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太子妃,休夫后我惊艳全城!》 第一章 傅将军要休夫 “言雪,可还疼吗?” 马车上,傅言雪微微一笑,轻轻摇摇头:“现在不太疼了。” “都怪我,成婚当日要不是母亲突发疾病,我便能出征了……”李微心疼的抚过她鬓旁的发丝,“我一定好好待你,一定帮你把伤治好。从今往后西北再无战乱,我们终于可以过夫妻之间的小日子了。” 傅言雪点点头,一向清冷的眼中漫上些许幸福的笑意。 想来他们夫妻大婚之日分离,一别四年,如今的她因被敌军将领用长枪贯穿大腿,此生恐怕站立无望,后半生只能依靠轮椅前行。见他心疼自己的模样,她是又开心又愧疚。 好在皇帝体恤,让丈夫李微出城迎接,同行回府不必进宫面圣。 长龙一般的兵马从城外进入城内,为首的将领拿着的黑色旌旗上写着一个潦草遒劲的“傅”字,犹如那暴雪之中的一点红。 城内百姓无人不知“傅”家军,无人不识傅言雪,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恭贺将军凯旋”。 最终,马车停在李府门前。 李府上下,均在府门前等候女主人回府。 骑马跟在马车旁的副将红袖一眼就看到李府门前跪等着的李微表妹宋盼儿。 红袖不禁眉头微拢,正要报告傅 言雪。 傅言雪掀开帘,目光敏锐的落在人群之中某个身影上,面容微变。 “夫人,请下马车。” 李微毕恭毕敬的立在马车前,掀开帘子伸出手,欲将傅言雪抱下来。 马车帘掀开,傅言雪红衣劲装,墨发高束,并未去扶李微,而是借着手中的长剑支撑跃下了马车。 红袖、绿竹当即翻身下马,扶住了傅言雪。 宋盼儿不由抬头悄悄打量。 眉眼冷情,眉宇之中漫着极淡的凛冽寒意。 这就是表哥的结发之妻吗? 傅言雪的目光越过一众人,落在宋盼儿身上。 李微不禁呼吸一滞,急忙解释道。 “言雪,这位是宋盼儿,是我的表妹,如今……” “回府再说。” 前厅内,妾室宋盼儿跪在傅言雪身前,双手托着一杯茶。 “姐姐请喝茶。” 主位上神色冷然的傅言雪未发话,红袖倒先气不过,一掌落在案上! “李微!你欺人太甚!将军替你出征四年!身受重伤!你就是如此待她的?!” “我呸!当初成婚,不知是谁以老母体弱推辞不愿出征!如今瞧着你倒一家圆满了!让我家将军在边疆受了四年的苦!”绿竹不由得猛啐一口。 “绿竹姑娘此言差矣!”精神矍铄腿 下生风的李老夫人迈入前厅,坐在另一旁的主位上,淡淡道,“男子三妻六妾实乃寻常,满京城也没见哪个大户人家只守着一个女子过一辈子的,况且言雪四年不在京城,我李家延续的香火不能断!莫非将军想让你的丈夫守四年活寡不成?” “我呸!”绿竹气的面色铁青,“堂堂七尺男儿,背信弃义见异思迁!你同这个小贱人还不知道暗通款曲多长时间了,说不定在婚前就……” 宋盼儿垂眸跪在一旁,娇怯的脸上浮上红晕,两行清泪委屈的滴落。 “盼儿先起来。”李微心疼不已的将宋盼儿扶起,怒向绿竹道,“绿竹,你乃是夫人身边一个侍婢,怎能妄言主人是非?!盼儿如今已有孕四月有余,她是马上要为我李家添丁之人!想必将军也不会如此善妒小气,非要将盼儿赶出府去!” “倘若本将军非要赶呢?” 傅言雪淡淡出声,眸子看向李微,一双清澈透亮的双眸如同一把利剑,仿佛一眼便能撕开他所有的虚假伪装,直戳到他心里最阴暗的地方。 “言雪——”李微急忙道,“盼儿为人体贴温柔,入府后必定能服侍好你我,你从不是善妒狭隘之人,为何容不下她?” “微儿,别跟她客气!”李老夫人冷哼道,“傅言雪,你嫁入李家四年,一未服侍丈夫二未孝顺婆婆三未给李家添丁,如今又是废了一条腿之人!若你容不下盼儿,我李家就只有一纸休书了!女子被休乃是辱没家门的大事!你府中几位兄弟日后的前程婚嫁难道你就不放在心上吗!” 李微一听,的确是这个道理。 自古以来女子被休就只有死路一条。 第二章 愿承受炮烙 马车跟在傅言雪身后缓缓行驶,她却没有坐在上面,而是挣开了红袖的搀扶,一个人撑着剑孤身一人往宫门方向去了! 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因为强行行走撕裂流血,一个一个的血脚印留在地面上,她的裤腿被鲜血浸湿,鲜血缓缓从裤腿滴落,在地上溅开一朵花。 周围百姓纷纷驻足,又惊讶又不解的看着一切,七嘴八舌的传开了消息。 “傅小将军要休了李微!” “将军,上车吧!您这样走下去腿就真的废了!” 红袖绿竹心疼不已,却深知傅言雪的脾气。 倔。 傅家七代,只出了两个倔人,一位是如今镇国公已过世的父亲威北大将军,一位就是他这唯一的女儿傅言雪。 离宫门极近的观星楼上是极好的观景地点,银星给自家主子倒了杯热茶,目光正落在从楼下经过的傅言雪身上。 “这傅小将军又是何苦呢?她腿伤极重,原本兴许还有站起来的可能,如今独行到宫门口,只怕就真的筋断骨绝了。” 扶栏前的锦衣男子闲适的靠在栏前,手中执着茶杯,目光却落在那不断滴血的裤脚上,眸色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喝茶了,进宫陪父皇 下下棋。” 只怕皇上没这个功夫吧,银星暗道。 承天门外,傅言雪长跪不起。 “傅家长女傅言雪今日休夫,求见皇上!傅家长女傅言雪今日休夫,求见皇上!……” 鲜血从她膝下漫开,宛若开出一朵娇艳的血色之花,她长跪在坚硬的石砖地面上,因为下跪腿上的伤口再度撕裂,血越渗越多,一旁守卫的禁军瞧着都哆嗦,偏她却毫无察觉一般。 只是那张脸上虚弱至极,虚汗不断浸湿衣裳,她的理智也逐渐抽离,苍白的唇微微颤抖着,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握住。 红袖绿竹跪在她身后,心疼的满脸是泪, 不知跪了多久,承天门外围了好些百姓,或唏嘘或冷嘲热讽,皇上迫于压力,只得将人请进宫。 红袖绿竹将人扶起来时,已是满地的血。 文德殿内,太医匆匆赶到,替傅言雪处理伤口,瞧见她的伤口完全撕裂,更是连连摇头。 “将军!这伤可不能置之不理啊!伤口太深本就难以恢复,再如此下去只怕整条腿都保不住!将军是马上杀敌之人,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一旁的皇上闻言都有些肉疼的吸口气,傅言雪却毫无知觉一般, 任由太医重新包扎伤口,不发一言。 “求皇上恩准,傅言雪誓与李微和离,不论付出何等代价,但求重获自由之身。” 皇上闻言,不由叹息。 当初一对璧人,羡煞京城多少人,还是他保举的大媒,如今怎么成了这番样子。 “傅将军,你可知自我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女子休夫先例。前朝倒是有一位,付出炮烙之刑的代价得以休夫,却死在炮烙之刑的第二日。” 全身要印上一十二个烙印,堪比抽筋拔骨之痛,即便获得自由也没有性命享受。 “臣女愿意承受炮烙之刑。” 傅言雪眼也未眨,目光望向前方,坚定决绝。 “傅将军是有功之人,即便李家有个妾室,想必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你又何必……” 皇上话音未落,内侍便急匆匆的进殿禀报。 “禀皇上!傅云君将军携傅家六子长跪承天门外,请求替小将军炮烙之刑!” 皇上头疼的揉揉眉心。 实在棘手。若让她休夫吧,违背祖宗,若不让吧,以傅言雪的脾气真能在文德殿长跪不起。傅家都是有功之人,万一寒了傅家人心,君臣离德不说,百姓的悠悠众口也堵不住! “臣女识人 不淑,一十二炮烙刑臣女愿一人承受,求皇上成全!” 话音未落 ,傅言雪便重新跪在地上,膝盖与地板发出沉闷的碰撞,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 “傅言雪,你可要考虑清楚,如今你身受重伤,若再受一十二炮烙之刑,只怕撑不过今日。” “臣女意已决。” “既如此……” “太子殿下到!——” 听到太子来了,皇上竟不由得松一口气。 昀儿做思想工作想来有一套,有他在,想必能帮他解决此事。 “父皇——”谢少昀快步迈入文德殿,余光落在长跪一旁的傅言雪身上,“儿臣以为一十二炮烙之刑不妥。” 皇上一怔。 这孩子怎么反向做起他的思想工作来了? “如何不妥?” “傅家四代为国镇守西北,战场之上为国牺牲者就有七十二人,个个英烈豪杰,如今傅家兄妹更是苦战四年拿下西北凯旋,实乃大功,若效仿前朝行一十二炮烙之刑,只怕会引起百姓非议,因此儿臣觉得不妥。” “那你以为应当如何处置?” “四年苦战之功,加傅将军重伤的这条腿,儿臣以为足以抵过六次炮烙,剩余六次,请父皇交给儿臣亲自 行刑。” 皇上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折中的法子。 “傅将军,你以为太子的建议可妥?” “臣,叩谢皇上、叩谢太子殿下。” 女子休夫,炮烙之刑要在众人面前行刑,让天下人做见证,傅言雪被红袖绿竹扶出承天门,承天门已搭好行刑台。 傅云君七兄弟站在行刑台下,默然看着一切。傅言雪站于行刑台上,身后是燃烧着的火盆, 迎向兄长担忧的目光,傅言雪微微一笑,让他宽心。 古代炮烙之刑要让犯人抱着烧红的铜柱行刑,她只不过是挨几烙铁,算不上受了什么大罪。 谢少昀缓步走上行刑台。 “今日傅家傅言雪与李家李微两相决绝,今日休夫承受一十二炮烙之刑!然圣恩浩荡,皇上念傅言雪兄妹镇守西北四年大战凯旋、且为国捐躯身受重伤!功过相抵受刑六次炮烙,请诸位百姓见证!” 说话间,谢少昀从炭盆中拿出烧红的烙铁,烙铁接触空气冒出丝丝白烟,谢少昀注视着烙铁,眼看它就要贴上傅言雪的后背—— “言雪!”人群中,李微迅速冲出,“这六次炮烙之刑下来,你受不住的!跟我回去吧!我一定好好待你!” 第三章 炮烙之刑 “太子殿下,”傅言雪微微别过头看向谢少昀,声音有些嘶哑,“请行刑。” 谢少昀点点头,长睫如鸦翅垂下,敛去了眼中深色,他缓声道。 “傅将军,很快就过去了。” 谢少昀举起烙铁,贴上傅言雪的后背。 “滋啦——” 烙铁烙熟血肉的声音瞬间响起,白烟不断从烙铁与皮肤接触的地方冒出,傅言雪冷汗滚滚而下,双腿不自觉的抖了抖,竭力站稳。 烙铁重新放进炭盆燃烧,傅言雪手握长剑撑着地,抬头看向几位兄长,几人皆眼眶含泪。 妹妹…… “继续……” 傅言雪站起身,谢少昀再次举起烙铁—— “滋啦——” “言雪,等我从边关回来立了战功受了封赏,我们便成婚。” “滋啦——” “等过些年,孩子出世,我教他读书你教他练剑,把他培养成文武全才,长大了为国效力可好?” 傅言雪几乎快站不住,用尽最后的毅力撑住身躯。 “殿下,继续行刑,不要犹豫。” “滋啦——” “言雪,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人,哪怕西北黄沙漫漫,只要有你,我也甘之如饴。” “滋啦——” “言雪,你从不是善妒狭隘之人,定能容下盼儿。” “滋啦——” “行刑结束!” 谢少昀扔下烙铁,身前的傅言雪身躯一软,他急忙扶住她。 她整个后背几乎都被烙铁烙熟,衣物粘连在背上,整个人冷的可怕,可后背又冒着热烟,她不断的颤抖,宛若布满裂痕的瓷器,下一瞬就会碎成碎片,谢少昀小心的搂住她,将她交给了两步跃上行刑台的傅云君。 傅云君从他手中接过傅言雪的瞬间,一道接过来的还有一个白色小瓷瓶。 “回府!” 顾不上其他,傅云君当即抱起傅言雪上了马车,在马车上,军医早就等候多时,急忙取出器具来替傅言雪清理伤口。 这满背的炮烙伤口,根本无从下手啊! “大夫,这瓶子里的药对言雪的伤可有作用?”傅云君拿出小瓷瓶递给军医,军医接过看了看。 “此药莫非就是神医谷薛神医留下来的冰清玉露膏?!这可是治烫伤的当世神药!” 傅云君眉微凝,当即便道:“还请大夫赶快施治!” 马车停在镇国公府大门外的,傅云君正要下马,却见府门外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傅家六房人口,近五十号人,围堵在门口不肯让步。 “傅家绝不允许休夫之女重回镇国公府!” 为首的正是二房三房两位叔父。 “ 二位叔父这是何意?” 傅云君走下马车,凝视着六房的几十口人,眸色微冷。 “傅家四代忠烈!牺牲了七十余口才有现在的镇国公府!难道她傅言雪想凭一己之力毁了整个镇国公府不成?!”三叔傅惟庸率先站出身来,眉眼满是怒色,疾言厉色道,“今日若大房执意要将傅言雪带进镇国公府,便从六房这五十口人的尸体上踏过去!” 傅云君神色凝重,手中紧握长剑,指节绷紧,眸中凝起杀气。 “大公子不好了!”马车内,军医迅速掀开帘子,忙道,“小将军起了高烧,情况不容乐观!” “诸位叔伯若不让开,就别怪我无礼了!” 傅云君当即拔剑,长剑只指傅惟庸,“为了救小五,就算背上弑亲之罪我也认了!” “你、混账!”傅惟庸大怒,斥骂道,“傅云君,有本事今日你就杀了我!” “三叔,”一道沉静的声音响起,大房二子傅为深在傅云君身旁站定,“镇国公府有如今地位,除了祖辈牺牲,还有我大房争气,与你们二房三房无甚关系。” 傅云深眸中泛着 凉意,他一向是这么个阴沉的性子,看的人莫名发怵,从脚底升起凉意。 “家父十三岁上战场,重伤六次 险些丧命才保卫下大元疆土,挣得了这镇国公府的荣耀,彼时二叔三叔躲避京中日日笙歌,受这镇国公府的庇佑多年,如今倒替大房操起心来了。若真为镇国公府着想,二叔三叔何须在此刁难,明日上朝请旨去西南剿匪,百姓自会记得几位叔叔的功劳。” 闻言,二房三房不由一噎。 “那又怎么样?!即便我们几房无甚功劳,可终归没有做出令傅家祖宗蒙羞、家族颜面无光之事!她傅言雪就算是有天大的功劳,也是个休夫忤逆、不守妇道的贱妇——!” 话音未落,一支长箭直奔斥骂的三房长子而去,擦着他脖颈直射入旁边的树干上! 三房长子惊恐的摸摸脖颈,摸到一手的血迹。 “晦气。” 一道浅明黄的身影骑马渐近,手中执一弓箭。 众人神色微变。这颜色的衣服,满天下除了皇上,便只有一位能穿了。 “太子殿下!”众人连忙行礼。 “原来是镇国公府的诸位。”谢少昀这才搭腔,眸色淡淡的落在三房长子身上,“方才隔得远没看清,还以为是屠宰场开门了呢,原来是诸位在迎功臣回家,不愧是镇国公府,大房立下军功,六房都来庆贺,人心甚齐啊。” 众人不由得 一噎,这话总觉得是在讽刺,可瞧着太子殿下的表情甚为诚恳,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太子殿下,大房傅言雪忤逆不孝,违背祖训!大房之过六房必须勘正,休夫之女有何颜面再入我镇国公府?镇国公府四代英烈,绝不会容忍此等事情发生!” “就是!”三房长子附和道,“自古以来女子出嫁从夫!休夫便是违背祖宗忤逆天道!应施车裂之刑浸猪笼沉溏!这等弃妇,我们断不会容忍她入镇国公府的门!” “放肆!” 一道沉稳如钟的声音在众人耳边炸响。 年近五十的镇国公傅青鸿在其妻的搀扶下,健步从门内走出。 镇国公在西北征战三十五年,目光所至脚下所踏皆是威严,他眸光一扫,众人便不由自主的退让出一条路来,纷纷垂下头。 “今日之事有劳诸位费心。”沉若洪钟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儿言雪今日回家,几位若有不满之处,明日早朝便向皇上参奏,若皇上不将我这镇国公的爵位给罢了,这镇国公府的门,我儿便进得了!” “云君!带言雪进府疗伤!” 几房皆静默,唯有三房还不死心,傅惟庸正欲再开口规劝,却见道路尽头一马车疾行而来! 第四章 上门请罪 皇上的贴身内侍福公公从马车上下来。 “镇国公府还不速速下跪接旨?” 众人纷纷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公之女傅言雪今日休夫,承受六次炮烙之刑得以与李微断绝关系,然朕不能违逆祖宗之训,虽准傅言雪休夫,然傅言雪镇北副帅德不配位,因而罢免,四年军功以抵六次炮烙之刑,今将傅言雪贬为庶民,不得领受军功不得带兵出征,即日起便留守镇国公府后院静思己过养伤礼佛,钦此。” “臣等,领旨。” 傅青鸿一双手微微颤抖,接过了圣旨,一双从容睿智的眼中浮出泪意。 马车之内,高烧不醒的傅言雪仿若察觉到了什么,两行清泪自紧闭的眼中落下。 “唉……”军医不由得叹气,“剔骨抽筋这一回,也算是重生了。” 只可惜日后再也见不到战场之上一袭红衣盔甲意气风发,长枪直取敌人首级的傅小将军了。 镇国公府后院,傅言雪高烧不醒,身上的伤口难以恢复,背上的伤更是不忍入目,军医来回折腾降温几次都无果,越到夜深,反而越有起烧的趋势,整个人烫的像个火炉,时不时的抽搐两下,看的人格外心疼。 屋外,兄 弟七人连同傅青鸿夫妇焦急等待着,神色担忧,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多时军医颓然的出门。 “国公爷、大将军,属下尽力了。小将军伤的极重,只怕、只怕撑不过今晚……” 傅青鸿一怔,竟险些摔倒,纵横沙场几十年的老将,脸上竟露出了惧怕担忧之色。 “我儿,要撑住啊!” 寂静夜幕中,偶有几只大雁飞过,不知从何处,传来越来越清晰悠扬的萧声,曲声悠远,直达镇国公府后院。 “这……莫非是引魂曲?!” 傅青鸿大惊,示意傅云君几人安静下来,仔细听这悠扬的曲声。 的确是失传二百年的引魂曲! “父亲,引魂曲是什么?”傅家小六忙问道。 “引魂曲一出,死者向生,魂魄复归。” 引魂曲需要内力极高之人借由内力吹动此曲,若是重伤将死之人听引魂一曲,便能向生,魂魄归位,从鬼门关将人拉回来。 二百年前,西北大战死伤七万将士,可谓生灵涂炭,无极仙师一曲引魂曲救七万将士性命,却也因吹奏此曲内力尽废,从此在世上消失。 傅青鸿看向曲音来向,夜幕之中一片空茫,只有乐声入耳,伴随着凉夜微风,不断的朝厢房 中吹去。 “有此高人相助,是言雪之福。” 镇国公府后院,傅言雪高烧了一夜,傅家七子在门外守了一夜,而引魂曲亦吹了一整夜。 凌晨天光破晓时分,傅言雪终于睁开了双眼。 入目便是红袖绿竹两双哭肿了的眼,傅言雪虚弱一笑,想开口宽慰,却发现声音无比沙哑,几乎发不出任何声响。 “小将军醒了!小将军醒了!” 傅青鸿夫妇同傅家七子急忙走进房,看着无比虚弱的女儿,傅青鸿眼眶微红,握着她的手宽慰。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傅言雪虚弱一笑,已尽力竭,缓缓闭上了眼睛,眼中流出一行清泪。 军医急忙替傅言雪把了把脉。 “回国公爷、大将军,小将军性命已无碍,只是伤的实在太重,身体虚弱,昏睡了过去。” 傅青鸿松了口气,替傅言雪拉了拉被角起身,底下侍从匆忙进门来报。 “国公爷,李微在前厅求见国公爷!” “这等混账!还敢来咱们家!七弟八弟,去取我的长枪来!今日我非得也捅穿他一条腿!” “小六。”傅云君喝止弟弟,“不可鲁莽。” “大哥!当初若非你同二哥举荐,以那混账的能力怎么能 坐 上禁军统帅之职?如今他恩将仇报辜负了五姐,别说废了他一条腿,取他项上人头都不为过!” “不必取枪,”傅青鸿道,“且去看看他想说什么。” 若出言不逊,用不着枪,废他一条腿岂不轻易。 前厅内,傅青鸿坐于主位,眉宇之中尽是威严,李微垂首,不敢轻易抬头直视他的眸子,身上却如同芒刺在背,直直的跪在了傅青鸿身前。 “岳丈大人!小婿自知罪孽深重辜负了言雪,今日特来请罪,是杀是罚但凭国公爷发落,只求您能让小婿将言雪接回李府!小婿定好好待她,此生此世绝不辜负她!” 头顶一片寂静,李微不由得悄悄抬起头,试探的看向傅青鸿,正迎向他的目光。 “倘若我肯让你将言雪接回去,你府中那名女子,又当如何处置?” 傅青鸿声如沉钟,目光沉静的落在李微身上。 “父亲!五姐好不容易才跳出火坑,怎能再……” 小六还欲说什么,被父亲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李微见状,不敢犹豫,忙道。 “只要她生下孩子,为了言雪,小婿愿意去母留子!这孩子也会养在言雪膝下,绝不会让言雪受半分委屈!” 他如此退让保证 ,甚至去母留子,国公府总能看到他的诚意了。 “若你肯为那女子搏上一搏,我傅青鸿还敬你是条汉子。”傅青鸿却是一笑,“你滚吧,此生再别踏入我镇国公府的门,我镇国公府刀剑无眼,万一伤到你就不好了。” “岳丈大人!我是真的钟爱言雪!言雪今日休夫在京城已名声尽毁,除了我再无人敢娶她,就算您不为镇国公府的颜面着想,也该为言雪的后半生想想!” 李微还欲争辩什么,小六已经提着枪朝他杀过来了。 “你这个混账还敢妄议我五姐,找死!” 李微仓皇逃窜,又不好真同傅家小六动起手来,颇为狼狈的被赶出了镇国公府,随后镇国公府的大门便在他面前紧紧闭上了。 李微正欲转身离开,巷子口突然经过了一辆颇为豪华的车驾,马车在路口停下,帘子掀开,露出一张俊俏无双的脸,李微瞧见马车内的真容,急忙下跪行礼。 “臣见过太子殿下!” “李都尉,真是巧啊,本宫正苦于身边无人才可用,便遇见了你。” “但凭殿下吩咐。”李微忙道。 如今已同镇国公府交恶,若能得太子殿下赏识,于他的仕途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 第五章 校尉与狗洞 “东宫墙下有一处狗洞,一直懒得修葺,本宫养的狗便动了歪心思,时不时跑出去勾搭几只回来,实在惹人厌烦,便请李都尉替本宫将这狗洞修葺好吧。”谢少昀神色淡淡,脸上还颇有几分头疼和无奈,仿佛真的为此头疼着。 李微面容上有一瞬间的挂不住。 他堂堂禁军都尉,执掌禁军头领之位,竟然被派去修葺狗洞,实在是羞辱至极。 “怎么,李都尉不愿意?”谢少昀状似无奈的从胸腔中叹一口气,“禁军之内,应当不乏人才哦?” “为殿下分忧是臣的本分。”李微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来。 “另外,”谢少昀的眸色突然冷了下来,方才随意闲适的表情亦不见了,“本宫记得,傅将军出嫁时十里红妆抬进李府的二十个箱子,明日一早,本宫要见到它们一个铜板都不少的出现在镇国公府门外,李都尉可懂本宫的意思?” “……臣遵命。” 李微垂下头领命,眼眶红透,一双俊俏的眼流露出憎恨之色,他垂首站着,直到那车驾浩浩荡荡的往前去了。 该死。 没有权势他只能任这些人践踏尊严将他踩在脚下。迟早有一日, 他会让他们所有人都跪在他面前! 好不容易修葺完狗洞,李微顶着一身污泥回到李府,不等他进后院,先碰到了带着宋盼儿外出大采购的李老夫人。 “娘,言雪出嫁带来的那二十箱嫁妆,今夜您便派人都清点好,明日一早派人送回镇国公府。” “什么?!”李老夫人大惊失色,“傅言雪那个贱人让你在全京城丢尽了脸面,还有脸来要回嫁妆?!这嫁妆既送到我李府便是我李家的,岂有送回去的道理?” “娘,这是太子殿下下令,不得不从。”见老夫人神色怪异,李微也起了疑心,“您是不是动了言雪的嫁妆?” “这、微儿,你也知道咱们李家没什么家底,这几年来吃穿用度花销不少,还养着一大院子的家丁仆役,娘是想着总归傅言雪已经是李家的媳妇,她的嫁妆自然是李家的,便、便提前用了些……” “用了多少?” “不、不到一半……” 李微大惊,不由后退了半步,险些没站稳,李老夫人急忙扶住了他。 “我每月下放的那些俸禄都入了府内公账,用在府内开支绰绰有余,您为何要动傅家的嫁妆?!” “ 微儿,现在可如何是好?”李老夫人也慌了神,忙问。 “还能如何?”李微又不能为难亲娘,只得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府内值钱的全部拿出去卖掉,先将嫁妆凑齐再说!” 次日一早,李府浩浩荡荡抬出去十五个箱子,连带着李微打的一张欠条,送到了镇国公府。 “从今往后李微的俸禄不用送到李府了,送到咱们镇国公府就可以了哈哈哈哈……”小六捧着欠条哈哈大笑,心里无比的爽快。 看着送来勉强盛满十五箱的嫁妆,傅云君同傅为深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李微这个无耻之徒,竟拿些不值钱的破烂玩意来充数,这多都不是当初言雪嫁妆里的东西! “停!” 傅为深先出面叫停了准备搬嫁妆的众人,“我记得先前言雪出嫁,是有嫁妆单子的,李府可一同送回来了?” 李府的下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为首的犹疑着道,“没有,这嫁妆堆在库房四年,想必嫁妆单子早就不见了。” “既如此,我们镇国公府有一份留存的嫁妆单子,上面记着所有言雪的嫁妆,我们便一个一个的查对,看看这十五箱里的东西到底都还是不是 原来那些。” 想黑吃黑,李微找错人了。 见下人犹疑着不说话,傅为深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青云花瓷瓶狠狠掷在地上,花瓶摔在地上迸出无数片碎片,众人纷纷惊诧的退开几步,大气都不敢喘一 下。 “来人啊,对着五姑娘的出嫁单子一一核对,与出嫁单子不符的全部退回!我倒要看看,这四年过去了,言雪的嫁妆到底还剩多少?!” 李府的下人垂首站在一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周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远远看着傅为深带人清点嫁妆。 足足清点了一上午,抬进府里十箱,剩下的五箱全部留在门口。 “你们将这五箱破烂东西抬回去,告诉李微,言雪的嫁妆我镇国公府都有记录在册,容不得他以假乱真以次充好!若是东西变卖了就换成银钱送到府上来,我镇国公府一个铜板都不会少要!”傅为深眸色深沉,淬着凛冽杀伐之气,瞧得人背后生寒,“若是不肯带回去,这些东西我自会带人送到李府门前砸碎,算是李微花钱买个热闹给大家看了。” 李家下人只得灰溜溜的将五个箱子搬了回去。 “回去告诉李微,镇国 公府最多给他半月时间,若不将银钱还清,别怪我镇国公府告上文德殿,请皇上出面做主。”傅为深眸色冷凝,傅家小六攥着欠条骂了半天,李家下人抬着箱子慌不择路的跑回去了。 夜深,傅言雪的墨竹轩早早吹了灯,夜深寂静,傅言雪重伤未愈,躺在床上睡颜安静。 窗被风吹开一角,微凉的风拂过傅言雪的长睫,她敏锐的察觉到声响,迅疾出手,拉出了床边站着的人。 “大胆小贼?!” 被她抓着的人一身白衣,身形修长挺拔,如同谪仙一般,脸上戴着一张面具,目光微惊,似乎偷看被抓一般,片刻才反应过来,却没有拂开傅言雪的禁锢,似是怕伤了她。 他摇摇手中的药瓶,放在床前的案桌上。 傅言雪认得这个瓶子,正是神医谷的冰清玉露膏。 “你是神医谷的人?”傅言雪微微凛眉,放开了他的手,靠在床头问道。 “是。”对方声音沉静,莫名让傅言雪升起一股熟悉之感。 “傅家同神医谷并无往来,阁下为何深夜送药?”傅言雪反应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先前那一夜的引魂曲也是阁下所奏?” 第六章 神医谷疗伤 “是。”他点点头,月色下眸子透亮,“不过是路见不平,举手之劳罢了,我神医谷向来看不惯不平之事,姑娘不必在意。” “傅言雪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傅言雪下不了床,只能朝他抱拳一揖,“若将来能有用的着傅家的地方,但凭阁下开口。” “一定。”他又留了瓶药,只叮嘱傅言雪用在腿伤处,窗外凉风拂过,他即刻消失在房内,只留下案前的两瓶药。 次日一早,傅言雪还没起床,红袖绿竹匆匆跑进房里,惊喜道。 “将军!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准许你去神医谷养伤!” 傅言雪缓缓掀起眼皮,脑海中闪过一个白衣身影,应了应声,却又皱眉道:“日后可不能再喊我将军了,有违礼法。” “亏得夫人与皇后娘娘交好,否则怎能有这等殊荣?”红袖绿竹坐在床前宽慰傅言雪道,“想来皇上撤将军的职也不过是一时之事,迟早会让你官复原职的。” “正是呢!这次大公子和二公子也都陪伴姑娘一路同行去神医谷,今晨刚刚把告假的文书送到吏部,皇上也批了,用过早饭咱们便出发!” 早饭后,傅家的车队准备齐 整,傅云君将傅言雪抱进马车,马车内铺了厚厚的软垫,防止路上颠簸伤口疼痛,尽管如此,一路上傅言雪还是受了不少罪。 终于到达世外仙境神医谷。傅言雪坐于轮椅之上,被傅为深推着走在湿润的小路上。 两边满是青山,近处是一片广袤的药田和花海,这个时节谷里总会有些淡淡的雾气,笼罩在雾里的神医谷更加秀美静谧。 傅言雪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整个肺腑都被洗涤了。 怪不得娘亲也劝她来神医谷休养一些时日,神医谷内实在是景色宜人,身处于这片充满生命力的土地上,人的心境也会跟着变好吧? 谷内一个偌大的庭院,傅云君叩门,从里面探头出来一个小童子。 “诸位是京城来的贵客吧?”小童子一身白衣,发鬓梳的一丝不苟,故作老成道,“家师外出采药不在谷中,我已经将诸位休息的厢房收拾出来了,请随我来。” 小童子打开门,将几人迎进庭院,把他们带到了一排厢房之前,一一安置好他们的住处。 想是为了照顾病患,傅言雪的房间是最宽敞舒适的。 “几位稍等,家师临行之前叮嘱我煎了汤 剂,傅姑娘来了正好喝。” 几人的视线相对。怎么,难道这位薛神医连他们什么时候进谷都算的如此清楚? 过了片刻,小童子端进来一碗汤药,方盘上不仅有汤药,还有一方小油纸,上放着两颗蜜饯果脯。 “多谢。”傅言雪将药一饮而尽,含着一颗果脯,总觉得这味道格外熟悉。 在神医谷住了一夜,不知是否是燃着的安神香有奇效,傅言雪一夜好睡,夜半时伤口难以忍受的灼痛和刺痒也没有再折磨她。 次日一早,傅云君神色匆匆的走进傅言雪的房间。 “五妹,京中急召,恐怕我同为深不得不先回京去。今日薛神医便回谷了,你好好养伤,待回程时大哥来接你。” “大哥二哥只需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见傅云君神色凝重,料想京中出了不小的事,神医谷山清水秀,况且她身边还有红袖绿竹照顾,并不孤单。 傅云君二人匆匆用了早饭,快马离谷。 用过早饭,小童子阿竹正在替傅言雪煎药,一抬头却见一道白色的身影翩然走进院中,他急忙起身迎接,待对方走近了,却颇不快的收起笑容,背过了手。 “小 阿竹,怎么见到师父也不行礼?” 对方戴着面具,笑的人畜无害,阿竹却十分厌烦的别过脸。 “你才不是我师父。” “这几日我就是你师父。”对方恶趣味的捏着阿竹的小胖脸, 捏得他龇牙咧嘴,“可别给为师装露馅了。” 房间内,傅言雪正在专心的擦剑,红袖绿竹贪玩的很,将她推到窗边,便跑出去采什么菌菇野味去了,她手上一个不稳,帕子从掌心掉落,落在脚边。 傅言雪不敢弓腰,只得非常努力的用剑将帕子挑起来,帕子又是绸子的,滑的要命,一来二去将它推的更远。 她心中烦躁,一瞬间有种扔剑骂娘的冲动。 身后伸出一直骨节修长的手,拾起帕子,递到了傅言雪面前。 傅言雪接过帕子抬头,却见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她神色微怔。 “阁下是……薛神医?” “正是。”他语气中带着极淡的笑意,“在下薛怀。” “傅家傅言雪见过薛神医。” 她还以为被外界传的神乎其神的薛神医应当是位鬓发花白的老夫子才是,没想到竟是个年轻公子,虽瞧不见脸,但应当是位极其俊俏貌美的青年才俊。 “ 姑娘同我,并非第一次见了。” “莫非先前给我送药的就是阁下?” “不然姑娘以为神医谷内还能找出第二个如本神医这般玉树临风之人?” 他语气淡然,仿佛在陈述一件无比寻常的事实。 傅言雪干笑了两声。这种时候,她不迎合薛神医两句是不是不太给面子? “养伤期间,切莫躲在房间,于伤口恢复于调理心情都十分不利。”说着,他强行推着傅言雪出了房间,把她放到树荫底下,阳光透过树荫正好能照到她肩膀以下的身体,傅言雪微微仰起头,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看缝隙透过来的阳光。 “徒儿,去给为师搬个躺椅来。” 阿竹不情不愿的起身,翻着白眼搬来了躺椅,薛怀与傅言雪并肩坐在树荫之下晒太阳,却忍不住转过头,隔着冰冷的面具窥探她的侧脸。 另一边,阿竹像老妈子一样打扫庭院准备午饭,围着围裙来来往往的弱小身影同惬意的两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红袖绿竹满满收获的从外面回来,脸上满是丰收的喜悦。 看到她们兜子里的东西,阿竹的面色大变。 “这些东西你们都是从何处摘的?” 第七章 拜别薛神医 “就在外头花海旁边,长了一大堆野山参,我们全给采回来了。”红袖绿竹满脸的得意欣喜之色,将身后两兜子参放在地上,“这些参怎么说也能卖几千两了。” “这是我师父种的药参!”阿竹的鼻子都快气歪了,“还没有长好呢,你们竟然把它们全都拔出来了?!” “这……”二人面面相觑,脸上不免愧疚,“实在对不住。” “薛神医,实在抱歉。”傅言雪直起身,向薛怀赔不是,“红袖绿竹不识药参犯了大错,我会出银两将它们全都买下,还请薛神医见谅。” “无碍,既然是我种的,拔了便拔了,明年再种便是了。” 薛怀淡声道,身后的阿竹狠狠剜了他一眼。 在神医谷养了几日,傅言雪身后的伤也都慢慢结了疤,前几日的灼痛变成了难以忍受的剧痒,近乎每日都在煎熬之中度过。腿上的伤更是深及骨骼,虽慢慢长合,可每日仍旧觉得酸麻疼痛难忍,时常是夜里清醒过来撑在床头,艰难的缓上半天再侧躺回去。 神医谷中有一汪温泉,常年受地底岩浆温润着,于疗愈内外伤皆有奇效,红袖向阿竹询问了地方,清早起床便推着傅言雪往温泉方向去 了。 温泉位于山石凹地之中,泉水微微发白,瞧着却十分清澈,热气不断升腾随后消散在空气之中,周围被茂密的树林及花丛掩盖着,瞧不见真容。 红袖扶着傅言雪起身,一步一步踏入温泉之中,初碰到伤口之时,强烈的刺痛感让傅言雪忍不住皱起了眉,尤其是背后的灼伤更加难忍,待强行忍过一刻钟后,刺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骨髓发肤重新生长的拔髓之感。 “姑娘,我去底下等您。” 温泉旁边连石头都是热的,红袖热的满身大汗,实在撑不住,便折身往树林底下去了。 傅言雪静静的坐在温泉之中闭目养神,忽然,对面响起一阵水声。 她急忙睁眼,穿透热气看向对岸,隔着浓重的雾气,她瞧不见对方的脸,只能隐隐看到一袭白衣,闲适的坐在岸边。 “薛神医?” “别说话,闭目养神。” 话音刚落,他手执长萧,引魂曲的曲调再次在傅言雪耳畔响起。傅言雪静静闭着眼,只觉周身经气通畅,伤口拔髓生肌之感愈发强烈,周身轻盈十分,几乎快在水面上浮起,周身的疲惫更是一扫而空,她几乎快要睡着。 “姑娘?您怎么在温泉里睡着了 ?” 不知过了多久,红袖叫醒傅言雪,将她扶起来,帮她换上干净衣裳,推着她回去时,薛怀并不在院中。 次日再去温泉,水面上漂浮着一只木刻的栩栩如生的小鸭子,宛若在水中嬉戏一般。傅言雪久久未露出的笑颜终于展颜,坐在温泉中,忍不住用水去泼它,让它在水面上飘来飘去。 此后傅言雪在温泉泡了七日,这只小鸭子都一直陪着她,临行之前,她更是将它收进了她的行囊之中。 临行前夜,阿竹抱着一方不小的匣子叩响了傅言雪的房门。 “傅姑娘,这是师父叮嘱让我交给你的。” 打开匣子,里面是各种药瓷瓶,上贴着小条,遒劲有力的小字写着它们的作用。 有医她疤痕的,有医外伤的,甚至连内服调理的伤药都没落下。 “薛神医可在?我理应对他当面道谢才是。” “师父近来闭关,不便见客。”阿竹认真答道,“师父说了,若是有缘,将来必会再见,还望姑娘不要忘了他才好。” “傅言雪定当铭记神医大恩。” 次日清早,傅家的马车等在谷外,傅云君亲自入谷接妹妹回京,来时带了好些谢礼堆在院里。 那扇紧闭的房门始终没有 打开。 傅云君推着傅言雪从厢房内走出,阿竹上前,递给红袖两大包药。 “师 父叮嘱,傅姑娘回京之后务必按时将所有汤药喝完,若是方便,每隔十五日一封信向他汇报伤愈情况,也不枉他老人家费心医治你这一场了。” “言雪谨记。”傅言雪撑着身体起身,双手抱拳,颇为郑重的向那扇禁闭的房门行了一个礼,“傅言雪多谢薛神医大恩。” 谷外,傅家的车队缓缓行驶,从一片青翠的景色中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远方的薄雾之中。 神医谷不远处的山崖之上,一道白衣身影负手而立,垂眸看了良久。 “这么多日,装薛神医可装够了?”身后一道颇为风流的轻佻声音响起,一身花里胡哨的绯红广袖袍与白色身影并立在崖前,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瞧着远处如同小点一般的傅家车队,“我可是好些日都没见到我那乖徒儿了。” “滚回去见吧。”对方声音颇不快,带着浓重的失落,转身离开了山崖。 “脾气这么大?难得来一趟神医谷,笑一个嘛……” 三月之后,凛冬已过,初春将至。 托神医谷的福,傅言雪的伤势痊愈极快,仅仅三个多月过去了 ,她便能跑能跳,甚至重新提剑操练也无妨。 背后灼伤的伤疤,亏得薛神医所赠神药,疤痕虽不能完全消失,却医的极淡,几乎没什么影响。 红袖绿竹采了几支新鲜的桃花枝插在花瓶之中,傅言雪正坐在案前,提笔未落,对着空白的信纸沉思。 “姑娘伤都好了,还写信给薛神医汇报伤愈情况呢?”红袖打趣一笑,“姑娘干脆亲去感谢薛神医一番,顺便瞧瞧他面具下的真容?” “兴许能促成一段佳话也说不定。”绿竹默契接话。 “休得胡言。”傅言雪斥道,眉头笼罩着淡淡的愁绪,“再过几日便是武状元选拔报名的日子,父亲帮我递上文书已有三日,兵部却迟迟没有回音。” 参加武状元选拔报名,有两条路子可走。一是平民,通过递交申请文书到当地府衙报名;二是官宦之家,通过家里直接递到兵部,如此会省去很多麻烦。 往年兵部最迟两日便有消息,如今三日还未有回音,只怕是出了什么岔子。 果不其然,中午傅云君下值回京,便将傅言雪的申请文书带了回来。 “言雪,皇上将你的文书驳斥了,你如今已是庶民,不得从兵部报名。” 第八章 报名受阻 傅言雪眉头拢起,接过那张被皇上画了叉的文书,眸色复杂。 “即是庶民,那我便自己到衙门递交申请文书。” 傅言雪重新誊抄文书,随后便让红袖备马,骑快马赶去了衙门。 自从先前休夫,这还是傅言雪头一回出现在众人眼前,她仍旧是一袭红衣,墨发高高束起,马背之上俊逸洒脱,快马从观星楼下路过,楼上正懒靠扶栏赏景的谢少昀眸色微垂,便注意到了她的身影。 衙门门口支了个小桌子,师爷正坐在桌前,替排队前来报名的人挨个登记。 傅言雪勒住马,利落的翻身下马,径直走到了队伍末端。 “那是傅言雪吧?她怎么也来报名武状元选拔?” “皇上不是将她的功名官职给革了吗,她现在同一般庶民没什么不同,想重回军营,可不就得参加这武状元选拔吗?” 人群之中,大.大小小的议论之声也开始响起。 “一介弃妇罢了,做出了休夫这种有违伦理纲常之事,依我看,武状元选拔她也不配参加!” “瞧瞧这参加武状元选拔的,哪个不是身形魁梧五大三粗的男子?这傅言雪毕竟是个女子,就算圣上开恩让她参加了又 能如何?到时被打下擂台岂不是更加丢脸?” 人群之中的嘲讽声不绝于耳,傅言雪却宛若一棵青松,站的笔直,并不理会周边嘈杂的声音。 “原来你就是傅言雪,”身前一个魁梧的壮汉回过头,斜眼瞧着身形几乎比他小一半的傅言雪,“我劝你还是回去再找个夫婿嫁了,比武的擂台上,我可不会怜香惜玉,万一将你的肋骨打折了两根三根的,你找我哭,那可就不好办了。” 傅言雪抱着肩,微微仰起头看向身前之人。 “输赢各凭本事,届时你若断了几根肋骨,别找我哭就行。” “哈哈哈哈。”周围响起笑声,那男子更是倨傲的蔑视道,“那咱们就走着瞧吧,最好比武当日,让你父亲镇国公带上府里的郎中才好。” “我一定替你备着。”傅言雪眸色冷凝,并不将这些声音放在眼里,她快步走到桌前,将自己的申请文书放在桌上。 傅言雪递交完文书,正要转身离开。 “傅姑娘,你这文书我不能通过。” “为何?”傅言雪回头,疑惑看向师爷,“文书有何不妥之处?” “傅姑娘乃是镇国公府之人,理应将文书递到兵部去,递到 衙门,我们也不敢批国公府的文书啊。”师爷状似为难,眼中却闪烁着得意。 什么闻名天下的傅将军,不还是被剥夺了官职和功名,要沦落到参加武状元选拔吗?到了他手底下,让不让她通过那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就凭她区区一介女子,胆敢休夫,这文书他就不给她批。 “你瞧清楚了,我是庶民,与镇国公府有何关系?”傅言雪冷眉微挑。 “您是国公府的大小姐,怎么能算庶民呢?”师爷赔着笑,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自然与我们这等平头老百姓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难道你不是爹生父母养?”傅言雪眸色冷凝,拳头垂在身侧握起,语气已是愠怒。 “傅姑娘息怒,我们自然是爹生父母养,只是这文书不能给你批。”师爷神色傲慢的抬起头,看向傅言雪的眼中满是冷蔑和戏谑。 “爹生父母养?我看倒未必吧。”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在傅言雪身旁站定,“师爷如今连镇国公府都敢评头论足,莫不是觉得,自己头顶这顶乌纱帽戴的太安稳了?” 谢少昀声音带着凉意,嘴角微微勾起,眸色却是极冷。 “太、太子殿下……” 师爷双腿哆嗦,几乎快跪在谢少昀面前。 “方才不是还不畏强权一副公正凛然的样子么?”谢少昀一笑,师爷只觉得自己脖颈霎时一凉,后脖颈子不断冒 凉风,垂首不敢抬头,只忐忑的盯着地面,只听头顶的声音冷然道,“这份申请文书,你批是不批?” “批、下官这就批。” 师爷急忙在文书上盖章,将傅言雪的名字登记好,双手恭敬的将文书递给傅言雪。 “傅姑娘,您的申请文书。” 与方才的铮铮男儿判若两人,实在是令众人大跌眼镜。 傅言雪拿到文书,转身朝谢少昀行就一礼。 “多谢太子殿下路见不平。” “本宫这也算是救了他,只怕再耽搁片刻,傅将军便要动手了吧?” 他分明瞧见她手背的青筋暴起,马上就要挥拳打人了。 “太子殿下言重了,我还没有那么冲动。” 是么,他不信。 李府的马车从对面不远的街口路过,李微掀开马车帘,恰看到眼前这一幕。 言雪竟和太子勾搭到一起了? 李微眸色微变,看向傅言雪的目光不由得增加了几分厌恶。 怪不得当日太子替她出头,还让他去修葺东宫的狗洞……难 道说她们早就有染,二人合计筹划着休了他双宿双飞? 李微的拳头攥起,他的眼眶通红,目眦欲裂。 “去兵部传个话,便说我愿意做这次武状元选拔的考官,让兵部给我留个位置。” “是。”小厮得令,急忙去办。 李微则坐着马车回到了李府。 李府门口停着几辆马车,看着都颇为奢华。 李微微微一愣,莫非今日李府来了尊贵的客人? 他就说,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像傅言雪一样瞎了眼,还是有很多人慧眼识珠,看到了他的才能的。 一进前厅,却见五六个穿着花哨的姑娘坐在前厅,李老夫人正陪着好在旁边照应着。 “娘,您这是……” “微儿,你可算回来了。”见儿子回来,李老夫人眉开眼笑的将他拉到一边,“这都是娘给你搜罗的相亲对象,都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富户,定然能帮咱们还清傅家的钱。” “娘!您实在是太胡闹了!”李微只觉得自己的脸被踩在地上,当即便拂袖出了前厅,却正撞见从兵部回来的小厮。 “公子,兵部回话说,太子殿下有旨意,像您这种见异思迁自私虚伪的考官,选拔比武用不起。” 第九章 比武开始 李微僵在原地,怔愣了半晌,垂在身侧的拳头用力握起,青筋暴起。 太子果然和傅言雪有染…… “哟,这不是李将军嘛,今日不是相亲吗?怎么瞧着李将军不太情愿的样子,莫不是瞧不上我们这些商贾人家?” 身后几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响起,语气充满了嘲讽。 “不是不是,怎么会呢。”李老夫人急忙解释,“我儿他公务在身,实在忙碌,几位还请见谅,他马上便会进来同几位姑娘相见……” 李老夫人话音未落,李微疾步迈进厅内,伸手粗暴的拂落了桌面上的茶盏。 “都给我滚!” 看他这个样子,众姑娘被吓得花容失色,纷纷捏着帕子跑出了李府。 李微冷着脸坐在主位上,看着他的神色,老夫人也有些后怕,只安静的坐在一边并不作声。 比武的申请公文通过了之后,再过五日便是第一轮的选拔。 大元建朝初期,四方未定,祖皇帝颇为重视武状元选拔,甚至同春闱三年一次不同,最初了二十多年甚至每年都会举行一次武状元选拔,从中选拔出国家最为优秀的武学人才。百余年过后,四方平定天下太平,武状元选拔才失去了之前的那般重 视,却也是两年一次,一直持续到了四百多年后的今天。 同科举不同,科举可以同时择选出众多人才,武状元选拔是实打实的能者居上,即便两年一次,能突出重围者也是少之又少,加之近年西北及东南沿海多战,武状元的选拔也日益受到了重视。 前些年还只有武艺、胆识两项,近些年来新增了三项,分别是长垛、步射和骑射三项,统归于射击项目之中,粗略算起来,一共要进行四大场比试,比试持续进行十日左右。 比试从易到难从轻到重,因此头一日他们先进行射击的三项比试。 偌大的比试场地内,射击的靶子已经全部准备好,甚至于参加比试骑的马都是朝廷提供的,参加比试之人只需要轻身上阵即可。 比试场地远在京郊,出于对考生的照顾,皇上特意下令,拨出了京郊别苑的两排厢房给考生们当做比试时的宿舍。 比试前一日,大哥二哥将傅言雪送到了京郊别苑,掀开马车帘子,瞧着下面乌央乌央的全都是人。 倒不是参加比试的人有多少,这之中前来送行的占大部分。 “言雪,你毕竟是皇上绌落的,参加比武的考生必然多看你不惯,冷 嘲热讽也甚有之,总归别放在心上,拿下比试才是最要紧的。” 傅云君宽慰妹妹道。 “言雪记下了,若有对我不敬之人,在比武场上,我自然会让他跪在我面前求饶。” 傅言雪一向秉持着用实力说话,既然有胆量放嘴炮,就有胆量承担后果。 “不必逞一时口舌之快,来日方长。”傅为深从一旁慢悠悠道,“二哥已自请到比试现场做文书誊写工作,那些敢对你不敬之人,二哥自会帮你一一记下。” “哈哈,多谢二哥了。” 傅言雪一笑,转身拿着刀,背着包袱跳下了马车。 排队在前面领了宿舍的号牌和钥匙,傅言雪一间一间厢房找过去,停在了一扇木门之前,推门走了进去。 她的舍友已经把被褥铺好了,靠里的那张床是留给傅言雪的。 傅言雪将包袱放到床上,顺势坐下来,目光落在舍友身上。 “你就是我的舍友?”对方有些倨傲的扬起下巴,一张白净圆润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屑,“没想到这武状元选拔,参加的女子还真不少,听说傅家那个休夫的弃妇也来了,你知道她在哪个宿舍吗?” “她正好站在你面前。”傅言雪将剑撑在身前,眸色 微抬,“你有什么话不妨直接对她说。” “竟然是你?!”沈莺莺面色微变,继而十分不屑的冷嗤道,“ 本小姐不愿意同你住在同一间宿舍,你搬走吧。” 和这样的弃妇住在同一间宿舍里,实在是晦气! 她堂堂沈氏大小姐,怎么能屈尊同一个弃妇住在同一个房间里? “你若不愿意,便滚出去。”傅言雪并不理会旁边这个咋咋呼呼的小麻雀,将包袱枕在头一次,抱着剑撑着腿闭目睡着了。 “你等着吧,明日的射击比试,我定要让你好看!”沈莺莺斥骂了几句,见傅言雪不搭理她,也自觉没趣,愤愤的转身离开了宿舍。 刚刚开春,别苑内还有些凉意,屋内燃烧着小炉子,上面烧着一壶热水,不断的沸腾发出声音。 傅言雪敏锐的睁开眼,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她喝了杯热水,将火封了,起身准备去比试场参加比试,开门时才发现,门从外面被锁死了。 好你个沈莺莺。 傅言雪咬了咬牙,眸色泛着冷意,往后缓缓撤开了一步,伸出脚用力一踹—— 下一瞬,一扇门轰然倒地,落在院子里,将周围几个宿舍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向门口。 傅 言雪如同罗刹,踩着那扇门出了宿舍。 用过早饭,傅言雪来到了比试场地外,开始排队抽签。 这次参加比试的人数众多,比试场地有限,只能分批进行比试,综合成绩排序,将排在后面三分之一的人全部淘汰掉。 云潇月被分到了第七组,正是靠后的两组,她拿着自己的签纸,找到第七排的位置,站在队伍末尾。 好巧不巧,沈莺莺也在第七组。 这次参加比试的女子不到十个,有四个人都分到了第七组。 其中包括沈莺莺在内的五人,傅言雪都曾在京中的雅集诗会上见过,多是出身于将门世家的千金小姐,虽骑射俱优,却有种摆脱不了的娇憨气,另外三位则是平民出身,穿着简单朴素,眸中却皆是坚毅之色。 相比于沈莺莺一流,傅言雪更欣赏这几位。 随着前六组的比试慢慢进行,太阳悬挂正空,众人等的都有些心焦。 终于,站在他们前面的第六组也上了比试场。 “没想到吧傅言雪,你我是同一组。”沈莺莺隔着两个姑娘,眉微扬,神色之中满是倨傲之色,“今日我便要在比试场上让你一败涂地,骑射可是我最拿手的项目,绝不会输给你。” 第十章 射击比武 “静候赐教。” 傅言雪站的笔直,眉宇之中尽是淡然之色,她比旁边的几位姑娘高出近半个头,微风拂过,轻轻吹动她的发丝。 另一旁,今日的看官谢少昀姗姗来迟。 “殿下,瞧着咱们来的正是时候,下一局便是傅姑娘比试了。” 谢少昀不咸不淡的应了声,迈进比试场。 瞧见他来了,主考官当即带人起身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拘礼。”谢少昀十分自然的坐在主考官的位置上,淡淡的往比试场上扫了一眼,底下正进行骑射项目,马儿飞奔扬起尘土,“今日本宫不过是路过来瞧瞧热闹,诸位自便即可。” “……是。” 主考官站在一旁,颇有些多余。 比试场下,排队等候比试的第七组。 “原来你就是傅言雪。” 傅言雪身边响起一道声音,她偏头望过去,正是站在自己身旁的姑娘。 “久闻大名,今日能在场上与傅将军比试一番,也算是不枉我来这一趟了。” 说着,她转过身面对傅言雪,朝她抱拳行了一礼。 “傅姑娘,请赐教。” 傅言雪亦转过身,后退了半步,回以一礼。 第六组的马停了,敲锣声响 起,第六组退场,第七组入场。 入场后,众人根据顺序站好,第一项进行的便是步射。 没人一把弓箭,一人有十支箭,傅言雪数了数,自己的篓里却只有八支箭。 “考官。”傅言雪举了举手,“我只有八支箭。” 主考官却朝她摆了摆手。 “傅姑娘,皇上有令,您是上过战场领兵杀敌之人,与这些从未经历过实战的考生进行比试实在有违公平,所以今日的骑射比试,每一局您都比其他人少两支箭。” 傅言雪抿唇,并未说什么。 “这下傅言雪想要赢得比赛只怕要难喽!” 人群中响起议论声。 “就算是神射手,也没有办法保证在缺少六支箭的情况下赢得比试吧,况且第一轮比试要淘汰下去近一半的人,只怕第一轮这傅言雪就要被淘汰了。” “这女子啊,还是应当老老实实的在后院里保持一下,行军打仗那是男人做的事,女子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傅言雪这样的女子,连休夫这等违逆伦理纲常之事都能做出来,能做出什么事来都不觉奇怪了。” 众人议论纷纷,忽然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凉意在,总觉得有几道凉嗖嗖的目光 在冷视着他们。 傅为深的目光扫过一群叽叽喳喳的身影,过目不忘的本领使他迅速记住了他们的样貌。 来日方长。 锣声响起,比试开始。 数支箭破空而出,直奔对面远处的靶心,大家届时禀神凝气,沈莺莺更是胜券在握。 傅言雪只有八支箭,若是想在这一轮的比试之中脱颖而出,除非她八支箭每支都射入靶心。 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今日风大,场上尘土飞扬,几乎看不清对面的靶心,要是这都能射中八发,那就不是人了。 沈莺莺颇有信心的将十支箭发出,趾高气扬的看向傅言雪。 她挺直背,拉动弓弦,目光沉静却充满攻击性,在她手里,箭仿佛不是一件死物,箭破空飞出,直奔对面的靶心。 分明方才的一阵风吹过,她怎么可能正中靶心。 待所有人都将十支箭射完,考官开始统计成绩。 …… “沈莺莺十支箭,六支入靶心,三支中靶,一支脱靶。” “为玉十支箭,六支入靶心,四支中靶。” 沈莺莺惊诧的转过头,看向身边其貌不扬瘦弱的小姑娘。 她竟然全都中靶了?! 对沈莺莺来说,被一个无名小辈胜过 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父亲多年前可是掌管骑兵的大将军!骑射她是最在行的!今日风大,她怎么可能做到十支箭全都中靶?! 沈莺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关系,只要能将傅言雪踩在脚下就够了,接下来还有两场,她一定会将旁边这个死丫头踩在脚下! “傅言雪,八支箭,八支入靶心。” !! 沈莺莺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八支全部中靶心?!这怎么可能? 今日的风,即便他们再往前走十步,也不可能全部中靶心,傅言雪怎么可能?! 沈莺莺心神大乱,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努力使自己安静下来。 没关系,接下来的长垛和骑射都是她最擅长的,必定不会输给傅言雪! 第二轮便是长垛,他们离靶的距离更远,长垛即是远射,在这样的场地之中,无疑给他们的视线产生了极大的阻碍。 这样的距离,周围还有风在作祟,地面上的尘土卷起,沈莺莺几乎快看不清她的靶在哪里。 “开始!” 锣声响起,众人纷纷拉紧弓弦,将自己的十支箭发出。 毫无意外的,十支箭近半都脱靶了,即便剩下的五支没有脱靶,也几位勉强的 挂在靶上,离着靶心十万八千里。 考官一一宣布结果。 …… “沈莺莺十支,两支入靶心,五支中靶,三支脱靶。” “为玉十支,三支入靶心,四支中靶三支脱靶。” “傅言雪八支,六支入靶心,两支中靶。” 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气。 竟全部中靶了?! 坐在考官侧席的傅为深微微扬眉,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 接下来凌辱你们的还在后面呢。 谢少昀微眯着眸看向比试场,比试场中一身红裙,墨发高束的傅言雪分外显眼,谢少昀交叠的右腿脚尖微微晃了晃,手持着折扇的扇柄轻点了几下膝盖。 银星看得出来,这是他家殿下心情愉悦的表现。 第三局即刻开始。 马背上的傅言雪更显英气,坐在马背上的她如鱼得水,马场之中一向狂纵的马儿仿佛格外通人性,在她面前温顺的不像话。 众人纷纷策马,不断的围绕着比试场狂奔,在这期间,路过正对靶心的地点时要及时的拉动弓弦放出箭,瞬息之间若是犹豫便会脱靶。 马儿只会在马场内跑五圈,也就代表着,每一圈每人最少也射出两支箭。 射入靶心的难度可想而知。 第十一章 骑射夺魁 傅言雪坐在马背上,身边正是盛气凌人的沈莺莺。 “傅言雪,前两局算你运气好,这一局骑射可是我最擅长的,必定将你打的落花流水,任凭你运气再好,也不是我的对手!” 沈莺莺坐在马背上,枣红色的骏马喷着气,马儿的鬃毛微动,她的眼中满是倨傲凌厉之色。 傅言雪并没有理会沈莺莺,在她眼里,沈莺莺还称不上对手。 “若是按沈姑娘所说的,那前两局沈姑娘的运气也太不好了吧,两局都落败了。” 沈莺莺闻声,不满的转过头去。 说话的正是为玉,她坐于马背之上,神采奕奕,脸上带着几分洒脱畅然的神情,似乎并不将沈莺莺放在眼中。 “就凭你也配与我一战?”沈莺莺神情蔑视,“一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野丫头罢了,也配提我沈莺莺的名讳。” 为玉冷着脸,拳头垂在身侧握紧。 “那么,沈大小姐,咱们就马背上见真章吧。” 锣声响起,打断了她们的话。 最后一局比试正式开始,所有人的脸上皆是凛然之色,大家纷纷策动马儿在马场中奔跑,沈莺莺更快一步,双腿用力一夹马背,留下一溜尘土 飞扬,身影已经将她们远远的落在了身后。 傅言雪紧跟着挥动缰绳,马儿迅速跟上人群。 第一圈,到达靶子正前方,傅言雪三支箭齐齐横在弓弦之上,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气。 “傅言雪这是要做什么?!” “三箭齐发!她莫不是要三箭齐发?!” “她可是只有八支箭啊!如此一来一旦脱靶,三支箭就全部脱靶了!” “这三支箭一旦脱靶,今日她的比试势必落於下风,被淘汰是肯定的事!” 几乎是观众席上的话音刚落,傅言雪手中的三支箭便一齐发出,她目光锐利,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带上了几分正经的神色。 主座上的谢少昀不由得微微弯唇。 “比赛这才正式开始。” 几乎是刹那间,马儿迅速脱离最佳射击地点,以迅疾之势开始了第二圈。 眼看着快要逼近靶心,傅言雪再次拉动弓弦。 她手上仍旧是三支箭。 箭脱弦飞出,有破竹之势,迅速划破长空,直奔靶心而去。 正从傅言雪身旁路过的沈莺莺见此情状,不由得一震。 她竟然三箭齐发! 方才傅言雪眼中的神色,是她从不曾看到的,那是属于统 帅三军烽火狼烟战场之上的将帅威慑之气! 只是从她身旁路过,沈莺莺便失了神。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快要错过自己的靶子,她连忙拿出弓箭拉动弓弦,一箭射出。 傅言雪是最先从场上下来的,她只跑了三圈,在众人还在忙于最后两圈的机会之时,她已经利落的翻身下马,走出了比试场。 黄沙在她背后微微扬起,她红色的衣裙随风猎猎,众人皆有些恍惚,仿佛面前的傅言雪不是参加武状元比试的庶民,而是带十万大军直取西北三城一箭射穿敌方首将眉心的傅将军。 众人皆骇然。 比试结束,考官开始公布众人的成绩。 …… “沈莺莺,十支箭,三支中靶心,五支中靶,两支脱靶。” “为玉,十支箭,两支中靶心,五支中靶,三支脱靶。” “傅言雪、”主考官一噎,神色微震。“八支箭,六支中靶心,两支中靶,一支追箭。” !! 竟然是追箭! “我看出来了,最后的两支箭好像不是同时一起发出的!” “两支箭一前一后直奔靶心,且第二支箭竟然追箭了?!这怎么可能?” “傅言雪这个怪物,简直不 是人嘛!” 众人神色惊愕,比试开始时冷嘲热 讽的声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鸦雀无声。 单单凭着这一支直奔靶心的追箭,傅言雪便轻而易举的追上了六支箭落下的比分。何况即便她少别人六支箭,每局比试也都在前三,综合成绩下来,她毫无悬念的坐稳第一的位置。 “明明比别人少六支箭,竟然还能拿第一?!”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可惜了,这傅言雪若是个男子,西北哪里至于如此嚣张,带兵两年便能平定西北,拿回前朝丢失的十六城。” “即便她是女子,西北仍旧被她打的落荒而逃,连忙送来了降书。” “这就是傅言雪,这就是傅家军啊!” 傅家,于大元百姓来说,便是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傅家七代从军,四代皆是英烈,再难的局势再险的要地,只要有傅家军,便都能攻破,傅家七代出了三位战神,平定了大元的大半天下,在大元人的心目中,傅家便是整个大元的保命真人。 如今傅言雪更是让大家见识了,何谓傅家。 沈莺莺自比试场上下来,一张脸已是青白之色。 凭什么?!凭 什么她傅言雪能获得比试的胜利?! 傅言雪不过是一个弃妇罢了,整个京城人人恨不得一口唾沫淹死她,她凭什么做这比武的魁首?! 苍天实在不公!她如此刻苦努力,难道永远都无法胜过傅言雪么?! 沈莺莺回到宿舍,看到地上凄凄惨惨躺着的房门,面容震怒。 “傅言雪,这门是你踢坏的?!” “这门是你锁上的?”傅言雪抱着肩反问,沈莺莺一时被她噎住。 “我锁上了又如何,难道你就不能让别人帮你打开?” “何必劳烦别人,我自己不也打开了么?” 她神情疏淡,眉宇之中甚至连一丝愠色都没有,仿佛沈莺莺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完全没有将她的把戏放在心里。 “傅言雪,你就是个灾星弃妇!和你这样的人住在一间宿舍我都觉得恶心!”沈莺莺当即起身,收拾了行李搬到空余的宿舍去了。 傅言雪乐得清闲,她正要去拿锤子钉子修门,一抬头,却见为玉抱着被褥站在门前。 “我可以和你一间宿舍吗?” “可以。”傅言雪错开身,让她进门。 傅言雪撸起袖子,用锤子敲了半天,很快便将门修好了。 第十二章 联合压制 傅言雪放下锤子将门带上,为玉递给她一杯热茶。 “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傅将军的厉害。” 为玉的钦佩之情溢于言表,傅言雪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不甚在意的笑笑。 西北战场之上,她骑马横跨沙漠,落日长漠黄沙漫漫,寂静的只有风声。 那场景仿佛还在昨日,而她已不是人人称颂的傅小将军了。 做人啊,总要为自己错误的选择付出些代价,若非如此,怎知自己犯下的错是何等荒唐。 第一轮的比试之后,宿舍直接空了一半,三分之一多的人失落的从别苑离开,别苑瞬间冷清了下来。 第二场比试同第一场比试相隔了两日。 相比起沈莺莺来说,为玉实在是一个体贴的好室友,傅言雪不愿起床时,帮带饭帮倒水,宿舍的卫生她也是勤勤快快的收拾着,相比起来,她这个舍友就显得太懒惰了。 “干脆我请你吃饭?算是当做这几日的感谢。” “不用,”为玉摇摇头拒绝,“若你真的想谢我,我倒是有一个要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说来听听。”傅言雪撑起腿坐在床榻边,脸上带了些极淡的笑意。 “我想去你家瞧瞧 那杆镇北枪。” 五十年前,北境战乱,傅言雪祖父威北大将军抛却妻儿孤身奔赴北境,花费七年时间平定北境各族,以一人之力成为北境人人畏惧之敌手。先帝赐傅言雪的祖父威北大将军镇北枪,除此之外,北境边界到现在还有傅言雪祖父的石像,三层楼那么高,举着镇北枪神色凛然,正面对着北境各国,有震慑他们不敢来犯之意。先前从北境路过时,傅言雪还特意同大哥去拜过祖父的石像。 自那之后,镇北枪便一直被好好的存放在傅家祠堂之中,祖父过世之后更是无人动过那杆枪。 在他们所有人看来,那杆镇北枪便代表着祖父,除了祖父,这世上再没人有资格能挥动那杆枪。 哪怕傅言雪的父亲傅青鸿继承了老父亲遗志,西南剿匪、东南抗倭、西北鏖战连年征战了二十年有余,也从不敢去动那杆枪。 见傅言雪的神色犹疑,为玉正要作罢,却听她道。 “祖父若是得知这世上还有人敬重他、敬重他的镇北枪,心中应当十分欣慰吧。”傅言雪微微一笑,眼中已有极淡的泪意,“等比武结束,我带你回傅家去瞧那杆枪。” “多谢! ” 为玉就差半跪下来感谢她。 这么多年,她终于能见傅老将军一面了!哪怕只是在他的灵位面前磕几个头! 清闲了两日,第二轮的比试正式开始。 同第一轮不一样,第二轮是实打实的淘汰制。 这一轮不仅考验自己的能力,更考验运气。 若是抽到不太厉害的对手,兴许能凭借运气苟进最后一场比试。 剩余的考生还有近三百位,大清早天还未亮便开始排队抽签,傅言雪和为玉都不太看中所谓的运气,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吃过饭才去比试场。 她们到时,队伍正好排到末尾。 二人随意的从签筒中抽出签,抽中同样签的人便是对手,一队六人混战,第一局前三个跌下擂台败下阵来的则会被直接淘汰。 傅言雪走到自己的队伍之中,同她一队的皆是精壮的男子,昨日见到她出了风头,几人皆抱着肩膀,不太愿意搭理她。 “第二轮比试,可带各自的兵器,然不得使用暗器毒药,比武点到即止不得伤及性命,若是伤及性命则全队淘汰。” 锣声响起,一队一队的人开始陆续上台比试, 傅言雪的队伍排在后面,她抱着肩膀站在擂台下 ,专心看擂台上的比试,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同一队的五个对手落在她身上妒恨的目光。 “傅言雪是昨日的第一名,只有将她扳 倒了,我们才有机会夺得魁首。” 五个人凑在一起低声商议着。 “这种时候,只有先联合起来将她这个最有威胁的对手铲除了,之后我们再公平比试。” “可这样会不会胜之不武……” “那不然我们四个先把你给淘汰了?” 几人冷眉一扫,那人马上噤声。 “傅言雪本就不配参加武状元选拔,她不过是凭借着她父亲镇国公的恩泽才有今日,否则以她敢休夫,早就被皇上下狱了。这样的人若是坐上了武状元之位,大家回去如何向乡亲父老交代?难道说我们输给了一介弃妇?” 几人纷纷沉默。 有时男子的嫉恨之心更加疯狂可怕。 “就这么定了。” 几个人偷偷摸摸的商定好,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看向擂台之上。 擂台之上打的正激烈着,傅言雪看的认真,身后的为玉贴在她身边低声提醒道。 “傅姑娘,你可要小心了,你同队的对手不定想什么法子要淘汰你呢。” 傅言雪一笑,反倒提起了一 点兴趣。 “他们放马过来便是。” 战场之上什么阴谋诡计她没见过,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她没杀过,若是真怕了他们这些小伎俩,她便不会来参加武状元的选拔。 看席的诸位上,谢少昀的眸子微微凝起,唇角微不可察的往下压了压。 “殿下,只怕那几个没打什么好算盘。” “去告知几个考官,过会儿这一队,不管打的多么惨烈,都不准半道叫停。” “可万一傅姑娘落於下风……” 察觉到自家主子的视线,银星马上噤声,按谢少昀的话传达给诸位考官。 众考官倒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正午时分,终于轮到傅言雪这一队上场比试。 锣声响起,众人预料之中的混战并没有到来。 五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分成五路,分朝不同方向向傅言雪攻了过去! 傅言雪耳聪目明,利落的躲开眼前挥过来的刀,脚步一旋,手肘猛的捶向那人的关节,下一瞬,一脚将那人猛的踹飞了出去! 紧接着第二人轮着大锤朝她冲了过来,大锤砸下的瞬间,傅言雪迅速往旁边侧身,大锤便在她身旁狠狠砸下,甚至将擂台砸出了一个裂缝! 第十三章 她的对手 对手反应极快,当即又举起大锤,迅速向傅言雪横抡了过去! 傅言雪脚尖轻点,腾空翻身至那人身后,长剑如同灵蛇一般迅速从他面前滑过。 第三人迅疾上前,长枪直指傅言雪的眉心,她侧身一闪,长腿踢向那杆枪,将枪头踩在地上,另一只脚一脚踹飞了那人,那人径直跌出了擂台! 剩余四人急忙整理好队形,再次朝傅言雪冲了过去。 只见她稳稳的站在原地,长剑握于身侧,她被夹击在中间,却仿佛自己才是主导者,三下两下,两个瘦弱的便被她一脚一个踢飞了出去! 他们这一队淘汰的三人已成定局,擂台之上,只剩抡捶的壮汉和拿着大刀的瘦高个。 “傅言雪,受死吧!” 壮汉用尽全身力气抡动大锤向傅言雪冲过来,她眉头微凛,躲开她的重击,身形闪动极快,对方几乎看不清她的招式,却见她握紧了拳头,一击落在他的腹部,当即便喷出一口水来,连连后退几步,退到擂台边缘险些没有站稳跌了出去。 瘦高个举刀向傅言雪重来,她甚至没有拔剑,腿上一压,将他的刀踹了出去,一记后旋踢踹在他的侧头上,整个 人如同坠线的风筝径直飞出了擂台! 壮汉再次抡起大锤向她冲来,傅言雪避开锋芒,大锤狠狠地砸进地板之中,她举起剑,剑鞘迅速在他背后几个穴位一击,他整个人便僵住,身体难以控制的趴了下去! 傅言雪长靴踩在他的脖颈上,将人整个压向地面,身形微倾,脸上带着极淡的嘲讽笑意。 “方才说什么来着?淘汰我?” “做梦吧。” 她身形一翻,踹在壮汉侧腰,他整个人如同一坨肥肉,从擂台滑了出去,撞烂了扶栏,十分狼狈的跌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擂台之上,只剩下傅言雪一人,红裙随风猎猎,眉宇之中满是凛然之色,整个人如同沐浴在光环之中。 众人皆不由得看愣了,场上一片寂静,只有风拂过尘土的细微响声。 她甚至都未拔出剑来,五个人便都已受了重伤的,跌出擂台哼哼唧唧的被抬走了。 谢少昀的眉头微拢。 近身战她更喜欢干脆利落的一脚将对手淘汰。 可她的腿伤…… 银星瞧着自家主子的神色,又不由得疑惑起来。 怎么傅姑娘胜了,殿下反而瞧着不太高兴? 他们这一队是结束的最快的, 几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五个人全被踹下了擂台。 胜了之后,傅言雪并没有在比试场逗留,而是回了宿舍。 方才她有些忘形了,将那个胖子踹飞出去之后,她腿上的旧伤便开始隐隐撕痛了起来。 傅言雪撑着回到宿舍,正要坐下上些药缓和缓和,却见桌面上安静的躺着一个白瓷瓶。瓷瓶底下压着一张纸条。 “腿伤外用,注意旧伤。” 这瘦金的笔体,笔迹遒劲有力,她再熟悉不过了。 薛神医来京城了么? 傅言雪顾不上多想,撩开衣裙将裤腿掀开,将药膏抹在手上,轻轻揉开在伤处按摩,没过一刻,腿上的不适之感果然淡去了不少。 看来接下来的比试,她应当改变进攻招式了。 “恭喜你啊傅姑娘了,”正上着药,为玉推门回来了,“那几个混账被你打的落花流水,实在是太过瘾了,这种小人,就应该好好教训……你的腿怎么了?” 为玉这才看到傅言雪大腿外侧一条蜿蜒的伤疤。 “这便是在西北时伤的……?” “无碍,现如今已恢复的差不多了。”傅言雪不甚在意的将裤腿放下,重新穿好靴子。 亏得神医谷的伤 药,如今伤好了,连伤疤也淡去了不少。 “对了,今日比试完之后抽签明日分组,我抽了两个,你选一个。” 为玉掌心里躺着两个纸条,傅言雪随手拿了一个展开。 “石三”,她对手的名字。 “后日最后一场比试,是两两对阵,有一个人必须被淘汰,傅姑娘,你这伤没问题吗?” “没问题。”傅言雪将纸条收进腰间,不甚在意的放下裙摆,“既然决定参加武状元选拔,不论过程如何,都要走到最后。” 他们傅家的儿郎,从不畏坎坷怯步。 傅言雪在宿舍歇了一整日,第二局比试开始前,她同为玉一早到了比试场。 她们都进入了第二局,入场时沈莺莺趾高气昂的从二人旁边路过,神色轻蔑的冷睨着傅言雪,傅言雪并没有搭理她,同为玉迈进了比试场。 考官站在擂台之上,一一喊名字,喊到名字的两个人则正是昨日抽签抽到的对手,只要将对手淘汰了,便能顺利进入最后的试炼。 这一局运气成分很大,所有人都期盼着自己对手是个菜鸟,如此便可以顺利苟进第三场比试。 傅言雪正站在擂台下认真看着台上的比试, 身旁一个强壮的身影站定。 “傅言雪,真是巧,我们又见面了。” 傅言雪转头看向来人,正是报名那日扬言要打断她肋骨的那个。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石三。”对方脸上带着几分蔑视的笑,“不知镇国公府的郎中有没有一同过来?” “若你有需要,应当自带郎中才是。”傅言雪抱着肩,神色淡然。 “哈哈哈哈……”石三扬声一笑,“静候傅将军赐教。” 石三收了笑,下巴微微绷紧,他咬了咬后槽牙。 今日不捶断傅言雪三根肋骨,他石三的名字倒过来写! “傅言雪这一轮的对手,莫非是石三?” “石三可是出了名的狠手,上一局比试五个对手全都被他打成了重伤现下还在医馆躺着呢!” 擂台下看席上响起众人的议论声。 “你们不知道,这石三原是运镖的打手,死在他手上的山贼草寇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这可是个练家子……” “我听说傅言雪的腿伤复发了,若是她正面对上石三,只怕要吃大亏。” “没瞧见么,二人剑拔弩张的,只怕石三会对这傅言雪下狠手。” “傅言雪这小身板,能撑得住石三一拳吗?” 第十四章 置之死地 众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后面不知谁摆了个台子,朝看席上的众看官招了招手。 “走一走瞧一瞧啊!这一轮比试傅言雪和石三谁赢谁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众人纷纷围了上去。 “五两银子,我买石三!” “十两银子,石三!” “二十两,我也买石三!” …… 这傅言雪和石三对上,谁强谁弱一目了然,况且傅言雪身上还有旧伤,只怕这一轮比试不仅赢不了,还要将小命搭进去! 地上摊开的布上,一边是石三的位置,上面堆满了零碎银子,如同小山一般。一边是傅言雪的位置,零零散散躺着几个铜板,颇为寂寥。 摆摊的小子暗暗得意一笑。 他等的就是这一局!如此激烈的比试最能挑动大家的好奇,只要石三赢了傅言雪,他必定能赚的盆满钵满! 看席上的骚动吸引了谢少昀的注意。 见众人纷纷掏钱压石三,谢少昀弯唇一笑,折扇轻轻点了点桌面。 “银星,去瞧瞧。”他缓缓启唇,“不管石三那边压了多少,追平。” “是。” 银星揣着口袋里厚厚一沓银票,颇有气势的走了过去。 他们殿下简直料事如神, 想到会有这一场,早就命他备好了五千两的银票。 银星突破人群,压上了两千两的银票。 “两千两,我压傅言雪赢。” 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寂静下来,抬起头愕然的看着银星。 出现了! 冤大头出现了! 众人脸上当即绽放出笑意。 他们正愁着没人压傅言雪他们赚不到钱呢!说曹操曹操到,送钱的这不就来了吗! “不准反悔?” “不反悔。”银星笑笑,拍拍鼓囊囊的腰间,“你们若是压的更多,我还可以追更多。” 众人纷纷掏钱,将自己身上的银子全部压在了石三身上。 银星淡淡一笑,又掏出一千两。 三千两啊!就这么白白的进入了他们的腰包! 摆摊的小子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只盼着比试快点开始,他好抱着满兜的银子回家。 这一次可赚大发了! 擂台上,考官终于叫到了傅言雪和石三的名字!二人从两边迈上擂台,石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中却已经凝起了杀意。 这一局,他不仅要赢,还要她傅言雪的命。 傅家算什么东西,这一局他要用傅言雪的命告诉大家,傅家不过是言过其实,他将来若是 当上了武状元,带兵打仗一样能收复西北! 今日是傅言雪,将来他会将整个傅家踩在脚下!大元的战神,理应是他石三! 仅仅是想想,他便觉得身心舒畅。 今日便是傅言雪的死期,明日此时,他会在她坟头倒一壶酒,哪怕是死了,他也要她日日记得今日是如何被他惨败的。 “比试开始!” 锣声响起,考官退场,擂台之上风乍起,吹动傅言雪的衣裙猎猎作响,她手中握着长剑,眉宇见尽是凛然英气,眸子中的光芒透亮,落在石三身上。 “受死吧!” 石三提刀向傅言雪砍来,傅言雪侧身闪过,他当即转向横劈过来,傅言雪整个人向后倾,刀锋沿着她的脖颈擦过,切下一缕青丝,随风飘散了。 众人屏气凝神,纷纷看向擂台之上,大气也不敢出。 石三所出乃是杀招,招招往傅言雪命门上攻,他攻势急而烈,傅言雪屏住心神,并未作出反攻,反倒是不停的后退,几次脚后跟擦出擂台边缘的,都被她稳住了。 众人心里紧紧揪起,有那么几次,眼看着傅言雪就要跌出去了,却又都被她稳住了。 石三加油啊! 众人在心里默默 喊道 。 “这就是你傅家的本事么?连剑都不敢拔?就这么怕死?”石三冷笑道,神色之中满是猖狂得意,“今日除非你主动摔出去,否则在擂台之上,我不会放过你的。” 傅言雪并未理会他的话,她目光落在他的脚上,迅速记住了他的步法,长剑拔出,切着他的刀锋迸出点点火星。 石三主攻,力量强劲招式凶狠,与他硬碰硬乃是下下之策,傅言雪弯弯唇,身形轻盈如燕,却见他长刀挥来,傅言雪下腰躲过,顺势翻转身体,一脚踹在他膝窝上,顺势转身绕到她身后,身体平行,一脚踹在他脖颈处,借势稳稳的落在地上! 这一幕实在太快,底下人根本没能看清,却见石三脚下不稳,被踹的摇摇晃晃的往旁边退了几步,险些跌出擂台!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 可不能输啊! “我杀了你!” 石三彻底被激怒,举刀向她冲去,却宛若每一招都落在棉花上,根本打不到傅言雪!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脚下,才知道自己的步法已经被她看穿了! 石三迅速改变攻势,步法大乱,长刀切着傅言雪的胳膊划过,衣衫迅速划破,露出一道 血痕! “傅言雪,你看不穿我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傅言雪迅速起身,借着石三挥来的刀一跃而起,踩着他的刀飞起,膝盖微屈,踢上了石三的下巴! 石三被迫仰起头后退几步,猛的向旁边吐出一口血沫来,连带着吐出了两颗牙齿! “我杀了你!” 石三暴怒,举着刀冲来,傅言雪身形凌厉,长剑疾出,如同灵蛇一般,切着刀锋滑向他的手腕,傅言雪手臂翻转,长剑如灵蛇绕圈,下一瞬,石三握剑的手滴下几滴血迹! 众人急忙去看,才发现石三的手腕被划破,手筋几乎被割断! 方才只要她再用力半分,石三的右手就废了! 这一切快的众人不敢相信!却见下一瞬,傅言雪拳头疾出,一拳打在石三眼窝之上,石三重重后退了几步,举刀欲再攻来,傅言雪快如闪电,闪到他身后一脚踹在他膝窝,强迫他半跪下来,剑刃搭在他脖颈上,落下一道血痕。 “服了么?” “不服!” 石三猛的起身,刀破风而来,猛的朝傅言雪的脖颈割去! 傅言雪瞳孔微大,这一招来的措手不及,她急忙向后躲闪—— 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第十五章 最后的试炼 却见长刀猛的朝傅言雪的脖颈挥来,众人纷纷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来了来了!致胜的一招! 刀刃离傅言雪太近,她几乎没有闪躲的空间,只得举剑,借着手肘的力量格挡回去! 这一下石三用了全部的力量,推着傅言雪几乎将她推出擂台,剑刃受力,抹去傅言雪的胳膊,漫出一片血迹,她迅速撑住身体,迅速弯腰翻转身体,那刀擦着她的后背划了过去,傅言雪忙起身,一脚踹在石三手上的手腕上,长剑迅速划过,在他肩膀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石三举刀再攻,已是强弩之末,傅言雪招式之快,不断的逼得他后退,几乎退到了擂台的边缘,剑锋切着他胸口的肉擦过,不等石三站稳脚步,傅言雪猛然一个侧后踢,借了最后一把势将石三整个踢飞出了擂台! 石三的身体重重飞出,如同坠线的风筝砸落在地上,偏头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他不甘心的怒视着傅言雪,眼中满是恨意与不甘。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输给傅言雪?!怎么可能会输给这个弃妇?! 场上场下一片寂静,底下众人连呼吸都忘了,脸上青 一阵白一阵,表情十分精彩。 夺冠大热门石三竟然输了! 他们的银子全部都打了水漂! 傅言雪站在擂台上,呼吸有些沉重,今日与石三一战虽胜,却也损耗了不少元气,身上也受了些伤。 她收起剑,考官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擂台宣布比武结果。 “傅言雪,胜!” 底下安静了半天,整个比试场寂静的连风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直到一阵清脆的鼓掌声响起,众人痴痴的望向声音来源,才发现竟是太子殿下。 “精彩,精彩!” 谢少昀起身,连道两个精彩,底下众人也不得不附和着鼓掌,一时间,比试场上掌声雷动。 傅言雪有些疲惫的起身走下擂台,为玉早已比试完,扶着她回了宿舍。 “你今日受伤不轻,再过三日便是最后的试炼了,可得小心养着自己的身子。” 回到宿舍,傅言雪的桌面上依旧躺着一个小瓶。 为玉惊诧的拿起那支白色的小瓷瓶。 “你早就备好了外伤药了?” 傅言雪接过瓷瓶,看着上面贴着纸条,瘦金的字体写着“千金膏”三个小字,微微勾了勾唇。 “我帮你上药吧。” 为玉将傅言 雪的衣裳解开,露出受伤的肩膀,两处伤痕一深一浅,流了不少血,她用放温的热水沾湿了帕子,小心的清理傅言雪肩膀上的血迹,随后将千金膏外敷在伤口上。 冰凉的膏体触碰到伤口,先是凉,随后有些刺痛,刺痛过后,整个伤口便如同置身于盛夏冰凉的泉水中,连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为玉用纱布帮傅言雪将伤口包扎好,傅言雪换了身干净衣裳,是她平常鲜少穿的浅禾绿色,衬得她清新利落,眉宇之间的英气也被冲淡了些,流露出几分柔婉的气质。 比试结束后,傅为深特到宿舍送了伤药,瞧见傅言雪的精神尚可,才放心的离去。 临近傍晚,傅言雪躺在床上休息,为玉原本替她到饭堂打饭,没走到一半,急匆匆的折回了。 “傅姑娘,今日太子殿下在饭堂宴请所有考生,听说菜式都是东宫的御厨做的,说是为了庆祝押盘大胜,让所有考生都去用饭呢!”为玉将傅言雪拍醒,“我们一起去吧?” “我没什么力气,就不去了。”傅言雪翻了个身,盖紧了被子,闷声道。 “那我帮你带些回来。” 为玉离开宿舍,宿舍内 重归寂静,桌上的烛火微微跳动,傅言雪渐渐睡熟。突然的,一阵敲门声打破寂静。 “傅姑娘可在里面?” 是一道清润的男声,傅言雪犹疑着起身 打开门,迎着黄昏夜色,对面正站着谢少昀身边的近侍银星。 “今日若非姑娘大胜,殿下也不会赢了这几千两,我家殿下叮嘱了,务必要好好感谢姑娘才行,这点小小吃食,还请姑娘一定收下。” 说着,银星便将手中沉甸甸的食盒放到了傅言雪手中。 “姑娘好好养伤,三日之后我家殿下还等着看姑娘大杀四方呢。” 说完,银星便转身走了,傅言雪拎着食盒回房,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几盘菜和一碗热腾腾的汤羹。 汤羹是最补身的鸽子汤,鸽子炖的晶莹剔透,几乎是晃动一下就会散架的程度,其余几道菜清新不油腻,光是闻闻味道便让傅言雪食指大动。 她正好饿了,坐在火炉旁边,捧着一碗饭将汤菜都吃了个干净。 御厨的手艺果然是好,这几道菜也都是平日里她喜欢吃的,吃饱之后,连着身上的力气都跟着回来了。 傅言雪刚把食盒收拾好,为玉便抱着饭盒回来了。 “你肯定不知道,太子殿下居然是押了你所以才大胜的,据说赢了两千多两。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太子殿下竟押了三千两……” 为玉推门进来,瞧见傅言雪嘴角未擦干净的油渍。 “我已经知道了,”傅言雪微微一笑,“方才太子身边的银星特来感谢过我。” “那这肘子,你还吃吗?”为玉打开饭盒,里面躺着大半个肘子,还有半盒菜,正冒着热乎气。 “我们一起吃?” 二人平分一盒饭,将肘子和菜打扫干净,已是撑得说不出话来。 “从前我听说太子殿下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还有些怵他,没想到今日看来,太子殿下也是个爽快大方的性格,否则咱们哪能有这么好的饭菜吃?”为玉捧着碗热水,满足一笑。 这次参加武状元选拔收获颇丰,即便最后不能通过试炼,也不算白跑一趟了。 傅言雪一笑,没有应为玉的话。 三日一晃便过去,武状元选拔的最后试炼如约而至。 成功进入最后选拔的有七十余人,然而最后能成功通过比试的只有二十人。 若说前面两场比试都是小打小闹,那么这最后一场便是真的生死角逐。 第十六章 生死角逐 大元的祖皇帝原是游牧民族出身,自小生活在北境苦寒之地,常要与猛兽斗智斗勇,争一口吃食。 这也就代表着,大元朝本就流淌着尚武的血液,从开始擢选武状元时,便定了一场不成文的规矩。 想要有资格站在胜利的擂台上,必须经过角斗场的生死角逐。 他们这一场的对手,不是站在一起的考生,而是角斗场野养了七年的猛虎“烈日”。 大元朝流淌的血液中仍有野蛮尚武的因子,角斗场项目被旁人看做是血腥残忍,然对于大元武士来说,能够从角斗场站着走出来,是辉煌的象征。 自祖皇帝开始,京郊角斗场便开始饲养着从北境送来的野兽,野兽难驯,哪怕日日关在笼子里,骨子里嗜血残暴的性子仍旧难以改变,何况为了保证野兽的勇猛,别苑外特有一片被封锁的阔地,专门用来饲养这些猛兽,为它们提供最接近野生的生存环境。 猛虎“烈日”是当今皇上角斗场内最喜欢的猛兽,不仅仅因为它体格硕大野性难驯,身上的皮毛更是顺滑柔亮,旁人一瞧便觉得它是野兽中的王者。 除此之外,烈日还是角斗场饲养的野兽之 中最有灵性的一个,它伤人,却不吃人,仿佛不屑一样,只喜欢叼着人玩,如同猫和老鼠一样,玩累了便将自不量力的挑战者丢出去。 七年来,很少有人能从烈日手下站着走出角斗场。 今日便是大乱斗。 将七十个人全部放进角斗场,他们可以携带绳索护具,但是不可以携带刀剑兵器,皇上偏爱烈日,不希望它在角斗场中受伤。 “待到锣声响起,比试便正式开始,所有人进入角斗场之后便会放出你们今日的对手,在此之前,可以选择放弃。一旦比试开始便没有放弃的机会,大家可以选择携带护具绳索进入角斗场,不得携带尖锐兵器伤及烈日性命,三炷香之内,能站在角斗场中、或是能将烈日收服者,则通过最后考核。” 七十个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没有吭声。 角斗场中的野兽金贵,他们连刀剑都不能带,怎么可能活着从里面出来?不死于虎口就不错了! 莫非是不把他们当人不成?活着还有出人头地的机会,要是废在这角斗场里,这辈子就完了! “马上进场,可有要放弃比试的?” 考官话音刚落,便有 二十几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选择了放弃比试。 参加这种命都保不住的试炼,还不如去从军,刀枪血海里杀出来的功名,最起码不用死的那么憋屈! 考官正要敲锣,却听角斗场困兽的门后,一道响彻云霄的嘶吼声响起,几乎快要贯穿他们的耳膜。 又有十几人忙不迭的走出了队伍。 这还不放弃,岂不是等死呢吗! 沈莺莺呆滞的站在原地,脚下仿佛灌了万斤铅,半步也挪动不了。 她自然是万分害怕这角斗场中的猛兽,可她是沈家的女儿!沈家也是世代从军,怎么能被傅言雪比下去? 沈莺莺不由得转过头看向傅言雪,却见她抱着肩站在队伍中,神色从容,仿佛根本不害怕那凶猛的野兽一样! 她若是现在退出了,必然会被她看不起的! 不等沈莺莺做出决定,锣声响起,众人排着队进入角斗场。 随着他们进入角斗场之后,身后的栅栏门被关上,整个角斗场呈一个封闭的圆环,脚下是松软的沙地,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微微的热量。 紧接着,困兽的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缓步走出来一只两三人高的猛虎,毛发棕亮,偌大 的巴掌拍击在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不愧是百兽之王,单单是瞧着那双兽眼和獠牙,便已让人望而却步。 随着一声嘶吼响彻云霄,野兽猛的朝众人扑来,大家惊慌失措,纷纷躲避。 傅言雪手中拿着两捆绳索,同为玉并排跑着。 “如此猛兽,咱们怎么可能胜得过它?”为玉面露担忧,这老虎玩他们就跟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抓一个准,一巴掌拍下来,他们不死也重伤。 最要命的是,他们手里没有兵器,连防身的手段都没有! “既然给我们留下了绳索,便是有用的。”傅言雪的视线迅速从周边划过,角斗场周围的围栏是玄铁所制,十分坚固,或可利用这一点,禁锢住烈日。 “为玉,你去多搜集两根绳索过来,我先想办法将这两根绳子绑上!” “你小心一点!” 为玉说完便跑开了。 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已经有近十人身受重伤,被烈日拍到了围栏上撞晕了过去。 傅言雪脚步飞快,旁的人都在躲避烈日,只有她直线朝它跑了过去!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烈日已经发现了傅言雪,嘶吼着朝她扑了过来 ! 傅言雪迅速蹲下身在地上转了两圈,将绳子一头缠绕在石头上,趁机扔到烈日身下,拿着绳子另一头迅速翻身从它身上越过,抓住绳子另一头迅速系牢! 第一根绳索就这么捆在了烈日身上,它抖了抖想要将绳索抖开,却见傅言雪拿起一个石块朝它扔了过去,正中烈日的大脑门! 看席上的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傅言雪这是在做什么?!故意要激怒烈日吗?! 她难道不想活了! 烈日果然被激怒,拍着爪子喷出一口热气,随即再次朝傅言雪狂奔而去。 它的速度极快,先前的绳子另一边被它拖拽在地上,犹如一条长蛇一般,带起地面上的尘土。 烈日嘶吼着猛的朝傅言雪扑来,傅言雪利落的往旁边翻身滚了两圈,正要故技重施,烈日却仿佛有所察觉,迅速跳出了她设置的圈子! 傅言雪眉头一凛。 这烈日不愧是皇上最宠爱的猛兽,果真有灵性,故技重施只怕是不行了! 正傅言雪正皱眉想着对策,烈日已经扑倒了两人,再次调转方向向她冲了过来。 烈日张开獠牙大口,猛的一跃起身,扑向傅言雪身后。 “小心——!!” 第十七章 角斗场夺魁 身后一阵狂风扑来,傅言雪迅速往旁边一滚,烈日扑了个空,她借势跃起,从烈日身后迅速翻过,将第二根绳子套在烈日身上。 “吼——” 震耳欲聋的吼声响彻云霄,鼓动着傅言雪的耳膜,烈日彻底被激怒,甩了甩身上的尘土,转头向傅言雪猛扑了过去! 傅言雪迅速躲开,肩膀擦着烈日的爪子,险些被它抓伤,落地后忙滚了两圈,匆匆稳住身形。 烈日猛的调转方向,朝另一边呆站着的沈莺莺冲了过去! “小心!——” 傅言雪迅速冲上前,一手拽住沈莺莺的衣领,将她拽了出去!下一瞬,烈日的爪子扑在方才沈莺莺站着的位置。 “若帮不上忙便老实躲着!” 傅言雪将沈莺莺往旁边一推,随后为玉迅速跑回,扔给傅言雪一条绳子! 二人手中一人一条绳索,现只需要将这两条绳索捆在烈日身上,第一步就算是完成了。 “我来帮你们!”一道身影迅速在傅言雪身旁站定,他手中拿着一根绳子,高壮的身影在傅言雪身旁覆下一道阴影。 傅言雪迅速点头,三人分头行动,试图将绳子套在烈日身上。 经历先前两次失误,烈日明显更谨慎了,根本没有给他们留下动手的余地。 趁着两人吸引烈日的注意,傅言雪悄悄跟在烈日身后,拉起他身后的一根绳索,率先将它捆在了 最近的玄铁围栏上! 众人这才看明白,她是要借助围栏困住烈日! 可烈日是万夫不当之勇,万一将围栏拽坏了,他们所有人岂不是都要遭殃?! 烈日仿佛发现了傅言雪的小动作,狂奔着朝她跑过去,傅言雪急忙捡起另一根绳索,趁着烈日靠近,迅速将它拴在了另一边的围栏上! 两根绳索侧对着,极大程度控制了烈日的活动范围。 烈日愤怒的嘶吼着,试图挣断绳索。 眼看着绳索越绷越细,傅言雪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 “赶紧把绳索全都套上!” 傅言雪拿起手中绳索,三人迅疾的向烈日跑过去,趁着它动作受阻,迅速将三根绳索全部套在了烈日身上。 烈日发出一声嘶吼,热气喷洒而出,它愤怒的挣着,眼看傅言雪离它只有一步之遥,它奋力转过头朝她撕咬了上去! !!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紧张的看向角斗场之中,眼看那张獠牙大口马上就要咬上傅言雪! 傅言雪迅疾躲开,滚了两圈带着绳索迅速冲向一旁的围栏。 为玉和另一个考生也同时带着绳索冲向不同的方向! 待三人将三根绳索全部拉紧拴住,烈日彻底被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它拼命想要挣脱,愤怒的嘶吼声不断响彻在角斗场内。 就在此时,三炷香全部燃烧完成,锣声响起,试炼结束。 几人 纷纷松了口气,站直了身体。 如今场上剩下的不过十人有余,其他人基本都负伤晕死了过去。 他们十几个算是通过了最后的试炼,也通过了武状元的选拔。 正当几人松了口气,准备迎接胜利的喜悦时,突然听到“嘭”的一声脆响。 是绳子被挣断的声音。 众人纷纷惊恐的转过头,却见烈日身上禁锢的绳索正一根一根的崩开,众人惊慌失措,匆忙之间赶紧转身往出口跑去! 只见最后一根绳子崩断,烈日迅速冲出,直奔着众人扑了过来! 不待出口打开,烈日已经扑到他们身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大家分散开!尽量分散烈日的注意力!” 傅言雪说完,迅速转身往最远的方向跑去了! 烈日见状,忙朝着那道红色身影追了过去! 今日全场,最触怒烈日的便只有傅言雪一人。 趁着这个空挡,考官连忙派人将出口的大门打开,大家迅速跑出了门。 唯有为玉和先前配合默契的少年顿住了脚步。 “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出来啊!” 考官在外面着急的招着手。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转过身,朝虎口方向去了。 真是两个死脑筋! 考官顾不上别的,生怕烈日冲出来,急急忙忙又锁上了门。 眼看着烈日将傅言雪逼到墙角,她迅速越上最里面的墙壁,翻身跃 到烈日身后。 烈日敏锐的停下,转过身又朝傅言雪扑了过去,傅言雪匆忙躲避,却还是被它的爪子勾破了衣袖,眼看着离兽笼大门近在咫尺了,烈日却不肯听话的进入兽笼。 看席上,谢少昀负手立在离角斗场最近的位置,负于身后的手微微攥起。 “饲养烈日的官员呢?为何还不将烈日引入兽笼中?” 银星连忙去问询考官,考官这才急忙叫来了饲养烈日的官员,却见他将一只活鸡丢入兽笼,随即吹了个口哨。 烈日甩甩头,对口哨声置若罔闻。 饲养官员一时有些着急,又连忙吹了几声,烈日却都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转身又往傅言雪方向扑去! “将傅言雪的剑交给她。” 谢少昀眉头微微蹙起,冷声道。 “殿下,烈日可是皇上最喜爱的……” 迎着自家主子威慑的目光,银星哑声,只得去角斗场旁边取了傅言雪的剑。 “傅姑娘,接剑!” 隔着围栏,银星将剑掷了进去,长剑逆光掷向空中,傅言雪脚尖轻点,一跃而起,纵身接剑。 烈日猛的向傅言雪扑来,傅言雪躲闪不及,只得举剑相抗!烈日的獠牙大口离傅言雪不过咫尺,她用力撑住剑,绝望之际,为玉同少年在旁边迅速掷来两块大石,正砸在烈日的脑门上! 趁烈日分神的空挡,傅言雪迅速脱身,往困兽笼中跑 去! 烈日直奔着她追了过去!傅言雪进兽笼之后,烈日紧随着跑了进去,傅言雪见此空挡,一跃而起,借着剑勾在围栏上,随后一个利落的翻身出了兽笼! “放下兽笼大门!!” 外头的人急忙按下开关,烈日反应过来,迅疾往门口扑了过来! 咫尺距离,傅言雪正站在门口,烈日扑到她面前的前一个瞬间大门落下,阻隔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众人皆惊呼一声。 就差那么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傅言雪的脑袋只怕要被烈日一口吞了! 烈日落在门内发出愤怒的嘶吼,傅言雪松一口气,这才转身出了角斗场。 她身上受了不少擦碰伤,幸而没有葬身虎口。 看席上,谢少昀握着的手这才微微放松下来。 角斗场的惊魂大戏结束,考官则凑在一起统计着众人的成绩。 看席之上议论纷纷。 “这次只怕是傅言雪夺魁吧?” “没想到,武状元选拔最终胜出的竟然是个女子!” “莫非我大元无人才可用了吗?!” “早知如此,前些日子我便押傅言雪胜了,白白损失二十两。” 主看席上,考官们已经统计出了成绩,此次的确是傅言雪当之无愧成为魁首。 主考官拿着成绩单,站在主看席上,扬声宣布成绩道: “本次武状元选拔结束,最后的魁首是傅——” “圣旨到!!” 第十八章 魁首取消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主考官身上,眼看着他结果已经宣布了一半,皇上身边的近侍福公公突然走进角斗场,还带来了皇上的圣旨。 众人纷纷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傅家傅言雪本是被贬绌之身,原不配参加武状元选拔!念傅言雪及傅家为国征战功劳不可抹杀,朕特此宽赦,准许其参加武状元选拔,然需要加试一场,通过加试方才能通过选拔,若没有通过加试,则之前的成绩作废淘汰出局,钦此。” 众人不由得屏声凝气,心里猜出了几分皇上的心思。 看来皇上也不想让傅言雪夺得武状元选拔的魁首,眼看着都宣布结果了,这最后的关口颁布了旨意,这不是明摆着给傅言雪穿小鞋吗? 连皇上都不避讳给傅言雪穿小鞋了,是不是也就代表着,皇上彻底舍弃了傅言雪这个棋子。 任凭她再有本事又如何?哪怕她是将帅之才领兵打仗从无败绩,皇上不让她领兵,即便是英雄不也是无用武之地么? “傅言雪,你可愿意接受加试?” “草民、愿意。” 傅言雪垂首跪在地上,声音顿挫。 既选了这条路,她便早做好了前路重重艰险的准备。 “皇上已经替 傅姑娘选好了加试项目,城外五十里的雾林内,悬崖边上有断魂果。五日之后,只要傅姑娘能在两个时辰之内取回断魂果回,便是通过加试了。”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吃人于无形的雾林啊!这么多年去采断魂果的人这么多,就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何况这断魂果根茎汁液乃是剧毒之物,一旦触碰,皮肤腐烂溃脓难以愈合,且在断魂果周围盘桓的都是剧毒蛇虫,即便她当真有命能靠近断魂果,也没命将它带回来。 皇上这不是在明目张胆的为难人吗! 这是要让傅言雪知难而退啊! “五日后的巳时初,还请傅姑娘准时到雾林外,届时考官都会在那里等候。” 福公公宣完旨之后,便离开了角斗场。 角斗场内陷入寂静,众人纷纷打量着傅言雪,小声的议论着。 “那可是雾林啊!皇上是想要傅言雪的命不成?!” “只怕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傅家毕竟劳苦功高,皇上还指望着傅家替他打仗呢,不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傅言雪去死。” “只怕傅言雪这到手的魁首之位要拱手让人了,那雾林可比这角斗场可怕百倍,看看她这浑身的伤,去了不是找死 吗。” 雾林的剧毒之处还在于,其中的浓雾裹挟着瘴气,是有毒性的,身上没有伤口进去还行,但若是有伤口,瘴气侵入,那简直就是要了命了。 为玉扶着傅言雪起身,眸色深深。 “傅姑娘,要不……” 算了。 为一个武状元的位置把命搭进去不值当。 傅为深静立在傅言雪身旁,静静看着她染上尘污的侧脸,并没有开口相劝。 他知道,妹妹已经做出决定了。 “我意已决。”傅言雪垂在身侧的手握起,纤长的指节因为冷风泛起青白之色,她眉宇凛然,唇近乎抿成一条直线。 前方有重重阻碍,她便铲除重重阻碍。 角斗场看席上的看官逐渐散去,角斗场重归寥落,谢少昀眸色微凝,视线随着那道红色身影逐渐远去,他在看席上驻足良久,直到银星替他披上了披风。 “殿下,天冷了,您该回东宫了。” “嗯。”谢少昀淡淡应声,这才迈出步子下了看席。 傅言雪为玉回宿舍收拾了行囊,大哥的马车已经在宿舍外面等候着,傅言雪看为玉孤身一人,便道。 “你不是京城人士,授官之前,可有地方住?” 从武状元选拔结束到授官,中间约摸要隔上半 月有余。授官之后,四品下基本都住官舍,四品上皇上会酌情赏赐府邸。 在授官之前,只怕她未必有地方住。 “我还有些银两,应当可以找间客栈住些时日……” “来我家吧。”傅言雪打断她的话,柔声道,“若非因为我,授官只怕不会再推迟五日。再者,你不是想见见我祖父的镇北枪吗?傅家还是不缺厢房的。” “既如此,多谢傅姑娘收留了。” 为玉也不扭捏,爽快答应了傅言雪的邀请。 二人马车同行,很快到了镇国公府。 偌大的门庭,单是正门上那块写着“镇国公府”四个烫金大字的门匾便让人望而生畏,傅言雪带着为玉进后院,将她安置在墨竹轩内空闲的厢房内。 不等傅言雪回府,红袖绿竹早就烧好了一大桶水等她回来沐浴,待傅言雪脱下身上的脏衣,瞧着她这两日新添的伤,红袖绿竹不由得心疼的红了眼眶。 “姑娘,这几日你受委屈了。”红袖小心的用沾湿的帕子在傅言雪背后的血痕上小心擦过,看着她背后已经淡了的烫疤,便更心疼了。 这天底下哪还有第二个女子如姑娘这般,身上有如此多的伤。 姑娘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偏偏世 人都瞧不见她的好。 “姑娘,上次薛神医送的伤药还有好些,我去取些来替你上药。” 绿竹快步走出厢房,只怕耽搁一步便要哭出声来。 天杀的李微,她恨不得现在就去一枪结果了他。 傅言雪沐浴换药更衣,红袖绿竹原是想劝她歇一歇,傅言雪却没有耽搁,迎着黄昏暮色,叩响了为玉的房门。 为玉这些日子困倦的要命,好不容易通过了选拔,身上一放松,回来便躺下昏睡了一觉,开门时眼睛都还未睁开。 “带你去看镇北枪。” “当真?!”为玉刹那间便清醒了过来,当即便跟着傅言雪出了院门。 傅家祠堂内,这个时辰已经点上了烛灯,烛火闪烁着,照亮正位之上一排排傅家先祖的牌位。 老将军的排位也在其中。 到了门口,傅言雪推门进去,跪在蒲团上,给列祖列宗磕了三个头。 为玉忐忑小心的走进祠堂,瞧见老将军的牌位,在烛火明暗中立于案上,她眼前仿佛就能闪现过他手执镇北枪一人一马平定天下的风姿。 祠堂左边便是镇北枪,它安静的躺在枪架上,红缨随着渗进来的风微微晃动着。 为玉眼眶一热。 “我可以……给老将军磕个头吗?” 第十九章 进入雾林 “可以。” 为玉神色郑重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神色恭谨的跪在蒲团之上,给傅老将军磕了一个头。 “晚辈为玉,见过傅老将军。” 为玉缓缓直起身,眼眶微红。 叩首之后,为玉又替老将军上了三炷香,随后才随着傅言雪的脚步走到了镇北枪面前。 先帝御赐镇北枪,见枪如见威北大将军。此枪虽多年未曾在阵前露面,关于它的传闻却是从没有少过。 “我家村头住着一位说书先生,最是崇敬老将军。我常听他说老将军威震西北的赫赫战功,也正是因为老将军的影响,才志愿要成为一代女将保卫边关。” 村子里的人都嘲笑她,她一介女子,一无出身靠山二无过硬本领三无名师指导,想要建功立业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她觉得,既有想做之事,哪怕目标宏大,只要往前走了,便算是进步。 哪怕最后她也无法完成夙愿,能死在实现夙愿的路上,也不枉此生了。 “你已经通过了武状元的选拔,我相信你迟早会站在战场之上,达成心中夙愿。” “那你呢,也有你的夙愿吗?”为玉转过头看向傅言雪。 她知她心中坚定,可五日之后的雾 林加试,那实在是一条死路,万难成功。 “重回战场,重拾兵甲冲锋陷阵,便是我心中夙愿。” 与其这样过完一生,不如死在奋争的路上。 为玉懂她,便不再劝。 二人面前的镇北枪,红缨随风摇动,似乎在为她们扬起胜利的旌旗。 五日后清晨,卯时三刻,东方既白,暗夜逐渐褪去,天际变成幽深的蓝色。 傅云君、为玉与傅言雪同行,傅家一家,皆在门口送行。 “五姐,我们等着你回来吃饭。”小六眼眶含泪,依依不舍的朝着傅言雪挥手,傅言雪挨个摸摸弟弟们的头,宽慰一笑。 “有你们等,我一定回来。” 傅言雪抬头,告别父母,“父亲母亲、诸位兄长,言雪去了。” 傅青鸿略一点头,傅言雪转身上马车,瞧着那车队渐渐远去了,傅夫人才别过头,用帕子拭了拭泪。 傅青鸿目送着车队远去,直到那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他眸色深深,沉敛的眼底,逐渐漫上一丝担忧。 傅家的儿郎,从不俱死,但怕枉活。 雾林之外,考官俱已到齐,除此之外,还聚集了看热闹不下数百人。 这五日里,傅言雪要参加加试的消息在京城传 的沸沸扬扬,茶馆酒肆中、说书先生前,人人议论,连三岁小儿都唱起了口水歌,只说傅言雪要去寻死。 谁不想亲眼瞧瞧,这傅言雪究竟能不能活着从雾林走出来。 主考官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中扫了一眼。 “真是怪了,今日这等热闹,太子殿下竟没来。” 眼瞧着时辰快到巳时,傅言雪还没有到。 “傅言雪不会是要放弃了吧?” “不放弃难道来寻死?如今正是初春,雾林中瘴气最深的时节,别说傅言雪一个重伤之人,就算是体壮如牛的魁梧男子进去了也撑不过两个时辰。” “瞧着傅言雪这是知难而退了,咱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一介女子,何苦折腾什么?早早回了李家相夫教子才是正途,行军打仗本就是男人的事,乱了伦理纲常必会受天道惩罚。” “切!李家也得要这种弃妇才行,当初傅言雪宁愿承受炮烙之刑也要休夫可是闹得京城人尽皆知,害得李家丢尽了颜面,这种女子就是灾祸!哪家还敢娶她?依我看,干脆锁在院里一辈子不让她出门才是正理,免得丢了全家的脸。” 人群之中议论纷纷,就当大家纷纷猜测傅言雪不 会再出现之时,一辆马车缓缓从官道驶来,在众人的视线中停在了路旁。 马车的帘子缓缓掀开,一袭红衣,墨发高束,傅言雪迎着众人的视线走下马车,眉宇之中满是淡然之色,仿佛今日她来,不过是参加一次再寻常不过的诗茶社。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纷纷注视着她走到主考官面前。 “考官见谅,傅言雪应当没来迟吧?” “自然没有。”主考官也懵了下,连忙答道。 竟真有上赶着来送死的! “傅言雪竟真的来了?!” “她是真不怕死么?这可是雾林啊!” 人群之中的议论声至鼎沸,傅云君为玉默然站在考官席旁,就这么瞧着傅言雪清瘦高挑的身形立于风中,风轻轻拂动她的裙角,她单薄的身体如同一棵青松,站的笔直。 巳时已到,锣声响起。 “傅姑娘,巳时已到,你可以进入雾林了。未时末之前务必要回来敲响铜锣,否则你便会被淘汰。” 主考官话音刚落,傅言雪朝他行了一礼,转身往那浓雾深处的方向走了进去。 浓雾之中,是一片深翠的丛林,不管春夏,树木繁茂浓雾遮蔽。多年前,有传言说雾林之中有极其珍贵的 野山参,一夜之间几百人出动采参卖钱,却没有一个人能再走出这雾林,因此而得名。 远处的山崖之上,一道清俊翩然的白色身影立于崖顶,目光沉静的目送着那道红色身影逐渐消失在浓雾之中。 雾林里。 傅言雪戴上面巾,腰间系着能缓解瘴毒的药箱荷包,怀里揣着足量的药粉可以抵御毒蛇虫蚁。她手握长剑,手中执一司南,往雾林深处,最北面的悬崖走去。 刚进雾林不久,脚下草丛中沾染的露水便湿透了傅言雪的裙角,她快步往北走去,忽然间,只听得草丛中传来沙沙的响声。 傅言雪的耳朵敏锐的动了动,正要转身,却见几条色彩鲜艳的长蛇在草丛中迅速穿过,朝着她的方向游来了。 傅言雪迅速撒出身上的雄黄粉,将毒蛇逼退了些,踮起脚尖借着旁边树干的势翻身一跃,整个人荡出数丈远,稳稳的落在了前方的空地上。 傅言雪不敢停留,只恨自己少生两条腿,迅速往北面前行,肩膀背上被露水打湿,露水裹挟着瘴气缓缓侵入她还未愈合的伤口。 剧烈的疼痛逐渐袭来,傅言雪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看来是她低估了这瘴林的毒性。 第二十章 中毒坠崖 越往北走,湿气越重,走了近半个时辰之后,傅言雪突然发现,有阳光从她左手的方向渗进来。 傅言雪皱皱眉,重新摆正司南,它却宛若失控一般迅速在罗盘中转起来,最后摇摇晃晃指向了不同的方向。 糟糕!这瘴林对司南的准确性也有极大的影响!怕只怕她走了这么长时间,完全走错了方向! 傅言雪只得先将司南揣起来,根据树干阴面阳面勉强判断出北面的朝向,顾不得犹豫许多,她提起步子迅速往瘴林深处走去。 傅言雪步速极快,耳边只有微微的风声,露水滴落地面以及她的裙角摩擦草叶的声音。 越进入瘴林深处,她越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越发沉重,精神也逐渐散漫,视线更没有最开始刚刚进入雾林时清晰。 怕只怕她已经身中瘴毒了。 随着风起,浓烈的瘴气如同白雾不断飘移着,整个雾林之中能见度更低,傅言雪不断的往前方眺望着,却只能看到茫白的一片雾,雾中有一片片的阴影,那是树的影子。 脚下宛若灌了千斤重铅,傅言雪一路强撑着,终于在濒临崩溃之前,看到了那片山崖。 到了山崖前,浓 雾便如同被隔断了一样迅速消失,只露出一片葱翠的山崖和远远飘在山顶上的白云。 远处是山脚下是崖,远处青翠的崖中有白鸟穿过云层飞过,景色宜人,当真宛若来到了仙境。 想来此处人迹罕至,所以才能保留如此清秀的景色,傅言雪站在悬崖上往下看了一眼,断魂果正长在悬崖之下的峭壁平台上。 傅言雪不小心踢落了一颗石子,石子坠入山崖,半晌没有听到一点回音。 此崖深不可测,只怕一旦坠入,便是粉身碎骨。 傅言雪从随身的包袱中取出绳索,将其一头绑在树干上,另一头在腰间缠绕几圈,攀着绳子缓缓下了悬崖。 悬崖之下,是无数毒虫蛇蚁的栖息之地,微微凹进去的石崖上,缠绕着的毒蛇、趴俯在石块上的硕大毒虫,还有数不胜数从石块缝隙之中攀爬走过的红色大血蚁……阴暗之处,倒吊着的一片片黑色嗜血蝙蝠。 傅言雪小心的从它们面前轻轻滑过,绳子放到尽头,她来到了离断魂果近乎最近的地方。 可惜绳子不够长,若再长半丈,她便可以伸手采得断魂果。 眼下她只能勉强的用脚尖去触碰,无 法摘下断魂果。 犹疑再三,傅言雪松开了腰上的束缚,将绳子缠绕在手臂上,脚下紧攀着空闲的石块,终于,断魂果近在眼前。 淡淡红色的果实坐落在一片黑色的枝叶之中,它的周围异常干净,连只蚂蚁都没有,连一株草都没有生长,足见其毒性。 传闻以这断魂果入药,可解百毒,但是与此同时,服用断魂果之人的血液也会充满剧毒,以此血炼药,可制剧毒。然也有传闻常饮此血能益寿长生功力大涨。都是传闻罢了,谁也不敢真拿自己的命尝试。 傅言雪从怀中拿出几个厚厚的帕子叠在一起,怀里有一个牛皮的袋子,她小心翼翼的打开袋子,隔着帕子伸手去摘那断魂果,小心翼翼的将断魂果摘下,正要将它收进帕子里,指背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她强忍下这灼烈的刺痛,将断魂果小心的收进牛皮袋子里,将袋口收紧,定睛一瞧,方才断魂果的下方,竟然安静躺着一直蓝色的小毒蝎子! 小毒蝎朝她挥动钳子,黑溜溜的眼珠直瞧着傅言雪,仿佛在向她示威。 下一秒,被毒蝎蜇过的指背迅速泛起红色,一条黑红色的血线顺 着傅言雪的指背蔓延向手腕! 傅言雪急忙取了帕子缠绕在胳膊上,防止毒性蔓延太快,又取了个小镊子,将那只嚣张的小毒蝎用木镊子夹起来放进了小瓶中。 处理完之后,她正欲攀着绳子往上爬。 方才被毒蝎蜇过 的手臂猛然刺痛,伴随而来的是如同置身于烈火毒针之中的剧烈灼痛,傅言雪疼的满头是汗,当即便晕厥了过去! 紧握着绳索的那只手猛然松开,傅言雪如同一只坠线的风筝一般极速坠落! 随着耳边风响,傅言雪的裙角猎猎吹动,她双目紧闭,唇上已经泛起了青紫之色,眼看毒性深入脏腑之前便要先坠崖粉身碎骨。 崖间,一道利落的白色身影迅速飞过,他手中荡着一根藤条,白色袍尾随风翻动,迅速捞起那猛烈坠下的红色孤影,随着藤条荡向远方,他脚步轻点,借势一跃,稳稳的落在了崖上。 傅言雪再睁开眼时,指背上的红色血线已经淡去了不少,胳膊上的剧烈疼痛也逐渐淡去了。 薛怀正半蹲在她身边,将她的手指上了药包扎起来。 “薛神医?” 傅言雪中瘴毒颇深,一时间视线模糊,竟有些瞧不清 面前人的样子。 不过他戴着面具,这面具她倒是十分熟悉。 “能摘下断魂果的,这天下也唯你一个了。”薛怀的声音带着极淡的笑意,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递到她嘴边,“此药可解瘴毒。” 傅言雪双手僵硬无力,只得就着他的手吃下那颗小药丸。 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到她温润柔软的唇上,热度留在指尖,宛若热炭灼烧着他,令他胸腔之中震撼崩塌燃起烈火。 “薛神医又救了我一命,大恩无以为报,”傅言雪从怀中取出玻璃的小瓶,里面是一只蓝色的小蝎子,“我瞧着此虫长相奇特,原想着将它带回来解毒,如今瞧着用不上了,便送给薛神医,或能入药。” 此虫瞧着小小的一个,蓝色的纹路甚是好看,却有剧毒,且是唯一一个能与断魂果共生的毒虫,想来不是一般的毒虫。 她爬了半天的山崖,毒蝎子瞧见了不少,蓝色的却只它一只。 “如此我便收下了。”薛怀一笑,接过小瓶,隔着玻璃弹了弹筒壁,小蝎子马上做出攻击的架势,举起钳子扬起蝎尾对准了他,“倒是可爱,养做闲宠也未尝不可。” 第二十一章 通过加试 傅言雪坐着歇了片刻,身上恢复了些力气。 “我必须得回去了。” 傅言雪撑着剑站起身,拜别薛怀,“薛神医,大恩不言谢,若有机会,傅言雪定当以命相酬。” “傅姑娘可得记得今日的承诺才好。”面具下响起一声轻笑,薛怀语气柔软,“还有半个时辰,足够你赶回去了。” 他指指浓雾之外有阳光的方向,“往那里走,很快就能出去。” 傅言雪别过薛怀,撑着身体快步往回赶。怪的是,回去的路上却见不到什么毒虫蛇蚁了,她一路顺遂的出了浓雾最重的雾林深处。 雾林之外,眼看着时辰就快要逼近未时末,却迟迟不见傅言雪的身影再走出来。 “傅言雪该不会是死在雾林里了吧?” “看这个样子八成是。” “我还从未见过有人活着从雾林走出来的,若这傅言雪真的活着回来了,那才是真怪了。” “这傅言雪也当真是死脑筋,竟然敢孤身一人闯雾林,这不是明摆着送死去么?可怜镇国公征战二十年,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愣头青。” “她休夫这等荒唐事都能做出来,独闯雾林倒也不奇怪了。” 人群之中议论纷纷,为玉同傅云 君静静站在一旁,眉头微微蹙起,视线眨也不眨的看向道路尽头那片被浓雾遮住的树林。 不知怎么,她心中莫名坚信,傅言雪一定能安然出来。 这就是傅言雪,即便孤身一人面对雄兵百万,也能让人觉得她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她有一种不畏生死的意气,眉宇之中的凛然神色,便是这世上最好的定心石。 最后一炷香已经快要燃烧到尽头,一阵凉风吹过,将上面一截的香灰吹落,眼看着最后一节香也马上燃烧殆尽了,众人纷纷摇头,甚至已经有人转身回程了。 “走吧走吧,想来傅言雪是出不来了,今日白白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 “傅言雪再怎么神通广大,可终究还是肉体凡胎,又是一介女子,撑到如今已十分不易,这世上哪有人能活着从雾林出来,只怕过不了几日镇国公府便要有白事了……” “何苦呢,早知这是一条死路非要往里迈,难道区区一个武状元之位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可怜了镇国公喽,这么大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 …… 人群渐渐散去,连众考官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城里,却见一道大红的身影自 浓雾中逐渐清晰。 “……是她!傅言雪竟活着回来了?!” 众人的脚步生生顿住,纷纷回头看向浓雾方向,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 当真是傅言雪!她竟真的还活着! 她就这么进了雾林,在里面待了两个时辰,竟然活着出来了?! 这不可能! 傅言雪走出浓雾,近乎用尽了全部力气,长剑撑在地上,撑着她单薄的身躯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身上已经被雾珠湿透,肩膀上又添了几道细微的伤痕,她唇色青白,额上不断渗出汗水,撑着最后一丝气力走到桌前放下装断魂果的袋子,随后走到铜锣前,拿起木锤—— “咣——” “咣——” “咣——” 紧接着,桌上的最后一炷香燃到尽头。 傅言雪僵硬着转过身,双眼盯着主考官,视线却已经快要失焦。 主考官尚处在惊愕之中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身旁的考官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连忙宣布结果。 “傅言雪,加试通过!” 傅言雪弯唇笑了笑,整个身体便直直的坠倒而下。 “妹妹!” 傅云君急忙接住傅言雪单薄的身躯,她的身体冰冷,半边身子都被露水侵袭湿透,傅云君抱起妹妹 ,急忙回了马车上。 众人见此情状, 便知今日这出大戏彻底结束了,纷纷散开各自回家了。 马车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镇国公府门前。 镇国公府内,众人听到声响纷纷跑出门来迎接。傅言雪抱着傅言雪迅速迈进了正门。 “五姐如何了?”小六紧随其后,不由得担忧问道。 “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体虚弱晕过去了。” 傅言雪迅速将傅言雪抱到墨竹轩床上,“红袖绿竹!快帮姑娘沐浴更衣清理上伤口!” 红袖绿竹应声,急急忙忙带着傅言雪去沐浴了,其余人都守在墨竹轩外等候。 待军医急忙赶到时,傅言雪安然躺在床上,陷入深睡之中。军医急忙替她把脉。 “小将军身中瘴毒、蝎毒,原本应当是极为严重的,但是现在看来毒已经解了,只是精疲力尽昏睡过去罢了。” 听到军医的诊断,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此一回算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能保住性命已经让家人大.大宽心了。 老夫人坐在床头,抚摸着傅言雪多有消瘦的脸颊,心疼的落了泪。 可怜她这女儿自小便要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是从不同人说半个字的,如今瞧 着她不过短短三个月,竟比在西北苦战时更清瘦了几分,躺在床上单薄清瘦如纸片一般,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走。 做母亲的心痛难忍,只盼女儿能健康平安,即便是没有那些所谓的功名,留在身边养一辈子她也是甘愿的。 傅言雪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日的上午。 墨竹轩内静悄悄的,温煦的阳光透过窗撒在地上,她扶着床沿坐起身来,院里传来说话的声音,红袖端着一盅热腾腾的鸡汤走进房内,瞧见傅言雪醒了,大喜。 “姑娘,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多久?”傅言雪茫然的望向窗外的阳光,这个时辰应当是上午了。 “姑娘睡了足足一整夜。”红袖将鸡汤端到床前,“这是从清晨起便炖上的汤,最补身体了,姑娘尝尝。” 傅言雪正口渴了,几口将鸡汤喝完了,还吃了一个大鸡腿,身上恢复了些力气,说话声音也没那么哑了。 “姑娘不知道,你前脚从雾林回来,后脚整个京城便都传遍了,都说你命硬得很,此事换了谁都完成不了,还说……” 红袖夸奖的话说到一半,生生顿住了。 “还说什么?”傅言雪认真的看向红袖,问。 第二十二章 赏月宴 “没、没说什么,就是说姑娘本事大。”红袖支支吾吾的搪塞过去,急忙将话题跳过去了,“姑娘,明日十五,太子殿下在观星楼设了赏月宴,特下了请帖,请咱们公子姑娘都去呢。” “我就不去了,明日留在府内赏月也是一样的。” 她实在疲倦,只想躺在床上睡上三日,并不想去应付京城之中这些名门闺眷。 “可是……太子殿下听闻姑娘通过了加试,特在请帖中讲明要大公子带着你,说是给姑娘准备了贺礼呢!” 傅言雪微微拢眉。 她同太子素无交情,有什么可祝贺的? 不过既然太子专门提了她,不好回绝便是了。 次日黄昏赴约前。 红袖特意给傅言雪熨烫好了赴约的衣裙。 她素常喜欢穿一身大红的简装,裙摆轻薄,长袖锁在护臂之中,简单大气方便行动,更少梳什么发髻,只高高束起墨发,实在太过简单。 红袖今日特意给她准备了一身浅荷绿的衣裙,婉约大气,柔化了傅言雪五官的英气,梳了一个简单大气的流苏髻。 傅言雪甚少折腾头发,长发如瀑布一般垂顺,发色深黑如墨,梳起来格外柔顺好看,坐在菱花镜前 ,红袖一面为自己的手艺惊讶着,一面为自家姑娘的绝世容颜感叹着。 “瞧瞧咱们姑娘,平日里不打扮,这一打扮起来,堪称倾国倾城,若红袖是个男子,现在就去求国公爷开恩娶了姑娘。” “你想的倒美。”一旁添炭火的绿竹幽幽开口,“咱们姑娘公侯王爷都堪匹配,日后定是要匹配这世间最俊俏的男子。”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倒是把傅言雪给逗乐了。 “就你们两个嘴甜。” 窗外天色渐晚,他们不好耽搁,匆匆用了些晚饭便乘马车去了观星楼。 今日观星楼可谓热闹。 何世家子弟闺秀们近乎全都到了,观星楼最顶,宽敞的大殿之内备好了席面,足以容纳四五十人同时参加席面,大殿之内,四面的窗子全部都打开了,坐在殿内正好能观赏窗外的月色。 今日十五,月亮如圆盘,月光皎洁,遥遥挂在天际之上,平日里远在天边的月亮,如今在这最高的观星楼顶瞧着,仿佛也近的伸手可摘了。 红袖扶着傅言雪下了马车,傅言雪不由得抬了抬头,看向那最高的一层。 灯火通明笙歌不止,想必宴会已经开始了。 观星楼最开始是 先帝所建,原本是为了俯瞰整个京城的盛景,是先帝为了公务忙碌之时也能瞧见百姓们安居乐业以寥藉辛劳的地方。先帝最疼爱的便是谢少昀这个孙儿,自他是孩童时便常抱着他俯瞰京城景色。后先帝薨逝,此处便成了太子殿下最爱来的地方,平日里若无太子召令,大家连踏上这观星楼的资格都没有,今日得了请帖,哪有一个敢推诿的,都巴巴的来赴宴了。 傅言雪提着裙摆,一层一层的随着几位哥哥踏上了观星楼的顶层。 傅家兄妹一进入席面,众人的视线皆不由自主的被他们吸引了过去,席间原本觥筹交错说笑的氛围瞬间安静了下来,目光均落在傅言雪身上。 瞧着她面容虽清瘦,但是气色红润,没想到她竟真的安然从雾林出来,还来参加了今日的赏月宴。 “傅云君携弟妹赴宴,拜见太子殿下。” “傅将军不必拘礼。”谢少昀手中执一酒杯,轻轻摇晃了几下,嫣红的果酒荡出来几滴,自他修长白皙的指尖落下,颇有几分萎靡之色。谢少昀微微勾起笑容,“快请入座吧。” 傅言雪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跟着兄长入座,静坐在座位 之上喝酒。 “五姐,你瞧瞧今日的月亮,像不像今夜我们吃肘子用的那个翠白瓷的圆盘?”小六贴近傅言雪耳边,小声问道。 傅言雪忍不住勾起一个笑容,低 声取笑他:“你就知道吃。” 谢少昀的目光悠然,自人群中荡了几圈,落在傅为深身旁,容色恬静的傅言雪身上。 她今日梳了流苏发髻,髻旁簪了一个流苏的发钗,流苏上水晶的珠子微微摇晃碰撞,折射着烛光,几乎快要比窗外的月色还要皎洁。 她的耳后有一缕碎发,细如墨丝一般,宛若笼罩在月空当下的淡淡云雾一样,半遮着她瓷白的颈。 他犹记得,上次她如此美时,是一袭婚服从观星楼下跑过,金色的珠玉冠,流苏随着她奔跑的动作不断摇荡,清脆的声音隔着喧闹的长街涌入他的耳膜。 “殿下?” 银星替谢少昀斟满酒,无可奈何的看着他几近发直的眸子,喊了两声,他才不甚愉悦的看了银星一眼。 “殿下,您收着点。” 谢少昀并不搭理他,眸色流转,落在了傅言雪身后窗外的圆月上。 “本宫只是在赏月。” 银星唇角微微抽搐。 当真吗?他怎么觉得方才 自家珠子眼中的柔情已经快漫出来了。 谢少昀的眉眼狭长,长了一双几近勾魂的丹凤眼,不论瞧着谁,总让人觉得分外柔情,像是有意勾搭一样。可银星知道,除了傅姑娘,殿下他瞧谁都像是在瞧一个死物。 楼下,李微的马车也停在了长街边。 “公子,咱们到观星楼了。” 李微掀开帘子下车,他今日身穿一袭深蓝色织金广袖袍,将他俊俏的容颜衬托的越发英挺。 他眉眼微抬,看向观星楼顶楼灯火通明的大殿内。 太子竟然也给他下了请帖。 他心中不由得又有了微微期许。 整个朝堂之中,如他一般年纪轻轻便坐上禁军指挥一职的又有几个人?太子还是慧眼识珠的,知晓他的能力,这是在向他示好呢。 只要太子将态度拿出来,他自然也不是那等小气狭隘之人,自然愿意辅佐太子登上皇位。 这么想着,李微唇角勾起一抹笑,转身上了观星楼。 “禁军指挥李微到!” 大殿外的近侍通报了声,殿内瞬间安静了不少。 他们没听错吧,太子竟然也请了李微? 傅言雪可也在席面上呢,这旧情见面,只怕故事多多,恐怕要有好戏看了。 第二十三章 李将军善剑 “臣李微,拜见太子殿下。” 李微大步迈进殿内,向谢少昀行了一礼,深蓝的织金袍在烛光的映照下衬托的他更加挺拔英俊,却见他容色端正神色坦然,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的笑,站在殿中颇有几分潇洒英气。 “李大人,”谢少昀淡淡笑了下,“贵客啊,快请入座。” “谢殿下。”李微淡淡一笑,转身入座,眸中浮起淡淡的得意。 果然,太子今日是来拉拢他的。 李微刚入座不久,殿上便起了莺歌,一排歌舞伎按顺序进入殿内,舞了一曲精心编排的嫦娥奔月。 太子身边的歌舞伎自然是这京城之内少有的绝色,身姿窈窕婀娜,纤细的腰肢如同水蛇一般扭动着,披帛自肩上滑落拂动,撩起一片风情。 众人只觉十分惊艳,目不斜视的注视着场上这一舞。 傅言雪低头喝酒,这等宴会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双目放空的盯着眼前旋转起舞的轻盈裙摆,悄悄打了个哈欠,完全没有注意到侧对面不远处有一道直白的视线始终盯着她。 在人影错落裙摆翩跹的舞姿中,李微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对面的傅言雪身上。 烛光映照下,她的侧脸微红,透着 温润的淡淡水色,墨发垂顺,随着窗外微风拂动,鬓边的碎发被轻轻吹动,流苏微微摇曳,竟然充满了说不尽的风情。 她素来是不爱装扮的,素着一张脸粉黛未施,手中常年握剑,修长白皙的指节,虎口生起了茧,一袭戎装眉宇凌厉,西北一去便是四年,以至于他已经忘记了她原来便是如此貌美的女子。 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元,都再难找此等绝色。 只是可惜,大婚时他们只行了拜礼,未入洞房,连合卺酒都没喝。 一别四年,转瞬而已,他们已变成了陌路人。 他牵过那双微凉温润的手,拂过她鬓角的碎发,却没有在她嘴角轻轻落下一吻。 银星忐忑不安的瞧着李微如痴如醉的目光,视线紧张的挪回到自家主子身上。 “啪”。 极其细微的一声响,谢少昀手中的酒杯应声碎裂,杯中酒顺着裂缝缓缓溢出。 “啪”。 谢少昀将杯子放在桌上,银星急急忙忙送上一个崭新的酒杯。 “啧。”谢少昀淡淡出声,目光落在缓缓退下的歌舞伎身上,“没什么意思。” 众人的视线纷纷被他吸引了过去。 “李大人,”谢少昀忽然转头看向李微, 唇角勾着一抹十分友善的笑意,“听闻李大人剑术了得,今日赏月宴,李大人不妨舞剑一曲,让本宫也开开眼。” 李微闻声,脸上的笑意微僵。 “殿下,臣剑术粗陋,不敢献丑。”李微压下心中翻涌的怒意,极其艰难的挤出一个笑来,“况臣今日外出匆忙,并没有带佩剑。” 他堂堂禁军统领,从四品的都尉大将军,怎能在这群纨绔世家子弟面前舞剑取乐? 如此一来,他同那些歌舞伎跳舞献媚又有什么分别? “不妨事。”谢少昀脸上仍旧是淡淡的笑意,“银星,去替李将军取把剑来。” “是。”银星起身取剑。现在他算是明白,今日殿下为何要给李微送请帖了。 李微寒门出身,走到今日的位置,心中有得意、有骄傲,最重要的,还有他不甘于人后的自尊与野心。 如此羞辱他一场,只怕他这辈子难在京城众人面前抬起头来。 狠还是他家殿下狠。 银星去取了剑,毕恭毕敬的双手呈给了李微。 仿佛当真只是请他表演剑术。 李微垂在身侧的拳头握了握,随即又松开。 “多谢殿下赏识。” 言罢,李微起身,从银星手中接过剑。 他的视线扫过在场众人,大家眼中或多或少都闪过了几分看热 闹的玩味。视线落在傅言雪身上时,她恰抬头看向他,目光沉静如水,毫无波澜。 仿佛在瞧一个死物。 李微执剑起舞,胸中的怒火沸腾,几乎快要淹没了他。 怪不得,怪不得今日傅家的人来的这样齐,怪不得太子会送请帖给他。原来是太子和傅家人商议好了要羞辱他这一场。 此仇不报他枉为人。 傅言雪对李微舞剑并不感兴趣,几位兄长也毫不关心的继续饮茶,倒是小六乐得不行,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拉着傅言雪看笑话。 “五姐,这李微当初背叛你时,不知道有没有想过有今日?”小六笑的开心,脑海里却浮现去四年前,成婚当日李微前来接亲,给父亲母亲奉茶时做下的保证。 此生只有一妻,只守一人。让她不必奔波有家可依有人可靠。 傅家将他提携到如今的位置,他却当真以为自己是那人中龙凤,便忘了当日接亲时的诚恳小心了。 这种白眼狼,活该他受如此屈辱。 “从前我觉得太子殿下不干人事,今日突然觉得他的形象高大了许多。” 李微一舞结束, 长剑收在身后,他的面色绷紧,却还是强忍着胸中不忿,向太子行了一礼。 “不愧是李将军,剑舞的一绝。”谢少昀脸上笑意愈深,夸奖的颇为诚恳,“瞧着本宫身边的这些歌舞伎,同李将军比起来实在逊色。若不然,本宫干脆遣散了这些歌舞伎,每日只请李将军来东宫舞剑一曲便可?” “臣剑术粗陋,不敢承殿下的夸奖。”李微的面色降至冰点,脸上挤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假笑,“臣今日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也好,想必李将军今日是累了。”谢少昀收了笑,摇摇手中的酒杯,神情闲适,“早些回去歇着罢。” 李微当即转身离开,待拐出殿内,下楼梯之时,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满脸恨毒之色。 太子、傅家…… 他必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李微离开之后,殿上重归热闹,歌舞伎继续上场表演,丝竹乱耳琵琶声声,傅言雪觉得聒噪,便转身出了殿内,上了更高一层的阁楼。 这里是观星楼最高的位置,阁楼一方小小的天地,四面通透,站在扶栏之前,可以俯瞰京城的大半景色。 “如何,今日的礼物傅将军可喜欢?” 第二十五章 以储君的身份 傅言雪闻声回头,却见谢少昀轻挥着折扇,一身月白织金的广袖长袍衬得他十分潇洒清俊,当真如同画册里走出来的谪仙贵公子一般。 “太子殿下。”傅言雪正欲抱拳,忽然想起自己穿的是女装,别别扭扭的行了个礼。 “傅将军无需拘礼。”谢少昀往前走两步,与傅言雪并立站在扶栏前。 窗外是万家灯火,整个京城灯火明亮,四处都挂着灯笼,街市之上更是一排排的红灯笼,格外热闹喜庆。 大元改了前朝宵禁一说,夜生活极为丰富,这等热闹景象往往可以持续到子时。 “傅将军若不喜欢方才的礼物,本宫还有一礼要送给你。”谢少昀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白皙温润的指节握着锦盒,递给傅言雪。 傅言雪微怔,瞧着这一双世上少有好看的手,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殿下,无功不受禄。” 她并没有伸手去接锦盒。 “打开看看。”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凉风轻轻拂过他的袖袍,格外温情的摇曳着他的衣袖,宛若一个娇怯的小姑娘在向他撒娇。 傅言雪微微怔了下,抬头看向谢少昀。 月光皎洁,落 在他脸上如银辉一般。 这张脸实在是好看,月光下那双多情的眸子漆黑明亮,透着认真。 她不受控制的伸出手,接过锦盒。 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只小小的狼牙。 “这是……西北羌国狼王的狼牙?” 羌国好战,国内信奉的神兽正是嗜血好战生性冷酷的银狼。西北有一处神秘的密林,其中正生活着一群银狼,为首的银狼王被羌国奉为天神一般,每年他们都会献上大量的猎物拜祭,只求狼王保佑他们出师胜利连打胜仗。 傅言雪在西北四年,从未到过那片密林,更别说见到所谓的狼王。 如此大的一颗狼牙,非狼王莫属了。 “嗯,”谢少昀应声,声音极轻,几乎消散在夜风中,“羌国大将伤了你一条腿,本宫原想着将他的骨头磨成珠子串起来送给你,又觉得晦气,你必定不会喜欢。” 对于羌国来说,这银狼王的命可比一个大将重要多了。 “谢殿下。”傅言雪收起锦盒,眉头微微拢起,带着疑惑抬头看向他,“殿下为何要送给我?” “普天之下,只有你配得上这颗狼牙。”谢少昀眸色深深,却后退了一步,朝傅言 雪行了一礼,“傅将军为国征战,既不能给你功勋,却也不能让你白白受伤。” 夜风吹拂,窗外明明灭灭闪烁起烟火的光芒,傅言雪转头看向窗外的烟火,谢少昀与她并立,余光落在她侧脸上,漆黑的眸子映衬着绚烂的烟花,多了几分缱绻柔情。 银星躲在楼梯下,时不时往上探探头观察着自家主子。 待看到自家主子朝傅将军行了一礼之后,不由得暗自叹气。 殿下的这份礼也只能用储君的身份送出了。 便当做是傅将军的功勋,而非出于私心。 赏月宴过后,傅言雪随母亲进宫感谢皇后娘娘先前的赏赐。 凤仪宫内,老姐妹见面分外亲切。 “快让本宫瞧瞧,才多少日子未见,言雪便瘦了一大圈了。”皇后拉着傅言雪转了一圈,伸手拉了拉她腰间的衣裙,“瞧瞧,这衣裙都大了一圈了。” 皇后娘家是武将出身,早些年便同傅家交好,皇后同傅家夫人又是闺阁中的姐妹,待傅言雪便如同侄女儿一样,虽不常见面,心中的印象却极好。 “快快,去将小厨房熬的参鸡汤端来,给言雪盛一碗。” “谢娘娘。”傅言雪安静 坐在母亲身边,听着皇后同母亲叙了半天宫里宫外的八卦,喝了两碗参鸡汤。 “前些日子,本宫娘家的侄儿带着小侄孙进宫瞧我,本宫瞧着小侄 孙才过六岁便已经立志要镇守边关保卫家国了,便想起来小时候你带着言雪到凤仪宫来,那时言雪也有此志向,十几年过去,言雪果真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皇后拉着傅夫人的手,一双凤眸含笑瞧着傅言雪,“那时本宫便觉得,这小侄孙同言雪格外投契,这不,昨日本宫那侄儿进宫,正请本宫替小侄孙寻一位良师,不知我这小侄孙有没有这个荣幸拜言雪为师?” “娘娘这是抬举言雪了。”傅夫人一笑,却不替傅言雪做决定,转头看向女儿,“怕只怕言雪性子粗,教不好这样小的孩子。” “男孩子怕什么的?若这点苦都受不了,将来如何上阵杀敌?”皇后一笑,却是看向傅言雪,“言雪,若你愿意收这孩子,本宫定日日叫人将他送到傅府,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本宫绝不心疼。” “娘娘既如此说,言雪便也不推诿了,定当好好教导小公子。” “好、好。”皇后笑意愈深 ,一个高兴,又赏赐了不少东西。 次日一早,谢少昀拉着小侄儿的手,出现在傅府后院。 傅言雪一边系着护臂一边走进庭院,正要同小徒儿打个招呼,一抬头,谢少昀的脸撞进她的眼眶。 “傅言雪见过太子殿下。”她急忙行礼,心里犯起嘀咕。 “傅将军不用拘礼。”谢少昀一笑,微风轻拂,身后的桃树上拂落了几片零星的花瓣,他正立于树下不远,单单这么瞧着便觉得是一片人景相宜的绝佳景象,他微微弯下身,俯身对小侄儿低声道,“凌羽,还不快去拜见师父?” 傅言雪垂头看向小徒弟,圆圆胖胖的小包子脸,身穿着整齐得体的浅蓝色斜襟小袄,脸上带着几分恭谨,他慢腾腾的走向前,给傅言雪行了一个大礼。 “学生凌羽,拜见师父。” 奶呼呼的小哑嗓,十分正经的样子,可爱得紧。 饶是傅言雪如此不爱笑的一个人,看到小凌羽如此可爱,眸子也不由得柔了几分,嘴角微微弯起。 “师父,这是学生的拜师礼。” 凌羽肉乎乎的小手指了指傅言雪身后,她转身看过去,银星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站在庭院外。 第二十五章 英雄救美 银星将大包小包的拜师礼交给红袖和绿竹,恭谨站在了谢少昀身后。 “太子殿下尽管放心回去便是,傅言雪必定会好好教导凌羽。” 傅言雪朝谢少昀行一礼,意在送别,谢少昀却微微扬了扬眉。 “谁说本宫要走了?”谢少昀脸上带着几分浅笑,朝着红袖招了招手,“去,给本宫搬个椅子出来。” 待红袖搬来椅子,谢少昀径直坐下,微微撩起衣袍双腿交叠,一手执着折扇轻轻扇了扇,大有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傅言雪又不能撵人,只得由他去了。她蹲下身来与小徒儿平视,语气温柔道:“小凌羽,你是想用枪还是用剑?” “枪。”凌羽未有片刻犹豫,指了指一旁摆放兵器的兵阑,上面正有一杆红缨枪,随着微风红缨微微拂动。 傅言雪起身,将兵阑上的红缨枪取下来,递给凌羽。 “可以拿得动吗?” 小凌羽的个子还不到傅言雪的腰,一杆枪比两个他还要高,他执着的抱起那杆枪,摇摇晃晃的站也站不稳,枪头砸在地上,与石砖地摩擦出一片火星。 傅言雪从凌羽手里接过枪,单手执枪转了两圈,重新放回了兵阑。 “师父给你做 一把小一点的红缨枪。” 红袖绿竹动作很快,很快便准备了一杆同小凌羽身形匹配的红缨枪。 “徒儿,接枪!” 傅言雪煞有介事的将枪扔向凌羽,凌羽也不怯,两只小胖手一伸,稳稳抓住了那杆枪,眉宇之中尽是凛然之色。 他才方六岁,眉宇之中便已有大将沉着冷然之英气了。 傅言雪耍了一套枪法,是她幼时父亲传授的,招式虽简单,招招有气势,长枪破空而出,每挥一下便有金属划破空气的脆响声传来。 凌羽在一旁看的眼直,眼中尽是崇拜之色。 银星悄悄低头看向自家主子。 谢少昀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眉眼微弯,沁着淡淡的笑意,自漆黑眼中流淌而出的,是难以言喻的柔色。 一套枪法耍完,傅言雪收了枪扔给红袖,蹲下身来摸摸凌羽的脑袋。 “徒儿,可看清了?”她语气是少见的温柔,“试着打一下让为师瞧瞧。” “是!”小凌羽颇为郑重的举着枪,神色凝重,有模有样的学起傅言雪来。 傅言雪一直在小凌羽身后护着,他年岁小,握着一杆枪,用力时身形常稳不住,只怕跌倒了便要 受伤。 凌羽打的认真,自发研究了一套回马枪招式,长枪往后一戳,傅言雪尚且弯着腰,被打的措手不及,整个人不由得往侧身倒去,傅言雪急忙伸手撑住地欲稳住身形—— 腰间一紧,傅言雪反应过来之时,谢少昀长臂一捞,将她整个人捞进怀里。 他垂下眸,一双带着玩味笑意的眼撞入傅言雪的眼中。 她的腰肢纤细,柔若无骨,隔着几层衣料,已令他食髓知味。他微微拢住她的腰,仿佛故意一般,迟疑了片刻。 “多谢殿下。” 谢少昀弯唇笑笑,不着痕迹的松开手,神色很淡:“要小心啊,傅将军。” “傅将军”三个字被他念的百转千回,傅言雪耳廓一热,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凌羽站在一边,眨巴着单纯的大眼睛望着两人。 “表叔,你这是英雄救美吗?” 冷不丁的,凌羽冒出这么一句。 旁边的银星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小公子是懂英雄救美的。 “算是。”谢少昀脸上的笑意更深,弯下腰来捏捏凌羽的小胖脸,脸上的笑带着几分威胁,“小凌羽,下次别这么聪明了哦?” 凌羽吃痛的捂着脸,把着红缨枪暗自发誓 。 迟早他要用这杆枪把表叔的屁股戳烂! 叫他欺负小孩子! 傅言雪稳了稳神,走到凌羽身前。 “徒儿,再练一遍。” 师徒俩练的格外认真,谢少昀看的格外认真,直到银星低声提醒,他才抬头看向了长廊下候着的侍卫。 谢少昀身形未动,只给了银星一个眼色,银星快步走到长廊下,听那人汇报了片刻。 银星迅速折回,在谢少昀身侧低声耳语。 “李微去了含香楼。” “跟着他。”谢少昀弯了弯唇,眸中却泛起冷色。 含香楼内,丝竹乱耳舞姿摇曳。 李微迈入这京城最大的青楼内,妈妈瞧见他衣着不凡,急忙陪着笑迎了过来。 “公子是头一回来咱们这含香搂吧?不知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只要公子想,什么样的小娘子咱们这儿都有。” “我来赴约,”李微面色微冷,“劳烦带我去一号雅间。” 妈妈神色微变,随即收起了笑:“公子请随我来。” 二楼最里的雅间门口,妈妈将人送到便离开了,李微叩响房门,随即走了进去。 雅间内安静,只有一穿着雅致的女子轻纱遮面正在弹琵琶,悠扬婉转的曲调在雅间内散开 ,隔着屏风,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 “你退下吧。”一道微沉的男音响起,琵琶女当即起身退出了雅间,那人再次开口,“李大人,请入座。” “是你派人给我送的信?”李微在桌前坐下,桌上一桌酒菜丰盛,还冒着微微热气,却没有人动过,“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李大人甘心吗?就这么被一个女子踩在脚下。”那人的声音幽幽响起,“傅家一日不倒,他们便永远踩在你头上,你的官场前途,只怕到此为止了。” “你想利用我扳倒傅家?”李微冷笑一声,眸色微凝,紧盯着屏风后那道模糊的身影,“若我不同意呢?” “若李大人不愿意,今日便不会出现在含香楼。” 这世上之人,多有私心杂念,七情六欲太多,妒、恨、羡、憎,自然还有最重要的,那便是欲。 凡此种种,皆引人入歧途。 “你想让我如何做?” “自然是你我合作,我会帮你扳倒傅家。”说着,那人拍拍手,自外面走进来几个人。 其中一人李微认得,正是当日比武场上被傅言雪打成重伤的石三。 他眸光微闪,心下了然。 “我帮了你,能得到什么?” 第二十六章 比试作弊 “前程富贵,李大人想要的,我都能给。”那人言辞淡淡,却仿佛有万钧之力,“李大人为我做的越多,便升的越快。” 李微顿了顿,垂在身侧的拳头微微握起。 这实在是个不小的诱惑。 片刻后,李微起身。 “阁下想必手眼通天,相信我同阁下合作必定荣华富贵。”李微沉吟片刻,沉声道,“但,恕我不能从命。” 他虽出身寒门,每一步都爬的极为艰难,可深知那是自己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所得的每一枚铜板,拿的都安心。 言罢,李微转身离开雅间。 “禁军中的军饷,李大人可还上了?” 闻言,李微脚步一顿,放在门上的手僵在半空,面色微变,随后又迅速冷静下来。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大人借职务之便,从禁军军饷调走了十万两银还了傅家的嫁妆,此事若传到皇上耳中,不知他会如何处置?” 李微愣在门口,面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折了回来。 “我该如何做?” “进宫面圣,状告傅言雪武状元选拔作弊。” 李微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手背之上青筋暴起。 “……我答应你。” 下午,原本 晴空高照的天气突然阴沉了起来,黑云压低,一阵春雨袭来,细密的雨丝如线落在地上,傅言雪站在檐下,瞧着院中桃树上的花瓣被雨水凋零,坠落在石砖地面上的浅水坑中,原本的春色盎然,落成了满园狼藉。 长廊下,红袖撑着一把伞匆匆走进来,停在傅言雪身旁。 “姑娘,文德殿的内侍来传旨,皇上召见姑娘,让姑娘现在便进宫。” 傅言雪点点头,当即便转身,随红袖一道,乘马车进宫。 文德殿内,皇上神色冷肃坐于高位,底下跪着李微石三一行人等,傅言雪眉头微跳,稳住神快步迈入文德殿,向皇上行礼。 “草民傅言雪叩见皇上。” 皇上抿唇,并未开口让傅言雪平身,沉吟片刻,冷声道:“傅言雪,这几位状告你武状元选拔作弊,使用暗器通过比试,你可认?” “不认。”傅言雪挺直脊背,抬头看向皇上,目光之中毫无怯色,“若这几位不服,草民愿意重新比试定胜负。” “傅言雪,你这个歹毒的女人!石三已经被你打成重伤,今生恐难再习武,哪怕再比十次,他也只有输的份儿!”石三身旁跪着的郎中 出声诘问,“石三身受重伤之后便是由我施治,他腹部中了三根暗针,你敢说这不是你做的?!” “不是!”傅言雪横眉冷对,“若当时你们便发现我使用了暗器,为何不当场揭发我?反而要拖到现在才来状告?!” “你阴险毒辣,趁我受伤之际发射暗器,当时我并未察觉,若非郎中发现及时,只怕我现在已经在阎王殿中了!” 两方各执一词,皇上有些头疼的看向站在一边未发一言的李微,眸色微凝。 “李大人,既然是你将他们带到文德殿上来的,你可有什么话想说?” “回皇上,傅言雪毕竟同臣有过一段旧情,臣不便多言,然亦不能看有人蒙受冤屈,恳请皇上下令彻查此案,还此案一个清白。” “李大人倒是冠冕堂皇。” 文德殿外,随着脚步走进,一道轻笑声自傅言雪身后响起。 谢少昀缓步走进殿内,朝皇上行了一礼,“父皇,请父皇将此案交给儿臣调查。” 皇上摆摆手,他正懒得管这些杂事。 “也罢,便交给你,务必在五日之内查清真相,切莫耽误了授官。” “皇上,臣以为,案件查清之前,傅言雪 应暂押大理寺内,以防案件生变。” 谢少昀眉微凝,视线落在李微身上,却见他满脸的公正秉直,仿佛当真一心为案件 着想。 “李卿言之有理,就按你说的办吧。” 皇上说完,打了个哈欠,着急回御花园照料满池子的金鱼,将众人打发了出去。 几个侍卫跟在傅言雪身后,虽是押送她去大理寺暂押,却无人敢真的押解她。 李微侧过身,视线正与傅言雪的视线相撞,她澄明的眸子之中闪烁过一丝诧异,似乎直到今日,才彻底看清了他这个人。 李微心中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恐怕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傅言雪瞧他的目光,才不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走出文德殿,谢少昀正站在殿门外等候着李微。 “李大人好城府啊。”谢少昀负手,目光落在李微身上,极尽讽刺。 “太子殿下言重了,臣不过是为着朝廷社稷着想,只是求一个真相罢了,并无私心。” 李微转身离开,他身后忐忑不安的石三几人仓皇抬头,触及谢少昀凉如寒冰的目光,周身如坠冰窟。 “几位夜里睡觉时可要留个心眼,保不齐一早睁开眼,脑袋就不在脖子上 了。” 几人心中一惊,急急忙忙跟在李微身后出了宫。 “殿下,如今该如何是好?” 银星自旁边走出,神色凝重。 “派几个人跟住他们,先骗到含香搂灌一顿,套些话出来。” 细雨微微,谢少昀立于文德殿之前,一身月白织金圆领袍,瞧着远处越走越远的李微一干人等,目光幽幽。 此案在这时候捅开,可见幕后之人做了十足的准备,李微不过是走在前面冲锋陷阵的刀罢了,石三几人几颗棋子,都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但是同样的,铲除了他们,也撼动不了此案,更令父皇平添疑心。 既如此,不妨让他们先得意一阵子。 大理寺牢狱内,傅言雪在草席上打坐,双目微闭。 此种时候,她仍旧能镇定自若,宛若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言雪。” 有脚步声在牢房门口停住,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空荡的牢房内响起,傅言雪缓缓睁开眼。 李微站在牢房外,目光透露出几分担忧。 “你主动放弃武状元之位吧,我会劝石三几人作罢,此案便能平息,你可以回到傅家,若你愿意,你仍然可以回李家,我同母亲都在等着你回来。” 第二十七章 含香楼抓人 “李大人莫不是在同我说笑?”傅言雪勾唇讽刺一笑。 这世上可有人蠢到好不容易跨出了刀火山却又跳回去的么? “言雪,不论你信不信,我心中都是有你的。”李微双手握在冰冷的牢门栅栏上,言辞恳切,“有人要动傅家,你在傅家还不如回我身边,最起码我会保你一世无虞。” 他仍旧承认,她是他此生最爱的女子,即便她背弃他至此,他在仍愿意留一扇门一盏灯等她回来。 “用什么保?用你自己卖身为狗?”傅言雪冷嗤。李微面色微变,指节攥紧,眸中的光芒渐渐沉了下去。 “我是为了救你!”他压低声音怒道,“没了我,他们一样要杀你!” “你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主子,傅家等他来杀。”傅言雪微微倾身,无波的眸子漫出一丝肃杀冷意,“看看谁先死。” 战场之上,浮尸千里血流漂橹,烽烟燃起之地处处都是死尸,早已经习惯将命豁出去,她不畏惧死亡,只恐怕活的不明不白。 “言雪!”李微正要再劝,突听身后一声轻笑,他急忙回头,谢少昀迎着烛光,自狭长的廊道走进来。 “本宫还以为李大人真如 你自己说的那般秉直不阿呢,原来是叙私情来了。”谢少昀在李微身前站定,眼角眉梢俱是笑意,眸中却泛起寒凉,“李大人方才的那番话,本宫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以权谋私?” “太子殿下误会了,臣只不过是同情傅言雪,并无他意。”李微转身行了一礼,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恢复了一片漠然,“臣自然希望太子殿下查清真相,五日之期,殿下可要抓紧了。” 谢少昀微微抿唇。 “臣告退。” 说完,李微便离开了大牢。 牢狱内重归安静,傅言雪起身行了一礼。 “见过太子殿下。” “傅将军不必拘礼。” 二人仅一扇牢门之隔,谢少昀克制再三,终究还是忍住了伸手扶她的冲动,“本宫定会查清此案,还你清白。” “多谢殿下。” 幽幽烛火下,谢少昀的目光微暗,落在她的脸上。 大理寺牢房阴冷,她衣着单薄,鼻尖冻得微微发红,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指节泛起红色。 谢少昀将身上的披风解下,递给傅言雪。 “谢殿下。”傅言雪没有客气,接过披风披上,眸色微凝,“殿下或可以从石三身上着手调查。” “何出此言?” “武状元比试时,我曾听到有人议论,石三在郊外有一处宅子,养了一个外室,连孩子都生了。” 石三一个走镖的,平日里得罪的小人不少,明面上他只有一妻,是个母老虎,还是京城镖局的少当家,少有人敢招惹。可外头养的外室则不同,石三重男轻女,好不容易外室生下一个儿子,他看的如同眼珠一般宝贵,是他的软肋。 谢少昀眸色微沉,心下明了。 天色渐沉,黄昏过后,春雨悄然停歇,庭院内土壤尽湿,空气中带着微微凉意。 镇国公府前厅内,烛火微明,随着窗外微风,烛火微微跳动,镇国公傅青鸿坐于诸位,眉头微皱。 “李微这个畜生!竟然联合石三那群混蛋陷害五姐,我现在就去李府杀了这个狗东西!”小六傅少凛打破寂静,当即便起身,提着枪要去杀人。 “少凛!”傅云君将人抓回来,收了他的红缨枪,“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证据替言雪脱罪,至于李微,有和他算总账的时候。” “李微敢直接告到御前,可见是做足了准备。”傅为深眉头微拢,眸中划过一抹厉色,“眼下还是要从石 三几人身上下手。” 父子几人正商议着,门房小厮匆匆走进前厅。 “国公爷,太子殿下身边的近侍银星求见。” “请他进来。” 傅青鸿唇 角微沉,几十年沙场沧桑,练就了如今他稳如泰山的性子。 旁边桌上的茶盏升腾起一缕热气,银星裹挟着一身的凉气迈入前厅。 “见过镇国公。”银星言简意赅,“太子殿下让小的禀报国公,石三在京郊有一处宅院,养了一个外室,二人有了一个儿子。殿下已经快马赶去京郊,国公爷可让几位公子同往调查真相。” “云君、为深,你二人最稳重不过,便同太子殿下一道去京郊,务必协助太子殿下破案。” “是!”傅云君傅为深当即同银星一道出了前厅,让人备马,出发京郊。 “爹,孩儿也想去京郊帮忙!”傅少凛是个急性子,在家里等也是心焦,傅青鸿看他急切的样子,便也挥挥手让他同去了。 刚出镇国公府不远,傅为深突然勒马停了下来。 “一场大戏,主角不登场怎么行?” 傅云君跟着勒马,当下明了了他的意思。 “小六,你与我一起,先去抓石三。” “傅将军 ,石三现在含香楼。”银星适时提醒道。 四人兵分两路,傅为深和银星往京郊方向去了,傅云君同傅少凛则调转方向去了含香楼。 含香楼内,正是生意热闹之时。 一楼大厅内灯火通明宛若白天,正中的台上,舞姬身姿妖娆,嫣红的裙摆微扬,底下客人觥筹交错好不惬意。 傅云君停了马,不等他迈入含香楼的大门,便已先吸引了妈妈的注意。 好一位玉树临风英姿潇洒的翩翩公子。 “这位公子,可是头一回来咱们含香楼?”如此好看的公子,若是先前来过,她必定有印象。 这等妙人,来含香楼岂不可惜,合该送到对面凝露阁去。 傅少凛拴好马,跟在自家兄长身后,目不斜视的直盯着天花板。 他年纪还小,万不可被这种地方污涂了。 “今日可来过一个身形魁梧,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男人?” “这……”瞧着傅云君眼中的冷然肃杀之色,妈妈一时犹疑,这该不是来寻仇的吧? “若妈妈肯直言相告,我将人带走,绝不耽误含香楼的生意。”傅云君自怀中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妈妈,“若隐瞒不报,就别怪我们兄弟搜查了。” 第二十八章 你也配 “是、是、”妈妈连忙收下银票,让小二将傅云君二人带上了二楼。 二人身形匆匆,二楼扶栏下,男女搂抱调笑之声不绝,傅少凛紧跟在兄长身侧,视线只落在兄长的背上,一眼也不敢往旁边瞟。 最里的雅间之内,石三二人喝着庆功酒,怀中左右何抱着一个身娇体软的貌美小娘子,左边一口酒右边一口菜,好不惬意。 “早知道这傅言雪这么容易便能被拉下马,咱们早进宫告状岂不更好?免得看她得意猖狂了这些时日。”石三得意一笑,一手在小娘子的腰间狠狠揉了一把。 “你懂什么,上面自有用意。” 身形略孱瘦一些的男子留着一缕山羊胡,脸上带着几分深意的笑,“这才刚刚开始呢,好戏还在后头。” 话音未落,雅间的门被一脚踹开,傅云君冲进雅间,石三反应极快当即便起身,傅云君却已冲到他身前,一脚将他从座椅上踹飞了出去,石三整个人窝撞在墙角,歪头喷出了一口血! “杀人啦!杀人啦!”四五个衣着妖娆的小娘子当即便惊叫了起来,傅云君的视线一扫,几人当即便住了声。 “都出去,今夜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几人点头如 捣蒜一般,当即从门口溜了。 小胡子见势,便要跟着往外跑,门口一道凌厉的气风闪过,傅少凛一枪破空而至,枪头切断他的山羊胡,离他的脖颈不过咫尺。 “别动。”傅少凛扬眉一笑,“我这枪可不长眼。” 小胡子低头看着闪着寒光的枪头,忙不迭的点着头。 “就是你这个老小子诬陷我五姐?”傅少凛脸上带笑,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凌厉之色,抬腿一脚踹上小胡子的心窝,径直将人踹飞! 小胡子如同坠线的风筝,砸落在旁边的椅子上,椅子应声碎裂,他整个人当即晕死了过去! 傅云君拉着石三的衣领,将他硬生生拽了起来。 “走吧,带你去见个老熟人。” 说着,傅云君便拉着石三走出来雅间。 “大哥,这个老东西怎么办?”傅少凛指了指小胡子,问道。 “不用理会。”傅云君头也未回,快步走下楼,傅少凛快步跟上。 “万一他跑了怎么办?” “你以为银星是如何知道石三在含香楼的?” 傅少凛一脸茫然的跟在兄长身后,反应了半天,直到他们走出了含香楼他才反应过来。 “兄长的意思是,太子殿下的人也在含香楼?” 傅云君没 有说话,让石三牵来自己的马,用麻绳将他捆了扔在马背上,两匹马带着石三的马快马去了城郊。 城郊,夜已深,郊外格外静谧,傅为深与银星快马到了一处隐蔽的宅子前。 宅子不大,坐落在树林旁边,若非常来常往之人,路过时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有一处宅院。 二人到时,谢少昀的亲兵已经将宅子围了,大门敞开着,门口守着两个军士,神色冷硬。 傅为深同银星快步迈进宅院,堂屋内灯火通明,桌前坐着一个素衣女子,怀中抱着一个三岁多的小娃娃。 女子容貌艳丽,即便着素衣也难掩盖,她看向站在门口挥着折扇的白衣公子,神色惊怯。 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石三在外头得罪了什么人。 “太子殿下。”傅为深快步走上前行一礼,视线落在屋内母子身上,“石三很快便到。” “有劳傅大人。”谢少昀神色极淡,迎着暗夜极其微弱的月光,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不多时,傅云君拽着石三进了院门。 一瞧见自家宅子时,石三彻底慌了神。 这怎么可能?他一直隐藏的很好,连家里那个母老虎都没有发现端倪!怎么可能会被他们查出来?! 近 些日子为了保证他们母子 俩的安全,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回来了,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 “石三。”谢少昀目光缓缓落到石三身上,慢悠悠的吐出他的名字,如同夜叉索命一般,“倒是恭喜你了,多年努力,终于得偿所愿生了个儿子。” 他的视线缓缓挪到堂屋里那个懵懂怯弱的小孩子身上:“瞧瞧,多可爱的孩子。” “你、你想做什么?” 触及谢少昀的视线,石三心底深处没由来的蔓延出一种深深的恐惧,宛若黑不见底的深谭吞噬了他。 他知道,对面这个人言出必行,是下得了杀手的。 “说说吧,是谁在主导一切?” 石三的视线落在年幼的儿子身上,看着他朝自己伸出双手求抱,外室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肩膀微微颤抖,却因害怕不敢哭出声音。 他垂下眼,神色变了变。 “无人指使,是我对傅言雪怀恨在心,这才收买了大夫,告上殿前。” “自作聪明。”谢少昀一笑,“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说一句废话,你儿的命就没了。” 说着,谢少昀微微动了动两指,门口的军士领命,当即便拔刀进了堂屋。 “别!我说!我说!”石三连 忙喝止二人,“我没有见过他,只知道他权势很大!他给了我三千两银子,那三根暗针也是他让人打进我腹中,为的就是陷害傅家!” “他何时找上的你?”谢少昀眉微沉,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眸中流露出几分危险。 “我比试输给傅言雪的当天晚上。” 当夜他身受重伤,在医馆中施治,大夫好不容易为他止住血包扎好,几个黑衣人便走进了医馆,连同他和那个郎中都收买了。 这盘棋下到如今,也够长的,比试结束到如今十几日过去了,现在捅出来,可谓时机恰好。 傅云君傅为深视线相撞,二人心下了然,眉头微微拢起。 他们深知,石三此举,表面上针对言雪,实际上是冲着傅家来的。 言雪如今正在当眼处,从她下手最容易不过,幕后之人正是利用武状元选拔,从言雪下手击破傅家。 傅少凛看着兄长们神色凝重,一脸懵逼。 “将人带下去,签字画押好生看管。” 两名军士从傅云君手中接过石三,正要将他押下去。 “我什么都说了,可以放过我的外室和儿子了吗?!”石三惊慌着挣脱,转头看向谢少昀,忙问。 “你也配同本宫谈条件?” 第二十九章 再生事端 石三被拖去大理寺暂行关押,谢少昀则留了亲兵在郊外宅院守着,以防生变。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 东宫内极其寂静,迎着凌晨的夜风,一道人影迅速穿过宫道,直奔太子寝宫。 寝宫内燃烧着的烛灯倏忽熄灭,整个寝宫顿时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银星迅速推开大门走进寝宫。 “殿下,石三死了。” 帏帐中的大床上,人影寂静,谢少昀缓缓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声音低哑。 “怎么死的?” “服毒自尽。” 不仅石三,同石三分开关押的小胡子也死了,一样中毒身亡。 谢少昀这才坐起身,一手掀开帏帐,起身下床,任由银星替他穿好朝服。 “让仵作去瞧瞧,看看是何时中毒,早朝前来报本宫。” 银星匆忙去办,谢少昀梳洗更衣之后,负手立在寝宫门前,东方天空渐白,偌大的东宫内十分清寂,夜色朦胧,宫道尽头一片昏暗。 开胃小菜结束了,正菜就快要上桌了。 早朝上,皇上晨起太早,颇没有精神,近几个月以来西北安定,朝中无甚大事,除了年前东南沿海闹过几次海盗,其他皆是一帆风顺,朝堂之上也无甚可商议的大事。 “众卿可有事启奏?若无事便退朝吧。” 皇上挥挥手正欲起身,却见底下一官员走上前来。 “皇上,臣要参严州卫指挥使佥事傅时棠领兵不善、贪功冒进,与海盗交战时中了埋伏,损失惨重,求皇上降罪傅时棠。” 一旁站着的傅青鸿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皇上的神色。 谢少昀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傅家四子傅时棠年前方才到任严州,到如今还不到两月,便被这些人抓了把柄。 参奏的官员将折子呈上,皇上翻阅片刻,眉头微蹙。 一条军船被炸毁,军船上的火枪火炮、近百将士的性命全部断送了。 这的确是不小的损失。 “皇上,傅时棠刚刚到任不足两月,便犯此大错,若不严惩,只怕将来会有大祸患。” “皇上,臣附议,严州乃军事要塞,是抵御倭寇海盗重要阵地,主帅错判军情,小则战败大则丢城,严州若丢,我朝东南沿海的关口被撕开,可谓后患无穷,请皇上重责傅时棠。” “臣附议。” …… 数位朝臣纷纷附议,请求皇上重责傅时棠。 皇上握着折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不由得落在底下一身紫袍玉带的镇国公傅 青鸿身上。 “镇国公,此事你如何看?” 朝臣的视线纷纷落在傅青鸿身上。 傅时棠可是傅青鸿的儿子,做父亲的,难道能说重责儿子不成?可若是护了短,此事传出去难免让人觉得镇国公仗势凌人,枉顾牺牲的百余人性命也要将自己儿子保下来。 进退维谷。 “臣子傅时棠,贪功冒进中了埋伏,乃是兵家大忌,致使大战溃败死伤严重。既犯错,自然应当惩罚。”傅青鸿往旁走出一步,躬身行礼,脸上尽是凛然正色,“不论皇上如何惩罚,臣都了无怨言。” 此一番话说的是忠直凛然,皇上满意的略点点头,眉宇之中的厉色淡了些。 “太子,你以为应当如何处罚?” 朝臣又将视线挪到了谢少昀身上。 满朝文武之中,谁不知如今皇上放权太子,大小朝事基本都由太子定夺。 如今看太子的决断,便知他对傅家的态度如何了。 “父皇,儿臣以为,傅时棠有错不可姑息。”谢少昀沉吟片刻,行礼道,“然近来几月正是海盗猖獗的时候,严州海防离不开人,若要惩治傅时棠,不妨贬职为严州镇抚使,罚俸三年,让他戴罪立功,也算是告慰牺 牲的将士们英魂。” 朝臣纷纷一愣,相熟悉的不由得暗自交换了个视线。 从严州卫指挥使佥事到严州镇抚使,足足降了一级半,加上罚俸三年,这惩罚可实在不小。 莫非太子不喜傅家? “准了。”皇上对这个惩罚还算满意,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早朝后,朝臣纷纷离开殿内,几人凑在一堆议论纷纷。 “瞧着太子殿下一点也不给镇国公面子,说贬就贬。” “依我看皇上也是这个意思,否则怎会准的如此痛快,莫不是前些日子让镇国公那个逆女闹的,皇上待镇国公府也有了隔阂?” “现下那傅言雪还被关押在大理寺中,皇上问也未曾问过,想来是有冷落之意。” “这女子本就应该安守后院,何必逞强斗狠要上官场,这种女子只能给家族带来祸患,瞧着这次傅时棠被贬,八成便是那傅言雪闹的,不详之女啊!” 议论声渐渐远去,大殿之内一片空荡,谢少昀负手立于殿门外,抬头看向正东方冉冉升起的朝阳。 石三的供词尚在他袖中放着,只是他知道,如今不是替傅言雪正名的最好时机。 前脚傅言雪出了事,后脚傅时棠便跟着出了事 ,这是巧合么? 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巧合。 “镇国公,”谢少昀走到傅青鸿身前,拱手行了一礼,“今日恐怕让傅佥事受委屈了。” “殿下不必多礼。”傅青鸿转过头,一张久经沧桑的脸上露出几分愁色,“若非重责犬子,只怕言雪难以安然脱身。” 两罪相加,若是想要两边都全身而退,只怕是不能的。 如此便是最好的结果。 “国公爷,只怕有人要对国公府下手,往后傅家,须得步步小心才是。” “多谢殿下提醒。” 别过傅青鸿之后,谢少昀便转身进了内宫,径直去了文德殿。 皇上正在用膳,见谢少昀来了,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下一同用饭。 谢少昀不动声色的坐下,直到皇上吃完,拿起帕子擦了擦嘴,他才缓缓出声。 “父皇,昨夜石三二人在大理寺中中毒身亡了。” “竟有此事?”皇上眸色微凝,“可查清楚是谁下毒?” “仵作验尸后诊断出,中毒时间应该在昨夜的戌时,毒发时间约摸是丑时前后。戌时时分,这石三正与同伙在含香楼中喝酒。”谢少昀拿出二人的供词呈给皇上,“儿臣以为,此案应当是有人故意为之。” 第三十章 授官仪式 皇上接过供词,草草看了两眼便放下了。 “如此说,傅言雪是被陷害的?” “正是。”谢少昀应声道。 皇上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这两份供词是真是假他并不关心,傅家四代英烈,镇国公傅青鸿更历经两朝战功赫赫,不看僧面看佛面,此案他也不得不松松手给傅家这个面子。 “既然石三已经死了,此事便到此为止吧,将傅言雪从大理寺放出来,你替朕宽慰安抚一番,让她过几日还是去参加授官便是。” 他算是看出来了,傅家一个个都是倔脾气,越是要阻拦,她便越是要硬着头皮往前冲,命都能豁出去。 她人已经从雾林安然闯过了,作为皇上便也不好过分苛责,与个女子斤斤计较。 “是,父皇。” 谢少昀从文德殿出来,便匆匆去了大理寺。 彼时,傅言雪正捧着一碗热粥,是早上狱卒刚刚分发的,还冒着热乎气。 下一瞬,谢少昀大步迈入,衙差紧接着打开了牢门。 “恭喜傅将军洗刷冤屈,此案已查清了。” 傅言雪起身,还不忘把碗里的粥喝干。 “多谢殿下查清真相还草民清白……”话音未落,傅言雪猛的一噎,一粒米猛的从鼻 孔咳了出来,径直喷到了谢少昀的衣襟上。 空气静默了一瞬。 “殿下恕罪!” 傅言雪急忙伸手摘下谢少昀衣襟上的米粒,行礼赔罪。 她这辈子都没经历过如此尴尬的时刻。 “无碍。”谢少昀弯唇一笑,眼中的笑意渐深,“权当是为傅将军扫除晦气了。” 傅言雪尴尬笑笑,将先前他借给她的披风递给他。 “多谢殿下仗义相助,这份恩情傅言雪记下了。” “傅将军可要真的记住才好。”谢少昀笑意愈深,接披风时,微微往前走了半步,同她的距离不过一臂。 从她手中接过披风时,一阵极淡的桃花香气萦绕鼻间。 是她腰间挂着的香囊。 傅言雪出大理寺时,大哥套了马车来接她。 回程路上,瞧着大哥神色不对,傅言雪再三追问之下,傅云君不得不将傅时棠被贬职一事告知了她。 “怎么这么巧?”傅言雪秀眉蹙起,眸色微凝,“我前脚被石三诬告选拔作弊,四哥后脚便在严州出事了。” “父亲也觉得蹊跷,只怕是有人盯上了傅家。”傅云君坐在傅言雪对面,放于膝盖上的手微微蜷起,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关节,神色凝重。 “四哥可来 信说明始由?” 傅云君微微摇头。 “四弟向来持重,是个能再三思量的性子,严州出了如此大事,想必家书不日便会送到,五妹不用担心,只需安心等待授官即可。” 傅言雪点头,眼下急不得。对手在暗他们在明,越急越错,他们只有自己稳得住,才不会被别人拿住了把柄。 五日之后,正是授官的日子。 授官统归吏部管理,在此之前,吏部已经收到了皇上的文书,其中五品上的官职是皇上亲自拟定,五品下众官职则是由吏部考量确定送交皇上复核,确定之后会一同下发回吏部,由吏部统一授官。 清早,傅言雪同为玉准时到了吏部。 此次通过武状元选拔的不足二十人,这个时辰都已到齐了,在吏部门口排好了队等待授官。 来来往往的百姓们都凑在吏部门口看热闹。 傅言雪同为玉下马车时,众人的视线瞬间聚集到了她身上。 “不是说傅言雪能通过比试是作弊的么?怎么她还能来参加授官?” “还能为什么,傅家权势大,将此事掩盖过去了呗。” “我听说状告她的那两个人被关进大理寺之后便都离奇身亡了!瞧着这傅家权势正盛手眼通 天,区区一个运镖的怎么能斗得过他们?现如今还不知道被埋到哪里去了。” “不是说太子殿下拿到了石三的供词,说这傅言雪是冤枉的,已经替傅言雪正名了吗?” “这你也信?难道太子殿下会站在区区一个运镖师这边不成?” 人群之中议论声不绝于耳,为玉有些担忧的看向身旁的傅言雪,她神色淡然,仿佛周边不过区区狗吠,并不将这些声音放在心上。 二人走到队伍末端,等待着吏部负责授官的管事宣召。 