身,捂着脸上青肿,冲白鹿竖手指,“别以为这样就算了!白鹿,你想好了……”  嗯?  秦向河挣开白鹿,立马站起,下一刻又被白鹿给死死拉住。  “别打了,他是我弟弟!”  秦向河怔住,什么, 这人是白鹿的弟弟!  仔细看去,这三七分男人的年龄,是小了几岁样子,而且眉眼间也和白鹿有几分相似。  刚刚只顾着冲过来,只想怎么把这欺负白鹿的男人给踹死,根本没留意这些。  以前,白鹿和他聊过几次家里,他只模糊记得有提到过一个姐姐。  不过,那时他对白鹿家的事一点不关心,或可能有聊到过,但他没上心,也正因他这态度,白鹿后面极少再说家里的什么事。  不对啊!  既然是弟弟,怎么会这么对白鹿!  “别跟我套近乎,这事没完。”男人往地上呸了一口,手指又点向秦向河,“还有你,大个子,说你呢。敢动手打小爷,你在南宁打听打听,还没人敢跟白小爷叫板的,你给我等着……”  秦向河再次看去,男人立刻扭头就跑,很快消失在广场尽头。  呃!  今天好不容易找到白鹿,却不小心胖揍了一顿小舅子,这算什么事!  不过,即使早知道男人的身份,如果再来一次,他会揍的更狠。  敢动白鹿,就算弟弟也不行!  回过神,见白鹿轻咬嘴唇,正转身急切的四下寻找,他不禁奇怪的问询。  “……没找什么。”迎上秦向河的目光,白鹿压了压翻腾情绪,顿了下,才问,“大宝和妞妞呢?”  “没带他们来。太小了,一路车上太挤,在外面吃不好住不好的,我送西头让爹娘看着。”  说着,秦向河往白鹿望去。  洁白额头,细长柳眉,漆黑澄澈眼睛下,有一颗很小粒的淡淡黑痣,尤其是当她眼睛微微眯的狭长时,会给以一种异常清冷感觉。  和记忆中的妻子相比,眼前的白鹿,下巴尖了不少,脸颊瘦了,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  “噢~”白鹿听完,覆下长长睫毛,遮掩住眼中的失望之色。  察觉广场周围听动静望来的众多视线,白鹿对秦向河道,“走吧。”  走?  去哪?  看到白鹿往他外套指指,秦向河才发现夹克侧边撕开了一道大口子。 第60章 看我今天打不死你 原来。  半年前,白鹿离开茅塘,就立刻坐车来了南宁。  因结婚的事,和家里闹的不愉快,如今以离婚收场,更觉得无颜面对父母。  于是就在离家较远的地方,找工作待着。  一次上班途中,她意外遇到和朋友出来鬼混的弟弟白凯。  得知因离婚不敢回家,又不想让爸妈知道,弟弟便以此作为把柄,经常问她要钱花。  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去医院,剩的钱就没那么多了。  弟弟却对此不依不饶,以前只是言语上过分,从没像今天这样动手。  在广场上见到的,是弟弟听她说这月一点钱都没有了,吼了几句,便想过来抢她包翻钱。  之后见她执意不肯,才冲昏头脑的把她甩倒……  秦向河听完,觉得白鹿回都回南宁了,就算和家里闹的再不愉快,也不至于被弟弟以此威胁都不敢回家吧。  不过白鹿既然这样说了,他也不好追根究底。  毕竟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是他前妻了。  玫瑰园附近,有不少住宅区。  离公交站较远的一处小巷,有一栋陈旧小楼。  三楼靠楼梯的房间,是两居室,带一厅一卫。  靠客厅的卧室,是白鹿最要好的朋友所住,里面那间才是白鹿的。  客厅很小,装饰很女性化,墙壁和家具以粉色系为主,墙上还贴着几张港星画报。  一看就是白鹿那朋友布置的,因为白鹿更喜欢蓝色。  