前面等待授官的十几个人,也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了傅言雪。 石三身亡的消息也都传到了他们的耳中,一个如此强硬的汉子,竟然死的不明不白,尸体从大理寺被抬出去的时候,风掀开了白布的一角,有人看到了他的死状,听说死相可怕,整个唇面都是深紫色,像是中毒。 听说是畏罪服毒,但是真相谁又能知道呢。 没过一会儿,吏部的大门缓缓打开,管事的大人手中拿着一张文书,一一点名将所有人都叫了进去。 众人排成两排,傅言雪和为玉站在最旁边。 官职从小到大一一分配。 “为玉,封禁军长史,协禁军都尉掌事。” … … “郑少白,封怀远护军,入禁军。” 为玉不由得偏头看了看,将来与她同僚的这位郑少白护军,正是当日在角斗场与她共同留下帮傅言雪的公子。 没想到他们竟做了同僚,实在是巧。 “傅言雪,封折冲将军,入禁军。” 闻言,众人纷纷侧目看向傅言雪。 傅言雪是本次武状元选拔的魁首,也是受封官职最高,唯一一个受封将军的人。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傅言雪这折冲将军,是禁军内的折冲将军。 折冲将军为从五品,顶头上司正是禁军统领。也就是说,皇上竟然将傅言雪安排到李微手底下做官。 如此一来,傅言雪日后的官途必定要处处收到李微掣肘,只要李微一日是禁军头领,这傅言雪的官途升迁便无指望。 谁会让一个曾经羞辱自己,害自己成为整个京城笑话的下属安然升迁? 除非这李微是个活菩萨。 众人嫉恨的眼神逐渐转变成了看好戏的神情。 日后这禁军中,恐怕少不了好戏看。 “诸位都是我朝费心选拔出的人才,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日后朝堂之上,诸位大人切记今日初心,万不可被权势迷了眼,保家护国才是正途。” 第三十一章 被穿小鞋 管事啰嗦了两句,便将他们撵出了吏部。 出了吏部,众人纷纷带着文书去各部门报道了。 傅言雪、为玉、郑少白三人皆受封禁军中的官职,禁军统归三衙管束,前朝时禁军权势大盛,祖皇帝建国之后设置枢密院以文制武约束三衙权力,三衙也因此分成两司三衙,李微执掌的正是两司之一的侍卫亲军司,也是他们即将要去报道的地方。 侍卫亲军司主管皇城巡视守卫以及皇宫的安全防守,虽不如殿前司权势大,却也是极其要紧的位置。 三衙之中最大的官职乃是三位都指挥使,不过几位指挥使军务忙碌,禁军侍卫亲军司的日常杂务则由都尉李微全权负责,李微的官职正压在傅言雪头上,是她的顶头上司。 三衙位于皇宫东南角,他们到时,一队巡城军正在门口换值,三人通报了门口的守卫,守卫草草看了一眼几人的文书,朝几人行了一礼,随后将他们带到了李微的公事房。 李微正坐在案前,面前堆了一摞公文,他早就得了新人来报道的通知,特等着几人前来。 “将军,有三人前来报道!” “请他们进来。” 三人迈进门,停在了李微的案桌前半丈位置 ,躬身行了一礼。 “属下们见过李将军。” 李微这才缓缓从公文中抬起头来,眉宇之中带着几分凛然正色,视线在三人身上逡巡了几圈,视若无物的将视线重新放回了桌上的公文上。 “李将军,这是我等授官的公文。” 三人排队将公文递到李微的桌上,李微一一接过看了眼。 “为玉长史,”李微抬起头,视线落到为玉身上,“即日起你便留在本官身边协助掌事,左厢房中有旧历,你且去整理一番。” “属下遵命。”为玉回头看了傅言雪一眼,转身出了公事房。 “折冲将军、怀远护军,你二人是此次选拔中的前两名,自然是要分配些要紧的差事……”李微略有沉吟,似乎当真在思虑二人的去处,片刻后,他才道,“近来皇城巡城颇缺人手,年后易动荡,二位一人带一队人手,轮换着在皇城内巡城吧。” 郑少白微怔。 “李将军没说错吧?将军让属下们巡城?” “正是,”李微抬起头,脸上带着颇为和善的笑意,“保卫皇城安全乃是要事,如此重要的职位,也只有郑护军和傅将军能胜任了,今日便收拾停当前去报道吧。” 随后,李微不再理会 二人,低头专心的翻阅公文。 “将……”郑少白还欲说什么,傅言雪将他拉了回来。 “属下们告退。” 言毕,傅言雪将郑少白拉出了房间。 李微这才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傅言雪离开的背影。 武状元魁首又如何,如今不还是在他手下为官? 当初她傅言雪大胜西北赫赫战功,一家数口均官居要职,放弃军功也要离开他,可如今是个什么结果呢? 皇上将傅言雪送到他手下为官,也足以表明,皇上对傅言雪并无重用之心,她只怕是彻底失去了皇上的庇护。 既如此,他又何须同她客气,既在他手下为官,就应该夹紧尾巴老实做人。 管事的将三人带到了三衙内的官舍门前,递给三人一人一把钥匙。 “近来官舍数量紧张,仅余下两间厢房了,恐怕要委屈傅将军和为玉长史同住一间,待厢房空余之后,小的必定给二位收拾一间出来。” “不妨事。”傅言雪接过钥匙,打开最里面的厢房,推门进去,里面正有两张床榻,中间用帷帘隔了起来,倒是互不打扰。 “几位稍作歇息,午饭后再去上值不迟。小的先退下了。” 管事的前脚退下,后脚官舍前面 一队人便出去了,想是休息完出去换值的。 郑 少白在她们隔壁厢房,别过之后,傅言雪同为玉踏进了她们的厢房。 房内清扫过了,桌上还落了些浮尘,傅言雪在靠墙的床榻前坐下,放下了身上的包袱。 “如何,李微给你分配了什么差事?”为玉好奇的从帷帘另一边探过头来,问。 “带队巡城。”傅言雪言简意赅,从包袱里拿出了帕子将桌面椅子上的浮尘擦了擦,坐在了椅子上。 “巡城?!”为玉不敢置信道,搬着椅子坐在傅言雪旁边,“你堂堂折冲将军,竟然被分去带队巡城?这不是百夫长的职责吗?” 巡城往往兵分几队,十几人一队,每队有什长带领,在固定范围固定路线巡视,以防出现差池,以傅言雪的官职,去带人巡逻,这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不止我,郑少白也是巡城,我二人换班巡逻。” “啧啧……”为玉若有所思的摇摇头,“这李微该不是公报私仇吧?” 傅言雪抿唇不语。 李微的这点小心思实在太明显不过,连带着郑少白也被她连累了,只怕将来升官之路少不了坎坷。 午饭后,三人各自去领了官服和军甲,回到房间,傅言 雪将墨发挽起,重新穿上这身盔甲,沉甸甸的重量压到她身上,她突然有种安心的感觉。 仿佛回到了自己的栖息地,尽管这身盔甲同之前的并不一样,可是穿在身上,她便隐约觉得,自己重新拾起了人生。 菱花镜前,傅言雪将腰间的束带系紧,将头盔缓缓戴在头上。 她脸上浮现出少有的笑意,摸着腰间的佩剑和冰冷的甲胄,以及走起路来发出沉闷的摩擦响声,一切都万分熟悉。 出门时正巧与郑少白撞上,他也换好了盔甲,二人相对,互行一礼。 “傅将军,恭喜你重穿盔甲。” “多谢。” 二人前往巡城换班处,管事的分拨给二人两个百余人的大队,将巡逻的路线地图交给二人,告知他二人巡逻的位置和值守时辰,随后便放心的放二人出发了。 傅言雪和郑少白,一个城南一个城北,一人带十支小队,分别在街市之中巡视。 实际这份工作并不困难,即便他们对路线不熟悉,身后巡逻的小队每日都走这个线路,闭着眼都知道如何走。 傅言雪带队出行,准备这一日先将巡逻的路线全部熟悉。 “傅将军,您堂堂折冲将军,跑出来巡城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第三十二章 进宫告状 傅言雪走在队伍前方,身后跟着一个小队分成两列。她左后方瞧着白白净净的一个将士发出疑惑一问。 “都是为国效力,不分高低贵贱。”傅言雪正色答道。 “将军果然高义,属下早就听说将军的大名了,想当初在西北时,将军您手执一杆红缨枪,骑着枣红马,冲入敌军一枪取了敌军将领首级,属下在茶馆连听说书先生说了三日呢!” 小将士一边亦步亦趋的跟着傅言雪走着,还不忘拍她的马屁,“今晨一听说将军您要来咱们禁军任职,属下高兴坏了,现在终于见到将军您了,也算是圆了属下的一个梦。” “以后见面的日子还多着呢。”傅言雪爽快一笑,神色淡淡,快步从人群纷乱的街市中穿过,“日后你们日日都得跟着我巡城。” “要是能跟着将军出征打仗便好了了。”左边面色有些黑黝黝的将士颇为惋惜道,“原本从军就是想去西北打仗,没想到落得了这个差事,干的没趣儿。” “固然是没趣儿,可是也不用怕丢了性命啊!”左边的将士道,“能这么一直巡城也挺好的。” “你懂个屁,大丈夫为国效力,自然要到前线 去!”右边的将士反驳,“若没有流血牺牲,边关安全谁来守护?”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吵的认真,傅言雪失笑,回头看了看两人。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属下钱大有。”左边将士堆起一个谄媚的笑,“日后就请将军多多关照了。” “属下石大力,将军喊我大力便可。” “你们两个倒是有缘分,名字起的都如此般配。”傅言雪调侃一笑,巡逻的队伍正行到闹市中,头顶突然落下一个重物,直直冲着傅言雪的头顶去了—— “将军小心!” 下一瞬,傅言雪往旁边一躲,长腿往后一挥,那青白瓷的酒壶便稳稳落在了她的靴子上。 傅言雪往后一踢,那酒壶便如同毽子一样被踢起,落在了傅言雪手中。 “功夫不错。” 几人闻声抬头,却见二楼扶栏旁站着一位锦衣公子。 “还不快将酒壶给本王送上来?” 谢时宁剑眉微挑,一张俊俏的脸上满是倨傲之色,“洒了一滴酒,本王唯你是问。” 傅言雪眉微凛。 下一瞬,她将酒壶抛起,长腿一踢,酒壶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猛的朝二楼谢时宁的脸上飞去! 谢时宁急 忙躲闪,酒壶还是擦着他的侧脸划过,猛的砸在墙上,碎成了数片! 钱大有:…… 石大力:…… 老大威武! 谢时宁只觉得脸上一痛,他慌忙捂着自己的脸颊,下一瞬便刺痛的缩回了手,指腹上沾上了丝丝血迹。 “放肆!你竟敢让本王破相!”谢时宁愠怒,猛的一排桌,对旁边几个侍从斥喝道,“还不快将人给我拿下?!” 几个侍从急忙下楼,石大力见状,忙道:“将军,用不用我们……” “不必,此事你们不要掺和进来。”傅言雪眉微蹙,几个侍从跑下来,她利落出手,三两下便放倒了一片。 看着跌落出去倒在地上一片哀嚎的侍卫,谢时宁更怒。 这可都是母妃精挑细选出来保护他的,竟然被一个区区巡逻的小兵给打翻了一片?! 真是群废物! “混账!你竟敢动我的人?!”谢时宁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傅言雪打骂,唾沫星子从二楼喷到一楼,下雨一般,“你叫什么名字?本王要撤你的职!” “傅言雪。”傅言雪微微抬头,一双凤眸冷凝着谢时宁,“王爷大可去御前告我。” “傅、傅言雪?”谢时宁一时有些泄 气,幼时不太友好的记忆如潮水裹挟而来,他神色微滞,语气不由得弱了几分,“本、本王大人不记小人过,今 日便宽恕你这一次,你、你走吧!” 傅言雪未多说什么,当即带着小队离开了长街,继续巡逻去了。 眼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谢时宁瘫坐在椅子上,额头浮出了几颗汗珠。 怎么是傅言雪那个母夜叉? 巡逻小队走出长街,众人在一处茶摊前喝茶歇息。 “将军,方才那位可是宁王殿下,当今皇上除了太子殿下,最宠爱的儿子便是他了,您今日得罪了他,只怕他会挟私报复。” 谢时宁是谁,京城闻名的纨绔二世祖,仗着母妃是受宠的贵妃,在街上几乎横着走,遍京城谁不拍着他的马屁,只怕他的心眼小的跟针鼻一样,今日受了这么大的气,只怕要记恨一辈子。 “无碍,”傅言雪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哭的梨花带雨,就差跪下求饶的可怜小胖脸,不由得一笑,“反正也不是头一回。” 看来有些人即便是过了十年也难有长进。 另一边,谢时宁委屈巴巴的进宫,马不停蹄的去景春宫找母妃告状。 景春宫内,澜贵妃正在替 花修剪枝条,玉手芊芊,连带着主人的这张脸也是万分的柔婉美貌,完全看不出已是三十多的年岁。 “母妃,那傅言雪实在是欺人太甚!您瞧瞧她把儿臣的脸打成什么样了?!” 谢时宁委屈巴巴的挪开手,一道血痕赫然露在澜贵妃眼前。 “这怎么搞的?快去叫太医来!”澜贵妃秀眉微皱,当即便派人去叫了太医,替谢时宁处理了伤口。 好在伤得不深,愈合之后应当不会留疤。 “母妃~”谢时宁拉着澜贵妃的衣袖摇晃撒娇,“那傅言雪实在不将儿臣放在眼里,母妃去同父皇说说,罢了她的官职,让她滚回西北种田去!” “荒唐!”看着不争气的儿子,澜贵妃心口一堵,秀眉微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今日严州来了奏报你可知晓?” “什么奏报?”谢时宁一脸愚蠢的单纯。 “你的心思都放到哪里去了?!” 澜贵妃无可奈何的深叹一口气,玉指揉了揉眉心。 “严州水师大捷,大胜倭寇,正是傅言雪的哥哥领的兵。” 前两日方才降职责罚,今日皇上龙颜大悦,又将傅时棠官复原职了。 皇上甚至扬言,戍边不能没有傅家军。 第三十三章 娶了傅言雪 “傅家本就是一群武夫,能征善战的,打胜仗有什么稀奇?”谢时宁大.大咧咧的坐在一边,拿起盘子里的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牵动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本宫聪明一世,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货。”好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澜贵妃也只得耐心教导着,“傅家四代英烈,三朝重臣,如今傅家的几个儿子都身居要职,边关多战,皇上仰仗傅家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傅家再厉害,不也是臣子么。”谢时宁放下咬了一口的糕点,不甚在意的搓搓手上的糯米粉,淡声道,“儿臣可是堂堂宁王,即使碰面,也只有他们拜我的份儿。” “你如今是宁王,待你父皇百年以后,太子继位,你还有如今的声势吗?” 谢时宁噎了噎,脑海中闪过太子那张笑里藏刀的脸,罗刹一般,忙摇了摇头。 “先前太子替傅言雪讨回嫁妆之事,你可曾听说了?”澜贵妃凤眸微眯,眼中流露出几分盘算,“太子是储君,尚且知道拉拢傅家,偏你是个蠢的,竟上赶着去得罪傅言雪,傅家能给你好果子吃?” 自然不能。 傅家一个个的护短的紧,幼时他挨的那几顿打尚 且印象深刻。 “傅云君、傅言雪年前刚刚带兵平定了西北,傅时棠便在严州大胜倭寇。前年春闱,傅为深高中探花,眼瞧着今年便要升任四品,老三傅承晏也是个厉害角色……我的儿,若是你拉拢了他们,半个朝堂岂不都在我们母子的手中?” 谢时宁漫不经心的听着,深觉母妃的话颇有道理。 “可……儿臣应当怎么拉拢?傅家那几个,向来都是看不惯我的。” 傅家兄妹排着队揍他那一顿,他现如今想想都觉得屁股疼。 “那傅言雪不是休夫了么?你正好娶了她。” ?! “什么?!”谢时宁大惊,“母妃,您该不会是吃醉了酒了吧?!那傅言雪如今是京城有名的弃妇,别说世家贵族,就是普通人户也未必肯娶这样的女子,我堂堂宁王,怎么能将这种弃妇娶回王府?传出去儿臣岂不是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好,”澜贵妃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袖袍的袖口,“那你就等着太子继位之后,将你外放到偏远边陲之地,在外面孤苦伶仃的过一辈子。” “母妃,儿臣不离京,儿臣要一辈子陪着母妃。”谢时宁连连摇头,急忙抓着母妃的 衣袖撒娇。 闻言,澜贵妃的神色放缓了几分,凤眸漫上些许慈爱温柔,素手轻轻摸了摸谢时宁的头。 “我的儿,你若是扳倒了太子,日后你就是皇上,遍天下都是你的,到时候宫里要多少妃子没有?若你实在厌恶傅言雪,寻个由头将她废了就是。” 届时整个天下都在他们母子手中,难道还害怕区区傅家吗? 细细思量一番,谢时宁突然觉得,母妃所言不无道理。 不过是先委屈一阵子,等他成为天下之主,难道还有人敢嘲笑他不成? “儿臣听母妃的,儿臣愿意娶傅言雪。” 总归这遍京城的名门闺眷他一个也没有看上的,先将就娶回来一个也没什么不妥。 况且以傅言雪的武力之辣脾气之爆,将来京城之中若是有不长眼的敢招惹他,他就关门放傅言雪,保证把对方打的屁滚尿流再也不敢欺负他。 这么一想,将这个母夜叉娶回来好处还是多多的。 谢时宁十分擅长自我洗脑,很快便欣然接受了母妃的建议。 澜贵妃弯唇一笑,这儿子虽蠢,却还有一个听劝的好处。 “即日起你便多去傅言雪面前晃悠晃悠,多说些好话拉拢着她些,待 你们有了感情,母妃便想法子求你父皇赐婚。” 谢时宁乖顺听话的点点头。 他记下了。 这几日,傅言雪每日带着几个小队,在城中 各处巡视,她带的队同郑少白的队伍轮着班巡,有时白天有时夜里,每日在城中转悠,腿都细了一圈。 这日,恰巧又经过上次的食肆,没等傅言雪走近,谢时宁趴在扶栏上,拼命的朝她挥手, “傅将军~” 谢时宁带着一脸甜美的笑,“傅将军辛苦了,上来用个饭吧,本王特意点了一桌菜,专门向将军赔罪的。” 傅言雪连个余光都没给他,迅速带兵路过。 谢时宁笑的脸僵,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 好你个傅言雪,不识抬举是吧。 晌午,傅言雪同几个兄弟在路口的面摊吃面,刚一落座,谢时宁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了上来。 “兄弟们尽管吃,今日本王请客。” 谢时宁手执一折扇,坐在傅言雪旁边的长凳上,一撩袍尾,单脚撑在长凳上,颇有几分潇洒恣意。 这张脸同谢少昀有那么一两分相似,只要他不做出什么恶心吧唧的表情,就还是好看的。 几个兄弟不敢贸然点菜,只将视线投放到傅言雪身上 。 “钱大有,没听宁王殿下体恤咱们辛劳么?还不快去旁边的食肆,点两桌最好的席面送过来,切不可辜负了宁王殿下体恤将士的一片心。” 傅言雪手执一杯茶喝了口,淡声道。 “是,将军!”钱大有马上起身,拽着石大力去了最近的食肆。 待面送上来之后不久,二人一人拎着四个食盒,大摇大摆的回来了。 十几个兄弟,两张方桌拼在一起,上面摆了十几盘招牌菜,都是大鱼大肉,连点绿色都瞧不见。 这些人,几辈子没见过肉还是怎么着? 兄弟们吃的热火朝天,傅言雪捧着一碗面,三两口吃完,安静坐在一旁的空桌前喝茶。 谢时宁又屁颠儿屁颠儿的跟过去,坐在她旁边。 “其实这些菜本王都是买给你的。” 傅言雪这才给了谢时宁一个眼神,颇为淡漠。 “本王就是欣赏傅将军这种不卑不亢不屈不挠的性情,想同傅将军做个朋友。”谢时宁玩世不恭的笑笑,收了折扇,朝傅言雪伸出了手,“傅将军,重新认识一下?” “谢时宁。”傅言雪冷冷开口,杯子随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八岁那年,是不是揍你揍轻了?” 第三十四章 东宫刺客 闻声,谢时宁突然觉得屁股一痛。 被吊在树上用小皮鞭抽身的痛感犹在,他不由得往后退了退,视线闪躲了片刻。 傅言雪的视线再度落在他身上,目光中逐渐凝起了杀意。 “本王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走一步。”谢时宁哆哆嗦嗦的站起身,同傅言雪隔了一个桌面,转身欲走。 “等等,”傅言雪轻叩桌面,“付了钱再走。” 谢时宁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又不敢发出来,噎着一口气拍下一锭银,愤愤的走出了几步。 “傅言雪,我还会回来的!” 别以为她会动手他就怕她! 钱大有石大力闻言,默契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竖起了大拇指。 老大牛逼。 又隔一日,是傅言雪带兵夜巡皇宫的日子。 皇宫是重中之重,虽说这世上没几个人敢夜闯皇宫,但是防守严备总是必要的。 巡守皇宫便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半点都马虎不得。 宫门在酉时末准时关闭,次日寅时末重开宫门,在这段时间内,傅言雪须带着手下人手巡逻过皇宫各处,以保证皇上的绝对安全。 戌时二刻,宫门早已关闭,傅言雪照带着人巡视皇宫,这个时辰宫里便已经没什么人走动,内侍和宫婢们多都留在内宫,偌大的皇宫内 显得格外寂寥,往前偌大空旷的殿庭,只有两边排着几个石灯照亮一方地,夜风吹拂,静的只能听到盔甲摩擦的声音。 大老远的,一道清瘦的身影拎着食盒,从夜幕中小跑着往他们的方向靠近了。 “傅将军!” 谢时宁气喘吁吁的追上傅言雪,亦步亦趋的跟在她旁边,呼吸还没有平复下来。 “傅将军夜巡皇宫辛苦了,本王特让人做的粥羹,傅将军尝尝?” 迎着夜风,谢时宁鼻尖冻的微微发红,一向嚣张狂妄的脸上多了几分少年的纯真。 “王爷,你挡路了。”傅言雪眸色微冷,夜风吹拂的她眸子越发清冷澄澈。 “你要是不吃,本王今日就不走了。”谢时宁有些嘚瑟,她傅言雪总不能在这皇宫之内追着他打吧。 傅言雪还真就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了。 钱大有捅捅石大力的肩膀。 这下有好戏看了。 谢时宁倔强的跟上,一阵冷风吹拂,冷的他缩了缩肩膀。 早知在母妃处穿了厚衣再出来。 被他烦了会儿,傅言雪终于忍无可忍,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谢时宁。 “前面不远就是东宫了,王爷还要跟?” “东宫”二字,触发了谢时宁的神经,他眸色微变,脸上挂上了一个心虚的干笑 。 “不、不跟了,本王突然想起还有别的事,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谢时宁已经迅速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撒腿跑的比谁都快。 那可是谢少昀啊,比母夜叉还要可怕几倍的恶罗刹。 东宫,侧殿内。 谢少昀一身白色柔缎广袖交领袍,席地坐在矮桌前,旁边正煮着一壶沸水,他手中执一本卷宗,微垂着眸看的认真。 一旁,偌大的窗敞开半扇,露出东边一轮圆月出来,月光皎洁,窗前闲散而立一道红衣身影,墨发半披,辅以那双笑意吟吟的桃花眼,更平添了几分玩世不恭。 “瞧瞧,”窗前人带着几分玩味的开口,声音微挑,“咱们的小傅将军来了。” 宫墙之外,傅言雪带着一队人巡视,正走到东宫外不远。 “咱们?”谢少昀视线自书中挪开,缓缓起身,逼近那半倚在窗框上的身影。 “不是咱们,是你的行了吧?”对方脸上笑意渐深,“瞧这样子,你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 话音刚落,身后谢少昀一脚抬起,轻轻用力一踹,便将那道红色身影踹出了窗外。 !! 响声瞬间惊动了外面不远的傅言雪。 谢少昀缓缓回头,一旁安静如鸡站着的银星马上反应。 “有刺客啊!抓刺客 !” 窗外的身影这才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将长发甩到身后。 “好!你们这一对黑心的主仆!给老子等着!” “保护太子!” 傅言雪当即拔剑,带人冲进东宫。 下一瞬,一道红色身影凌空飞起,越过宫墙往宫外逃去了。 “将军!刺客逃出去了!” “你们几个追上!”傅言雪当即道,“你们几个跟我进去看看太子殿下!” 东宫大门未闭,情急之下,傅言雪也顾不上许多,推门冲了进去。 “太子殿下!”傅言雪停在殿外,里面仍旧是灯火通明,她却不能再往里闯了,“殿下可受惊了吗?” “傅将军请进。” 片刻,殿内响起一道略有些波澜的声音,傅言雪眉头微皱,却还是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殿内一片安静,烛火跳动,傅言雪小心的往里走,拐进侧殿,隐约能看到谢少昀的一片衣角。 “殿下?” 她试探着往里走,进侧殿时,谢少昀正半靠在塌上,长发如墨,半披散着,几缕墨发散落在榻前的矮桌和他白色的衣襟前,映衬着暖色的烛光,颇有几分清冷娇柔贵公子的调调。 他眼尾带上些微红,隔着烛光抬头看傅言雪。 “傅将军,有刺客。” 他的语气无尽放柔,傅言雪甚 至听出了一丝颤音。 “属下这就去抓刺客。” 傅言雪当即转身往殿外走。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傅将军,今日本宫受惊吓不轻,不如你就守在本宫这寝殿外一夜,保护本宫安全可好?” 身后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如魅惑渔民坠海的海妖,傅言雪僵硬着身子转过身,视线不敢再落在榻上人身上,只垂着眸子行了一礼。 “属下遵命。” 言毕,傅言雪转身快步离开侧殿。 案旁的炉子上,水壶里的水始终沸腾着。 案上放着几本卷宗,右手旁卷宗上,叠着几封信,背面朝上,牛皮纸的颜色。 傅言雪早已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机械着走出殿外,冷风一吹,她才稍微冷静了下来。 “你们几个继续巡逻,石大力留下来与我守在殿下寝宫外,以免刺客去而复返。” “是!” 除了石大力之外,其他人排着队出了东宫。 傅言雪同石大力一左一右守在殿门外,不多时,殿内便吹了灯。 谢少昀没有折回内殿歇息,而是转回了正殿,坐在案前,靠着椅背,目光落在门外那道身影上。 皎洁的月光将那道阴影覆在窗纸上,谢少昀的视线流转,从高束的发,到细长的颈、挺直的背,一寸一寸,眸色深深。 第三十五章 急傅将军所急 那红衣刺客终究没有被抓到,此人轻功了得,一路跃出宫墙,若深的宣武门外墙都拦不住他的身影。 好在太子殿下没有受伤,也算是有惊无险。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宫门便开了,郑少白带人同傅言雪换班交接。 “傅将军,运气了得啊,方才头一日夜巡,便能碰上武功高强的刺客。” “但愿郑护军没我这么好的运气。”傅言雪一笑,熬了一整夜,神色有些疲惫。 谢少昀出东宫上朝,银星紧随其后,替他理了理官服。 眼看着前头就是大殿,谢少昀的脚步却突然顿了一下。 银星疑惑的看向自家主子,随着自家主子的视线往前看去,看到了前头同人有说有笑的傅言雪。 他怎么记得傅将军不爱笑? 那前头同人玩笑的那位又是谁? 银星小心的端详着自家主子的神色。 谢少昀握着笏板的指节微微紧了紧,神色未有变化,迈着大步径直从二人旁边路过,进了大殿。 “太子殿下。” 路过时,二人不约而同的转过身,朝着谢少昀行了一礼。 他眸色凝的更深,脚步更快,银星几乎要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他。 怪就怪在这双小短腿上了 。 “太子殿下今日心情不佳?” 目送着谢少昀的背影走远,郑少白疑惑道。 “想来是昨夜的刺客没有抓到,心中不快吧。”傅言雪困意疲惫,同郑少白交接完毕,带着队伍出了宣武门。 回到官舍,傅言雪脱下一身沉重的盔甲,迷迷瞪瞪的躺在床上睡着了。 彼时为玉正在深睡之中,还没有到起床上值的时辰。 傅言雪一觉睡醒时已近晌午,衙内人来人往,脚步声没惊醒她,反倒是被一阵拍门声惊醒了。 “傅将军,快开门!” 谢时宁不厌其烦的拍着,傅言雪烦躁的翻了个身,将被子蒙在头上,不愿理会他。 可偏偏这谢时宁是个不会看眼色的,在门外孜孜不倦的拍着门。 “傅言雪,我知道你在里面,别想骗过我,赶紧开门!” 下一瞬,木门被狠狠拉开,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搭在了谢时宁脖颈上。 这时节,剑刃冰凉,触及脖颈如同寒冰一般,谢时宁只觉得脖颈一痛,方便还嚣张的神色瞬间偃旗息鼓。 “想死?我成全你。” 傅言雪立在门内,手握长剑神色冷然,犹如看着一只聒噪的蝉,就差把他油炸了吃了。 “不、不是 ……” 谢时宁捏着剑,小心的将它挪开一些,脸上带着两分干笑,“将军误会了,我只是猜你下了值必定没有好好用饭,特来给你送午饭来了,这里面都是热腾腾香喷喷的菜,有八宝鸭……” “滚。”傅言雪冷冷吐出一个字,收了剑。 不等谢时宁再开口,那扇门无情的在他面前关上,带起一阵冷风。 还真是无情呢。 谢时宁一张俊脸面色变了几变,恨不得一脚踹进去按倒傅言雪狠狠揍她一顿。 可惜他打不过她。 “傅言雪,你给小爷等着!” 谢时宁愤愤的拎着食盒离开,越想越觉得恼怒,“这辈子,还没有人敢叫本王滚!她傅言雪当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了不成?!” 若非母妃有命在先,他会去搭理这个弃妇? 真是不知好歹、不识抬举! “王爷,瞧着傅将军不是个轻易与人交心的,你若是想让傅将军对您交心,恐怕光送东西是不够的。”近侍亦步亦趋的跟上谢时宁,献策道,“这傅将军再强硬,说到底也是个女儿家,尤其如今她备受闲言,您不妨想她所想急她所急,替傅将军办些实事,那样傅将军才记您的恩情呢。” 这 世上什么难还,当 然是恩情最难还。 谢时宁脚步慢了下来,瞬间了然。 “不愧是本王身边的,机灵。”计策虽好,可他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只得又问道,“那本王应该替傅言雪急什么?” “依小的看,傅将军如今最头疼的便是李微。这李微是傅言雪的顶头上司,竟然派傅言雪一个折冲将军去巡城,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打压,若王爷能替傅将军出了这口恶气,还愁傅将军不承您的情吗?” 对啊! 谢时宁豁然开朗,不是还有个李微吗! 傅言雪厌恶李微到了宁死也要休了他的程度,背负了无数骂名不说,如今还处处受他掣肘打压,自然是恨他恨得牙痒痒,若他能替傅言雪出头,她自然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到时她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衣袍抱着他的大腿求着他娶了她都来不及,他岂不是一夜翻身? 这么想着,谢时宁眼中又闪过了几分得意。 等到傅言雪可怜巴巴的求着他娶了她,一心一意为他相夫教子的时候,他再一脚踹开她!好好磨磨她现在这副硬骨头! 谢时宁越想便越觉得痛快,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好!现在受些委屈不 要紧,将来他一定要连本带利的算回来! “带本王去找李微!” 此时李微正坐在公事房内处理公务,属下带着宋盼儿进了房内。 “将军,宋夫人来给您送午饭了。” 李微闻声抬头,视线与宋盼儿相撞,宋盼儿天天一笑,朝他行了一礼。 “表哥,近来你军务繁忙,瞧着都清瘦了不少,今日盼儿特带了表哥最爱的鲜笋鸡汤,表哥尝尝。” 宋盼儿贴心的替李微将桌上的公文都收拾整齐,打开食盒,里面是两道李微素常爱吃的菜,还有一盅飘着袅袅热气的鸡汤。 盖子打开,鸡汤的香味瞬间弥漫在李微鼻间。 “辛苦盼儿了。”李微温柔一笑,宋盼儿替他盛了碗鸡汤,素手纤细,柔若无骨,衣裙从李微面前飘过,带起淡淡花香。 如此贤淑温柔的女子,才应当是他李微要娶的女子。 宋盼儿将鸡汤放在桌上,脚下一滑,十分虚假的坐进了李微怀里。 “哎呀~” 宋盼儿娇,吟一声,身躯娇柔馨香,李微不由自主的抱紧了些。 “盼儿,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李微虚虚的搂着宋盼儿,低下头来,正要一亲芳泽—— “咳咳!” 第三十六章 看守井屏 闻言,二人迅速分开,李微理了理衣襟,若无其事的坐在原地,宋盼儿则下意识的理了理鬓角,忙站到了一旁。 谢时宁这才慢悠悠的迈进门槛。 “看来本王来的不是时候,正打搅了李将军的好事。” 李微一愣,认出面前的是宁王,急忙起身行礼。 “属下见过宁王殿下。”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李微毕竟是执掌禁军的掌事,在这公事房内亲近妾室也就罢了,还被宁王抓了包。 万一这宁王嘴上没个把门的,将事情捅到御前,他这官职可就难保了。 “方、方才下官妾室孕体不适,下官正要扶着她坐下歇一会儿……”李微别别扭扭的解释道。 “无妨,本王懂的。”谢时宁倒是十分理解,“这椅子上太凉,自然是要坐到腿上才好。” 李微俊脸一红,这下彻底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好香的味道。”宁王大摇大摆的坐在李微的位置上,将李微和宋盼儿挤到了一边,“李将军好口福,能喝到如此鲜美的鸡汤,怪不得当初宁愿被休也要同这个妾室在一起。” 旧伤被重新提及,李微的神色微变,却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陪着笑将那碗汤往谢时宁面前推了推 。 “这汤下官还没有喝,若是王爷喜欢,便孝敬王爷了。” 谢时宁满意的勾勾唇,神色倨傲的拿起汤匙,舀出一勺汤出来,却没有喝,反而又将汤匙抬高,将鸡汤又倒回了碗里。 汤水溅出,湿了桌面,连带着李微正看着的公文也都溅湿了。 李微指节微微攥紧,面色不快。 这谢时宁究竟要做什么?! “这汤本王可不敢喝,怕沾染了晦气。” 谢时宁将汤匙扔回碗里,溅起大片汤水,漫湿了桌面。汤水顺着桌子滴落,径直落到了谢时宁的鞋面上,“哎呀,可惜了本王这新做的靴子……不如,李将军费费力,替本王将这靴子擦干净如何?” 言毕,谢时宁慢悠悠的伸出腿,将腿伸向李微面前,黑色的靴面上,两滴浓重的深色印在上面,正是鸡汤的痕迹。 宋盼儿早就被吓得缩在一边不知所措。她虽不认识什么宁王,却知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李将军?” 谢时宁没什么耐心的敲敲桌面,“再不擦,可就干了。” 李微身体绷紧,脖颈上青筋渐起,他竭力遏制住怒气,拳头握紧,指节泛起青白之色,片刻后,终于迎着谢时宁的目光蹲下身来,拿了方 帕子替谢时宁擦干净鞋面上的水渍。 “这样才对嘛。”谢时宁满意笑笑,极近凌辱的拍拍李微的脸,“既然知道自己出身低微,就该有自知之明,做小伏低些,凡事别如此猖狂。傅家能将你推到禁军头领的位置上,本王一样能将你拉下来。” 说完,谢时宁便懒懒起身,掏着耳朵离开了公事房。 公事房内一片寂静,李微半蹲在原地,手肘撑着膝盖,手背的青筋暴起。 宋盼儿看着一切,神色复杂,眸中的惊惧逐渐散去,演变成了不甘。 人难道生下来就分好了三六九等,他们注定一辈子都要被别人骑在头上? 如何能叫人甘心。 桌面上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逐渐凉透,李微立在门口,并没有转身回头。 今日天光大好,阳光和煦,正是万物复苏的好日子,他的心里却如同深坠冰窖一般阴冷。 这份仇,他记下了。 下午,傅言雪刚刚上值,不等她前去巡城报道,李微先派人将她叫到了公事房。 “李将军。”踏进公事房,傅言雪先行了一礼。 李微叫她,势必没什么好事。 “傅将军这两日巡城辛苦了。”李微缓缓从公文中抬起头来,神色淡淡,“从 今日开始,你暂不用去巡城 了。” 傅言雪抬起头看向李微。 “城西城南各有四处井屏,近来多有人进入偷盗,弄得街上十分狼藉,百姓苦不堪言。即日起傅将军便带着你的人看守几处井屏,若是能抓住那盗贼更好,本官重重有赏。” 傅言雪瞳孔微震,眸中迸出寒意。 “李将军是想让我去看守井屏?” “正是。”李微抬起头来,眸中带着几分浅笑,双手放在桌上微握,神色泰然,“傅将军可是觉得不能胜任此公职?” “……能。”傅言雪咬了咬牙,转身迈出了公事房。 李微心情舒畅,靠着椅背微微眯了眯眼,方才在谢时宁处受到的屈辱此刻已全部发泄了出来。 只要傅言雪过得不好,他心里便舒坦。 “看守茅厕?!”队伍中,钱大有大惊,“干了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说过让禁军去看守茅厕的?!莫非真有人偷屎不成?!” 石大力在旁点了点头。 虽然但是,真有偷的。 不过此事并不归禁军管理,多是衙门派两个人抓住小贼清理了街道和井屏内,斥罚过后便作罢了,惊动禁军的还是头一回。 莫不是将偷来的大粪泼在了宣武门外不成? 钱大有说完,也觉自己言辞过激,默默捂住了嘴巴。 李微此举太明显不过,让折冲将军巡城已是极大的折辱,现又让她带人去守什么井屏,堂堂折冲将军去茅厕守门,传出去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将军,要不您别去了,我们兄弟几个去,保证把那个小贼抓回来。” “这次是我牵连了你们。”傅言雪拍拍钱大有的肩膀,“大家两人一组,分别去各处井屏暗中盯着,我带着钱大有石大力在城中各处搜查,务必今日将窃贼抓到,明日咱们就不用守了。” 众人分头行动,傅言雪则带着钱大有石大力二人将井屏通往城中各处的路上寻找车辙印和遗留在路面上的秽物。 “将军,李微这是在侮辱您。” 往前数几百年往后数几百年,都找不出一个五品将军受如此屈辱的,石大力都跟着不平,“连我们这种糙人都不愿意做这活,更何况是将军您了。” 在大元,井屏乃是盛纳秽物之处,是下等地方,平日里来这里清理的也都是些案犯罪奴之类,怎能折辱将军让她来做这事? “无碍,只把它们当成五谷之气便是。” 说着话,三人已经根据蛛丝马迹来到了京郊一片田外。 第三十七章 探望师父 偌大的一片田,打理的井井有条,刚过完冬,还没有种上庄稼。 田里平整的铺开肥料,随着一阵风吹过,一阵刺鼻的味道萦绕在几人身边。 这亏得是早已经吃过午饭了,否则肯定要吐出来。 不远处的路边,一个粗衣麻布的男子推着板车从管道上走过,板车里还有未清理干净的秽物,男子从几人身旁路过时,臭味极其浓烈。 “拿下。” 傅言雪轻轻掀了掀唇,石大力马上动作,三两下便拿下了那男子。 “偷大粪了?”钱大有凑上去闻了闻,男子身上也是一股浓烈的臭味,他连忙捏着鼻子往旁边闪了闪,“城东的几处井屏都是你偷的?” 男子被抓了个正着,便也没有反驳。 这个时节,家里养着这么一片地,家中数口都是要靠这地里产的庄稼吃饭的,近年收成不好,地里没有肥料,也只能剑走偏锋去偷些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带他去将街市和井屏都清理干净便算了。” 抓住了小偷,傅言雪留了两个弟兄看着他清理街道和井屏,随后带着兄弟几个回衙内复命了。 公事房内,李微正在吃中午没来得及吃的鸡汤,桌上放着一碗 汤,手里拿着一只鸡腿吃的不亦乐乎。 正此时,傅言雪迈进门来,随着她的脚步,一股若有似无的臭味萦绕在李微鼻间,手里的鸡腿瞬间就不香了。 “傅言雪,你要做什么?”李微皱起眉头,往后躲了半步,将鸡腿放回碗里。 她是故意来恶心他的不成? “将军,窃贼已经抓到,现已在清理各处,兄弟们是不是不用继续看守井屏了?”傅言雪往前逼近两步,故意恶心他一样,甩了甩衣袖。 “不、不用了。”李微盯着面前那碗汤,已经毫无胃口了。 “我们兄弟几个如此辛苦,今日是不是该好好歇息一日,放个小假?” 傅言雪继续往前,眼看着衣袖就要挥到李微脸上,他急忙起身,退到了椅子后面。 “今日你们都先回去清洗清洗,明日一早再来上值便是。” “谢将军。”傅言雪眸色冷下来,随后转身利落的离开了公事房,脚步极快。 李微顿了顿,待人走了之后他才忽然意识到。 自己又被傅言雪拿捏了。 好像无形之中,在他心底深处有些怵她。 傅言雪出公事房时,正撞上一身绿色官袍的为玉,为玉原本想给她一个拥抱 ,脚步硬生生的停在了一步以外。 “言雪,我盆子里有一块味道极香的胰子,送给你了,回去好好洗洗。” “多谢。”傅言雪一笑,转身回官舍了。 为玉看着她的背影,轻叹一口气。 连叫她看守井屏的事都能做出来,李微的心眼难道比针鼻还小不成? 偏偏自己每日还得面对这位顶头上司,为玉后脖颈也是凉的很。 为玉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将衙内积压的公文整理收纳了一番,一些陈旧快要发霉的档案拿出来铺在地上晒了晒,眼看着没什么日头了,她正赶着回去收书,迎面撞上了从正门刚进来的谢少昀。 他穿着浅绿织金纹的广袖圆领袍,墨发高束,一根浅翠玉的簪子,隔得老远也能瞧见一身的矜贵气。 为玉的视线往下挪了挪,才发现,谢少昀右手牵了一个小矮头。 浅明灰的圆领小袍,上绣着祥云纹,圆滚滚的一张白嫩小脸,还未长开的眉宇之中满是正色,倒有几分像是在故作严肃。 瞧着这小矮头的面容长相,同谢少昀倒有一二分相似,想来也是宫中人了。 为玉往前趋了几步,垂首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谢少昀 “嗯”了声,对为玉有几分印象。 “傅将军可在?” “ 傅将军刚刚抓到入井屏偷窃的小贼回来,现回官舍更衣了。”为玉言简意赅,“殿下若是召见,下官马上去将傅言雪请出来。” 谢少昀的眉微不可察的皱了下,连带着身边的小包子脸也跟着皱了下。 二人的神色如出一辙。 “不必,本宫此次来是为私事。”谢少昀凝声道,“有劳为大人带路。” “是。” 为玉恭谨的行礼,转过身带着二人穿过排排屋舍,走到了最后面一排,这里正是官员们居住的屋舍。 屋舍前挂着几根晾衣绳,上都是将士们换洗下来的衣物,除了官服和制服,还有中衣亵裤一类。 衙内没几个女子官员,三衙之内也就只有傅言雪和为玉二人,两人的官舍在最里,他们穿过层层衣裳,才来到了最后一道房门之前。 小凌羽始终抿着唇。 师父乃是女子,住在这一群大老爷们的官舍之中实在是多有不便。 门前,为玉脚步一顿,原本要去推门的手改成了屈指敲门。 “言雪,你在里面吗?” “在,”傅言雪很快应声,“怎么不进来?” 为玉小心的推开一 个门缝,氤氲的热气伴随着一阵清新的桂花香扑面而来。 是她胰子的香味。 为玉面色微僵,当即重新关上了门。 傅言雪疑惑的回过头,却见为玉并没有进门。 “言雪,太子殿下在后面。” 话音刚落,为玉便听到一阵水声。这门实在是不太隔音,她窘迫的回头看了眼,谢少昀的脖颈两侧爬上了浅浅的粉色,不太自然的别过了头。 太子殿下万花丛中过,应当不会放在心上吧? 凌羽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微微紧了紧,表叔的掌心渗出了些许的汗,掌心也越发滚烫。 凌羽疑惑的抬头看向谢少昀。 “表叔,你出汗了。” 为玉:…… 不多时,房门打开,傅言雪一身清爽的从门内走出。 她今日穿一身浅绿色简装,护臂还没有系好,墨发半束,披散下来的长发微湿,带上了几分柔媚。 为玉抬头看看傅言雪,再转头看看谢少昀。 这俩衣服的颜色都是一样的,商量好的么? “太子殿下。”傅言雪双手抱拳行了一礼,手腕上的护臂没有系紧,随着她的动作脱落,眼看就要掉下来。 一双如玉如瓷的手握上了她的手腕。 空气微凝。 第三十八章 殿下喜欢便好 “殿下,下官还有公务,先行告退了。” 为玉十分看眼色的撤了,穿过官舍前层层晾衣绳,很快消失在谢少昀视线中。 “多谢殿下。”傅言雪扶住了手腕上的护臂,谢少昀这才不着痕迹的松开手。 掌心微凉,先前浮起的一层薄汗很快干透。 “凌羽想师父了,本宫带他来看你。” “师父~”凌羽仰着头,小烟嗓透着几分撒娇的奶意,两只小手一抱拳,郑重其事的朝着傅言雪行了一礼,“凌羽见过师父。” 傅言雪干脆摘下护臂,蹲下身来,伸手摸摸凌羽的头顶。 “凌羽,上次师父教的枪法有没有学会?” 没有护臂遮挡,柔软的衣袖顺着她抬手的动作往上滑了滑,露出一节光洁白皙的小臂,如玉瓷一般,微微的阳光下,手臂上微小的绒毛都能看得见,谢少昀神情微怔,落在她小臂上一道细小的疤痕上。 前年入秋,两军交战,敌军神箭手弓箭齐发欲射下傅家大军旗帜,她手握红缨枪抵挡,这道箭痕便是那时留下的旧伤。 四年来,西北边关的奏报有六十余本,她的字迹遒劲狂放,每一个字他都曾在夜深寂静时细细斟酌过。 “学会了。”小凌羽认真的点点头,“师父何时再教徒儿新的枪法?” “凌羽先回去好好练习,过几日为师休沐,到时再教你新的。” 凌羽点点头,傅言雪这才起身,直面谢少昀。 “有劳殿下带凌羽来看我。” “本宫来都来了,傅将军单说一句谢是不是不太够诚意?”谢少昀勾唇一笑,“本宫同凌羽为了来瞧傅将军,可是连午饭都没有用。” 凌羽赞同的点点头,小肚子十分配合的咕噜叫了两声。 “能请殿下吃饭是下官的荣幸。” 傅言雪折身进房取钱袋子,房门开着,氤氲的热气扑面而出,带着淡淡清新的桂花香味,谢少昀眸色微凝,眼中卷起深色。 他的左侧指节微蜷,指尖泛起阵阵麻意。 只是一卷雾气罢了,他竟如此沉不住气,连个毛头小子都不如。 毛头小子察觉到表叔神色异样,眨巴着单纯的大眼睛抬头看向谢少昀。 表叔今日好怪哦。 出来时,傅言雪手腕上的护臂已经系好,腰间挂上了一个胖鼓鼓的钱袋子,墨发被她梳顺,随着一阵风拂过,她的发丝被扬起,泛起了淡淡的桂花香气。 傅言雪转身锁门。 微风拂过,将她垂顺的发丝吹起,在谢少昀眼前轻柔拂过,他有些怔忡的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一缕发丝。 这个念头浮现仅仅一刹,他迅速握起手,眸底汹涌而过的深意逐渐被压下。 傅言雪带着二人去了城中一处素有盛名的食肆,一踏进门,小二就忙迎了上来。 “几位可是要用饭?楼上请。” 小二眼神锐利,迎客时视线便在三人身上逡巡了一圈。 瞧这三人的衣着打扮,一看便知非富即贵。瞧这样子,十有八。九是一家三口。 凌羽左手牵着谢少昀,右手牵着傅言雪,走在大街上,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二楼窗旁,小二特找了最清净的一处雅座,伺候三人落座,上了一壶热茶。 “三位吃些什么?” “上几道招牌菜,口味不要太重。”傅言雪道。 “得嘞,几位稍等。” 小二屁颠儿屁颠儿的下楼替他们点菜,现在不是用饭的时辰,食肆内人不多,二楼更是没什么人,倒是窗外楼下仍旧热闹不减,叫卖声不绝于耳。 “冰糖葫芦!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 傅言雪正尴尬的同凌羽大眼瞪小眼,一道响亮的声音贯穿凌羽的耳膜 。 他转头看向谢少昀,迟疑了片刻,觉得表叔给他买的可能不大,只得跳下椅子站到傅言雪 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 “师父,徒儿想吃糖葫芦。” 五六岁的小娃娃实在可爱得紧,如凌羽这般可爱识礼的小娃娃更是可爱的要命,傅言雪只转头看着这一张圆圆的小脸,葡萄一样亮晶晶的眼珠,心里便软了几分,连带着眸色也柔了下来。 但她没法替谢少昀做主。 于是她也转头看向谢少昀,眸中的那份柔色还未散去。 “殿下?” 谢少昀迎向傅言雪的目光,她性子如此刚烈的一个人,他从未在她眼中看到过这种柔色,心头微颤,心尖不自觉的麻了起来。 方才……她是在对他撒娇吗? “还不谢谢师父?” 谢少昀哑着声音开口,凌羽反应过来,连忙向傅言雪行了一礼。 “徒儿谢师父。” 傅言雪这才起身,下楼去给凌羽买糖葫芦去了。 谢少昀落在桌上的手微握,不由得起身走到窗前,眸色微垂,落在人群之中那道浅绿的身影上。 “表叔。”凌羽搬了个椅子在谢少昀旁边,费力的拽着他的衣袖站在椅子上,勉强能和他肩膀平 齐,目光落在他脸上,十分天真的问,“你想让师父做婶婶吗?” 楼下,傅言雪已经付完钱转身回来。 谢少昀微微倾身,伸手捏了捏凌羽如同汤圆的小脸。 “这话不准在你师父面前说,知道?” 凌羽点点头,煞有介事道:“反正姑奶奶说你性子傲脾气差,不好找媳妇的,所以才总是要姑奶奶出面……” “住嘴。”谢少昀不快的捏住凌羽唠叨的小嘴,“敢说出去你就完了。” 母后实在嘴快,怎么什么话都敢同这么大点的孩子讲? “那日后表叔要经常给我买糖葫芦,否则我就不带表叔来看师父。” 凌羽算是终于把这个坏脾气的表叔给拿捏了。 傅言雪回来时,二人已经正襟危坐在桌前,一派的和气景象。 傅言雪带回来三支糖葫芦,递给凌羽一支,自己留了一支,递给谢少昀一支。 “殿下吃吗?” 本以为他会断然拒绝,傅言雪都已经准备收回手了,他却突然伸手接过了那根糖葫芦。 “谢傅将军好意了。”他弯唇一笑,“傅将军怎么知道本宫喜欢吃糖葫芦?” “殿下喜欢便好。”傅言雪干笑了下。 误打误撞罢了。 第三十九章 一家三口 大老远的,谢时宁便看到傅言雪的身影停留在食肆前。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拉着小厮指了指那道浅绿色的身影。 “那个人,是傅言雪吧?” “正是傅将军。”小厮老实答。 谢时宁停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撑着一只手摸摸下巴。 从前竟未察觉,穿女子服饰的傅言雪竟然有几分美貌,分明是好看的一张脸,做什么要打扮的那么素气,整日里不是穿黑就是穿红,换上这一身清新的浅绿色,削弱了脸上的几分戾气,又不至太婉媚,实在是恰恰好。 谢时宁眸间流露出几分笑意,抬脚跟上了那道浅绿的身影。 “走,咱们陪傅将军吃个饭去。” 食肆二楼,小二刚刚上完菜,凌羽放下了手中的糖葫芦,一本正经的安静坐着吃饭,时不时帮傅言雪夹菜,公筷倒的勤,一双小手就没停下来过。 另一旁的谢少昀用公筷,夹了一块亮晶晶的糖醋肉放进傅言雪盘里。 傅言雪有些诧异的抬起头。 “我替傅将军夹菜便是,不劳烦你了。”谢少昀倒是含着笑轻轻拍了拍凌羽的手背,替他将筷子理顺,“你能吃好自己的便是不给我添麻烦了。” 凌羽点点头,再想替傅言雪夹什么,就努努下巴示意谢少昀夹菜,谢少昀也颇有耐心,一来二去的替傅言雪夹了大半个桌子的菜,傅言雪的盘子已经堆成了小山。 “这些尽够了。”傅言雪忍不住出声阻止,“再夹我也吃不下了。” 楼下,谢时宁吊儿郎当的摇着折扇上楼,脸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 上了二楼,环视一圈,谢时宁终于在窗边的位置看到了那道绿色身影。 与此同时,背对着他的还有一个男子,瞧着背影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约摸是傅家的哪个兄弟。 谢时宁没有多想,挥着折扇走了过去。 “哟,这不是咱们的傅大将军嘛,好久没见了,有没有想念本王?” 谢时宁扬着声,笑嘻嘻的走到傅言雪身旁坐下,一抬头,看到对面那张脸,整个人面色微变。 “轰”! 谢时宁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谢少昀半含着笑意,眸子微微眯了眯,视线落在谢时宁身上。 “皇、皇皇皇、皇兄。” 谢时宁麻溜的滚起来行礼。 谢时宁这才注意到,谢少昀侧面还坐着一个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的小豆丁。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一家出 游呢。 被谢少昀盯着,谢时宁总觉得自己后背凉嗖嗖的,冒出了不少冷汗。 他在心虚什么?都是皇子,谢少昀又不比他高贵多少。 这么想着,谢时宁硬着头皮在谢少昀对面坐下,不由得往小豆丁身边缩了缩。 “好巧啊,皇兄,你也来吃饭?”谢时宁咧着大嘴一笑,笑的比哭还难看,“正巧我也是一个人,不如我们拼桌?” “好啊。”谢少昀欣然答应,眸中带着几分兄长的“和蔼”笑意,“你到太常寺任职也有数月,正好今日同本宫说说,康王追封的仪制办的如何,准备什么时候上表父皇?” “我……”谢时宁一噎。 什么康王追封,他不懂啊! “嗯?”谢少昀轻叩桌面,似乎在等待他的汇报。 “我突然想起太常寺还有许多公务没处理,皇兄、傅将军,你们吃好喝好。” 话音刚落,谢时宁连忙卷着袖子撤了。 下了楼,谢时宁才缓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继而马上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 “我呸!他谢少昀算什么东西!不就仗着自己是储君处处压我一头,本王迟早让他跪在本王面前给本王提鞋!” 谢时宁猛 啐一口,骂骂咧咧的离开食肆,小厮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身后 ,生怕挨骂。 楼上,谢少昀放下公筷,手腕压在卓沿,轻轻捻了捻指腹。 “傅将军同宁王很熟?” “不熟。”傅言雪淡声道,“我不喜欢和聒噪的人交朋友。” 谢少昀一笑,刚刚凝起冷意的眉宇瞬间展颜,丹凤眼微微弯了弯,眸中漫上柔色。 “傅将军觉得,本宫是聒噪的人吗?” 傅言雪还真垂眸思考了片刻。 “不是。” “本宫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傅将军想同本宫交朋友?” 傅言雪:? 她想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若解释了,显得她不屑与太子交朋友一样,这话难答啊。 “……算是吧。” 她只得先应下。 “这么说,本宫现在和傅将军是朋友了,”谢少昀垂眸凝视着傅言雪,眸色深深,瞧不清情绪,“既是朋友,那本宫就不必见外了,言雪?” 他慢悠悠的吐出这两个字,百转千回,清沉的声音涌入傅言雪的耳廓,她神情微滞。 “能与殿下成为朋友是下官的荣幸。” 凌羽在一旁看着两人互动,小小的眉毛皱在一起。 大人就是扭捏,表叔沉淀了 这么半天,就是为了同师父交个朋友? 这不是一句话就可以完成的事吗? “师父,你应该叫表叔——少昀~” 凌羽压着嗓子,学着谢少昀的样子,颇为扭捏的喊着他的名字,“这样才公平。” 傅言雪没绷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险些将饭喷在凌羽脸上。 “殿下见谅。”她急忙用帕子擦了擦嘴巴,喝了口茶往下顺了顺。 “叫一声听听。” 谢少昀饶有耐心的看着傅言雪,微微垂下头来迎合她的目光。 傅言雪忍了又忍,抬头看看谢少昀期翼的目光,再看看凌羽单纯又好奇的目光,实在没绷住,再一次笑出了声。 她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看着她笑了,谢少昀也跟着笑了,他笑起来好看,眉眼弯弯,少了几分厉色,多了几分柔情,仿佛谪仙不在高居于九重天之上,而是落下了凡尘,沾染上了尘世的气息。 傅言雪笑起来豪迈,若非顾忌着谢少昀在旁边,必定是前仰后合。 凌羽却不觉得哪里好笑,神情疑惑的看着二人,宛若在看两个病人。 他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表叔会喜欢师父了。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 第四十章 变脸是家学渊源 一顿饭吃的狼狈,傅言雪一颗米粒呛进鼻孔里,最后还是用帕子擤出来的。 不过如此笑一场,她身上紧绷的神经倒是松快了不少。 她都不记得自己上次这么笑是什么时候了。 用过饭,谢少昀带着凌羽送傅言雪回三衙。 “禁军近来很忙?” 快到门口时,谢少昀突然问。 “还好,杂务多些罢了。”如果看守井屏也算的话。 谢少昀眸色微凝,并未再说话。 三衙正门外,凌羽同傅言雪挥手告别,看着她在路尽头转弯,谢少昀才拉着凌羽上马车回宫。 谢少昀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很少如此笑,凌羽也察觉到不太对劲。 “表叔为何开心?是因为师父吗?” “你懂个屁。”谢少昀不客气的在凌羽额头上敲了一下,“回京之后,你可曾见到她如此开怀大笑过?” 凌羽捂着头,包子脸皱起。 表叔变脸真快,他再也不同他一起来看师父了! 话音刚落不久,谢少昀的眸色微变,脸上又凝起几分刻意的笑,将小凌羽往身边抱了抱。 “凌羽,明晚到表叔宫里来睡好不好?” 看他一脸阴谋的样子,凌羽当即抱着肩膀摇头拒绝:“不要!” “表叔给你买琉璃球,不告诉你爹爹,买一屋子?” 凌羽的表情这才稍微松动了些。 “一言为定。”凌羽颇不满的挣脱谢少昀的怀抱,“琉璃球我今日就要。” “好。”谢少昀咬牙切齿的笑笑,恶趣味的伸手捏捏他的小胖脸。 傅言雪回官舍时,已是近晚饭时分,她下午吃的多,晚上便没有再吃,躺在床上枕着一只手臂,另一手拿一本《太白阴经》看着。 为玉从外面回来,换下官服,同傅言雪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衙内发生的杂事。 “咱们都来了好些日了,连指挥使的面都没见过,每日里对着李微那张脸,看都看够了。” 今日李微那妾室招摇过市的走了一趟,仿佛自己正室嫡妻一般,那样子实在令人反胃,偏还得卖李微这个面子叫她一声“宋夫人”。 实在是缺大德了。 亏得今日傅言雪不在衙内,否则只怕要气的杀人。 为玉说着,傅言雪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一来二去天色便晚,为玉吹了灯,二人先后进入梦乡。 次日一早,傅言雪同为玉前后起床,换上官服,一同去了公事房。 二人迈进公事房,却见李微站在一旁,一直空 着的那套桌案前,坐着一个身穿官服的精壮男子。 二人一怔。 “还不快拜见指挥使?” “见过指挥使。” 二人匆忙行礼,傅言雪同为玉交换了个视线,意味十分明显。 不愧是她,这张嘴果然厉害,前脚说完指挥使,后脚指挥使就露面了。 “免礼。”周辞的视线在傅言雪身上停驻了片刻,面容冷峻,瞧不出神色,“你就是傅言雪?” “属下是。”傅言雪答。 周辞翻阅了两页面前的公文,视线落在李微身上片刻,又转到傅言雪身上。 “你到职多日,一直在巡城?” 李微一怔,心底突然一慌。 “正是。”傅言雪老实答。 “今日起你便不用巡城了,”周辞将公文合上,语气凿凿,“从今日起你同郑少白负责巡视皇宫。” “是!”傅言雪抱拳应下。 “你们两个先出去吧,本官有事同李将军商议。” 言毕,傅言雪同为玉默契的行礼退出了公事房,身后传来周辞不悦的声音。 “在李将军看来,巡城是极其要紧的公务?还要大费周章的将折冲将军派去巡城,若当真如今紧要,今日起你便接替傅言雪和郑少白去巡城。” “…… 下官遵命。” 李微咬了咬牙,只能先忍了这口恶气。 这周辞从来不管底下官员的职务分配,偏偏今日露面了,还将傅言雪派到宫里去巡视,这意思难道不是十分明显吗? 定是太子的主意!明面上是让傅言雪如巡视皇宫,实则就是为了方便他们私会! 还敢说他们之间没什么!若不是太子出面,周辞又怎会露面来管这等小事? 好,很好。 这笔账他记下了。 从公事房出来,傅言雪便直接进宫报道,带着一队兄弟巡视皇宫。 “亏得今日周将军来了,替将军您鸣不平,否则李微还不定给将军分配什么苦差事。”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傅言雪进宫巡视,连带着钱大有一队兄弟也不用再吃苦受累了。 “做好分内事便是。” 傅言雪不以为意道。 晌午,傅言雪同郑少白换了一趟班,待到入夜后再换一趟,守到天亮便可以歇了。 傅言雪用过晚饭,带着兄弟们进宫同郑少白换班。 “傅将军,方才东宫的近侍前来传太子殿下的话,入夜后命你去东宫巡视一圈,以免有刺客趁乱潜入。” 傅言雪点头应下,换班后带着兄弟们巡逻一圈,随后去了 东宫。 东宫之内灯火通明,凌羽正趴在地上玩琉璃珠,身上浅白的袍子被蹭的脏兮兮的,他撒了欢的满殿跑,拉着银星与他一起弹琉璃球,谢少昀坐在一旁看书,不胜其烦。 早知这孩子如此聒噪,他何必把这定时炸弹抱到自己身边? 这琉璃球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偶尔坠落台阶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实在吵闹。 “银星,带他去侧殿玩,玩够了再回来。” 话音刚落,盔甲摩擦碰撞配合着整齐的脚步声传入谢少昀的耳廓。 另一边银星已经抱起了凌羽,准备将这熊孩子挪走。 “等等。”谢少昀突然叫停,银星回过头,同凌羽双双望向他,突然见谢少昀脸上不耐烦的躁意转换成了柔和的笑意,紧接着,他朝凌羽招了招手,“凌羽,师父来了,知道该说什么吗?” “知道。”凌羽点点头,冲着这一屋子的琉璃球,他也知道该怎么表现。 下一瞬,这熊孩子的脸上突然涌出一脸可爱萌笑,挣脱了银星的手跑出了殿外。 “师父~” 谢少昀紧随其后,提着袍子一同小跑着出去了。 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不愧是亲叔侄,变脸的本事一脉相承。 第四十一章 可以招赘 傅言雪带着巡视的队伍刚到东宫门外,厚重的大门敞开着,一道浅白的小身影朝她扑了过来。 待跑到傅言雪身前,凌羽却是停住了步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徒儿见过师父。” “凌羽乖。”傅言雪弯腰摸摸他的头。 “师父,你穿这一身好威风噢。”凌羽毫不吝啬夸奖,亮晶晶的大眼珠里闪烁着崇拜,他拉着傅言雪的手微微摇晃,“师父今晚留在徒儿身边好不好?东宫里面有刺客,徒儿怕。” 凌羽一本正经的撒着娇,一张平素端的严谨的小包子脸微微皱起,带着几分萌态可爱。 “不光徒儿害怕,表叔也害怕。” 刚迈出东宫门槛的谢少昀脚下一绊,险些摔出去。 这个混账小东西。 “师父保护我和表叔好不好?” 傅言雪眉眼弯弯,带上几分柔色,蹲下身体和凌羽平视:“凌羽乖,师父会一直在附近巡逻的。” “傅将军,”身后微微倚靠在东宫门旁的谢少昀淡淡出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你不在身边,凌羽要怕的睡不着了。” “表叔也是!”不甘心名誉被毁的凌羽赶紧拉上谢少昀。 “是。”谢少昀弯唇一笑,竟应下了这 一茬,“没有傅将军守在殿外,本宫的确难以入眠。” 他这话说的歧义颇大,钱大有默默和石大力对视一眼,只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但又没什么不对。 “石大力,你带着兄弟们继续巡逻。”傅言雪沉吟片刻,道,“钱大有留下同我守在殿外。” “是!”钱大有出列,剩余的人继续巡逻。 傅言雪钱大有一左一右守在正殿门外,不多时,殿门打开一个缝隙,凌羽从里面露出半个身躯,端着一杯茶递给傅言雪。 “师父喝茶。” 傅言雪喝了茶,不多时,他又捧着一盘糕点出来,小胖手捏着一个软糯糯的桂花糕踮着脚往傅言雪嘴边送。 “师父吃糕。” 钱大有只有在一旁羡慕嫉妒的份儿。 又过一会儿,门里,一个琉璃珠子滚撞在门框上,下一瞬,门又被打开,露出一颗小脑袋,眸子里闪烁着单纯的光芒。 “师父,玩琉璃球吗?” 殿内,坐在案前闲适品茶的谢少昀指节一僵,手中的玉瓷茶杯险些碎裂。 “银星,带凌羽去睡觉。” 银星起身,将门口赖着的小豆丁一把抱起,琉璃球应声滚落,凌羽不满的扭过头看向银星。 “小世子,该睡觉啦~”银星柔着 声哄。 “……”凌羽正要拒绝,抬头触及自家表叔的目光,神色一怯。 一只浅绿色的琉璃球在他手里化成齑粉。 好凶残…… 凌羽委屈巴巴的憋着嘴,还不忘扯着嗓子向门外的人喊一句。 “师父,徒儿睡觉去了……” 殿内重归安静,银星也退出殿外,只剩下一盏烛火在案前微微摇曳着。 殿内安静,殿外两个人靠在门边的朱红色柱子上,凉风拂面,抬头正对着的正是天际的一轮弯月。 “将军,明日属下告个假呗。” 钱大有压低声音,语气带笑道。 “好啊,半日可够?”傅言雪爽快答应。 “尽够了。”钱大有说着,又有几分惆怅,“我娘替我相了一个姑娘,正逼着我相见呢。听说那姑娘又温柔又贤惠,我如今也十八了,再拖下去我娘可不得急死。” 傅言雪闻言,转过头来,视线在钱大有身上打量了一圈。 “你才十八?” “将军,不带这么损人的。”钱大有说着,拍了拍自己不太结实的胸脯和不算白净的脸蛋,“瞧瞧我这身段,这俊朗的容貌,难道不像十八?” 傅言雪低声一笑,没应声。 “听说那姑娘是城东书塾孙先生的女儿,文静贤惠还 饱读诗书,过两年生了小娃娃,连先生都不用请了,将来让我儿子参加科举,一举中第、光耀门楣……” “面都没见过,就开始想孩子的事了?”傅言雪忍不住戳刀,“万一那姑娘没瞧上你如何是好?” “……” 钱大有胸口一噎,别这么打击他吧。 正殿内,谢少昀正躺在软榻上,头疼的将手背搭在额头上,白色的中衣绸滑,衣袖落到手肘,露出白皙如玉瓷的小臂,他的指节微微绷紧,听着门口低声聒噪的谈话声,更甚盛夏蝉鸣。 实在吵闹。 怎么偏偏把钱大有留下了。 “将军,您……还打算再成婚吗?” 谢少昀的耳朵竖起,一脸的烦躁瞬间转换成了好奇,仔细听着门口的对话。 “不打算。”傅言雪声音凝着冷意,沉吟了片刻,方才答道,“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钱大有噗嗤一笑。 谢少昀眸色微凝。 “将军,此言差矣,不想托付终生,可以招赘嘛,让男子奔来托付给你。”钱大有半开玩笑道,“这世间美男数千数万,哪怕娶回来什么都不做,只是瞧着也赏心悦目。” 傅言雪神色微滞,脑海中闪过一张可称俊美的脸,竟鬼使神差的点了 点头:“嗯。” “怎么,将军有看中的人?”钱大有十分八卦的往傅言雪身边站了站,“长相如何?” “站你的岗。”傅言雪脸上的笑意收起,恢复成之前公事公办的态度,“明日相完亲,若是没被看上也不必气馁,早些回来报道,总不能媳妇没了,月俸也被扣了。” “……是。” 钱大有兴致缺缺的退回去。 正殿内软榻上,手背微遮的一双眸子中,流露出一缕失望。 不中用的废物。 门口的钱大有猛的打了个喷嚏。 这夜真凉啊。 长夜漫漫,月升月落,东方逐渐露出鱼肚白,连带着天幕也渐渐由深转淡,日光逐渐铺满皇城。 正殿之外,百余名官员成四列静候在殿外,等待早朝宣召。 谢时宁摇摇晃晃的从宫门外走进,扶了扶头顶上摇摇晃晃的长翅官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文官两列武官两列,谢时宁在礼部太常寺卿旁边站定,脑袋还未完全清醒。 站在他前头不远的,正是刑部侍郎傅为深。 哟呵,这不是他二舅哥嘛。 谢时宁的视线又落在武将一队,傅云君一身红色官服,神色凛然,谢时宁怯了怯。 大舅哥不太敢招惹,还是先和二舅哥搞好关系。 第四十二章 贱妾奴婢 一道紫色身影,屁颠儿屁颠儿的往前赶了几步,立在傅为深身旁。 “听闻傅大人近来又破要案,前几日又升四品,实乃我大元之能才也。”谢时宁磕磕绊绊的拍了两句马屁,深觉这讨好人的差事不好做。 先前光听旁人讨好他了,等到这阿谀奉承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是味。 “谢王爷夸奖。”傅为深淡淡应声,连个视线都没给他,“为国效力为君分忧乃是臣下的本分。” “傅大人太谦虚了。”谢时宁继续卖力的拍着马屁,“年前花萼相辉楼竣工,本王特订了第三层的大宴,权当是替傅大人庆祝高升了,傅大人可一定要赏脸才是。” 大元花萼相辉楼仿建于唐朝同名的天下五大名楼之一,在盛唐时此楼可称天下第一楼,实在是辉煌华贵繁盛十分。前朝盗墓贼窃取了盛唐匠师的墓,这花萼相辉楼的图纸流传一二,直到三年前落到当今皇上手中,皇上广召天下能工巧匠,将图纸补全改动,工部动工三年有余,这才又让这闻名天下的花萼相辉楼再度现世。 此楼年前完工,现有专人打点,用作宴客,算的上是皇家的私产,寻常人也能进得,不过要花 销更多银两,且多只能停滞在一楼。 谢时宁直接包揽第三层大宴,诚意十分。 如此,傅为深总不会不给面子吧? “王爷,近日刑部事忙,只怕要拂了王爷好意。”傅为深不着痕迹的往前走了半步,同谢时宁拉开一步。 谢时宁忙跟上。 “傅大人哪日有空便定哪日,实不相瞒,本王有一事……” 一道紫袍玉带缓缓从远处走来,站在了两队之前,视线落在谢时宁身上。 大老远的,谢时宁甚至看不清谢少昀的脸,却莫名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他默默后退后退再后退,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殿门开,百官入。 早朝前,傅言雪带人同郑少白交班,随后带着人出宫回了三衙。 三衙正门外,同他们近乎同时到门口的是一辆马车。 马车帘掀开,一道海棠红身影扭着腰肢走下马车。 宋盼儿手中执一把团扇,上绣着的是时下最热的花蝶样式,正是清晨,阳光和煦,宋盼儿理了理发鬓,还未进门,目光先落在傅言雪一队人身上。 当真是巧。 宋盼儿嘴角扯出一个冷笑,随即颇为温柔的朝着傅言雪招了招手。 “傅将军、傅将军!” 生怕她听不到似的,宋盼儿 扯着嗓子喊了数声。 傅言雪转身看向宋盼儿,眸色很淡,却并没有往前挪动半步。 见此情状,宋盼儿只得迎着他们走上前。 “傅将军,方才叫你,你怎么不理我呀?”宋盼儿一双无辜的杏眼雾气朦胧的,瞧着格外单纯温良。 “你是……哪位?” 傅言雪抱着肩膀,微微垂眸凝视着她,眸色带着凉意。 宋盼儿面色一僵,视线快速从傅言雪身后众人身上划过,却见他们脸上都憋着笑。 好啊,故意让她难堪是吧?今日她非要看看,到底是谁难堪。 “我是宋盼儿呀,傅将军不记得了吗?将军凯旋那日,我还给将军奉过妾室茶,只不过将军嫌弃盼儿的茶不好,没有喝。” 宋盼儿语气柔弱,神色中却不免挑衅,钱大有在旁听此话只觉刺耳,拳头微微攥起。 呵、呸! “长得太丑,不记得了。” 宋盼儿一句话噎在喉咙里,险些没憋死。 她面皮上有些挂不住,脸色也冷了下来。 “傅将军,我今日来不是同你打趣的。”宋盼儿弯起唇甜美一笑,“今日我是替表哥送公文和书籍来的,有劳傅将军亲自将这两大箱搬到公事房。” 随着她的指向,傅言雪的视线 落在马车旁边的两台大木箱上。 傅言雪抱起肩膀,微微扬眉,神色倨傲的看着宋盼儿。 “你不过一妾室,一无官职二无诰命,凭什么支使朝廷官员做事?莫非李府养的那些小厮都是死的不成?”言罢,傅言雪转身看着身后的兄弟们,扬声道,“兄弟们巡逻辛苦了,都各自回去休息吧,下午准时前来上值。” “是、将军!” 话音刚落,以钱大有为首的一队人迅速散开,傅言雪理也未理宋盼儿,径直进了衙门,回官舍补觉去了。 宋盼儿立在原地,一双手搅着帕子,杏眸圆瞪,面色青紫,肩膀气的微微颤抖。 “贱人!” 她咬牙切齿的怒骂。 不过是一个被休的弃妇罢了,她还当自己是李府的当家主母不成?! 她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李微下早朝,赶回公事房上值时,宋盼儿正躲在角落里委屈落泪。 她长相娇柔小巧,一双杏眸格外惹人怜爱,哭起来时鼻尖红红的,嫣红的唇瓣泛起水色,瞧着格外楚楚动人。 可怜的紧。 李微一见此情状,心中顿时心疼,急忙走上前,将头顶的官帽放在桌上,搂着宋盼儿安慰。 “这是怎么了?”李微心疼不已的替宋 盼儿擦泪,“大清早的,谁欺负盼儿了?” “没、没什么的,”宋盼儿闻言,急忙擦泪,眸中带着小小的惊怯,“是盼儿的过错,怪不得傅将军。” “傅言雪?”李微眉微皱,“她欺负你了?” “不、不是的!”宋盼儿连忙摇头,泪水却掉的更凶,“没有人欺负我,时辰不早,盼儿该回府了……” 说着,宋盼儿便要往外跑,李微见状,急忙将她拉进怀里,见她如此可怜惊怯,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连忙问道:“盼儿别怕,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是傅将军……她说我是上不了台面的贱妾奴婢,还、还说盼儿腹中的这个孩子是庶子野种……”宋盼儿哭的几欲昏厥,“盼儿自知自己上不了台面,只想留在表哥身边陪伴左右,哪怕是不做妾,做一个通房丫头盼儿都是愿意的……盼儿不怕傅言雪骂我,只怕她瞧不起表哥,表哥人中龙凤,怎么能同我这样的女子在一起?” 李微闻言,身体微僵,眸中暗沉,怒意从眼底逐渐漫上,怒火从丹田一路烧到胸腔。 “她还不配骂你。”李微扶着宋盼儿的肩膀,指节攥紧,眼中凝起恨毒之色,“放心,表哥会替你报仇。” 第四十三章 花萼楼宴请 回官舍歇了一上午,未时末,傅言雪准时起床,用过饭后打算进宫上值。 刚出官舍,迎面撞上一身深绿官服的为玉。 “言雪,李微让你去公事房找他一趟。” 傅言雪点点头,与为玉同行往公事房方向走去。 “你可得小心了,李微八成没什么好事。” “我心里有数。” 清晨她方才冷嘲热讽了宋盼儿一番,她不是个能沉住气的,必定早已经同李微告过状了。 公事房内,李微一身红色官服,坐在案前假模假式的忙碌着,门口太阳将两道身影投进门槛,他微微扬眉,神色未变。 “李将军。”傅言雪迈进门槛,不动声色的朝他行了一礼,“不知将军叫属下来有何事?” “今日傅将军不用再去宫里巡逻了,本官另有差事交给你。”李微这才缓缓抬起头,神色泰然,眼中带着几分笑意,看起来颇为和善,“今夜戌时,我在花萼相辉楼宴请了几位朝中和禁军同僚有要事相商,傅将军便负责守卫吧,保证朝中诸位同僚的安全。” 傅言雪眉微挑,心下了然。 “属下遵命。” 她倒要看看,李微能作出什么花来。 酉时二刻,傅言雪便整顿好队伍,在门口等候与李微及他所谓的诸位同僚同行花萼相 辉楼。 又过半刻,为玉下值,回官舍换了常服回到门口,却见傅言雪带着兄弟们守在门口。 “你今日不用去宫内巡逻吗?” “今日不用,李微在花萼相辉楼宴请宾客,需要有人守卫。”傅言雪淡声道。 “他让你去守卫?”为玉大为惊诧,“今日李微宴请的都是衙内的同僚,官职多数比我高不了多少,让你一个五品折冲将军去保护那些六七品的同僚?这也太扯了吧!” 怪不得,她今日还好奇着,李微平素甚为抠搜,平日里恨不得一个铜板都不多花,今日能如此大手笔在花萼相辉楼宴请同僚,原来是为着刁难傅言雪。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这是存心作死啊。 “干脆你称病告假,别去花萼相辉楼了。” 这一场分明是鸿门宴,李微明摆着是要当着三衙同僚的面羞辱她一场。 “是啊将军,我们几个去便是。”钱大有从旁附和道,“一群五六品的官员,总不会有刺客刺杀吧。” “得去。”傅言雪眼中浮现出两分嘲讽的笑意,“我倒想看看,他打算怎么羞辱我。” 话音刚落,李微从公事房走了出来。 迎着日暮薄光,他一身红色云锦纹官服,锦纹折射微微鳞光,官帽的长翅微微晃动,脸 上带着几分惬意闲适的笑,乍一瞧的的确确是一位品貌兼优的俊公子。 然而等走近了再瞧,便能看得出是一颗烂了心的毒苹果。 “傅将军这么早便在门口候着了?实在是尽心尽力。”李微眸中带笑,脸上带着几分虚假的诚恳,“不过傅将军还是别穿这身盔甲了吧?折冲将军这身盔甲实在是太扎眼了,不如换身常服?” 听着他嘲讽快要溢出来的语气,傅言雪弯唇一笑,眼中冰凉。 “属下遵命。” 好戏还在后头呢。 傅言雪回官舍换了身常服,她的衣服不多,今日换了身低调的黑色简装,袍尾绣着红白的鹤纹,她一面往外走一面将护臂系好,长身玉立挺拔劲瘦,颇带着几分凌厉飒爽的英姿。 众人等了片刻,之间黄昏日暮微光之下,一道凌厉的清瘦身影握剑而来,落日的橘光眷恋的落在她发丝袍尾,众人不由得看直了直。 李微不由得微微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迫使他保持冷静。 她一向是如此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从未将他放在眼里过,偏偏她这副倨傲的样子实在让人过分迷恋。 宛若一轮清冷的月,哪怕用尽全力奔向 它,它永远只悬挂在夜空之中,从来不肯为他折腰半分。 他只能 奋力将这轮月拽下来,踩在脚底,让它沾染上这世间的污泥尘埃。 “走吧,再耽搁下去便迟了。” 众人穿街过巷,日暮之后正是京城最热闹之时,城中人来人往,彩灯无数,灯笼悬挂在高空照亮一片街市,红绸彩带灯火通明,隔着大老远,也能看见花萼相辉楼的盛景。 花萼相辉楼是当今天下第一楼,别说整个京城,就连整个大元都再找不出比它更大更辉煌的楼宇,尤其入夜之后,整个花萼相辉楼点上灯,大小宴厅厢房近百间,远远瞧着,当真如同是盛唐繁华的景象重生了。 除了平日里皇家的重大宴会,其余时间花萼相辉楼都是对外开放的,寻常人家多在一楼宴客,不过即便如此,也是极大的荣光了。 在这花萼相辉楼一桌菜便要消费近千两,若要过夜,价格还要翻几倍。 李微今日宴请,不是在一楼,而是包下了二楼一个中型的宴厅。 李微今日宴请衙内同僚十余位,还有两三位朝中同他关系较好的官员,一桌流水席面下来,几万两必然花出去了。 李微同石大力一左一右站在李微身后,除此之外,钱大有带着几个兄弟守在宴厅门口,三步一岗,场面壮观。 傅言雪始终抿着唇,眼中瞧不 出神色。她的视线落在底下众同僚身上,除了为玉,其余人多用看好戏的眼光打量她。 傅言雪倒是十分理解,试想若是她是这些人,必定也觉得是一出好戏。 不多时,宴厅的门打开,一队貌美的姑娘着一身海棠红盛唐齐胸襦裙翩翩而至,给众人上了酒菜,裙摆微扬飘然若仙,上完菜之后又缓缓退下了。 “今日托将军的福,否则我等只怕这辈子都无缘来这花萼相辉楼品尝这盛唐的美食。”人群中,有一人率先举杯,“下官敬将军。” “将军年纪轻轻便官居禁军头领一职,前途远大,只怕这花萼相辉楼于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底下官员陆续附和道,“我等可全依仗李将军多多照应了。” “哪里的话。”李微被拍的心神荡漾,脸上的笑意渐深,当即举杯,“大家尽兴便是。” 几杯酒下肚,李微的面上浮起了些红晕。 不知是这花萼楼歌舞太甚,还是这果酒醉人,现下众人恭维着他,他竟生了些飘飘然之感。 这才是他想要的宦海沉浮。 “今日咱们最要感谢的还是傅将军,没有傅将军守卫左右,我们怎能安心的喝一杯酒?”说着,李微晃了晃面前空荡荡的杯子,“傅将军,有劳你替我添一杯酒。” 第四十四章 大打出手 话音刚落,宴厅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他们没听错吧,李微竟然让傅言雪给他倒酒? 待会儿不会打起来吧? 闻言,傅言雪亦是一怔,瞳孔微缩,眸中闪过一瞬间的不可思议。 李微疯了不成? “李将军说什么?属下没听清。”傅言雪脸上带着几分阴沉的笑意,目光落在李微身上,眸子中隐约漫上杀意,握剑的手指节绷紧,泛起青白之色。 石大力站在傅言雪身旁,手握着剑满脸凛然。 只要将军发话,他现在就一刀结果了李微这个混账东西! “我说,有劳傅将军替本官添酒水一杯。”李微微微抬起头侧过脸看向傅言雪,面颊微红神色带笑,“怎么,傅将军听不懂本官的话?” 傅言雪停顿了片刻,神色未变,颈间的血脉青筋逐渐浮起,眼中蕴着怒色。 她强忍住拔剑的冲动,深呼吸两次,强迫自己平复下来。 气氛一时冷凝。 就在众人以为,傅言雪必定会拔剑翻脸之时,她却起身,微微往前走了两步,拿起桌上的酒壶,往李微酒杯里添满了酒水。 她站的直,酒壶离酒杯十万八千里,酒水溅出,沾湿了桌面一片。 “砰”! 酒壶被重重放在案上。 “李将军请慢用。” “傅将军酒倒的不错。”李微不甚在意的掸掸衣襟上沾湿的水珠,脸上的笑中 带着半分得意,“若不是之前就认识傅将军,本官还以为傅将军常做此事呢。” 真是畅快!这几个月以来他受到的这些折辱委屈,总算是发泄出来了! 不过区区五品折冲将军,若他不肯松手,她这辈子都别想升迁! 这么想着,李微眼中浮现出几分畅快之色。 这禁军之内,有他在一日,傅言雪就永远都别想骑在他头上撒野。 李微微微侧眸,余光打量着傅言雪的神色。 她仍旧如从前一般,脸上永远是这副倔强神色,面对谁都不肯轻易退步低头。 可今日她却对他低了头,甚至如同一个顺从的婢女那般,替他添了酒。 整个大元,还能找出第二个人,能让傅言雪心甘情愿的替他斟酒吗。 若非对他还有旧情,傅言雪又怎会容忍让人这般欺辱她? 李微心底漫上丝丝得意。 旁的不说,他毕竟是傅言雪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要嫁的夫君,若不是这四年分隔两地,她未必就会这么痛快的离开他。 只要今日她肯示弱,求他一句半句的,他也未必不会将她重新接回府里。 只是…… 李微的视线投向窗外,看到几条长街之外的观星楼。 半月余之前,他在观星楼受的那些凌辱还犹在昨日。 “傅将军善用剑,不如今日舞剑一曲,替我等助助兴?也好让诸位同僚见识见识傅将军驰骋沙场的风姿。 ” 李微视线收回,带着几分认真的转向傅言雪身上,眸中除了戏谑,竟还闪过一丝爱怜。 只要今日她肯示弱求饶,之前的事他便可揭过重来。 倒也未必一定要她在众人面前舞剑,今日只要她肯求他放过,哪怕说一句软话,他都是受用的。 李府的大门还愿意为她敞开。 “舞剑?好啊。”傅言雪粲然一笑,眼底蒙上冷厉,她笑意吟吟的起身,就在李微以为她当真要舞剑取悦他之时,傅言雪停在桌边,拿起酒壶,一壶酒兜头淋了上去。 冰凉的酒水顺着李微的发顶不断留下,浸湿他的脸,将他心底的得意瞬间浇灭,他诧异的抬起头看向傅言雪。 “傅言雪,你疯了不成?!” “呵!”傅言雪冷笑一声,神容冷厉。 “李将军若拔剑自刎,兴许我还能同情同 情你,舞上一曲,算是替你送终。”傅言雪扔下酒壶,金属的酒壶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酒水洒落一地,“李微,这些时日,我是不是太给你脸面了?” “傅言雪,你找死!” 她竟敢如此侮辱他!当真不将他这个禁军头领放在眼里么?! 李微暴怒,当即起身,然而傅言雪比他动作更快,却见她神色冷厉,长腿一伸,一脚踹在他胸窝处,攻势猛烈! 李微被踹飞出去数丈,整个人猛烈撞在身后的柱子上,歪头猛的吐出一 口鲜血! “傅言雪、我要杀了你……” 李微撑着身体起身,一拳像傅言雪挥来,她转身躲开,一个侧后踢踹在他后背,李微跌跌撞撞往前扑了几步,整个人趴在旁边的桌上,脸埋进了一盘热腾腾的烧鸡中。 众人纷纷惊诧的后退数步,一群人缩在靠门口的角落里,生怕这场打斗牵连到他们。 看着面前险些戳进鼻子里的鸡爪,李微神色一怔。 这个贱人! 此一生他从未受到过如此羞辱!绝不能就这么作罢! 他正欲起身,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刃横在他脖颈间,用力蛮横。 他只觉颈间一痛,只怕再深入毫分,小命便要不保。 李微眼中露出一丝怯意。 傅言雪这个疯子,说不准真能狠下心来杀了他! “你、你想谋杀朝廷命官不成?!” “李将军,若我没记错的话,我等是禁军,受皇上吩咐,替皇上办事,你身为禁军头领,私调禁军替你守门,传到御前会是个什么罪名?”傅言雪微微倾身靠近李微,清冷的眸子中闪烁着杀意,“还有,欠我傅家的嫁妆你是如何还上的,又是从哪里来的钱敢在花萼相辉楼宴请四方?这些钱财的来历,经得起调查么?” 闻言,李微神色一怔,面色变得煞白。 她、她是如何知晓的? “所以,李将军,从今往后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若你 再敢来招惹我,这把剑下次就不仅仅是横在你脖子上了。” 傅言雪利落收起剑,为玉和石大力在旁只差给她鼓掌了。 干得好! 后果什么的,打完再想也来得及。 “今日花萼相辉楼的烂摊子,还望李将军能处理好。” 言罢,傅言雪转身离开宴厅,朝兄弟们挥了挥手,“今日李将军开恩,兄弟们都散了吧,回去好好歇一夜。” “是!” 兄弟们跟着傅言雪一哄而散,宴厅内众同僚也纷纷告辞。 隔着中间偌大悬空,三楼上,一双玉手撑在扶栏前,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二楼宴厅内的热闹场景,良久,微微勾了勾唇。 “让人去传话,既然李微这么喜欢倒酒,便让他去一楼,给每个人都倒满一壶为止。”一张宛若天颜的脸上,漫上些许讽刺的笑意,“对了,钱算在他账上。” 宴厅内,李微狼狈的起身,方才还万分热闹的宴厅内已经一个人都没了,宴厅的几扇门开着,楼下喧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是禁军头领!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全是傅言雪那个贱人一手造成的!亏他对她还有一丝心软,他却将他的颜面放在地上践踏! 此事绝无可能就此作罢! 李微起身,强忍着胸中的怒火和怨恨,擦干净脸整理了一番,准备离开。 “将军且慢。”一道柔媚的声音响起,“将军还不能走。” 第四十五章 殿前状告 李微身形一怔,不由得抬头看向门口。 一道淡紫色的身影迈进宴厅,窈窕摇曳的身段,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细白流畅的脚踝上挂着一根红绳,上系着一个铜铃,每走一步,便发出清脆好听的响声。 往上看,墨发如瀑,发鬓的碎发微扬,一张貌美柔媚的脸上,一双杏眸风情流转,声音亦如同深谷鸟吟一般,清冷婉转。 这张脸哪怕撞入任何一个男子的眼中,都会惊起一片波澜。 “你是……” 李微瞳孔微震。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花萼相辉楼里还有如此好看的女子? 瞧着她穿的亦是盛唐齐胸襦裙,裙摆飘扬,披帛随着窗外的微风微微摇曳,露出皙白如瓷的脚踝,踏着这盛唐月色,当真如同嫦娥下凡而来一般。 “小女是这花萼相辉楼的掌事,宜娘。”宜娘盈盈一笑,眉眼微弯,更添风情,“见过李将军。” 李微心神微动,心底不由得漾开一丝得意。 “你认识本官?” 没想到他在京中还有如此盛名,头一回来花萼相辉楼,这花萼楼的掌事竟然认识他。 莫不是对他早有耳闻,芳心暗许了,这才趁四下无人的时候上来叙话? 心底 的阴霾驱散而空,李微唇角不由得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眼中的得意分外明显。 宜娘亦是一笑,并不戳破他的臆想。 “李将军,花萼相辉楼建成不过两三个月,连陛下都没在楼内宴过几回客,如今您一来,便闹出了如此大事,毁了一个宴厅不说,只怕传到皇上耳中,皇上要降罪。” 闻言,李微亦是一怔。 对啊!他怎么忘记了,这花萼相辉楼是皇家的私产! 李微心虚万分的回过头,环视了一圈宴厅内的情况。 被砸烂的桌椅,倒地的酒壶和凌乱的一盘盘珍馐佳肴,朱红色的柱子旁边还有他吐的一口血。 这…… “尤其今日,太子殿下也在三楼宴客呢。” 话音未落,李微心中一震。 太、太子殿下竟也在? 他心中慌乱不已,只得转过头带着几分求救的目光看向宜娘。 “劳烦宜娘替我向太子殿下赔个不是,今日这宴厅损坏,我愿意全部赔偿。” “这自是应该的。”宜娘笑的端庄疏离,“太子殿下震怒,刚刚传下了旨意。” “什么旨意?” “既然李将军如此喜欢倒酒,便让李将军下楼,给每一桌都添满一壶酒为止,酒钱算在 李将军的账上。”宜娘微微停顿了下,脸上的笑意渐深,“李将军,楼下还有十几桌等着添酒呢,将军莫耽搁了。” 李微身形一僵。 傅言雪这个贱人!竟然同太子告他的黑状! 很好,看来太子是打定主意要用权势压得他低头了。 这一对无耻的狗男女! 李微面色愠怒,脖颈的青筋渐起,眼眶微红。 他迟早有一日要让他们跪在他面前! “李将军不愿领罚么?”宜娘婉转柔美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是李将军要听到皇上亲自宣旨治罪?” 李微微怔。此事万不可传到皇上耳中。 “下官领罚便是。” 话音刚落,宜娘已经给李微让出了位置,李微深吸两口气,缓缓迈出宴厅,走下了楼。 花萼相辉楼一楼上,正是喧嚣热闹的时候,一楼正中一处凸起的台子上,丝竹乱耳,舞姬正在跳着盛唐最盛名的霓裳羽衣舞,传到如今,舞姿早已变换,只是在这迷离的霓光中瞧着,竟真让人觉得好似回到了盛唐一般。 台下围坐十几桌,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除了京中最富的几户商贾人家,还有朝中几个官员,官职俱比他低些,平日里早朝都未必见 得到人。 李微僵着身体,走 到最近的桌前斟酒。 “哟,这不是李将军吗?”桌上的姑娘微微抬起头,额上还画着盛唐时兴的花钿,脸上带着几分蛮横倨傲,“怎么,你将军府不是很傲气的么,怎么穷到来花萼相辉楼做起斟酒小厮来了?” 李微定睛一瞧,这姑娘面熟得紧。 是先前母亲带到家里让他相亲的那几个商贾之女其中之一么? 他脑海中隐约浮现出几张脸。 竟被这等货色骑在头上凌辱。李微握着酒壶的手紧了紧,眸中闪烁着冷意。 “几位勿怪,李将军头一次伺候人,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几位见谅。” 李微惊诧抬头看向宜娘,眼中蕴着怒意,却见她笑的诚恳,好似真的在替他解释一般。 宜娘话音刚落,周围几桌的视线也纷纷投了过来,李微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看到平日里对他卑躬屈膝奴颜婢色的微小官员、商贾人户,此刻他们看他的眼中仿佛带上了不屑和嘲讽,宛若一把把利剑直戳他的心脏。 这群卑贱小人! 警敢如此凌辱他!等他有朝一日翻起身来,必定要让他们跪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这一夜实在漫长,李微心 神挣扎,结束之后已是近子时。 大元没有宵禁,哪怕是到了子时,路上仍旧有行人,稀疏几处小贩还没有散去,长街尽头,微微的几缕热烟升起,在这繁华的长灯之下,竟显得有几分寂寥。 李微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上马车,坐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他疲惫的闭上了眼,手背压在眼睛上,良久,才缓缓睁开眼,眼眶红透。 等着吧,一场大戏才刚刚开始。 日升月落,长街的灯盏渐渐熄灭,日光铺满整个京城。 早朝之上,皇上兴致缺缺的看着底下排排站的众臣。 “诸卿可有事奏?” 大清早的,刚刚天亮就开始上朝,眼下春刚至,清晨起床还凉的很呢。 朝臣垂着头,眼下春天,正是四处安稳的时候,除了南方偶有些匪患作乱,其他真没什么大事。 还不如早早散朝各自回家吃饭去。 “若无事,今日便……” “皇上,臣要状告傅言雪殴打朝廷命官。” 皇上微微睁开眼,看到从朝臣中站出来的李微。 这小子,怎么就和傅家杠上了。 真是有够烦的。 “李卿要状告傅言雪殴打朝廷命官,不知道是殴打了谁?” “禀皇上,是臣。” 第四十六章 不按常理出牌 李微话音刚落,众朝臣的视线纷纷落在他身上。 这位也是真不知羞臊,堂堂七尺男儿,又是禁军头领,一身的武艺,被个险些残废的女子追打了一场,竟还有脸面闹到这大殿上来。 实在是给他们男子丢人。 “你说傅言雪打了你?”皇上来了精神,脊背也挺直了些,身体微微前倾看向李微,“详细说说,她是如何打你的?” 众朝臣:…… 皇上您想看热闹的心要不要这么迫切。 “昨夜在花萼相辉楼中,臣好心请几位同僚用饭,傅言雪以下犯上殴打于臣,整个三衙的同僚都可作证,请皇上明断。” 皇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了看底下静默的众朝臣。 “底下可有昨日在花萼相辉楼的?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快出来细与朕讲讲。” 众朝臣中,两个站在靠后位置的官员弱弱来到了李微身旁,两道深青的官服面面相觑。 “回皇上,昨夜臣等在花萼相辉楼看到了全程,的、的确是傅将军殴打李将军。” 二人说完,众朝臣亦是面面相觑,近百人中,大家纷纷交换视线,在皇上看不到的角落里揣度事情风向。 “皇上,傅言雪身为折冲 将军,私德不修以下犯上,皇上应当严惩才是。” “皇上,臣附议,我朝律法严明,傅言雪一再践踏,实在是不将大元律法纲常放在眼里,若不严惩,只怕人人效仿,日后这朝堂岂不是要乱作一团?” 几个素来与傅家不对付的朝臣纷纷出面苛责,鼓动着皇上严惩傅言雪。 傅家在朝堂根深蒂固,又因性直刚烈没少得罪朝中重臣,树敌不少,一旦出现一个人踩了一脚,剩下的人自然蜂拥而至跟着围攻。 “镇国公,李微状告的是你女儿,不知你有何话可说?” 傅青鸿缓缓走出队列之中,站到两队中间,她苍老的脸颊上布满了皱纹,连带着两边鬓发都已经全白了。 在朝中多年,在这殿上每走一步,都能震撼众人的心。 他的视线落在李微身上,带着几分冷冽的审视,目光沉静,可是看的李微没由来的心一慌。 战场之上沉浮了几十年的人,看惯了生死贪欲,仿佛只一眼,便能通过他的身躯看到内里的狼藉。 李微心虚的别开了眼。 “臣请皇上彻查到底。”傅青鸿朝着主位行了一礼,声音沉如洪钟,“臣不相信小女会毫无缘由的殴 打旁人。” 镇国公这番话便十分明了了。 傅言雪打李微是因为他该打。 “皇上,不如将三衙的人都提到殿上来,分请他们详细说说,昨夜在花萼相辉楼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好判断一二。”傅为深缓缓走出两步,停在父亲身旁,“若口供不齐,昨日在花萼相辉楼中恐怕还有不少人,一一问过,便能得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微心中一虚。 不愧是刑部断案的好手,傅为深三言两语,便将内核推到皇上面前,让他无可遮掩。 他自然是不能让这些人去花萼相辉楼调查的,这一查,昨夜的事岂不是全都败露了? “不管是因为何事,下官以下犯上都是大罪,即便李将军有天大的过错,也应交由皇上处置,傅言雪怎能私下殴打?此罪名恶劣,臣以为皇上应当严惩傅言雪!” 底下又有人附和道。 “若只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惩治,却枉顾背后真相,这天下还不知有多少冤假错案,亏得王大人不是刑部的官员,否则死在你手下的冤魂必不在少数。”傅云君迈出队伍,立在傅为深身侧,凛然道,“臣亦恳请皇上彻查事情始由,若是 我傅家的过错,臣愿意一力承担。” 皇上头疼的揉揉太阳穴,求救的目光落在一旁安静站着的谢少昀身上。 他原本只是想瞧个热闹 便罢了,没想到这两方你一言我一语的,竟在大殿之上吵起来了。 不过是两个人打了一架罢了,一个赢了一个输了,屁大点的官司也要闹到殿前,实在是闲的没边了。 “正巧,儿臣昨夜也在花萼相辉楼。”谢少昀缓缓出声,声音如淡云流水,却不容置疑。 众臣的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 敢情太子殿下方才是站在一旁看热闹,看他们狗咬狗呢。 “哦?”皇上眉微扬,“既如此,太子势必看到了全貌,快说说真相究竟为何?” 李微心中一紧,视线不由得落在谢少昀身上。 太子果然会出言维护傅言雪。 好在他早有准备,只要谢少昀开口维护傅言雪,他便能倒打一耙说是傅言雪与太子来往过密,关系不纯。 届时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喷死他们,看他还敢不敢再维护傅言雪。 “儿臣倒是未瞧见傅将军殴打李将军。”谢少昀淡淡出声,神色清淡,视线越过众人落到李微身上,“只是昨夜李将军排场 甚大,不仅请了两司三衙内的十数名官员,还让折冲将军亲自带一队人手守在宴厅内外。如此大的排场,儿臣想注意不到都难。” 李微心中咯噔一下,急急忙忙抬头看向皇上。 谢少昀他不按常理出牌! “儿臣出行身边也不过带两三名侍卫,李将军倒是好大的谱,吃顿饭竟然用到折冲将军带禁军守卫,李将军莫非揣着国宝不成,还怕被人抢走了?” 话音落,皇上的面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在场的朝臣也纷纷揣摩出了几位被打的真相。 八成是太过招摇嘚瑟,这要是换了他们,他们也想揍他。 “是么,李卿?”皇上面色微沉,整个殿内的气氛瞬间冷凝下来,李微急忙跪地低头,却听头顶皇上的声音冷冷响起,“你可知私调禁军是什么罪名?” “臣罪该万死!求皇上恕罪!” 李微急忙俯首认错,“臣、臣原本是想请傅将军及禁军兄弟们一同用饭的,或有做的不周之处,臣愿意向傅将军赔礼道歉!” “既如此,朕也不过分苛责你。”皇上神色微缓,“你便带上厚礼,亲自去镇国公府向镇国公同傅言雪赔礼道歉,到他们接受为止。” 第四十七章 当众挨打 早朝散,众臣陆陆续续的往大殿外走。 李微颓丧的直起身,跟着众朝臣走出大殿。 刚刚走出大门,身后突然一阵凌厉的气风朝他冲来,李微躲闪不及,被一脚踹飞出去,整个人凌空而起,越过前方正在行路的众臣,扑跌在大殿之下的台阶下。 胸腔摔得狠狠震荡,李微只觉胸口翻涌,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众朝臣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李微便从天而降,在他们面前摔了个大马趴。 众臣纷纷惊慌让步。 李微撑起身体站起身来,这才看到背后偷袭他的人。 傅为深站在大殿门口,深红色官服迎风猎猎,黑色的长靴,一只脚迈在殿外,视线紧紧盯在他身上,神色愠怒。 大家只知傅家傅云君武功高强,二哥傅为深不喜武而从文,头一次参加春闱便高中探花,没想到武功竟也如此高强? “傅为深,你做什么?!”李微愤怒起身,怒视着傅为深,“你竟敢偷袭我?” “偷袭你?”傅为深嘲讽一笑,“你大可以偷袭回来。”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李微快步往傅为深方向走去,今日他便要让这个混账吃不了兜着走! “ 父亲。”傅为深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傅青鸿,似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为父和你大哥不便出手,此事便交给你,也不算我傅家欺凌弱小。”傅青鸿淡淡道。 言外之意很明白,往死里打。 眼看李微发了狠的冲过来,朝臣纷纷退让,傅为深将官帽缓缓摘下,交给了傅云君。 凉风猎猎,吹动他的官服袍尾,他往下走了几个台阶,垂在身侧的拳头微微攥起。 拳风相交的那一刹那,李微分明看到了傅为深眼中的凛冽寒意。 他的拳法太快,让人躲闪不及,不过几招下来,李微便有些招架不住。 傅为深迅速出拳,一拳落在他脸侧,李微急忙格挡,他另一只拳头直奔他小腹而去,李微匆忙躲闪,却被他抓了个空子一脚踹上了肋骨。 李微连连后退,险些撞翻了两旁的石灯。 傅为深的功夫竟然如此高超! 没想到他看着文文弱弱的,竟是个厉害角色!他先前还以为这傅为深只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罢了。没想到竟是他小看了他。 李微后退几步,恰巧一队进军巡逻经过大殿外,他往后跑了几步,从巡逻的禁军身上拔了一把剑。 “傅为 深,去死吧!” 长剑闪烁着寒光,离傅为深还有数丈远,他眉头微凛,眸中闪过一缕深沉的杀意。 “傅大人,接剑!” 银星从殿旁跑来,手中拿着一把长剑,隔着一道扶栏,将剑扔了过去! 傅为深接过长剑,剑离鞘而出,正面迎向李微的剑! 李微用尽全力,飞身冲向傅为深,长剑只指他眉心。 既然是傅为深先来找了他的麻烦,就算他今日一剑杀了他,皇上也不会站在傅家这边! 既然他自己找死,那他就成全他! 眼看剑尖只指傅为深眉心,离他不过半丈,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只怕今日在这大殿之上要见血。 李微脸上不由得泛起一个冷笑。 傅为深,这是你自找的! 下一瞬,傅为深反执长剑一个背身,长剑竟直接截断了李微的剑!他利落的转了合身,一个侧后踢将李微踹飞出去数丈远! 李微猛的跌飞出去,整个人砸出扶栏,狼狈万分的跌摔在殿外的长廊底下,猛的偏头吐出一口鲜血! 怎么会这样! 傅为深的武功竟如此高强,丝毫不逊色于傅言雪! 怎么可能…… 傅为深收了剑,站在大殿门口,隔着几 丈远的长廊,他微微垂眸睥睨着李微。 “李 微,今日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若再来招惹,这把断剑就是你的下场。” 言罢,傅为深转身将剑放回剑鞘,将它递给银星,转身朝一直站在大殿门口看热闹的谢少昀行了一礼。 “谢殿下借剑。” “无碍,路见不平罢了。”谢少昀不以为意的淡淡笑了下。 李微狼狈的坐在石砖地面,凉意渗透衣衫蔓延至心底,底下是近百名大臣看着这一切,不远处是傅家父子三人,看着他的目光犹如看一只狼狈的野狗。 站在门旁的谢少昀甚至连个神色都没给他。 他从未受过如此屈辱……傅家、又是傅家! 自从傅言雪那个贱人从西北回来,傅家便成了他的克星!傅家每个人都在和他过不去! 他一定要让傅家所有人付出代价! 众臣看完热闹,纷纷散去。 看来以后轻易还是不要得罪傅家,瞧瞧这一个个的,本朝开国以来,还头一次有人敢在大殿之外房中殴打朝廷官员,偏偏还没有人敢拦! 别说他们了,就是巡逻过来的一队禁军,也没有敢出面拦的。 太子当众给傅家递剑,态度十分明 白了,就是要站在傅家这边。 皇上也未必不知情,这才刚刚下朝,他老人家估计还没走出大殿多远,这么大的动静,他能听不到?装作不知罢了。 这李微只怕势单力孤,不占理不说,偏偏还自不量力的反咬傅家一口。 不揍他揍谁? “李将军,别忘了带上厚礼来镇国公赔罪,若是赔罪的态度不诚恳,我镇国公府可不会为你开大门。”傅云君说完,连同傅青鸿傅为深一道离开了大殿,大殿之外瞬间冷寂,只余下李微一人。谢少昀看完热闹,也同银星回东宫去了。 郑少白带着一队巡逻的弟兄,看完热闹,也紧忙继续巡逻去了。 今日这一场热闹可谓是极其精彩。 李微这个混账东西,终于有人能好好治治他了。 虽然巡了一整夜疲惫不堪,郑少白这心里却是颇为开心。 这皇上将傅言雪派到禁军做折冲将军,还未必是在折磨谁呢。 傅家父兄三人刚刚下朝回国公府,大殿之外傅为深教训李微的事便已传回了国公府。 傅少凛带着两个弟弟起了个大早,一直巴巴的在门口候着,看到父兄的马车回来,恨不得上前给二哥一个熊抱! 第四十八章 我们很合 “二哥,从今日开始,你就是我的神!”傅少凛一脸崇拜的凑到傅为深身前,“怎么样,今日是不是把李微那厮揍得鼻青脸肿?让他敢再欺负五姐,非得把他牙打掉两颗不行!” 李微这些日子如此折辱五姐,若不是父兄拦着,他早就带着枪去挑了这厮,让他嚣张。 区区一个禁军头领,若不是五姐被削了官职夺了功名,还用得着他在这里嚣张? “这次小六可解气了。”傅云君一笑,伸手揉揉傅少凛的脑袋,“今日你二哥可是做了你最想做的事。” “那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傅少凛粲然一笑,站在大哥二哥旁边,虽然比他们还矮一个头,但是已经初见傅家儿郎的神貌。 日后等他长大了,便由他来保护五姐和傅家。 早朝后,太阳正当空,正是春意盎然万物生长的时节,阳光铺撒在地上,带着缕缕温煦,驱散了长夜的凉意。 三衙内,傅言雪今日休沐,难得没有早起,她一直窝在床上赖着,拜托为玉替她去公厨带了一笼包子。 为玉揣着一兜热腾腾的包子回来,脚步匆匆,进门之后连包子都没来得及放下,便匆匆忙忙走到床前将傅言 雪摇醒了。 “听说今日早朝后你二哥哥将李微打成了重伤!” 傅言雪一个激灵,瞬间睁开了眼。 “什么?” “今日李微在早朝上状告你殴打朝廷命官,你二哥哥先是在朝堂上同他争论了番,后不知怎么的皇上反而要李微带着厚礼去你家赔礼道歉,一出大殿你二哥哥便逮着人揍了一顿,只怕眼下消息已经传遍京城了。” 公厨里吃饭的那些同僚们,多也都是道听途说,消息并不绝对准确,她听了七七八八,却也没能将事情理顺。 总之就是李微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告到傅言雪,反而被将了一军。 “我回家一趟。” 傅言雪当即起床,换了身衣裳,简单洗漱了下,揣了两个包子出门了。 为玉去公事房上值时,得了李微告假养病的消息。 看来被揍是真的了。 傅言雪快马回了傅家,傅家大门口,傅少凛正翘着二郎腿坐着,右手架着一杆红缨枪,守在门外等着李微上门道歉再狠狠收拾他一顿。 傅言雪单身下马,快步走上台阶。 “五姐?”傅少凛连忙起身,“你今日不上值么?” “今日休沐。”傅言雪连忙问道,“今日朝堂上 发生的事都是真的?” 傅少凛缓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我正等着李微上门呢。” 今日不打他个满地找牙,他就不姓傅! 正门外,一辆华贵精致的马车缓缓停在了门口,二人纷纷转过头看向马车内。 马车门帘缓缓掀开,谢少昀一身浅月白鹤纹圆领袍缓缓走下来,颇有几分矜贵娇气贵公子的调调,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傅言雪的爱徒凌羽。 “师父~” 小凌羽奶奶的小烟嗓响起,下了马车之后毕恭毕敬的给傅言雪行了一礼,“徒儿今日贸然登门,叨扰了。” 如此彬彬有礼的小汤圆,谁又忍心怪罪呢? 傅少凛往前走几步,跟着傅言雪给谢少昀行了一礼。 “凌羽想师父了。”谢少昀弯唇一笑,替小侄儿解释道。 “你就是小凌羽?真可爱呀。” 傅少凛半蹲下身子,一只手没轻没重的捏了捏凌羽的小胖脸,捏得他眉头皱起,“叫师叔~” “师叔~”凌羽往旁边躲了躲,躲开傅少凛的魔鬼咸猪手,奶兮兮的拉着傅言雪的衣袖晃了晃,“师父,徒儿想见见二师伯~” 来的一路上,银星吧嗒吧吧嗒吧,将今日大殿内外发生的事绘声绘 色的同他讲了。 他以为师父已经是最帅的了,没想到二师伯也这么帅。 “走,师叔带你去见二师伯,二师伯正在书房公务呢~” 傅少凛就是喜欢带年纪小些的娃娃装大哥,原本他就是家里第三小的,没想到如今还有师侄了,辈分瞬间大了起来。 凌羽一听,也不排斥被傅少凛牵手,十分顺从的跟他去书房了。 傅言雪怀里的两个包子还冒着热乎气,她饿得不行,来的路上已经一口咬掉半个了。 为玉买的是大肉包,肉馅的香气随着热气升腾在空中,傅言雪转头看向谢少昀,发现他的目光正落在她怀里的包子上。 “傅将军,本宫大清早的送凌羽来见你,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傅将军是不是该请本宫吃一顿早饭?” “自是应该。”傅言雪收起肉包点了点头,转头让小厮在花厅备早饭,带着谢少昀去了花厅。 花厅里,偌大的一张圆桌,侍婢上了一桌的饭菜,都是国公府日常用的早膳样式,较为清淡。 国公府人口多,如今除了三哥四哥不在京中,其他人都在府内,用饭的桌子也是极大的,傅言雪特选了最里面的位置,方便将外面的位置腾 给谢少昀,他却跟着她走到了最里面,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 偌大的桌子空着,瞧着颇有几分怪异。 “本宫不喜欢隔那么远同傅将军说话。” 侍婢呈上碗筷,替二人添了热粥。 “殿下请用。” 谢少昀却指了指她放在手边的偌大纸包:“傅将军的包子,可以给本宫尝一个么?” “这包子一路随我跑马回来,恐怕沾染了尘土,殿下还是……”傅言雪扒拉扒拉有些皱的纸包,里面白胖胖的一个半包子躺着,颇有些无辜。 “无碍,本宫不嫌弃。” 傅言雪只得将还没有动过的那个包子递给他。 他的指节微凉,擦过她的手背,带起一阵异样的麻意,傅言雪耳根微红,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他。 下一瞬,他已经十分淡然的接过包子,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嗯,很好吃。”谢少昀满意的勾勾唇,指尖沾染了一丝她手背的温度,犹如点燃了一小簇火焰,温暖着他的指尖,蔓延到胸腔,“看来我们的口味很合,是不是,言雪?” 他语调婉转,尾音微挑,两个字缓缓吐出,带着淡淡的柔色,听的傅言雪心尖一颤。 他还记得上次在食肆的玩笑话。 第四十九章 大打出手 门外,两道身影鬼鬼祟祟的从门口探出了半个脑袋。 傅蔚然拉着八弟悄悄从花厅门口退到了墙角。 “七哥,我们不是来见五姐的吗?为什么不进去?”小八傅羽汐眨巴着一双单纯的大眼睛,仰头看向傅蔚然。 “你傻啊。”傅蔚然在弟弟脑袋上敲了一下,“没看见五姐谈情说爱呢吗。” 傅羽汐一脸懵逼:“谈情说爱?” 什么是谈情说爱? 傅蔚然近来多同狐朋狗友一道外出闲聚,常听说书先生说些风花雪月之事,小小年纪略有所懂,不屑同面前这个小豆丁细讲。 “总归咱们别去打扰就对了。” 说着,傅蔚然转身回后院,准备从侧门溜出去斗蛐蛐儿,傅羽汐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他身后,单纯的大眼睛始终盯在他身上。 “五哥,今日先生要来授课,若你再偷溜出去,父亲可要生气了。” 他们兄弟兄弟三人年岁都不算太大,父亲也不希望他们一家几兄弟全部从武,一直在试图培养他们参加科举走文官的路子。眼看着六哥在桌前坐不过一刻钟便要打瞌睡,提起枪来反倒是精神抖擞,必然要走父亲的老路,父亲便对他们兄弟两个更为严苛了些 。 傅羽汐性子沉稳些,像二哥,坐在案前能安得下心,功课也习的不错,父亲对他更为放心。相比较起来,傅蔚然文不成武不就,性子野,每日都要想着法子偷溜出去斗鸡遛狗,时常闯出祸事来,有时人家追到家门口,镇国公这么大年纪了,还得给人家赔礼道歉。 因此,傅青鸿待傅蔚然更为严苛些,常常要罚他一顿板子或者丢去家祠罚跪,偏他性子烈,不肯低头认错,父子之间常常剑拔弩张。 “生气就生气,大不了被爹打一顿,我皮糙肉厚,不怕疼。”绕到侧门,才发现侧门关了,傅蔚然轻车熟路的从旁边角落里搬来梯子,搭在墙头,爬了上去,随后纵身一跃,跳下了墙头,“走了!” “七哥!” 傅羽汐在后面喊了两声,傅蔚然摆摆手,走远了。 今日是吴尚书家的小儿子办了一场大集会,里面都是各世家大族的公子少爷们,傅蔚然早已经在里面混成了老人儿,小厮瞧他来了,连请帖都不用看,径直将人请进了进去。 吴尚书的儿子吴渡今年已是十七的年岁,自懂事起,已参加了两次春闱,次次被卡在会试外面。堂堂吴尚书之子,连会试 都进不了,没少被人嘲笑,偏这位吴公子醉心赌局之事,失败两次后干脆连书也不再读,每日哄耍享乐。他每次举办集会,都少不了邀请傅蔚然,两人算是臭味相投。 这场集会分外热闹,什么乌龟赛跑、斗蛐蛐儿、斗鸡,各种赌局应有尽有,场面十分热闹。 “傅七公子,今日这斗鸡可有你最喜欢的常胜将军,可要押注一场?” 傅蔚然闻声回头,吴渡手执折扇,一身靛蓝的圆领广袖袍,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傅蔚然身旁。 “今日我押红羽将军,看看我们两个谁能胜,如何?” 吴渡微微一扬眉,纨绔公子那股子吊儿郎当的劲显露无疑。 傅蔚然微微往后倾了倾身,抱住肩膀,神色倨傲。 “好啊,只不过光比输赢有什么意思,若是输了,加些惩罚如何?” 附近几家的公子都围上来,看两人的热闹。 谁不知道,这吴渡常常输给傅蔚然,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回去特意让人训了红羽将军,就是为了能在众人面前赢他一次找回面子。 “好啊。”吴渡欣然答应,“若是我输了,这红羽将军就送给你。若是你输了嘛,让你五姐到我府里替我舞上一曲如 何?” “你说什么?”傅蔚然长眸微微眯起,眼中带上了危险的神色。 “这遍京城谁不知道,李微在花萼相辉楼让你五姐舞剑助兴,你 这五姐也是清高自傲的很,身为女子不就是应该取悦男子的么,别说让她舞剑,就是……” “砰”! 话音未落,吴渡整个人突然如同坠线的风筝猛的飞了出去,砸在几丈之外的桌台上。 傅蔚然收回脚,轻轻转了转僵硬的脚踝,眸色冷厉,眼中蕴着杀意。 “再说一遍试试?” 吴渡狼藉的坐起身,吐出一口血沫子。 “呸!傅蔚然!小爷给你脸了是不是?你五姐就是一个善妒寡恩的贱妇!以为傍上了太子便可以甩了李微,其实就是一个娼……” 话音未落,却见傅蔚然从旁抄起一个椅子猛然朝他飞了过来,吴渡仓皇躲开,从旁边取了根棍子。 “混账,我跟你拼了!” 两人厮打在一起,吴渡毕竟是文官之子,没什么武艺傍身,三两下便被敏捷健壮的傅蔚然按在地上。 吴渡也倔,被压着打也不肯松口。 “贱人!你姐姐就是个贱人!” “再说、再说!老子让你再说!” 十三岁的少年尚不懂收敛锋芒, 傅蔚然脸上满是骇然的杀意,一手按着吴渡的衣领,一手握拳,一下一下捶在他脸上,鲜血涌出,几乎溅湿他的脸。 看着面前如杀神一般的傅七公子,谁也不敢上前拉,看热闹的也纷纷后退几步。 这傅蔚然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的,没想到竟是个杀伐性子,不愧是傅青鸿的儿子。 “贱人……” 吴渡几近晕厥,痛楚模糊,他只觉得血液倒流,现在最后悔的,莫过是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学武功。 “公子!” 吴家小厮匆忙赶到,三个人一齐上手才将近乎失控的傅蔚然拉起来,他满手满脸的血,瞧着让人莫名生惧。 小厮拉起吴渡时,他已经晕死过去,浑身是血,小厮吓得不行,连忙去请大夫医治。 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今日这热闹的场面瞬间冷寂,只剩下几只斗鸡在围栏里咯咯的叫。 “蔚然,吴尚书最小心眼不过,睚眦必报,你家里只怕要有麻烦了。”相熟的朋友拍拍傅蔚然,带着几分同情。 “一人做事一人当。”傅蔚然往旁边吐了口血沫,脑袋里一片混乱。 片刻后,他恢复了些理智,找了桶水将手上脸上的血迹洗了,冷着脸回了镇国公府。 第五十章 兴师问罪 吴尚书找上门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彼时傅少凛还在门口等着李微,没想到没等来李微,反而等来了气势汹汹的吴永兴。 “傅蔚然呢,让他给我滚出来!” 吴永兴脸上裹挟着怒火,冲到门口,指着镇国公府的大门破口大骂,“好一个镇国公府,仗势欺人,光天化日之下将我儿打成重伤!傅青鸿呢?让他带着他的好儿子出来!” “吴尚书,你这是何意?”傅少凛眉头微蹙,给旁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急忙去请镇国公去了。 “傅家七子傅蔚然当众殴打我儿,我儿现还昏迷不醒,你们傅家必须给我个说法!” 在前院的傅云君先被惊动,很快来到了门口,便吴永兴行了一礼。 “吴尚书说我七弟殴打令郎,可知是因何起了口角?” “傅蔚然一向傲慢无礼,他打人还需要什么理由?” 吴永兴心中一虚,他倒是听小厮提了一嘴,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出言侮辱了傅言雪。按傅家人护犊子的性子,若他此刻说了,他们必定反咬一口。 眼下必须钉死傅蔚然。 几句话的空档,傅青鸿、傅为深、傅言雪都出现在大门口,几个又高又 壮的汉子立在镇国公府门口,瞧着压迫感十足。 “国公爷难道要仗势欺人袒护傅蔚然不成?”吴永兴扬声问道。 他这一闹腾,周围也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当着这么多老百姓的面,即便他傅青鸿想维护,恐怕也有心无力吧。 “去将蔚然叫出来,”傅青鸿沉声开口,字字掷地有声,“吴大人,此事查清,若真是我傅家的过错,我傅家绝不会推脱,必定会严惩逆子。” 不多时,傅蔚然便跟着小厮走到了门口,看向吴永兴的瞬间,便明白他是上门兴师问罪的。 “傅蔚然!”吴永兴看向傅蔚然的目光狠毒,若非傅青鸿从旁站着,他早就上去打死了这小畜生! “父亲、兄长,”傅蔚然转身,向父兄郑重行了一礼,“吴渡是儿子打的,儿子愿意承受一切后果。” 说着,傅蔚然转身正面吴永兴:“今日我就站在这里,你要杀便杀,若不杀了我,日后我见吴渡一次打他一次。” “你、你这个畜生!打量着我真不敢杀了你吗?!”吴永兴气急,这小畜生竟如此猖狂,难道真的以为身后有镇国公府替他撑腰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镇 国公府权势再大,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吴大人,还请慎言!”傅言雪往前走一步,站在傅蔚然身旁,冷声问道,“我相信蔚然不会无缘无故打人,待令郎苏醒后,我们对质一番,若是蔚然的过错,我傅家必不会维护推脱。” 说着,傅言雪转头看向傅蔚然,他比她尚且还矮半个头,少年意气,眼中已然有了自己的坚持和执着,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告诉五姐,你为什么和吴渡打架?” 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傅蔚然身上。 他冰冷的目光从吴永兴身上挪到傅言雪身上,眸子闪过一瞬间的犹疑,最终却是抿紧了唇。 “不为别的,就是想揍他。”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个小畜生!他竟然如此猖狂,打量着大元的律法管不了他是不是?!”吴永兴心中暗松一口气,急忙转身鼓动一旁的百姓们,“今日傅家务必要给我个说法,否则我就去敲登闻鼓,去告御状,请皇上圣裁!你们傅家休想一手遮天!” “够了!”傅青鸿喝止吴永兴,声沉如钟,“傅蔚然殴打朝廷命官之子,罪行如实,先拖下去打板子二十,家祠罚跪五日。待事情 查清之后,若真是我傅家的过错,我傅家愿意送傅蔚然去西南从军,白丁上路,算是弥补罪责。如此,吴大人可满意?” 吴永兴噎了噎,本以为傅家会维护到底,没想 到三言两语的便将自己儿子退出来认罪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有办法。 “可以是可以,不过为防镇国公府护短放水,这行刑的人需要我尚书府来出,且要在你镇国公府门前当众行刑!” 傅言雪拳头攥紧,目光蕴着怒意,眼眶微红。 这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故意来羞辱他们傅家! 傅蔚然始终抬着头,脊背挺直,目光灼灼的落在吴永兴身上。 今日这笔账,他算是记下了。 门内,躲在墙边看完全程的谢少昀动动手指,银星便明了他的意思,急急忙忙下去跑腿去了。 “表叔,为什么我们不出去,要躲在这里看?”凌羽站在谢少昀身旁,从门缝里看着外面剑拔弩张的场景,疑惑的拽拽谢少昀的衣袖。 “不能出去。”谢少昀压低声音道,“若我出去,便成了公然袒护傅家,必定群情激奋,于傅家更为不利。” 凌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谢少昀朝站在门口的小厮 招了招手,将他叫到了门内,在他身旁低声叮嘱了两句,小厮会意点头,跑出去在傅为深耳旁说了几句,傅为深马上会意。 不多时,吴永兴带来的人便准备好了行刑的长凳和板子,行刑的正是吴永兴身边的打手,五大三粗的,足有傅蔚然两个那么壮。 吴永兴嘲讽的勾了勾唇。 这打手是他身边最得意的,最知道怎么下手伤的最重,这板子他更是早早地动了手脚,上面全是细小的木刺,打在屁股上效果非凡,保证不出五下,便能打的人血肉模糊烂成一片。 既然这是傅青鸿主动要求的,就别怪他这二十大板要了傅蔚然的命。 敢伤到他的宝贝儿子,此仇不报他誓不为人。 长凳放下,打手拿着板子站在一旁。 “傅蔚然,还不快趴下受刑?” 傅蔚然冷蔑的看了一眼吴永兴,并不犹豫,径直走到了长凳前趴下,取了个布条咬在嘴里。 恨只恨他没能再多给吴渡这个混账东西两圈,这板子挨的分外吃亏。 “行刑!” 打手高高抡起板子,傅蔚然神色未动,只是咬紧了口中的布条,傅家兄弟几个站在门口,眉头微蹙,神色担忧。 “啪”! 第五十一章 反将一军 行刑的打手用了全力,一板子落在傅蔚然身上的,顿时血肉模糊。 傅蔚然咬紧布条,额头渗出冷汗,愣是没有吭一声。 板子高高扬起,再一次猛然落下—— “啪”! 剧烈的疼痛从后背蔓延,傅蔚然紧咬住布条,迫使自己强忍下疼痛,不发一声。 “啪”! “啪”! 眼看着弟弟的背后血肉模糊,连带着板子上都染了血,傅言雪眼眶微红,垂在身侧的拳头用力攥起,目光落在一旁得意看戏的吴永兴身上。 这板子动了手脚。 正常打板子不会马上就见血,可今日这板子头一下就见了血,阳光底下,板子的底部没有光泽,可见是粗糙的,上面布满细细小小的木刺,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可是打在身上犹如钉子一般。 吴永兴今日是拿准了蔚然,只怕不是简单上门讨公道那么简单。 眼看着五板子下去,已经快到了傅蔚然承受的极限。 “住手!” 傅言雪快步上前,一手拦住了行刑的板子。 “怎么,傅将军这是反悔了不成?” 吴永兴冷笑着看向傅言雪,神色讽刺。 “这板子有问题!”傅言雪劈手躲过板子,将行刑的那一面翻过来,露出底 面的木刺,“吴大人,你这是想要了舍弟的性命吗?!” 被发现的吴永兴毫无心虚愧疚之感,神色颇淡然道:“不就是板子粗糙了些,傅将军可别忘了,犬子尚且挣扎病榻昏迷不醒,区区二十大板不过是小惩大诫。况且这也是镇国公定下的,堂堂国公府应当不会言而无信吧?” “好啊。”傅言雪冷笑一声,两手用力,将板子反过来往膝盖上狠狠一撞!两指厚的板子瞬间断成两截,傅言雪随手将板子掷到吴永兴身前,吓得他连连后退两步,傅言雪扬声道,“小六,吴尚书的板子不济事,你去祠堂,将咱们家的板子取来继续行刑!” “是!”傅少凛转身屁颠儿屁颠儿进府里取板子,吴永兴面色青白转变了几回,脸色分外难看。 不多时,傅少凛便取来了板子,交给傅言雪。 “吴大人,今日这二十大板打完,若是查明真相与舍弟无关,这二十大板,我可要一下不少的还给吴大人。”傅言雪将板子一掷,扔给了行刑的打手。 “给我行刑!”吴永兴暴怒,今日就算是把傅蔚然打死了,他就不相信,傅言雪敢取他的性命不成?! 却见打手高高举起板子, 眼看又要落下,傅为深余光瞥见几人骑快马迅速往他们的方向靠近了。 “住手!” 几人迅速转过头,瞧见来人都是常和吴渡傅蔚然厮混在一起的猪朋狗友,几人迅速下马,朝着镇国公等人行了一礼。 见到这几人,吴永兴的眸色闪了闪。 傅为深怎么将他们都叫过来了?莫非是知道了什么? “几位公子今日来可是替渡儿打抱不平的?”吴永兴往前一步,正对上几人的视线,神色威胁。 他可是吏部尚书,官至正二品。吏部是六部之首,掌管着百官的升迁调动,虽然位不及镇国公,但手中的权力却大,这几个小兔崽子若是敢忤逆他,他有的是法子让他们的父兄在官场上混不下去。 年轻人,可不要把路走窄了。 看到吴永兴的威胁神色,几人眸色微闪,却没理会他,反而是转过头来对镇国公禀报道。 “国公爷,我们几人亲眼看到,是傅蔚然先动手殴打吴渡。” 吴永兴满意的勾了勾唇,不错,算他们还识相。 “但——是吴渡出言不逊,侮辱蔚然五姐在前,言词不堪入耳,蔚然忍无可忍,这才动手打了吴渡。” 吴永兴神色微变。 “你们这几个 混账羔子!竟敢颠倒是非!说、到底是谁指使 你们这样做?想将脏水泼到我儿头上,你们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这些个混账羔子!当真不怕死不成?! “吴尚书若觉得他们所言有虚,我傅家也不怕麻烦,不如将今日在场的所有人一一叫来分开询问,看看到底是不是诬陷了吴渡。”傅言雪微微扬眉,神色倨傲的看向吴永兴,眸色阴沉带着凉意,“若仍觉得不公,吴大人不是想敲登闻鼓吗?我亲自带着吴大人去敲,到御前请皇上圣裁,当着皇上的面,想必应当没有人敢说谎栽赃诬陷令郎吧?” 吴永兴噎了噎,这个小贱人,竟然用他的话反过来怼他!打量着他真不敢面圣还是怎么着? “来人,请吴大人上马车,进殿前、敲登闻鼓——” “等等!”吴永兴连忙叫住停,面色几变,闪过一丝不甘,“今日之事想必有误会,此事等我儿醒了之后再问清调查也不迟。” 傅言雪抱着肩,视线冷凝,落在吴永兴身上。 还真是一条能屈能伸的好狗。 “那就请吴大人来这长凳上趴好,让我也打你五大板。” 长凳上,傅少凛将弟弟扶起来,扛着傅蔚然进内 院包扎上药去了。 傅言雪从打手手中夺过板子,轻轻敲了敲长凳一角,一脚踏在长凳上,神色桀骜。 “你、你竟敢殴打朝廷命官?!”吴永兴大惊,忙往后躲了两步,神色惊骇,“我可是正二品大员,皇上的股肱!你竟敢当众动用私刑不成?!”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吴大人请过来?”傅言雪转头看向身后几个小厮,小厮得令,三两步上前便擒住了吴永兴,硬是将他拖到了长凳旁边,他抵死不肯趴下。 “好你个傅青鸿!你就这么看着你女儿殴打朝廷命官不成?!” 吴永兴拼死挣扎,双拳难敌四手,被强行扭过手按在长凳上,他使劲扑腾着,眼看傅言雪双手高高举起板子,板子迅速往下落,一阵疾风向他扑来—— “住手。”一旁静观全程的傅青鸿缓缓开口,声如沉钟,“言雪,不可胡来。” 傅言雪收到父亲的神色示意,这才放下了手里的板子,让小厮松开了吴永兴。 吴永兴跌跌撞撞的趴起身,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都是抖的, 围观的百姓中发出一阵笑声。 吴永兴狼狈走到马车前爬上马车,连忙让车夫驱动马车。 “傅家,你们给我等着!” 第五十二章 为殿下两肋插刀 看他狼狈逃窜的样子,围观百姓不由得哄堂大笑。 这场闹剧暂落下帷幕,傅青鸿让人收拾了门前的东西,傅家兄妹几个也都回了府内。傅言雪去瞧了瞧傅蔚然,傅少凛刚给他上完药,他年纪小身体受不住,已经昏睡了过去。 傅言雪替他盖了盖被子,转身悄悄离开房间,带上了房门。 院里,凌羽牵着谢少昀的手等着傅言雪出来。 “师父,师叔可没事了吗?” 傅言雪低头摸摸他的小脑瓜:“师叔皮糙肉厚的,这点小伤,养两天就又能活蹦乱跳的了,到时候让他带你去扑蝴蝶。” 凌羽认真的点点头。 傅言雪郑重其事的后退两步,朝谢少昀行了一礼。 “今日多谢殿下相助,傅言雪感激不尽。” 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蔚然虽然同那些狐朋狗友处的不错,但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声色场上混迹出来的,泥鳅一样,若无人强压着他们,只怕不会如此老实的赶过来作证。 整个京城,除了谢少昀,谁还有如此权势,能让这些世家子弟不惜得罪吴永兴。 “无碍,”谢少昀松开凌羽的手,向前迈了一步,离傅言雪不过一臂距离,他微微倾身,与傅言 雪平视,漆黑澄明的瞳孔近在咫尺,“本宫对朋友一向是……两肋插刀。” 他的语气放的极柔极轻,眸中满是笑意。凌羽好奇的往前走一步,想看看他们在做什么,还没等走到他身旁,被谢少昀按着脑袋瓜推了回去。 “若有机会,傅言雪必也会为殿下两肋插刀。” 傅言雪正了正色道。 看着她单纯耿直的样子,谢少昀只觉有趣。 春风轻拂,将院里盛开的一树梨花拂落,庭院内花瓣纷纷扬扬,犹如下雪一般,一朵花瓣摇曳着身躯,缓缓落在了傅言雪的发鬓上,恰好落在她发间的兰花簪子上。 谢少昀伸出手去摘她发冠上的花瓣,未等他的手触及到她的发丝,傅言雪迅速往旁边侧身,躲开了他的触碰。 “有花瓣。” 看到谢少昀指了指她的发顶,傅言雪才反应过来,自己伸手摘掉了花瓣。 她自小敏锐习惯了,别人一靠近,她就会下意识的警觉起来,肌肉记忆大过思维控制。 “过几日是清明,本宫要替父皇前往皇陵拜祭,傅将军替本宫护卫左右可好?” 傅言雪耳尖麻了麻,不知怎么,她总觉得“傅将军”这三个字,谢少昀叫出来同旁 人不太一样。 这种感觉异样,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臣必定保护殿下周全。” 谢少昀一笑,脸上的笑意愈深:“傅将军可要时时记得为我两肋插刀才好。” “表叔,”被忽略已久的凌羽从身后扯了扯谢少昀的衣袍,“我也可以为表叔两肋插刀。” “凌羽,跟师父拜别,我们要回去了。”谢少昀将凌羽拉到身边来,凌羽规规矩矩的给傅言雪行了一礼。 “师父,徒儿告退了。” 谢少昀转身,将凌羽抱起,凌羽趴在他肩膀上,小胖手还不忘朝傅言雪挥手告别。 “你这小身板能插几刀?”往外走着,谢少昀不由得开口笑他,“何况,表叔我要的是你师父,又不是你。” 凌羽趴在谢少昀肩膀上,小小的脑袋里大.大的疑惑。 表叔想让师父插刀? 傅蔚然一直昏睡到黄昏之前,睁开眼睛之时,整个厢房内空空荡荡的,屏风外有个人,手中拿着一盏烛灯,将房间里其他的灯一一点燃。 “五姐?” “醒了?”傅言雪拿着烛灯走进内室,将灯放在案前,替傅蔚然倒了一杯热茶,扶起他的头喂他喝完,“还痛吗?” 傅蔚然摇摇头。 痛自 然还是痛的,屁股好像被撕裂火烙了一般,又疼又麻又烫,可 他是男子汉,怎能在人前叫苦。 “我同爹说了,你若不愿读书,过些日子便送你去西北戍边,或者去东边找四哥抗倭。” 经此一事,父亲也能看得出来,蔚然虽然浪荡了些,性子却骄烈,只是棱角太锐,需要送出去磨砺一番,将来必有大成就。 只不过他才十三岁,送到别处定然是不放心的,还不如先去跟着兄长征战几年。 “五姐,我想去西南剿匪。” 听他这么说,傅言雪倒有些意外:“当真?” 西南多匪患,且匪患与文单薄甘等小国内外勾结,祸害百姓。西南多丛林,地势险峻,匪寇更是凶残狡诈,只怕他这么大的孩子撑不住。 “嗯,”傅蔚然定定点头,眸子澄明透亮。他想从军,却不想走父兄的老路,也不愿踩在他们的背上往上爬,若真要闯荡,便去一个没有他们庇护的地方。 “好,”傅言雪欣慰的拍拍弟弟的肩膀,“我去同父亲说。” 从小跟在她屁股后面,拿不了枪就自己默默找小刀雕木枪、满身都是刺的弟弟也逐渐长大了,有了自己想做的事。 晚饭后,傅 言雪快马回了三衙。 三衙内静悄悄的,只有最后两间官舍的房门大开着,灯火通明。 今日郑少白不上值,正同为玉聚在官舍内喝酒吃肉,傅言雪路过时,二人正行酒令。 “言雪,你回来了!”为玉放下酒杯,跑出来将她拽了进去,“来和我们一起喝酒!” 今日郑少白从公厨带回来好酒好菜,原是打算自己好好休息一下,不料正撞上了下值回来的为玉,便让她蹭了顿饭。 “没想到参加选拔的人这么多,咱们三个竟然能被分到一处做同僚,也是缘分,不如咱们三个人今日便结拜成异性兄弟,有酒一起喝有官一起做!”为玉酒量不济,喝多了有点大舌头,拉着傅言雪郑少白便要摆供桌磕头,还要搞什么歃血为盟,硬是被傅言雪和郑少白拉了回来,她倒是入戏了,朝着郑少白和傅言雪分别抱拳行礼,“大哥、二哥,受小弟一拜!” 好在她醉的快醒的也快,没过多久脑子就清醒了,睁开眼看着二人,三人大眼瞪小眼,郑少白有些尴尬,给傅言雪添了一杯酒。 “二弟尝尝。” 傅言雪一时觉得好笑。 “今夜我有一桩大事要做,喝不得酒。” 第五十三章 有仇不隔夜 “什么大事,能带上我们吗?”为玉马上凑近了问。 “没什么,”傅言雪端起一杯热茶,仰头喝干,眸色深深,“有笔账要清算。” 看她的神色,便知有人要倒霉了。 “需要我们帮忙尽管开口。”郑少白端起酒杯朝傅言雪比了一下,仰头喝尽。 为玉喝的醉醺醺的,傅言雪将她扶回隔壁,时辰不早,官舍内很快吹了灯,整个官舍陷入寂静,只有凉夜微风偶尔拂过发出细微的响声。 子时过后,为玉睡得很沉,隐约听到官舍内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睁开眼,傅言雪一身夜行衣,从桌上拿起一块黑色面巾,一边系好一边往外走。 “这就是你说的大事?”为玉瞬间吓醒了,赶忙坐起身来,“你不会是要……去收拾吴永兴吧?” 今日吴永兴闹上镇国公府的消息已经在京城传开,虽然没闹起来,却也是实打实的打了镇国公府的脸面,又如此欺负了傅言雪的幼弟,她绝不可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我很快回来。” 傅言雪说完,提着剑走出了官舍,从旁边的矮墙上一翻而过。 傅言雪刚刚落地,余光瞥见墙边斜靠着一道身影,神色一惊,站稳之后定睛一瞧, 看清了对面人的脸,微松了口气。 “你怎么在这儿?” 郑少白抱着剑靠在墙上,一身黑色夜行衣,一张俊朗的脸在月光的微微映照下更加立体好看,他微微扬眉,倜傥一笑。 “去吴家找麻烦,怎能没有我的份儿?” 郑少白站起身,走在傅言雪身旁,将面巾提上来遮住半张脸,“吴永兴那个王八蛋,早就想好好教训教训他了。” 郑少白双眸微眯,眼中流露出几分嚣张的笑意。 “怎么,有仇?” “大仇。”郑少白只是一笑,并没有细说。 “傍晚得的消息,吴渡已经醒过来了,吴永兴在花萼相辉楼宴请了几个朝中与他交好的重臣,只怕是商议如何反咬我傅家一口。” 她傅家数代从军,四代重臣,傅家上下几代几百口的性命都搭在军营中了,即便不屑朝堂上的结党纷争,也安然在大元朝立足至今日,有了一席之地。 他们傅家的儿女,既不惹事,也不怕事。他们从不会主动与人结怨,可也不能任由让人揉捏。 今日吴永兴动的是她傅言雪的弟弟,就注定这件事不会善了。 子时刚过,花萼相辉楼内笙歌夜舞逐渐平息了下来,街上行人寂寥,花 萼相辉楼的灯光也逐渐暗了下来。 吴永兴摇摇晃晃的从花萼相辉楼走出,与几位同僚挥手告别,迈上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往吴家方向行驶。 马车拐进一个寂静的巷子里就停下了,吴永兴察觉到不对劲,掀开马车帘。 “怎么不走了?” 车夫不知道去了哪里,马车外空荡荡的,巷子两侧的高墙深深,带着一种诡异的压抑感,吴永兴心中微惊,酒醒了大半。 他扶着车沿小心的走下车,脚下踩上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借着月光低头一瞧,车夫趴在地上毫无反应。 死、死了? 吴永兴心中一惊,恐惧自心底蔓延开来,他惊慌失措的往四周看过去。 “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 下一瞬,一个巨物从天而降,硕大的麻袋兜在他头上,吴永兴甚至来不及喊救命,便被一脚踹翻在地上,按在地上狂揍。 拳头混合着坚硬的金属捅在他身上,吴永兴鼻青脸肿,艰难的想要挣脱麻袋,却又被人一脚踹了回去。 “你、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敢当街殴打朝廷命官?!我要杀了你们!” 傅言雪冷冷勾唇,从旁边取了根擀面杖粗的大木棍,给郑少白使了个眼色 。 郑少白默契让开,傅言雪抡着大木棍,退后了几步, 借势往前跑了几步,高举起棍子抡了下去。 吃我一棍! 好不容易挨到外面的人停了手,吴永兴浑身上下疼得厉害,正要松一口气,一道重击毫不客气的打在他身上。 咔嚓—— 他似乎听到自己肋骨折断的声音。 剧烈的疼痛从侧腹传来,吴永兴疼的满头大汗,紧接着又是一通拳脚。 吴永兴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却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清醒。 终于,漫长的折磨结束。 傅言雪和郑少白拍拍掌心的尘土,默契对视一眼,双双离开。 就是一个爽! 吴永兴从麻袋里出来时,巷子里已经是一片空荡,连个鸟影都没有,只有不远处的马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珠漠然看着一切。 傅家这些杀千刀的混账! 吴永兴两眼一翻,又疼又气,彻底晕死在凉夜街头。 回到官舍,已经是丑时三刻,傅言雪郑少白默契利落的翻进墙,郑少白从厢房拿出两壶酒,隔空扔给傅言雪一壶。 “聪明。” 傅言雪弯唇一笑,仰头灌了一壶酒。 凉酒入喉带着微微的辣意,几乎将整个五脏六腑就冰了下来,随后又逐渐回暖,带 起一股辣意。 酒是好酒,就是太烈。 “今夜同傅将军、为长史喝酒长谈,十分尽兴。”郑少白举着酒坛,隔空和傅言雪撞了一下,转身回了官舍。 傅言雪酒量不错,喝了一坛酒也能保有清醒,今日不知是郑少白买的酒酒性太烈还是心情舒畅的缘故,她躺在床上昏睡了一整夜,日上三竿时她还未醒。 早朝上,吴永兴称病告假数日,众臣都没有瞧见他的狼狈模样。 不过,吴永兴临近天明时才被打更人发现送去了医馆,堂堂吏部侍郎大街上被蒙着麻袋打的鼻青脸肿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全程。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李微上值时听到下属谈论这个消息,不知怎么,心底逐渐浮现出一丝欣慰。 昨日这吴永兴刚去找了傅家的麻烦,晚上就被人按在大街上揍了一顿,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时傅家人所为,结合先前傅言雪的所作所为,十有八。九是她做的。 他忽然就释怀了不少。这傅言雪连正二品的吏部侍郎都敢按在大街上揍,揍完了扔在大街上晾一整夜,这等羞辱吴永兴,看来当初对他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他忽然就有点欣赏她这种性子了。 第五十四章 皇陵遇刺 事情过去了两三日,原本以为以吴永兴睚眦必报的性子一定会告上御前,可等了几日都没有消息。 连傅言雪自己都快将这件事淡忘了,每日巡视皇宫,很快便到了清明。 清明这日,天下起了小雨,空气湿润,带着微微凉意。 天还未亮,傅言雪、郑少白带着一队人马等在宣武门外。 今日是太子殿下替皇上前往皇陵祭祖的大日子,除了太子殿下,还有同行的几位王爷,阵仗颇大,因此将傅言雪同郑少白都调往护卫同行了。 傅言雪同郑少白骑马并排而立,身后是身穿盔甲的将士们严阵以待,东边逐渐露出鱼肚白,天气阴沉,微弱的曦光升起,从一片淡白之中照入,撕破暗夜。 盔甲沉重,覆在傅言雪身上,头盔上的红缨迎着微风轻轻飘动,细雨阵阵,打在她的盔甲上,聚成一颗颗细小的雾珠。 宣武门的宫门缓缓打开,迎着众人的视线,谢少昀一身浅明黄的制服,圆领广袖的袍子,胸前圆纹中盘踞一条四爪蟒纹。 在身边内侍和亲卫的簇拥下,谢少昀抬脚迈进马车,傅言雪、郑少白骑马走在前头,大队人马缓缓往前涌动,车队从长街头 到长街尾,前后扬着皇家的旌旗,一个偌大的黑色“元”字遒劲,随风猎猎而起。 皇陵外,车队停驻,将士们从外等候,谢少昀带着众王爷进皇陵拜祭。 傅言雪同郑少白一左一右,随同谢少昀进入皇陵,却也只是在入口内守卫。 从三年前起,皇上便以龙体不适为由,将朝中大半政事逐渐担到了谢少昀的肩膀上,去年起便少来皇陵,身为太子,谢少昀便不得不承担起这份担子。 有个只想摆烂的爹也是很累的。 傅言雪微微仰头看向天际,天幕灰蒙蒙的,细小的雨丝不断落下,落在身上带着微微的凉意。 皇陵祭拜走程序都要一个多时辰,谢少昀等人从皇陵出来时,已近午时。 皇陵冷凄,谢少昀也不喜在此处久待,便迎着细雨上路回宫了。 马车离开皇陵,往前行了约摸十里,雨势渐大,雾气笼罩着整个官道,超出数丈便看不分明前面的景色,道路两旁的树林隐匿在雨雾之中,凄清静谧。 车队缓缓往前行进着,一阵微风吹过,伴随着草叶翻动的声音,傅言雪耳朵动了动,眉头马上蹙起。 傅言雪转头,同郑少白的视线撞上,二人神 色都有几分严峻。 “有刺客!——” “咻——!” 数百支箭矢树林中迅速射出,划破雨幕长空,径直往车队方向飞来。 “保护太子殿下!” 树林之中窜出两队黑衣人,足有百余人,迅速往车队中间靠拢,朝最前头谢少昀的马车冲了过去! 傅言雪郑少白急忙驾马往谢少昀的马车方向靠近,数十名黑衣人冲出,两方陷入混战。 马车外,银星匆忙拔剑,身边太子殿下的几个护卫亦都武功高强,寸步不离的守在马车旁边。 马车内,谢少昀眉头微凛,掀开侧边的小帘往外看了一眼。 这群杀手武功高强,既然选在皇陵路上动手,可见做足了准备。这么些人应当还只是开胃小菜。 雨势渐大,身边有尸体不断倒下,血液混杂着雨水不断流淌渗进泥土之中,两方皆是损失惨重,傅言雪将面前的黑衣人一剑放倒,头顶一片片阴影覆来,她抬起头,数百支箭矢从树林中飞出,越过众人径直往马车飞去。 “保护太子殿下!” 傅言雪眉头紧蹙,一边挥挡箭矢,一边向谢少昀的马车靠近。 前头尚且紧急,后面几位王爷的马车几乎快被戳成了筛 子,大元尚武,皇子们武功骑射皆了得,眼看着一批批的刺客从树林中冲出,不得不拔剑而出迎敌。 最可怜的莫过于谢时宁,原本 想着躲在马车里侥幸躲过一劫,直到一把刀戳进来,从他面前擦过,将他肩膀擦出一道伤口,他才惊慌失措的从马车上滚下来,手中拿着一个盾牌,远远瞧着傅言雪的身影,一步一步的朝她靠近。 好歹是将来的夫妻,他这个未来的王妃应该会保护他的吧? 黑衣人成几批靠近,每当以为快结束时,树林中就会涌出一批杀手,杀不尽一样,两队人马都在折损,此次出行带了几千精兵,如今已折损近半。 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郑少白,我拖住刺客,你带一队人,带着太子殿下和几位王爷先走!” 郑少白郑重的凝视了一眼傅言雪,默契的转过身,突破重围朝谢少昀的马车靠近。 傅言雪几剑放倒身边的刺客,带着身边的将士们杀出一条血路,给郑少白撤离让路。 “郑少白的,带着殿下快走!” 见他们要杀出一条血路来,黑衣人迅速围攻傅言雪,她一力抵挡,肩膀上不知何时受了伤,鲜血渗出,身旁长 刀一挥,她迅速偏头,头盔被掀下来,颈侧划破了一条长长的伤口。 马车内,谢少昀指节绷紧,手中握着一把剑,当即起身跳下马车。 “殿下!”银星紧张的要命,急忙跑到他身旁保护,“您怎么能下马车呢?!” 等不及谢少昀解释,一个拿着盾牌的不明物体逐渐靠近傅言雪,从身后拽住了她的衣袍。 傅言雪猛然回头,谢时宁一张惊吓到惨白的脸出现在身后,他弱唧唧的缩在她身后。 “傅将军救我!” “躲远些!”傅言雪恨不得给他一脚,正是杀敌的时候,他非要跑过来裹乱! 趁着傅言雪分神的空档,旁边的黑衣人一跃而出,长刀直劈傅言雪的面门而下! “小心!” 傅言雪急忙后退抵挡,奈何身边有个碍事的谢时宁,她又不能躲开让他挨这一刀,只能抽剑挡上! “砰”! 远处长剑飞出,径直射入那刺客的胸口,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击飞了出去! 谢少昀拔出长剑,剑尖滴血,立在傅言雪身前,浅杏黄的袍子迎风猎猎,眉宇发丝被雨水打湿。 “杀了谢少昀!” 下一瞬,众刺客犹如蚊蝇见血般,疯狂的扑了过来! 第五十五章 生死危局 谢少昀剑花一挽,身边几个人瞬间倒地。 傅言雪惊诧了一瞬,他的武功这么高的吗? 身后不远,郑少白已经及时带人拦住了蜂拥而至的刺客。 “傅言雪,你带着太子殿下先撤!我来断后!” 傅言雪马上会意,举剑冲到谢少昀身旁,将旁边的几个黑衣人收拾掉,果断拉起了谢少昀的手腕。 “殿下,先上马!” 谢少昀傅言雪迅速翻身上马,谢时宁巴巴的跟上,紧紧抱住傅言雪的大腿。 “傅将军,别丢下我!” “上马!”傅言雪调转马头,身后黑衣人蜂拥而至,银星及时带人阻拦,两方陷入焦灼的混战之中。 “傅将军,带殿下先走!” 眼看局势对他们不利,傅言雪只得挥鞭策马,同谢少昀、谢时宁带着一队护卫先行撤离。 快马急蹄溅起雨水,一行人冒着雨幕从官道上迅速跑过,逐渐远离了身后的混乱厮杀。 他们尚在城外,离城门还有几十里,难保路上不会有刺客伏击他们,只能尽量快些。 身后的厮杀声逐渐消失在雨幕中,朦胧的夜幕之中,一行人的身影迅速划过,身后一个分叉的路口,快马急蹄,一队黑衣人迅 速冲出,紧跟在他们身后。 “保护殿下!” 数道箭矢穿破雨幕,朝他们疾驰而来,傅言雪拔剑抵挡,十余名黑衣人迅速围上,众人在马背之上厮杀。 雨势渐大,不断有人在傅言雪身旁倒下,她耳畔只余下空鸣声,刀光剑影在她面前划过,她竭力保持清醒,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雨水蒙住她的视线,体力已逼近崩溃。 谢少昀长剑翻折,身边的几个黑衣人先后落地,他回过头,他们带来的一队侍卫已经折损,几匹马受惊跑远,尚还在坚挺的只有他和傅言雪两个人,旁边的谢时宁早不知道跑到哪里躲着去了。 谢时宁微微凛眉,手掌下压,掌心凝起内力,一掌运出,面前的几个黑衣人迅速从马背上飞出到底,跌摔在草丛中晕死了过去! 身后箭矢飞来,二人身下的马先后中招,马儿吃痛嘶鸣迅速倒地,傅言雪急忙撑起身体翻了个身落在地上,身后涌来十几个黑衣人,眼看同行的护卫全部倒下,她只能拦在他们身前拼命抵挡。 “殿下,我拦住他们,你先撤!” 看样子这已经是最后一批刺客,只要拦住他们,谢少昀便有机会可以逃 跑。 现下正大雨,野外不易追踪,只要逃出他们的视线,还是容易躲避的。 傅言雪长剑一横,剑刃滑过刺客的脖颈,一道血痕泵出鲜血,瞬间与雨水融为一体。意识游离之际,傅言雪只想能替他多抵挡一时。 她是将军、是战士,是他护身的盔甲,是安全的保障。 既然她护送他离京,就应该安然护送他回去才是。 军令如山,她必须要完成。 谢少昀紧握长剑,立在傅言雪身旁。 “既是朋友,就该共进退、同生死。”谢少昀横身拦在傅言雪身前,替她抵挡飞来的箭矢和刀剑。 雨幕之中,他的眸子尤其认真澄明,傅言雪怔愣了一瞬,看到他身后一闪而过的寒光。 “殿下小心!” 傅言雪急忙去挡,几乎是同一瞬,谢少昀揽过她的腰将她护在怀里。 “噗嗤”—— 锐物没入血肉的声音。 傅言雪惊愕的抬头看向谢少昀。 他瞳孔瞬间放大,一瞬间,疼痛从胸口蔓延。 一把长剑从他胸口没入、穿出,剑尖深入,甚至穿过他的身体没入傅言雪的肩膀。 “噗嗤”—— 长剑被抽回,傅言雪倒在谢少昀怀中,意识几乎抽离。 谢少昀回过头,掌中凝气一掌运出,众人瞬间被击飞数丈,口吐鲜血倒地身亡! 他眼中迸发出杀意怒火,转过头来扶住傅言雪,忙探了探她的脉象。 好在只是精疲力尽虚脱过去。 雨势渐小,嘈杂的环境中,一队人快马急蹄的声音涌入谢少昀的耳膜,他眉头微凛,忍痛抱起傅言雪,从小道转出,迈过重重草芥,进入树林之中。 这次看来有人费了不少手段,不惜折损如此多的好手也要将他斩杀在皇陵之外。 谢少昀眉头微蹙,胸口的伤口不断涌出血迹哦,漫湿了衣衫,将他半边身躯都染成鲜红。他眉头微蹙,唇色苍白,双手紧抱着傅言雪,一步一步在树林中走着。 他们必须找到藏身之地,否则等这些杀手追上来,他只怕难以抵挡。 脚下密草丛丛,谢少昀的精神濒临崩溃,他艰难的皱眉迈过面前的树枝,脚下踏空,两个人瞬间滚入山谷。 山谷下,二人陷入昏迷,过了片刻,天生的战士本能和求生欲望促使傅言雪迅速清醒过来。 外面还在下雨,雨珠落在她脸上,傅言雪伸手抹了一把,身上有了些力气。 她感觉得出来,有人 输内力给她了,她的体力才能恢复的如此之快。 是谢少昀? 思及此,傅言雪迅速撑着身体站起身,在草丛中寻找谢少昀的身影。 “殿下?太子殿下?” 谢少昀从不远处的草丛中艰难的抬了抬手。 傅言雪迅速冲过去,拉着他的肩膀将他扶起来,拖着他进入旁边不远的山洞。 所谓山洞,也不过是一个狭小的凹壁,里面地面尚且干爽,可以用来躲雨。 傅言雪将谢少昀扶着躺下,解开他的衣襟,伤口被雨水泡的有些发白,鲜血还在不断往外涌出。 他急需要上药包扎。 “殿下,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谢少昀意识薄弱,几近抽离,并不太能回应傅言雪的话。 傅言雪迅速起身,撑着疲惫的身躯往外走。 这个时节正是百草生长的时节,在这山坳之中密草茂盛,应当会有可以止血的草药。 她在外征战多年,也有多次野外受伤的危局,若不识得几味草药,只怕早没命活到今日。 傅言雪在附近绕了一大圈,好不容易采到几株止血的草药, 远处树林内传来一阵骚动,有鸟儿从树林上方飞出。 傅言雪眉头紧蹙,急忙往回赶。 第五十六章 救援未至 山坳内,傅言雪替谢少昀清理好伤口,将草药碾碎敷在伤口,用布条包裹严实,随后又将他的衣服替他穿好,捡来些尚且干燥的树枝,堆在一起用火折子点燃。 篝火燃起,山洞内逐渐温暖,傅言雪将衣服烤干,简单包扎了下肩膀上的伤口,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她听力绝佳,如果没猜错的话,方才树林里传出来的声音,应当是那些黑衣人在搜寻他们的踪迹。 这些人何其狠毒,甚至一定要见到尸体才肯罢休。 透过茂密的树林往外看,天际还是灰蒙蒙的,雨势渐小,应该很快就会停下,但是同样的,天也快黑了。 若他们不能及时回城,她尚且能撑住,谢少昀如此重伤,耽搁下去只怕会有危险。 盼只盼谢时宁能顺利逃回去,尽快搬救兵回来救他们。 天黑之前,傅言雪拿着剑去附近打了只野鸡,处理干净放在篝火上烤了,找出处干净的水源,用大树叶兜回来些,找了个破瓦壶煮沸了,给谢少昀喂了些水。 鸡烤熟时,谢少昀恢复了些意识,忍着痛撑起身体,看了眼周围的环境。 “这里不安全。” 傅言雪拿着烤鸡坐在他 身旁,忍着烫撕下一个鸡腿递给他。 “殿下将就着吃。”说完,她自己撕下一个鸡腿咬了一口,鸡肉多汁鲜嫩,但是并没有什么味道,“眼下我们还不能出这个山洞,外面有人在搜查。” 她用树枝草叶编了个简易的围门,挡在山洞外,可以防止篝火的火光被外面的人发现,可在这山林之中,到了晚上不确定的危险因素太多了,她也不敢说,他们能不能撑到援兵来救他们。 二人分吃了一只鸡,傅言雪从外面摘了些内服的草药,用瓦壶加水煮了,让他当成汤喝。 入夜,外面的雨彻底停了,外头风声渐大,即便有围门遮挡,旁边还燃着篝火,山洞内仍然湿冷。 谢少昀躺在干草堆上,蜷缩起身体,透过篝火的火光,看向对面的傅言雪。 她面容染尘,脸上还有些血迹,一双澄澈漆黑的眸子中满是疲惫倦意,她靠着墙坐着,佩剑就放在手边,几次困得闭上眼睛,又很快警惕的睁开。 他不由得弯唇笑了笑,撑着身体翻了翻身,牵扯到伤口,痛的他皱眉。 傅言雪睡得并不踏实,外面一丝的风吹草动都会马上惊醒她,好在他们坠 下的这个山坳偏僻,且密草茂盛,从上面看根本发现不了在这密草遮挡中有一片山谷,如若不然,外头那些人早就杀进来了。 后半夜时,山谷内响起隐隐的狼嚎声,虽然距离很远,傅言雪还是忍不住悬起了心。 她起身,透过围门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漆黑的夜里,树林之中黑影重重,看起来格外寂静诡异。 她转回身,往篝火上添了些树枝,谢少昀安静睡着,两颊浮起薄红。 傅言雪眉头微凛,往前走了两步,在他身旁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他的额头滚烫,连带着身上也是烫的,嘴唇苍白干涩,不知是否陷入梦魇之中,他的俊眉蹙起,额头上也浮出了汗珠。 傅言雪急忙起身,从旁边拿了水喂给他,他眉头紧皱,额头烫的厉害,傅言雪微微蹙眉,从旁边拿起剑起身,挪开围门一角,迈入黑夜之中。 约摸两刻钟,傅言雪裹挟着一身冷气回来,取了一壶的凉水,还采到了可以退烧的草药。 先将帕子用凉水浸湿冷敷在额头上,随后又煮了汤药,傅言雪端着汤药,扶着谢少昀起身,让他靠在她肩膀上,一手捏着他的鼻 子迫使他张开嘴,一手迅速给他灌了一碗汤药下去。 灌完药,傅言雪扶着谢少昀重新躺下,正要起身,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 “冷……” 傅言雪愣了下,左右看看都没什么可取暖的东西,只能先将自 己的披风解下来替他盖上,从旁边取了干草盖在上面,最后用她腰间的甲胄压在上面取暖。 傅言雪正要起身取树枝添火,腰被他环住,谢少昀往她身旁凑了凑,取暖一样蜷缩在她旁边,挣也挣不脱。 傅言雪只能坐在草堆上任由他抱着。 漫长的一夜终于快过去,傅言雪不知何时睡着,再睁开眼时,是因为她听到了马儿嘶鸣的声音。 遭了! 傅言雪敏锐的睁开眼,正对上谢少昀澄明的眸子。 她与他相对而卧,发丝散落在他胸口,二人皆怔愣了一瞬,随后傅言雪迅速起身。 “不好,只怕有人追过来了!” 傅言雪忙伸出手,探了探谢少昀的额头,昨夜的烧已经退了,只是伤口包扎的地方又渗出了血迹,她微微抿唇,迅速起身,将篝火浇灭,扶着谢少昀起身,“我们得离开这里。” 一整夜,支援他们的人都没有到,可 见是出了什么岔子,不能再一直这样盲目的等下去,否则他们迟早会被外头追杀的那群人发现。 傅言雪一手扶着谢少昀起身,一手握着两人的佩剑,将围门挪开,扶着他走出山洞。 正是临近黎明之时,东边的天际尽头有一丝丝亮光蔓延,夜幕仍旧是深蓝色,二人走在树林之中,勉强能看到地面的景色。 从山谷沿着狭窄的小道一路往上爬,傅言雪特意绕开了先前有声音传来的地方,二人从山谷穿出,来到官道附近的一条小路上。 傅言雪左右看了几眼,夜幕下,小路前后静悄悄的,并没有人。 二人迈上小路,往回城的方向快步走去。 没走多久,马蹄声忽然由远及近迅速靠近,身后亮起火光,一群黑衣人乘快马迅速往他们的方向靠近。 遭了! 左右两边都是树林草丛,他们避无可避,只能背水一战。 “殿下,你先走。”傅言雪推了谢少昀一把,他没有动,只是站在她身边,从她手里拿过自己的剑。 “什么时候了,还分你先我先。” 生一起生,死也一起死。 身后火光迫近,一队人马迅速停在他们身前。 “杀了他们!” 第五十七章 噩耗回京 火光照应之下,二人手握长剑,面容染尘,澄亮漆黑的瞳孔中是赴死的决意。 “救驾!” 身后骏马长鸣,大队人马急蹄而至,郑少白冲在最前,在熊熊火光之中冲破黑暗朝他们奔涌而来。 “保护太子殿下!” 迎着火光,数以千计的将士蜂拥而至。 是郑少白!郑少白带来了京郊大营的人马! 傅言雪与谢少昀对视一眼,眼中漫上些欣慰笑意。 终于,他们等到援军回来。 “撤!” 为首的黑衣人迅速调转马头,带着其余人往远方狂奔离开。队伍停在他们面前不远,郑少白翻身下马,朝谢少昀行了一礼。 “殿下,属下救驾来迟,请殿下责罚。” “算不上迟,”谢少昀虚弱一笑,“今日你们都辛苦了,先回宫再行奖赏。”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在空旷的官道上,东方的天际亮出一片白,一缕曦光从东边升起,逐渐驱散黑夜。 马车内,傅言雪和谢少昀侧对而坐,闭目养神。 她一夜没怎么睡,身上又受了伤,极为疲倦,靠着车壁很快陷入浅睡。谢少昀坐在主位,膝盖与她的膝盖几乎触碰,他微微掀了掀眼皮,有些困倦,却不太舍得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她额发散落下来两缕,脸上有尘埃和血迹 ,双眸闭着,长睫覆下,漆黑如鸦羽。她的五官英挺,如此瞧着脸上满是坚毅之色,比寻常时候还要好看几分。 这两日经历生死,险些迈出了死亡的边线,可他并不觉得痛苦,甚至十分珍惜这种与她互相撑扶的短暂体验。 马车突然颠簸,傅言雪被颠起,猛的向前倾身,谢少昀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伸手拢住了她的肩膀。 傅言雪惊愕的睁大双眼,抬头看向谢少昀。 这张可堪俊美的容颜离她不过咫尺,她甚至能感觉得到他的呼吸气息,傅言雪身形一僵,忙坐直靠了回去。 “谢殿下。” 傅言雪调整了下坐姿,急忙闭上眼以遮挡眼中的慌乱神色,耳根却难以抑制的逐渐漫上薄红。 怎么瞧着,他受伤的样子比平时还要好看几倍。一双澄澈漆黑的眸子少了些高高在上,多了几分柔弱无助,小鹿一般,颇为勾人。 傅言雪调整了几次呼吸,才逐渐冷静下来。 她猝不及防的睁开眼,正撞上谢少昀凝视她的视线。 “殿下昨日救了我,日后若有机会,臣必当以命相酬。” 战场之上,一起拿着刀剑面对敌人的,便称是战友;可为对方共担生死的,可称为兄弟;能为对方挡刀挡剑的,那便是实打实的恩人。 “ 好啊。”谢少昀欣然答允,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日后我要你的命时,傅将军可不要犹豫推诿才好。” 这话十分熟悉,她总觉得有人曾对她说过, “定当誓死相随。”傅言雪坚定道。 马车在宣武门外停下,谢少昀准了傅言雪五日伤假,命她好好休息。 傅言雪回了官舍,烧了一桶热水,爬进桶里泡了半晌,洗过之后将伤口包扎完毕,换上干净衣裳才躺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过去多年,她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边缘的挣扎,在西北,黄沙漫漫,数次她都曾觉得,自己的命就要埋在这风沙之中,可她仍旧活了下来,每次支撑她活下去的都是将士们的性命和边关的安危,只有这一次,她好像觉得不是自己冲在阵前保护着众人,而是被人保护着。 这种感觉怪异又微妙。 傅言雪睡了一整日,连晚饭都是为玉下值时给她捎回来的。 “这次出行,看来你和郑少白都伤的不轻。”为玉将晚饭放在桌前,扶着傅言雪下床吃饭。 “郑少白怎样?伤的重吗?” 傅言雪端起茶杯喝了口,嗓子干哑,喝了两盏才 好受些。 “都是些皮外伤,只不过一整夜未睡,有些吃不消罢了。”为玉一边打开食盒将菜端上桌一边道, “方才我送过去几道菜,现在已经在狼吞虎咽了。” 这次禁军折损不少,下午时李微清点人数,足足有两千余人牺牲了,京郊传回消息,光是掩埋杀手就埋了一千余人,牺牲的将士们也都送了回来,等待家属认领,朝廷会发放一大笔抚恤金。 “这次的刺客来头不小。”为玉眉头微微蹙起,她虽然没有亲眼瞧见,但是今日连指挥使都来了公事房,瞧着神色严峻的样子,便知事情闹得不小。 能让禁军折损两千余人,可见对方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几位王爷可都安然回来了?”傅言雪扒了两口饭,填了填空虚的肚子,问。 “回来了,谢时宁头一个骑马跑回来的,听说吓病了,其他几位王爷也都安然无恙,稷王和誉王受了些伤,不过并不严重。” 傅言雪眉头微微蹙起,今日这阵仗,很明显就是冲着谢少昀来的,杀了这位太子殿下,所图谋的是什么显而易见,朝中诸位皇子,在场不在场的都不能洗脱嫌疑。 乱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京中这两日无大事吧?” “旁的一切都好,只是柳老将军的棺椁快到京城了,只怕朝廷事多。” 这两日最忙的便数礼部,在东北征战近十载,朝堂上颇有名望的老将军 柳相如前些日子牺牲在前线。老将军为朝廷在外征战数十年,半生都献身军营,如今又死在战场之上,实在悲壮。消息传回京城,举国震痛,皇上特下令全国禁行歌舞十日以悼念老将军,更破例追封老将军为异姓王,独子继承爵位,独女封为寒曦郡主。 棺椁运回京城便要受封,礼部正准备册封祠事,现忙的团团转。 “柳老将军的棺椁还未送回京城,听说便已有人面见圣上请求赐婚,要将柳老将军的独女娶回去,脑袋里打什么盘算再清楚不过了。” 大元尚武,武将权势颇大,前些年也闹过祸患,将武将手中的权势剥离了不少,但武将仍旧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整个大元之中,若说傅家是武将第一家,那么第二必定是柳家,只可惜柳老将军夫人多病早亡,只诞下一子一女,且这一子一女都继承了母亲的羸弱体质,都不是上阵杀敌的料子。 尽管如此,柳老将军还是拼尽一生守卫边疆,因此死后才能得如此殊荣,也实是令人敬佩。 “听闻这柳老将军还曾是太子殿下的武学启蒙师父,柳老将军没了,身后千丝万缕的关系还在,太子殿下势必会维护他的遗子女,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抢着要迎娶寒曦郡主。” 第五十八章 大哥相亲 整个大元朝历经数百年,被封为异姓王的武将少之又少,一般都是对朝廷有巨大贡献且多是死后追封的,征战多年如傅家,到如今也不过是封为一品公爵,便已经是开朝以来前所未有的殊荣了。 娶了寒曦郡主,背靠王府,还能得太子扶持,且这新任王爷体弱多病,兴许过不了两年便驾鹤西去,新王爷没有子嗣,自然是这寒曦郡主的夫君或儿子承袭爵位。 这可是从天而降的一个大馅饼,大家自然争着抢着去吃。 娶了寒曦郡主,便相当于将一座金山抱回家了。 朝堂之中够得上够不上的,必定都会挤破头往里钻。 此事倒与她不太相干,只是她记得,父亲同柳老将军交情不浅,算的上是知己,柳老将军牺牲,想必父亲心中难过。 “我听说皇上有意让寒曦郡主匹配你家大哥哥,但是被太子殿下驳回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为玉扒扒手指头算了算,傅家大哥早过了议亲的年纪,这么些年一直在西北耽误着,也没娶个妻,若是能与寒曦郡主结为良配,倒也不失为郎才女貌。 傅言雪却是蹙眉摇了摇头:“不会的。” 自古以来,大元就没有 武将与武将结亲的说法,武将配文臣,或者武将低配小官都有,唯独不能是武将匹配武将。 皇上自然是有考量的,只怕两家结亲权势太盛,于朝堂不利。 也难怪谢少昀会驳回,傅家和柳家都势大,是万不能结亲的。 不过大哥二哥的亲事……竟也不见娘亲急一急,这二位可都快过了议亲的年岁了。 “听闻这柳老将军年轻时便是远近闻名的玉面煞神,长相极为俊俏,娶的夫人也是江南水乡最婉约貌美的女子,他这一双儿女也继承了爹娘的好容貌,极为俊俏好看,待他们回京,咱们便可一睹真容了。” 夜渐渐深,傅言雪吃过晚饭洗漱之后便早早上了床,同为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窗外偶有猫头鹰的叫声,朱红色宫墙相隔的内宫内仍旧是灯火通明。 景春宫内,澜贵妃正坐在软榻前,手中绣着一个荷包,旁边谢时宁吊儿郎当的坐在桌前吃着糕饼,时不时喝一口茶。 “母妃,儿臣还病着,就不能让我在王府好好歇歇吗?”非要把他召进宫,他刚纳的妾室连手都还没牵过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歇?”澜贵妃恨铁不成钢的瞪 他一眼,“柳家人快回京了你知道吗?” “此事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儿臣岂能不知?” 柳家那个弱唧唧的小女儿,小时候还被他用蛇吓哭过呢,当晚就发了高烧一病不起,谢少昀那个混账天刚亮就把他从床上拽起来揍了一顿,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分明是她自己要跟上来的,他正同他的爱宠小青散步晒太阳,他还没怪她惊了他的爱宠,她倒先倒打一耙,还跟谢少昀告他的状。 最可怕的是,她那个病弱哥哥,说是给他赔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兜子毒蛇送给他,打开兜子时吓了他一跳,掉在地上毒蛇爬了满寝殿,吓得他好几晚没睡着。 柳家这一对病病歪歪的兄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还得躲着他们走才行。 “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澜贵妃见自家儿子没听她说话,气不打一处来,捏住他的耳朵转了一圈,疼的谢时宁龇牙咧嘴,“你知不知道这几日有多少人去你父皇的南书房求娶寒曦郡主?” “娶就娶呗,干我什么事?”谢时宁吃痛的捂着耳朵抱怨,“她爱嫁谁嫁谁。” “本宫是让你去求娶她。”澜贵妃暗示不成,只得 明示。 谢时宁倒不乐意了,满脸的抗拒。 “母妃!您又让我求娶傅言雪,又让我求娶柳家那个,我难道能分成两个人不成?还是说她柳家愿意给儿臣做妾?” 他 细想想,傅言雪应当是决计不肯做妾的,柳家那个小丫头文文弱弱的,兴许能同意。 但是他不喜欢她啊! “你想得到美,”澜贵妃翻了个白眼,不由得泼儿子的冷水,“你求了这么多日,那傅言雪可有半分想嫁你的意思?” “怎么没?”谢时宁倒是颇有信心,“昨日遇刺之时,她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挡在儿臣身前,护送谢少昀撤离的时候还不忘叫儿臣骑马跟上,稷王他们可都被撇下了,这难道不是喜欢儿臣?” 澜贵妃狐疑的打量着自家儿子,总觉得真相未必如他所说这般。 “也罢,你心中有盘算就好。”澜贵妃神色幽深,“且看你父皇会赐婚给谁。” 谢时宁抿唇不再说话,景春宫内烛火幽幽,窗外越发寂静。 月落日升,东方渐明,太阳的曦光逐渐铺撒在地面上,官舍内,傅言雪起床伸了个懒腰,为玉已经去上值了,桌上给她留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 傅言雪三两口 吃完包子,去隔壁关怀了郑少白两句,随后骑马回了镇国公府。 马儿停在正门外,小厮瞧见傅言雪回来,急忙迎上来替她牵马。 傅言雪看着门口两旁停着两辆马车,神色疑惑。 “今日府内有客?” “前几日夫人替大公子相了几家姑娘,正相看呢。”小厮笑笑,答道,“今晨相了两位了,这已经是第三位了。” 这么快?傅言雪微微扬眉,大步迈进正门。 前厅内,议亲的姑娘满脸娇羞,看向傅云君的眼中闪烁着小星星,手中的帕子被她捏的紧紧的,纤细白皙如葱节的玉指指节微微泛起粉红,瞧着格外娇俏可爱。 傅夫人瞧着这姑娘,实在是打心眼里满意。 但是再瞧瞧自家儿子,正襟危坐,手中执一茶杯,倒像是兴致寥寥。 傅夫人微微蹙眉,今晨都见了三个了,个个都是京城中有名的闺秀,怎么瞧着云君一个中意的都没有。 “娘,我回来了!” 三人正大眼瞪小眼,傅言雪迈步走近了前厅。 “傅将军!” 小姑娘马上站起,一脸激越的看向傅言雪,竟比方才还要兴奋几分。 傅夫人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件婚事只怕又黄了。 第五十九章 一见倾心 前厅内,议亲的小姑娘一脸崇拜的看着傅言雪。 “傅将军,我早就听说你的事迹了,一直想见见你,没想到今日你回来了,我们当真是有缘分……” 傅言雪干笑了下,求救一般看向自家娘亲。 “宁言啊,厨房新做了果子,快来尝尝。”傅夫人拉着周宁言坐下,将桌上的果子往她旁边推了推。 “傅将军也吃。”周宁言拉着傅言雪并排坐着,两手撑着下巴,一脸专注的瞧着她,硬是把傅言雪瞧得浑身发毛。 傅云君只觉得好笑,好歹他也在西北打了四年仗,还是主帅,怎么在这小丫头的眼里,好像就只装得下自家妹妹一个? 前厅外,小厮匆忙来报。 “娘亲、言雪,京郊大营有急务,我必得尽快赶去一趟,先失陪了。”傅云君起身,朝周宁言行了一礼,“周姑娘,失陪了。” 言毕,他迅速转身离开了前厅。 “云君……” 傅夫人在后面喊也喊不住,好好的一场相亲就这么完了,她心中实在着急,却瞧着自己这儿子半分都不上心。 再过半年,云君的年岁就大了,只怕更不好议亲,他公务又忙,一再耽搁下去只怕将来要做一个老光棍。 她那里还有几位朝中大臣之女的画像,得先去择选一番才行,顺便给为深的婚事也定下来。 “言雪,你好好陪陪宁言,娘有些事情出去一趟。” 说完,不等傅言雪反应,傅夫人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傅言雪无奈的扶着额头,旁边的周宁言还在用崇拜到快要拉丝的眼神看着她。 “周姑娘,前厅无聊,不如去后院喂喂鲤鱼?” “好啊。”周宁言欣然答应。只要能和傅将军一日,干张着嘴喝凉风她都是开心的。 傅家偌大的宅院,占地足有近百亩,是整个京城内重臣之中数一数二的大宅子了。后院景色别致,花红草绿之中有一片偌大的池塘,早些年冷落着,想是父亲在西北待久了,回来之后竟爱上了湖景,着工匠修建了石台长亭拱桥,池子里种了一池子的荷花,养了数百条肥肥胖胖的大鲤鱼,颜色明艳精致,加上常年不断鱼食,鲤鱼已经胖成了椭圆形。 快到长亭下,傅言雪顿住了脚步。 “周姑娘先去长亭小坐片刻,我去取鱼食来。” “我等将军。”周宁言甜甜一笑,在拱桥前与傅言雪分开,先行带身边的侍婢去了长亭等下坐着。 周 宁言坐在长亭的长凳上,素手垂在扶栏外,底下便是澄澈的池塘,大鲤鱼摆着尾慢悠悠的从底下游过。远处的荷叶正蓬勃生长着,放眼望去一片青翠绿色,寥寥几株荷花开着,略显孤寂。 若是六月时节来,景色必定极美。 周宁言低头看着水里倏忽游过的胖鲤鱼,感受着春天惬意的微风,有些犯困的打了个哈欠。 “想每日和傅将军在一起,就必须要嫁给她的兄长吗?” “小姐又在说糊涂话了,您不想嫁傅家大公子,莫非想嫁傅将军不成?”侍婢打趣她,“即便傅将军愿意,老爷也是定不情愿的。” “爹爹就是迂腐。”周宁言颇有几分丧气的转过身坐着,一阵风吹过,正将她手中的帕子吹了出去,她急忙起身去捡。 这月份的风实在恼人,绸缎的帕子又轻,一路吹出长亭,落在了拱桥另一头。 周宁言提着裙摆,小跑着迈上拱桥的台阶。 随着她脚步往上,桥对面逐渐显现出一个身影。 红袍玉带,长翅官帽下是一张俊俏的脸,面容冷清,俊眉微舒,随着风吹过,他的官服袍尾与他手中的浅绿色帕子一同微微摇曳起来,裹挟着池塘荷叶的 清冷味道,直涌入周宁言的鼻间。 微风带动两旁的树叶,发出细微的“哗哗”响声,世界瞬间寂静了下来。 周宁言吞 了吞口水。 这张脸不似傅云君那般英挺,更为柔和,同傅言雪更添几分相似,眉宇之间满是疏冷,周宁言怔在原地,只听得自己的胸腔“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傅家……竟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风忽而就静止了。 傅为深止步拱桥下,朝着周宁言行了一礼,隔得老远,将帕子放在了拱桥的扶手上,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他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周宁言却觉得腿软站不稳了。 她决定了,她要嫁他! 身后侍婢匆匆忙忙跟上来,只看到一道背影, “那是……傅家二公子吗?” 现下在京中为官的,除了大公子,便只剩二公子了。 “我决定了,我要嫁他。” 傅言雪提着一兜鱼食回到长亭下时,周宁言正呆呆的对着水中的鱼发呆,一张秀气娇俏的脸上爬满了红晕,转过头看她时,眼中带着几分潋滟水色。 “傅将军,让我做你嫂嫂吧!” “昂?”傅言雪一脸懵逼。 “我看上你二哥哥了。”周宁言坦诚道, 一双水灵灵如葡萄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傅言雪瞧,“我一定要嫁给他。” 