对着这些,秦向河想到了离婚前。  那时,但凡有点钱,都会被他拿出去赌光,家里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白鹿总能把家打理的很温馨。  白鹿让他在客厅先坐坐,自己则回房翻了一阵,过后又拿他那件勾破的外套出门,说是没有同颜色的线,得去别人家借。  等了会,白鹿还没回,坐沙发上无聊的秦向河,便站起来走动走动。  从公交车跳下来,他脚崴了,后面到小广场误以为白鹿有了新生活,又看被人打,他后面热血上头的冲过去,直到刚刚觉得脚不舒服,才想起这茬。  拎裤管看了看,还好,一点点浮肿,待会去药店买瓶药酒揉揉就行。 大城市,尤其是南宁这样经济较发达的城市,电视机普及率较高,家庭条件好些的,都会买一台。  明显,白鹿和她这闺蜜经济能力还暂时没那么好,只桌台摆着一款老式录音机,旁边还有几盘磁带。  录音机后面,立着个小相框,是白鹿和一个圆脸姑娘的合照。  照片中,白鹿暖暖笑着,纯粹而灿烂。  这种笑容,在之前几年,只白鹿望向大宝和妞妞才会露出,对着他,似乎从没这么笑过。  除此外,客厅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至于两个房间,一个是白鹿闺蜜的,那肯定不能进,而白鹿的那间,门半掩着。  他已经和白鹿离婚了,进白鹿的房间,不好吧……  客厅厚重大门,吱呀打开。  秦向河连忙将快探到白鹿房间门口的头给扭回来,幅度太大,腰间咔吧一声响,吓了他一跳。  “怎么了?”  见白鹿拎着衣服站门口诧异,秦向河扶着腰,咳嗽的往空中乱指,“……刚才看到有个蚊子,嗯,飞进去了!”  静望几秒后,白鹿眼睛微微的一眯,轻轻点了下头,“噢~”。  走进客厅,白鹿将夹克外套递过去,又道,“缝好了。你借别人衣服,别这么粗心。还好只是绽线,应该看不出。”  勾破的地方,经过白鹿缝补,果然看不出。  秦向河托在手里,衣服变得沉甸甸。  前世白鹿嫁给他前,基本什么都不会做,缝补衣服,给两个孩子做衣做鞋,都是后面学的,也是迫不得已学的……  等等!  借别人衣服?  难怪白鹿会这么想,秦向河往夹克服扫了眼。  光是看夹克的面料就不便宜,他去服装城,刚好选中这件,最后要三十多呢。  前世多年的摸爬滚打,让他学会了挣钱,更学会了花钱,否则钱在手里不过是一堆数字而已。  当然,这个消费观念和八十年代主流是不符的。  秦向河刚要解释,见白鹿从风衣口袋掏出四张崭新的五十元大钞。  “向……秦向河,这是我能借到最多了的,等下还要拜托小芸去给我做担保!”  “干嘛?”秦向河一头雾水。 “别不好意思,你能跑来一趟,说明家里没办法了,但是这已经是我最大能力了,我最近的工资……”  白鹿眼神一黯,旋而说道,“你拿回去吧。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一定要好好照顾大宝和妞妞的,希望你真的能做到!”  “我来南宁,只是来看下你,真的不是问你要钱。”  秦向河百口莫辩,全是以前太过混账,让白鹿一看到他,就觉得是来南宁“打饥荒”。  “噢~”见秦向河没接钱,白鹿眉心轻蹙。  找了这么天,乍然遇到白鹿,本来秦向河觉得有许多话想说。  甚至想像大哥大嫂、以及刘剑两口子鼓励的那样,尝试着和白鹿说一下回去的事。  然从见面到至今,白鹿虽然嘴上没说,但神情和动作,无不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不怪白鹿,只怪以前的自己太混账,伤透了白鹿的心。  “我还带了大宝和妞妞的照片,放酒店了。”  秦向河暗叹一声,见窗外天色变暗,道,“我走了,你不是说明天休息,那上午我把照片给你送来。”  白鹿从回来,就一直站在茶几的对面,仿佛就为等这句话,听完,她礼貌的往门口看一下。  见此,秦向河更加心中萧索  离开时,白鹿送到了门口。  出去的秦向河回身,最后,只是同样默然的摇手道别,  下楼梯,到转角,一个套黑色长丝袜穿黄色束腰连衣裙的女人,摇着手包链往上走。  等错身而过,他才记起,这不是和白鹿一起照相的那个圆脸姑娘吗。  “哎呦呦,我的白大美女,你也有冰山融化的一天啊……我可看到了哦……同事吗,挺帅的……”  秦向河到底层,仍能听到圆脸姑娘打趣白鹿的响亮声音。  出楼道,到小巷子里,秦向河听一阵脚步声。  回头,见是那圆脸姑娘风风火火跑出来,手中还拿着打扫卫生的鸡毛掸子。  他奇怪的停下。  冲到跟前的圆脸姑娘,一呲牙,扬起鸡毛掸子就抽。  一边打,还一边怒声。  “原来就是你!没良心,狼心狗肺的东西,忘恩负义,看我今天打不死你!” 第61章 进医院 秦向河已经认出,这女人就是和白鹿一起住的圆脸姑娘。  见兴冲冲下来,当是给白鹿传什么话,又或自己落了什么东西。  哪成想,举鸡毛掸子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抽,饶是他躲的够快,背上仍结实的挨了两下。  好吧。  以前是自己对不起白鹿,可这都离婚多久了,作为闺蜜,用不着发那么大火吧!  两口子的事,怎么扯到忘恩负义上了……  “小芸,你住手。”  昏暗楼道里,白鹿跑出来,弯腰大口的喘气。  圆脸姑娘抬手又一鸡毛掸子,见秦向河麻利的闪身躲开,恨得咬牙切齿。  头也不回的冲白鹿喊,“什么住手,这种男人你还护着,没换成菜刀,已经算轻的了。”  “陈小芸,你让我说多少次,和他真没关系!”白鹿直起身,猛地一跺脚。  平时总轻声细语的白鹿,突然向仍不依不饶要打人的圆脸姑娘呵斥。  喊完,她眼睛就泛着水光,指向远处推门开窗望热闹的,“你是不是想所有人都知道!”  “不是,不是。”这叫陈小芸的圆脸姑娘,被发脾气的白鹿给吓到。  从小学认识到至今,从没见白鹿这么严厉喝声过。  她愤恨瞪了瞪秦向河,转而换上一副讨好嘴脸,向白鹿说,“好了,好了,我不找他麻烦了。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你不是不能这么跑吗……”  被陈小芸冲上来一顿打骂,到白鹿追出来,秦向河都是一头雾水。  尤其是白鹿此刻的反应,之前在一起生活好几年,即便他那么作,也没见白鹿如此吼过!  “白鹿,白鹿,你怎么了……”  暗暗防着鸡毛掸子的秦向河,忽见陈小芸大叫着拔腿往楼道跑。  他跟着看去,见白鹿弯腰双手按紧胸口,口中急促喘息,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刹那变得惨白,人也摇摇欲坠。  下一刻,白鹿两腿一软,软塌塌倒在地上。  陈小芸扑到跟前,带着哭腔,“白鹿,白鹿,你不要吓 我,你醒醒……”  白鹿倒下刹那,秦向河脑袋一片空白,听着陈小芸哭喊,终于清醒。  他几步冲到跟前,不敢背陷入昏迷的白鹿,只得抱在两个臂弯间,然后踢了下仍哭哭啼啼的陈小芸,让其指方向,一路狂奔往医院而去。  这时候,大城市是已开通了120急救电话。  但是怎么打?  