傅言雪一笑。 成吧,娘亲这也不算白费劲,最起码二哥这边有些眉目了。 长亭下微风拂过,轻轻拂动水面上的荷叶,是难得惬意的时光。 傅言雪在府内休养了两日,周宁言日日来找她,说是提前联络姑嫂感情。 又一日,早饭刚过,傅言雪正在院内同红袖绿竹切磋枪法,周宁言屁颠儿屁颠儿的跑进来,轻车熟路进了傅言雪的墨竹轩。 “言雪,过两日是我爹爹大寿,你可一定要来,一定记得带上你二哥哥。” 周宁言将请帖放在桌面上,一脸的期翼。 自从她见过二公子一面之后,这几日在院子里便再没有瞧见二公子的身影了,想是刑部公务繁忙,他不常在府内的缘故。 “若无公务,我一定带着我二哥哥前往。”傅言雪保证道。 周宁言的父亲周大学士官职二品,又是内阁重臣,当年还曾任太子学傅在东宫授课,为官清廉性子忠直严谨,深得皇上信任。大学士大寿,自然是不小的场面。 加之近来柳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这大学士府寿宴的场面只怕会十分热闹。 第六十章 心悦于他 也正赶巧了,这位周文晦大学士的寿辰正在傅言雪伤假结束的前一日。 这日,大学士府的场面格外热闹,傅言雪同父兄及小六一道乘马车去了周府。 “可惜大哥出城练兵不在,听闻这周府的四司六局做的甚是不错,尤其厨司做的一手好菜,正好尝尝鲜。” 傅少凛一颗心全扑在吃上,傅言雪不由得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 “就知道吃,知不知道你今日的任务是什么?” “替二哥与那周家姑娘牵线呗。”傅少凛吃痛的捂着头,“周家姑娘也真是的,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二哥,二哥喜欢她还好,若不喜欢,那可真是捂了一块千年冰山,非得把自己冻僵不可……” 傅少凛叽叽喳喳的,下了马车也不肯停。 今日周府的场面大,正门两旁路边停了数辆马车,都是朝中重臣的亲眷,傅青鸿走在前头,傅为深递上请帖,门口迎客的小厮急忙恭恭敬敬的将人迎了进去。 “哟,我说今日怎么右眼皮老跳,原来是瞧见傅将军了。” 傅言雪与傅少凛正要跟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凉嗖嗖的讥讽,二人回头一瞧,沈莺莺抱着肩膀站在门口 ,一脸倨傲蔑视的看着二人,“真是晦气。” “谁在放屁?”傅少凛一脸茫然的转过头看向两边的小厮,“你们几个放屁了吗?怎么这么臭?” 几个小厮憋笑憋的脸都红了,沈莺莺站在原地,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 “傅少凛,你嘴巴放干净点!” “怎么,许你放屁,不许别人说话?”傅少凛满不在乎的微仰着头,并不将沈莺莺放在眼里,“五姐,咱们赶快进去,这沈家也真是的,什么疯狗都往外放,也不怕咬着人……” 沈莺莺愣在原地,一张秀气的小脸气的青白,眼睁睁看着傅言雪和傅少凛迈进了周家的大门,她却想不出回击的话。 傅家兄妹几个没一个好东西!不就是仗着他家人多势众挣了点军功便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吗,等着吧,迟早有一日他们阴沟里翻船!倒是也是整个京城的笑话! 大元男女之分不似前朝那般严峻,并没有男女分席,偌大的庭院内,一小撮一小撮的聚在一起,都是自家相熟的人。 不过即便如此,男丁与女眷之间也无甚话题可谈,基本是各占一边,互不打扰。 远远瞧见傅言雪来了,周宁言 急忙迎上去。 “言雪!” 傅言雪循声抬头,今日周宁言穿一身浅杏色的衣裙,发髻上别了一支好看的桂花流苏步摇,衬得她明艳娇俏,格外可爱动人。 “你可算来了!”周宁言握住傅言雪的手将她拉到一边,“我方才瞧见二公子了,你果真将他带来了!” 周宁言的视线不住的往男宾聚集的那个方向望去,视线落在傅为深挺直的背影上,他今日穿的是月白的圆领广袖袍,同她今日的衣裙正好相配。 这就是天赐良缘! 傅言雪弯弯唇:“不仅如此,今日我和小六还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当真?”周宁言更喜,脸上缓缓爬上红晕,不由得轻捶了傅言雪一下,“你好坏哦~” 不远处男宾席上,李微手执一盏茶,听着旁边几个世家公子议论着柳家的亲事,几次都没能插上话,百无聊赖之下,视线不住在女眷席上逡巡,只一眼,便瞧见了傅言雪的身影。 她今日未着简装,一身浅橘的衣裙,墨发挽成发髻,上簪了一排珍珠的小排簪,另一边别了一支浅橘的蝴蝶小钗,分外灵动好看。 她旁边那位一惊一乍的姑娘,想必就 是周大学士的爱女了。 李微愣神的空挡,却见周宁言的视线往他这里瞥了好几次,脸上浮起红晕,神色之中满是娇羞。 莫不是…… 李微心底升起一丝隐隐的得意。 也 是,今日这场面虽大,来的世家公子也多,却都是些纨绔子弟,一无功名二无能力,除了仗着自家的权势喝酒玩乐以外什么都不会,怎能同他相提并论? 他出身寒门,凭借自己的能力,方才二十出头便坐上了正四品禁军头领的位置,满朝堂之中,还能找出来第二个如他这般的么? 李微微微凝眸,想起自己临行之前母亲的叮嘱。 “如今朝堂之中,世家子弟都在想法子讨好那位寒曦郡主,太子与柳家交好,趁着今日周大学士寿宴,我的儿,你可得好好和太子殿下打好关系才是……” 那谢少昀是什么货色他还不清楚?他会任由他娶到寒曦郡主?与其去巴结谢少昀,还不如趁着今日寿辰拿下周宁言。 周家虽不是武将,这周大学士也只做到了正二品,可眼下朝堂之中,政事多由内阁过问,内阁之中又数周大学士最受人依仗,若是娶了他的女儿,这仕途顺遂还 用得着依赖旁人吗? 傅言雪瞎了眼,不代表所有世家小姐都瞎了眼了吧? 今日他便要想法子将周宁言拿下。 开席前,眼瞧着周宁言同傅言雪耳语了些什么,随后便转身,独个一人往西边偏僻少人的院子里去了。 李微略一沉吟,忙起身跟上了。 实在是天赐良机。 周家西边的院里,种了一院荆桃树,这个时节樱花正开着,微风拂过,樱花扑簌落满地,周宁言静静的站在树下,手指紧张的扣着树干的粗糙纹路,忽听得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二公子,你……” 周宁言惊喜回头,待看清来人的脸时,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樱花实在是美,姑娘站在这荆桃树下,竟比樱花还要美上几分。” 李微扬起几分轻笑,往前走了两步。 周宁言默默后退两步,惊慌失措的望了望各处。 没等来二公子,怎么等来了这么一个下三滥? “姑娘,在下李微,今日一见姑娘便倾心,情难自抑便贸然跟了上来,还请姑娘不要见怪。”李微继续往前走,“若姑娘愿意,今日回府之后我便求母亲上门提亲,择吉日成婚……” “她若是不愿意呢?” 第六十一章 通往二公子心里的路 李微身后一道疏离的声音响起,周宁言惊喜的抬起头,看向李微身后那道挺拔的月白色身影。 微风轻拂,将樱花拂落,从他面前纷纷扬扬刮过,周宁言眸子亮晶晶的,仰头瞧着他。 “二公子!” 周宁言屁颠儿屁颠儿的绕过李微往他身边跑去,站在傅为深身后,拽住他衣袖一角躲着,只露出一颗小脑瓜。 “二公子救我。” “傅为深,我不过是同周姑娘说几句话罢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微蹙眉,转过身冷厉的看着傅为深,神色微愠,“我已同你傅家毫无干系,想再娶谁家姑娘,与你傅为深应当毫不相干吧?还是说你傅二公子也心悦周姑娘,想要与我抢人?” “打扰了李将军的好事实在抱歉,”傅为深缓缓启唇,嘴上说着道歉的话,眸中却泛起蔑视,“方才隔得远没瞧清,我还以为是哪个浪荡子欲行不轨,走近了才瞧见,原来不是什么浪荡子,而是李将军你。” 李微噎了噎,傅为深这话字字都带了针,专往他身上戳,偏他还回击不了,一口老血堵在胸口,憋的他面色青紫。 李微抬头,迎向周宁言的视线,急忙解释道:“周姑娘切莫听他胡言, 我本就不是什么浪荡子,只是心悦姑娘,这才心急了些,还请姑娘莫怪。” “我不怪你。”周宁言颇为善解人意道,“前提是你给我跪下赔罪。” 傅为深颇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转头看向周宁言时,眸中多了两分欣赏。 “你说什么?”李微大为震撼,她一个区区正二品官员的女儿,身上既无爵位又无什么官职,凭什么让他一个正四品的禁军头领向她下跪赔罪? “怎么,李将军是不肯喽?”仗着面前有傅为深护着,周宁言这只小狐狸也不客气的亮出獠牙,“你既不肯跪下赔罪,又为何要求我莫要责怪于你?” “还是说李将军自视甚高,以为我会看上你这样的卑劣小人?” 周宁言这嘴更毒,一字一句,针扎一样落在李微胸口。 “李将军还不走,留下来等着吃果子呢?要不要将大家都叫过来,看看李将军这副嘴脸?” “你们给我等着!”李微气急败坏,打又打不过傅为深,又不能真将人招过来,只得硬生生咽下这口气,转身愤愤离去。 傅为深这才转身,将自己的衣袖从周宁言手中抽出来,后退了几步与她拉开距离。 “二公子,今日多谢你救我 。”周宁言收起獠牙,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脸,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傅为深瞧,眼中满是狡黠,“作为答谢,我请二公子游湖赏月如何?” 她先前在茶馆听说书先生说,男女之间一艘小船,月色静谧之时独处于湖心,是最容易产生感情的了。 她正好借这大好时机同二公子培养培养感情。 “不如何。”傅为深眸色疏冷,“这院中偏僻少人,姑娘还是莫要一个人来的好。” 说完,傅为深缓缓行了一礼,转身往外去了。 他的背影逐渐远去,风一吹,无数花瓣落下,他的背影在这重重花影之中更为模糊。 周宁言有些丧气的捶一把树干,抖落下来几片花瓣。 看来她通往二公子身边的路道阻且长,任重而道远啊。 园子外,李微刚出了拱门,门边突然伸出一只脚,用力将他踹倒了,李微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哟,李将军怎么如此不小心,平地也能摔跤?”傅少凛收回脚,故作急切的上前去扶他,被李微一把甩开了,他也不恼,就这么抱肩看他狼狈的趴起身,幽幽道,“李将军可得小心些才是,幸亏这是平地,万一摔在阴沟里可就不好看了。” 李微回过头,冷冷瞪了一眼傅少凛,甩袖走了。 瞧着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傅少凛心中别提多舒坦了。 这样的人 ,见点春风就灿烂,真以为自己是那人中龙凤,人人都要高看他两眼。 估摸着家中没有镜子,从来没看到过自己是什么德行。 园子外不远,便是周府偌大的后庭,此处花草茂盛,有一处极大的池塘,里面种着一池子莲花,是颜色雅致的玉蝶,现下正开着,时不时有蝴蝶在上翩跹起舞,实在是极雅致的景色 池塘上建了一道长栈道,可以穿过池塘,在栈道上微微垂手,便能采得莲花。 李微狼狈经过时,傅言雪正站在栈道上,垂眸望着水中的莲花发呆。 他心中不免怒火,疾步走上栈道,在傅言雪旁边不远站定。 “傅言雪,你莫非还心悦我不成?” ? 傅言雪满头的问号。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心悦他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傅言雪微微往后倾身,同他拉开距离,抱着肩膀冷睨着他,“还是说,你没吃酒就已经醉了?” “若你不是还心悦我,做什么要让你兄长搅了我和周宁言的好事?” 他同傅家早无瓜葛,若不是因此,他想不出 别的缘由。 傅言雪险些当场给他一个白眼。 到底是谁搅了谁的好事? 池塘外不远处的一片迎春花开的正好,迎春花后,是一双带着讽刺的杏眸。 好你个傅言雪,竟然在周家府宴与男子私会。此事若是叫众人抓了个正着,她又该如何收场? 沈莺莺弯唇笑笑,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算计。她转过身,迅速离开了庭院。 席上正热闹着,几家子的世家小姐正议论着时下最热的头面首饰样式,各自攀比起自己身上的钗环饰品,一个个的脸上都写满了倨傲之色。 在这种场面上,谁家父兄的官职更好,谁便更趾高气扬些,甚至对其他人呼来喝去如奴婢般使唤都是常事。 沈家虽是武将,父兄却不如傅家争气,父亲做到正三品护国大将军,却没有爵位,自小沈莺莺站在傅言雪面前,便觉低她一头。 偏偏她如此努力,仍旧追不上傅言雪,更比不上她一举拿下西北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女战神。 这一次,她就要让傅言雪在京城声名狼藉。 沈莺莺视线不断从朝中贵女们身上逡巡。 找谁去看这场热闹呢,务必得是个有身份的人,这场好戏才能闹开。 “太子殿下到——” 第六十二章 与太子殿下私会 沈莺莺的视线随着众人抬起头,望向正前方的台阶。 跨过拱门,谢少昀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迈下台阶,来到众人面前。 “见过太子殿下。”众人纷纷恭谨行礼。 “都免礼吧,今日是周大学士的府宴,诸位不必拘礼。”谢少昀随意的挥了挥手,便不再理会众人,视线在众人身前掠过,转头看向身旁的银星,俊眉微蹙。 “殿下,属下保证,傅将军一定是来了的。” 不远处,沈莺莺微微弯了弯唇,转头拉着几个世家小姐攀谈了两句。 “听闻这周府后院的花开的极美,方才我瞧见傅言雪赏花去了,不如我们姐妹几个也过去瞧瞧?” 几人被说动,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往后院去了。 一边走着,沈莺莺还不忘回头瞥了谢少昀两眼。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太子殿下是想找傅言雪? 当初在角斗场时,她便察觉到太子殿下对傅言雪的态度不一般。 不论是欣赏还是倾慕,待过会儿瞧见了傅言雪的放荡本性,保管他心灰意冷,从此憎恶上她。 沈莺莺身后不远,谢少昀的目光微微凝起,漫上些冷色。 “银星,想法子拦住沈莺莺一干人一刻钟。” 说完, 谢少昀抬脚,转身绕过宫门,隔着一道墙,从长廊上迅速走过,越过了沈莺莺等人,更快一步往后院去了。 徒留银星一人在后面着急, “真是好殿下,就知道给我添麻烦!”银星不得不加快脚步追上沈莺莺,不管怎么样,先拦住她们再说! 与此同时,后院池塘栈道上。 “言雪,若你还喜欢我,我愿意重新将你娶回来,但前提是你不能再如此任性善妒,我也是男人,不可能只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日后府里定是要纳妾的。” 自古以来男尊女卑乃是常理,之前是他太娇纵她,纵的她不知尊卑纲常,这才犯下先前的错事。他愿意重新接纳她,前提是她已经悔过自新。 我呸。 傅言雪忍不住冷哼一声,瞧着面前这人模狗样的,竟说不出半句人话:“李微,别逼我在这里扇你。” “言雪,你又何必故作坚强呢?”李微眼中泛起些许怜惜。必定是了,她还喜欢着他,想求他回来,却又碍于面子说不出口,这才同周宁言计划了今日这一场,他都是明白的。 傅言雪咬了咬牙,气极反笑。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自作多情的人?怕不是他以为离开了他太阳月 亮都不转了吧? “言雪,”李微面色微软,伸手扶住傅言雪的肩膀,“别硬撑了,跟我回去吧,我不娶周宁言便是。” “李微,你在开玩笑。” 傅言雪瞧着他,只觉得荒谬可笑,若非她还在气头上,只怕要捶桌大笑一场。 “我是认真的。”他的手从她肩头缓缓滑落,原是想去拉她的手,滑到一半,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捏住,用力弯下往前一推! 李微吃痛的收回手,这才注意到傅言雪身后多了一人。 谢少昀站在傅言雪身后,扶住她的肩膀,挡在了她身前,宽厚的肩膀几乎挡住了她整个身躯。却见他眸色冰凉的注视着李微,微微掀唇。 “李将军自重。” “太子殿下。” 瞧见谢少昀,李微心中有一瞬不忿,却还是收回了手朝他行礼,“这是臣与言雪的私事,殿下也要管吗?” “私事?”谢少昀微微扬眉,眼底漫上凛冽寒意,“本宫倒不知,李将军与傅将军之间还有什么私事,若说有,应当也只剩仇怨了吧?” 李微噎了噎。 这厮是不是管的太宽了些? “这毕竟是臣与傅将军的事,殿下日理万机,连下属的私事都要过问,难道就不怕传 出去众口铄金,污涂了殿下的名声 ?” 如今的傅言雪毕竟是一个休夫弃妇,他谢少昀乃是太子,国之储君,难不成还敢将傅言雪娶回东宫?即便他愿意,皇上和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 “本宫的名声不劳李将军费心,李将军还是多忧心忧心自己才是正理。” 话音刚落,脚步声和谈话声便从不远处的迎春花丛外传来。 谢少昀微微凛眉:“还不快滚?” 李微怔愣了片刻,意识到有人来了,顾不上别的,只得转身匆匆离开。 “殿下,你……” 傅言雪话音未落,谢少昀突然转身,拉着她的手迅速从栈道上离开,躲进了池塘另一边的花丛后。 沈莺莺连同几个世家小姐从路口拐进来,池塘之上一片寂静,只有微风拂过。 “不是说傅言雪也在吗?怎么没瞧见她人?” “想是逛累了去别处歇脚了吧。”沈莺莺搪塞着,视线不断从池塘两旁划过,突然,她瞥见一角浅橘色衣裙。 正是傅言雪的! 果然,这贱蹄子果然在同野男人幽会。 “不如我们去前面转转,顺便赏一赏……”沈莺莺的话猛然顿住,神色愕然的看向某处,瞳孔微震。 那片浅橘色衣裙 旁边,还有一角浅杏黄的袍尾! 那是……太子殿下的衣袍! 沈莺莺愣在当场,脑海里宛若滚滚天雷劈过一般。 太子殿下和傅言雪、太子殿下和傅言雪竟然…… “沈妹妹?不说要去前面逛逛吗?”几个世家小姐见她愣神,不由得催促道。 “不、不去了,我突然看到前面有几只马蜂,咱们还是去别处逛逛吧。” 沈莺莺脑海中的天雷还未劈完,只得先寻了个由头将众人引开了。 花丛后,谢少昀捂住傅言雪的嘴,一手扣住她的腰收紧,两人腰腹相贴,近在咫尺。傅言雪愕然的睁大眼睛看着他,胸腔内剧烈跳动,她的手撑在他胸前,掌心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脏有力跳动,与她的节奏近乎一致。 外面终于安静下来,谢少昀转过脸,垂眸看向傅言雪,眼中漫上隐隐笑意。 “若是她们当真过来了,今日傅将军同本宫私会的消息只怕要传遍京城了。” 傅言雪慌张推开谢少昀,正要后退,脚下踩住衣裙,被衣裙绊倒,脚下一空,整个人往后跌去—— 不等傅言雪撑住地,她的腰先落入谢少昀怀中,她惊愕的抬起头,一双凤眸正与他的眸子撞上,傅言雪微怔。 第六十三章 我什么都没看见 灼热的温度贴在傅言雪的腰间,她身躯一僵,急忙站稳。 “傅将军,可要小心啊。”谢少昀语调含笑,眼中满是戏谑。 他离她不过一拳距离,热气喷洒在她耳侧,傅言雪耳根一红,正要推他,他已经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退后了半步与她拉开距离。 “殿下的伤势如何了?” 愣了半晌,傅言雪才后知后觉的开口。 他的伤重,现在伤口应当还未结疤吧? “若本宫说还疼着,傅将军可有什么好伤药相赠吗?” “我……”她原本是有的,只不过没带在身上罢了。 气氛胶着,只余耳畔的风声,拂落枝丫上的迎春花瓣,二人正出神的空挡,一道身影慢慢靠近。 “你们两个做什么呢……!!” 傅少凛的话停在了嗓子眼,他愕然的站在花丛外,探头看向两人,瞳孔震惊到颤抖,“五姐、太子殿下,你们在……” 话出口,他又及时收住,连忙捂眼转身。 “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去老远。傅言雪急忙迈步跟上,生怕再次踩到裙摆,她提着裙子三两下跳出了花丛,样子颇为 滑稽。 谢少昀从花丛中走出,狭长的丹凤眼含笑,注视着姐弟俩走出去,直到瞧不见人了,才幽幽收回视线。 胸口的伤隐隐牵扯着,阵阵疼痛蔓延开来。 “殿下,那沈莺莺可有破坏您和傅将军的好事?”银星及时从身后出现,问道。 方才他已经费尽心思拦住沈莺莺了,不料这个沈莺莺仿佛铁了心一般,他越拦她便越要冲出来。 方才他虽然还没有赶得过来,但是也猜得出来,沈莺莺这厮必定是吃了不小的排头。 “本宫没记错的话,沈莺莺现下正在刑部任职?” 通过武状元选拔的众人都被派往各处为官,沈莺莺也在刑部捞了个微薄小官做着,十分惬意。 “殿下的意思是……” “看来刑部近日实在是闲,公务严重不饱和。”谢少昀的视线落在满池摇曳的莲花中,眸色微凉,“既如此,便让她忙上一忙,省的她有闲工夫给旁人使绊子。” “是。”银星当即明了了自家主子的意思。 沈莺莺这运气实在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说,还正正好好踩在了殿下的雷区上。 前头已经开席,沈莺莺同几个世 家小姐坐在一起,席面很长,流水的席面,她前后瞥了几眼,迟迟不见傅言雪回来。 莫非这贱蹄子真的勾搭上了太子殿下?她一介弃妇难道还想做太子妃不成? 不等她想明白,右眼皮突然剧烈跳动了两下,一抬头,便瞧见傅言雪同傅少凛走近了。 “言雪!”周宁言急忙起身,将傅言雪拉到身旁的空位坐下,傅少凛也转身壶男宾那边寻父兄了。 傅言雪坐在周宁言身旁,周宁言换上了公筷,一个劲儿的给她夹菜。 “这是府里厨娘做的最好的几道菜,你快尝尝,味道如何?” 傅言雪依言每样都尝过,每样都点头说好吃。 “尝尝这个麻团,甜甜糯糯最是好吃。”周宁言夹了一颗大麻团放在傅言雪碟中,压低声音在她耳畔低声道,“过几日十五,能不能帮我将你二哥哥约出来?我想同他一道游湖。” “自然可以。”傅言雪欣然答应,又不免浇些冷水,“只是二哥是否情愿出门我便做不得主了。” 席面结束,众人有回了先前的厅堂院中饮茶谈笑,男丁女眷各占一边,周大学士正同太子殿下和稷王等人谈 论些什么,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女眷这边仍旧是三三两两凑成一团,三句话不离布料首饰铺子,傅言雪百无聊赖的坐在一边嗑瓜子喝茶,只等着时辰到了便马上告辞回府。 这种场 面最是无聊不过。 “听说了不曾,皇上有意将周家小姐赐婚给稷王殿下呢。” 旁边几个世家小姐凑在一起闲聊天,一句话瞬间吸引了傅言雪的注意,她不由得微微往她们的方向侧了侧身,竖起了耳朵。 “近来皇上不是在替寒曦郡主的婚事头疼着吗?怎么又张罗起稷王殿下的婚事来了?” “京中以太子殿下带头的几位王爷郡主都迟迟未议亲,皇上心中急着呢,约摸是想趁着这次一道选定人选,择吉日成婚,能多促成几对最好。比起寒曦郡主,皇上现下只怕最忧心太子殿下的婚事。” 要为储君议亲,需要考量的可就太多了,这太子妃娘家权势必定不小,如此才能辅助太子登基稳固朝纲。可是同样的,太子妃娘家的权势又不能太过,必定要防止外戚掌权太大祸国殃民,尤其不能找娘家兄弟太有出息的,只怕将来会反过来限制储 君治国。 皇上同皇后娘娘亦是权衡再三尚未定夺。 再瞧太子殿下,虽看起来是万花丛中过,东宫内却没有贴身伺候的人,前两年纳进府里两个妾室,后来也被打发了。 皇上难免心忧啊。 “如此说,直接将寒曦郡主嫁给太子殿下,岂不两全其美?” “好是好,可这寒曦郡主体弱多病,将来如何能执掌中宫?” “这太子妃的位置,不知会落到哪家头上。太子殿下如此品貌,实在是让人眼馋。” “快擦擦你那哈喇子吧,且不嫌丢人。” “去你的!”那边笑闹成一片,“难道你就没肖想过太子殿下的身体?” “这……自然是有的。” 随着她们的话头,傅言雪手肘撑在小桌上,撑着头,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谢少昀的脸。 他的胸膛坚实,想来线条应当是极为流畅好看的,皇陵外遇刺那一夜,她还曾替他上药来着,可惜那个时候没有来得及仔细瞧瞧…… 意识到自己越想越偏之时,傅言雪的脸已经红成了一个大番茄。 马上打坐默背《金刚经》一百遍。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第六十四章 过命的兄弟 “这稷王无权无势的,生母出身卑贱,又早早身亡了,他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又不得皇上宠爱,又不过是宁王的伴读,最是懦弱平庸的了。怎么要同他结亲,周大学士反而很高兴的样子?” 几位世家小姐的谈论声再次响起,这次她们的声音压的更低,傅言雪几乎快听不清她们的声音。 “这与皇家结亲,能是这么简单的事么?依我看啊,稷王虽平庸,可毕竟是皇上所出,于朝堂党争无碍,又是王爷的身份,嫁给他是最平安和顺不过的了,想必这周大学士也是一心为着女儿考虑,想替她寻一门清闲事少的好婚事。” 几个世家小姐你一言我一语,京中半数世家贵族的二三事都被她们说遍了,托她们的福,傅言雪一下午过的才不那么无聊。 下午未时末,席面终于散了,傅言雪同父兄一道别过周大学士,先后上了马车。 马车内,傅言雪叮嘱了傅少凛替她十五约傅为深出行游湖之事,傅少凛默契的点点头,直言绑也要将二哥绑去船上,傅言雪失笑,敲了敲他的脑袋。 “你也得能打得过二哥才行。” “我叫上大哥同我一起,大哥总能打得 过二哥了吧?” 家里头一个女眷都没有,三哥四哥不在京中,大哥二哥已然快变成两个老光棍,再不着急些议亲,家里当真要阳盛阴衰。 大哥整日混在军营中,身边都是汉子也就罢了,偏偏二哥如此俊俏,身边亦是无人。 若是大哥知晓了此事,定当会站在他这边,绑也会将二哥绑去船上。 “你心里惦记着就行,切莫别让周姑娘一人在湖边等候,吹风受凉。” “五姐放心,我心中惦记着呢。” 马车摇摇晃晃从长街走过,路过茶馆时,听的外头一阵喧闹的,傅少凛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瞟了一眼。 茶馆门庭敞开着,说书先生正口若悬河的讲述着柳老将军生前的种种事迹,马车很快从茶馆门口掠过,傅言雪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心里隐隐觉得,这京中已然开始动荡了。 柳老将军棺椁回京,在京中实在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只怕过些日子,京中会乱套。 在府内歇了一夜,次日用过了午膳,傅言雪便骑马回了三衙。 今日为玉也恰好休沐,拉了郑少白和两位同僚,在院中打叶子牌。 这一会儿,为玉已经赢了一两银子了,打算用这些钱 买些酒肉,晚上好好吃一顿。 见傅言雪回来,其余二人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谎称时辰不早,连忙撤了,这才保住钱袋子里的最后几两银子。 “言雪,你回来了!”为玉忙朝她招招手,傅言雪顺势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你身上的伤势如何了?” “已然全好了。” 本就不是什么大伤,她身子骨又硬朗,没两日便结疤了。 “对了言雪,今夜是你值守皇宫。”郑少白突然开口道,“明日起禁军不得告假,要为过两日柳老将军回京做准备,到时禁军要守卫各处路口城门,确保老将军的棺椁万无一失的送到柳府。” “我知道了。”傅言雪点点头,腰间揣着一个小瓷瓶,冰冰凉凉的,硌着她腰间的肉。 “这几日事多,只怕咱们没什么清闲日子了。”为玉感慨道。 用过晚饭,傅言雪在宫门关闭前,带病进宫换班,各队开始在宫中巡视。 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关闭,将宫外的景色隔绝开来,西边的天际微微发暗,橘红色的霞光逐渐隐没在宫墙下,夜色蔓延,整个宫内陷入黑暗之中。 宫人们将各处的石灯都点好,踏着夜色,傅言雪带着一队 人,在宫内巡逻了一圈。 远处,东宫内灯火通明,傅言雪不由得摸了摸腰间的小瓷瓶。 “你们几个继续巡逻,我去趟茅厕。” 将身后的将士们打 发走,傅言雪脚步微顿,继而转身往东宫大门走去。 东宫大门敞开着,门内守着两个小内侍,瞧见傅言雪来了,朝她行了一礼。 “有劳二位公公通报一声,傅言雪求见太子殿下。” “傅将军稍等。” 内侍正欲进门禀报,正殿内,银星打开门走出来伸了个懒腰,一眼便瞧见了傅言雪。 “傅将军?!”他当真以为自己看错了,忙走近两步,瞧见门口站的的的确确是傅言雪,脸上露出笑意,“傅将军可是来见太子殿下的?殿下现正在……读信,想必十分乐意见到傅将军。” 傅言雪微微蹙眉,并没听懂他这话中的意思。 另一边,银星已经打开了正殿的门,恭恭敬敬迎着傅言雪走了进去。 殿内,谢少昀正坐在案前,将一封信收好,放到了手边,瞧见她来了,又将信夹到了一旁的书本中。 想必是有情报大事了。 傅言雪并未多想,快走两步上前行礼。 “太子殿下。” “傅将军免礼 。”瞧见傅言雪,谢少昀脸上也漫开笑意,他起身坐到另一边的茶桌前,伸手示意傅言雪一道坐。 银星悄悄退下,还不忘带上了正殿的门。 正殿内寂静十分,只余旁边炉子上的一壶水发出快要沸腾的声音。 二人盘腿坐在蒲团上,谢少昀替傅言雪倒了一杯热茶。 “傅将军今日可是头一回主动来东宫,”谢少昀举起茶杯喝了口,烛火映照下,一张白皙的脸上浮现出少见的柔和,“可是来关心本宫伤势的?” 傅言雪从腰间取出药瓶,放在了桌上。 “昨日殿下问臣可有上好的伤药,这正是上好的伤药。” 她常在军中生活,受伤乃是常事,军中的外伤药自然是最为好用的。他毕竟是为了救她而受伤,她理应为他的伤负责。 谢少昀垂眸,拿起那个青白玉的小瓷瓶,冰凉的瓷瓶被捂的温热,这热度沾染他的指尖,他不由得握紧了些,收进掌心。 “我可不可以理解成,傅将军这是在关心本宫?” “为殿下分忧本是臣分内之事。”傅言雪脑子一僵,又道,“况且殿下是为了救我才受伤,这若是在战场上,那便是过命的兄弟。” “兄弟?” 第六十五章 自己追自己 傅言雪被他问的一懵。 难道不是过命的兄弟? 桌旁炉子上的水壶沸腾,升腾起热气阵阵,谢少昀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倾身贴近她。 二人不过一臂距离,傅言雪甚至能看得清他长睫覆下的阴影,睫毛微微颤动着。 “傅将军想同本宫做兄弟?” “殿下若是觉得不妥,不做兄弟也是……” “不妥。”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淡淡出口打断,傅言雪瞧着他,只见他欺身更近,一双漆黑的眼睛染着氤氲的雾气,就这么瞧着她,“本宫不打算和你做兄弟。” “殿下见谅,”傅言雪被他瞧得有些心慌,胸腔里蔓延出些许的痒意,她不由得往后靠了靠,同他拉开距离,“是臣僭越了。” 仿佛是怕吓着她,谢少昀这才缓缓回直身体,将炉子上的水壶拎下来,添入茶壶之中。 空气一时寂静。 “本宫不缺兄弟,”良久,谢少昀缓缓出声,语调中带上了少见的认真神色,“东宫倒是缺个太子妃。” 傅言雪喝茶的手一僵,险些呛着自己,一抬头,一只好看的手夹着一个帕子递到面前,她忙接过。 “傅将军若真感激本宫,不如帮本宫想想法 子?”他伸手替她添茶,茶盏内热气升腾,将他的视线稍微阻隔了一片,“若遇到心仪的女子,本宫应当如何让她喜欢上我?” 傅言雪咳的胸腔震痛,脖颈自下而上浮起嫣红,她忙端起茶杯往下顺了顺气,忽然想到周家府宴时那些世家小姐的话。 太子殿下不会心悦那寒曦郡主吧? 所以打算等她回宫之后展开追求? 傅言雪思量着,又不由得端详了谢少昀片刻,心中更加确定。 定是如此。 太子殿下身边伺候的都是男子,想来是不懂得如何讨女子欢心的,问到她头上也不奇怪。 “依臣愚见,以殿下如此品貌,想追求哪位姑娘,必定是招招手便能管用的。”傅言雪相当诚恳的建议道。 先前在军中,闲来无事同兄弟们凑趣在篝火前闲聊天的时候,她也没少听他们讲一些男女之情。 军中比她大的将士比比皆是,多有出征前便已经成婚的,相亲有之、青梅竹马有之、两相情好亦有之,她听得多了,也算是半个军师。 她还替过不识字的将士写过家书呢,听惯了他们说给妻子的缱绻情话。 这方面她是懂的。 话音刚落,谢少昀含笑 朝着她伸出手,手掌朝下,轻轻朝她招了招手。 傅言雪正疑惑着。 “怎么不管用?”谢少昀微微蹙眉,嘴角含笑,疑惑的看向她。 “不是对我,是对您喜欢的人。”傅言雪认真的纠正她,“对您喜欢的人才管用。” 谢少昀仍旧蹙着眉。 “这姑娘家若喜爱的东西无非是那几种,鲜花首饰、脂粉吃食,殿下大可投其所好便是。”傅言雪建议道,“殿下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样子的?” “外冷内热,外刚内柔。”谢少昀凝视着她,眸色深深,“看似很坚强,实际上很脆弱。” 傅言雪认真的皱眉沉思了片刻。 那寒曦郡主武将之后,性格自然是刚毅,又身娇体弱,自然是外刚内柔。 这样的女子,属实不太好追啊。 “殿下可以投其所好,送些她喜欢的东西拉近关系。心情不好时殿下可以陪伴在侧,默默守护……”傅言雪说着,突然抬头盯着谢少昀打量了片刻,视线一寸一寸将他的五官细细端详了一番,“或者,殿下可以适当的牺牲色相,女子对长得好看的东西一向难以抵挡。” “如此?”谢少昀微微偏过头,眼中含笑,朝她抛了 个媚眼。 他这幅样子实在是勾人,可不知为什么,傅言雪就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刚 开始还是收着些,殿下这样会吓坏那姑娘的。” 想来那寒曦郡主身娇体弱,自是柔弱非常,还是应当采取些迂回的方式。 谢少昀抿唇但笑不语,端起茶盏喝了口,微微抬起头看着她:“傅将军呢,有什么喜好的东西?” “枪。”傅言雪毫不犹豫的答,“属下与寻常女子不同,喜好实在不值得参考。” 自她有记忆起,手中刀枪便不离手,自小跟随兄长舞刀弄枪,六岁便背遍了枪谱,似乎从没有过什么女儿家的记忆。 姑娘家擅长的女红绣花她一样也不会,三哥还蹭曾打趣她,出嫁时嫁妆里的绣样她一件都完不成。 想来也是有遗憾的,可那并不算什么。 窗外夜风阵阵,正是春天和煦之时,微风拂过墙外的绿树枝丫,吹动一片片青绿的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声,一轮圆月当空,月光朦胧且温柔的铺撒在地上,正殿内,两个人静静而坐,气氛安静和谐,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流淌而过。 此后两三日,傅言雪公务多繁忙,三衙内整日忙碌不休, 为玉亦是连轴转,待再次休沐时,已是三日之后。 清晨,傅言雪难得睡一个懒觉,房门被敲响,她朦胧的睁开眼,为玉早已经不在官舍内。 “傅将军?傅将军别赖床了,快醒醒!” 门口声音熟悉,傅言雪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银星。 “将军且快些收拾收拾,殿下在三衙外等着您呢。” “殿下有要事?”傅言雪睡眼尚未完全睁开,满脸的困倦。 “想来……不算是要事?” 今日殿下穿的花里胡哨的,心情颇为愉悦,想来是没什么大事的。 “请殿下稍等片刻。” 傅言雪关门回房洗漱更衣,约摸一刻钟后,快步走出三衙。 正门外,谢少昀负手而立,背对着她。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云水蓝的交领袍,上用金线绣了云纹,墨发冠起,用的是云纹的白翠玉簪子,一身打扮瞧着格外矜贵。 听闻脚步声,谢少昀缓缓回过身。 二人视线相撞,谢少昀眼底漫上些许笑意。 真是巧了,她今日穿的也是蓝裙。 “傅将军是按照本宫的喜好穿的衣裳吗?” 谢少昀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她面前,“还是说,傅将军同本宫如此有默契?” 第六十六章 殿下为追妻花的心思 傅言雪僵了僵。 她就这么一件蓝色的衣裙,甚少穿出门,偏偏今日正撞上了。 “我这就回去换。” 傅言雪正欲转身,被谢少昀抓住手腕拉了回来。 “不必。”他嘴角的笑意愈深,微微垂眸俯身,声音压低,“傅将军不是想同本宫做兄弟么?兄弟之间,穿两件差不多的衣裳应当算不得什么吧?” 这倒也是。 “走吧。”谢少昀揽起傅言雪的肩膀往前走,当真如兄弟一般。 傅言雪身形高挑,可比起谢少昀来说还是矮了许多,他的手臂搭在她肩膀上正正合适。 二人没有乘马车,出了三衙之后到了城中街市的一处成衣铺子内。 “二位客官可是要订做衣裳布料?小店这里什么时兴的布料颜色一应俱全,尽可供二位挑选。” 二人一迈进铺子,掌柜的一双精明的狐狸眼便从上到下将两人打量了个遍。 这二位衣着俱不凡,尤其是那位公子,这一身衣袍不论是布料还是绣工都是少见的,并非凡品,身上虽无过多饰物,可是单瞧瞧头顶的白翠玉簪和右手食指上的指环便知,这位是实打实的豪门勋贵人家。 拍好了这位的马屁,还愁赚不到银子吗? “制 衣。”谢少昀言简意赅,掌柜的会意,马上从旁边拿出软尺来。 “不只是哪位要制衣?小的先量一下……” 不等掌柜的说完,谢少昀便没什么耐心的朝他伸出了手。掌柜的愣了片刻,连忙将手中的软尺递了上去。 谢少昀将傅言雪带到一旁试衣服的屏风后,掌柜的见状,马上了然的躲到了一边。 谢少昀伸出手用软尺量傅言雪肩宽的时候,她疑惑的微微蹙眉,抬头看向他,目光澄澈。 “殿下这是?” “不是傅将军说的么,让本宫投其所好送些东西。”谢少昀不以为意道,“本宫思来想去,送一套首饰头面岂不单调,再送一套衣裙匹配才好。傅将军是女子,想来身形应当差不多,又自称是本宫兄弟,这点小忙应当能帮哦?” 他尾音上挑,带着几分得意的痞态,傅言雪无可奈何的撑开双臂,任由他替他量着身形。 软尺从她脖颈到肩膀、手臂长度,一寸一寸量的都分外仔细,软尺往下移了几寸,傅言雪有些脸红的闭了闭眼。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量尺寸也能如此煎熬。 量完尺寸,谢少昀转过身,将软尺放在柜台上,面容上带着几分心满意足的 餍足感。 若不是掌柜的一直在旁边偷听着,这么一瞧还真以为他们做了什么。 不过是简单的量了量尺寸罢了。 “选选布料?” 大元的刺绣印花工艺都发展的不错,染布的工艺更是精湛,发展到如今,衣服不光可以做到颜色鲜艳,连上面的刺绣款式印花样式都层出不穷。 现如今京城的世家小姐们多喜欢这种印花的样式,颜色鲜艳样式新颖,尤其年岁小些的姑娘们,穿着这样的衣衫能是衬得人比花娇,再配上隔壁铺子的脂粉香膏,便是最最流行的了。 傅言雪只当是帮寒曦郡主选,视线在众多颜色鲜艳的布料中一一错过,都觉得不满意。 按照寒曦郡主的审美,她应当更喜素雅的颜色样式,这些都不成。 挑选了半天,她选出一套雅致的浅杏色布料。 这种浅浅的杏色偏白,穿在身娇体弱的大家闺秀身上,最是能衬托的人貌美端庄易推倒不过,寒曦郡主必定喜欢。 况且柳老将军刚过世,郡主要守孝,更不适宜穿一些鲜艳的颜色。 “这套如何?”傅言雪举起布料,向谢少昀展示了下。 谢少昀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听你的。” 将布料和衣 裙款式定下来,傅言雪又看了几条 襻膊,谢少昀抽出旁边一件清水蓝的布料,放在了柜台上。 随后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 “三日之内,我要见到这条衣裙。” 掌柜的屁颠儿屁颠儿的接过银票和布料,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公子放心,保证按照公子的意思做好。” 谢少昀满意的应了声,掌柜的则迅速将银票和布料都收了起来。 “公子若是有心,隔壁铺子的钗环对街铺子的脂粉都是京中小姐们最钟爱的,用来匹配这清水蓝的广袖交窬裙最好不过。” 谢少昀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选完襻膊搭配,傅言雪便同谢少昀离开了成衣铺子,掌柜的一边将布料叠好连带着样式图样递给小二让他尽快找手熟的师父做好,一边感慨这姑娘的好运气。 这年头啊,肯为心仪女子一掷千金的不少,肯一掷千金又费尽心思的却不多见了。 出了成衣铺子,傅言雪又跟着谢少昀到了对面的脂粉铺子。 一进铺子,一股扑鼻的脂粉香味迎面扑来。 傅言雪微微蹙眉,又觉得新鲜,柜上摆放着的各色胭脂颜色都几位好看,还有口脂和头油,是现下最时兴的桂花油,最 是养发不过。 这些脂粉钗环一类,谢少昀倒是无师自通,学着几个姑娘的样子,取了一把小刷子,沾了沾粉,在手背虎口处轻轻扫了扫。 白皙的手背被扫出一片粉红,平添了几分艳色。 谢少昀朝傅言雪招了招手,她便十分自觉的走到他面前。 谢少昀不由得弯唇,看起来她那夜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闭眼。” 看他拿着小刷子,傅言雪才知晓他要做什么,听话的闭上眼,微微仰起头。 她的脸颊白皙光洁,如白瓷般,这刷子轻轻在她面颊上扫过两下,她脸上便浮现出微微的粉红,这么瞧着,不像是刷子扫上的,倒像是女子害羞而浮出的薄红,瞧着让人格外心动。 “好了没……”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傅言雪有些着急的睁开眼,四目相对,她的视线径直撞入他的眸子中,二人皆是一愣。 气氛变得有些怪异,直到刷子上的粉微微掸落,朝她的眼睛扑来。 “!——” 好痛! 傅言雪急忙闭上眼,手背揉了揉眼球,越揉越痛。 “别动。”谢少昀握住她的手腕挪开,一手轻轻掀开她的眼皮。 通红的眼球泛着水色,他微微倾身,凑近她眼前轻吹了吹。 第六十七章 柳家回京 傅言雪眼前蒙上一层水意,眼泪刷的一下漫出来,落出眼眶。 泪珠将蒙在眼前的一层粉末带下去,一道清凉的气息轻拂过她的眼球,傅言雪转了转眼珠,视线落在谢少昀脸上。 微微发红的眼球又溢出一行泪,傅言雪微微往后退了半步,感受着那道呼吸拂过眼球,痛意逐渐消失。 “还疼吗?”谢少昀松开手,任由她闭上眼,眼中又流下一行泪,傅言雪急忙伸手去擦,手腕在半空中被截住,谢少昀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取了块帕子,用叠好的帕子一角轻轻沾在她眼下,擦干净泪水。 “抱歉,我应当拿远些的。”谢少昀眼底漫上愧疚。 “没事,已经不疼了。”傅言雪眨眨眼睛,长睫微微颤动了下,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像是在宽慰他,“既然殿下拿我当朋友,朋友怎么能吝啬,若有想试的,尽管用在我脸上便是。” “当真?”谢少昀微微向后倾身,抱着肩膀看她,眼中满是笑意,“什么都可以试?” “嗯,”傅言雪语调微扬,“什么都可以试。” 片刻后,傅言雪就为自己的草率言论付出了代价。 傅言雪被按在旁边的椅子上,手边 的桌上摆放着大瓶小罐,谢少昀一样一样的试在她脸上。 店内昂贵的螺黛,他长手执着一头,一下一下的轻落在她眉上,小心替她勾勒出眉毛的形状。 前朝一位重臣,与妻子极为相爱,每日晨起定要为妻子描眉,时常错过早朝时辰,被有司参奏,皇上诘问亦不改心性,流传为一段佳话。那之后,男子替女子描眉便成了表达爱慕亲近的形容。 周遭喧闹,他心中极静,生怕一不小心搅乱了这场景。 傅言雪垂下眼坐着,视线里只能瞧见他的袍尾和一双云靴,他的腰身劲瘦,玉带以下身形流畅,袍子的弧度微微散开,更衬得下半身修长亭立。 她眼睫颤了颤,微微闭了闭眼。 美色当头,实在是难以抵挡。 “好了。”谢少昀收起螺黛笔,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打量了一眼傅言雪,“很好看。” 傅言雪顺手抄起菱花镜,对着镜子照了下。 这好看? 两根黑漆漆的眉毛像蜿蜒的山路,又像两条粗毛毛虫,她可瞧不出半分好看。 傅言雪从腰间抽出帕子擦了擦:“殿下日后还是莫要给心上人画眉了,换其他擅长的吧。” “擅长的?”谢少昀笑 意愈深,眸中带着深色,“听傅将军的。” 傅言雪撑头坐在桌旁,端详着前面菱花镜前试妆的几个富家小姐们。 都还是十五六的年岁,尚且不知道烦恼是什么呢,每日约着几个姐妹玩玩闹闹日子也就过去了。 她眼中带着笑意,眉目温和,谢少昀就这么注视着她,眸光微凝。 门外,银星匆匆忙忙从门口路过,瞥见谢少昀的身影,又退了回来,急急忙忙的迈进店里。 “殿下,皇上召您进宫商议柳家兄妹回京之事。” 银星俯在谢少昀耳侧,低声道。 “知道了,”谢少昀正了正色,眸中闪过一瞬不快,他微微蹙眉起身,傅言雪也跟着站了起来。 “殿下想是有要事要处理,属下就不阻您了。” “银星,送傅将军回三衙。” 谢少昀叮嘱完,便脚步匆匆离开了铺子,银星回头看了一眼傅言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下。 以傅将军这个身手,应该是她护送他才对吧。 二人一前一后步行往三衙走,路过糕点铺子,傅言雪买了两盒糕点出来,递给银星一盒。 “谢傅将军赏。”银星接过盒子,面上带笑,“没想到将军还喜欢这种姑娘家的玩 意儿。” 说完他就后悔了。 银星心虚的干笑两声将场面圆了过去。 快到三衙门口,不知是不是实在没有话题,还是银星嘴刺挠得慌,想了半天想出来一个话题,连忙问道。 “傅将军觉得太子殿下怎么样?” “昂?”傅言雪满脸疑惑的看向银星,银星被她瞧得心虚,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正急着往回找补,傅言雪已经自动曲解了他的意思,“勤于政务,圣明储君。” 啊? 银星被闪了一下,及时咽回了自己解释的话,附和道:“将军说的没错,咱们殿下勤勤恳恳,这么些年忙于政务,身边一个伺候的女子都没有,性子最是秉直不过,将来谁若是嫁了殿下,必定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傅言雪赞同的点头。 这话自是没错的,太子妃的位置就如同那一轮圆月一样,谁都想当嫦娥奔月,可这嫦娥也就只有一位,花落谁家还未可知呢。 “将军休夫这么些日子了,就没想过再寻一位人中龙凤的好夫君?”银星继续旁敲侧击道,“将军可是京中女子典范,议亲必也得找这天底下最俊逸潇洒的男子,若是……” 傅言雪微微蹙眉,摇了摇头 。 “男子靠不住。”傅言雪转过身,意味深长的拍拍银星的肩膀,“我还是孑身一人的好。” “这……” 银星还欲再劝,一抬头却已经到了三衙门口。 “我到了,有劳大人一路相送。”傅言雪不欲多谈,同银星行了一礼后,便转身进了三衙。 害! 就差那么两步,他必定能劝动傅将军,早知道路上走慢些了。 傅言雪迈进三衙,三衙内亦是忙碌一片,为玉匆忙从公事房内出来,将手中的公文书卷收进了存档间,瞧见傅言雪,急忙迎了上来。 “上头刚得到的消息,明日一早靖安王同寒曦郡主回京,明日一早你同郑少白从城外迎接一路护送至宣武门外,顺便给柳老将军行追封式,送棺回靖安王府。”言罢,为玉贴近傅言雪耳畔,低声道,“靖安王府的府邸也分下来了,就在三衙外不远,离太子殿下的东宫也极近,皇上的意思只怕是……” “为长史,可是手中的活不够干了?还在那里闲聊天,还不快将这些公文卷宗都规整好?” 公事房门口,李微冷着脸催促,为玉偷偷翻了个白眼,转身时又带上了谄媚的笑。 “将军勿怪,下官知错。” 第六十八章 靖安王府 隔着老远,傅言雪没什么表情的向李微行了一礼,不等他反应,径直转身回了官舍。 明明什么都没说,李微却觉得自己被噎了一下。 傅家的人就是讨厌。 明日寒曦郡主回京,正是他好好表现的时候。 这夜正是傅言雪夜巡皇宫,新靖安王兄妹回京,宫里宫外正忙着,尤其御膳房要准备大宴,夜深时还人来人往的。 一夜倏忽而过,东方渐明,阳光照亮一片天地。 傅言雪拖着有些困倦的身躯,整兵出宫,同郑少白会和,二人骑马并行,带着禁军的队伍缓缓往城外走去。 城门外十里的官道上,傅言雪郑少白并肩而立,身下的马儿有些烦躁的甩了甩尾巴。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官道尽头一队小小的黑点映入眼帘,柳家上下缟素,扶棺而回,脸上皆是凄楚之色。 傅言雪同郑少白默契翻身下马,退立到官道两旁,躬身行礼,等着柳家的车队到来。 “听说这新靖安王体弱多病,来这一路上,已经晕倒了两回了。” 傅言雪旁边不远,钱大有低声同石大力八卦,“听说是悲伤过度,只怕是……” 石大力“嘘”了声,钱大有一抬头,才瞧见 柳家的车队靠近了。 钱大有悄悄抬头打量着为首扶棺的三人。 走在最前,长相俊美的男子的年轻男子应当就是新靖安王柳方隽,瞧着他的确是面容苍白唇淡无华,是实打实的虚相。 微风拂过,吹起他戴孝的白色抹额,长巾微微扬动,柳方隽抬了抬眼,眼眶通红。 他身旁貌美柔弱的年轻女子,想必就是寒曦郡主柳寒曦,他们身后年长些的妇人,面容上还挂着两行泪,想必当是柳老将军的遗孀柳老夫人。 一家子都是极好看的皮囊,即便缟素也遮盖不住一家三口的俊美容颜。 “拜!” 傅言雪郑少白带众人跪下,迎拜柳老将军。 柳方隽带着家眷躬身行礼,丧幡被风拂动,格外凄清悲壮。 傅言雪郑少白骑马走在前头,禁军护在两侧,长长的队伍从官道上走过,往城门方向去了。 进了城,道路两旁百姓们都凑在路两旁目送着柳老将军的棺椁,百姓俱悲,路上有人撒了纸钱,也算是送了老将军一程。 宣武门外,皇上亲自相迎,柳家的队伍停下,柳方隽带着娘亲妹妹行叩拜大礼,皇上急忙将柳方隽扶起来。 “快快免礼。”皇上眼中 亦有热意,“柳老将军为国为民一生,实在令朕敬佩。只叹惋我朝痛失忠臣爱将,朕心甚痛……” 闻言,底下女眷又是两行清泪,柳方隽眸中带着泪意,说了几句效忠不悔的场面话,皇上欣慰,马上令礼部太常寺行册封仪式。 仪式忙完已经是近晌午,皇上年岁上来了,不便离宫,便让谢少昀替他护送柳老将军的棺椁回靖安王府。 谢少昀骑马在前,傅言雪郑少白紧随其后,护送着车队离开宣武门,回了靖安王府。 靖安王府乃是新庭院,空荡荡的,大门敞开着,门庭之上一块偌大的牌匾,上面烫金的四个大字“靖安王府”格外显眼,乃是皇上亲笔所提,无上殊荣。 灵堂已经搭好,柳老将军的棺椁摆放在灵堂正中,傅言雪郑少白站在灵堂门口守着,谢少昀替皇上为老将军上了一炷香。 柳家兄妹跪在一旁添了些纸钱。 “靖安王,节哀。” 兄妹两个眼中带泪,谢少昀不便久留,上香以后便辞别离开,兄妹两个起身相送。 灵堂外,迎着灰蒙蒙的天色,微微的阳光透过乌云缝隙照在地面上,柳寒曦抬起头,一双澄明微肿的杏眸含着水色,目光 落在谢少昀身上。 “殿下……” “郡主节哀。”谢少昀眸中亦带上了哀色,语调沉重。 “昀哥哥!”柳寒曦带着哭腔,扑进谢少昀怀里,两手环抱着他的腰,肩膀微微颤抖,哭声低微近乎抽噎,“我没有父亲了……” 谢少昀身躯微僵,目光不自觉的落在灵堂门口傅言雪身上,半晌,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柳寒曦的背。 “都会过去的。” 灵堂门口,傅言雪同郑少白交换了个神色。 果真! 太子殿下和寒曦郡主果然是真的! 傅言雪心下顿时了然,殿下先前在东宫问她那些讨女子欢心的诀窍,应当也是为着安抚寒曦郡主痛失至亲的心吧。 情深似海痴心一片啊! 柳方隽特让妹妹哭了一阵子,才缓缓开口。 “寒曦,不得无礼。” 随后他又朝谢少昀行了一礼,“殿下勿怪,舍妹唐突了。” “无妨。”谢少昀后退半步,将柳寒曦从怀中拉开,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站稳,“王府若有需要,尽可派人去东宫告知本宫。” 谢少昀说完,便匆匆离开了,傅言雪郑少白完成任务,二人往前快走了两步,同柳方隽行了一礼。 “王 爷,属下们也告退了。” “嗯,”柳方隽应了声,视线从二人身上划过,在傅言雪身上停留一瞬,眸色带着微不可察的冷意,“有劳二位将军了。” 二人离开靖安王府,带将士们回了三衙。 “瞧见了吗,方才那靖安王的眼神,吓人得很。”钱大有低声道,“听说这柳方隽是心机深沉的,一看就不好得罪。” “人家如今是靖安王了,深不深沉的,你敢得罪?”石大力补刀道。 钱大有一噎,说的也是。 新靖安王回京,就如同在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湖面上掷下一块巨石,说不准要激起千层浪呢。 从靖安王府出来,未等谢少昀回东宫,在宣武门内便被皇上身边的福公公给拦下了。 “殿下,皇上多日未同殿下下棋了,现正在文德殿等着您呢。” “知道了。” 谢少昀应了声,同福公公一道去了文德殿,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文德殿内染着静心的熏香,皇上坐在棋盘前,正执着一枚黑棋,犹疑着不知该下在哪里。 “儿臣见过父皇。” “太子来了,快坐。”皇上朝谢少昀招了招手,“瞧瞧朕这一局,可还有别的下法?” 第六十九章 小舅子发现了 谢少昀在棋盘前入座,扫了一眼面前的局势。 黑棋快输了,看这个形式,应该会输一目半。 “儿臣才疏学浅,恐没有法子转败为胜。” “既翻不了盘,便认输重新来过。”皇上将桌上的棋子收起来,指了指棋盘,“同朕下一盘?” 谢少昀执白先行,沉默着下了良久,皇上也一边下着,一边抬头端详他的神色。 “朕打算将寒曦郡主封为太子妃,百日守孝期满之后便让你们成婚,举行受封仪式。” 谢少昀执棋的手一顿,棋子落回棋奁中。 “父皇,儿臣还不想娶妻。” “是不想娶妻,还是另有心仪之人?”皇上龙眸一扫,视线落在谢少昀脸上,带上几分厉色,“你莫不是以为你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朕都不知晓?” 谢少昀抿了抿唇,下巴绷紧,并不言语。 他料到会有今日,只不过这一日来的太快了些。 “你是太子,是国之储君!娶什么人不是你能决定的!”皇上更是无心下棋,将棋子扔回棋奁中,面上满是愠色,“待柳老将军送殡之后朕便会宣旨赐婚,百日之后你只需迎太子妃入东宫便是!” 皇上的语气不容置喙,谢少 昀微微敛下眸子,眼中染上异色,起身朝皇上行了一礼。 “儿臣遵旨。” 昂? 皇上被这突如其来的顺利打的措手不及,一时间竟不知该接什么话。 “朕累了,你退下吧。” “儿臣告退。”谢少昀起身行礼退下,站在文德殿外,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仰头看向远处的天际,眉宇中染上淡淡愁色。 按照大元旧例,人死之后要在灵堂停灵三日,亲眷守灵。柳老将军的棺椁还要在灵堂停灵三日,这三日正是朝中众臣上门拜祭的日子。 清晨,傅言雪起了个大早,换了身常服回镇国公府,知晓今日要去靖安王府吊唁柳老将军,她特穿了一身浅月白的袍子,袍尾上绣着一层浅天蓝的祥云鸟纹,马儿刚停在府门口,府里的马车便从侧门驶出,停在了正门外。 傅青鸿同傅为深傅少凛先后从门内走出,傅言雪瞧着父亲,眼中微红,神色染上了哀色。 父亲与柳老将军惺惺相惜,如今军中旧友过世过半,连柳老将军也壮烈牺牲,如何叫他不难过。 马车摇摇晃晃,缓缓往靖安王府驶去。 马车停在靖安王府门外,傅言雪掀开帘子走下马车,路两 边停了数辆马车,想必都是前来吊唁的。 傅言雪目光锐利,穿过一排马车,视线落在远处最华贵的车驾之上。 那是东宫的车驾,太子殿下也来吊唁了。 四人迈入王府,被下人领着去了灵堂,正与灵堂门口送宾的柳方隽视线撞上。 柳方隽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朝傅青鸿行了一礼。 “傅世伯。” “节哀。” 四人先后走进灵堂,替老将军上香,傅青鸿盯着那棺椁,眼眶微湿,终究还是没敢在灵堂内站太久便匆匆转身出去了。 傅言雪上完香转身,视线正与门口的柳方隽迎上。 这次他倒是没躲避,反而朝着傅言雪行了一礼,眸色深如潭水,看不清情绪。 傅言雪回了一礼,随后快步离开了灵堂。 那位寒曦郡主不在灵堂内。 傅言雪微微蹙眉,心中浮出一丝疑惑。 后院长亭下,柳寒曦一身缟素坐在亭下,泪水漫湿眼眶,一臂之隔外,谢少昀站在旁边,垂眸看着她,眸色晦暗不明。 “我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一个月前还进山打猎精神矍铄的坚厚大山,在战场上被抬回来时,只剩一具冰冷的躯体,再也没有人会坚定的站在 她身后维护她保护她,视她为珍宝。 “节哀。”谢少昀抿着唇, 垂着手,衣袖被她抓在手中攥的有些发皱了,他微微蹙眉,却没有说什么。 周遭极静,柳寒曦难过到极点,崩溃抱住谢少昀的腰,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长亭外,傅少凛扛着一杆枪,正从后院路过,恰恰看到了这一幕。 好家伙,太子殿下与寒曦郡主私会! 傅少凛从花丛外走过,好奇心使然,踮起脚尖往长亭内瞅了几眼,视线正与谢少昀撞上。 傅少凛赶忙别过脸,背着枪小跑着走开了。 与此同时,谢少昀几乎是瞬间推开了柳寒曦,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再抬头时,哪里还有傅少凛的身影。 傅少凛小跑着跑到灵堂外同傅言雪会和。 “你不是去取枪了吗?怎么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偷枪来了。”傅言雪调侃着,从他手里接过枪,反手拎枪转了两圈,随后握住枪杆撑在地上,满脸的意气风发,“真是一把好枪。” 就是这把枪跟着柳老将军征战多年,老将军与父亲是伯牙子期,哪怕牺牲了,也要让这枪与镇北枪在一处,也算是圆了他的遗愿了。 身 后一道目光始终落在她挥枪的手上、落在她意气风发的侧脸上。 “方才我去取枪,瞧见太子殿下在……” “在什么?”傅言雪好奇的垂眸看着他,问。 “没什么。”背后议论别人终归不好,何况还是男女之事,傅少凛迟疑了下,还是什么都没说,“五姐,咱们回府吧。” 姐弟二人离开靖安王府,迎面正撞上沈莺莺同父亲沈将军一道前来吊唁,傅言雪同弟弟停下朝沈将军行了一礼。 从傅言雪身旁经过时,沈莺莺视线落在她身上,神情中满是得意和蔑视。 越过靖安王府的门槛,沈莺莺回头看了一眼傅言雪的背影,转过头问父亲。 “爹,皇上真打算赐婚太子殿下与寒曦郡主?” “嗯,”沈将军应声,“太子殿下也同意了,柳老将军出殡之后便会颁布旨意。” 沈莺莺弯弯唇。 她还以为太子殿下对傅言雪一片痴心呢,原来也不过如此,一转眼就抛诸脑后,早知先前周府府宴时她便带着那几个人去捉奸了,看看皇上颁布旨意后傅言雪还有何颜面留在京城。 等等,只要他们之间不是清白的,即便是现在,找个由头捉奸也不晚啊! 第七十章 殿下在用美人计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东边露出些许白光,宣武门大开,终于到了换班下值回去休息的时辰。 傅言雪疲惫的推推头盔,打了个哈欠。 宣武门外,等着上朝的文武百官排成两队等待宣召上朝,眼看着郑少白带一队人马上来交班,兄弟们都松了口气。 “可算到点了。”钱大有感叹,“我下午还得回去帮我娘压豆腐呢。” 上次相亲的姑娘没成,娘亲看他正是满肚子的火,他且得好好表现一段日子。 “我去帮你压。”石大力颇仗义道。 “我只怕你把豆腐块给压成豆腐渣了。”钱大有嘲笑他道。 石大力一胳膊肘怼过去,差点把钱大有撅过去。 远处东宫方向,一道身影迅速靠近。 银星打了个哈欠,快步走到傅言雪身前。 “傅将军,殿下有要事需要傅将军去办。巳时末刻,马车会在三衙门外等着傅将军,请傅将军一定准时出发。” 银星一脸严肃,想必是有什么不好多说的要紧任务,傅言雪连忙应下了。 这年头挣点月俸真不易,攒不了多少钱不说,一天十二个时辰随时待命,辛苦啊。 同郑少白换完班,傅言雪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回了官舍,宽 下一身沉重的盔甲,径直冲入被窝补觉。 巳时末之前,傅言雪准时候在三衙门口,东宫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夫只让傅言雪上车,她依言上车,掀开帘子迈进去,却没有看见谢少昀的身影。 不是有要紧任务要派她去做吗?这殿下什么都不吩咐,她如何做? 马车从城内迅速驶出,一路赶往京郊,傅言雪再掀开帘子时,窗外已是一片青翠、绿意盎然的景象。 马车停在了一处庭院门前。 “傅姑娘,请下马车。” 车夫掀开帘子放好脚梯,傅言雪疑惑着走下马车,不等她问车夫这是什么情况,庭院的大门缓缓打开,风吹动门口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 “傅姑娘,请随我来。” 开门的是一个侍婢打扮的女子,毕恭毕敬的将傅言雪迎进了庭院。 偌大的庭院中种植了好些花草,如今正是春天,万物生长,庭院被装点的生机盎然,傅言雪随着侍婢一路越过前厅进了后院。后院厢房里,两排侍婢排排站着,一人手中端着一个方盘,毕恭毕敬的朝傅言雪行了一礼。 “这是?”傅言雪疑惑的看向身边的侍婢。 “姑娘请随我进厢房更衣。” 侍婢领着傅言雪 进了厢房,一个个掀开方盘上的盖布,有放衣裙的,有放首饰脂粉的,还有一双白色的祥云纹云靴。 这是闹哪样? 侍婢伺候着傅言雪宽衣,将那身清水蓝的衣裙替她穿好,小心的将腰间的腰带系好。 “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 “正是呢。”侍婢扶着傅言雪的肩膀坐下,将她的发髻拆了重新梳,一半的墨发披散下来,上面挽成发髻,簪上簪子别上小钗,对着镜子这么一瞧,当真是极为貌美端婉的大家闺秀模样。 看着菱花镜中的美人,侍婢一笑。 “殿下的眼光果真不错呢,傅姑娘如此装扮,可称得上倾国倾城了。” “呵呵。”傅言雪干笑两声。 谢少昀不会打算让她施美人计吧?这可不成! 瞧着菱花镜中的自己,傅言雪亦有几分不敢相认,她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如此好看,这脂粉打在自己脸上竟如此合适。 傅言雪还没欣赏够自己这副绝世容颜,一道白色纱巾便覆在她眼前,傅言雪往后躲了躲,侍婢却还是将她系在了她脑后。 眼睛被覆上,面前一片白茫茫,傅言雪微微皱了皱眉。 “傅姑娘,请随我来。” 侍婢扶着傅言雪离开厢房 ,一路去了后院花园中,微风 拂过,傅言雪似乎闻到了空气中的淡淡花香,一道悦耳的琴声由远及近,逐渐传入她的耳膜。 这曲调有些熟悉,琴声悠扬,如同烟雨薄雾中的山水,格外动人。 走到某个地方,领着她的那双手突然松开了,傅言雪愣在原地,听着仿佛近在眼前的琴声,轻轻扯下眼前的白纱。 后院中满园鲜花,风拂过扬起花雨,十步之隔的长亭下,帷帐白纱被风吹的摇曳,隐约可以看清白纱内的身影,正坐在长亭下弹琴。 那身形挺拔,风拂过他的墨发,微微扬起,这么一瞧,便知道是以为绝色公子。 傅言雪顿了顿,眸色微凝。 听说前朝有位王爷拉拢朝中一位大将,便是用的此计谋,请大将到后院喝酒,安排了一位绝世美人候着。因这美人实在貌美,又能勾魂摄魄,将这大将的心勾的死死的,大将为那位王爷出生入死,替他搏下了一片天下。 谢少昀不会是想效仿,用美人计拉拢她吧? 她倒是十分好奇,谢少昀会找一个怎样的绝色公子来引诱她。 傅言雪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眼中带着好奇,眼底逐渐漫上些许探寻的笑意。 即 便真的是美人计,她也希望是一个貌比潘安的绝世妙人。 走到那帷帐前,傅言雪正要伸手掀开帷帐,一阵风拂过,掀开了她面前的帷帐白纱。 长亭内的容颜倏忽闪过,傅言雪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傅言雪果断掀开帷帐走了进去。 “太子殿下?!” 不是吧,太子殿下身边如此少人,竟到了要牺牲自己色相拉拢臣下的地步了吗? “傅将军很吃惊?”琴声停止,谢少昀缓缓抬起头,一张清隽又过分好看的脸上漫上笑意,发丝迎风拂动,“傅将军不会觉得,本宫打算送一位美人给你吧?” “不、不是么?” 这种阵仗,很难让人不误会吧。 “倘若是,傅将军对本宫准备的美人可还满意?”谢少昀含笑起身,站在微扬的白纱前,二人的身影被隔断在这一处方寸大小的长亭内,连风都充满了几分暧昧。 美人?他在说他自己么? “满意、自然满意。” 殿下都如此牺牲了,她敢不满意吗? 况且就单论这张脸,她也实在说不出不满意的话。 谢少昀往前走两步,立在傅言雪身前,垂眸含笑,将她散落在肩上的发丝轻捋到肩后:“你穿这身衣裙,很好看。” 第七十一章 突发急症 不等傅言雪反应过来,谢少昀携起她的手,将她带到琴前坐下,自己则转身去将傅言雪正对着的那两道帷帐掀开挽起。 院中的景象正撞入傅言雪的视线。 “喜欢吗?”她背对着她,说完话后转过身来,眼中带着丝丝雀跃,“本宫以为,这应当是傅将军向往的生活。” 傅言雪神色一滞,眸子微颤了下。 他竟然知晓。 她藏在心底一点点隐晦的遗憾,从未告诉任何人,他竟然会知晓。 “傅将军帮本宫出谋划策,本宫又怎会忘了傅将军?”他转身含笑,走到她身边,并排与她坐下,轻轻拨动琴弦,“今日不妨试试,不做傅将军,只做傅言雪。” 做一个寻常无二的傅家大小姐。 微风穿过帷帐,将傅言雪垂下的墨发微微扬起,与他的墨发相交缠绵,他的手轻落在她的手背上,勾着她的指尖拨动琴弦,泄露出一曲缓慢的曲调。 “京城世家小姐,最爱这首《流水》,近半数都曾学过,弹弹试试。” 傅言雪聪慧,弹过的琴弦过目不忘,练不到几次,便已经可能完整的弹奏出来。 感受着肩膀旁边的热度,傅言雪怔然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这是殿下送她的谢礼? 一曲罢, 傅言雪收回手,谢少昀迎向她的视线,目光柔和。 “我曾说想与你做朋友,任何时候都作数。” 他的声音低沉,清冷的尾调染上一丝认真,傅言雪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视线正撞入那双澄澈认真的眸子里。 空气寂静,只有风不断拂过身后的帷帐,傅言雪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谢少昀有些情动的伸出手,抚向她的侧脸—— “殿下说的不错,我早已经把殿下当成朋友了!” 傅言雪更快的伸出手,一掌落在他的肩膀上,脸上挂上几分开怀的笑。 暧昧的气氛戛然而止,就这么被她亲手破坏了。 谢少昀也不恼,学着她的样子,将半抬起的手落在她肩膀上:“不胜荣幸。” 二人脸上皆带着笑意。 下一瞬,一道急匆匆的青色身影迅速迈入后院,银星捏着一把冷汗,硬着头皮向长亭下靠近。 “殿下!寒曦郡主突发急症晕过去了!” 打扰了殿下筹备多日的约会,殿下会杀了他的吧?会吧?! “可有请太医?”谢少昀转身,眉头微微蹙起。 “太医已经往靖安王府去了,属下怕出什么岔子,急忙来禀报殿下,想来此刻太医应当已经在诊治了!” 这寒曦郡主自小 体弱多病,又骤闻噩耗,一路扶棺回京悲痛欲绝,换了正常人都未必能承受得住,何况她如此娇弱的身子。 怕只怕出什么岔子,靖安王府遭不住再传一条噩耗了。 “去备马。” “是!”银星急急忙忙退下了。 谢少昀转头看向傅言雪,眸色有些许愧疚。 “寒曦郡主的安危要紧。”傅言雪跟着起身道,“朋友之间不必如此见外,殿下先回便是。” “本宫把银星留下来,你在这院里多玩一会儿,便当做是散心。” 银星备好马,谢少昀便匆匆离开了庭院。 靖安王府现如今正是在风口浪尖上,任何岔子都出不得,柳老将军已逝,王府多不得再出什么意外了。 傅言雪百无聊赖的坐在长亭中,胡乱拨动了一阵琴弦,一曲毫无章法毫无音律可言的曲子倾泻而出,银星站在不远处,听着这曲子,只觉得是对自己耳朵的侮辱。 再听下去只怕要折寿。 偏偏傅言雪弹得极为投入,一双眼睛闭着,仿佛沉浸在艺术的海洋之中无法自拔。 银星急忙往后退了几步,给外面的侍婢使了个眼色。 一曲罢,傅 言雪起身,将长亭四周的帷帐都挽了起来,风涌入长亭,拂过她的脸颊,带上阵阵花香 颇为惬意。 这处庭院应当是太子殿下的私产,还是他谢少昀会享受生活,建了一处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庭院。 侍婢们排着队,撤下了琴桌,放下一个方桌,一盘盘的好菜糕点放到桌上,还有一壶上好的酒。 “傅姑娘请慢用。” 上完菜侍婢就退下了,傅言雪并未动筷,倒是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这酒是上好的金风玉露,寻常人家根本喝不到,也就只有谢少昀这样的身份,能将这金风玉露当水一般喝。 傅言雪一杯接一杯,面颊喝的微红,不忍浪费,临走时将剩下的半坛也抱上了。 回去同为玉郑少白还能再喝一顿。 看着她摇摇晃晃,怀里的酒坛子却抱的极为平稳,一滴酒都没有溢出来,银星忍不住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这身体平衡还是得看咱们傅将军,人能倒下,酒坛子绝不倒。 不过这位喝了这么多酒,还能站着回三衙吗? 银星急忙上去扶人。 “傅将军,这酒虽好喝,却也不能贪杯呀!” “放心,我还没醉。”她喝酒向来有度,目前还处在清醒的阶段,再多喝两杯才会醉。 将傅言雪扶上马车,银星坐在前头,车夫生怕傅言雪吐在车上,一路都赶的十分平稳 。 银星不太放心的掀开帘子往里瞧了一眼,傅言雪抱着酒坛坐在马车地上,两腿撑开,神色有些迷离。 银星不由得一笑。 傅将军如此样子,这世上只怕没几个人瞧见过。 “傅将军,这金风玉露好喝吗?” “好喝。”傅言雪马上回答。 “今日可开心?” “开心。” “觉得太子殿下怎么样?” “非常好看。” 银星弯弯唇,如此快问快答,她连思考都没有,可见说的都是真心话。 这么看来,太子殿下这张脸果真是万能的灵药。 马车停在三衙外,傅言雪抱着酒坛下马车,酒已经醒了大半,脚下还算稳当。 “我送傅将军回官舍吧?”银星生怕她半路栽倒了就地睡着了。 这个时节伤了风寒可了不得。 “不用。”傅言雪挥开银星的手,大步流星的迈进了三衙。 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看她迈入官舍大门,银星才放心离开。 东宫的马车离开后,路口另一边停着的马车才缓缓驶离。 沈莺莺放下马车帘子,眼中闪烁着算计。 看样子傅言雪今日是失意了,醉醺醺的被东宫的马车送回来,果真是与太子殿下有染。 等着吧,她一定要让她颜面尽失,在京城待不下去。 第七十二章 一定让你嫁给太子 谢少昀快马赶到靖安王府时,太医已经有了诊断。 先天体弱,加之骤闻噩耗血不归经,忧思伤脾郁结伤肝,绷了这许多时日,身体实在耗不住了。 算不得什么大病,只是身体太虚,柳寒曦又不是一个想得开的人,且得许多时日调理康复。 “即日起你便先留在靖安王府照应寒曦郡主的身体,待她康复再说。”听完太医禀报,谢少昀眉头微微蹙起,他不便进女子内室,隔着一道屏风站在外头,负手看向门外。 太医应声退下,床上的柳寒曦撑着身体抬起头,隔着屏风看向外面那道模糊的身影。 “昀哥哥,你能留下来陪我吗?” 她的声音沙哑微弱,哭了些许多时日,嗓子都干哑了。 她只想他能陪在她身边,哪怕隔着一道屏风。 “郡主,男女授受不亲。” 屏风外,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疏离,就这么不远不近的站着,柳寒曦眼眶盈了些泪。 她记得先前在京时,昀哥哥待她不是这样的。 她贪玩摔倒了他会背着她走过石子路,被欺负了他会替她去报仇,闯了祸也是他拦在她身前。 那个时候十余岁的少年脸上还未脱稚气,却已 经带上了坚毅从容,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生人勿近。 她以为他会一直保护她到大的。 “昀哥哥,是曦儿做错什么了吗?”柳寒曦再开口,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为什么这次回来,你待我如此冷淡?” 谢少昀眸色微变,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愧疚。 “寒曦,你我都长大了,不能再像幼时那般亲近,在本宫心里,你一直是我的妹妹,这点从未改变。” 他的声音尽量轻柔,却如同利剑一般刺入她的心脏。 妹妹? 他怎么会只把她当做妹妹? “老将军最疼爱你,必不忍心看到你悲痛伤心,日子终归是要往前走,人也应当往前看。”谢少昀停顿片刻,又道,“往后本宫会如同妹妹一般护着你,替你寻一门好亲事,保你一生顺遂无忧。” 话音未落,柳寒曦便已经感觉到温热的泪水从面颊滑落。 原来他只当她是妹妹吗? “早些休息。” 说完,谢少昀快步离开了厢房,迎面遇上了柳方隽,他眸色深沉,立在一旁朝他行了一礼。 送走了谢少昀,柳方隽快步走进厢房,床榻上,柳寒曦已经哭成了泪人。 柳方隽微微皱起眉。方才谢 少昀的那番话,他全都听到了。 “妹妹。”柳方隽坐在床前,将妹妹的肩膀拢进怀里,让她靠在肩膀上哭,听着妹妹的抽噎声,柳方隽眸中染上些许寒意,“兄长一定让你嫁给太子。” 夜深又长,王府内灵堂的丧幡被风拂动,分外凄清。 三日很快过去,靖安王府全府戴孝,送柳老将军入土为安。 京城看似重新回归了平静。 忙完靖安王府的事,谢少昀回东宫时天色已晚。 “殿下,今日神医谷来送信了。” 谢少昀脚步一转,原本打算迈向侧殿的脚步转向了正殿内。 案前放着几封信,深色的信封,他坐在案前,从其中挑出那封自京城发出的信,展开,唇角漾出笑意。 “京中一切皆安,于茶馆中常听闻先生盛名,悬壶济世妙手回春,乃侠之大者,令人钦佩。” 谢少昀的眸色微微凝起。 侠之大者,薛怀? 莫非他认识的那个浪荡子是假的薛怀不成。 看完信,谢少昀将信放进信封里收好,打开一旁的匣子,里面已经积累了十数封信,他将信放进去,盖上匣子,又拆开了其他几封信。 除了一些情报公务,还有一封薛怀 的手写信。 信纸展开,便是薛怀张狂的笔迹。 “你家那位小傅将军如今对本神医可是极其崇拜,若再不告诉她真相,本神医可要出手抢人了。” “若想我保守秘密,送些金银玉器来封口。” “神医谷内甚是无聊,本神医去京城找你可好?顺便见见小将军。” 谢少昀一行一行的读下去,薛怀那副吊儿郎当的欠揍模样几乎就站在他身前。 他提笔,只回了四个字。 “多说毒哑。” 随后郑重其事的铺开新的信纸,开始写回信。 “殿下,您别光顾着跟傅将军谈情说爱了,皇上马上就要赐婚了,您想好如何拒绝了吗?” 银星在一旁替他着急,“这一旦皇上圣旨赐婚,您和傅将军可就更难走到一起了。” 即便殿下能违逆皇上,傅家也是断断不会违逆皇上的。 况且他瞧得出来,那位寒曦郡主对太子殿下可谓一片痴情,巴不得嫁入东宫,殿下前路可谓是重重阻碍。 “不急。”谢少昀神色淡然,笔锋落在纸上,洇出一点墨渍,他十分有耐心的落笔,每一个字都写的极为认真,“父皇暂时还下不了旨。” “殿下另有打算?” 看谢少昀如此稳得住,银星便猜得出他心有成算,连忙问。 “现下四处都在打仗,边关百姓民不聊生,本宫身为太子,怎好大操大办的筹备婚事?”谢少昀将回信写完,收起笔,小心的吹干纸上的墨迹,将信纸装进信封里,“明日一早,朝臣便会上书,削减用度裁撤宫人,为北境牺牲的将士大行超度仪式,举国哀痛三月。” 银星了然。 “还得是殿下您,不费吹灰之力解决问题。” 只要朝臣上奏表请,如此为民请愿皇上必不会拒绝,如此皇上势必不好马上提出赐婚一事,只得暂且搁置一边。 这一搁置,可不就拖黄了吗。 “在京中寻几个家世体面人品端方的适龄公子,将画像送到靖安王府,让靖安王好好择选一番,若能成,丧期一过便可下聘。” “是,属下马上去办。” 高还得是殿下高,这婚事一拖,只要寒曦郡主有了中意的夫婿提前下聘定下了亲事,丧期一过,不等皇上赐婚,人家已经行大婚礼了。 好一招暗度陈仓。 “将信快马送到神医谷。” 谢少昀将两封信递给银星,银星接过信退下,派人快马送往神医谷。 第七十三章 殿下心中有人 翌日一早,早朝上。 今日是新靖安王头一回进殿上朝,靖安王府属武将侯爵,身形削瘦的靖安王站在一众人高马大的粗犷武将之中,颇有些显眼。 柳方隽一身紫袍玉带,站在镇国公侧后方位置,可谓是满朝文武之中最年轻的紫袍官职。 “皇上到——” 众臣急忙下跪行礼,皇上满面疲态的坐上主位,随意的挥挥手。 “众爱卿平身。” 皇上的视线在众人之中一扫,敏锐的看到了新靖安王的身影。 昨日送柳老将军出殡入土为安,今日这靖安王便已赴任。 靖安王眼下也不过是空有爵位,朝中并无官职,手上也无实权。 皇上微微蹙眉,待太子同靖安王府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必定要给柳方隽安排一个体面的官职才是。 最好是帮扶得上太子,却又不至功高的位置。 难选啊。 “靖安……” “皇上,臣有本要奏。” 皇上正要开口,礼部侍郎行了一礼,朗声打断了皇上的话。 “奏。”皇上不以为意道。 “启禀皇上,边关多战争纷乱,百姓民不聊生,边关将士损失惨重。臣以为应当大力安抚边关将士军心,京中应裁撤用度禁行奢靡,为牺牲的将士们举国哀悼,礼乐 庆贺事宜一应取消或推迟,大力支援边关战事。” “嗯,爱卿言之有理。”皇上赞同的点点头,“就按爱卿说的办。” 近些年大元周边纷乱,大元自建朝起便嗜战,逐鹿天下是居功至伟的功业,然亦少不了流血死亡,边关将士牺牲无数,确应好好安抚。 “皇上圣明。” 群臣又趁机恭维了一番,把皇上夸成了居功至伟的圣君,皇上表面上谦虚着,心中已经乐开了花。 看来果是他治国有方,群臣百姓都十分敬仰他。 “北方战事,靖安王府劳苦功高,更当好好嘉奖才是……”皇上正要提赐婚一时,话到嘴边突然觉得不妥,硬生生转变了话头。 眼下边关多战事,礼部不提还好,既提了裁减用度禁行奢靡礼乐之事,他便不好再提太子大婚一事。 他怎么觉得,自己反被这些臣子拿捏了? 皇上的视线转向离他最近的谢少昀身上,却见他坦然而立,眸色微垂,浑身的泰然之色。 此事莫不是他这好儿子想出的主意吧? 眼下都敢联合朝臣给他下套了? 下了早朝,皇上面色不快的往内宫去了,朝臣纷纷散去,出了大殿陆陆续续往外走。 “听说了不曾,皇上有意将寒曦郡主 赐给太子殿下为妃呢。” “怎么没听说,今日大殿之上,皇上刚要开口,便被礼部拦下了,又开口说什么裁减用度禁行礼乐,哪里是真的为了裁减用度,八成是受了授意,来断皇上的话呢。” “大人的意思是太子殿下……” “满朝文武,除了太子殿下,还能找出第二个敢给皇上挖坑的吗?” 出殿的路上,朝臣们纷纷聚在一起议论着。 当今皇上未即位之时并不受先帝宠爱,因着是嫡长子立为储君,然朝政一事并不上心,常受先帝责问,先帝甚至还动过更改储君的念头。 直到皇上娶了当今皇后,一年之后诞下了谢少昀。想是天意,这太子殿下一生出来,长相便同先帝身边早逝的知己兄弟有一两分相似,颇得先帝爷宠爱,自小便抱在身边长大,耳濡目染,当今太子殿下的威仪也多是从先帝爷身边浸染出来的。 偏太子殿下又早慧通透,八岁便可给先帝爷出主意削蕃集权,又也是同先帝一模一样的冷辣性子,下到朝政诸事上到威慑众臣,没有一样他做不好的,这才扭转了当时于皇上不利的政局。 准确的说,皇上这皇位纯粹是太子殿下替他夺来的,自 己半点力都没费。 先帝爷薨逝时太子殿下已十岁,便已开始行太子仪协理大半国事,皇上摆烂至今。 朝廷众臣听太子殿下的意思更多于皇上,若太子殿下不愿,只怕皇上也无法强行赐婚。 柳方隽走在众人身后,俊眉微微蹙起。 怪不得今日大殿之上气氛怪异,原来是太子同皇上在斗法。 他的妹妹乃是这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太子有什么资格推诿这桩婚事? 马车缓缓行驶至王府门口,柳方隽掀开门帘迈下马车,眸中凝着不快。 刚迈进府门,小厮便匆忙迎了上来。 “王爷,这是东宫派人送来的,说是先让您和郡主过过目。” 小厮递上来一沓宣旨,柳方隽接过看了一眼。 全都是京中世家贵族子弟的画像,且看这些画像,都是找的家世好长相也端方俊俏的,倒是费心了。 柳方隽冷笑一声,将画像扔给了小厮。 “拿去处置了吧。” “……是。”看着柳方隽的神色,小厮有些惧怕的收起画像,停在了一旁。 书房内,案上铺满了宣旨,上全都是誊抄的佛经,柳方隽握着笔,一笔一划,铺在之上的书法稳重沉敛。 他握笔的指节绷紧,像是在极力克制着力度。 “哥哥!”柳寒曦小跑着 从门外走进,她披着一件厚斗篷,还未病愈的脸上泛着苍白之色,她脸上带着几分雀跃,因为奔跑面颊也浮上了浅浅的红,“听说皇上要给我和昀哥哥赐婚,是真的吗?” “啪嗒”。 笔尖一滴墨落在之上,瞬间洇开。 柳方隽放下毛笔抬头,眼中的厉色已转为柔和。 “莫听外头那些传言。”柳方隽起身扶着妹妹坐下,替她倒了一杯热茶,“皇上今日还说要裁减用度禁行礼乐奢靡,怎么会这么快给太子殿下筹备大婚?” “可是……”柳寒曦面带犹疑。 这消息是文德殿的公公传出来的,消息怎么会有假? 还是说,皇上觉得她身体娇弱,并非是太子的良配? “什么都别想。”柳方隽宽慰她道,“兄长一定帮你得偿所愿。” “谢谢哥哥。”柳寒曦看着书房内的狼藉,知晓兄长的心情不太愉快,便没有继续打扰,“妹妹不打扰哥哥忙碌公务了。” 离开了书房,柳寒曦拢了拢斗篷,丫鬟从外面走进来,扶住了她。 “郡主,奴婢听说今日殿上,原本皇上是要赐婚给您和太子殿下的,却被太子殿下寻了个由头盖过去了,坊间传闻,太子殿下近日同傅家的女儿走的很近……” 第七十四章 心仪之人很满意 柳寒曦秀眉蹙起。 “傅家的女儿,傅言雪?” 她虽多年不在京,却也记得,这傅家只有一女,在家中排行第五,早些年在宫中见过几面,是个凌厉果决的性子。 可她从不记得太子哥哥同这傅言雪有什么来往啊。 “听说是呢。”丫鬟的声音压的低,“听说这位傅家五姑娘早些年成婚,大婚当日便出征西北四年,回来发现夫君纳了个妾竟休夫了,被皇上褫夺了功名,现如今又不知怎么通过了武状元选拔,在禁军任职不说,同太子殿下来往甚密,更有传闻说、说……” “说什么?”柳寒曦急忙追问。 “说她其实是因为与太子殿下有情,才用纳妾的借口休了夫,好与太子殿下双宿双飞……” “住嘴!”柳寒曦声音陡然凌厉,几乎变得尖锐,丫鬟连忙住了嘴,一句话不敢多说。 “奴婢知错!” 柳寒曦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这定是外面谣传的!太子哥哥怎么可能会喜欢那样的女子?日后这等闲话不得再说!” “是,奴婢知道了。”丫鬟连忙答道。 即便太子哥哥现在 不想娶她,也绝不可能对那样的女子动心。 昀哥哥现在对她无意,只是因为他们太多年没见了罢了,只要她多去瞧瞧他,多同他回忆回忆过往的情分,昀哥哥一定会重新喜欢上她的! 自小他们在一起玩时,他便是待她最好的那一个,她不相信昀哥哥对她无意。 柳寒曦深吸一口气,尽力平复心中的慌乱,转身回了厢房。 刚下早朝不久,太阳初升,阳光铺撒在东宫的地砖上,将东宫院内的几株海棠照上一层薄光,东宫内侍拎着一桶水将花浇湿,海棠花娇弱,花瓣上滴下几颗水珠,白粉的花瓣分外娇俏好看。 谢少昀站在廊下,垂眸赏着院内的海棠花,眸色微柔。 “瞧着这从神医谷移栽过来的珍贵花种,在东宫开的也一样繁盛呢。”银星从旁笑道,“也不枉费殿下费了功夫移栽过来。只怕薛公子知晓了要气上好一场。” “他气他的,”谢少昀眸色柔和,微微俯身,白皙的指尖擦过湿润的花瓣,平添几分爱怜,“本宫喜欢便好。” 银星憋着笑。 哪里是殿下喜欢,另有旁人喜欢吧。 “殿下,昨日开始,京中便有传言说皇 上要为您和寒曦郡主赐婚了。”银星低声道,“只怕是……” “父皇也不是真的不理政事,自然会留些后路。”谢少昀直起身,接过银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指尖上的露水。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在他做来竟平添几分欲色。 “此消息若是落到傅将军耳中……” 傅将军这颗心本就如同铜墙铁壁铸造的一样,极难打动,殿下都豁出去美色引诱了,才略有成效。若是这消息传到傅将军耳中,之前所得的一切岂不都化为泡影了? “本宫会同她解释清楚。” 赐婚一事绝无可能。 话音刚落,内侍拎着食盒匆匆忙忙走进来。 “殿下,靖安王府的寒曦郡主派人送来了糕点,说是郡主亲手做的,送给殿下尝尝。” 内侍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瞧着这皇上刚要下令赐婚,郡主同殿下便要先过上惬意的小日子了。 内侍正要将食盒递给银星,却听头顶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 “本宫不爱食甜,退回去吧。告诉郡主,休养身体要紧,这种小事自有下人去做。” 内侍不敢抬头,却也听得出来这声音仿佛淬着冰,听的人脖颈发凉。 内侍 不敢停留,急急忙忙出了东宫去回了靖安王府的人,将食盒退了回去。 银星连忙让人去备早饭,近日东宫的厨子新研制 了一道碧玉糕,绵软弹牙又甜又糯,怕殿下不喜,银星特放远了些。 不料谢少昀第一下便夹起了碧玉糕,只尝了一口便放下了。 “让厨房去做一份装好,本宫要出宫一趟。” “是。”银星应下,忙让厨娘准备去了。 用完早饭,谢少昀换了常服,带上碧玉糕,出宫奔三衙去了。 银星远远站在东宫门口目送着自家殿下走远,无奈摇头叹气。 瞧瞧,这么远远的瞧着殿下的背影,当真如一个开屏的花孔雀,跑着小碎步示爱去了。 三衙内正是上值的时辰,人来人往的。傅言雪今日休沐,换了一身衣裙,刚出三衙正门,迎面遇上了骑马而来的谢少昀。 “傅将军!” 谢少昀翻身下马,袍尾微扬满面神采,语调微扬,带着几分少年意气,迈着小碎步跑向傅言雪身边。 “殿下。”傅言雪朝他行了一礼,面容染笑,“属下还要谢过殿下的金风玉露呢。” 上次回了官舍之后,为玉和郑少白抢着分了,直说喝不尽 兴。 “傅将军若喜欢,回头本宫叫人再送几坛来便是。”谢少昀拉着傅言雪的手腕,将她带到三衙门口的大柳树底下,在柳树下的石凳前坐下来,将怀中的糕点盒子放在石桌上,“宫里厨娘新做的,尝尝。” 傅言雪打开盒子,里面规规整整摆了八块碧玉糕,还冒着热乎气,她拿出一个咬了一口,清甜软糯味道极好。 “果然是御厨的手艺,比我家的厨子好多了。”傅言雪吃着,抬头看谢少昀,他两手肘撑在桌上,特等着她评价一样。 她忽然想起上次他匆匆走了,不由得问道,“郡主的身体可好些了?” “并无大碍。”谢少昀迅速迈过这个话题,又道,“东宫做的樱酥酪也不错,改日做了我再带出来。” 傅言雪吃着糕,囫囵着点点头:“上次殿下备的那些礼,殿下心仪的姑娘可还满意?” 看着她吃的心满意足的样子,谢少昀满眼含笑,递给她一方帕子,笑道:“瞧着应当是满意的。” “满意就好。” 不远处的路边,人影来往之后,一辆不显眼的马车停在一旁,马儿不耐烦的甩着尾巴,门帘下隐没着一双淬毒的杏眸。 第七十五章 傅将军救美 柳树的枝条随风微杨,落下几片细长的柳叶。一片柳叶缓缓落在傅言雪发鬓,谢少昀伸出手,替她摘了下来。 这次她没有下意识的躲开,只是略带疑惑的抬头看他。 “有柳叶。”谢少昀扔了柳叶,心中漫上些甜意。 “殿下今日出宫找我,有事?”傅言雪咬下一口糕点,问。 “没什么大事。”他眉宇温柔,沉吟片刻,带着几分试探的启唇,“近两日,你可有听到什么传言?” “传言倒是听了不少。”为玉每日下值回来,净说朝中诸大臣的八卦了,她也听了不少,“不知殿下说的是晋老王爷又纳妾了,还是李大人家的狗同陈大人家的儿子打起来了?” 她这都是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没有关于本宫的?”谢少昀继续问。 “也有。”傅言雪十分诚恳的回答,“近日京中有传闻说你好男色。” 嗯?? “这是谁传的?”谢少昀眼底浮上危险的神色。 竟然有人敢造他的谣。 “不管谁传的,属下反正是不信的。”话音刚落,谢少昀正要欣慰,却听她又开口道,“殿下不是要娶寒曦郡主吗,等郡主进了门,传言自然就不攻而破了 。” 谢少昀噎了噎,眸中带上认真,正色的看着她。 “本宫不娶寒曦郡主。”他定定道,“任外头怎么传,我绝不会娶他们说的任何一个人。” “哦。”傅言雪有些傻,并未反应过来。 若不是寒曦郡主,先前他大张旗鼓的制衣裳选脂粉又是为了谁? 二人叙着话,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路边的马车缓缓行驶,往南街方向去了。 马车内,柳寒曦秀眉微蹙,一张娇俏的脸上凝着冷意,两手抓着帕子撕扯着,心中纷乱不堪。 昀哥哥……当真喜欢傅言雪不成? 那样的女子他怎么会喜欢呢? 丫鬟安静坐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回府让人去备一张拜帖送去镇国公府,便说我今日要去瞧瞧父亲的枪一解哀思。” 良久,柳寒曦才开口,声音透着凉意。 “郡主,您这是要……” 丫鬟不敢揣测她的心思,更不敢违逆她,回了王府之后,只得连忙让人去准备拜帖。 过了晌午,靖安王府的马车准时停在了镇国公府门口。 柳寒曦从马车上下来,迎接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傅夫人。 “见过傅夫人。”柳寒曦带着笑朝她行了一礼,“今日冒 然登门,还请夫人不要见怪才是。” “怎么会?”傅夫人满脸慈爱的拉着柳寒曦的手,“咱们两家何须这么见外?” 傅夫人将人迎进前厅,上了两杯茶,寒暄几句之后,便将人带到了傅家家祠。 傅家世代从武,家祠很大,供奉着的都是往前数代家中的祖辈,一排排的灵位庄严,前面燃着香,柳寒曦拜见过傅家先祖,便转身来到了父亲的枪前。 枪架上,那杆跟随父亲征战多年的枪安静躺着,被擦拭的一尘不染,枪刃仍旧锋利,同镇北枪并排摆在一起,也不算孤单了。 瞧着她难过,傅夫人不好在旁边一直站着,便先离开了祠堂,让柳寒曦自己待着。 柳寒曦在祠堂内驻足片刻,转身来到祠堂门口,看了看偌大的国公府后院。 隔着一道长廊,傅少凛拎着两包熏肉吃食哼着歌回来了。 “五姐,瞧瞧弟弟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傅少凛奔着后院去了,前头长廊下,两个小侍婢在擦拭着地板上的尘土。 “今日五小姐休沐回来,夫人要亲自下厨做小姐最爱的鱼羹呢,后院送来几天清晨刚从江上捕上来的鲜鱼,小姐今日可有口福 了。” “五小姐难得休沐一日,平日里公务劳累,自然是 应当好好补补的,没瞧见六公子都出去买了熏肉吃食回来了。” 两个侍婢一边干活一边叙着闲话,柳寒曦站在门边,手指不自觉的扣紧门框,尖锐的指尖几乎快要将门框扣出一道痕迹来。 她虽体弱多病,却从不曾羡慕过谁,柳家虽人丁单薄,但是她有父亲兄长疼爱庇护,自认为自己一直十分幸福。 可是眼下这幸福全部都被击碎了。 父亲牺牲,兄长挑起全家的担子,尽管被封为郡主,她却连嫁给心爱之人的资格都没有,心爱之人拒她于千里之外,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弃妇! 天底下所有的好事怎么全都让傅言雪一个人独占了? 旁的也就罢了,连昀哥哥她都要抢走吗? 柳寒曦一双杏眸赤红,眼眶中逐渐盈满泪。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柳寒曦迈出祠堂,跟着已经快要走远的傅少凛的身影,穿过长廊拱门,往后院去了。 墨竹轩内,傅言雪正在练枪。 她的枪放在院里,好些日子没有练习,竟生疏了不少。 若是再不勤加练习,只怕下次休沐凌羽再来,她都快要忘记 招式如何了。 “五姐!”傅少凛从院门外走近,将东西放在石桌上,在桌前坐了下来,“瞧瞧,我今日特干燥去买的上好的熏肉,再晚半刻只怕便抢不到了。” “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吃。”傅言雪扬手,将枪扔给红袖接住,在傅少凛身旁坐下来,“今日十五,我交代你的事可都办妥了?” “办妥了,二哥下值便去,他若是不肯去,我背也把他背去。”傅少凛憨憨一笑,殷切的打开纸包,往自家姐姐面前推了推,“尝尝?” 傅言雪擦擦手,拿起一块尝了尝,味道极好。 “哎哟!——” 院外传来动静,似乎有什么人摔了,傅言雪走出去查看,柳寒曦崴倒在长廊下,秀眉蹙起,一手捂住脚踝,疼的面色煞白。 “寒曦郡主?” 柳寒曦抬起眸,一双杏眸楚楚可怜,含着泪意。 “傅将军,可以来扶我一把吗?” 傅言雪愣了下,快步走上前去将她扶起来。 “怎么样,可以走吗?” 柳寒曦试着用了用力,脚踝疼得厉害,根本使不上劲。 傅言雪俊眉微蹙,当即弯腰将柳寒曦拦腰抱起,迈进了院中。 “小六,去将我房中的药酒取来。” 第七十六章 不如同我成婚 将柳寒曦放在石凳前坐下,傅言雪蹲下身,一手抬起柳寒曦的脚踝,替她将鞋袜脱了,露出有些青紫的脚踝。 看这样子伤的不轻。 柳寒曦垂眸看她,一双忍痛的杏眸中漫上一丝憎恶。 “傅将军,麻烦你了。” 她的声音柔弱坚强,让人一听便忍不住心疼。 “举手之劳罢了,不碍事。” 傅言雪从傅少凛手中接过药酒,往掌心上倒了些,用掌根搓热,按在柳寒曦脚踝上,“有些疼,郡主忍忍。” “嗯。”柳寒曦抿住唇,感受到那温热的掌心落到脚踝上微微用力,剧烈的疼痛蔓延,她不由得蹙起眉,冷汗从额头不断渗出。 傅言雪先前在军营中跟着军医学了好些处理急症的法子,甚至为了能帮上将士们特意研究过医书,对跌打损伤亦有些了解。 及时化瘀便可。 她双眸认真,半蹲在地上,指节修长掌心温热,柳寒曦这么瞧着她,眸中的憎恶之色不由得减退了半分。 她倒是热心快肠。 这也正是她希望的。 按了会儿,瞧见淤青散下去些许,柳寒曦的脚也可以落地了,傅言雪才帮她穿好鞋袜起身,将药酒递给 她。 “不是什么大伤,回去之后勤揉着些,不出几日便能大好。” “多谢傅将军。”柳寒曦感激的一笑,“今日原是来瞧家父的枪,一时好奇便逛起了院子,倒是给傅将军添麻烦了。” “不碍事。”傅言雪走到旁边,伸手到盆中净了净手,用帕子擦干,洒脱一笑,“郡主无碍便好。” “方才我从外面瞧着,傅将军的枪耍得好,不知傅将军能否教我几招?”柳寒曦抬起头看向傅言雪,眼中带着微微的期翼,“我自小体弱,没什么机会拿枪,如今父亲已逝,更没人能教我了。” “可以啊。”傅言雪欣然答应,怕她拿不动自己的枪,特让红袖去取了把轻的来,教了她一套入门的枪法。 柳寒曦的领会能力比凌羽稍差些,凌羽三两遍便能将身法熟记,柳寒曦光是记招式便记了四五遍。 一来二去,时辰便不早。 傅夫人寻过来时,已快到了用晚饭的时辰,瞧见柳寒曦还未走,便客套请她留下来用饭。 不料柳寒曦欣然答应,且经过一下午的相处,她已然成为了傅言雪的小迷妹,连用晚饭时,都是同她坐在一起的。 “我在 京中没什么朋友,想是都在西北生活过的缘由,同傅将军竟格外投契。” 席面上,柳寒曦毫不吝啬对傅言雪的夸赞,言辞之中满是崇拜之意。 原以为这番话会说的傅家人心花怒放,可是瞧着他们一个两个的,脸上皆是平淡之色,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回应。 柳寒曦心中不由得犯起嘀咕,莫非她的方向不对? 眼瞧着二哥快下值,傅少凛离了席守在府门前,瞧见那马车缓缓靠近了,待行到门口,不等傅为深下马车,傅少凛先送了身衣服上去。 “二哥不用下马车了,直接出发去璟湖便是。” “我还未更衣。”傅为深掀开马车帘,身上穿的还是官服,俊眉微蹙的瞧着傅少凛。 “我这不是给二哥带来了吗,在马车上换也是一样的。”迎着二哥的视线,傅少凛颇有些背寒,却还是硬着头皮将衣服塞进他怀里,将他推了进去,“五姐在璟湖等着二哥呢,有要事相商,二哥切莫耽误了。” 说完,傅少凛猛的一拍马屁股,马儿便扬长而去,马车内的傅为深险些摔倒,掀开马车帘,冷凝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傅少凛。 傅少凛突然就打了个 寒战,缩了缩脖子,转头进府了。 挨打就挨打吧,为了二哥的终身大事,他豁出去了。 马车驶到璟湖码头旁,车夫掀开门帘迎傅为深下马车时,他已换下官服 ,换上了傅少凛递给他的衣袍。 是一身锦缎质地的浅绿色圆领广袖袍,浅金的绣线绣的是凤羽纹,衬得人矜贵端庄。 这身衣裳当是府内新制的,他也是头一日穿。 今日正是十五,风清月朗,湖面上静悄悄的,一轮圆月的倒影映在湖面上,随着波纹微微摇曳。码头上停着一艘客船和几艘小船,傅为深顿了顿,转头往那艘大的客船走去。 不等他撩袍登上客船,旁边的小船上突然冒出一颗脑袋。 “二公子,晚上好呀~” 傅为深身形微顿,视线朝那人看去。 月色下,周宁言微微歪着头,鬼灵精怪的抬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发簪上的流苏微微晃动,折射着月光,“快上船吧。” 傅为深转头往客船上看了眼,甲板上走出一个陌生人,他了然的转过头看向周宁言。 “所以,今日是周姑娘约的我?” “不然呢?”周宁言理所当然的点头,“还会有旁人如 我这般对二公子有不轨之心吗?” “你……”傅为深竟被她噎住,官场之上舌战群儒的冷面断官竟少有的无话可说了。 “快上来呀。”周宁言等的急了,起身一脚迈上码头,将他拽到船上。 船只摇摇晃晃,她险些跌倒,扶着傅为深的腰才勉强站稳。 “抱歉,唐突了。”周宁言微红着脸坐在船头,哪有半分抱歉的意思,眼中满是得意。 船实在是小,坐下两个人已是极限,傅为深只得在船尾坐下,对她相对,二人面前各有一支船桨。 “坐稳出发喽!” 周宁言摇着桨,傅为深动也不动,船一直在原地转圈圈,她只得拿过另一支桨,两边一起划,小船这才缓缓往湖心驶去了。 湖面上静悄悄的,离开码头之后周宁言便开始光明正大的偷懒,只托着腮盯着傅为深发呆。 这么凑近了瞧,二公子好像更好看了呢。 “二公子,你今年应当有二十二了吧?寻常人家的男儿,满十八便要议亲了。你一直未娶亲,傅伯母应当十分焦急吧?”周宁言十分“诚恳”的建议道,“不如你娶我吧?我今年刚过十七,也到了议亲的年岁了。” 第七十七章 可愿意嫁给太子 傅为深垂眸看她,抱肩微微后倾,带着与生俱来的防备。 “周姑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我在求亲二公子。”周宁言十分坦然,他往后退,她就往前倾,一双杏眸含水,亮晶晶的盯着他瞧,神色大胆,“还是说,二公子有心仪之人?” “……没有。”傅为深噎了噎,少见的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既没有,为什么不能考虑考虑我?”周宁言两手撑着船沿,往前凑了凑,离他的距离不到一臂,“我爹是文臣,正好匹配你家。我年轻又貌美,同言雪又是好朋友,我们若是成婚了,根本不用担心姑嫂矛盾……” 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实在聒噪,傅为深插不上嘴,只得抬头看月色。 寂静的船头宛若站了一只聒噪的小鸟,吵的他不得安宁。 “吃吗?”周宁言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盒糕点,打开放在二人中间,自己拿着一块咬了一口。 傅为深本想拒绝,奈何凉风拂过,他的肚子不合时宜的饿了。 傅为深拿起一块糕点,刚咬一口,抬头便见周宁言笑意吟吟的盯着他看,眼中满是精光。 “二公子吃了我的糕点,以后可就是我的人了。” 看她笑的如纨绔子弟的脸,傅为深深深疑惑,一向老成持重的周大学士,是如何培养出这么个二流子女儿的。 “时辰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好嘞,我来划桨!”周宁言答应的痛快,殷勤的拿起船桨来回划动,用力不均,船只只在原地转动,半分没有往前推进,只有水面上激起的波澜推动着小船转了半圈。 “船桨给我。”傅为深朝她伸出手,周宁言下意识的伸手去拉他的手,手里的船桨“啪嗒”一声,掉进水里。 “!!” 傅为深急忙弯腰去够船桨,奈何还是晚了一步,那支船桨被水波推向了远处,逐渐消失在湖面上。 “哎呀,船桨怎么掉了。”周宁言故作惊讶的低叫了一声,“没关系,我们还有一支船桨。” 说着,她撑起右手边的船桨往前划,一支船桨无法撑起船只两边受力,眼看着船在原地转圈,傅为深只得起身去夺船桨。 两个人握着一支船桨,周宁言的手再往下挪半分,便能握上他的手。 “把船桨给我。” “不用不用,我来划就行。” 周宁言忙起身去夺,二人你争我抢,狭小的船只微微摇晃,眼看便要翻倒。 “小心! ” 眼看周宁言马上跌入水中,傅为深急忙起身去扶她,一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扶稳做好。 “扑通”! 慌乱之中,最后一支船桨也落入水中。 周宁言跌入傅为深怀中,心神惊怯,一双小鹿眼惊慌失措的看着他。 她的腰肢细软,落在怀中带起阵阵馨香,傅为深垂眸,看向她惊慌失措的眸子,不由失笑。 “方才蛮横的样子哪里去了?” 周宁言急忙推开他坐稳,面颊上浮起一层嫣红。 “我、我只是一时没坐稳罢了。” 待低头寻时,船上空空荡荡,船桨早已不知道飘向何处。 “完了,这下我们真没法回去了。” “这不是你先前就想好的么?”傅为深毫不留情的拆穿她。 周宁言委屈巴巴的抬头看着他。 好吧,她原来的确是想“不小心”扔掉船桨,趁机同他在湖面上独处一夜,可她没想到,这璟湖中心抬眼望去,竟真的一眼望不到头。 不会真的要跳下湖游回去吧? “不如我们以手做桨,就这么划回去?” 说着,她弯下腰,伸出手在水面上拨动着,水面上荡起波纹,船只却动也未动。 月光下,她的手细白如瓷,拨动着微凉的湖水,水面 上波鳞微光闪 烁,宛若铺撒了一地的碎钻。 傅为深转眸看向别处,鬼使神差的,他竟也伸出手开始拨动水面,船只微微往前挪动了一分。 远处烛光闪烁,一艘客船逐渐靠近了。 “有船、有船!” 周宁言急忙起身挥手,也是运气好,恰好被甲板上的人瞧见了,大船缓缓靠近,放下来一道绳梯,将二人接上了大船。 客船上是一户大户人家,下人收起绳梯,瞧着水面上孤零零的一艘船,转过头看着两人时,眼底已带上了某种晦暗不明的戏谑之意。 傅为深如芒在背,道过谢之后忙拉着周宁言站到了一边。 甲板上,夜风阵阵,客船驶向岸边,短短几刻钟,傅为深宛若度过了几年那般漫长。 船只靠岸,傅为深走在周宁言身后,二人先后下了船。 “周姑娘,时辰不早,快些回府吧。” 傅为深说着,快步迈上马车,只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周宁言从马车外往里探了探头。 “可以捎我一程吗?” 她原打算着趁着这次好好同他相处相处,来时便让车夫先回去了。 傅为深盯着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颇有些无奈的揉揉太阳穴。 “上来吧。” “谢二公子!”周宁言甜甜一笑,连忙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沿着官道一路往回走,马车内静悄悄的,傅为深闭目养神,周宁言则趁机大胆的盯着他瞧。 “二公子,你真好看。” 她的视线如有实质,在他脸上一寸寸的滑过,沉稳如傅为深,耳根后也逐渐浮上粉红。 没见过这样的。 静谧的夜里,月光皎洁铺撒在地面上,一辆马车迅速从官道上驶过。 月落日升,一日倏忽而过。 清晨的靖安王府内,柳方隽早朝未归,文德殿皇上的近身内侍乘马车匆匆停在了王府门口。 柳寒曦匆忙出门迎接。 “郡主,皇上宣您进宫叙话,还请快些收拾停当随奴才进宫。” “是。” 柳寒曦心中犯起嘀咕,不知皇上有什么旨意,只得回院换了身宫服,乘马车随内侍进宫。 寒曦郡主刚进文德殿,前头大殿的早朝就散了,群臣纷纷出宫离开,皇上则坐轿回了文德殿。 柳寒曦已等候多时。 “臣女见过皇上。” “平身赐座。”皇上挥挥手,柳寒曦拘谨的起身,坐在旁边的位置上。 “朕顾念柳老将军功勋,有意撮合你同太子,你可愿意嫁给太子入住东宫?” 第七十八章 怀了太子的孩子 柳寒曦怔愣了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上……” “你同太子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自小的情义也深厚,有你在他身边,相信定能协助太子协理东宫诸事。”皇上继续道,“只是眼下边关四处战事不断,朕虽有意赐婚却不能摆在明面上。朕的意思是你先以女官的身份进入东宫,待守孝期一过便替你同太子主持大婚,你可愿意?” 太子有张良计,他也有过墙梯。 不是不愿意娶亲吗,那他就成全他,不娶亲归不娶亲,东宫日常一应事宜总需要人打理吧?以女官入住东宫再合适不过。 “怎么,可是不愿意吗?”见柳寒曦迟迟不反应,皇上微微蹙起眉,“还是说朕瞧错了,郡主对太子并无男女之情?” “皇上,臣女愿意。”柳寒曦急忙跪下领旨,“只要能留在太子殿下身边,臣女什么都愿意做。” “嗯。”皇上神色满意的点点头,面色微微缓和了下来,“那即日起,朕便封你为正四品宫仪女官,主持太子身边一应事宜,照应好太子的日常起居,若能尽快与太子同房,早日怀上龙嗣,便是最好的了。” 柳寒曦脸侧微微红了红,低头 接旨。 “出宫之后,你便收拾收拾,搬到东宫去吧。” “是。” 柳寒曦领旨出宫,压抑着忐忑的心情往外走,心中激越万分,待出了文德殿之后,忍不住伸手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感受到疼痛才确信,自己并没有做梦。 她真的可以嫁给昀哥哥了? 柳寒曦恍惚着走出宣武门,抬起头来,迎面撞上了柳方隽。 “哥哥,你怎么来了?” 柳寒曦快走几步,走到兄长面前。 “听说皇上宣召你了,他可有说什么?” 柳方隽刚刚下朝,出了宣武门后一眼便瞧见自家马车,询问过车夫才知道皇上宣召寒曦进宫。 这个时辰宣召,料想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准许我入住东宫了。”柳寒曦三言两语,将皇上的意思告知兄长,柳方隽闻言,却是微微蹙起眉。 若说先前他还不能确定太子是在推诿赐婚,如今皇上这一手用出来,便是板上钉钉了。 皇上在与太子斗法。 斗法也就罢了,竟还拿他妹妹出来当枪使。 封为女官说得好听,不过是妾室换了一种好听的说法罢了。 父亲替大元的江山征战,浴血沙场慷慨赴死,皇上却是如此待他们一家的 。 “寒曦,你回府里去,我自会进宫向皇上陈情,便说你久病未愈不便进宫,这两日你先不要出门了。” 未成大婚之前,怎么能贸然搬去东宫? “哥哥!”柳寒曦急忙拉住兄长,目光恳切,“我愿意搬去东宫。” “寒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柳方隽俊眉蹙起,眸色凛冽,“你若去了东宫,没名没分的跟了太子,连个妾室都不如!” 真是糊涂!她难道看不出来皇上打的什么算盘?如今她搬进东宫反而更引得太子厌恶,将来即便是要赐婚,终究也是要太子点头才能册封,和他对着干能有什么好处?! “我都知道,只是、只是我愿意留在太子身边。” 柳寒曦抬头看向哥哥,一双杏眸含泪,神色受伤,一双素手紧紧拽住柳方隽的官服,几乎将他的衣袖拽皱。 “寒曦,你考虑清楚了?” 柳方隽蹙着眉,神色严峻,“哪怕日后受到太子厌弃,也不后悔?” “不后悔。”柳寒曦定定道。 只要能嫁给太子哥哥,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 她同太子哥哥从小到大的感情,她不相信太子哥哥会厌恶她。 “好。”柳方隽闭了 闭眼,神色流露出几分无奈,“既是你选的路,兄长一定帮你达成所愿。” “谢谢哥哥。” 柳寒曦抱着兄长的胳膊,眼眶有些红。 靖安王府的马车收拾停当,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经将人带行李送到了东宫。 皇上授意尚衣局,柳寒曦到之前,便已经将女官的官服送到了东宫。 柳寒曦的寝室正好被安排在太子殿下寝宫旁边不远,隔着一道长廊,打开窗便能瞧见正殿。 太子殿下去兵部议事未归,瞧着靖安王府偌大阵仗,皇上下令,给银星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拦,只得将人迎进了东宫。 谢少昀回宫时,柳寒曦已换上女官的官服,跟着银星将东宫的大小宫殿认全了。 “这是怎么回事?”谢少昀微微蹙眉,瞧着柳寒曦的衣着打扮,便已猜到了七七八八。 “殿下,寒曦郡主受封女官,今日起入东宫伺候您一应起居事宜。”银星言简意赅禀报道,目光小心翼翼的落在谢少昀脸上,生怕他发怒。 殿下不会杀了他吧。 谢少昀眸色暗了暗,瞧不清神色,良久才淡淡应了声。 “本宫身边不需要人照应,银星,你安排些其他事宜给郡主打理便 是。” 说完,谢少昀径直进了正殿,连个视线都没有给柳寒曦。 柳寒曦激越的心情瞬间凉了大半。 “郡主,您身体娇弱,东宫内暂时没什么要紧事宜,这两日您就先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底下人便是。” 银星说完,转身屁颠儿屁颠儿的进正殿领罚去了。 柳寒曦愣在原地,微风拂面,她感觉到两颊凉凉的,用手一摸,摸到了冰冷的眼泪。 莫非昀哥哥真的厌恶她了? 正殿内,银星委屈巴巴的跪下。 “属下知罪。” “你何罪之有?”谢少昀垂眸看向书案,眸色冰凉。 “属下不应擅自将寒曦郡主带进东宫。” 不管别的,先认错准没错。 “罢了,此事非你的过错。”谢少昀有些烦躁的收起手中的公文,“去烫壶茶来。” “是。”银星连忙起身去泡茶。 谢少昀微微皱眉,刚解释清楚,人就搬来了东宫。 这下又该如何解释? 东宫外不远的三衙内,小道消息已经铺天盖地,传的人尽皆知。 为玉今日休沐,晌午特去公厨备了一桌酒菜,拉了傅言雪郑少白喝酒。 “我今日听说,寒曦郡主已经怀上了殿下的孩子!” 第七十九章 殿下钓龟 傅言雪一口酒呛进嗓子眼里,险些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 “今日在公事房听几位同僚说,寒曦郡主已经有孕月余了。”为玉压低声音,煞有介事道。 “怎么可能,寒曦郡主回京还不到十日,怎么可能会怀上身孕?”傅言雪只当是听了个笑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微凉的酒入喉,辣的她皱了皱眉。 “听说先前太子殿下有几次离京,都是去北边找寒曦郡主相会去了。” 自年前开始,太子殿下便多有日子不在京中,常常一走便是十几日,少不得是去相会美人去了。 况且京城离北境又不远,快马两日便也就到了,为了心仪的女子费这点周折,还是不难的。 “听闻这太子殿下同寒曦郡主是青梅竹马,自小感情便深厚。想必是自小定下的情意了。” 郑少白从旁斟酒,也加入了八卦的阵营。 “对对对,”为玉急喝一口酒,放下酒杯忙附和道,“我也听说了,柳老将军全家未去北境时,寒曦郡主时常进宫伴读,宁王有一次吓哭了寒曦郡主,被太子殿下生生训斥了一通。这简直就是戏文里的佳偶良人……” “啧啧。”冷酒 入喉,傅言雪面颊浮上一层薄红,姿态也放开了些,两腿大剌剌的撑开,将手肘撑在膝盖上,神色狂放,“没想到太子殿下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所以之前殿下在柳树底下同她说的那些话是在打趣她? “遇到寒曦郡主这样的娇柔美人,任凭什么百炼钢,也得化为绕指柔啊。”为玉感慨道,“瞧瞧咱们,这辈子就是个骑马打仗的性子,咱们保护郎君还差不多。” 闻言,傅言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 一身黑色简装,红色玄鸟绣纹,黑色皮质束腰腰带箍住衣袍,袖上的护臂染上了些许尘土。 这副样子和娇柔不搭边。 “二位弟弟放心,大哥保护你们。”郑少白喝的有点大,一改平日沉稳的性子,大着舌头称兄道弟的揽着二位弟弟的肩膀,憨憨一笑。 一句弟弟成功刺痛了二人。 三人整日长谈,直到月上梢头,脚下的酒坛子滚了一地,才各回各床各自休息。 傅言雪晕死在床上,头昏脑涨的,昏睡之中,陷入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梦里柳寒曦大着肚子,已是怀胎近十月的样子,谢少昀同柳寒曦正你侬我侬情深意长着,她 大老远站着,脑子一抽,朝柳寒曦的肚子招了招手。 “你过来呀!” 话音刚落,模糊之间,柳寒曦的孩子朝她跑了过来,双手张开着。 “我来啦!!” 傅言雪一个激灵,猛的从床上惊醒过来。 梦中最后一个画面,一个豁着牙光着屁股的大胖脸朝她飞奔而来,实在是惊悚。 傅言雪坐在床边缓了缓,抬头看向窗外,夜幕仍旧是一片黑漆漆的,想必离天亮还早。 傅言雪酒醒了大半,抱着被子躺回去,心里嘀咕着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梦,翻了个身,便又睡熟了。 窗外月色流转,东边的天幕渐亮,雄鸡高唱,赶着太阳初升前的一缕薄雾,众臣们皆等候在大殿外等待宣召。 谢时宁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涩的眼眶,低头闻了闻身上的酒气和脂粉气。 可怜他一夜未睡,天不亮便要来上早朝,早知还不如不让母妃替他安排这份差事,月俸没有多少,倒是辛苦得很。 眼瞧着时辰都快过了,大殿却迟迟没有宣召,朝臣们开始议论纷纷。 “听说了不曾,今日太子殿下称病告假不朝,一连向吏部告假了十日。” “太子殿下这是要撒 手朝堂不管的意思吗?” “瞧着皇上也是气得不轻,这个时辰还未开朝呢。” 此刻,文德殿内一片肃静,内侍们忐忑的候在殿外 ,福公公忐忑的推开大门走进去,殿内寂静无声,几乎静的连落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福公公忐忑的走进内殿,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掀开了床上的帷幔。 “陛下,该起床上朝了。” 皇上翻了个身,一张严肃的脸上,嘴角挂着一缕口水,神色惬意。 “太子不是告假了么?还上朝做什么?”皇上眼睛也未睁,“告诉他们散朝吧,有什么事单独启奏便是。” “是。”福公公转身出了文德殿,不由得摇头叹息。 太子殿下这下可算错了,皇上巴不得每日不上朝,如此便可在龙床上多赖半个时辰。 论有个摆烂的老父亲有感。 前庭众臣还在等着,大老远的,文德殿的内侍匆匆忙忙走近。 “皇上今日龙体不适,暂且歇朝,合适恢复再议,退朝!” 众臣纷纷散去,谢时宁跟着大部队往宫外走。 大老远的,景春宫的大宫女站在宫墙角落后朝他招了招手。 谢时宁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殿下,贵妃 娘娘有话,寒曦郡主入住东宫,太子如今是不得傅家青眼了,贵妃娘娘让您一定把握住傅言雪,将两家的亲事定下来……”大宫女说着,蹙眉靠近谢时宁身边嗅了嗅,“殿下昨夜莫非又在青楼厮混?” “怎么可能?”谢时宁断然否认,神色闪过一丝慌张,“你回去禀报我母妃,本王一定抓住机会。” 话音刚落,谢时宁已经撩着袍子跑远了。 出宫之后,谢时宁实在困倦,回府的路上便躺在马车里睡熟了。 勾搭傅言雪什么的,还是等他睡醒了再做吧。 回王府睡了一整日,谢时宁再醒过来时,收到了一封请帖。 太子殿下在东宫内准备了流水桃花宴,遍请了京城的名门。 谢时宁盯着手中请帖,弯唇笑了笑。 他正愁没机会接近傅言雪呢,他这好兄长便替他创造了个好机会。 自打寒曦郡主入住东宫之后,太子便称病不朝,朝中政务堆积,京中更是人人议论,直说美人祸国,矛头直指寒曦郡主。 如今又开了这桃花宴,朝中猜测的人就更多了。 谢时宁赶着看热闹,早早地便到了东宫,迈进后院,一抬眼竟看到谢少昀在……钓龟? 第八十章 殿下玩脱了 说起这太子殿下,自小聪慧睿智,三岁倒背千字文,五岁出口成章八岁协理政务,放眼整个大元,再寻不出第二位如此天资之人。 谢时宁不止一次的嫉妒过这位兄长。 只是如今怎么瞧着,这位太子兄长学起溜鸡斗狗纨绔市井一事倒是更快? 东宫有一池,名为太液池,养了一池子的金鱼乌龟等物,原本是水肥花美鱼龟生长的好环境,哪怕只站在岸边什么都不做,时不时都能看到鲤鱼跃出水面。 而他们的太子殿下,正用鱼竿钓着一只鸡腿,坐在岸边石头上钓乌龟。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蠢,还是被他的美色引诱了,太液池懒成泥的乌龟伸长了脖子,跳舞一般跟着谢少昀的鱼竿走。 “哈哈哈哈,不愧是太子殿下,连乌龟都被殿下折服了。” “还是殿下手段高明,咱们钓鱼都钓不上来,殿下钓乌龟都钓的如此轻易。” “殿下真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太液池钓王八……” 谢时宁嘴角抽了抽。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 这些人拍马屁都不过脑子的? 谢时宁不欲打理这群毫无下限的马屁精,转身四处在后院中寻找傅言雪的身 影。 今日这种场面,傅家应当来人了才对。 寻了一大圈,都没有寻到傅家人的身影,大老远的,瞧见周宁言也在找着什么人,谢时宁快步迎了上去。 现下谁不知道,周宁言有意做傅言雪的二嫂嫂,想必她应该知晓傅言雪的踪迹。 “周姑娘,今日你怎么没和傅将军一起来?” 谢时宁毫不废话,寒暄一句都懒得,开门见山道。 “言雪也来了?”周宁言急忙抬头四处望了望,“我怎么没瞧见她人?” 知道白问,谢时宁正准备转身,往外一瞧,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好经过。 “傅言雪!” 周宁言急忙回头看过去,傅言雪正带着一队人从东宫门口路过。 周宁言急忙起身,朝着傅言雪跑了过去。 “言雪!” 傅言雪正巡着逻,被周宁言拉进东宫后院里,抬眼望太液池方向一瞧,一群人围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傅将军,太子正在太液池钓乌龟呢,咱们一起去瞧瞧?” 谢时宁从一旁撺掇道。 他与周宁言一左一右,簇拥着傅言雪去了太液池旁边。 所谓太子殿下钓龟愿者上钩,谢少昀吊儿郎当的支起一条腿坐在巨石上 ,拿着鱼竿逗弄着池里的乌龟,脸上的神色满是漫不经心,像极了平日里外头溜鸡斗狗的那些纨绔子弟。 傅言雪倒是头一回瞧见他这样。 “诸位今日应当好好尝尝东宫的酒局才是,今日是寒曦郡主亲自下厨,诸位可有口福了。” 他说着,眸子淡淡的,语气带着戏谑。 “能吃到寒曦郡主亲手做的饭菜,我们是沾了殿下的光了。” “郡主金尊玉贵,只怕她做的菜我们享用不起啊哈哈哈……” 身旁人仿佛接收到某种讯号,不约而同流露出戏谑的笑意,话虽没什么恶意,听来却让人不太舒服。 柳寒曦端着一盘新做出糕点,正要送给谢少昀尝尝,听闻他们的话,脚步生生顿住了,神色一僵,瞳孔微微颤抖,眼中瞬间漫上泪意。 “啪嗒”! 一声脆响,众人纷纷回头,却见柳寒曦迅速转身,擦着泪跑远了,地上的盘子碎裂,糕点滚了满地。 众人神色各异,眼中流转过几分心虚之色,再转头看向谢少昀,他却不太在意的扭过头,逗了逗池中石头上趴着的乌龟。 众人安静而迅速的交换了几个视线,心下明了了几分太子殿下的意 思。 怪不得今日太子殿下这么奇怪呢,敢情这是同寒曦郡主小夫妻 两个闹不愉快了,呼故意气这小娇妻呢。 众人无声的笑笑,却没有人再主动搭话。 场面寂静,谢少昀眸中闪过一丝烦躁,眸光转向不远处,视线正落在某个人身上。 她的身影猛的撞入他眸子里,谢少昀心神一惊,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慌张,隔着老远,他似乎感觉到她凝视的目光。 谢少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鱼竿,迅速将它塞给了身旁的小侯爷手中。 小侯爷:?? “你们两个玩吧,我去继续巡逻。” 傅言雪眸色微凝,转身离开了东宫。 几乎是马上的,谢少昀迅速转身,冲破人群,快步跟出了东宫大门。 “诸位继续、诸位继续。”银星热了热场面,拢好大家的心情,心里一边替谢少昀捏了把汗。 完蛋,太子殿下这遭玩脱了。 傅言雪快步迈出东宫,循着巡逻的路线快步往前去追大部队。 谢少昀几乎是小跑着追上她。 “傅将军、等等!” 情急之下,他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看了下来。 他的掌心滚烫,傅言雪僵了僵,往后退了半步,朝他行了一礼。 “殿下。” “方才,我不是故意的。” 虽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确是故意的,可被她看到他的确不是故意的。 “殿下应当道歉的不是属下。”傅言雪抬眸看他,眸色冷凝,眼底似有怒意,“殿下应当向寒曦郡主道歉。” 她是女子,最知晓什么样的话能够刺痛女子的心,她不想了解他为什么如此刻意的要惹寒曦郡主伤心,但不论怎么,都不应该是用这种方式。 “我知错了。”谢少昀诚恳认错,“父皇有意将寒曦郡主安排进东宫,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让她离开。” 他不能娶寒曦郡主,因此便更不能让她入住东宫,天长日久之下,就算什么都没发生,也必定会毁了她的清白。 与其到时候让她顶着一身的议论骂名离开,还不如眼下就想法子逼走她。 或许此法子不算高明,却是最最有用的。 眼下他却是半句话都不敢对她隐瞒,比起别的,他最怕她误解他。 他不愿让她以为他是不好的人。 “殿下,”傅言雪忽然郑重其事的看着谢少昀,意味深长的拍拍他的肩膀,“小夫妻之间,即便是闹了些不愉快,也应当坐下来好好解决。” 第八十一章 拿捏男人的手段 谢少昀:?? 她竟是这么想的? 谢少昀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挫败感。 早知今日,当初他何必同她说他心中有心仪之人了。 “殿下。”迟迟不见他回应,傅言雪再次开口道,“有一真心人不易。” 谢少昀噎了噎。 “你听本宫解释,我是真的不喜欢……” “太子殿下!” 谢少昀话说到一半,身后银星急促的跑了过来,连忙道,“寒曦郡主晕倒了!” 谢少昀微微蹙眉:“怎么会突然晕倒?” “属下不知,眼下已经急派人去请太医了,殿下还是先去看看寒曦郡主为好。” 银星有些紧张,眼下寒曦郡主身份特殊,可切不能在东宫出事啊。 怕只怕是太子殿下的这一计气着郡主了。 “殿下,你赶快去瞧瞧寒曦郡主吧。”傅言雪闻言,也忙催促道。 谢少昀握住傅言雪手腕的手紧了紧,继而又慢慢松开了:“有机会本宫会同你解释的,不要相信外面的传言。” 他目光恳切,傅言雪鬼使神差般的点了点头。 谢少昀这才快步同银星回了东宫。 傅言雪追上大部队继续巡逻。 东宫太液池旁,谢时宁接手了谢少昀钓王八的 鱼竿。 他来回的用鸡腿钓那个王八,鸡腿都快怼到它嘴上了,那王八等着大眼睛,就是不为所动。 杆还是那根杆,鸡腿还是那个鸡腿,王八还是那个王八,怎么现在它就死活不肯上当了? 莫非连这个死王八都见人下菜碟不成?! “死王八,老子要炖了它!” 愤怒之下,谢时宁一把扔了鱼竿,当即就要冲下太液池好好同这王八“讲讲道理。” “王爷冷静、王爷冷静啊!” 小侯爷同几个世家子弟急忙拉住谢时宁,他怒急之下,一只靴子蹬进了水里。 想是受了惊动,那王八抬起头,万分沉稳沧桑的凝视了一眼谢时宁,随后缓缓转身,游进了水里。 仿佛在说,小垃圾。 “我要杀了它!” 场面一时混乱,好不容易压住了谢时宁,誉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 “六弟何必同一个王八过不去?” 这话听着像是安慰,但是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 东宫今日的席面,近乎成了梨园的戏台子,热闹过了头。 过了上午,傅言雪下值,出宫之前往东宫方向瞥了好几眼,那道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她与同僚交接完走出宣武门,心中漫上一丝失 落。 刚回三衙,迎面便撞上了红袖和绿竹。 “将军!” 两个丫头小跑着迎上来,瞧见她们两个,傅言雪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瞬间激越起来。 “如何?可是有回信了吗?” “将军只想着薛神医,见着我们两个难道一点都不高兴?”红袖打趣她,语气虽埋怨,眼中却带着笑意。 “我前两日回府不才给你们买了南街的糕点吗?难道我还不够疼你们?”傅言雪失笑,朝着红袖张开掌心,“快把信拿来。” 红袖将信放到傅言雪手上,又从旁边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她,颇有深意的笑了笑:“同这信一起送来的,瞧着应当是薛神医送给将军的礼物,将军回去再慢慢瞧吧。” “瞧着咱们傅将军是老铁树开花了,若是夫人知道了还不定多开心呢。”绿竹跟着附和道。 “别胡说。”傅言雪笑着推了她一把,同红袖绿竹聊了片刻,带着信回了官舍。 傅言雪坐在案桌前,有些郑重的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个白瓷的小瓶,里面像是药膏。 她打开信封,将信纸取出来。 微黄的宣旨上,墨迹铺陈,字体流畅有力。 “问傅姑娘 安,春末夏往,神医谷万花 盛开,京城远距千里,想来无此芬芳,留携片朵,望赠芬芳。另附新研制跌打外伤药一瓶,切切珍惜自重身体,薛怀。” 傅言雪弯了弯唇,摸了摸信封,里面好似还有一样东西,从信封中倒出来,竟是一朵压干的浅白粉的海棠花。 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将新鲜的一支海棠压扁,保存了花色的鲜艳,仔细闻一闻还有淡淡的花香,用两张硬纸夹住保护着,瞧着十分娇艳。 傅言雪小心珍视的将它放在掌心,不敢触碰花瓣,从旁边找出一本厚厚的书,用硬纸片夹好海棠花叠进书里,指尖上似乎还遗留着海棠花的芬芳。 这个时节,神医谷的花应当开的极好,不知上次被红袖绿竹拔掉的那些山参有没有再种一片,小阿竹是否长高了些,是否又被薛神医逗的气鼓鼓的。 想起神医谷的那段时光,傅言雪不由得弯了弯唇。 “在瞧什么?” 身后陡然出现一个身影,傅言雪注意力在手中的瓷瓶上,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不会是心上人送来的书信吧?”为玉凑近瞧了瞧傅言雪两臂之间摊开的信纸,只来得及看了一行,便被她收起来了,为玉当即露出八 卦的笑容,“快快从实招来,这个千里送药膏的人到底是谁?” 前两日练兵,三衙的同僚或多或少都有抻拉伤,这身上还疼着呢,药膏便连同着书信一起送来了。 瞧着是极为关心他们傅将军,大事小情样样不落。 小瓷瓶上贴着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紫金膏”三个小字,瘦金体字体瘦长清隽,瞧着这字体,便知道是位俊俏如仙的公子。 “别瞎说,只是个朋友罢了。” 傅言雪收起药膏,将信放回信封里,随后从旁边拿出一个匣子,将信封放了进去。 瞧着匣子里的信封都快叠满了。 “写了这么多信,还只是朋友?”为玉不由得讶然,“我的傅大将军啊,你要主动出击啊。” “嗯?”傅言雪不解的转头看向为玉。 “傅大将军,自古以来咱们做女子的,婚姻大事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有一心仪之人得守终生实在不易,若真的喜欢,可一定要把握住才行啊!”为玉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拍拍傅言雪的肩膀,“走,今日我便好好教教你拿捏男人的手段。” 说着,为玉从柜子里替傅言雪拿了身男装出来。 “换上,咱们去流烟阁。” 第八十二章 傅将军也爱喝花酒? “流烟阁?” 傅言雪满头大问号。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流烟阁好像是全京城最大的青楼吧? “没错,就是流烟阁。”为玉将衣衫塞进傅言雪怀里,“快快换上,咱们兄弟两个好好去找找乐子……学习一番。” 一刻钟后,二人换上男子装扮出了官舍。 郑少白提着酒迎面走过来,瞧着二人鬼鬼祟祟满脸荡笑的样子,便知她们不做好事。 “二弟三弟,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为玉四处望望,压低声音凑在郑少白耳畔:“……关你屁事!” 郑少白被震的耳膜生疼,看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便更了然了。 “你们两个穿成这副样子,该不是要去烟花柳巷寻乐子吧?” 他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打量着,神色了然。 正当二人心虚,以为马上要被教训一番时,突闻郑少白道:“带我一个。” 郑少白小跑着回官舍放下酒,特换了身俊俏的衣袍,再出来时,俨然一副风流倜傥贵公子的模样。 “二位弟弟,走吧。” 兄弟三人很快停在了流烟阁门口。 大门上的牌匾上,“流烟阁”三个流畅的烫金大字,周围都挂上了鲜艳的彩绸,二楼上, 几个衣着打扮鲜艳妖娆的美貌女子朝三人招了招手。 “公子,流烟阁有上好的美酒好菜,还有数不清貌美的姐妹们,公子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进来赏赏歌舞也是好的呀~” 银铃般的声音甜如蜜糖,三个人魂几乎都快要被抽走了,鬼使神差的齐齐迈进了流烟阁的大门。 “三位公子~”妈妈迎上来,嫣红的帕子在他们面前挥了下,一股浓重的脂粉香味在三人鼻尖蔓延开来,郑少白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妈妈:…… “瞧着几位公子面生得很,想是头一次来咱们流烟阁?不如找寻个好位置坐下来赏赏歌舞,若有心仪的小娘子,尽管告诉妈妈我~” 妈妈带着三人在舞台正前方视野绝佳的一处桌前坐了下来,三人齐刷刷的扭头看向舞台上。 舞台上,几位小娘子衣着清凉鲜艳,跳的是时下最受欢迎的番邦舞蹈,格外妖冶勾人,三个人的视线都直了。 “可要给三位公子上一壶好茶一桌好菜吗?” “上、上。” 三个人头也未回,机械道。 “几位稍等。”妈妈转身离开,神色露出一丝不屑。 切,三个乡巴佬,一看就是从未来过流烟阁这种高等地方 享受,瞧着几个人衣着不凡,没想到竟这般没见识。 今晚正好宰他们一通,让他们好好出出血。 不多时,桌面上便上好了酒菜。 郑少白扭头倒酒,替三个人斟满。 兄弟三个默契碰杯,身边丝竹乱耳,眼前是裙袂飘飘,周围灯光朦胧,彩绸挂满,氛围是一等一的舒缓惬意。 傅言雪喝了口酒,这流烟阁的酒不烈,味道清甜口感绝佳,应当是果酒,不太醉人的。 不愧是流烟阁,怪不得如此多的世家子弟夜夜宿在这里,的确是天上人间一般的仙境。 看了会儿子歌舞,为玉又觉得没趣儿,拉了拉傅言雪的衣袖,凑在她耳畔低声道。 “瞧瞧这楼里的小娘子们是如何拿捏男人的。” 顺着她的指向,傅言雪将视线放在其中一桌上。 “公子,吃嘛~” 一个美貌娇俏的小娘子坐在那位公子腿上,裙摆滑开,露出她白皙纤细的腿,实在勾人。 小娘子拿着一个葡萄,咬住,双眼媚如丝,勾住面前公子的脖颈凑了上去。 公子含笑,接住了那颗葡萄,二人咬住葡萄缠绵片刻,汁水顺着小娘子嫣红的嘴角缓缓流下。 实在是蛊惑。 傅言雪双颊微红, 喝了几口酒,不由得胆大了些,竟目不转睛的看了良久。 真……刺激。 “再看看那里。” 傅言雪的视线又转向别处,另一边则又是一位小娘子,正同身旁的公子调笑着,伸出纤细的手指,涂着蔻丹的指尖轻轻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媚眼勾人,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拉丝,傅言雪几乎快看呆了。 今日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郑少白瞧着这二人猥琐的窥伺着旁人调情,深觉丢脸。 “二位弟弟,若真眼馋,不如也叫两位姑娘?让她们也坐坐你们的大腿。” 都是男人,来都来了,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二楼上,左拥右抱的谢时宁从长廊下走过,身边的小娘子替他端着酒壶,一杯酒喂给他,另一个小娘子拿着帕子,轻轻在他嘴角擦了擦流淌的酒渍,来到这里就仿佛到了他的主场,谢时宁神色之中满是享受。 视线不经意的往楼下歌舞台上一扫,谢时宁的下巴近乎脱臼,一口酒水顺着下巴流了出来。 傅傅傅傅、傅言雪?! 唯恐是自己喝醉了,谢时宁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趴在扶栏前往下仔细瞧了瞧。 那歌舞台正对着的桌前,不就是傅言雪和三衙的 另外两个人吗?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两位小娘子诧异的扶着谢时宁,二人神色交流了片刻,都带着疑惑,“可是瞧见什么人了?” “你们两个瞧瞧,那里是不是有三个人?” 顺着谢时宁手指的指向,二人的目光落在正喝酒的三人身上。 瞧着这三个人都是颇为俊俏得体的公子,怎么鬼鬼祟祟的一直偷看旁人? “是、是啊。”二人点点头,不知道谢时宁是何意思。 “呵、呵呵、呵呵呵呵……” 谢时宁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笑。 这次真是让他抄着了,傅言雪竟然来流烟阁喝、花、酒! 谢时宁酒醒了大半,三步两步冲下楼梯,径直跑到了傅言雪面前。 傅言雪正专心致志的偷看旁人调情,视线忽然被一道身影挡住,她不悦的皱皱眉,视线缓缓抬起,落在一张无比熟悉的脸上。 “谢时宁?” “真是你啊傅言雪!”谢时宁嗓门大,一声喊几乎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你也来喝花酒?” 傅言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好了!”谢时宁宛若找到知音,一把挤开为玉,坐在她的位置上,两手抓住傅言雪的手,激动道,“知音啊!” 第八十三章 打断他胳膊 “宁王殿下,真、真巧……” 傅言雪僵着一张脸,将手从谢时宁掌心抽出来,嘴角抽了抽。 还真是巧啊,她头一回来流烟阁,便碰上了熟人。 一股尴尬的气氛从四人之间蔓延开来。 为玉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恶狠狠的剜了谢时宁一眼,转头坐在了郑少白身边,神色不快的喝了口酒。 哪里来的二百五,扫她的兴致。 谢时宁瞧着傅言雪,一双眼睛都快蹦出星星来了。 他先前还惆怅着呢,只怕将来成亲,王妃不肯让他来这烟花柳巷之地,日日逼着他读书务公,如今瞧着这傅言雪同他也有一样的爱好,等将来他们成婚了,夫妻两个手拉着手逛青楼,岂不快哉? 这简直是世上最好的姻缘。 “傅将军,嫁给本王吧,成婚以后,本王日日陪你来流烟阁找乐子。” “噗——”为玉一口酒喷出来,喷了郑少白满脸。 这二百五不是吃酒吃醉了吧! 流烟阁三楼上,倚凭着扶栏上,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纤长玉手执着一只银杯,杯中酒微微晃荡,折射出几分微光。 “今日这场面热闹。” 一身浅粉的绸质长衫下,谢长英狭长 的狐狸眸微微眯起,脸上带上了几分戏谑的浅笑,“派个人去一趟东宫,告诉我那好弟弟,他再迟半步,墙角带房顶都要被人挖走了。” “是,殿下。” 底下人急急忙忙转身下楼,谢长英放下酒杯,弯了弯唇角。 “有意思。” 楼下,一舞罢,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傅言雪喝的有点高,保持着清醒,一巴掌拍在谢时宁脸上。 “王爷可清醒点了?” 这喝多了胡乱求婚是病,得治。 “本王清醒着呢。”谢时宁有些委屈的揉了揉红痛的脸颊,“我们夫妻两个一起逛青楼不好么?” 傅言雪:…… “不好。” 谢时宁宛若捡到宝一样抱住傅言雪的胳膊撒娇。 “本王苦苦寻觅十多年,终于找到了和本王有同样爱好的知音……” 傅言雪挣不脱他,只能抬起脚,一脚踹上他的胸口,硬生生将他蹬了下去。 晦气得很。 “今日这酒喝的没意思,我们回吧。” 傅言雪起身,正要离开,感觉到自己的腿被什么绑住了,低头一看,谢时宁趴在地上,两手用力抱住她的小腿,她挪半步,他就跟着往前拖半步。 这货喝醉了怎么是这么个二皮 脸啊! 郑少白和为玉站起身,一脸懵逼的看着谢时宁趴在地上耍赖。 “愣着做什么,把他拉开啊!” 傅言雪眼中浮上怒色,要不是看在他是王爷是皇上亲儿子的份上,她早就一脚招呼上去了! “哦哦!” 二人会意,绕到谢时宁身后,一人拽住他一条腿往后拖,四人形成一种拉锯战的诡异姿势,场面一时难以收拾。 三个人都拽不开谢时宁,傅言雪气的面色青紫,一脚踹在他肩膀上。 “松开啊!” “我不!”谢时宁抱得更紧,“除非你答应我。” “找揍是吧?”傅言雪弯下腰,一手拎起谢时宁的后衣领,目光带上威胁,“再不松手,我真的要揍你了。” 大庭广众之下,她可不想闹得难以收场。 谢时宁倔强的仰着头,大有一副想打便打的架势。 傅言雪额角的青筋绷了绷。 她的拳头攥的咔咔作响,眼看着事态止不住,谢时宁的小厮匆匆忙忙从流烟阁大门外走进来,蹲下身在谢时宁耳畔低语了两句。 几乎是下意识的,谢时宁连忙松开了抱着傅言雪的手,酒醒了大半。 谢时宁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来,拱手朝傅言雪 行了一礼。 “傅将军见谅,方才是我喝糊涂了。” 谢时宁说完,连滚带爬惊慌失措的跑出了流烟阁。 门口的马车里,帘子掀开,露出一双凝着寒意的眸子。 谢时宁瞧见那辆马车,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忙躲在了小厮身后。 “你听的当真没错吗?谢少昀真要打断我的胳膊?” 小厮也有些害怕的点点头:“太子殿下的确是如此说的。” 前头那马车前,银星得了谢少昀的示意,转身快步往谢时宁面前走了过来。 谢时宁惊怯的躲在小厮身后,两手紧紧抓住小厮的衣衫,低着头不敢抬头。 “王爷,殿下请您过去回话。” “皇、皇兄不会是要杀我灭口吧?” 这大半夜的,掩埋尸首别提多方便了。 “怎么会呢?”银星十分敷衍的笑笑,“太子殿下最是谦和有礼不过,必不会为难王爷的。” 真的吗?他不信。 谢时宁不敢不从,只怯怯的跟在银星身后,走到了马车窗边。 马车帘掀开,微暗的夜幕下,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在旁边流烟阁的烛光映衬下,显得有些阴沉。 “皇、皇兄。”谢时宁哆哆嗦嗦的行了一礼。 “六弟好清闲, ”谢时宁勾唇阴恻恻一笑,“看来是礼部的公务不够多,六弟还有闲情逸致夜夜厮混。” “臣弟知错,日后必收心敛性,绝不再犯了。”谢时宁垂着头,老实巴交的认错。 “既如此,日后六弟下值后便留在府里修身养性,好好温书上进,流烟阁这些地方,日后就别再迈进半步了。”谢少昀缓缓启唇,声音冰凉,“六弟听明白了?” “是、臣弟明白。” 谢时宁心头揪得紧,心中沉痛,满脸哀色。 含香楼、流烟阁、云芳台……他日后一个都不能去了么? 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退下吧,回府好好反省几日。” 谢时宁苦哈哈的退下,乘马车回了王府,一路上忍了又忍,终于在进入王府的那一刹那痛哭出声。 他不活了! 流烟阁内,三个人也没心思喝酒,互相搀扶着出了流烟阁的大门。 冷风一吹,将傅言雪脸上吹的红了些,她轻舒一口气,一转头,便瞧见马车前挺拔亭立的身影,正负手瞧着她。 她好像明白谢时宁为什么酒醒的这样快了。 朝廷命官喝喝花酒应该不算违制吧?况且她可一个小娘子都没点!连小手都没有摸一下! 第八十四章 静心咒的作用 郑少白同为玉转身瞧见谢少昀时,刷的一下,酒亦醒了大半。 他们三个都是四品下的小官,虽说在一处做同僚,可也是兄弟,一起喝喝花酒,应该也算不上结党营私吧? 三人各自忐忑,勾肩搭背的手也不约而同的松开了。 “傅将军,殿下有话同您说。”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郑少白同为玉见状,默契的往后退了两步,将傅言雪推了出去。 好兄弟,自求多福吧。 傅言雪回过头幽怨的看了一眼二人。 好兄弟,真不错。 “我们先告退了。”郑少白与为玉默契的朝不远处的谢少昀行了一礼,转过身果断的跑了。 傅言雪只得硬着头皮走到谢少昀身前。 “殿下安好。” “先上马车,送你回官舍。” 傅言雪点点头,弯腰上了马车,谢少昀坐在她对面,目光幽幽的落在她身上,隐含着些许怒意。 “傅将军何时学会了喝花酒?” “今日刚刚学会。” 傅言雪干笑了一下,马车内气氛有些压抑,傅言雪仿佛突然回到了幼时课堂上逃学被先生责罚的场景里。 “很不错。”谢少昀勾唇笑了下,脸上怒意渐显,“身为朝廷官员,拉拢同僚喝 酒狎妓,很好。” “殿下,我知错了。” 傅言雪只觉压迫,脑袋顶都快被他盯穿了,只得告饶认错,“属下以后绝对不和郑少白他们喝花酒了。” “回去将静心咒抄十遍静心,下次再犯,抄一百遍。” “是,属下认罚。” 好在只是抄静心咒,还没有把她这折冲将军的官职撸了下去。 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到三衙门外,傅言雪起身告退,正要下马车,谢少昀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不是……改好女色了吧?” 傅言雪一口口水呛在嗓子眼里,迎着他犹疑的目光,发出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殿下误会了,我只是去……放松一下,本质上还是好男色的。” 总不能说是为玉拉着她学习去了吧。 谢少昀怔了怔,松开她的手腕。 “那就好。”他神色缓了缓,“回去抄完静心咒,早些休息,不准胡思乱想。” “是。” 傅言雪一头的雾水,转身下了马车。 太子殿下今日忒怪。 迎着夜风,傅言雪的酒意醒了不少,快步走进官舍,为玉十分狗腿子的替她泡好了醒酒的热茶,见她进门,谄媚的替她解下披风。 “傅将军回来啦?外头冷 ,快快坐下来喝杯热茶醒醒酒。” “呵。”傅言雪冷笑一声坐下,“为长史好重义气啊。” “小的知错!”为玉屁颠儿屁颠儿的替她倒一杯热茶,恭恭敬敬的递给她,随后蹲下来替她捏了捏腿,“傅大将军想怎么惩罚小的都可以,小的端茶递水无有不依的。” 傅言雪被她逗笑,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殿下让我抄十遍静心咒,所以……” “小的和郑少白一人五遍,保证完成的妥妥帖帖。” 傅言雪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很上道。” 喝完茶时时辰已然不早,窗外的梆子响过,自然已经过了戌时,为玉还坐在案前点灯熬油奋笔疾书,傅言雪已经洗漱宽衣躺下睡觉了。 借着酒意,傅言雪很快睡着,又仿佛没有彻底睡着。梦境中,她回到了流烟阁的门外,心中明明惦记着谢少昀的叮嘱,却还是鬼使神差的迈了进去。 流烟阁内仍旧是歌舞升平,舞台上,一位白衣姑娘翩翩起舞,身形高挑亭立,面颊上戴着面纱,一双水眸清冽勾人,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的傅言雪心尖都颤。 流烟阁内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底下, 舞台上美女如云, 后来也都渐渐退去了,只剩下白衣小娘子一人,谪仙一般。 傅言雪目光有些直,看那白衣仙女一舞毕,朝着她勾了勾手。 傅言雪被勾着往前走,站在台下,瞧见那白衣小娘子站在自己面前,蹲下身来俯视着她,揭下了面纱,一张俊美熟悉的脸赫然出现在她面前,目光凌厉。 “本宫不是说,不让你再来流烟阁了么?” 傅言雪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后背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缓了口气,心中犹悸。 早知道还不如自己亲力亲为抄这十遍静心咒了,这做的是什么梦? 傅言雪翻了个身躺下,目光直直的盯着墙,胸腔里的心脏跳的厉害。 梦境里那个美人的眼睛她还记得分外清楚,差一点点她就被勾了去了。 结果竟然是太子殿下的脸么? 她竟对太子殿下这张脸起了色心? 傅言雪的面颊红透,她连忙起身穿靴,点灯坐在案前,提笔沾墨开始抄写静心咒。 完了完了完了,她只怕是脑子不太清醒了。 窗外天色渐明,为玉朦胧着睁开眼时,烛灯几乎快燃尽,傅言雪案前堆了一叠叠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为玉起身走过去一瞧,她正在 抄写静心咒。 瞧着这些纸,最少抄了十五六遍了。 “言雪,你这是怎么了,魔怔啦?” “都怪你。”傅言雪红着一双眼,幽怨的看了眼为玉,“不去流烟阁什么事都没有。” “总不可能是太子殿下又托梦让你再抄二十遍吧?” 为玉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哈欠,时间还早,她又回了被窝,翻了个身睡着了。 傅言雪已是心静如水,叠好宣纸收好笔墨,撑着疲惫的身躯回床上躺下。 亏得抄了十几遍静心咒,傅言雪一上午好睡。 东宫正殿内,烛灯燃了一整夜,谢少昀坐在案前,亦是抄了一整夜的静心咒。 心烦难止,他只得一遍一遍重复的抄,满地都是写满字的宣纸。 正殿大门打开,谢长英撑着折扇买进来,瞧着满室狼藉,弯下腰拿起了其中一张纸。 “瞧着昨夜有人难以安眠了。” 这纸上的字迹浮躁,看得出执笔人的心境不稳。 瞧着他这太子弟弟平日里心静如水操控一切的沉敛性子,竟也有如此浮躁的时候。 “傅言雪不就是去了趟流烟阁么?”谢长英失笑,“她还能在流烟阁纳个妾不成?” 谢少昀冷冷抬眸看向他,薄唇轻掀:“滚。” 第八十五章 静心咒不静心 “怎么跟二哥说话呢。”谢长英微微扬眉,不理会谢少昀的冷漠,转身在茶桌旁坐了下来,伸手替自己倒了杯热茶。 他墨色长发半披散在地板上,浅粉色的绸质长衫散铺在旁边,颇有几分妖柔之美,一只玉手执着茶杯,狭长的眉眼微眯,神色之中满是笑意。 “昨夜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冲进流烟阁呢,酒都倒好了,等了半天却没看到大戏,为兄我还真有几分失望。”谢长英垂眸喝了口茶,言笑晏晏,“瞧着你是真对她上心了。” 宁愿忍着在外头找人传话,也要保全她的名节。 要知流烟阁这种地方来往的世家贵族可不少,他前脚出现替傅言雪解围,后脚消息便能传遍全城。 先前他可不是这么善为人想的性子。 傅言雪一个女子,不过是贪图新鲜去逛了青楼,瞧瞧他躁的,生怕她被抢走了一样,杞人忧天都不是这么忧的。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更怯? “若不然你直接告诉她得了,省的日日如此煎熬的,岂不受罪?” 好歹是一朝太子,想要什么女子要不到?就算傅言雪不肯,他难不成还真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即便他情愿,宫里那位爱 子如命的老父皇也不会同意。 女官都送到跟前了,还差三五个妾室么。 “你懂个屁。”谢少昀冷冷的白了他一眼,语调冰凉,“若你的话顶用,你现在还至于单身?” “我那是不屑出手。”谢长英嘴硬,“凭借本王这绝世容颜,勾勾手哪个女人不投怀送抱?” “你勾了那么多次手,也没见唐尚仪投怀送抱。”谢少昀冷眼嘲讽道,“干脆你先告诉她,省的日日受煎熬。” 谢长英噎了噎。 他这弟弟这张嘴他是服气的,有这么一张嘴,何愁不能孤寡一生。 傅言雪要是真喜欢他,那才是真真瞎了眼。 “也罢,活该你追不上傅言雪。” 谢长英拂袖起身,他也是欠,明知在谢少昀这讨不到便宜,偏偏嘴欠想来刺激他一番。 任凭他这张嘴,旁的人哪能讨到半分便宜。 谢长英走出正殿,迎面撞上一道清丽的身影。 唐施穿着尚仪宫的女官制服,脊背挺直,端着一个方盘走到正殿前,神色淡然的朝着谢长英行了一礼。 “稷王殿下。” 她仪容端丽,眉眼疏淡,神容是从未改变过的沉稳冷冽,又是太后娘娘身边最受重用的女官,眉目之中颇有几分 威仪沉敛。 谢长英见她无数次,瞧见她笑的时候少之又少。 谢长英垂眸看向她手中的方盘,里面是一身崭新的太子制服,想来是尚服局新制的,怎么却让尚仪局送过来了。 “尚服局的活计,怎么交给唐尚仪来做?” 谢长英微微蹙了蹙眉,眸子落在她细白的手指上,她的指节被风吹的有些发红,瞧着惹人生怜。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多谢殿下关心。” 唐施眸色冷淡,行礼之后便进了正殿。 谢长英回眸,心中颇受打击。 今日一下被打击两回,他这心脏有些受不了。 走出东宫,谢长英突发奇想,转身进了内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慈安宫内,太后刚刚用过早膳,现下正坐在软塌上制熏香,凤眸微微垂下,掩盖住几分威仪。 “皇祖母安好。”谢长英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孙儿给皇祖母请安了。” “嗯,坐吧。”太后淡淡应了声,抬眸看向谢长英一身交领的浅粉织金广袖袍,微蹙了蹙眉,“你这衣裳也是越来越不得体了。” 好歹是做长兄的,半分兄长的样子都没有。 “孙儿的眼光不济,皇祖母做主替孙儿制几件衣袍才好呢,孙 儿必定好好穿着。” “若是想制衣,晚些让尚服局的去王府量量身形便是。”太后神色很淡,不以为意的抬起头,又见他坐姿豪放不羁,半分皇家子弟的样子都没有,“哀家瞧着,你不仅要制衣了,还要叫尚仪局好好教教规矩才行。” “一切听凭皇祖母吩咐。” 谢长英貌似老实的应道,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哀家听闻,皇上同太子近来吵架了,可有此事?” “算不得吵架,只是有些事意见不和罢了。” 谢长英老老实实答道。 别看这老太太久居深宫礼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实则后宫中大事小情没有一件漏出她耳朵的,既然她问了,便说明她一定知道了。 “不过一个女官罢了,收进了东宫又如何?若是实在不喜欢,将来抬为侧妃便是,太子正妃的位置,还是可以留给昀儿自行定夺的。” 以她看,这柳寒曦虽身份可堪匹配太子,身后一无权势二无靠山,帮不上太子什么,又是个病弱身子,实在不是正妃良选。 偏这皇上也糊涂了,塞一个女子罢了,竟也值当费这番心思。 “皇祖母说的是,孙儿必定好好规劝五弟。”谢长英应下,替 皇祖母递上一个隔香银片。 “太子同傅家那个女子的事,不是真的吧?” 太后的声音陡然落了下来,谢长英心中微惊,有些忐忑的抬眼看了看太后的反应。 “孙儿不知皇祖母说的是……” “你五弟揣的什么心思哀家不想管,不过他需切记自己是储君,难不成这将来的一国之君,打算娶一个休夫二嫁的女子不成?” 傅家虽可托付,可惜了傅言雪如今配不上昀儿,傅家可做辅佐,却是万不能做亲家的。 “你既是太子的长兄,理应在他身边多提点着些,切勿让他走上错路才是。” 太后凤眸微抬,视线落在谢长英身上,满是威慑。 “孙儿知道了。” 太后叮嘱了几句,句句打在关节上,谢长英连连应着,敷衍了几句,连忙告退了。 刚出慈安宫,迎面碰上回宫的唐施。 “唐尚仪,好巧啊,又碰面了。” “算不得巧,王爷日日进宫,碰面也算不上稀奇。” 谢长英噎了噎,他怎么听着这话里话外的都像是在挤兑他无事可做呢。 “唐尚仪待本王还真是冷淡呢。”谢长英抱着肩,微微垂眸,戏谑的看着唐施,“莫不是忘了上元节那夜主动……” 第八十六章 投怀送抱 “住嘴!” 唐施一张冷凝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焦急怒色,眼看着他要说出不该说的话,急忙伸手去堵他的嘴。 “王爷,你答应过我再不提这件事。” “是么?本王怎么记不得了?”谢长英故作懵懂道,“本王这个人记性向来不好,唐尚仪见谅。” 唐施擦了擦掌心凝起的热气,往后退了半步,眸色隐着怒意。 这个骗子。 “皇祖母过两日要派人来王府教本王礼仪……”谢长英往前逼近两步,伸出手指,轻轻拨了拨她的耳坠,冰凉的玉石微微摇晃,激起一丝异样的麻意,“本王希望唐尚仪可以毛遂自荐。” “你做梦。”唐施戒备的往后退了两步,一双杏眸抬起,怒视着他,“我不会去的。” “尚仪若是不听话,明日一早,上元节那日的事便会传遍全宫。若是叫宫里所有人都知晓了,一张沉敛冷艳的唐尚仪其实是另一番样子,投怀送抱主动献……” 唐施恶狠狠的剜他一眼。 “好啊,我会自请去王府。”唐施扬了扬眉,神色凛然,“王爷可得做好受苦的准备。” “哪里受苦?”谢长英微微俯身,贴近她的脸侧,在她耳畔 低声蛊惑道,“在床上么?” 唐施耳根红了红,一巴掌推开了他。 “厚颜无耻。” “多谢唐尚仪夸奖。” 唐施懒得同他争论,转身快步走进了慈安宫。 谢长英失笑,有些出神的摸摸被她触碰过的脸颊,指尖带着微微的热度。 她的手还是一如之前的……软。 一早上郁闷的情绪一扫而空,谢长英负着手,哼着小调出了宫。 一日倏忽而过,傍晚时分是傅言雪上值的时辰,她睡了一整日,正是精神抖擞浑身干劲的时候。 一觉睡醒,她已然忘记流烟阁里发生的所有事,仿佛自己从未去过。 那些私心杂念,她早都抛诸脑后了。 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她随身带上了自己抄写的十遍静心咒,生怕谢少昀检查一样。 夜渐渐深,巡视了皇宫一圈,宫里静悄悄的,傅言雪同几个兄弟靠在前头的几棵梨树底下休息。 “将军,听说您昨日去流烟阁了?” “你怎么知道?”傅言雪下意识问道,马上反应过来失言,急忙往回找补,“我、我那只是好奇进去瞧瞧,我什么都没做,真的!” 钱大有露出了然的神色。 他是男人,还不了 解吗,往往越是连续肯定的,则便是否定。 什么都没做往往就代表什么都做了。 “真羡慕。”钱大有眼睛一亮,憨憨一笑,哈喇子都快留下来了,“流烟阁里小娘子的手,是不是都特别滑?” 有人曾说,肤若凝脂,颜如渥丹,香肩凭玉楼,湘云拥翠鬟。 想来那流烟阁的小娘子们也都是如此了。 可怜他的这点月俸,此生恐怕都无法一亲香泽了。 “我没摸过。”傅言雪实话实说道,脑海中又浮现出流烟阁那小娘子同人共用一颗葡萄的画面,面颊红了红,“不过瞧着应当是极软极滑的。” “可惜了。”钱大有一脸的无奈,“银子都花了,不趁机摸一把怎么行?” “长得丑,想得花。”石大力白他一眼,神色不屑。 “怎么,我去不了还不能想想?”钱大有梗着脖子反驳,转过头又朝着傅言雪谄媚一笑,“将军什么时候再去?去的时候带上我呗,让我也长长记性。” 傅言雪顿了顿,忽然想起昨日夜里做的那个梦,耳根往上嫣红一片,耳垂烫的下人。 她连连摇头。 “我往后可不去了。” “为什么?”钱大有疑惑,“ 可是那小娘子不够貌美?” 他可是听说,这流烟阁的小 娘子一个个的貌比西施,舞姬跳的一手好舞,简直如同天上人间一般。 “这倒不是,貌美归貌美,但是乱人心智。” 且是去过一次就要做噩梦的程度。 天知道梦里谢少昀揭下面巾时她的惊慌程度,一颗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最要紧的是,她惊吓之余,竟然还觉得他十分好看!动了想要染指他的冲动! 简直要疯了! 好不容易被她抛诸脑后的那些记忆,随着钱大有的提醒又卷土重来,她慌张的站起身,仰着头迎着夜幕深呼吸两口。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想…… “乱人心智?”钱大有神色诧异,“傅言雪,您可是个女子啊。” 莫非说这流烟阁的小娘子当真有如此大的魅力?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一道欣长的身影逐渐靠近了。 “那些小娘子的腰是不是都特别软,身上特别香?” 钱大有往傅言雪身边凑了凑,一脸猥琐的笑容。 傅言雪呆愣着点点头,并没听清楚钱大有的话。 她满脑子都是谢少昀那张脸。 “你们在做什 么?” 猛然一回头,梦里那张脸赫然出现在傅言雪面前,吓得她一个激灵,瞳孔微微一缩。 做人果然不能想些乱七八糟的,她前脚想起他,谢少昀后脚就出现在她面前了! “太子殿下!” 几人急忙起身,规矩的行了一礼。 “你们继续巡逻,傅将军留下。” “是!” 钱大有急忙带着几个兄弟撤了,寂静的夜幕下,谢少昀与傅言雪相对而立,中间隔着两步的距离。 谢少昀朝她伸出手。 “静心咒可抄完了?” “抄、抄完了。”傅言雪有些结巴,掏出一卷纸递给谢少昀,“殿下请过目。” 谢少昀接过宣纸,展开看了看,厚厚的一叠纸,密密麻麻的全是字迹。 她的字体流畅,同她的性子一样,带着几分洒脱不羁。 前面几遍,明显看得出字迹浮躁,抄到后面逐渐稳了下来,可见是心境静了。 瞧着这抄书是有用的。 可是一抬头,瞥见她红的滴血的耳垂,谢少昀的眸色又暗了暗。 当真有用么? “傅将军的脸怎么这样红?” 仿佛被戳破一般,傅言雪的神色躲闪了一下。 “夜里风大,吹的。” 鬼才信她的话。 第八十七章 傅将军男女通吃 他伸出手,在她脸颊上贴了贴。 傅言雪触电一般的往后躲了躲,滚烫的脸颊碰到他冰凉的手背,瞳孔微缩。 “风大吹的?”谢少昀收回手,指尖有些发烫,“瞧着可不像。” “我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傅言雪睁眼说瞎话。 谢少昀收起她抄好的静心咒,眸色幽深。 “背两遍静心咒本宫听听。” 傅言雪噎了噎,抄了十五六遍,她心里也能记得一些,仰着头回想着,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谢少昀看向她的目光无奈极了。 他立在原地,看她背了几遍,逐渐熟练。 春末的微风拂面,逐渐将她面颊上的红晕吹淡了。 傅言雪背着,忽然想起自己幼时在家塾里背不下书被先生罚背诵的样子,和现在一模一样。 太子殿下对属下果然严苛。 比她家塾的先生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言雪背了几遍,瞧着她背顺溜了,谢少昀便挥手让她停了。 银星奉上一壶热茶,二人就地在石凳便喝了两杯茶。 “殿下,流烟阁那次真的是一次意外,属下保证日后绝不再去了。” 瞧着谢少昀的面色不快,傅言雪连忙举手保证道,“只求您别生气,也千万别告诉别 人。” 这若是被她父兄知晓了,她那老夫妻应当会气的胡子倒竖,举着家法追着打她一顿。 傅家从不许儿郎出入烟花柳巷之地。没想到兄长们谨守家法,倒是她先越过雷池了。 她也是才知道后怕,主要先前不知道坏事传千里的道理。 “嗯,本宫不告诉别人。”谢少昀喝了口茶,淡声应下,“流烟阁的事,日后不许再提,这三个字都不准再说。” “保证不说。”傅言雪捂了捂嘴。 二人相对而坐,石桌微凉,仰头是皎洁的月光,空气静谧,傅言雪瞧着远方发呆。 远远的,东宫半开着的门里,探出一道清瘦娇弱的身影。 柳寒曦裹着一件斗篷,压抑着喉咙的微痒,白着一张脸,躲在石灯后远远的瞧着长亭下的一双人影。 她的眸色受伤,眼中微微涌出泪意,手臂撑在石灯上,指节攥的绷紧。 这是第二次,她第二次瞧见他们在一起叙话。 在她面前,昀哥哥从来没有如此轻松自在过,他脸上总带着属于储君的威慑和疏离,同此刻月光下眼角眉梢俱带着笑意的人截然不同。 殿下是真的喜欢傅言雪吗? 她压低着声音轻咳了咳。 她无比憎恨自 己这副身躯,明明同傅言雪一样出身武将,却自小病弱练不得武,若她也能像傅言雪那般驰骋沙场,或许今日同昀哥哥在长亭下叙话的人便是她。 怎么能甘心呢?分明之前同昀哥哥朝夕相处的人一直是她。 柳寒曦凝了凝泪,转过身,悄悄离开,手背擦过眼下的泪水,眼中换上冷色。 既然昀哥哥的心不在她身上,那就把他抢回来。 夜半,傅言雪要跟着对于继续巡逻,同谢少昀别过继续上路了。 夜里,兄弟几个精神头都不太好,个个打着哈欠,好不容易空闲时靠在树边小歇一下,话也都不愿多说两句,钱大有也没有再追着傅言雪问流烟阁的事。 一夜静谧,傅言雪很快也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天色将亮,天幕变浅了些,仍旧是暗色的深蓝,东边逐渐浮起白光,群臣候在宫外,宣武门缓缓打开,文武百官排队进宫上朝。 傅言雪正准备换班下值,回官舍好好补补觉。 “傅将军!” 一道清甜的声音响起,傅言雪闻声回头,一道粉色身影快步靠近了,走得近了,才瞧出来是寒曦郡主。 柳寒曦裹着一件厚披风,走的有些急了,苍白的面容浮起些许 红晕,迈着小碎步跑到了傅言雪身前。 傅言雪朝她行了一礼。 “寒曦郡主。” “傅将军,”柳寒曦微微抬起眸,眸中带着湿润的水意,脸上有些娇俏的羞涩,“这是我做的一些茶果糕点,傅将军巡夜劳累,想必是饿了,带回去和同僚们一起吃吧。” “不必麻烦郡主,我们几个皮糙肉厚的,吃个包子也就饱了。”傅言雪推拒道。 所谓无功不受禄,她素来不喜受别人东西的,即便拿了,吃着也不安心。 “就当是感谢将军先前替我治伤。”柳寒曦粲然一笑,迎着朝霞,目光带着些亮光,颇为真诚的将食盒放到傅言雪手里,“傅将军不喜欠人,我也不喜,还请将军收下。” “既如此,多谢郡主了。” 傅言雪接过食盒,沉甸甸的,想必寒曦郡主往里面放了不少糕点。 “天冷有露水,傅言雪注意保暖。” 柳寒曦后退两步,朝着傅言雪福了福身,面上笑意温婉,转身离开了。 傅言雪拎着食盒,有些发蒙。 “还是咱们将军有魅力,男女通吃啊。”钱大有从后撞了撞傅言雪的肩膀,脸上满是笑意。 “有糕点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傅言雪白他 一眼,将食盒递给他,“兄弟们凑累了,给大家分分吧,都是郡主的好意,可不许浪费。” “得嘞!” 钱大有接过食盒,打开,一共上下两层,放着两个精致的白瓷碟子,里面摆放着各样的糕点,挤在一起满满登登的,造型精致可爱。 给兄弟们一人分了一块,最后还剩下两块,傅言雪拿起来,三两口吃完。 口味清新微甜,味道是极好的,哪怕他们熬了一整夜口淡无味,也不会觉得这糕点甜腻。 “寒曦郡主这手艺真好,日后谁娶了她可有福气了。” “眼下瞧着最有福气的当属太子殿下,人家寒曦郡主就在东宫任职女官,太子殿下岂不是日日都能吃到这样好吃的糕点?” 几个人三言两语的,边讨论着边出了宣武门。 傅言雪拎着食盒,有些茫然。 趁着天还没亮,傅言雪会官舍睡了一觉,晌午之前起床梳洗更衣,骑马回了国公府。 今日是七弟启程出发西南的日子。 西南剿匪征兵,正是缺人的时候,朝中武将们,没有一个情愿送自家儿子去那荒凉之地的,只镇国公府七子一个,不仅要参军,还要从白丁做起。 上了战场,那就是接箭的靶子。 第八十八章 小七出征 朝中人人都说镇国公狠心,傅蔚然才十三岁上的年纪,身板子还弱,个子都还没有拔起来,这会儿去那虎狼窝,那不就是找死么。 换了谁能忍心自己儿子去那种地方。 偏偏这傅青鸿狠得下心。 真不愧是傅家,儿郎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傅言雪回府里时,兄长几个都在院里,娘亲替七弟收拾了包袱,他弱弱的小身板,带不了太多东西,只拿着一把枪背着一个包袱,身上带着傅家儿郎的玉佩,形单影只的,远远瞧着只让人心疼。 傅云君是长兄,心中惦念,却无甚可送的,只能将珍藏的一本枪谱送给了他。 “西南危险,要勤些练着枪法武功,危险时候才能保住性命。” 傅少凛看一眼枪谱。 “大哥果真是放心不下七弟,这枪谱我问大哥讨了几回大哥都没给我。”傅少凛眼中含着泪,伸手抱了抱弟弟,“七弟可要安然回来,六哥等着你这本枪谱练习呢。” “六哥放心。”傅蔚然眼眶微红,拍了拍傅少凛的背。 傅为深无甚好送的,送了他一个锦囊,直说这里面有三条锦囊妙计,足以解决他在军中遇到的任何问题,艰难挣扎的时候才可打开一瞧。 傅言雪则拿出了追随自己征战多年的匕首。 这把匕首是她早些年在北境严寒之地得的一把寒铁制成,锋利无比有断剑之锐利,她弯下腰,将匕首插进傅蔚然的靴子里。 “关键时候可以保命。”傅言雪拍拍傅蔚然的肩膀,眸中闪过不舍,“出门在外一切小心。” “知道了,五姐。” “七哥,这块护心镜是我送给你的。”小八满脸糊着泪,小手抓着一块护心镜递给傅蔚然,“七哥一定要时时戴着。” “放心,七哥一定时时戴着,洗澡都不摘。”傅蔚然难得的对小八温和了一次,低头摸了摸他的小脑瓜,“七哥不在家,小八要做一个男子汉,保护好家宅照顾好娘亲。” “嗯!”小八连连点头。 娘亲亦是满脸的泪,心中万分不舍,却也只能割舍,临行前将两盘热腾腾的糕点替他包上了放进包袱里。 傅言雪扶着娘亲,同兄弟几个站在府门口送行傅蔚然。 “父亲今日怎么不在?” 瞧着傅蔚然的身影走远了,傅言雪才转头问母亲。 “说是军中有事,脱不开身。”傅夫人轻叹一口气,“不管怎么,也该是来送一送的。” 穿过国公府外头的巷 子,大部队在菜市口集合,远远的,傅少凛瞧见大部队里,将士们站成几排,年纪倒是都比他大不了多少。 百姓从军有补贴,朝廷下发的俸禄比得上在别处务公几年还多了,参军的多是些家中贫寒的少年,为着给家里缓解贫苦,只得以性命相赌,搏上一搏。 傅蔚然脚步慢了些,心中平添几分怯意。 迎面走来一道伟岸的身影,傅蔚然看着那道依然坚厚的身影,眼眶中凝起些泪意。 傅青鸿从菜市口方向迎面走来,一向冷硬刚直不阿的镇国公,如今也已折腰,去替儿子讨了两分交情,去请了相熟的朋友,一路上多照应些。 “父亲。”傅蔚然在父亲身前站定,郑重的朝他行了一礼,“儿子走了。” 傅青鸿面色缓了缓,一张粗粝的大手落在傅蔚然的头顶,轻轻拍了拍。 “前路多艰,照顾好自己。” 傅蔚然忍不住落泪。 “先前是父亲待你太苛刻了。” 他性子骄烈,不喜陈规旧俗,常常闯祸,落在他身上的往往是板子多于抚摸,今日想起,心中不免亏欠,是他这做父亲的没照应好他。 傅蔚然眼前模糊,脸上已经糊满了泪水,傅青鸿拍拍他的肩 膀。 “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儿子告辞。”傅蔚然郑重的 躬身行了一礼,眼泪砸落在地面上,转身快步往菜市口去了。 傅青鸿背过身,这才落下一行泪。 菜市口处,点名完毕,大部队缓缓离开京城,傅蔚然隐在大部队中,孤单的身影随着大部队一起缓慢向前,消失在长街尽头。 家里少了一个人,忽然觉得空落落的,母亲和八弟被恍了一下,一下午都闷闷不乐的。 傅言雪想起一家人先前在西北的日子,八弟刚刚出生的那几年,一家子还团圆,在西北环境不好,风沙磨人,又时不时要打仗,她却觉得那时光是万分幸福的,最起码一家人能聚在一起。 回京之后,几位兄长逐渐长大,各自从军离开上京,这个家里便开始冷清下来。 傅言雪安抚好母亲和八弟的心情,没有在府里用晚饭,去地窖取了几坛子父亲珍藏的好久,提着酒快马回了官舍,同两个损友聚在一起喝酒。 “二弟,不愧是你家,不愧是姓傅的儿郎,这要是换了我,我都不敢去西北剿匪,你家弟弟才十三岁便有如此决心,实在是令人佩服。” 两盏酒下肚,三人皆敞开了话聊 。 郑少白大着舌头拍拍傅言雪的肩膀,道,“你家兄弟几个都是有出息的,注定是做将才的苗子,且放宽心,他必定安然无恙。” “但愿如此。”傅言雪仰头喝了杯酒,目光放的有些远。 窗外静悄悄的,已经入夜了,按照大军的行进速度,应当已经出城五十里,不知有没有驻扎歇息。 “男儿志在四方,我倒觉得,你家小六不依靠父兄荫蔽,自己出去闯荡一番未必是件坏事。” 为玉举起酒杯和傅言雪碰了一下,“若有战事,咱们兄弟几个也请缨上路,去厮杀一场才好呢!” 她参加武状元选拔,为的就是像老将军一样,一把红缨枪横扫沙场,杀伐果决,杀得敌人溃败而逃。 “这天下再无战事才好呢。”傅言雪感慨一声。 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天下安稳,这才是最好的日子。 “二弟说的有理!为天下再无战事干杯!” 三人举杯痛饮,喝了一茬,为玉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一边拎起一个食盒。 “这是今日寒曦郡主送来的,特叮嘱我要亲手交给你。”为玉将食盒递给傅言雪,满脸上写着八卦,“这寒曦郡主对你……是不是有意思?” 第八十九章 太后召见 傅言雪接过食盒,俊眉微微蹙起,打开食盒一瞧,里面又是些精致的糕点,熏烧鹅,鹅肉肥嫩多汁,切的大块,铺平了一个碟子,足有半只那么多。 “哟,熏烧鹅!” 食盒一打开,为玉便闻到了香味,伸手将那碟熏烧鹅端了出来,放在了桌上,“正好给咱们下酒。” 傅言雪将几个碟子都拿了出来,摆在桌上。 瞧着官舍角落里已经放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食盒了,不光傅言雪,郑少白也凝了凝眸。 “瞧着你私底下同寒曦郡主的交情也不深厚,她怎么突然待你如此热络殷切?” 傅言雪也觉得不对,若说感谢,寒曦郡主这谢意也实在是太大了,不过是替她上了次药,算不得什么恩情,这一次两次的,她无功不受禄。 “先前郡主来我家府上拜祭柳老将军的枪,不留神在我家摔了,我就替她上了些药。”傅言雪实话实说,“这应当算不得什么要报答的恩情吧。” “是算不上。”为玉缓言道,眼中闪烁着八卦的火花,“该不是这寒曦郡主对你有点别的什么想法吧?” “你这脑袋里整日都装些什么东西?”郑少白拿着勺子在为玉脑袋上敲 了一下,“能不能想点正经的?” “我怎么没想正经的?”为玉吃痛捂着头,反驳道,“瞧瞧咱们傅将军,身形挺拔眉眼英俊,这若是个男子,姑娘们都得把门槛儿给踏破了,我若是寒曦郡主,我也得追着她跑,能多说两句话也是好的。” 何况这自古以来,杀伐果决的大将军,不都是要配软香柔弱的娇小姐吗? 人家霸王和虞姬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天下人共赏的一对璧人。 “那怎么没见你追着我跑?”傅言雪失笑,伸手轻捶了一下为玉的肩膀,“寒曦郡主端庄贤淑,脑袋里才没有你这些花花肠子呢。” “是是是,就我花花肠子多,行了吧?”为玉夹起一块熏烧鹅咬了一口,汁水充足,味道鲜美,“这烧鹅味道绝了,看来寒曦郡主没少费心思。” 这熏烧鹅制作起来,且麻烦着呢,要先将鹅的外皮涂上蜂蜜,风干熏烤,烤熟了之后还要用熏酱的汤汁浸泡入味,随后还要再复烤一次,保证汁水锁在鹅肉里,咬一口便能爆汁,调味也极其讲究,没有个三五日是做不成这道菜的。 女子若亲手做这道菜送人,那心意可是实打实的深厚了 。 三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几盏酒下肚,便将半只烧鹅吃完了。 “不管出于什么,最好都是尽快寻个机会同寒曦郡主解释清楚,万一真有什么误会的可就不妙了。”郑少白心思缜密,从开始不落半点口实的,他的建议,自然也是在理。 傅言雪点点头:“明日上值我便将这食盒送回去,同寒曦郡主解释清楚。” 无功不受禄,她本就担不起寒曦郡主这一次两次的感谢。 不到一个时辰,三人便将傅言雪带回来的几坛子好酒喝了个干净,桌上的菜也都吃的差不多,傅言雪心满意足的爬上床。 梦里一片静好,自打抄完了静心咒,傅言雪再没做过和流烟阁谢少昀有关的梦,她心里自然而然也就放敞亮了。 一觉睡醒,瞧着快到开宫门的时辰,傅言雪匆匆梳洗更衣,带着剑上值去了。 眼瞧着夏天快到了,天亮的也越来越早,傅言雪赶到宣武门外时,东方天色已经亮了起来,一片朝霞隐在薄雾之中,照亮一方天地。 傅言雪同夜巡的兄弟们交了班,瞧着东宫的门开了,谢少昀出发去上早朝了,傅言雪这才脱离队伍,进了东宫的门,远远瞧着寒 曦郡主在清扫廊下的尘土。 瞧见她站在东宫门口,寒曦郡主愣了下,放下掸子快步迎了出来。 “傅将军安好。” “郡主,”傅言雪朝她行了一礼,将食盒递还给她,“多谢郡主的 糕点,只是无功不受禄。却之不恭受之有愧,郡主日后还是莫要再送了。” “傅将军哪里的话,几碟糕点罢了,算不得什么。”寒曦郡主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继而用笑带过了,面容上因为晨露凉气浮起些许红晕,她虚弱的咳了咳,“你我两家父亲算得上是知己朋友,我自小体弱习不得武,心中艳羡傅将军巾帼不让须眉。父亲过世后我匆匆回京,京中也无甚朋友,瞧着傅将军觉得心中宽慰,这才逾越了些,将军莫怪。” “郡主哪里的话,京中闺秀如此多,往后的日子还长着,郡主总能交到更多的朋友,插香品茶,吟诗奏对,好日子还多着呢。” 傅言雪含笑说道,一脸的真诚。 柳寒曦噎了噎。 她竟不接她的话茬。还以为瞧见她如此可怜,傅言雪会就坡下驴同情她一番,顺理成章和她成为朋友。 柳寒曦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瞬不悦。 “若将军不嫌弃 ,我可以把将军当做朋友吗?” “这是自然。”傅言雪面不改色道,“柳老将军与家父也算是朋友,若郡主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镇国公府,镇国公府必定尽力相助。” 柳寒曦笑笑,同傅言雪寒暄了两句,目送着她离开,眸中逐渐淬满了寒意。 这个傅言雪比她想象中的更难接近。 傅言雪将食盒送回去,心里一桩事也算是落了地。 她轻易不交朋友,也不喜欢旁人刻意相交,况且寒曦郡主同她亦不是一路人,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 巡逻的队伍经过大殿前庭,百官排着队陆陆续续进了殿内,谢少昀站在队首,脸上带着沉敛之色。 “瞧着太子殿下同皇上置气几日,终究还是舍不得撒手不管,这不,又回来上朝了。” “殿下若不回来,皇上直接罢朝了,朝中政事难道一直搁置不成?” 身后,钱大有低声和几个兄弟议论着八卦。 “如此懒怠的皇上,也是开国头一位了。” 身后几个人叽叽喳喳的,傅言雪不由得回头看他们一眼,几人这才噤声。 迎面一位嬷嬷走近了,停在傅言雪身前,朝她行了一礼。 “傅将军,太后娘娘有请。” 第九十章 被逼相亲 傅言雪微微凝眸,神色未变。 “嬷嬷请。” 叮嘱了钱大有他们继续巡逻,傅言雪跟在嬷嬷身后,一路去了慈安宫。 跟在嬷嬷身后,傅言雪眉头微蹙,心中不由得泛起嘀咕。 太后娘娘一直在慈安宫中礼佛静心,鲜少出门,更不理会外头的杂事,平日里除了出京去大相国寺烧香,几乎是从不出宫门的,今日怎么会突然召见她? 傅家同太后也并没有什么亲厚的交情,傅言雪从小到大也没见过两回太后娘娘,最近一次脸面还是六七年之前,举国干旱,钦天司求雨的时候太后露了一面。 她隐约记得,这位太后娘娘极有威严,连皇上见着她,都是恭顺老实的。这位太后娘娘也是将门虎女,为人刚烈着。 远远瞧着傅言雪跟着慈安宫的嬷嬷走了,银星正好在大殿外瞧着,心中急切,偏偏太子殿下在殿中早朝,一时半刻且出不来,银星急得开会转圈,却又没法子。 慈安宫内,傅言雪跟着嬷嬷迈进正殿,一股子淡然的熏香扑鼻而来,傅言雪微微抬了抬头,瞧见了主位上一身明黄凤袍的身影。 “臣傅言雪,拜见太后娘娘。” “平身免礼。”太后弯唇笑笑,一双锐利的凤眸挤出些许眼角纹,伸手示意她坐在旁边,“傅将军坐吧。” 傅言雪在一旁坐定,神色有些拘谨。 “不知太后娘娘今日召见臣,是所为何事?” “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太后笑了笑,声音极淡,“前两日皇后来哀家处请安,恰巧同哀家说起,你如今孤身一人,又在官场上,形单影只的难免清寂。镇国公是国之重辅,傅家一门英烈,为国效力大有所为,哀家实不忍心瞧见国公独女落单一人,若是穿了出去,天下人还以为朝事纷乱,耽搁了傅将军的婚姻大事。” 傅言雪神色僵了僵,她好像隐约揣摩出几分太后娘娘的意思。 “哀家这里有几张画像,都是这京城之中可堪匹配的世家子弟,是哀家精心挑选过的,傅将军瞧瞧,可有中意的?” 说着,太后娘娘便递过来一沓画像。 傅言雪两手接过那一叠画像,足有她拇指那么厚。 这也叫几张? 迎着太后“和蔼”的目光,傅言雪翻了几张。 太后娘娘 这可太谦虚了,这哪里是精挑细选过的,这是将京城里所有适龄世家子弟的画像全部搜罗来了。 这是不忍她孤身一人吗?这不就是实打实的逼亲呢吗。 “回禀娘娘,臣历经情伤一事,已是大彻大悟,此生对姻缘一事已不抱期望,只盼有生之年能够为朝廷效犬马之劳,庇佑边关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如此便足矣。” 意思很明显,她拒绝相亲。 太后的眸色微凝,凤眸闪过些许不快。 “傅将军是当真看破红尘,还是说这些人里面,一个中意的都没有?”太后目光锐利,落在傅言雪头顶,便宛若一道利剑一般,快要把傅言雪的头顶戳穿了。 傅言雪额角冒出些冷汗。 不愧是太后娘娘,这气势这威压,想不怯都难。 “还是说,这些寻常的世家子弟都入不了傅将军的眼,傅将军看上的,是我皇家的儿郎?” 傅言雪眉头微跳,当即起身,跪在太后身前。 “娘娘明鉴,臣确是看破红尘,暂不愿议婚姻大事,一心报国效忠。” “嗯,傅将军肝胆照人一心为国,实在是我大元之幸。”太后 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既然傅将军看破红尘,不如哀家做主,寻个尼姑庵,提你挂了名,傅将军便当他们尘世的弟子,如此一来,既不耽误傅将军报效家国,也不耽误出家。” 出家?? 傅言雪满头的大问号。 太后娘娘怕不是喝醉了酒了吧? 朝中臣子出不出家她也要 管? 傅言雪眉头微微蹙起,眸色闪过一瞬疑惑。 “娘娘,臣不愿出家。” 她这一生精彩的日子还在后头,即便当下无意议亲,日后还不准她招赘夫婿吗? 她的人生她的路,她爱怎么走就怎么走,谁也别想来置喙半句。 “什么?”太后的凤美眉蹙起,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方才难道不是你同哀家说,你已看破红尘了么?怎么,如今哀家成全了你,你反倒不乐意了?还是说,你看破红尘这话,原本只是在敷衍搪塞哀家?” 傅言雪噎了噎。 太后娘娘还真讲道理。 “娘娘,臣暂不愿议亲,可臣如今方才十八岁,将来还有五十年的日子要过,臣不敢为将来五十年的日子打包票。”傅言雪梗着脖子,有些倔,“臣 无法保证自己的心意持续五十年不变,故而不能出家,还请娘娘见谅。” “呵!”太后被她气笑,一张威仪的脸上满是冷意嘲讽,“傅将军说话,朝令夕改,战场上如何指挥百万雄师与敌人交战?” 慈安宫里的空气冷凝,傅言雪跪在地上,垂着头一言不发,神色凝重。 太后的手握住椅子扶手,指节微微绷紧,满脸的怒意。 这傅家人,莫不是仗着自己有点子功绩,便不将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了?! 她不过是让这傅言雪相亲,如此她都不肯,敢当面与她叫板,若是日后傅家更得势了,还会将皇室放在眼里? 实在是可笑至极! 傅家这些人,莫不是真当大元的天下是他们挣来的不成?! “放肆!” 太后猛的一拍桌面,眼中满是怒意,起身正要一巴掌打过去,忽然听得门外一声喊。 “皇后娘娘到!——” 太后惊诧的抬起头,仰头看向匆匆走来的身影。 “母后安好。” 皇后娘娘匆匆走进正殿,朝着太后娘娘行了一礼。 “慈安宫今日好生热闹啊,傅将军竟也在母后这里。” 第九十一章 被拿捏了 “儿媳得了个上好的山参,特来孝敬母后。”皇后招招手,身边的女官便捧着一个匣子走了进来。 皇后从女官手里接过匣子打开,呈到太后面前。 “母后瞧瞧,这参须用来炖汤,最是滋补不过了。” 太后眸色微垂,落在匣子里那株不小的山参上,神色微微缓了缓。 “皇后有心了。” 听她如此说,太后身边的嬷嬷往前走了几步,双手接过了皇后手中的匣子。 “傅将军今日也是来孝敬母后的不成?” 皇后这才将视线挪到傅言雪身上,脸上带着和煦笑意,坐在太后旁边的位置上,“本宫竟不知,母后对傅将军也颇为欣赏,这大清早的,莫非是要留傅将军用早膳不成?” 太后的面容僵了僵,总不好说自己是来逼亲的,只得就着皇后的话下了台阶。 “镇国公是国之重辅,傅将军也是国之栋梁,哀家多关怀着些,自也是应该的。” 皇后笑笑,看到桌上那一沓画像,只当没看见。 “母后所言极是,看来果然是母后心系天下关心臣下,儿媳还要多多跟母后学习才是。” 皇后三言两语,将太后推的高高的,她脸上挂着笑,字里行间极为真诚,即便 太后明知道她是来保傅言雪的,也说不出重话。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算是知道皇后的厉害了。 皇后恭维着太后,三言两语的,便将时辰给拖长了。 “瞧着也到了下朝的时辰了,禁卫巡逻可懈怠不得,若是出了岔子,皇上可要问罪的,傅将军可莫要再同我们婆媳闲聊天了,公事为重。”说着,皇后的视线落在太后身上,眉眼弯弯,笑道,“母后,您说是不是?” 太后噎了噎,略有不甘的看了眼傅言雪,只得松口。 “既如此,傅将军还不快去巡逻?” “臣告退。” 傅言雪捏了把汗,快步退出了慈安宫。 等出了慈安宫后,她才发觉,后背浮起了一层薄汗。 今日险些折在慈安宫里。 傅言雪松了口气,心中不免疑惑。 先前从未听说过,太后娘娘对傅家人的恶意如此大。她不过是单身未娶,太后至于如此大反应吗,若不是礼法不允,太后今日说不准都直接扭送她上花轿拜堂了。 实在可怕。 “还是说,这些寻常的世家子弟都入不了傅将军的眼,傅将军看上的,是我皇家的儿郎?” 太后的话忽然在傅言雪脑中响起,分外清晰。 傅言雪 的眉心突突跳了两下,心中颇有些后怕。 太后娘娘该不是以为她想嫁入皇家才有此一遭吧? 傅言雪的心境逐渐明了,若是如此说,太后如此过激也是正常的。 可太后疑心的是哪位皇子?她同皇家的人并不相熟啊。 正疑惑着,迎面臊眉耷眼走近一道身影。 谢时宁刚刚从景春宫挨完骂出来。 傅言雪的眉心又突突跳了两下。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了。 前几日在流烟阁,谢时宁酒醉抱她大腿的事兴许传进宫里被太后知晓了。太后以为她妄想攀上宁王,故而心起芥蒂。 太后最疼太子,要知道,宁王是宠妃所出,傅家又是权臣,若是她傅家同宁王联姻,对谢少昀而言无疑是最大的威胁。 太后疼爱孙儿心切,自然要帮他扫清障碍,这才有此一事。 日后她更要同谢时宁保持距离,免得引火烧身。 傅言雪躲开谢时宁,待他出宫之后,她才从廊下露头,快步赶回了队伍。 宫墙后不远,一道挺拔的浅杏黄的身影目送着她走远了,眸色放缓了些,一颗悬着的心也微微放下了。 “将军,太后娘娘突然召见您,可是有什么要事?” 钱大有见傅言雪 神色有些 怪,连忙问道。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傅言雪回了回神,同兄弟们按照既定路线继续巡逻。 东宫内,谢少昀下了早朝老半天才回来,在正殿内来回踱步,似乎有烦心之事。 柳寒曦从正殿外路过几次,隐约听到银星说到太后娘娘,心中疑惑,便多留意了两分。 不多时,皇后娘娘的凤驾便到了东宫。 “皇后娘娘到——” 皇后一身紫色宫袍,仪容端雅,缓步迈进了正殿。 “儿臣见过母后。” “你呀,”皇后欲开口责备,话出口又不忍了,“这次是真关心则乱。” 若非她进慈安宫之前特叮嘱了银星在慈安宫外拦着,只怕他要闯进慈安宫去,到时候事情闹大可就不妙了。 “母后赎罪,是儿臣莽撞了。” 谢少昀从旁替母后倒了一杯茶奉上,皇后端起茶杯轻抿了口。 “你皇祖母只怕盯上言雪了,你行事应当更加小心些才是。”皇后放下茶杯,轻轻拍了拍谢少昀的手背,轻叹一口气,“你是本宫的儿子,本宫自然是希望你能同心仪之人白头偕老,只是前路艰险,只怕难成。若没有完全把握,便应将你这份心意好好藏起来才是,贸然行事只 会给言雪、给傅家带来祸事。” 谢少昀微微垂下眸,神色中闪过一丝落寞。 “儿臣知错了。” 瞧他如此,皇后只觉心疼。 她这儿子早慧,旁的小皇子还骑着木马到处跑的时候,他已经正襟危坐在案前温书习字,自小便内敛心性,做任何事都万分谨慎,比他几位兄长都更加稳重。 可越是如此,她便越觉得亏欠他,他无法如寻常孩子一般自由自在的长大,先帝对他期望深厚,自小他旁边连半个玩具都没有,每日案上的书几乎遮住他的小身板。 “我儿,母后会帮你的。”皇后最终还是心软,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若你珍爱言雪,母后豁出一切也要成全你们。” “母后不必担心,儿臣自有成算。” 母子两个说了半晌话,安抚好谢少昀,皇后出了正殿,迎面碰上柳寒曦,她立在一旁,规规矩矩的朝皇后行了一礼。 “皇后娘娘安好。” “嗯,”皇后淡淡应声,一双凤眸落在柳寒曦头顶,带着锐意的探寻,“有劳郡主照料东宫一应事宜,将来太子娶了妃,必少不了郡主的好处。本宫也定会为郡主物色一门好亲事,也好让柳老将军在天之灵宽心。” 第九十二章 夜袭太子 柳寒曦不敢抬头去看皇后的神色,隐约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头顶,带着冷意和警告,仿佛将她心底所有的念想和筹划都看了个清楚。 这是明里暗里警告她,不许她对太子殿下有他想呢。 “是,臣女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言到即止,转身快步离开了东宫。 柳寒曦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皇后的凤驾走远了,眸中寒意倾泻而出。 凭什么?明明她比傅言雪更有资格做这个太子妃。 傅言雪不过是一介弃妇罢了,仗着自己出身傅家,桀骜不驯眼高于顶,迟早有她阴沟里翻船的日子。 柳寒曦眸光闪了闪,唇角微微漾出一抹笑意。 她很快就要找到一个强有力的盟友了。 下午时,柳寒曦告假回了靖安王府。 “凝香,你去库房里寻几样滋补珍品,一定要最上等的。” 柳寒曦前脚回了院里,屁股还没坐热,便叮嘱手下侍婢去备礼,“多备上几样,过两日随我进宫去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凝香一脸的疑惑。 他们靖安王府同太后娘娘可没什么旧情,若说有,老王妃母家倒是同太后沾了个转折亲,只不过早出五服, 远的不能再远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好歹也应该叫太后娘娘一声表姑奶。我回了京,大病刚刚痊愈,去瞧瞧长辈自是应该的。” 凝香噎了噎,只怕太后娘娘早都忘记自己有这么个侄孙女了,贸然进慈安宫探望,只怕会惹她老人家厌烦。 凝香又不敢开口规劝,只得按照柳寒曦的意思去备下厚礼。 傍晚之前,柳寒曦带着厚礼进了宫,直奔慈安宫。 慈安宫里,太后娘娘正跪在佛龛前祈福,一双素手转着佛珠,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今日吃了一顿哑巴亏,她心中正烦闷着,即便是转着佛珠诵着经,心中也难以平复。 皇后绝非偶然相助,只怕是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是太子身边的人么? “太后娘娘,寒曦郡主求见,说是来给您请安。” 嬷嬷迈着小碎步进了侧殿,低声禀道。 “寒曦郡主?柳家的那个女儿?”太后想了片刻,才想起这么一号人,“她来慈安宫做什么?哀家不是说了不准人来打扰哀家静心么?” 自打两年前她病了一场,之后便轻易不见外客了,这柳寒曦莫非不知晓? “奴婢也如此回说,可那寒曦郡主说 是您的远方侄孙女,今日是特来探望您,娘娘您看……” 太后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嬷嬷急忙上前将她扶起来。 “罢了,让她进来吧,本宫倒要听听她想说什么。” 嬷嬷退出去请人,太后在主位上坐定,神色带上了几分疏冷。 “臣女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安好。” 柳寒曦迈进正殿,不敢抬眸看太后的正脸,只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 “免礼平身吧。”太后淡声道,“难为你来瞧哀家,坐吧。” 柳寒曦坐在一旁,微微抬起头来,眼中带上了些许关切。 “寒曦前些日子刚刚回京便病了一场,早便想进宫来瞧瞧太后娘娘,又怕过了病气,这才拖到现在,娘娘莫怪寒曦才是。” “你有心来瞧哀家便足够了。” 这话太后倒是十分受用,面色微微缓和了些。 “娘娘进来身体可好?寒曦前些日子得了些珍品,想着用来补身体最好,便自作主张给您带来了,您可千万不要嫌寒曦多事才好。” 柳寒曦甜甜一笑,拿捏上了长辈最喜欢的神态,满脸亲昵关切,太后颇为受用。 “你用心了。说起来哀家同靖安王府还有一层亲,你 也算是哀家的小辈,日后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尽可到慈安宫来,哀家替你 做主。” “是,只怕叨扰娘娘。能陪着娘娘说说话,寒曦已是十分满足。” 柳寒曦三言两语,便轻易攻破了太后的心理防线,成功将她拉到了自己战队。 还以为太后娘娘将门虎女,必定是心机深沉极拿的住的,没想到这么好拿捏。 柳寒曦句句说在太后心坎儿上,将太后哄得心花怒放,特留了她用晚膳,拉着她叙了好一会儿子话才放人。 柳寒曦离开慈安宫时,天色已晚,一轮月挂在东边,月光皎洁。 柳寒曦脸上的殷切笑意,在走出慈安宫的瞬间戛然而止,换上了冰冷的神色。 迎着微凉的月色,柳寒曦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傅言雪,你永远都别想和我争。 有太后在中间拦着,她倒是要看看,傅言雪还怎么勾搭太子殿下。 月色微舒,柳寒曦回东宫时,正殿大门开着,殿内灯火通明,谢少昀正坐在殿内喝酒。 这酒是宫里窖藏的桃花酒,取自初春刚刚绽放的桃花花瓣酿酒,甘甜凛冽酒香清淡,喝起来清甜,如果酒一般,后劲却大。 这酒一年只酿十几坛 ,正殿内就摆了三坛。 柳寒曦驻足在树下,远远看着正殿内略有落寞的身影,心中微痛。 他一向自持,从不沉溺于声色享乐,她从未见过他饮酒。 柳寒曦往前走了几步,裹挟着一身寒气,迈进正殿。 谢少昀面颊熏红,闻声回头,在看到柳寒曦的一瞬间,略有迷蒙的瞳孔陡然清明,蒙上一层冷色。 “殿下,我扶你去歇着吧。” 柳寒曦有些心疼的弯身去扶他的胳膊,谢少昀却如避瘟神一般躲开了,他的衣袖轻轻滑过她的指尖,冷冷拂开。 “郡主,本宫记得我曾经说过,你不用进正殿伺候。”谢少昀背对着她,背影挺拔,墨发半披散开,一身白色绸质的中衣顺滑,一如他梦中的那样。 两个人隔着的区区几步,却让她觉得如此的难以跨越。 柳寒曦眸中凝起泪意,她微微攥紧拳头,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疼痛令她清醒了几分。 两行清泪滑下,柳寒曦几乎是自我放弃,又如同鼓起勇气一般,突然往前走了几步,猛的环抱住他的腰。 “昀哥哥,你为什么不能同我在一起?” 她的泪印湿在他的衣袍上,“你喜欢我吧,好不好?” 第九十三章 郡主请自重 谢少昀的脊背突然一僵。 柳寒曦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脊背僵住了。 她神色微变,任性的抱紧了他的腰。 谢少昀垂眸,硬是将她两只手掰开了。 他往前走几步,转过身来看向柳寒曦。 “郡主,请自重。” 柳寒曦面色微变,两行泪倏忽落下,无比受伤的看着谢少昀:“殿下……” 谢少昀面颊微红,眸中凝着冷意,就这么冷睨着她,神色无比疏冷,犹如看一个狂悖唐突的陌生人。 “殿下,皇上同我说,他有意给你我二人赐婚,我将来便是你的太子妃,我们以后就是夫妻,你为何……” 为何避她如蛇蝎? 她心里有多喜欢他,有多在乎他,他难道不知道吗? 每次他狠心的将她推远,便如同拿着利剑戳进她的胸口一般,令她心神俱痛。 他们幼时的感情,难道都是假的吗?曾经他对她的呵护与照顾,难道他都忘记了? “郡主,父皇还没有赐婚。”谢少昀俊眉蹙起,一双眸子凝视着她,冷声道,“即便父皇赐婚,我也不会答允。这桩婚事,成不了。” 即便皇权压在他头顶,他不想娶的人,也没有人能逼着他娶。 “为什 么?”柳寒曦委屈的落下泪来,“我什么都没了,连你也要摒弃我吗?” 谢少昀缓了缓神,看她哭的痛彻心扉的样子,心中略有不忍,却还是直言道。 “寒曦,本宫一直把你当做妹妹。”不管是有事的挺身相护,还是如今同她疏远,他的心境从未变过,“我永远都不会摒弃你,但是我仍旧只能作为兄长保护你。” “只要你不嫁给我,东宫就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一番话犹如重刑,劈在柳寒曦心口。 他就如此坚决的要推开她吗? “寒曦,明日起你离开东宫回靖安王府吧,本宫自会同父皇交代,过些日子,我会替你寻一门好亲事,保你一生无虞。” 柳寒曦哑了哑声,好半晌,才沉默着点点头。 “即便太子殿下心中没有寒曦,寒曦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柳寒曦擦了擦眼角的泪,视线恢复了清明,给谢少昀行了一礼,“殿下见谅,方才是寒曦唐突了。只是还请殿下将寒曦留下,我会做好分内之事,不再给殿下添麻烦。” 谢少昀见她有所醒悟,心中宽慰,点了点头让她退下了。 柳寒曦转身离开正殿,微凉的夜风拂面,吹 在她脸颊上,混着未干的泪痕带起微微的痛意。 她眸色冷凝,眼中染上了一抹狠意。 若是傅家倒台了呢?若是傅言雪死了呢?昀哥哥还会如今日这般言辞坚决的拒绝她吗? 只要她还活着一日,傅言雪就别想安安稳稳的嫁入东宫。 她算什么东西,也配妄想嫁给昀哥哥。 等着吧,好戏才刚刚开始。 月落日升,旭日初升,皇宫内一片祥和寂静。 经历昨夜一遭,谢少昀终究不放心,去了母后宫里,请了一个恩典。 皇后会意,早朝之后,便去了文德殿同皇上一道用了早膳。 “瞧着皇上这些日子精神不错,可见是朝堂上诸事顺利,天下太平,实乃大元之福。” 皇后替皇上布菜,替他夹了他最爱吃的银芽,皇上笑的眉眼弯弯,神色也颇为惬意。 “这都是昀儿的功劳,有他在朕身边,朕也能少操些心了。” 说起来,他也是极为满足,开朝以来,哪位皇帝如此惬意的,政务杂事通通不用他理会,除了每日按例上个早朝,边关有要事时叫几个重臣进宫商议一二,平日里就是遛遛鱼斗斗鸡,小日子过得实在舒坦。 他心中非但疼自 己这个儿子,还万分器重他。 若没有太子,只怕他这个皇位都坐不稳当 。 “这哪里是太子的功劳,都是皇上教得好,是皇上的功劳才是。” 皇后三言两语,将皇上夸的心花怒放,皇上心里飘飘然,神色也愈发放松了。 “只是……”皇后面露难色,神色犹疑着开口,“近来京城内外对昀儿颇有传言,只怕……” “怎么?”皇上微微蹙起眉,“京中又出了什么传言?” 他一向走在吃瓜第一线,京中有什么传言是他不知道的? “京中近来多有人传,说太子在东宫养了一个娇弱女官,日日沉迷于美色,延误政事,还为这女子同皇上顶撞,只怕将来继位,美色误。国,昀儿怕是要变成一代昏君……” “放肆!” 皇上勃然大怒,猛的一拍桌子,“是哪个混账敢这么说太子?!” “皇上莫气。”皇后急忙放下公筷,伸手替皇上抚了抚胸口,柔声宽慰道,“想是百姓之间胡乱传的,皇上切莫为这等小人言论置气。” 皇上神色缓了缓,眸色微凝,略有沉吟。 此事的确是他做的过火了,光想着同太子置气,忘记了他也是储君,在 大元百姓面前的名誉形象更加重要。 先前往东宫里招了两次舞姬便被百姓议论了颇长时间,这若是为了养个金丝雀怠慢朝政,岂不是要被百姓骂死了。 “皇上,太子幼年挑起大梁,不管是您还是大元百姓,都对他尤为看重,只盼着他壮大我朝。可朝中难免有对太子不满着,若借着这些事大做文章,只怕有损太子声誉,若是将来被传德不配位,那可就……” 皇后说着,凤眸微微打量了皇上一眼。 皇上面色微紧,眸中露出了少有的严峻神色。 皇后心中了然,她这番话正说到褃节儿上了。 先帝去世之前,对皇帝耳提面命,叮嘱他道,他当不好这个皇帝不要紧,务必要好好培养太子,将来让他成为一国明君。 这么些年,皇上一直懒怠,可不敢忘记先帝嘱托,对太子的事是极为上心的。 心中只怕将来去见了先帝,因没有培养好新帝,又被他责骂一通,背上千古骂名。 “皇后所言极是。”皇上神色微动,“此事的确是朕思虑不周,朕这就下令让寒曦郡主回王府里去。” 皇后正要点头应下,突听殿外内侍通报。 “太后娘娘到。” 第九十四章 东宫侧妃 二人神色皆是一变,急忙起身迎接。 皇后微微垂下眸,神色闪过一丝疑惑。 太后怎么突然离开慈安宫了? 此事蹊跷,只怕太后娘娘来者不善。 皇后微微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沉了沉。 二人迎上前,太后也迈进了殿内。 “母后安好。” “母后安好。” 二人默契行礼,太后神色微缓,淡淡应了声。 “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了。”太后说完,便在桌前坐了下来,“今晨文德殿的早饭不错,哀家也留下用些吧,正巧哀家还没有用过早膳。” “母后说的是,儿媳服侍母后用膳吧。” 皇后笑着,在太后身旁落座,身边的嬷嬷替太后上了一副碗筷,皇后替她夹了些菜。 “母后向来深居简出,今日怎么想起来同儿子一起用早膳了?” 皇上也坐下来,接着吃碟子里的菜,端着小碗喝了口粥。 “哀家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在慈安宫待久了,有些闷得慌罢了。”太后神色淡淡的用汤匙搅了搅汤羹,“哀家一个老寡妇,平日里头清净惯了,心中除了惦念你们这些小辈的,也没有旁的心思了。” “母后心疼儿子,儿 子自是知道的。”皇上自幼听惯了老母亲这些话,早已经形成了一套敷衍的话术,“都怪儿子,每日里头忙于政事,疏忽了,应当多去慈安宫瞧瞧母后的。” 太后一笑,低头喝了口粥,并未搭话。 他这话说出来也不心虚,朝中政事多都压在了太子的肩膀上,他清闲的像个辞官退休的老头一样,每日里头做的最多的就是去御花园池子里头喂金鱼,都快闲出屁来了,还说忙呢。 太后并未戳穿自家儿子的谎言,反而是就着他的话接下来了。 “皇上自是忙的,皇上有皇后照顾,哀家也是放心的,只是瞧着东宫里头还冷冷清清的,太子身旁无人照料,只怕日子过得不舒坦。”太后缓声道,“身边总得有个贴心的人才好。” 皇后眉心微微跳了跳,心下了然。 她悄无声息的给旁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忙转身悄悄退出了殿内。 “前些日子太子来慈安宫请安,哀家瞧着,他可比过年前瘦多了,这才几个月的光景,人都瘦了一圈了,哀家瞧着都心疼。”太后说着,凤眸缓缓落在皇后身上,似乎带着责备,“太子如今也到了该议 亲的年岁了,怎么瞧着皇上同皇后都不上心?” “母后……” “哀家记得,皇上在太子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经娶亲了,大公主都快降生了。” 皇后正要开口,被太后一句话噎了回去。 皇后有些不快,凤眸瞥了一眼皇上,带上一丝愠怒。 “母后,这事儿您怎么还提呢。” 皇上有些心虚的看皇后一眼。 此事说起来,还是他的不是。 大公主乃妃子云氏所出,当时临幸时,云氏还不是他的妾室,而是皇后的堂姐。 云氏当时进东宫是探望皇后的,没想到云氏一家动了分宠的心思,趁他醉酒勾引,一来二去的,便有了身孕。 皇后知晓后,且气了些日子,冷着他几个月不见面,后还是他丢掉颜面尊严,在她寝宫前跪了一整夜才消气。 后宫之内,女子总是要再**让的,即便云氏犯下如此错事,皇后也只能隐忍,甚至还做主将她纳入东宫,一同服侍皇上。 这么些年,皇上心中万分愧疚,将云氏的寝宫安排在偏远的宫殿不说,多年来几乎从未召幸,大公主也被嫁去了地方,离京千里。 他心中爱护皇后,尽管有几个妃 子妾室,这么多年来,同皇后仍旧如新婚夫妻一般,皇后贤惠温柔,又管着他,他也喜欢被她管束,就这么被她管一辈子也是人生之幸。 旧事一提,皇上面色也有些不快。 太后眸中闪过一丝得意,这正是她的目的。 当初生这个儿子时,万没想到,他竟是如此一个妻管严,老婆奴一般,恨不得日日黏着皇后。 实在不争气。 如今到了太子身上,她绝不允许太子重蹈皇上的覆辙,太子妃的人选务必再三定夺,绝不可僭越。 “倒是哀家说错话了。”太后缓缓开口,进入正题,“柳家的那个女儿,叫柳寒曦的,哀家瞧着她倒是个温婉贤淑的好姑娘,若是能嫁给太子,当是段极好的姻缘。” 皇上正要应声,察觉到皇后的神色,收了声。 “母后,太子议亲之事终归是要他自己点头,否则只怕要弄成怨亲。”话到嘴边,皇上临时改了口,“太子的亲事务必要再三定夺,且记不得呢。” “正妻也就罢了,妾室总得纳两个吧?”太后又道,面容上带上些许威仪,“毕竟关系到皇嗣延续,不如就先让那柳家的入东宫做个侧妃,能 诞下一两个皇子便是极好的。” 瞧着太后不肯松口,皇上也是没法子。 他这母后他最清楚不过了,性子刚烈霸道,打定主意的事断然难以转圜,只怕是劝不动。 “母后,那寒曦郡主体弱多病,若是延续皇嗣,只怕不妥。”皇后柔声开口,替太后续上一碗粥,脸上陪着笑,“太子毕竟是储君,事关皇家承嗣大计,若是要娶妻纳妾,且得寻一位先生好生算上一卦,必得八字相合,最好是有福气的女子才能迎进东宫,若是八字不合,只怕反而耽误了太子。” 这话说的在理,太后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皇后这话说到褃节儿上了,倒是哀家疏忽了。” 事关大元的江山社稷,断不能出一丝差错。 “哀家记得,南边太元山是座仙山,山上道观里有位道法高明的老道长,不如便派人去请来,替太子好好算一算八字,瞧瞧这京中的闺秀,哪家合适的,也好尽早将亲事定下来。” 太后话音刚落,瞧着皇后又要开口,她伸手打断皇后,又道,“禁军中有个叫李微的,办事妥帖,不如就让他去太元山迎那位道长吧?皇上意下如何?” 第九十五章 太后重用 皇后秀眉微蹙。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李微就是被傅言雪休掉的那位吧。 她依稀有些印象,长相还过得去,才能略平庸,最拿不出手的便是人品。 太后平日里头对朝廷里四品下的小官员从不关心,她是如何知道有李微这号人的? 看来是将傅言雪的老底都查了个底朝天。 “母后说的是,就按母后的意思办吧。” 太后退了一步,皇上也不好连这点要求都拒绝她,只得应下了。 这李微办事还算妥帖,不过是去太元山接个人罢了,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也就不必做这禁军校尉了。 “既如此,此事宜早不宜迟,皇上尽快下令,明日一早便让李微带队出发,半月之内来回,时间应当充足吧?” 言外之意是,半月之后,她务必要见到老道长出现在宫里。 “儿子定妥善安排。”皇上点头应下。 “嗯。”太后淡淡应了声,“皇上心中惦记着太子的终身大事,哀家便也放心了。” 想做的事做完了,想说的话也说到了,太后放下筷子,没有继续留在文德殿,带着嬷嬷离开了。 皇后看了一眼太后碗里动也未动过的粥,眸色带着深意。 太 后刚刚走出文德殿,迎面便撞上了匆匆赶来的谢少昀。 “孙儿拜见皇祖母。” 谢少昀停在太后身前,恭谨的行礼。 太后神色了然。 皇后身边的人动作还挺快的,这么快便将太子喊过来了。 “太子这么急匆匆的,莫非是知晓哀家来了文德殿,特来堵哀家的?” “孙儿不敢。”谢少昀忙道,“孙儿今晨是特来陪父皇母后用早膳的。” “你倒是有孝心。”太后也不拆穿他,直言道,“哀家同你父皇母后商议定了,待太元山的道长进了京,替你批了八字,便替你选定太子妃人选。你年岁也不小了,婚姻大事理应放在心上。” “皇祖母所言极是,孙儿记下了,必定放在心上。”谢少昀垂下眸,料想这是母后的缓兵之计,便先应了下来,安抚好皇祖母的情绪再说。 太后见他态度良好,满意的点了点头。 “朝政大事你处理的甚好,也行将皇家承嗣大计时时记在心里才是。将来后宫多了人,多生几个皇嗣,哀家也能放心些。” “是,全听皇祖母的。” 谢少昀点头应和着,好不容易将太后应付走了。 谢少昀终究没有进文德殿用早膳, 在殿外路口等了会儿,皇后娘娘才从文德殿内出来。 “既来了,怎么不进殿内用早膳?”远远瞧见谢少昀,皇后快步往前迎了迎,柔声道,“瞧着你皇祖母铁了心要替你议亲,此事只怕不能避免。” 即便是派人去太元山请那位道长来京,最多也不过拖延月余,按照太后的性子,前脚道长批完八字,后脚太后就得将人送到东宫去圆房。 “儿臣谢过母后替儿子周旋。”谢少昀走在皇后身旁,脚步放缓了些,“往后儿臣会再想法子的。” “你这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皇后面露愁色,眼瞧着他年岁不小,总不可能一直找借口拖着不纳妃,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谢少昀薄唇抿起,没有搭话。 眼下这时节,他绝不能将傅言雪推到风口浪尖上。 母子二人安静往前走了一段路,皇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的,秀眉微微蹙起。 “你皇祖母今日提起了寒曦郡主,想让她入东宫为侧妃。” 这寒曦郡主刚进京不到一月,又体弱多病的,且刚刚丧父,照理说,这时节议亲是极为不吉的,太后怎么会想到让寒曦郡主进东宫为侧妃? 莫不是有人在太后面前 说了什么吧? “昀儿,本宫瞧着这寒曦郡主不似单纯之 人,她的确不能继续留在东宫了。今晨我同你父皇商议定了,便先让她到本宫宫中来做个女官伺候吧,一切待道长进京之后再议。” “就按母后的意思办。” 他原本便是这个意思,寒曦毕竟是郡主的身份,一个女子留在东宫伺候始终不便,去了母后那里也更方便些。 用过早膳不多时,皇上便派身边的内侍去了三衙宣旨。 三衙内正是清闲的时辰。顶头上司不在,李微坐在案前,案上放着一杯热茶,公文摊开着,他也没心思瞧。 自打傅言雪升为折冲将军之后,因着太子这层关系,大小军务都委派给她了,连清明护送太子殿下皇陵祭祖的任务都交给了她,反观他,好像被架空了一般,整日里闲的,茶叶都喝完好几罐了。 空有一身报国志,苦于无发挥之处啊! 天妒英才! 李微仰天长叹了一声。 “李将军?” 一道充满阴气的声音响起,李微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李将军接旨!” 李微一个激灵,抬起头一瞧,文德殿的内侍正站在公事房门口。 “臣接旨!” 李微紧张 起身,慌慌张张跪在地上接旨。 “李将军,皇上有一桩要务委派给你。太后娘娘要请太元山的元冲道长替太子殿下卜算一卦,明日一早将军便带兵启程,去太元山一趟,将元冲道长请进京来吧。” “臣接旨。” 李微心花怒放,笑容都快展现在脸上了。 “李将军,此次可是太后娘娘亲自指定将军去请元冲道长,这可是莫大的荣幸,将军可要好好表现才是。” “是、是,下官必定办妥此事。” 李微抬了抬头,看到内侍的笑容,会意的掏出两张银票偷偷递给了他。 内侍接过银票,脸上的笑意更甚,瞧着颇为慈祥。 “内官大人,只是不知为何突然要请元冲道长批卦?可是太子殿下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 李微压低声音问。 “太子殿下年岁不小了,终身大事未定,太后娘娘心焦着呢,故而请元冲道长进京批一批生辰八字,选定好太子妃人选。” 李微了然的点点头。 “只是为何太后娘娘会选定下官前往太元山?” 他可不记得自己同太后娘娘有什么交情。 “还不是因着将军先前那段旧情么,瞧着,太后娘娘心中不喜傅将军呢。” 第九十六章 东宫小情趣 “多谢内官提醒。” 李微心中了然。 他说呢,他虽是禁军校尉,却没什么机会面见太后,估计太后都未必知道他的名讳,这次竟特意委派他外出公差,原来是因着这一层。 太后娘娘不喜傅言雪,又如此急着替太子议亲,莫非是……太后也发现了傅言雪和谢少昀的奸情? 这是暗示他,想让他从中作梗想方设法拆散两个人呢。 这正正好好落在他心坎上了,即便太后娘娘没这个意思,他也不会任由他们两个人潇洒快活。 既能达成他心中所愿,又正好圆了太后的心愿,替太后办成了事。 对他的仕途前程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 李微满脸堆笑的送走了内侍,眼瞧着内侍上了回宫的马车,马车渐渐走远,他的眸色也逐渐冷了下来。 傅家权大势大,想方设法的想阻拦住他升迁之路,如今他终于要傍上一个更大的靠山了。 傅家再有权势,还能拧得过当朝太后? 等着吧,看他傅家什么时候阴沟里翻船。 比起清早,李微清点队伍,带着禁军几百人的小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一日倏忽而过,东宫内,眼瞧着快黄昏了,谢少昀坐在案前批阅公文,银星替他点上 两盏烛灯,灯光微微摇曳,谢少昀这才从公文中抬起视线。 “李微带着人走了?” “回殿下,今晨便走了。” “嗯,”谢少昀点点头,“李微的公职空下来了,你去知会周辞一声,这段时日,将李微的公务陆陆续续转给傅将军些,让她适应适应禁军的公务。” “殿下的意思是……” “还不去办?” “是。”银星不敢多问,夹着尾巴小心翼翼的退下了。 瞧着殿下这意思,是要逐步架空李微,让傅将军顶上他的位置。 这李微还以为去太元山出公差是好差事呢,等回来说不准校尉的位置都丢了。 狠还是他们殿下狠。 太后娘娘想重用李微挟制傅将军,殿下就顺坡下驴一脚把李微踹下去。 牛哇。 银星前脚离开东宫,后脚慈安宫的嬷嬷便带着一群人脚步匆匆的进了东宫。 正殿内安安静静的,突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谢少昀闻声转过头看向殿外,才发现是慈安宫皇祖母身边的方嬷嬷。 方嬷嬷在正殿门前站定,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是八位衣着鲜艳极其貌美的女子,呈两排站好。 “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太子殿下。” 八位姑娘跟着方嬷嬷向谢少 昀见礼,谢少昀愕然了一瞬,毛笔尖上的墨迹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开。 谢少昀起身走出正殿。 “嬷嬷,你这是……” “回殿下,太后娘娘担忧殿下后宫冷落,想着元冲道长且得过些日子才能进京,只怕耽搁了承嗣大计,便特意选了这几位姑娘来,她们都是最最体贴疼人好生养的,伺候在殿下身边做个通房足矣,保证能给殿下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方嬷嬷神色冷硬,脸上满是不容拒绝的神色。 “嬷嬷,此事实在荒谬,你……” 哪有皇祖母一口气给孙儿送八个妾室的,她就是敢送,他也不敢收啊。 “殿下,这是太后娘娘的懿旨,还请殿下遵旨行事,今夜务必圆房。”方嬷嬷打断谢少昀,转头看着几位娇滴滴羞怯怯的姑娘,冷声道,“你们几个,今夜若不能伺候好殿下,明日便只能赐一尺白绫,总归留着你们也没什么用。” 几位姑娘眼中闪过一丝怯意。 这可是要命的工作。 “殿下顺安,奴婢退下了。” 说完,方嬷嬷便离开了东宫,还不忘顺手将东宫殿外的大门关上了。 谢少昀愣神站在正殿门口,微微 夜色下,瞧着殿下站着的八位,一个 个眼珠子放光,像是深夜的饿狼一般。 冷风陡然从他衣领灌入,他陡然生出几分怯意。 她们不会来真的吧。 “殿下,奴家替殿下弹奏一曲吧?” “奴家替殿下捏捏肩膀可好?” “奴家为殿下舞一曲长生殿?” “奴家替殿下烹茶……” 八位姑娘家一股脑的朝着谢少昀扑了过来,此刻在她们眼里,谢少昀早就不是太子殿下,而是变成了一块可口的糕点。 这糕点她们不吃还不行。 裙摆飞扬,几个女子张开怀抱朝谢少昀扑了过来,他匆匆躲进正殿,姑娘们紧跟着追了进去。 “殿下,别跑嘛~” 她们多是经过训练的,最知晓如此伺候男人,瞧见谢少昀如此躲避,还以为是什么捉迷藏的小情趣,自然十分配合的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谢少昀躲在柱子旁边,迎面撞上一张放大的脸,姑娘猛的凑近,在他脸颊突兀的亲了一下,他的瞳孔放大,惊恐的转身跑出了正殿。 几位姑娘愈发兴奋,娇笑着追了出去。 “殿下~讨厌~” 如殿下这般谪仙的人儿,亲上一口都让人心花怒放,更何况春宵一度,姑娘们卯足了劲追,谢少昀惊恐的躲在了院中梨树后面。 “来人,救驾啊!” 庭院内又响起一阵娇笑。 谢少昀从未觉得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们如此可怕过。 东宫外一片寂静,傅言雪带着巡逻的队伍,刚刚开始巡视第一圈。 “救驾!” 远远的,她似乎听到了谢少昀在呼救。 “不好!东宫出事了!” 傅言雪反应最快,连忙冲向东宫,一脚踹开了东宫紧闭的宫门。 她三两步迈进东宫,猛的拔出剑。 “大胆刺客!……” 傅言雪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目愕然的看着殿前这一场大戏。 恍惚了片刻,傅言雪陡然明白了什么,耳根一红,急忙转身。 “殿下赎罪!属下这就退下!” 她捂住眼转身往外走,险些撞到宫门。 “别走!”谢少昀冲出人群,忙跑到傅言雪身旁,躲在她身后,抓住了她的衣袖。 “先替本宫解决了她们。” 昂?? 傅言雪一脸茫然。 是她理解的那个“解决”吗? 这这、这恐怕不合适吧? “殿下赎罪,下官不是故意闯进来的。”傅言雪捂着眼睛解释,“出了这扇门,我便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她懂得的,身为太子处理政务压力颇大,有时候也需要一些花样舒解压力,她十分理解。 第九十七章 弄巧成拙 谢少昀噎了噎。 “本宫不是,你听我解释……” 傅言雪扭过头别着脸,一双眼睛望着天,一步一步的挪向东宫大门口。 “殿下继续,下官就不打扰了。” 傅言雪扶着门往外走,被谢少昀一把抓了回来。 “你不能走。”他握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咬了咬牙,“你看着本宫。” “我看着您呢。” 傅言雪头别着,胡说八道的望天。 “转过头来。”谢少昀的脸上带上了几分威仪。 傅言雪僵硬着扭过头,一双眼睛仍旧望着天,视线半分都不敢往下挪。 “看着本宫。” “我看着您呢。” 傅言雪瞪着天,都快翻白眼了,察觉到谢少昀有些恼怒,这才勉强将视线挪了下来,目光落在谢少昀脸上,面颊红了红。 殿下面颊上的那一抹红,是姑娘家的口脂印吗? 她的视线又迅速撇开了。 这可看不得。 “本宫都是被逼的,她们要霸王硬上弓我!”谢少昀颇有些委屈,“你必须替本宫将人打发了。” “恕属下无能为力。”傅言雪视线再次扭回别处,别扭的朝着谢少昀行了一礼,“殿下见谅,属下这就到门外替殿下守着,绝不让旁人来 打扰殿下。殿下尽管喊,属下权当什么都没听见了。” 谢少昀:…… 我真谢谢你。 谢少昀无奈的扶着额头叹了口气,理智稍微回笼了些,他深呼吸两口,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几位美娇娘。 “你们几个,先去偏殿等着。” “殿下……” “是想现在就要一尺白绫么?” 谢少昀的眸光冷了冷,神色闪过一瞬杀伐之意。 “是。” 几人怯怯的退到偏殿去了,院中安静下来,傅言雪脚步已经挪到了大门的门槛外头,两手伸进来,十分好心的要帮他带上大门。 谢少昀追过去,迈出门去,抓住了傅言雪的手腕。 “这都是皇祖母送来的人,我并无纳妾之意也绝不会纳妾。” “殿下,”傅言雪扭过头,手摸上谢少昀的肩膀,意重深长的拍了拍,“殿下想为寒曦郡主守身如玉,属下懂您的意思,今夜的事我绝对不会传出去,寒曦郡主一个字都不会知道。” 敢情他又成了骗人的负心汉了。 再说到底是谁同她说过他心仪寒曦郡主了? 谢少昀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不是,你听我说完……” “见过殿下!” 谢少昀正要解 释清楚原委,禁军几人走到傅言雪身后,满脸严肃的朝他行了一礼。 行完礼,待抬头看到谢少昀脸上的口脂印,钱大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不敢想象,方才傅将军贸然冲进去,撞见了怎样尴尬的场面。 谢少昀俊眉微蹙,有些疑惑。 “殿下恕罪,将军也是心系您的安危,属下们马上就撤,绝不耽误殿下办正事。” 钱大有陪着笑,拉着傅言雪,一队人屁颠儿屁颠儿的跑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谢少昀隐隐觉得,他们在偷着笑。 谢少昀回了正殿,银星正好办完事从外面回来。 “殿下,一切都已处置妥当……鹅?”银星话音陡然止住,发出了一声诡异的鹅叫,“殿下,您的脸……” 他这才刚刚出去不过两刻钟,殿下就得手了? 他不记得傅将军喜欢涂口脂啊。 谢少昀懵着摸了摸脸,指腹上沾染了些许红色。 他陡然明白了傅言雪的视线还有那些侍卫憋着的笑。 谢少昀的脸青白变换了几次,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好半晌才缓了过来。 银星从旁小心站着,生怕受波及 。 这口脂印只怕不是傅将军留的,莫非殿下被旁人得 手了? “去侧殿,让那几个来本宫面前回话。” 银星点头应下,正疑惑着呢,不知他说的是谁,一推开侧殿的门,瞧见七八个花花绿绿衣着鲜艳的美娇娥,顿时了然了。 敢当众占殿下便宜,这几位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几位,殿下有请。” 正殿内,谢少昀已经对着菱花镜擦干净颊上的口脂印,喝了两盏茶,稍微冷静了下来。 “见过殿下。” 几人排着队,朝谢少昀行了一礼。 “本宫知道,你们若完不成太后交代的任务,回去免不了要受些苦。既如此,本宫可以给你们一个活命的选择,今日起你们可以留在东宫做通房,本宫不会宠幸你们,但是你们要做出受宠的样子。”谢少昀冷声道,“这场戏演好了,你们便能活的长久,若是透露出去半个字,本宫不敢保证你们能不能站着出去。待这段时日过去了,本宫自然会放你们出宫过寻常日子。” 几个姑娘听得有些懵。 太子殿下不打算宠幸她们? “本宫的话,你们可听懂了?” “听懂了。”几人老老实实的应声。 懂不懂的,她们敢不照做吗。 “银星,将她们带下去安置好 ,离正殿别太近,也别太远。” “是。” 银星最是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将几个美娇娥带下去安置在各宫。 几人退下,正殿内重归安静,烛火微微跳动着,谢少昀凝视着窗外,目光有些恍惚。 他觉得,他好像弄巧成拙了。 次日一早,柳寒曦回东宫收拾东西。刚迈进东宫大门,便听到一阵娇笑声。 她对东宫内的女子声音格外敏感,循着声音拐过长廊,走到了正殿后的庭院里。 几个衣着鲜艳的女子,正聚在一起踢毽子,笑声娇俏欢快,可谓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柳寒曦愕然了一瞬,她急忙拉住从旁经过的一个小内侍。 “东宫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新人?” 昀哥哥不是从来都不喜欢东宫内留女子的吗? “这几位是太后娘娘精挑细选给殿下的通房,昨夜刚刚送来。”内侍老老实实答道。 “那……昨夜殿下临幸了?” 柳寒曦犹疑着问。 “正是呢。”内侍点点头,“毕竟是太后娘娘下的懿旨,殿下岂能不遵从?若非如此也不会将人留下了。” 柳寒曦楞在原地如遭雷击。 她不过是才离开了一夜,昀哥哥就宠幸了这么多妾室? 第九十八章 怼人于无形 他宁可宠幸太后送来的这些女子,也不肯接受她的爱意么? 内侍走远了,柳寒曦一个人愣在原地,失神的看着前面不远踢毽子的几个姑娘,眼前微微模糊,两颗泪砸落在地上。 她缓缓转过身,背着包袱离开了东宫。 刚刚出了东宫,迎面正撞上傅言雪带着人换班,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快步走了过去。 这个消息不光她知道,傅言雪也得知道。 傅言雪同郑少白交接完,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出宫回官舍补觉。 “傅将军、傅将军!” 身后传来几声急促的喊声,傅言雪闻声回头。 柳寒曦匆匆忙忙跑过来,一张秀丽的小脸泛起红色,她停在傅言雪面前,有些急促的大楼呼吸着。 “寒曦郡主。”傅言雪规矩行礼,视线落在柳寒曦身上,才发现她换了一身宫服。 瞧着她这身衣裳,应当是后宫嫔妃身边的女官制服,像是四品的制服,应当是皇后娘娘或太后娘娘身边的。 傅言雪眸色微变,心中有些泛起嘀咕。 不是说皇上有意让寒曦郡主做太子妃么?怎么又将她调到后宫去了。 瞧见柳寒曦的身影,郑少白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住,停在了 不远处。 这寒曦郡主瞧着人畜无害的,一件娇弱,可不知怎么,他的只觉总告诉他这个人没那么简单,应当提防着。 “傅将军,我是想跟你说一声,昨日起我便不在东宫了,皇后娘娘有懿旨,让我到她身边伺候,只怕我们日后见面的日子就更少了。” 柳寒曦貌似有些遗憾的说道。 傅言雪点点头,没说话。 主要这话她不知道怎么接。 “我不在东宫,殿下又新纳了八位妾室,怕是东宫内近来事多,还有劳傅将军帮我多多照应些,殿下日理万机的,只怕有些事考虑不到,我又不在他身边照应,心中放心不下……唯一能托付的就只有傅将军了。” 柳寒曦恳切的拉着傅言雪的手拍了拍,“傅将军武功高强,有将军保护殿下,我也能安心照顾皇后娘娘。” “这本是我的分内之事。”傅言雪有些不自然的抽回手,“东宫内的事宜都是银星处理,郡主去找他托付应当更方便些。” 柳寒曦噎了噎。 “银星毕竟是男子,心思哪有我们做女子的细腻……”柳寒曦干笑两声,“若是将军忙碌,便当今日我什么都没说。” “郡主放心,宫内 的安全属下必定保护妥当,至于太子殿下的私事,他身边如今又多了六个侧室,应当只会将他照顾的更好,郡主就不必忧心了。” 柳寒曦胸口一噎,一口老血堵在胸口,险些憋死她。 就没见过无意之中说出来的话这么气人的。 她心中哪里最痛,她偏要往哪里扎。 “既如此,我不打扰将军休息了,皇后娘娘还在等着我呢。” 柳寒曦帮忙应付了两句,转身快步进宫了。 郑少白一直在旁边听着,嘴角漫开一丝笑意。 有时候心直口快的人怼起人来,杀伤力才大。 瞧着寒曦郡主那套在傅言雪这里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了,郑少白便也放心的带队巡逻去了。 傅言雪出了宫便直奔官舍,洗漱一番吃了早饭躺下睡了。 闭上眼睛,她心头又泛起嘀咕。 瞧着太子殿下是没瞒住,昨夜临幸妾室的事被寒曦郡主知晓了,可怎么这郡主特意跑过来在她面前说这一嘴。 总不是想让她帮忙盯着东宫,注意太子的动向吧。 莫非她先前同她套近乎都是为了这个? 又是送吃又是送喝的,可是讨好她没用啊,太子身边的小灵通明明是银星。 后宅里女 子的心思多弯弯绕绕,比战场上可复杂多了,即便她通读兵书,也 看不透这些姑娘们娇弱皮囊下隐藏着的心思。 还是躲远些好。 下了早朝,谢长英匆忙赶回王府,特换了身新衣裳,一早便坐在王府前厅等候,等到日上三竿,那道清瘦的身影才出现在王府大门内。 唐施背着包袱,面容带着冷意。 真不知这谢长英给太后娘娘灌了什么迷魂汤,太后娘娘竟然让她在稷王府小住,什么时候将稷王改造好了,什么时候才松口让她回尚衣局。 迎着阳光,唐施的目光落在前厅内一身花里胡哨的人身上。 这样一个人,只怕给她几个月都改造不了。 整个皇室子弟中,哪怕纨绔如宁王,穿衣打扮也都是低调稳重的,偏偏谢长英,明明是最年长的长兄,不是穿粉就是穿红,要么就一身绛紫色,性子又难以捉摸,阴晴不定的,像是个另类。 这份大任交给她,太后娘娘也实在是高看她了。 唐施收回视线,快步走进前厅见礼。 “见过稷王殿下。” “唐尚仪不必拘礼,毕竟我们都这么熟了。”谢长英眸中含笑,目光流转,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 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几分轻佻的语调,怎么听怎么不正经,“何况唐尚仪同本王之后还要朝夕相处好些时日,有很多机会变得更熟。” 唐施冷视着谢长英。 “王爷,话出口之前,要慎重才是。” 这是她礼仪的第一课。 “嗯?”谢长英疑惑的皱起眉,双眸含笑,貌似单纯的问她,“本王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看他虚心求学的嘴脸,唐施恨不得撕碎了他这张可恶的脸。 “唐尚仪给本王解释解释?本王这话莫非还有别的歧义?” “你无耻。”唐施咬着后槽牙骂。 “本王何其无辜啊。”谢长英靠着椅背轻叹,笑的眉眼弯弯,“明明是唐尚仪想歪了,挨骂的却是本王。” “不过没关系,本王心胸豁达,不会同唐尚仪一般计较的。” 唐施深吸一口气,被他气的肝颤。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王爷可准备好了?若是准备好了,我们便开始教第一课。” 唐施放下包袱,正要开口,谢长英突然起身,微微贴近她,留在她以为他要做什么时,他突然拎起她的包袱,拉着她的手腕出了前厅。 “走,先去瞧瞧你的房间。” 第九十九章 布防图失窃 偌大的王府庭院里,谢长英脚步飞快,唐施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路过书房再穿过长廊,便是一处幽静的院子。 推开院门,庭院里种了满院的芍药,现正开的繁盛,鲜艳的颜色,花香怡人。 唐施眉头微舒,她最喜欢芍药。 “本王知道唐尚仪要来王府,特意为唐尚仪移栽过来的,喜欢吗?” 谢长英斜斜的倚着门框,双手抱肩,脸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 “多谢王爷好意。”唐施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从谢长英肩膀上拽下来自己的包袱,毫不留情的关上了院门,“明日一早开始训练,王爷也早早回去歇着吧。” 两扇门在谢长英面前合上,险些撞上他的鼻梁。 谢长英后退半步,摸着鼻梁笑了笑,有些怅然。 唐施这心啊,硬着呢。 谢长英转身回书房,面上又浮现出几分笑意。 既然跳进了他的圈里,他必然不会让她轻易跑脱。 清冷长夜倏忽而过,次日一早卯时末刻不到,谢长英便被一阵拍门声惊醒。 好容易告假不用上朝,是谁这么不长眼,大清早的过来扰他好梦? 谢长英皱着眉起身,颇为不快的拉开房间门,一双丹凤眼 饱含着怒意。 “本王不是说过……”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风拂过,带起唐施鬓边的碎发。 她实在好看,从里到外透着冷意,眉目疏远,一双微圆的杏眸,似乎有冰凉的水意,带着几分清冷柔色,让人一瞧便忍不住醉下去。 谢长英承认我,自己一开始就是对这张脸动了心。 可不知怎么,这才没多久的日子,他眼见着自己泥足深陷,明明她话都不对他说上几句,他仍旧想往她身边凑。 自小到大没见自己这么贱过,偏他就乐意。 “唐尚仪,早啊。” 谢长英的脸上换上笑意,两副嘴脸无缝切换。 “王爷,卯时末了,您该起床授课了。” “马上起。” 谢长英故意没关门,转过身回了内室,顺手将自己的中衣宽了下来,露出劲瘦宽阔的脊背。 他慢腾腾的,从衣柜里拿出一身新衣,穿好系带,一套流程下来,已经是一刻钟过后。 他缓缓回过神,眼中带上几分戏谑。 “本王的身材可好,唐尚仪……” 门口冷冷清清,只有一阵风吹过,唐施早已经不在那里。 谢长英莫名有些挫败。 王府后院宽大的长廊下,唐施背着手,已经等了谢 长英许久。 她背着的手里握着一把戒尺,眉宇间带上了几分凌厉之色。 “王爷,你迟到了。” “现下不过才辰时二刻,本王可是连饭都没吃便过来了。”谢长英浅笑道,袖袍随风飘扬,袍尾上绣着一只青凤,瞧着雅淡,但是不知怎么,穿在他身上总觉得花哨。 估计还是和人有关。 “尚服局说是替本王量体裁衣,今日唐尚仪可是要亲自来?” “王爷站好便是。” 唐施从腰间拿出软尺,谢长英张开双臂,任由她测量。 先是领围,唐施收紧软尺,目光落在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上,一个画面迅速从她脑海中闪过,她的手顿了顿,继而量了量他的肩宽。 不知怎么,明明已是过去很久的事,此刻在她脑海中越发清晰起来。 唐施冷着脸,两手从后拢住他的胸口,往前抻平软尺测量胸围。 她貌似认真,耳根却慢慢红了起来。 谢长英摊开手,垂眸看着她的细微变化,眼中的笑意愈深。 “唐尚仪在想什么?” “王爷没看到么?我再替王爷量腰围。” 她垂下眸,软尺已经挪到了他劲瘦的腰间。 “唐尚仪没拿纸笔记录,莫非是已经将本王的 围度记在心里了?” 唐施顿了顿,默默拿起笔记下腰围,继而又重新回去测量了胸围和肩宽。 谢长英抿住唇,笑意愈深。 测量过后,唐施将软尺收好,面容上也恢复了冷色。 “王爷恕罪,臣并非尚服局的人,不熟悉量体裁衣的过程,这才疏忽了。” “是么?”谢长英微微倾身靠近她,一双丹凤眼带着微微的笑意,“那就当做唐尚仪疏忽了吧。” 唐施收起纸笔,恭谨的后退了两步,同谢长英拉开距离。 “王爷,您该开始上课了。” 唐施恢复成严师的样子,负手看向谢长英。 大元基本礼仪分为站礼、坐礼、行路礼、问首礼、入睡礼、用膳礼……日常生活中的每个行为都是要端正规矩,尤其身在后宫之中,更是半点都马虎不得。 自有时,谢长英便因性子不羁不受先帝重视,加之出身不高,平日进学时偷偷懒也无人在意,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如今这般放纵恣意的性子,只怕他要从最基础的站礼开始学起。 “站要端正,头正颈直、挺胸收腹,两腿挺直并立,不可偏倚一边……” 唐施一边说着,谢长英的站相便已经开始跑偏了。 他斜 斜的靠在朱红色的袖子上,阳光陈洒在他袍尾的青凤上熠熠生辉,他眼中带着笑意,颇为认真的凝视着唐施说话,至于她说了什么,倒是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王爷,认真些。” 唐施不悦的皱皱眉,用戒尺轻打了下他的腿侧。 “唐尚仪真狠心。”他笑道,被迫站直了。 唐施被迫伸手来替他整好站姿,谢长英这才站直了几分。 不得不说,教授礼仪这个法子,实在是妙计,他自己都佩服自己想出了这样一个绝妙计策。 一整日下来,谢长英没累着,倒是把唐施累了个半死。 教他可比教新入宫的小宫女们困难多了。 一夜疏忽而过,春日里天气正好,迎着夜风中的淡淡花香,宫内外陷入一片静谧之中。 晨起早朝之前,傅言雪收拾停当进宫换班,路过公事房时,才发现公事房的大门敞开着。 同她一起发现的还有一队巡城的将士。 “遭了!” 傅言雪急急忙忙跑进公事房,弯腰看向柜子最底下上锁的小柜上。 原本上着锁的小柜子,如今锁头正悬着,锁头已经被毁坏,她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禁军要紧的公文资料。 皇城布防图不见了。 第一百章 熟人犯案 傅言雪神色凝重,眉头紧蹙,转过头看向门口的几个禁军将士。 “快、去将指挥使请过来,皇城布防图不见了!” 众人的神色皆是十分紧张,急急忙忙出去找指挥使去了。 傅言雪将所有的公文拿到桌面上,一一翻找确认。 除了皇城布防图,东南方向的沿海布防图也不见了。 这东西可是万万不能丢的。 这沿海布防图原本应是放在兵部的,前些年兵部出了诧异,布防图险些被偷了,考虑到三衙内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才将沿海布防图和皇城布防图放在一起,存放在这三衙内的公事房中。 三衙内入了夜,每隔两刻便会有人来巡逻一次,这么多年来从未出过岔子,偏偏就在今日。 这东西若是丢了,皇城危矣,东南沿海也危矣。 此事事关重大,周辞不敢耽搁,得了消息便匆忙快马赶到了三衙。 除了周辞以外,一通赶来的还有三衙内的几位大人,都是傅言雪的上司。 此事牵连甚广,这皇城布防图和沿海布防图一旦落入歹人手中,对皇城及东南沿海都是极大的祸患。 傅言雪在公事房内看了一圈。 公事房门上的锁被撬开,看起来对方 应当是极为熟练,锁孔上有被撬动的痕迹,不过不深。 盗窃布防图的人好像知道它的位置。公事房内其他摆设也都十分整齐,看样子都没有被翻动过。 若是如此,可见应当是熟人犯案,能熟门熟路找到皇城布防图和沿海布防图,可见应当是三衙之内的人。 “钱大有,你去查查,昨夜谁没有离开三衙,去问问巡逻的兄弟们,有没有看见什么熟面孔从三衙内经过,事无巨细一一都要问清楚。” “是!” 钱大有领命离开,傅言雪身后又复上一道阴影。 “还有什么问题……” 傅言雪回过头,想象中的钱大有并没有站在她的身后,来人是谢少昀和周辞。 “太子殿下、周指挥使。” 傅言雪急忙向二人行礼。 “可有什么发现?”谢少昀眉头微微蹙起,问。 “回殿下,皇城布防图和沿海布防图一起丢失了,从现场来看,周围其他的摆设整齐,案犯应该是三衙内部的人,还有这锁……”傅言雪弯下腰,从柜子上拿下悬挂着的锁,“这锁是被撬开的,但是撬动的痕迹不大,应该是个惯手。” 谢少昀点点头:“三衙内可有这样的人?” “ 属下已经让钱大有前去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话音刚落,钱大有匆匆忙忙的从门外跑进来。 “将军,王胡子跑了!” “王胡子?”傅言雪眉头紧跟着皱起,她倒是不记得有王胡子这号人了。 “王胡子是咱们巡城营的,平日里留着小山羊胡,看着特别猥琐,他原先就住在三衙外不远,前两日搬到了官舍内。属下方才去问兄弟们,都说他昨夜后半夜离开了,之后就再没有回过官舍。” 钱大有急忙道。 “钱大有,马上派人封锁城门,遇到可疑人员马上扣住,一定要将王胡子抓回来!” “是!” 钱大有同兄弟们急急忙忙奔去城门口了。 大元百年以来,一直保持着酉时末关城门,次日卯时末开城门的习俗,眼看着还未到卯时末,若是王胡子昨夜犯案,此刻他定还隐匿在城中。 这也是他们抓住王胡子的关键时机,一旦让他跑出京城,天大地大,只怕再想抓到他,便是比登天还难的事。 前脚派人严查城门口来往行人,后脚,禁军上下出动,连同衙门,开始在全城范围内搜查王胡子的踪迹。 傅言雪带着钱大有石大力几人一 队,查到了城南。 这王胡子的家就在城南。 说起来,王胡子家境不错,爹娘经营着一个包子铺,攒了些许身家,在城南买了房子,可是这王胡子嗜赌成性,拖垮了全家,直到年前时,爹娘已经对他彻底死心,将他赶出了家门。 王胡子通过酒肉兄弟走动联络,进了禁军做了一个巡城的小兵,生活这才稍微稳定了下来。 “将军,这就是王胡子的家。” 钱大有拍了拍门,好半晌,一个鬓发花白的妇人走了出来。 “你们找谁?” 瞧见他们都是官家的穿搭,老妇人有些害怕。 “大娘,王胡子这两日可曾回来过?” 听到儿子的诨号,老妇人的面色变了变。 “我们早就不认这个儿子了!他在外面欠的钱别来找我们!” 老妇人说着,便要关门,傅言雪伸手,应是抵住了两扇门。 “大娘,您儿子失踪了,我们来只是想问问他有没有回来。”傅言雪的眸色变了变,视线落在老妇人身后的院子里,迅速环视一圈。 院子里冷冷清清的,什么都没有。 “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看她手里还拿着剑,有都是官府的人,老妇人也不敢拒绝,只得 将人放了进去。 几人进院里搜查了一番,傅言雪带着钱大有走进了堂屋。 主屋内室里,响起一阵阵咳声。 “可是那个孽畜又在外面欠了赌债?”一道略有些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家里已经没有什么能拿去抵债了,那个孽畜,难道要逼死我不成吗?!” 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老头子!”老妇人急急忙忙跑过去,替他倒了一杯热茶,神色凄然,“他们不是来讨债的。” 傅言雪的目光落在冷清的堂屋里,桌上放着粮碗糙粮粥,旁边的盘子里,还放着四个白面馒头。 还微微冒着热气。 这个时辰,想必老两口正准备吃早饭。 环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傅言雪走出堂屋,兄弟几个也都没发现什么,几人别过老两口,离开了宅子。 “王胡子好赌?” 走出王家宅子,傅言雪突然问道。 “嗜赌如命。”钱大有答道。 “叫兄弟几个,先回官舍换身常服来,咱们去城南几家最大的赌坊瞧上一瞧。” “可是将军,公务时间去赌坊,被抓到了可是要革职的……”钱大有劝谏道,“不如咱们等到下值了再去?玩的也尽兴些。” 第一百零一章 她审美独特 “你脑子里都装些什么东西?” 傅言雪毫不客气的在钱大有后脑勺敲了一下,钱大有吃痛的捂住头,一脸懵。 “将军,您不是要去赌坊吗?” 难道他听错了? “当然是去赌坊打听王胡子的踪迹。” “哦。”钱大有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怪不得将军能做将军呢,思路和他们这些人就是不一样。 钱大有摸了摸脑袋,主动给傅言雪提供了思路。 “王胡子平日里去的最多的应该是城南最大的那家赌坊,就在前面三条街外。” “先回官舍。” 傅言雪微微皱了皱眉。 眼下他们几个穿的都是禁军的官服,是断然进不了赌坊的。 大元虽然没有禁赌,但是对赌坊有诸多限制,朝廷官员在公务时间绝对不能出入赌坊,有公务时除外,现在这个时辰,他们若是就这么进了赌坊,那就要引起骚乱了,到时候王胡子抓不着,反而惹一身膻。 几人忙回了官舍,各自换上常服,随后在三衙门外集合,一起去了城南的赌坊。 掀开赌坊门帘,迈进赌坊的瞬间,傅言雪眼前被一片浓烟迷住。 赌坊内乌烟瘴气的,三教九流人士全部聚集在此,十分吵闹。 傅 言雪皱着眉挥了挥面前的烟雾,视线穿过重重人群,将赌坊内的大致情况扫了一眼。 “将军,那个人就是赌坊的小老板,王胡子同他比较熟悉,先前还曾欠过他钱。” 钱大有凑在傅言雪耳边低声道,手指悄悄指向了某个方向。 傅言雪的视线落过去,最里面一处热闹的桌前,一个身形偏瘦的黑衣男子正在摇骰子。 赌坊内的小老板就相当于保卫队长了,能在赌坊这样混乱的地方维持秩序,还能坐上小老板的位置,可见是有几分能耐的。 “你认识他?” “算是认识,”钱大有有些心虚,他先前也来这里玩过几次,不过后来觉得没意思,便没有再来了,“这人城府挺深,不是个善茬。” 傅言雪丢给他一袋银子。 “去和他玩几把,让他赢。想法子套几句话出来,”傅言雪拍拍他的肩膀,淡声道,“兄弟几个在外面等你。” “将军,您别……” 钱大有拿着钱袋子,宛如抱着一个千斤巨石一般。 “若是任务完成,算你头功。” 傅言雪根本不给钱大有拒绝的机会,一把将他推了进去,随后他们留在门口观察情况。 钱大有硬着头皮往里去 了。 “大力,你带两个兄弟去查查,王胡子在京城除了爹娘之外,是否还同旁人交好?或者他有没有相好的?查到了马上回来禀报。” 钱大有前脚进去,傅言雪马上想到什么似的,转头对石大力说道。 “是!” 石大力带着两个兄弟,转身离开了赌坊。 只剩下傅言雪一个人,她找了个相对清净的位置坐下,在角落里观察着整个赌坊的情况。 若是到了能让小老板借钱给他的程度,可见王胡子是这里的常客。既是常客,小老板不可能不知道他嗜赌成性且欠一屁股债,还愿意借钱给他,定是有缘由的。 要么就是不怕他不还,要么就是知道他还得起。 小老板知道的消息,只怕比他们三衙多的多。 王胡子若当真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在小老板面前,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脸面。 其中必有缘由。 赌坊内乌烟瘴气的,傅言雪实在待不下去,没过多久便先出去了,在赌坊外不远的茶摊前坐下,点了一壶茶静坐着等候。 两壶茶之后,钱大有满脸疲惫的从赌坊走了出来,转头看到傅言雪的身影,一脸苦大仇深的跑了过来。 “将军,这 小老板真 不是个东西。”钱大有坐在傅言雪对面,口渴难忍,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根本不用我让着他,他把把赢。” 他从小手气都没这么臭过。 一袋子银子,如今已经全搭进去了。 “可问出什么来了?” “王胡子有个相好的,就在城中的流烟阁里。” 听到“流烟阁”三个字,傅言雪微微皱了皱眉。 这个地方如同一个炸弹一样,一提起,必定会在她心里引发惊涛骇浪。 这地方她是去不得的。 “王胡子哪来的钱养相好的?” 要知道,流烟阁可不是寻常百姓能去的起的地方,里面的花销动辄百两,赶得上百姓一年吃香喝辣了,多是些世家纨绔常去的地方,王胡子出身不高,这地方,他是如何进得? 想起王胡子爹娘清贫的生活,傅言雪眉头皱的更深。 “听说王胡子做了笔大生意,赚了好些银两。”钱大有接着喝一口茶,继续道,“而且你知不知道王胡子借了小老板多少银两?” “多少?” “五百两。”钱大有煞有介事的伸出五根手指,“不仅如此,借完之后,短短三日便全部还上了。” 傅言雪眉头皱的更深。 看来这王胡子背后的秘密不少啊。 “小老板可知道他在做什么生意?” 钱大有摇摇头:“他说是不知道,但谁知道他有没有说谎。” 小老板是个人精,他的话也不能全信。 不过有相好这事倒是和她猜的差不多,只是流烟阁的话……如果是为了查案公干,是不是就不算犯错了? 二人正说着,石大力从另个方向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将军,查到了,王胡子有个相好在流烟阁,与此同时,他还有一个相好的,是、是……” 石大力说着,面露犹豫,“是吏部尚书吴大人的小妾……” 傅言雪绕了绕,才反应过来其中的关系。 吴永兴的妾室红杏出墙,和王胡子好上了。 吏部负责百官升迁考绩,也怪不得王胡子一介白丁,能如此顺利的进入禁军。 这还不是吴永兴动动手指的事。 可怜了这吴永兴,自己宠爱的妾室却背着他搭上了其他男人。 “你不是说这王胡子是个留着山羊胡的,长得特别猥琐吗?他是怎么让吴永兴拜倒在他的脚下的?” 要知道,吴永兴虽然年纪大了,年轻时也是七里八乡有名的俊书生。 “兴许……她审美独特?” 第一百零二章 天大的秘密 傅言雪无语了一瞬。 “你们两个分头行动。”傅言雪指了指钱大有和石大力,“大有,你去流烟阁一趟,将王胡子的相好带出来,我同她见一面。大有,你去吴府一趟,告诉吴永兴的小妾,半个时辰之后,我在茶馆二楼等着她,若她不来,别怪我将她的秘密捅到吴永兴那里去。” 两个人分头行动,流烟阁离此处不远,钱大有快去快回,很快将人带了过来,傅言雪手中的茶甚至还没有凉透。 “将军,红豆姑娘来了。” 傅言雪微微抬眸,一个身穿浅嫣红衣裙的小娘子坐在了桌子对面,随着她的动作,她发间的流苏微微晃动了下,姑娘朝傅言雪福了福身。 “傅将军,听闻您有事要问奴家。”红豆姑娘的声音娇娇柔柔的,让人听着便心旷神怡,不愧为流烟阁最受欢迎的姑娘之一,也难怪王胡子这么喜欢她了。 “红豆姑娘别紧张,我只是照例问些问题。”傅言雪貌似柔和的笑了笑,“红豆姑娘是什么时候认识王胡子的,又是如何认识的他?” “一个月前,他来流烟阁,一眼便看中了我,花了一千两的重金讲我带回了房间,之 后便常常来找我,每次出手都十分阔绰……” 傅言雪细数了数,钱大有两个多月前才到禁军内报道,莫非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 “王胡子并非世家贵族出身,他有没有对你说过,在流烟阁内一掷千金的那些金银都是从哪里来的?” 红豆微微皱着眉头,缓慢的摇了摇头。 “红豆姑娘再仔细想想。” “他好像是提到过一位什么公子,说是把什么图给他,便能得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两,到时他会来替我赎身,该不会是……” 红豆面色诧异,惊愕之余,眼眶涌出了些许泪意,“他该不会是为了替我赎身,做了什么坏事吧?” 傅言雪、钱大有:…… “红豆姑娘,他的确是做了坏事,但应当不是为了给你赎身。”傅言雪直言快语,十分无情的戳破了红豆幻想的泡沫,“姑娘,今日麻烦你了,想来你同此案无关,先回流烟阁吧,若再有事,我们会派人去找你。” “是。” 红豆起身,朝傅言雪福了福身,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傅言雪看着红豆的背影,眸色微凝。 “回三衙找几个机灵的兄弟,在流烟阁附近盯住了,十二 个时辰轮流换岗,看看这几日有没有人给红豆赎身,只要是有人替她赎身,不管是不是王胡子,都马上抓捕归案。” “可是将军,王胡子兴许早就逃跑了,他怎么会冒着被抓的风险再回流烟阁给红豆赎身?” 这若是再回来,岂不是自己往死路上跑吗。 王胡子又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会回来。 “你先前不是同我说,这王胡子平常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吗?他能为红豆一掷千金,想必是有缘由的。” 就算没有过深的情意,应该也有见色起意吧?否则怎么会傍上了吴永兴的小妾,还反过头花重金去流烟阁找红豆,“而且你刚才没听红豆说吗,王胡子常常去流烟阁,每次都找她倾诉,甚至连自己和神秘公子的交易都透露给她的,说是没有情意,谁信?” 那王胡子又不是寂寞发狂刚刚会的哑巴,怎么可能管不住嘴将牵连自己性命的秘密随口告诉一个无甚信任的青楼女子。 “将军,高啊~” 钱大有朝傅言雪竖起了大拇指,一脸的谄媚,“属下这就回三衙去找兄弟几个。” 钱大有去了三衙,傅言雪没等来吴永兴的妾室,倒先 等来了谢少昀。 一道阴影覆在傅言雪身前,她抬起头,还以为是石大力回来了,一抬头看见谢少昀坐在对面,手微微抖了下,杯中的茶水漾出来些许。 “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听说傅将军这里有新发现,本宫特来旁听。” 傅言雪简略的将今日发现同谢少昀讲了一遍,她心中有六七成的把握,王胡子应该很快会再露头。 “抓住王胡子不难,只怕皇城布防图和沿海布防图已经不在他手里了。” 谢少昀眉头微蹙,傅言雪也跟着凝了凝眸。 没错,怕只怕布防图已经落在了那个所谓神秘公子的手中。 布防图一旦泄露,后果严重。 眼下大错已铸成,他们也只能尽力弥补。 二人讨论了会儿案情,石大力便将吴永兴的小妾邹氏带了过来。 “将军,邹夫人来了。” 傅言雪闻声抬头,看到面前穿金戴银一身华贵的女子。 邹氏年轻貌美,是前几年吴永兴刚刚纳进府里的妾室,颇有手腕,很得吴永兴宠爱,只是因为刚进府不久,膝下无子,尚没有完全在吴府站稳脚跟,不过已经拿捏住了吴永兴的心,诞下子嗣也是迟早的 事。 这邹氏长相虽貌美,却是一副刻薄相,眼尾微微上扬,有些凶相,瞧着便不好惹。 “傅将军安好。”邹氏是认得傅言雪的,平日在府里,吴永兴也没少骂傅家一家人,她从旁听多了,也有个印象,“不知傅将军将我叫过来,有什么要紧事?” 邹氏心里虚,表面上还要装作镇定的样子,唯恐被傅言雪拿捏。 “邹夫人好手腕。”傅言雪笑一笑,身体微微后倾,面容带上几分戏谑,“内能拉拢吴大人的心,外能拿着吴永兴的钱养小白脸……哦不,老白脸。” 闻言,邹氏的面色微变,涂着蔻丹的手指微微攥起,语气有些颤抖。 “你想说什么?你都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的不多,不过可以告诉夫人的是,我知道的肯定都是吴永兴不知道的。”傅言雪还是笑,眼中神色拿捏,颇有几分欠揍,“吴大人可怜啊,千宠万爱的侧夫人,背地里却拿着他的钱养男人,甚至还要让他去帮这野男人讨个差事,若是叫他知道了,抽筋拔骨啖肉饮血都不足以解恨吧?” 邹氏的面色惨白,半晌,泄气问道:“直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第一百零三章 芦苇荡搜查 “邹夫人放心,我也不想理会吴永兴的家事,这次请夫人出来,是想问问夫人,这王胡子是什么来路。” 料想邹氏知道的未必比红豆多。 “王胡子?”邹氏反应了一瞬,才明白这诨号是说的那个死鬼,眉头不由得蹙了蹙,“那个蠢货,好赌成性胸无大志,若不是看他在床笫之间有些手段,我早就一脚踹了他了……” 傅言雪、谢少昀:…… 话倒是也不用说的那么实诚。 “我同他来往不多,先前在梨园听戏,也是他主动搭上的我,后来他便求我替他寻个差事,能在禁军中最好,我便替他去托了吴永兴,让他进了禁军。”说着,邹氏不由得轻叹一口气,“若不是吴永兴身体不成,我何至于从外面找人?” 傅言雪的视线不由得挪向了别处。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吴永兴竟然不行? 想起他那副阴沉沉的小人嘴脸,若是换上身鸦袍,还真当他是宫里头的公公。 也是为难了这邹氏了,年轻貌美的。 “夫人最后一次见到王胡子是什么时候?” “我们之间,多是我去找他,或者派身边人给他传个信在外头见面。上次见面 ,已经是五日之前了。” “王胡子在京中还有住处?”傅言雪问道。 “自然是有的。” 早先是没有的,他多留宿在赌坊附近,或者是回到家里,她觉得不便,便出银子替他买下了一处宅院,离吴府不远,不过隔了三条街。 “烦请夫人带我们去瞧瞧。” 几人跟着邹氏一起去了王胡子的住处。 是一处不算宽敞的宅院,好在位置偏僻十分静谧,一般人也不会往这里来。 门上落了锁,锁链上挂了一个红色的细丝带,看着这条丝带,邹氏的面色变了变。 “怎么?”谢少昀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变化,问。 “这是我派人留下的记号。” 昨日她派人来挂上的,往往是那王胡子看到了丝带,第二日便会在家中等着他。 如此看来,他已经两日没有回来了。 石大力正要破门,邹氏从门旁边树底下的石头缝里拿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门锁。 院里空荡荡的,穿过前院有四五间厢房,几个兄弟进厢房搜查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傅言雪同谢少昀则进了正屋。 正屋里一张床,倍速叠的整齐,她将被褥翻起来,什么都没发现,衣柜里也是空 荡荡的,想必王胡子早就收拾细软跑了。 谢少昀站在墙角角落前,微微蹲下身,看向角落里扔下的一双靴子。 靴底有干涸的泥块,看这干燥程度,最起码有两三日了。 “傅将军。” 傅言雪闻声,忙走到了谢少昀身旁,低头看向那双靴子,伸出手指捻了捻靴底的泥块。 虽然已经干了,却未完全干透,泥块芯里还是微微湿润的。 “这好像是城东芦苇荡的河泥。” 京城的河不多,有泥地的河便只有芦苇荡那一片,前些年河水丰沛些,能掩盖在芦苇荡表面,这两年雨水少,水位线下沉,泥地便裸露了出来。 些鞋泥细腻,瞧着应当是芦苇荡那一片踩出来的。 “清点人手,进芦苇荡搜查。” 谢少昀起身,傅言雪紧随其后,二人快步走出了主屋。 “石大力!” 石大力连忙从厨房跑出来。 “你回三衙一趟,将所有能调动的兄弟召集出来,去城中那片芦苇荡,一寸寸的排查,绝不能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 “是!” 石大力转身跑出了院子,傅言雪打发走了邹氏,同谢少昀骑马赶到了芦苇荡。 这月份,芦苇正是葱翠的时候 ,二人下了马,入目 一片漂荡的绿。 这片芦苇荡是附近的村民种植的,站在这头几乎看不到那头,面积颇大,若是真要进芦苇荡搜查,只怕是要费不少功夫。 不多时,石大力便带人赶了过来,傅言雪安排了一队人手在外围观察情况,其余的人全部进入芦苇荡搜查。 远处的芦苇荡里,有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起,兄弟们迅速没入芦苇从中,傅言雪等不住,便换上了水靴,也进了芦苇荡搜查。 约摸半个时辰不到,两个人便抱着一大兜子沉甸甸的东西跑出来复命。 “殿下、将军,这是我们刚刚发现的。” 打开外面的隔水袋,里面一个大包袱里装着的,全都是金条和一些珍稀的古玩玉器。 傅言雪蹲在地上,手指拨了拨包袱里的一串串珠玉,眉头微蹙。 这里面的东西,少说值几万两。 想是不便转存,王胡子才将东西暂时藏到了芦苇荡里。 “叫兄弟们都撤出来。” 谢少昀眉微凛,同傅言雪对视一眼,她马上便明了他的意思。 “大力,让其他兄弟们先回去,留一队身手好又机灵的,在附近埋伏着,一旦王胡子回来取这些东西,马 上将他拿下。” “是!” 谢少昀半蹲下,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鼻烟壶。 青翠的壶身,是通透的青玉制的,表面上有细微的刻文装饰,瞧着格外精致。 这可是个稀奇玩意儿,鼻烟壶这东西传入大元不到两年,知道这种东西的,在京城之内非富即贵,加上这青玉制的鼻烟壶,可见这东西的主人身份必不简单。 王胡子从哪得来的这种东西? 谢少昀微微仰着头,对着阳光细细端详了这个鼻烟壶,眉头微皱。 谢少昀将鼻烟壶收了起来,剩下的东西又包了回去。 “将东西放回芦苇荡里,等王胡子自己回来取吧。” 方才发现它的兄弟,又抱着它进了芦苇荡。 怪不得这包袱看着没多大,抱着沉甸甸的,一个人险些抱不动,原来里面都是金条,这若是拿出去一根卖了,这辈子也就不用愁了。 从芦苇荡撤出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兄弟们多都回三衙巡逻了,只留了一队人埋伏着。 傅言雪回了三衙等消息,公事房内,几位同僚坐着,皆是默不作声,神色严峻。 没过多久,钱大有匆匆忙忙的跑进公事房。 “将军,有情况了!” 第一百零四章 深夜串门 “怎么了?” “王胡子去流烟阁替红豆赎身了!”钱大有急忙道。 果然还是他们将军聪慧,猜到王胡子会回流烟阁,这才等了一日不到,王胡子便露面了。 