大哥大从今年初才进入内地,真正买得起用得起,却没多少,即使在经济发达的南宁也是如此。  电话亭倒有,可不知要跑多远,反正目之所及是没看到。  即使打了救急电话,以这时的各种条件,都不知什么能赶到。  玫瑰园本身就在市区,附近就应该有医院,再不济,出了巷子也能叫出租车送过去。  不幸言中。  最近的市四医院,离这也有十几里。  还好路边很快拦到了计程车,随后匆匆赶往医院。  南宁,比海沙要繁华。  午夜时分,街道上依然璀璨霓虹闪烁。  秦向河爬回住院部四楼,站走道上,扫眼望了望这个城市的夜景。  突然有想再喝点酒的冲动,或者抽根烟也行。  “……你就是病人家属,什么关系?夫妻!有你这样当丈夫的吗,生那么大病,竟然拖到现在。你知不知道,这病是要尽早治疗的,越早越好……”  先前将白鹿送进急诊室,医生的那番痛斥声,犹在耳畔。  前世在他努力想改过的期间,白鹿突然提出离婚,接着立刻离开茅塘村回南宁。  一直当是白鹿厌倦了他的混账,心灰意冷,难以忍受,甚至连孩子都狠心抛下的逃离。  现在看来,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医生说要等所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清楚病情,可从陈小芸哭哭啼啼和医生说的那些,白鹿的情况很不乐观。  恶性肿瘤,压迫在心脏附近。  会经常出现胸骨后、心前区疼痛,并放射到颈部、肩膀,甚至腹部,不能有剧烈运动。  这种情况,按说是当初发现了 ,就立刻手术才是最好的,也是最正确的。  但因为拖延了大半年,此时肿瘤比原先大了不少,引发的症状也更加严重……  听完这些,秦向河想起,白鹿在离婚前,似有一段时间提过胸口闷什么的,有时捂着胸口或肚子的靠在桌边半天。  那时,他整天想着从哪多搞点钱,怎么出去多赢点,哪里会顾及到这些。  今天傍晚在小广场遇到,看到白鹿瘦了,憔悴了,脸色也很差。  后面只当她是因为离婚的事不好家里说,从而担心愁的,根本没往别处想。  原来,白鹿生了那么大的病。  可,为什么不和他说呢,要是一开始……  秦向河抽了自己一耳光,若有所觉的转身,见陈小芸眼圈红肿的从病房出来,一脸愕然。  “咳,有蚊子,你们大城市蚊子也挺多啊!”  摸摸有点火辣的脸,秦向河转开话题,“白鹿怎么样了?”  陈小芸怕吵醒房里的白鹿,反手带上门,压低话音,“刚抽完几管血,医生给打了针,已经不喘睡着了。等会还有别的检查,说她现在能睡着尽量多睡会。”  “嗯,给你,洗干净,灌了热水,还有杯子。”  秦向河点头,将手里刚去外面小卖部买的热水瓶和水杯递过去。  病房里虽然都有,但怕不干净,听医生说病人醒了,要多喝点水,他就立刻跑去买了。  “费这个钱干嘛,家里就有,拿过来用不就好了。这边卖的挺贵吧。”望着崭新铁皮暖水瓶,陈小芸脸色缓和。  来到医院,发现这男人并不知情,好像白鹿当初就为隐瞒病情,才离婚跑回的南宁。  虽然知道责任不在秦向河,但经过这半年来的聊天套话,白鹿是不怎么说这男人坏话,可言里言外,听得出对方并不是什么“好人”,似乎是个喝酒赌钱成瘾的。  所以说,她脸色缓和,并不代表着原谅。  反正以白鹿那么好的性格,但凡有事,铁定就是这男人的不对。 第62章 男人嘛,都爱面子 “你叫秦向河是吧?”陈小芸犹豫了下,道,“刚刚去交了多少钱,等明天回去,我拿给你。”  秦向河摇头,“白鹿是我妻子,我来交钱不是应该的吗。”  “算你还有点良心!”陈小芸对这回答很满意,就大度,不去较真让其将称呼改成“前妻”了。  她往旁边几个病房瞅一眼,“听说这里是高干病房,很贵吧,要么我们还是搬去前面普通的。”  “没多贵,白鹿喜欢清净,住这里,对她病情也好些。”秦向河摆摆手。  送白鹿过来,办理住院手续时,他去前面那个住院大楼看过了,一间房子住七、八个,加上陪护这些,挤得快没地方了。  他说的也是实情。  白鹿本身是喜欢安静喜欢干净的一个人,住这样的独立单间病房,心情好,住的舒适,对病情说不定会起到好处。  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兜里有钱的基础上,毕竟这两种病房,一天相差十来块钱呢。  而恰好,他暂时不缺钱。  为了白鹿,就算缺,他也能挣到。  在茅塘那样的偏野山村,都能翻身,更别说这个处处充满机遇的大都市。  “不对吧!白鹿说你家是农村的,山里面,条件不太好。别死撑,这不是面子的事,现在光是检查,后面还需要很多钱呢。实在不行,我偷偷去告诉白叔叔,大不了让白鹿骂一顿。”  陈小芸撇撇嘴。  男人嘛,都爱面子,可眼下不是爱面子的事。  她早从白鹿那知道这秦向河家里是什么情况,肯定没多少钱,否则白鹿也不会拖着病跑回南宁。  秦向河谢意的摇头,“没死撑。我最近跟人做生意,挣了点,不用担心钱的事。”  什么条件不太好,若白鹿照实和陈小芸说,怕刚才都会担心热水瓶和杯子是不是从外面抢来的。  那么大的病,照理说应该通知白鹿父母的,但这一切都要等明天白鹿醒来,让她自己定夺。  不久,又有医生带着护士匆匆赶来,还带着医疗器材。  陈小芸拎着热水瓶跟进去,秦向河 被挡在门外。  虽说他口口声声喊白鹿妻子,可在陈小芸眼里,白鹿不过是他前妻,该避讳的还要避讳才行。  如此,下半夜几次折腾,中间秦向河进去过两次。  白鹿都是穿着病服躺在床上,一直沉沉睡着。  不知梦到了什么,白皙眉心始终蹙着,加上脸色的异常苍白,让人看了心疼。  天蒙蒙亮。  住院大楼下,秦向河从凉亭里一张石桌前醒来。  到南宁发现白鹿没回家,连续找了好多天,焦虑的一直没睡好过。  昨天终于找到白鹿,却和陈小芸一阵打的让白鹿晕倒,从而得知白鹿生病的事儿。  一夜连续好几次检查,又折腾很久。  后面见陈小芸坐在白鹿床前直打瞌睡,便把病房角落沙发让给了陈小芸休息。  这时没手机,怕出什么意外状况找到不人,他不敢去附近小旅馆,干脆就在石桌上趴一会,没想太困了,一觉睡到天亮。  大清早,医院里的人渐渐多起来。  看有人拎早点经过,他也出了医院。  走稍微远些,找到一条内街,包子、油条、煎饺的买了几份。  再次回到病房时,听响动,陈小芸仰身从沙发上睁眼,没睡醒,还蒙着。  对面病床上的白鹿,仍睡着,手背挂着快打完的吊针,脸色比昨晚送进来时好了很多。  有护士进来,给白鹿拔掉针,之后说是医生吩咐的,让把最近吃的药全带来。  眼看陈小芸睡得迷迷糊糊,秦向河就自告奋勇。  或是昨晚送白鹿进医院的着急让陈小芸有所改观,又或是陈小芸纯粹困极了,掏钥匙给他,说药都在白鹿房间,随后又不支的倒回沙发。  把早餐放下,望了望病床上的白鹿,这才拿着钥匙离开。  秦向河先去了酒店,办理退房,那里离四医院太远,他准备重新在医院附近找一家入住。  然后拎着行李,打车去往玫瑰园的那个小巷。  再次到白鹿和陈小芸的住地,打开门后,他径直往半开的白鹿房间走去。  卧室布置简单,大件只有一张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