能抓到王胡子,对上头也有个交代。 “去通报殿下,咱们马上出发去流烟阁!”傅言雪忙站起身,拿上桌上的剑,匆匆忙忙起身出了公事房,快马去了流烟阁。 流烟阁内,王胡子已经被拿下,捆成粽子一样扔在地上,满身狼狈。 傅言雪快步迈进雅间,红豆一脸惊慌的站在一边,地上是惊恐的王胡子。 他倒是改头换面,换了身衣裳,剃了山羊胡,贴上了满脸的络腮胡,戴着个圆帽,看着更猥琐了。 钱大有蹲下身,相当粗暴的撕下了王胡子脸上的络腮胡。 一张白瘦的脸无所遮挡,裸露在众人面前。 “你就是王胡子。” 傅言雪撩起袍子,坐在桌前,眸色微眯,神色有些危险。 “傅将军还记得属下,倒是属下的荣幸了。” 既然已经被抓,王胡子也就断了逃跑的念想。 本来今日他回来,便是担着极大的风险的,禁军中的人都不是吃素的,只要他露头,便有可能会被抓 。 “皇城布防图和沿海布防图在哪里?” “若是告诉了将军,将军能保我全身而退吗?” “自然不能。”傅言雪神色淡然,倒是不说谎话诓他,“兴许能保你在刑部大牢里过的好受些。” 王胡子:…… 傅将军,谢谢您的诚实。 “先将人押回牢里吧,等殿下审问。” 在这地方,傅言雪总觉得紧张。 刑部大牢里,王胡子被绑在十字架上,犹如待宰的羔羊一般,等待审判。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谢少昀便快马赶到了刑部。 傅言雪坐在审讯的椅子前,翘着二郎腿靠着椅背,神色淡然的看着王胡子。 “太子殿下。”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傅言雪急忙收起腿起身,老老实实的行礼。 谢少昀坐在傅言雪刚刚的位置上,神色凉凉。 “王胡子,趁着本宫还有耐心,老老实实交代清楚所有问题。” “殿下想让我交代什么问题?”王胡子破罐子破摔,同谢少昀装起糊涂来,“属下不过是去流烟阁喝花酒罢了,又不是公务时间,怎么殿下连属下的私事也要过问吗?” “既然你不想说,本宫就不耽误时间了。” 谢少昀勾勾手指,站在 王胡子身后的两个人便备上了一整套的刑具,开始一件件使在王胡子身上。 “这二位都是刑部经年的老人了,定能将你照顾的妥妥帖帖。”谢少昀凉凉的勾了勾唇,“等到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也不迟,本宫有的是耐心。” 刑部传下来的刑罚有百十余种,其中不致命的刑罚少说也有六七十种,一样一样的试下来,保证他能体验到生不如死的感觉。 不多时,王胡子痛苦的喊声响彻大牢中。 傅言雪微微蹙眉,看着这刑罚一样一样的试在王胡子身上。 狠还是殿下狠,这一套刑具试下来,王胡子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不多时,王胡子已经是浑身染血冷汗涔涔,一张脸上煞白如纸,瞳孔惊恐的颤动着,不敢想象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将他的髌骨挖了。” 谢少昀终究是耐心不足,又或许是王胡子的哭喊声吵到他了,冷冷开口换了刑罚。 髌刑又称剔骨之刑,是要活活的将人的髌骨剜下来,过程极为痛苦残忍,若是动用了此种刑罚,便注定了受刑的人难以或者离开大牢了。 “是。” 两个人默契的从刑具中取出两把锋利的小刀, 撕下王胡子的裤腿,刀刃 围绕着髌骨转了一圈。 “我说、我说!!” 王胡子精神崩溃,连忙开口求饶,浑身的冷汗如水一般流下,两腿间微湿,看着那拿着刀具的手离开了他的膝盖,这才松了口气。 “布防图我放在老宅子里了,今日亥时后会有人过去取。” “老宅子?”傅言雪眉头微蹙,“不会是你爹娘住的那个宅子吧?” “正是。”王胡子连连点头。 昨日他让人给老两口送去了几千两银票,让他们买了一个马车出城去南方养老,现在这个时辰,应当早就出城了。 傅言雪眉头蹙起,带人快马去了老宅子。 她一脚将人踹开,快步走进了院子。 果然,屋内已经是冷冷清清,老两口早就不在这里了。 敢情早上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好装给她看的,偏偏她竟然没有起疑。 不愧是一家人,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倒是让她开眼了。 傅言雪一跃而起,从梁上摸下来两卷布防图。 她着急的打开布防图检查,幸而两本布防图都没什么问题。 她将布防图收好,正要离开,脚步突然停住了。 “大力,你带着几个兄弟在外头 埋伏起来,若是有人进这个院子,见机行事配合我拿下人。” “是!”石大力带着兄弟们,带上院门,从旁边街巷隐藏了起来。 入亥时后,静悄悄的院子里,突然跳进一个黑影。 黑影摸进主屋,跳上梁摸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现。 不等他反应过来,傅言雪已经站起身,堵住了门口。 “这位兄弟,这么晚了还来串门,真勤快啊。” 黑衣人见状,意识到布防图已经不在梁上,转身气急败坏的朝傅言雪攻了过来,傅言雪连忙防守,拔剑迎上。 黑衣人武功高强,拳拳带风,傅言雪侧头闪开他的攻势,一脚踹在他胸口上,黑衣人见状,一手握住她的脚踝翻转,傅言雪借势跃起,翻转半圈,一脚踹上他的侧脸。 对方躲闪不及,被她踹出去半丈,扶着柜子堪堪站稳。 长剑闪着寒光,黑衣人只觉眼前一闪,他急急忙忙躲避,却还是让她勾下了面上的面巾。 借着月光,傅言雪看向那张脸,隐隐约约看得出来是个年轻男子,一双漆黑的眸子泛着杀意,捂着脸从窗口一跃而出,重新带上面巾翻墙逃跑了。 傅言雪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抓住他!” 第一百零五章 城防图泄露 然而一切已经太晚,等傅言雪追出去时,那人已经一跃而出,消失在院墙外面。 石大力带着几个兄弟急忙追上,但是那人轻功实在太好,没多久就被他甩开了。 一群人空手而归。 “将军恕罪!是属下无能,没有抓住黑衣人。” 石大力脸上满是挫败。 “无碍。”傅言雪摆摆手,淡声道,“他武功高强,即便是追上了,你们只怕也不是对手。” 傅言雪带着布防图回去复命。 三衙内,傅言雪将布防图交给了谢少昀。 谢少昀打开布防图,简单看了两眼,检查过之后,便将布防图交给周辞,重新收进了柜子里。 “今日在王胡子的老宅中,我们几个埋伏起来抓前来取布防图之人,不料对方武功高强,轻功更是不容小觑,竟让他翻墙逃跑了,是属下的过失。” 傅言雪行礼请罪道,“请殿下责罚。” “能寻回布防图已是不易,傅将军不必过谦。”谢少昀淡声道,“此案牵连甚广,若是查起来只怕人心惶惶,既然布防图已经寻回,往后严加看守便是,切莫再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 “是,属下遵命。” 几位同僚纷纷起身行 礼。 叮嘱完布防图事宜,谢少昀便带人回了东宫,一行人忙碌折腾了两日,终于将这个案子揭过了。 傅言雪回官舍时,已经是子时之后,她满身疲惫的宽下外衫,打了盆水洗了把脸。 “真有你的傅将军,”为玉从床上坐起身来,神色敬佩,“你们竟然真的把布防图追回来了,还以为那王胡子定然已经将布防图送出去了呢。” “此事我也觉得奇怪。”傅言雪将水倒了出去,折回身来坐在床前宽了鞋袜,眉头微蹙,“王胡子已经得了报酬,对方竟没有急着将布防图拿走,这不是等着我们去追回呢吗。” 若是换了她是幕后主使,既然王胡子势必会暴露,得手的那一日她就会派人拿走布防图,这样线索就会断在王胡子这里,即便三衙有通天的本事,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迅速找到蛛丝马迹,追踪到布防图啊踪迹。 如此一来正是天衣无缝,趁机将布防图运走出京,岂不是一劳永逸。 傅言雪想起芦苇荡里,王胡子留下来几万两的金银玉器,眉头皱的更深。 幕后黑手又不是冤大头,哪里有白给银子的道理。 明日一早,还是得去刑部 大牢审审王胡子为妙。 三衙外静悄悄的,远近只有夜里偶然的几声猫头鹰叫,一辆马车从三衙缓缓驶向了宫门口。 马车内,谢少昀神色凛然,眉宇间似乎有些凝重。 “银星,去将王胡子提到东宫,本宫有话问他。另外,从今日起,禁军加派人手巡视皇城内外,城门增设检口,严查所有进出城之人,一旦发现可疑之处,马上上报东宫。” “是!” 银星匆忙去办,马车径直驶进了宣武门,停在了东宫门外。 谢少昀撩开门帘下车,快步走进东宫正殿。 不多时,银星便将王胡子带了过来。 王胡子毕竟体弱,承受了一轮又一轮的刑罚,早已经撑不住了,被提到东宫时,昏昏沉沉的昏睡着,兜头泼了一盆凉水才勉强清醒过来。 他绝望的睁开眼睛看着谢少昀,已经无力挣扎了。 早听过传闻,太子果决杀伐,掌控朝堂号令天下,连皇上都要听从他的安排,早在八岁时变便已经能协理朝政替先皇分忧。还是个小豆丁时变便已经能够施计帮皇上铲除政敌。 如此狠人,今日他算是见识到了。 早知如此,当初他何必为了那些银两, 将自己的命都给搭进去了。 早知道还不如连夜逃出城去。 “殿下,您还想问什么?” 他早就已经 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告知他了,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这个东西,”谢少昀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玩意儿放在桌上,“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闻言,王胡子的视线落在那小玩意儿上面,仔细瞧了半天,才看清楚那是一个鼻烟壶。 “这、这是我顺来的。” “从哪里顺来的?”谢少昀冷着声问。 “从同我交易的那个人的身上。” 事已至此,王胡子也只好和盘托出。 他原本是不认得这东西的,先前同那个人见面时,在酒肆的雅间里,他瞧着这小玩意儿分外精致,心中喜欢得紧,又觉得定能卖个好价钱,便奓着胆子,偷偷从桌上顺了出来。想必对方财大势大,也不在意这小小的鼻烟壶,并未发觉鼻烟壶已经丢了,他将这鼻烟壶同那些金条放在一起,藏在了芦苇荡里,既然鼻烟壶在谢少昀手上,可见他的那些金条已经被他们发现了充公了。 思及此,王胡子的心不由得一痛。 他豁出命去才得了这些金条,在手里面还没捂热乎 呢,就被他们发现了。 他绞尽脑汁才想出来芦苇荡这么个绝佳的藏金地点,不过才区区一日,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那些金子……您是如何知道我藏在芦苇荡里的?” “换下鞋子,就应该及时刷干净才是。” 谢少昀倒是有耐心,王胡子想到自己扔在墙角的脏靴子,恍然大悟。 竟然摔在一双靴子上了。 “同你见面的那个人,他长什么样子?”谢少昀拿起鼻烟壶,在手中把玩,指腹微微摩挲过上面雕刻着的花纹,神色冷凝,“事无巨细,将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王胡子皱了皱眉,十分配合的开始回忆。 “第一次见他那一日,我手气实在太差,在赌坊里输了五十多两银子,偏偏身上又没有钱,被赌坊的打手扣住,险些要了我的命……” 他原想着从哪个有钱人身上顺些东西下来。他有顺东西的本事,早些年跟着一个乞丐学的炉火纯青,不怕被别人发现。 没想到那日他却失了手,刚刚摸到一块玉佩,便被那人抓了个正着。 那人拉着他就要报官,这时候突然走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拿出二百两银票,替他将事情平了。 第一百零六章 抱团作孽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当初那个人给我拿了二百两银票,我就知道,他必定没好事。” 之后他就被那人带到了一处酒肆的二楼雅间内,里面还坐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锦衣,披着一件黑色斗篷,脸上还带着银色的面具,根本看不清长相。 “你们找我来想做什么?” “自然是有绝好的生意同你做。” 说着,男子勾了勾手,底下人便将一个大包袱摊在了桌子上。 包袱摊开,里面全都是银锭子,足足有一千多两,沉甸甸的,铺满了整个桌面。 他的眼睛都直了。 可他从小在市井长大,要本事没本事要能耐没能耐,这么大年纪了连个媳妇都没有,七里八乡已经臭了大街了,怎么会有人上赶着给他送银子。 他虽好财,却还是带着警惕。 “明人不说暗话,我看上你偷盗东西的本事了。”那人也是直言快语,“我需要你帮我偷一样东西,事成之后,黄金万两,到时你带着银子逃出京城去,天地广阔任君翱翔。” “什么东西?” “皇城布防图。” 他还疑惑着呢,什么东西能够让他舍得出去黄金万两,听到“皇城布防 图”三个字,他才打了怵。 “这、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怎么,你不愿意做?”那人转过头,面具底下一双眸子澄明,透着杀意,“我不是在给你选择的权利,若是你不愿意做,我也不会留着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要么做,要么死。” 他想不答应都不成。 之后便是那人给他出主意,让他去勾搭吴永兴的妾室邹氏,让她帮忙让他进入禁军,在三衙内潜伏熟悉着。 他虚与委蛇伺候着邹氏,心中颇为不快,便拿着邹氏和那个人给的银两,又去流烟阁找乐子认识了红豆。 原本这两个月那个人都没有再联系过他,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步上了正轨,有银子有营生有心仪的女子,小日子美滋滋的好不惬意。 可是前几日那人突然派人上门,让他马上偷出布防图,他虽然不愿,可是为了小命也只能照做。 他是个没什么决断的蠢人,早知应该先替红豆赎身,自己再想法子逃出京城,兴许就不会被抓了。 思及此,王胡子颇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事情就是这样了。” 他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招供了,只奢望能够留 一天小命。 “银星,将人带下去,让他详细描述见过的那几人的长相,画张画像出来。” 谢少昀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王胡子车轱辘话说了一大堆,一句都没有说在重点上。 “是。” 银星拎着王胡子的后衣领,将人拽了出去。 正殿内重归安静,烛火幽幽,谢少昀垂眸看着手中的鼻烟壶,眸色深深。 他只怕城防图早已经泄露出去了,只怕皇城和东南沿海都会有大.麻烦。 谢少昀坐在案前,提笔沾墨,在纸上写下一封密函,随后封好了交给银星。 “连夜密送到东南沿海大军,交给傅将军。” 银星了然,带着信急急忙忙出去了。 眼下务必要做好万全准备,才能以防万一。 一夜平静而过,傅言雪是清晨的班,赶在早朝之前进宫换班,带着兄弟们开始巡逻。 “将军,城防图丢失的案子咱们不到两日便解决了,怎么也不见上头给咱们些赏赐?” 钱大有从身后小声问道。 他们兄弟几乎是一夜未睡,跑前跑后这才追回了布防图,按理说不应当是皆大欢喜吗?怎么瞧着将军脸上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城防图丢失,只怕没那么简单 。” 傅言雪凝着眸,低声道,“此事太 子殿下自有决断,咱们只需听命即可,日后莫要再讨论此事,免得引火烧身。” 昨日她瞧着,谢少昀虽然面上将此案揭过去了,只怕事情还未完,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收好三衙保护好布防图,不让这种意外再次发生。 一行人路过东宫时,正瞧见寒曦郡主从东宫出来。 一行人同柳寒曦正从宫道上迎面遇上,傅言雪只得带着兄弟停下,朝柳寒曦行礼。 “见过寒曦郡主。” “傅将军安好,真是好久没见了。”柳寒曦脸上带着春风得意的笑容,一张秀丽娇俏的小脸上满是红晕笑意,“我听闻殿下昨日为着布防图失踪一案茶不思饭不想,觉也没有睡好,特意回来瞧瞧殿下,顺便给他送他最爱喝的银耳羹。没想到同傅将军这么有缘分,一出门便遇上了。” 不知怎么,傅言雪总觉得她这话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炫耀。 她没多理会,准备告辞离开。 “亏得傅将军及时追回城防图,替殿下解决了心头大事,我还要好好谢谢傅将军才是。” 柳寒曦又道。 “分内之事,不足挂齿。”傅言雪神色淡淡的,朝 着柳寒曦笑了一下算是回应,“我等不阻郡主了。” 说完,她便带着兄弟几个继续往前巡逻。 柳寒曦转身,看着傅言雪的背影,眸中的笑意陡然冷下来,换成了阴森的寒意。 手中的食盒沉甸甸的,她送到东宫的银耳羹,殿下连动都没动,直接让她带回来了。 傅言雪身为折冲将军,三衙内出了如此大的岔子,很应当将她贬职赶出去才是,殿下竟然还在维护着她。 这人实在令人讨厌,多瞧她一眼,她都觉得心中郁闷。 若是她能出更大的岔子,捅出一个豁天的大祸来,看她到时候还如何能躲得过去。 柳寒曦眸色沉了沉,眼中闪过一瞬算计,转身脚步匆匆的往慈安宫去了。 自从太后往东宫塞妾,她已经有好些日没有去慈安宫了。 太后此事做的过分,然而她却不能真的离太后而去。 傅言雪深得皇后喜爱,又有傅家撑腰,若不依仗太后,她一个人很难扳倒傅家。 慈安宫内,柳寒曦换上一脸温柔恭顺的笑意,拎着食盒走进了正殿。 “太后娘娘安好,寒曦听闻娘娘这几日胃口不佳,特亲手做了银耳羹,还望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第一百零七章 再入流烟阁 慈安宫内,太后正在用早膳。 柳寒曦快步走到太后面前,恭顺的行了一礼。 “娘娘莫怪,是寒曦唐突了。” “不妨事。”太后脸上带上了几分和煦笑意,伸手招呼着柳寒曦坐下来,“去,给郡主上一副碗筷。” 底下宫婢恭恭敬敬的替柳寒曦放上一副碗筷。柳寒曦则从食盒里端出了热腾腾的银耳羹。 “寒曦手艺不佳,还请娘娘不要嫌弃才是。” 柳寒曦盛出一小碗,双手奉到太后面前的桌上。 “寒曦有心了。”太后拿着汤匙尝了一口,味道清甜口味极佳,不由得满意的弯了弯凤眸,“寒曦有如此好手艺,往后太子只怕要有口福了。” “娘娘谬赞了。”柳寒曦温婉一笑,“能服侍殿下左右,才是寒曦的福气。” 听她如此说,太后笑意更深,看着她也更满意了。 不愧是她选出来的人,温婉可人落落大方,将来进了东宫陪伴在太子左右,定能辅佐他照应好大元江山。 “今晨寒曦进宫时遇到了傅将军,听闻前两日三衙丢失了皇城布防图,多亏了傅将军任劳任怨这才将布防图追了回来,否则只怕皇城会有危险。” 用着早膳,柳寒 曦状似无意的提起,字里行间都是对傅言雪的赞赏。 “呵,”太后冷笑一声,“她若真是任劳任怨,布防图又怎会丢失?” 若不是看在太子和傅家的面上,她怎么会留着这么一个祸害在禁军中,早知如此,当初废其军功时,就应该将她的武功也一起废了,省的到了如今缠绕的太子无心正事。 “想必是禁军军务忙碌,娘娘也不要再责怪傅将军了,她也不是故意弄丢布防图的。”柳寒曦继续拱火道。 太后眸色沉了沉。 李微这个废物,离京这么多日,迟迟不见他回来,这么点小事他都办不好,要他这个禁军头领有什么用。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正往回赶路的李微猛的打了三个喷嚏。 一日倏忽而过,太阳西沉,傅言雪带着兄弟们换完班,回官舍换了身常服,便动身去刑部,准备提审王胡子问问细则。 去问了刑部大牢守门的衙差才知道,昨日夜里谢少昀便两人提去了东宫审问,此后便一直没有将人送回来。 傅言雪的眉头微蹙。 看来和她猜想的差别不大,皇城布防图失窃案果然另有隐情。 只怕王胡子还有没吐干净的秘密。 傅言雪 忽然想起,先前在芦苇荡里,兄弟们搜出来那一包袱金条时,谢少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鼻烟壶。 傅言雪快马赶回官舍,将兄弟几个都拍起来。 “大有大力,你们两个跟我去一个地方。” 将兄弟几个拍起来后,一行人换了衣服,去了流烟阁。 傅言雪是违背上命偷偷来的,进出时戴上了面具生怕再遇见什么熟人,捅到谢少昀那里去。 几人径直上了红豆的厢房。 厢房内,一个客人正在饮酒,红豆坐在一旁,琵琶一曲婉转优美。 “啪”! 傅言雪一把推开房门,迎向客人惊恐的目光,神色有些冷。 “衙门办案,有劳腾个位置。” 看他们凶神恶煞的,那客人哪里敢和他们叫板,当即便起身,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几位官爷,你们怎么又来了?” 红豆收起琵琶,神色有些无奈。 她原以为王胡子的事了了,她可以过上和从前一样平常的日子,但是怎么瞧着,他们还没有想放过她的意思,“该交代的我都已经交代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过是一个乐女罢了,在这流烟阁里弹弹琵琶接接客人,日子已是不易,更是无意卷 入什么大案中。 “姑娘,这次来是有个小事想请你 帮忙。”傅言雪坐在桌前,大喇喇的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微凉的酒入喉带着辣意,她扬了扬眉。 这酒不错。 “王胡子来流烟阁的这些日子,你有没有见过他手中拿着一个小壶把玩?”傅言雪大体形容了一下那鼻烟壶的样式和颜色,“烦请姑娘好好想想,此事对我们有大用。” 红豆眉头微微蹙起,半晌,才想起了些。 “我记得了,有几日他的确拿着一个鼻烟壶。” 她记得,他对这个鼻烟壶珍爱得很,有几日几乎日日握在手里把玩,一个翠玉色的小鼻烟壶几乎都快被他盘包浆了。 “姑娘记得那鼻烟壶的样子吗?能不能画下来?” 红豆点点头,从旁取了纸笔,根据自己的记忆将鼻烟壶画了出来。 傅言雪从旁看着他将鼻烟壶的形状描绘,还有鼻烟壶外观的雕刻花纹她也记得大差不离,用纸笔描绘出来,同傅言雪记忆中的几乎完全重合。 “红豆姑娘好记性。” 这么小的鼻烟壶,若是她,即便是看过几次也很快忘了,没想到红豆竟然还记得,竟还能画出来。 “只是 觉得有些稀奇罢了,便多瞧了两眼。” 她在京城生活了这么多年,在流烟阁也和不少客人打过交道,但是拿鼻烟壶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何况王胡子来的勤,对她又阔绰,她记得住这些也没什么稀奇的。 从红豆那里得来了鼻烟壶的画像,傅言雪凝视着画像,微微蹙了蹙眉。 “大有,你照着这张画像,找些私底下的门路查一查,京城内外有没有喜欢用这种鼻烟壶的人。” 钱大有从傅言雪手中接过画像,有些不明白她的用意。 “将军,不过是一个鼻烟壶罢了,何必如此较真?” 兴许这王胡子就是有收藏鼻烟壶的怪癖也说不定。 “王胡子一个市井无赖,平日里连几十两的赌资都要欠别人的,哪里来的银钱买这么金贵的鼻烟壶?” 在芦苇荡时,她大致看了眼鼻烟壶的样式,那鼻烟壶应当是用上等的通透翠玉制成,这种翠玉别说在别处,即便在玉石盛产地也是难找,极其昂贵。且不说王胡子有没有银两定做这么一个鼻烟壶,他一介市井,哪里知晓鼻烟壶的用处。 鼻烟壶这种东西,传入大元没几年,好些百姓都还不知晓这是什么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夜探城隍庙 “哦~我明白了,”钱大有恍然大悟,“将军是不是想从这只鼻烟壶入手,调查它真正的主人?” 鼻烟壶这种东西,本就是世家贵族才喜欢追求的东西,加上这质地通透的翠玉,雕刻精细的雕工,满京城撒摸也找不出几家用这种手艺的。 “对,只要我们逐一排查,便能顺藤摸瓜,最终找到这鼻烟壶的主人。” 傅言雪说着,钱大有已明了了她的意思,只有一旁的石大力还蒙在鼓里。 “你们两个这是在说什么?” 石大力一脸懵逼的看着二人,“这鼻烟壶到底是不是王胡子的?” “大有,你先找些门路去查一查,京中制作鼻烟壶的工匠都有哪些,最好是手艺好要价高的,尽快查出结果禀报我。” “是,属下马上去查。” 钱大有率先离开流烟阁,傅言雪同石大力随后也跟着离开了,走在有些喧闹的夜市上,傅言雪眉头微蹙。 好不容易抓到这蛛丝马迹,她务必要抓紧机会好好调查,这小小的鼻烟壶,极有可能是案情勘破的关键。 二人从流烟阁出来,没走几步,竟然鬼使神差的拐到了赌坊门口。 赌坊内灯火通明,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 。 “走,咱们进去瞧瞧。” 傅言雪掀开门帘走了进去,石大力紧随其后。 赌坊里,入夜后比白天还要热闹,桌桌面前都围满了人,烟雾弥漫叫喊声不绝于耳,傅言雪的视线迅速从人群中划过,目光定在最里面桌前的身影上。 是小老板。 傅言雪穿过重重人群,走到最里面的桌前,停在了小老板面前。 “姑娘又来了。” 小老板缓缓抬起头,视线自骰盅挪到傅言雪身上,“上次可是没探到想听的消息?” “不愧是小老板,眼光果然毒辣。”傅言雪也不再装下去,直言道,“不知能否同小老板私下谈?” “自然可以。” 小老板起身,清瘦的身形,比傅言雪还要高出半个头,一双带有弧度的多情眼,眼中看似柔和,实则沉如深澜。 小老板带着傅言雪转上楼梯,上了二楼,拐进了二楼一间厢房内。 门关上,楼下的喧闹声戛然而止,他示意傅言雪坐下,替她倒了一杯热茶。 “阁下是禁军的傅将军吧?”小老板一眼窥破了傅言雪的身份,“既然能劳动傅将军多次来我赌坊,可见是出了不小的事。可是那王胡子捅了娄子了?” “正是 。”傅言雪也不藏着掖着,“我们来找小老板,也是为着此事。” “傅将军但问无妨。” “王胡子可曾提起过,他有没有什么信任之人?” 傅言雪眉头微凝。 王胡子久居市井,常厮混于九流瓦舍,又习得了一身偷盗本领,按理说应当是人精中的人精,做了如此险恶的一桩买卖,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即便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也能从多次的交流之中掌握蛛丝马迹。 能从这样险恶之人手底下窃走一个鼻烟壶而不被发现,就足以看得出他的本事了。 若没有这本事,黄金万两的生意也找不上他。 “此事傅将军可是问错人了。”小老板弯唇一笑,颇有几分人畜无害,“我虽借过几次钱给他,同王胡子却并不熟稔,他有没有信任之人怎么可能告诉我?傅将军去问问他的爹娘才是正理。” 王胡子的爹娘…… 只怕如今早已经窜逃出京,再或者,也有可能已经被人灭口了。 能在危机时刻让爹娘先逃的,王胡子应当算是个有孝心的人,如此要紧的事,他应当不会将爹娘牵扯进来。 案情又陷入胶着之中。 “我听闻王胡子信神,每每 赌输之后,总是要去城郊的城隍庙拜上一拜。” 小老板这话倒是提醒了傅言雪。 傅言雪起身道别,快步离开了赌坊。 看着傅言雪下楼的背影,小老板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破有深意的笑。 这京城只怕是快要乱了。 “大力,收拾收拾,咱们快马去一趟城郊城隍庙。” “啊?”石大力还没有反应过来,“莫非咱们也去城隍庙拜一拜?” “大力你真对得起你这个名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傅言雪说着话,迈出了赌坊,迎面撞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殿下?” 谢少昀负手立在赌坊门口,一身深蓝交领广袖袍,眸色严峻。 “傅将军神色匆匆的,这是要去哪里?” 看到她时,谢少昀的眸色才缓和了些,“本宫昨日不是才同傅将军说,此案暂止了吗?” “这个……”傅言雪一时有些语塞,脑海里迅速闪过搪塞的话,想了半天都没有个结果,只得实话实说,“属下只是觉得此案尚有疑点,这才斗胆调查,若是殿下不想让属下插手,属下就……”私下里偷偷调查便是。 “既然已经查到蛛丝马迹了,便不要藏着掖着了。” 谢少昀此 行来赌坊,也是为着王胡子一案前来。 没想到正撞上了。 傅言雪点点头,大致同谢少昀说了下城隍庙的事,三人骑快马一路往南,直奔城隍庙。 城隍庙门外,冷风凄凄,这么瞧着颇有几分阴冷可怕,三个人翻身下马,站在了城隍庙门口,偌大的朱红色木门上,贴着两尊门神,瞧着凶神恶煞的,有几分怪异。 城隍庙近些年没什么人来拜,偶尔有人来清扫一些灰尘蛛网之类的,但是日子久了,灰尘蛛网仍旧积攒起来。石大力走在前头推门进去,一打开门,正对着他们的便是城隍老爷的神像。 神像正视前方,一脸的凶神炯炯,这大半夜的,看的人心里莫名发怵。 石大力点上了两旁的烛灯,城隍庙里多了些亮光,看起来也没那么渗人了。 三个人在殿内搜寻了番,城隍庙里冷冷清清的,除了一张供桌和一尊神像之外,实在没什么东西。 这里先前偶尔还会有乞丐过夜,有一年夏天,雷雨夜降雷险些劈死了一个乞丐,大家都以为是城隍老爷发怒,之后便没有人敢再来借宿了。 傅言雪抬起头,看向城隍老爷神像的眼睛。 这视线怎么好像在瞧着哪里? 第一百零九章 傅将军这是害羞了吗 傅言雪抬头看着城隍老爷的神像,没注意脚下,脚下不小心绊到蒲团,整个人失重往后跌去,惊慌之中,傅言雪已经想好了无数种落地姿势。 她正要翻身撑住身体,后腰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傅言雪惊讶的转头,谢少昀稳稳的扶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到了平地上,她身体微微后倾,他的下巴离她近在咫尺。 傅言雪瞳孔微缩,有些惊愕的看向他。 “小心。” 他的声音很低,待她站稳了之后,才松开箍在她腰间的手。 傅言雪忙后退了半步,拉开安全距离,抑制住自己有些激烈的心跳,低声道了句谢。 微暗的灯光下,谢少昀轻笑一声。 “傅将军这是害羞了吗?” 微弱的烛光映照下,她白皙的侧脸浮上一层浅浅的粉色。 在军营中生活了十几年,一向对男女大防不甚在意的傅言雪,破天荒的脸红了。 “我这是风吹的,”傅言雪尤自嘴硬,“方才骑马骑太快了。” “哦,”谢少昀略有所思的点点头,“傅将军的反应还真慢。” 他们早已经下马,她现在才开始脸红。 傅言雪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戏谑,决定装不懂,转过身去 不理他。 “殿下、将军,你们看!” 专心找东西的石大力注意到梁上的包袱一角,连忙给二人指了指。 傅言雪忙咳了两声掩盖尴尬,走到石大力旁边,看向梁上。 她脚尖轻点,一跃而上,从梁上拿下了那个包袱。 沉甸甸的。 她将包袱放在供桌上,解开包袱打开,里面全都是金银珠宝。 好家伙,王胡子竟然还有藏私。 “看来这王胡子没全吐。” 不愧是人精中的人精,还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 傅言雪翻了翻包袱里的金银珠宝,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这些东西加在一起怎么也有三五千两了,王胡子干这一票,赚的实在不少,足够他下半辈子尽情挥霍了。 “殿下,我想私下见见王胡子。” 王胡子不是喜欢做生意吗,她忽然想到一桩好生意与他做。 “可以,”谢少昀略一点头。 以王胡子的身手,他倒不担心她会吃亏。 三人带上包袱,快马回了城中。 次日一早,王胡子便被送回了刑部,正当他以为一切平息了之时,傅言雪带着满兜子的金银财宝走进了牢房。 王胡子睁了睁惺忪的睡眼,看向牢房小窗外 的天色。 眼下刚刚天亮不到半个时辰,昨夜他睡得晚,且困着呢。 审人也不至于做的这么绝吧。 “傅将军,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还想再问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胡子万般无奈的从草席床上坐起身,一脸委屈的看着傅言雪。他实在是倒霉,这银子又不是他本意要挣的,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得他不得不做,这都不能放他一条生路吗? “不愧是王胡子,好城府啊。” “啪”! 一阵沉闷的响声,傅言雪将包袱放在了桌面上。 沉甸甸的包袱落在桌面上,里面金银玉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王胡子最熟悉不过,他惊愕的抬起头,看向那个无比熟悉的包袱。 “这是……”过了片刻他才敢认,“你们怎么发现的了?” 他藏的如此深,怕被人发现,藏好之后再也没有去瞧过,怎么这都被他们给发现了?! 这可是他最后的依仗了! “这是我的钱,你把它还给我!” 说着,王胡子便扑腾着起身到桌面上抢夺包袱。 傅言雪一把拿起沉甸甸的包袱,顺手扔出了靠门外。 “啪”的一声脆响,包袱滑出去老远,里 面的金银珠 宝散落一地。 “不要!!”王胡子心疼的扑到牢门旁,想要跑出去补救,被傅言雪一脚踹了回去。 “王胡子,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敢杀你?”傅言雪的声音充满了冷意,“偷窃皇城布防图,单单是这一项罪名就够你死上一百回了,我念在你是初犯,想要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既然你不珍惜,就别怪我心狠手黑了。” “你想做什么?”王胡子惊恐的转过身看着傅言雪,退到墙壁前,满脸的害怕,“我警告你,这可是太刑部大牢,你不能对我用私刑的!” “这一包金银珠宝,你还想要吗?” 王胡子的视线犹疑了一瞬。 废话,他当然是想要的了,关键是她还能再给他吗? “若是不想要,那我就带回去,充公也好,给兄弟们分分也好,你就权当没有存过这些钱了。” “别!千万别!”王胡子急忙拦住傅言雪,声音几近颤抖,“我说,你想问什么我都说!” 他已经走到绝路上了,自然是一万个配合。 “别的地方,还有藏着的东西吗?” 根据这王胡子的表现,她不太相信他什么都没了。 “没有了,” 王胡子老实巴交的回答,“就只有这些,已经被你全部发现了。” 他就算是还想藏,也得有这么多钱才行。 “说说吧,把你知道的所有事,全部说出来。” 傅言雪伸脚将桌子旁边的长凳往外踢了踢,一撩袍子,坐在了长凳上,双腿交叠一手撑在叠起的膝盖上,一手撑在桌面上,大有一副听他好好唠的架势。 “那个人在城西的偏僻处有一个宅院,我曾经亲眼见到过他走进去。” 虽说这生意是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他做的,可他也要留个心眼,免得什么时候被人害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有一次谈完事,他下了楼之后特意在墙角等着,一路跟着他们到了城西一处宅院,亲眼看到他们走了进去。 想来那应当是他们临时落脚的地方。 “那个宅院在哪里?”傅言雪眉头微蹙,连忙问。 “城西巷子里,第三个门,面朝南,最宽敞大气的那一家就是。” 王胡子答道。 “你最好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说完,傅言雪便起身,离开了大牢。 王胡子亲眼看着散落一地的金银珠宝被人收拾起来,当着他的面拿走了,心痛如绞。 他的银子啊! 第一百一十章 打工人打工魂 刑部大牢外,谢少昀负手而立,迎着朝霞的薄光,视线停留在大牢门口,静静的落在傅言雪身上。 傅言雪揣着心事走出门,看到他的一瞬间,怔愣了片刻。 若不是认识这位,大清早的,她当真会以为,是天上的神邸临凡了。 皇上和皇后娘娘这是走了多大的运,才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太子殿下。 傅言雪低头猛咳了两声,极力将自己越来越跑偏的思想拉回来,一抬头,谢少昀含笑朝她走了过来。 “清晨雾重,怎么不多穿些?” 说着,一件披风落在傅言雪肩上,她怔愣了一瞬。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 “殿下这么快就下早朝了?” 按理说这会儿不应该刚刚开始早朝没多久吗? “告假一日也无妨。” 他站的离她极近,已经突破了她的社交防备范围,可她却并没有起警惕之心,眉头微微蹙起,一手撑着手肘,一手轻轻摩挲着鼻梁。 “根据王胡子的口供,他在城西发现了同他交易之人居住的一处宅院,或许我们可以从这个宅院入手。” 他垂眸看着她,眸色认真,仿佛没有再听她说话,只专注的看着她。 傅言雪亦十分专注的 分析着,“这个宅院若是那人的私产,去衙门查一查,房契上是谁的名字便能知晓。” 她猛的抬起头,正撞上他的视线,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她,傅言雪这才后知后觉的退了半步。 “殿下?” 他方才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吗? “走吧,先去一趟城西。”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刑部大牢,石大力从后跟着,有些懵逼的摸了摸后脑勺。 他怎么觉得太子殿下和傅将军之间怪怪的? 莫非是因为昨夜调查太辛苦了,没有睡好,所以才这样的? 可是他也跟着调查了一夜,昨夜也没有睡好,不是照样精神抖擞的吗? 看来平常还是应该多多锻炼身体,如他这般身体健壮,才能扛得住熬夜查案。 照他这么努力下去,升职加薪是迟早的事! 这么想着,石大力又充满了斗志,小跑着跟上了二人,把方才的疑惑抛到了脑后。 几人快马去了城西,找到了王胡子说的那处宅院。 这是一处不小的宅院,院墙深深,深褐色的大门紧闭着,从外面这么一瞧,便知道是大户人家。 三人绕到偏僻的后墙,傅言雪一跃跳上院墙旁边的大树,趴在树干上 往院里看了一眼。 比起外面的安静,院墙里面倒是人来人往,不过走动的多是些婢女小厮之类的,在清理打扫院子。 院子往里隔一处长廊,亭子底下有一个白色身影,脸上浓墨重彩的,似乎正在唱戏。 傅言雪闲暇的时候也曾去梨园听过几次,听得出他是在唱《霸王别姬》。 这已经是老的不能再老的曲调了,可是瞧着院里的人上了装,一身白色水袖,在亭子底下唱的格外动情。 “公子,唱了这么久,您也累了,不如坐下来喝杯茶吧?” 一个年纪大些,管家打扮的人,往亭下桌子上放了一壶茶,倒满了一杯,那人端起茶杯喝了口,神色淡然。 “这曲子唱的始终不好。” 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这大宅院里头,就如同京城里面其他寻常的有钱人家一样。 傅言雪转身,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谢少昀面前。 “里面有位公子在唱《霸王别姬》。” 她淡声道。 “还有呢?”谢少昀问。 “唱得不错。” 谢少昀:…… “不如干脆让属下冲进去,将他们全都抓起来一一审问,重刑之下必定会招供,咱们何必躲在这墙角偷看 ?” 石大力从旁建议道。 二人齐刷刷的转头看着他,看着他无比诚恳又单纯的目光,也体谅了。 傅言雪同谢少昀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神色。 傅言雪:孩子有点傻,见谅。 谢少昀:没关系,随你。 傅言雪:?? “先去一趟衙门查查地契的主人吧。”谢少昀先打破安静,“我只怕这宅院里的人未必是这宅院的主人。” 三人上马,一路奔着城南去了。 这两日,马都跟着他们受累了。 衙门公堂里,明镜高悬的牌匾底下,府尹正坐在椅子上,两脚交叠放在桌面上,靠着椅背呼呼大睡,呼噜声传遍整个堂内。 亏得这里是在京城,天子脚下,平日里根本没什么要紧公务,至多不过是邻里街坊吵架斗嘴一类,来这堂下状告争吵一番,也全都当个乐子看。 府尹大人轻叹一口气,做这京城的府尹,当真是清闲又气派,实在是世界上最好的差事。 给他太子的位置都不换。 梦里头正惬意着,忽然听到有人在敲桌面,府尹不甚在意的挪动了两下身体,没什么耐心的哼唧了几声。 “有事递状纸。” 傅言雪站在谢少昀身旁,明显感觉 到他的下巴绷紧了些。 这府尹刘大人正正好好是撞到枪口上了。 仿佛不忍刘大人继续这么丢脸下去,傅言雪从一旁拿起了惊堂木,猛的朝桌面上一拍。 “啪”!! 无比清脆的一声巨响,府尹刘大人当即从桌面上惊醒,脸上的肥肉跳了跳,一双油腻的大眼睛瞪得老大。 “是谁?!谁敢在本官面前拍本官的惊堂木?!” 刘大人愠怒的瞪起眼,看到面前的人之后,惊愕愣住了一瞬。 刚刚他还在梦里梦见太子殿下,怎么一睁开眼又看见太子殿下了? 莫非他还没醒过来? 然而等他盯住谢少昀那双染着怒意的眸子片刻之后,脑袋里最后的瞌睡也被吓跑了。 “殿殿殿殿、殿下!” 府尹惊愕的连滚带爬跑下来,猛的跪在谢少昀身前,“下官知罪!” “京中上下为布防图丢失一事忙的不可开交,刘大人这里倒是清闲,吃着朝廷的俸禄刷着皇上的封笺,倒是让刘大人在这公堂睡大觉来了。还真是好清闲。” 谢少昀冷笑一声,声音宛若寒冰,府尹只觉得身上刷的一下,满背都湿透了。 “下官该死、下官该死!求殿下饶恕下官这一次!” 第一百一十一章 属下向来一心为公 谢少昀凝视了刘元平片刻,眸中冷意散了几分。 这群尸位素餐的狗奴才,现在还不到和他们算账的时候。 “想来刘大人操持京兆尹府内事务也是夜以继日的辛苦,这次就暂且饶你一次,若再有下次,本宫也保不住你。” “是是是,多谢殿下宽恕。”刘元平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将谢少昀请到一旁坐下,“下官日后必定谨记殿下教诲。” 平日里这京兆府尹的差事,太子殿下忙的连过问一句都懒得,今日怎么主动上府衙来了。 刘元平眼珠转了转,料想到可能是和布防图失窃案有关。这些日子皇城内外,为着城防图丢失的事都快忙断腿了,太子殿下亲自主持此案,想必是有什么内情。 “殿下忙于公务实在辛苦,下官这就叫人给殿下上壶好茶祛祛疲乏。” 说着,刘元平挥了挥手,底下的师爷会意,急忙去了堂后,叫人翻出上好的茶叶来泡上一壶。 “刘大人,城西有一处宅院,你替本官查一查,衙门登录在册的房契地契名字是谁的?” 喝了一盏茶,谢少昀才开口,声音很淡。 “殿下放心,下官马上派人去找出来登记册子给殿下 过目。”说着,刘元平指了指底下站着的衙差,“还不快去将地契房契册子拿出来给殿下过目?” “是!”衙差迈着小碎步跑进堂后,傅言雪从旁站着,目光不咸不淡的落在刘元平身上,悄无声息的打量了他一眼。 京兆府尹可是个肥差,她还记得上次看到刘元平时,他还是个清瘦的秀才,虽说不至俊俏,好歹沾个清秀,身上还有些读书人的书卷气。这才短短几年,便已经成为肥头大耳的职场老油子了。 现在这刘元平的眼里,哪里还有什么读书人的风雅之气,早就沾满了功利的污秽。 权势金钱害人不浅啊。 不多时,衙差便将鱼鳞册子抱了过来。 京城中的房屋地面何止千万,单单城西的登记册子就有五六本,堆在一起厚厚的一摞,纸业都已经泛黄了。 几人一人一本翻着,好在府衙办事的人还算周到,大多都是按照屋舍排列及街道序号登记的,倒不难找。 傅言雪翻过几页,便看到了他们要找的那处宅院。 “殿下,找到了。” 傅言雪将册子拿到谢少昀面前,指了指泛黄的纸面上留下的名字。 “沈雁之。” 看着这个名字 ,谢少昀的眉微微蹙起。 他不记得京城中世家子弟有这么一位。 “这、这不是梨园里唱戏的角儿吗?”刘元平没收住嘴,贸然出声,话音刚落他便后悔了。 糟糕,他话出口太快了。如此一来,太子殿下是不是会以为他整日里闲着无事,竟往梨园跑去看戏了? 虽说他是时常偷跑出去看戏,但这事可不能让殿下知道啊! “可是一位年轻俊俏的公子?” “正是,”刘元平硬着头皮答道,“这沈公子可是梨园里最出名的角儿,今夜梨园便排了他的《霸王别姬》呢,二位可要去听一听?” “刘大人还是少听些戏吧。”谢少昀将册子扔在桌上,面色浮上冷意,“京兆尹近三年的公务行事记录档案,十日之内整理妥当送到东宫。若是十日之后本宫在东宫案前瞧不见这些档案,刘大人这京兆府尹的官职便可以请辞了。” “下、下官领命!”刘元平哆哆嗦嗦的诡诈磕头,肥肉横行的脸上哆嗦了两下,一张胖脸吓得煞白,垂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谁说京兆府尹的官职清闲又气派的来着,这简直是在放屁!这根本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 过日子!动不动就是掉头的风险! 待谢少昀同傅言雪出了府衙,刘元平跌坐在地上,撸起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好悬,感觉他 今日脑袋险些不保。 “大人,太子殿下今日来是?”师爷急忙上前将刘元平扶起来,问。 “快、快!快去后院将三年内的档案册子找出来,全府衙的人都出动,全部整理妥当,务必在七日内全部整理完成!” “可……” 师爷面露犹疑,可自打刘元平上任以来,京兆尹档案记事逐渐被忽略,早已经成了一本烂账,若是要整理,只怕无从下手啊。 “还不快去!”刘元平的肥脸皱起,连忙推了师爷一把。 这些鱼鳞册子要是整理不好,他这顶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另一边,傅言雪同谢少昀从府衙出来,二人牵着马并行在大街上,穿过人影嘈杂的闹市。 “殿下今夜可是要去梨园听戏?” “自然是要去听一听的。”谢少昀面色微凝。 他倒是十分好奇,这梨园究竟是什么神仙地方,能让一个唱戏的角儿,年纪轻轻的便能买到城西如此气派的大宅院。 还是说,这宅院是旁人替他买的。 眼下也只能从 这个沈雁之下手。 “属下陪殿下一起去吧,也好协助殿下调查真相。” 顺便还能听一曲《霸王别姬》,听说这位沈角儿唱的尤其好,颇受京中世家贵族喜爱。 “当真是为了查案?” 谢少昀微微偏头看着她,眸中含笑。 “当然,”傅言雪理直气壮的,“属下向来是一心为公的。” 谢少昀不由得笑了两声,神思放松了些。 被嘲笑的傅言雪别过头,有些不满的噘了噘嘴。 亏得他是太子,否则平常必定不少挨打。 嘴巴太欠了。 身后一辆板车冲破人群,快速的朝他们驶来,傅言雪忙着在心里吐槽并未注意到,待她听到声响回头时板车已经来到身后。 “小心!” 谢少昀拉着马的缰绳往路边带了带,一手拢住她的腰护住她,往身边一抱。傅言雪脚下腾空,下意识的撑住他的肩膀,随着他转过身,被他护在了身前。 板车迅速从他身后驶过,离他的脊背不到一臂距离,板车迅疾从她眼前经过,傅言雪瞳孔微缩,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谢少昀。 她被他抱在身前,离他不过咫尺,微微偏头,唇便能碰上他的脸颊。 傅言雪的目光有些发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对殿下起了歹心 谢少昀眸色凝了凝,眸中幽深,咋眼底翻滚起极难察觉的欲色。 她光洁的脖侧颈离他不过咫尺,淡淡的皂角清香涌入他的鼻腔,几乎快要勾摄住他的理智。 谢少昀艰难的握了握拳,喉结微微滚动了下。 板车已经跑远了,旁边两匹马瞪着耿直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谢少昀缓缓松开箍住她细腰的手臂,胸前臂弯还沾染着她的气息,他有些痴迷的收了收抚过她腰肢的手指,微微攥住。 “多、多谢殿下。” 傅言雪耳根红了红,不自觉的将视线挪向了别处。 完蛋,方才那一瞬间,她竟然对殿下产生了一丝色念。 罪过罪过。 傅言雪不由得在心底自我谴责着,殿下如此清风明月的谪仙人儿,她怎么能对他产生歹念呢? 这么想着,傅言雪的面颊也跟着红了起来,她视线飘忽了一瞬,不由得站远了些。 “属下忽然想起来,三衙还有公务在身,我就先、先回去了,待戏开场前在梨园门口等、等殿下。” 支支吾吾的说完,傅言雪脑子里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想着牵马赶快跑。 不等谢少昀说话,傅言雪已经牵着马跑远了。 马儿哒哒的跟在她身后跑着,脚步轻松。 谢少昀看着她渐渐远去,隐匿在人群中的身影,繁盛的阳光透过她腰间的外衫,隐隐约约箍出她纤腰的形状,他的眸色暗了暗,身上的皂角香气仿佛瞬间浓烈了起来。 怎么办,他好像快坚持不住了。 另一边,傅言雪快马回三衙,并未来得及回官舍休息,公事房内堆积了一堆公文。李微不在京中,周辞又不常在三衙,公事房的公文多都是她代批的,这几日忙于城防图失窃案,已经堆积了薄薄的一摞。 她坐在案前一一批阅,整理好之后,便将公文交给了为玉。 “瞧着这禁军头领的位置,你比李微可在行多了。”为玉整理着傅言雪刚刚批过的公文,神色轻松,“你是不知道,咱们这位李将军批阅公文有多草率,每次都需要我再挨个提笔补充,再上交或下放,每日里整理档录都要累死了,还要给他擦屁股。” 论有一个废物上司是什么体验。 “珍惜如今的好日子吧。”傅言雪失笑。 瞧着日子,没多少时日,李微也该从太元山回来了。 “瞧着这两日你早出晚归的,城防图失窃案不都已 经告一段落了吗?怎么还这么忙?” “且还得忙一阵子。” 傅言雪眸色微凝,瞧着这个案子,且没那么简单能完。 且等着今日去一趟梨园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进展再说。 忙碌完公事房的公务,傅言雪回官舍换了身衣裳,简单吃了些东西填肚子,随后便快马往梨园方向去了。 梨园门口,谢少昀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傅言雪急忙拴住马,快步跑到了谢少昀身边。 “抱歉殿下,属下来迟了。” “无妨,本宫也刚到。” 梨园门口已经是人来人往,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沈雁之”,“《霸王别姬》”的字样,可见是的的确确的活招牌,这还未到开始的时辰,便已经聚集了如此多的人。 谢少昀付钱进梨园,他给的银两最多,小二自然也要巴结着他,将两个人带到了视野最佳的位置,正对着戏台子的第一排最中间的方桌。 傅言雪同谢少昀一人坐在一边,小二屁颠儿屁颠儿的替两个人上了一壶上好的小龙团,茶汤清亮,倒在杯中升腾起缕缕热气。 “二位可要吃些小菜?咱们梨园的糕点果子味道都是极好的。” 小二热情的向二 人推荐着。 谢少昀轻抬了抬手,示意他看着上。 “得嘞!” 小二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去准备了。 着梨园里的糕点果子未必是最好吃的,但一定是最贵的,虽说来此听戏的人大多非富即贵,不在乎这点小钱,但是也经常有人会自己揣一兜瓜子,不会在梨园内买东西。 小二们就指望着客人们多买一些糕点果子之类的,他们也能多发几个铜板,到了月底,能多发不少银子呢。 这么想着,小二便上了他们梨园里最贵最精致的糕点,却也不敢胡乱上,只上了几碟。 等着戏开唱前的空挡,傅言雪喝着茶,耳边的声音嘈杂,全都是叽叽喳喳的聊天议论。 “我听说这位沈雁之是沈将军府里的公子,诸位可听说了不曾?” “怎么没听说,这位沈雁之可是沈将军的嫡长子,原本沈将军对他寄予厚望,可没想到这位沈公子自小不爱诗文不爱刀剑,偏偏喜欢上了戏文,为此沈将军勃然大怒,同沈大公子吵了好些年。可是即便如此,沈大公子还是执意要来梨园唱戏。” “听说啊,为了能唱戏,沈大公子不惜和沈将军父子断义,沈将军被气的 当场晕了过去,之后便不再认这个儿子了!” “此事当真?” 傅言雪实在是好奇,扭头过去问了一嘴。 若是她没听错的话,这朝中的沈将军应当只有一位。 原来这位沈雁之竟是沈莺莺的兄长吗? 还真是巧啊。 “自然是真的了,”几个人见傅言雪也是少有的八卦之人,便低声同她讲了些别人不知道的八卦,“我们几个都是这梨园的老客人了,都是一路看着沈雁之一步一步成为今天的名角儿的,最开始他来梨园唱戏,沈将军还派人来砸过场子呢!” “当真?!”傅言雪故作惊讶道。 “自然是真的了,”身旁另一个人又继续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闹了一场,沈将军竟再也没阻拦过,也不知道这沈公子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让沈将军如此迂腐的一个武将硬生生同意了这桩事,还真是稀奇。” 傅言雪微微蹙眉,看来其中另有内情啊。 “可不是嘛,听说这沈雁之在外面抱上了大腿,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权贵,竟然连沈将军都要给几分薄面,否则只怕是要将沈雁之拉回家中关押起来。” “那他们……” “开始了开始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被看了笑话 不等傅言雪再问,人群突然躁动起来,傅言雪随着大家的视线望过去,原来是沈雁之登场了。 戏台子上响起乐声,沈雁之扮演的是虞姬,没想到早早地就上了场。 这场《霸王别姬》进行了改编,并没有着重讲一代霸王项羽,而是细腻描述了项羽和虞姬的爱情故事。 总的来说算的是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本子。 “听说这戏本子还是沈雁之亲手写的,如今这梨园的《霸王别姬》名动京城,沈雁之的功劳不可埋没啊!” 人群中有懂戏文的看客评论道。 台上的戏文进行到高潮,唱到动情处,沈雁之的眼眶微红,一行清泪缓缓落下,恍惚间竟真有几分虞姬的气韵,让人竟有种她当真是虞姬的错觉。 相比较起来,饰演霸王项羽的角儿就唱的一般了。 《霸王别姬》很快结束,沈雁之退场,场下掌声雷动。 傅言雪偏头,发现谢少昀也在鼓掌。 “殿下喜欢听戏文?” “这曲《霸王别姬》唱的好。”谢少昀少见的称赞了,可见唱的是真不错。 等下一曲上台的空挡,傅言雪又拉着旁边几桌的人八卦了一番。 “不知诸位有没有见过沈雁之 背后的那位神仙?莫非是京城的哪家权贵?” 几人皆摇头。 “姑娘瞧瞧,这来听戏的有不少都是京城中的大户人家,至于是哪家权贵,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都是些寻常的商贾富户,手里头有些银钱,可是万万没机会触碰世家权贵的圈子。 傅言雪点点头,拉着他们又问了几句才作罢。 果然,最了解真相的永远是群众,三问两问的,就被他们这两日辛苦查到的都多。只不过真假难辨,还需要佐证便是了。 傅言雪的视线在梨园里转了一圈。 梨园的看席大致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一楼的坐席,坐的基本上都是些商贾富户,是梨园里头实打实的资深听众,目光炯炯的盯着台上,一个个听的都十分认真。 另一片则是二楼的看席,从他们这个角度望上去,二楼还有一圈视野极佳的看席,上面坐席之间多用屏风隔成了雅座。这里坐的便多是些世家权贵人家,来梨园听戏不过也就是听个热闹罢了。 据她所知,世家大族们常会花大价钱包下整个梨园的角儿,将戏台子搭到自家后院,只一个人坐着,安安静静的听上一下午。 傅言雪视 线一扫,便瞧见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是沈莺莺。 她正站在二楼的角落处,抱着肩膀站在扶栏前,冷凝着戏台子上的人。 随着沈雁之的退场,她的视线也跟着走了下去。 她眼中的失望之意实在太过明显。 随着沈雁之去了后台,她也消失在雅座上。 “走吧,”谢少昀也跟着起身,“咱们去后台会会这位沈公子。” 台上已经开始唱经典本子《白娘子》,只不过唱的一般,比起方才的《霸王别姬》逊色太多。 傅言雪点点头,轻轻起身跟着谢少昀去了后台。 后台里人挤人,角儿正挤在一个小房间化妆,他们往里走了走,才瞧见沈雁之的身影。 他正坐在桌前卸妆,将脸上的重彩洗去了,露出本来清俊的面容。 二人正要上前,有一人比他们先走到了沈雁之身前。 “大哥,”沈莺莺站在沈雁之身后,看着镜子里一身女装的沈雁之,目光透露出失望,“你别留在这里了,跟我回去吧,沈家需要你。” 沈家男丁不多,共有三子二女,除了大哥沈雁之,沈莺莺上面还有二位兄长一位姐姐。姐姐生性柔和不喜练武,早早地就远嫁他 乡,二位兄长庸庸碌碌,一个个的都难成大器。唯有沈雁之,自小聪颖,又是练武的好料子, 父亲对他寄予厚望,可是他却…… 沈莺莺一直希望,他们兄妹能够像傅家几兄妹一样,个个都是上战场杀敌的好料子,即便不能人人如此,最起码也要有一人将沈家发扬光大。 可是……大哥却背叛了这个家。 “大哥,父亲自小栽培你,不是为了让你来唱戏的,天底下有千万个戏园子,唱《霸王别姬》的不下数千人,沈雁之却只有一个,你不能这么糟践自己!” “糟践?”沈雁之有些诧异的抬起头,隔着镜子看向妹妹,“莺莺,你觉得大哥是在糟践自己?” “难道不是吗?”沈莺莺一时有些懵。 “你回去吧,告诉爹,沈雁之此生不可能放弃唱戏。” “大哥!”沈莺莺倔强的立在原地,企图用眼泪威胁沈雁之,驻足良久,沈雁之都没有再理会她,“我对你太失望了!” 说完,沈莺莺转身离开,一转头,正撞上傅言雪的视线。 竟然是她! 竟然让她看了笑话! 沈莺莺眼中浮起愤恨,冷冷的剜了傅言雪一眼,随后撞着她的肩膀快步离 开了后台。 谢少昀眸色微凝,看向沈莺莺离开的背影,目光沉了沉。 “二位站在那里很久了,有事?” 沈雁之卸下了头上沉重的钗环装饰,这才转头看向二人。 原来他早就知道他们在这儿。 “沈公子,久仰了。”傅言雪往前走了几步,在沈雁之身后站定,“早就听闻公子《霸王别姬》唱的一绝,今日一听,果然不同凡响。” “不必假客气了,”沈雁之起身,转头看向二人,目光微沉,“有话直说。” 傅言雪噎了噎。 好不给面子的说。 “沈公子居住的那个宅子,可是你的私产?”谢少昀开门见山道。 “是。”沈雁之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我竟不知,沈公子如今在京城已是如此大的角儿了,偌大一个庭院,几十号仆奴家丁,沈公子竟能眼也不眨的买下来。”谢少昀眸色带着威压,说出来的话也如利刃一般,“还是说,沈公子如今还受着将军府的接济?” 这无疑是侮辱了。 沈雁之面色白了白。 “我早些年攒了不少私产,买个宅子,应当不是问题吧?” 傅言雪抱着肩,凝视着沈雁之的脸,眸色微沉。 他在遮掩。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维护她的童趣 二人最终没能从沈雁之口中打听得什么。 前面戏台子上,《白娘子》已经唱罢,二人却没有心思回去听戏了。 傅言雪同谢少昀并肩走在长街上,二人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傅言雪先打破沉静。 “这个沈雁之不到十八岁就判出沈家了,到如今不过也才两三年,如何能攒下如此大的家产?” 沈将军在朝中虽说有些威严,可毕竟武将油水少,他又不在要差上,手里的银钱自然不多。 连现在的沈府都是当初皇上拨的公宅,待到沈将军年迈请辞之后,是要还给公家的。 沈雁之在外头这个宅子,几乎快赶上公宅大了。 尤其是在城西这地段,寸土寸金的,要买下既方便又僻静的宅子,只怕要花费不少银两。 她之前在树上趴着,宅子里走动经过的侍婢小厮不下十几人,这还只是她看到的。 沈雁之哪里来的这么大家底? “沈雁之只怕在替谁遮掩。”谢少昀眸色微凝,神色亦有些严峻,“又或者说,他在替自己遮掩。” “他替自己遮掩什么?”傅言雪有些懵。 沈雁之连公然判出沈家的事都做得出来,还有需要遮掩的? “方才他唱虞姬, 眼中的感情和眼泪,不是假的。” 谢少昀凝声道。 只怕是他遗憾自己无法成为虞姬这样,朝夕日夜陪伴在项羽身侧的眷侣。 他眼中的霸王又是谁? 傅言雪瞳孔微缩,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好家伙,这可比判出沈家要刺激多了。沈将军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只怕是要吐血。 “殿下,那我们?” “派几个机灵的,跟着沈雁之,看他平常都和谁接触。” “是。”傅言雪点点头。 眼下证据不足,也只能从沈雁之下手了。 正说着话,一个抱着巨大糖葫芦串的小贩从第二人旁边经过,傅言雪的视线随着他身后的糖葫芦串转向了身后,不自觉的吞咽了口口水。 她自小对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难以抵抗。 “想吃?” 谢少昀敏锐的发现了她的变化,笑着转身,掏出银子,将一轴的糖葫芦全买了下来,抗在肩上供她挑选,“想吃哪串都可以。” 傅言雪惊喜的点点头,精挑细选了一串最圆润的,摘下来咬了口。 透明的糖衣在齿下炸开,又甜又脆,酸酸红红的山楂在糖衣的包裹下也没那么酸了。 她一手糖葫芦,一手草莓串,左 边一口右边一口吃的不亦乐乎。 二人在拱桥上驻足,看着河道里缓缓流过的水流,傅言雪坐在拱桥台阶上,吃的十分开心。 她自小生活在西北,每日面对的多是荒漠黄沙,几乎没有经历过完整的童年,第一次吃糖葫芦还是学会骑马之后,第一次跟大哥进城买药材。只可惜没吃两口边关便开战了,她只能将糖葫芦扔下快马奔回营中。 兴许是那时候落下的遗憾。 拱桥之上,锦衣公子墨发微扬,怀中扛着一轱辘的糖葫芦,垂着眸笑意愈深,远远的看过去,当真如同画中的情节。 一个白白胖胖的奶娃娃牵着娘亲的手从拱桥上路过。 “娘亲,糖葫芦~” 小胖手指了指谢少昀手里的糖葫芦,有些馋。 “好,给你买,”妇人脸上满是宠溺的笑,转头看向谢少昀,“糖葫芦多少钱?” “不要钱,”傅言雪起身,笑着从一轱辘上摘下一串,递给小娃娃,“说谢谢姐姐~快说。” 她眼中带着娇憨的威胁,丝毫没有威慑力,却足以吓到小孩子了。 小娃娃伸出小胖手接过糖葫芦,奶奶的学她说话:“谢谢姐姐~” 小娃娃的声音实在是甜,傅 言雪不由得展颜,伸手摸了摸 他的头。 “乖~” 妇人带着孩子道谢,之后便拉着孩子的手走下了拱桥,消失在长街尽头。 长街上亮起灯笼,傅言雪仿佛身处画中。 她转过身看向谢少昀,眼中带着狡黠。 “殿下,我送出去一支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她看向谢少昀的眼,微微烛光的映衬下,他的眼中格外柔和,目光微垂,落在她身上,说不出的温柔。 “嗯,不生气。”谢少昀眼中满是笑意,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学着她的样子,轻轻摸摸她的头,“被这样摸头,小朋友会开心吗?” 傅言雪愣了愣,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刚才的那个小娃娃。 “当然了。”她点点头,并未察觉到他眼底的深色。 谢少昀扛着一轱辘糖葫芦在拱桥的台阶上坐下,一转头,便是河道里潺潺的流水,有船家撑着船从拱桥底下经过,道路两旁挂上了灯笼,灯笼的微光映衬在河面上,随着微微的波光流动,十分好看。 傅言雪在他身旁坐下,转头看向长街尽头人来人往,忽然感觉到,这样静谧的好时光她已经很久都没有体验过了。 “殿下,你觉得,我们能勘破 这个案子吗?” 这几日为了城防图失窃的案子忙忙碌碌,能够帮助破案的证据少之又少,抓到了一个王胡子,可他根本就是一个拿钱办事的,连花钱找自己偷东西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好不容易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了一个沈雁之,线索到这里却又中断了。 此案棘手,只怕是有人早就埋好了一个大坑,即便他们知道前面有坑,可是也不得不跳进去。 只因为城防图关系到皇城的安危,一旦落入贼人之手,后果不敢想象。 虽然非常不愿意承认,但是此刻城防图十有八。九已经泄露了出去。 “会的,”谢少昀定定道,从旁边摘下了一串糖葫芦咬了一口,“傅将军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好歹对我有点信心。” “我对殿下自然是一百个放心。” 傅言雪说着,完全没注意到谢少昀嘴角漾开的一抹笑。 回到官舍时时辰已经不早,傅言雪扛着一轱辘糖葫芦,迈进官舍时吓了为玉一跳。 “我去,傅大将军,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童趣了,竟然买这么多糖葫芦?!” 傅言雪扭头看向身上扛着的糖葫芦,忽然意识到,这是一种童趣? 殿下是在维护她的童趣? 第一百一十五章 狗头钓肉包子 “正好拿来下酒。” 为玉没察觉到傅言雪神色变化,从她肩膀上抗下了那一轱辘糖葫芦,架在桌子旁边,摘下来一支最大的,递给郑少白,“今日咱们算是沾了傅大将军的光了。” 郑少白呵呵两声,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糖葫芦,配着有些烈性的女儿红,怎么看都有些突兀。 “快坐,喝酒。” 不给傅言雪反应的空挡,为玉已经迅速将她拉坐在马扎前,杯子里倒满酒塞进她手中,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正是好天色,墙头外一株梨花纷纷扬扬落下,近乎铺满了地面。 “对了,今日下值前,周指挥使特拉着我说,明早开大会,叫你一定要参加。” 为玉干了一杯酒,面颊上浮起些嫣红,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摇摇晃晃的拍着傅言雪的肩膀,“看这样子,八成是有大事。” “知道了。”傅言雪夹了两颗花生米,就着一杯酒下肚,有些辣喉。 她的视线始终没从那轱辘糖葫芦上挪开,随着一阵微风拂过,一朵梨花落在糖葫芦上,被山楂表面的糖衣粘住。 她心头微动,迎风吹来的是淡淡梨花香气。 今年的梨花落得晚。 “二弟,这一轱辘的糖葫芦 ,你就是吃三天三夜也吃不完,”郑少白大着舌头,抗枪一样将一轱辘糖葫芦抗在肩膀上,险些栽了过去,“这一轱辘糖葫芦只怕不便宜,要将你大半日的俸禄折进去吧。” 他们兄弟三人,若论起来,傅言雪是最不缺钱的,她对每月的俸禄也没什么概念,偏偏她是个抠搜的,明明吃在公厨住在官舍,一年到头也花不上多少银子,却连兄弟聚会买酒都不舍得买贵的。 她能舍得买这一轱辘糖葫芦。 “太子殿下买的。”傅言雪两盏酒下肚,将实话吐了出来。 郑少白:“昂?” 为玉:“昂??” 两人从来没有这么有默契的时候。 傅言雪正拿着酒壶给自己倒酒呢,闻言抬头看向二人,有些懵。 “这一轱辘糖葫芦于殿下而言,应当不是什么巨款吧?” “自然不是,”为玉同情的拍拍她的肩膀,“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国事缠身,百忙之中买一轱辘糖葫芦陪你玩?这才是最惊悚的好吗?” 人家缺的是银子吗?人家缺的是时间和耐心! “三弟这话没错。”郑少白醉意朦胧之间,还不忘伸出大拇指附和两句,四肢配合不当,不小心伸出了中指。 傅言雪看着杯中酒,莫名有些烦躁。 和这二人朝夕相处久了,她都快成酒蒙子了。 “别喝了,赶紧都回去睡觉去!” 傅言雪放下酒杯,将二人各自赶回去,自己扛着一轱辘糖葫芦回到床前,将它安在了桌边。 夜色朦胧,傅言雪躺在床上,身边是为玉均匀的呼吸声,她的目光沉静,落在那杆糖葫芦上,胸中有些异样。 傅言雪又做梦了,梦里谢少昀扛着一轱辘糖葫芦,大山一样,在后面追着她问。 “吃糖葫芦吗?” “吃糖葫芦吗?” “……” 如同魔音绕梁,晨起开大会时,看到周辞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傅言雪听到的只有五个字。 吃糖葫芦吗。 “傅言雪、郑少白、为玉,你们三个代。表禁军参加团体项目蹴鞠,另外单人项目,我也都拟选好了人选,名单在这里,若有问题,及时来找我沟通。” 大清早的,兄弟们都没多少精力,尤其是看着傅言雪神游天外的样子,周辞更没什么心情讲下去,将名单放在桌上,转身离开了公事房。 众人一窝蜂围拥了上去,为玉身板小,冲在最前方,第一时间抢到了名单。 “咱们要跟六扇门那群王 八羔子蹴鞠?!” 随着为玉已经近乎 扭曲的哀叹,傅言雪的思绪终于被拉了回来。 “蹴鞠?” 傅言雪从为玉手中接过名单。 马上夏初,为了提高将士作战能力和军中士气,也有利于将士们团结奋进,每年夏初秋末都会举行军中运动会,京中内外的五官将士们几乎都不能避免参加项目,或者群体或者个人。 运动会项目有单人和多人两大类,其中蹴鞠、马球、捶丸、龙舟竞渡等等十分受欢迎,单人的还有角力、武术、骑射等等,项目繁多,是军中每年最要紧的一项娱乐活动。 傅言雪扫了一眼名单,深刻体会到受领导重用是什么感觉。 怎么好像哪个项目后面都有她的名字? 她有三头六臂不成? “为什么咱们要同六扇门那群王八羔子蹴鞠?” 蹴鞠一队十二人,他们三个带三个兄弟与六扇门的六位同僚组队蹴鞠,而他们的对手,则是令人闻风丧胆京郊大营兄弟队。 必输无疑不说,六扇门是每年运动会臭了大街的臭脚,出了名的事儿妈。 军中甚至有句口水歌:六扇门蹴鞠,狗头前钓肉包子,瞎踢。 这话真不是乱说的,因为有一年,六 扇门输了球,一个同僚恼羞成怒之下,抱着对手的腿把人家小腿肚咬伤了,自此一战成名。 为玉痛苦万分的扶着额头。 六扇门原本是刑部分出来专查要案的部门,创立至今不到二十年,里面算上看大门的不过三十四人,不知是不是查案查不多,心细如发,一个个的像小媳妇似的非常事儿,极难相处。 兄弟三人仰天长叹。 最可悲的是,往后几日休息时,他们都要去六扇门配合练习。 “不过也不是完全无药可救,听说今年咱们队里会有一位蹴鞠能手参加,兴许能输得体面些。” 为玉擦擦脸上的泪,扯出一个无比勉强的笑。 “你想的太美好了。”郑少白拍拍为玉的肩膀,“等到了六扇门就知道你有多单纯了。” 上午下值前,要选出三个兄弟和他们一起组队,傅言雪大手一挥,兄弟们分分怯步。 “想参加蹴鞠组队的,往前一步走!” 众人纷纷后退两步,只剩下最实诚的石大力立在原地,颇有几分孤寂。 “大力,好!”傅言雪十分给面子的鼓鼓掌,“还有吗?” 石大力扭头,大力出奇迹的将旁边两个兄弟拉到了身旁。 要死一起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抱上殿下大腿 无辜被抓到前面的钱大有:…… “大有,大能,非常好!” 傅言雪继续给无辜的二人鼓气。 六个人如同奔赴战场一般,匆匆去了六扇门。 这些日子京城无大案,前两日为皇城布防图失窃一案忙碌了几日,如今也消停了,六扇门捕头正带着一群捕快撩起衣袖大扫除。 几人到六扇门时,一群男子汉正撸着袖子拿着抹布打扫卫生。 “这……” 傅言雪楞了一瞬。 “兄弟们都停一停!”年纪有些大的杨捕头叫住了兄弟们,“三衙的同僚们来了,大家列队欢迎!” 齐刷刷二三十个大汉站成一排,迎宾一样,朝着六人鞠了一躬。 “欢迎三衙同僚莅临六扇门练习蹴鞠!” 这场面,只差现场给拉个欢迎横幅。 “不、不用太客气……” 傅言雪神手挥了挥,下一瞬,便被杨捕头激动的抓住了手。 “傅将军哪里的话!三衙能愿意与我们六扇门组队,实在是够义气!”杨捕头两手抓住傅言雪的手上下摇晃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言罢,杨捕头往傅言雪身后瞅了瞅。 “前来相助的那位蹴鞠能手呢?没同傅将军一起前来?” 傅言雪机械的摇了摇头。 “没关系,咱们先练也是一样的!” 杨捕头分外热情,将六扇门出来组队的五人一一介绍。 午休的时间有限,众人也没有过多熟悉,便匆忙上了练习场地。 练习期间,采取六对六小组对练,也方便看看彼此的实力如何。 先前在外出征,不开战时,傅言雪经常和兄弟们一起蹴鞠,她脚下踢着一个蹋鞠,脚尖灵活,蹋鞠在她脚尖转动着,她翻身一踢,蹋鞠便直入风流眼。 “好球!” 旁边的为玉几人十分给面子的鼓掌。 “切。” 六扇门同僚中,响起一声微弱的气声,听起来颇为不屑。 为玉紧接着接过蹋鞠,在脚尖轻踢了两下,她动作大些,也更花哨,三两下后,腿向后抬起,猛的将蹋鞠踢入风流眼。 “好!”三衙几位兄弟仍旧很给面子的鼓掌。 几位同僚都试完了,郑少白将蹋鞠往六扇门同僚的脚下一踢,示意他们进球试试。 然后就上演了一出别开生面的追球冥场面。 先是一个同僚踩球的时候踩空摔了个狗吃屎,又是另一个踢球的时候踢偏摔了个狗啃泥,剩余三个人一个接一个踢球,蹋鞠连飞上风流眼一半的距离都没能达到,风一吹,蹋 鞠往旁边滚了滚,似乎无声的在嘲笑他们。 随后踩空的那位同僚便被担架抬走了,临走时还捂着腿痛哭。 还未上场,便折损一员“大将”。 全军覆没。 傅言雪扶了扶额,脑仁有些疼。 风一吹,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众人闻声回头。 谢少昀一身浅色圆领袍,墨发束起,少见的戴上了护臂,很快走到场地里,在众人面前站定。 “太子殿下。” 众人纷纷行礼,傅言雪抬了抬头,宛若看到了救星。 他们要重新组队! “诸位久等,我来迟了。” “??”傅言雪满头的问号。 谢少昀转头看向傅言雪,神色倜傥,眸中带上笑意,“忘记自报家门了,我就是诸位的最后一个队友,多多指教。” 众人的下巴险些掉下来。 六扇门剩余的四位同僚尤其惊诧。 太子殿下会被他们蠢死吧? 午休时间匆忙过去,大家还没来得及从双重震惊中走出来,便到了上值的时辰。 临走前,为玉十分好心的将蹋鞠放到他们脚下,怕蹋鞠乱动,还替他们压了压。 “闲着没事的 时候,好好练练。” 她已经不奢求他们能输得体面了,至少不要像方才那样,连蹋鞠都 踢不住。 面前的同僚面容变了变,面色铁青。 侮辱,这绝对是侮辱。 几人走出六扇门,谢少昀特慢行了几步等着傅言雪跟上来,看着她还未缓过神的样子,有些想笑。 “傅将军很惊讶吗?” “不、不惊讶。”傅言雪楞楞道。 谢少昀失笑。 “本宫突然觉得,理应多多亲近下属,趁着这次运动会,正好同三衙和六扇门的下属们多多亲近亲近,交流交流感情,傅言雪觉得呢?” “殿下说的极对。”傅言雪无脑附和。 “可惜本宫的蹴鞠技术不好,傅将军要不抽空练练我?”谢少昀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倾身靠近她,脸上带着戏谑,“好歹也是做太子的,不好让下属太看笑话了不是?” 他靠的太近,傅言雪瞳孔微颤了下,微微向后仰了仰。 “殿下不怕我看笑话吗?” “不怕,”他有些认真的答,“我同傅将军已经很熟了,不是吗?” “……是。” 傅言雪险些咬着舌头。 偏偏这话她还反驳不了。 “那下值后,我在球场等着你……打球。” 谢少昀逗了她一番之后心情愉悦,负手离开了六扇门,傅言雪有些懵的往前走,迎面撞上为玉探寻的 目光。 “傅大将军,你不对劲。” “没错,”郑少白从旁附和着,“很不对劲。” 傅言雪一瞬间竟有些心虚之感。 “什么不对劲?” “你……”为玉的目光不断逼近着傅言雪,仿佛逼问口供一般,她的目光直接,好像已经窥破了一切,“你私下里给太子殿下开小课,恐怕又阿谀谄媚之险啊!” “都是兄弟,你竟然背着我们讨好上司!”郑少白也跟着指责她。 眼看着两人要变脸,傅言雪正想往回找补找补。 “好兄弟,苟富贵,勿相忘啊!” 二人一人握住她一只手,满脸的恳切。 早就想躺平了,只要他们的兄弟抱上太子殿下的大腿,他们还愁前路艰险吗? 有兄弟带着他们飞,简直是世间美事啊! 傅言雪翻了个白眼,无情的甩开了两人的手。 “你们两个有这个闲心,先把六扇门那几个教好吧。运动会输得太难看,太子殿下面上无光,这条大腿就抱不上了。” 言之有理啊!就算不看六扇门那群渣渣的面子,也要看太子殿下的面子,这次,他们冲了! 另一边,刚走出不远的谢少昀突然觉得大腿有点转筋。 腿上莫名沉重了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 装了一对蚂蚱腿 自打李微外出公差之后,傅言雪便少进宫巡逻,多是在公事房处理一些公务,日常作息十分规律。 下午下值之后,傅言雪叮嘱为玉帮她带晚饭,便匆匆忙忙去了六扇门。 别看六扇门这群人踢球脚臭,六扇门偏偏是这几间公衙里面唯一一个有球场的,草地平坦场地也大,最重要的是,风流眼的高度同运动会时的场地是一样的。 早早地练熟了脚感,上场的时候也能更顺遂些。 偏偏有此大便宜,六扇门这群兄弟还是踢了一脚的臭球。 傅言雪到球场时,谢少昀还没到,球场里一道身影正在奋力的踢球。 颇为有力的一脚踢出,只奔着地上那颗蹋鞠而去,眼看着蹋鞠就要借力飞上半空直入风流眼——倘若他踢准了的话。 傅言雪只顾着看那只走空的脚,没注意身前,一头撞上了场地旁的柳树树干上。 “咚”! 沉闷的一声,可见脑袋的确是实心的。 傅言雪吃痛的捂着头走进场地,微微蹙眉看着那道因为被闪了一下而腿抽筋的六扇门同僚。 瞧着五大三粗的,合着是个眼瞎的? 连脚下的蹋鞠都踢不住,还指望他查案? 那道身影转过身,看着傅言雪,赧赧的摸了摸鼻梁,朝她行了一礼。 “傅将军。” “不知同僚名讳为何?”傅言雪回以一礼,礼貌问道。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位同僚就是上午踢球是摔了个狗啃泥的那一位。 合着练了一下午,还没踢到球? “交见。”后者老老实实的报上名讳。 “矫健?”傅言雪一时顺耳,颇有些诧异,“这名字不对吧?” “没有不对啊,交见,君子之交的交拨云见日的见……!”交见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敢情是在这嘲笑他呢! 交见正欲争辩两句,探及她真诚的目光,声音又咽了回去。 她的神色好像在说,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他运动废人,他承认,好吧? “傅将军今日这球踢的,风火流星行云流水,下官一见便知将军球技不凡……” 交见眸色一转,哀怨转变成了谄媚,傅言雪有些防备的撤了半步。 这狗东西没憋好屁。 “若是能费心教教属下,那便真的是德艺双馨德高望重德行贵重德……” “得得得了!”傅言雪伸手打断他,严词拒绝,“我没这个能力 。” 一个连球都踢不到的学生,她收来图什么,图折寿啊? “傅将军!”男儿膝下有黄金,交见当即跪倒道傅言雪身边,一手抓上她的衣袍,死皮赖脸的恳求,“我不能再丢一次脸了!” 他来六扇门任职一年多,运动会上已经出丑三次了。 六扇门有个陈年旧规,出了一次丑的,为了保护剩下的同僚不出丑,接下来便要次次上场。 丢脸可这一个人丢就够了。 因为蹴鞠场上频频摔下马,他如今仕途都受阻,每次追踪案犯被他逃了,杨捕头体谅的话都是。 “踢个球都踢不上,抓不住逃犯也不意外。” 奇耻大辱啊! 最要命的是,现在连邻里街坊介绍的相亲对象都知道他是个蹴、鞠、废、人!他这次万不能顶着这个耻辱封号再过半年! “多丢几次就习惯了。”傅言雪相当心硬,抱着肩仰头看天,不看交见仰头留下来的两行苦泪。 见软的不行,交见只能来一招威逼利诱。 “傅将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在查城防图丢失的案子吧?” 傅言雪顿了顺,眸色这才垂了下来。 交见麻溜的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叶 尘土,眼中闪着狡黠。 “你什么意思?”傅言雪微微眯 了眯眼,眸中带上些许防备。 “好歹我也是经手过这个案子的,有端倪我还能瞧不出来?”交见叼着根草叶,一脸的吊儿郎当,“这案子结束的草率,只怕另有隐情吧?傅将军是不是陷入僵局之中了?” 傅言雪抿抿唇,他竟然知道。 看来也不是个完全的废人,脑子还是够用的。 “只要傅将军教会了我,不用太多,只要能进一个球,我可以帮傅将军查到一个惊天大秘密。” 傅言雪抱肩看他,答应的十分痛快:“成交!” “你不怕我骗你?”这答应的也太痛快了。 “你敢?” 交见噎了噎,他的确不敢。 按照傅言雪踢球的那一脚力度,他都不敢想象这一脚踢在他脑瓜子上的痛苦程度。 估计当场去世也不无可能。 “既然如此,今日起你便留下来,同我与太子殿下一道练习,直到运动会前日。” “你方才说太太太太、太子殿下?”交见的声音颤抖了一瞬。 “交捕快在叫本宫?” 身后一道倜傥的阴影落在地面上,明明站在他身后,却仿佛还比他高出一 片,交见后背一凉,急忙转身行礼。 “属下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吧,本宫今日是来练习的,算是交捕快的队友,不必太过拘礼。” 不必太过拘礼……他敢吗他。 “殿下,你来试试,将蹋鞠踢入风流眼。” “好,”谢少昀转头看向傅言雪,脸上的神色瞬间转换成春风化雨,迈着小碎步走到了蹋鞠面前。 交见:?? 谢少昀踩着蹋鞠,目光直视风流眼,余光瞥了瞥交见。 人高马大体魄强健的,即或不是个好手应当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谢少昀脚下踩着蹋鞠,估摸了下力度,猛的将蹋鞠踢飞了出去—— 蹋鞠直奔风流眼而去,力道十足,最后却拍在了风流眼旁边的木板上,被木板反弹了回来。 谢少昀不露痕迹的弯了弯唇。 这个水平,应当值得让她好好教一教了吧? “踢得不错。”傅言雪由衷的夸赞道,“殿下教交捕快绰绰有余。” 谢少昀:嗯? 还能有比这更烂的球技? 然而很快,等交见开始练习踢球时,谢少昀就刷新了他对“烂”的定义。 这是四肢不协调吗?这特么分明是重装了一对蚂蚱腿儿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留一只眼睛站岗 于是,谢少昀苦哈哈的抱着一个蹋鞠,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风流眼面前练习射门,身后不远,傅言雪正手把手的教交见踢球。 交见鼓足了勇气,练习准备了很久,好不容易找足了脚感,试探着一脚踢出去—— 蹋鞠缓缓往前飞出了半丈,滚落在地上。 “我踢到球了!我踢到球了!” 交见兴奋的举起双手,就差和傅言雪击掌庆贺了。 切。 谢少昀不屑的扯了扯嘴角。 蠢。 看着傅言雪尽心尽力的教授着交见,谢少昀从没有觉得,有一个人能如他这般碍眼过。 真想派人做了他。 谢少昀焦躁的抬腿,一脚将蹋鞠踢飞出去,蹋鞠正中风流眼中心,连板都没有碰到过,径直飞了出去。 他有些惊慌的回头看向傅言雪,好在她专心教学,并没有注意到他这边。 松了一口气之余,心头又有些堵得慌。 看都不看他一眼吗? 练习了一下午,谢少昀连傅言雪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过。 好不容易挨到天擦黑,谢少昀背上出了些薄汗,他有些焦躁的将蹋鞠踢远,走向二人面前。 “今日时辰不早,就练到这里吧,交捕快回去好好歇息补充体力, 明日再练才能更有效果。” 说的也是,大家也都累了,傅言雪应和着点点头,拍了拍交见的肩膀。 “交捕快,再接再厉。” 谢少昀眸色凝了一瞬。 临行时,擦过交见身边,谢少昀伸出手,在交见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交捕快今夜睡觉最好留一只眼睛站岗。” 交见:昂? 交见一脸懵逼的挠了挠后脑勺,目送着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 莫非留一只眼睛站岗能够帮助他提升球技? 次日下午,一样的时辰,谢少昀刚刚到球场时,便看到傅言雪和交见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傅言雪手中把玩着一颗蹋鞠,修长的食指立起,蹋鞠在上面转着圈,她神色闲适,眉宇之间尽是潇洒,不知说到了什么,她眉头微蹙,继而又舒展开来。 谢少昀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指节泛起青色。 银星跟在身旁,突然觉得,周围的风都凉了下来,吹的他后脖颈子凉嗖嗖的。 “六扇门这群人闲出屁来了?正经事没得做?” 他的视线凉嗖嗖的瞥向银星,眸中闪烁着凉意。 “听说城东一刻钟后会有人打群架,属下马上派人通知六扇门派人弹压……” 银星 说完话,嗖的一下便跑出了六扇门。 谢少昀走进场地,二人察觉到他的身影,起身朝他行礼。 “本宫突然想起,本宫有一套对新手非常好用的法子,或许可以教给交捕快一试。” “当真?”单纯的交见眸中流露出兴奋之色,眼中闪烁着真诚的愚蠢,“既如此,麻烦殿下了!” “小事一桩,”谢少昀背着手,来回的在交见面前踱步,一脸的老成持重,“蹴鞠踢球主要将就一个眼疾脚快,眼与脚的配合十分重要,若是想联系眼与脚的配合,顶球蛙跳十分适合。” 交见还没来得及理解他的意思,头顶被放上一颗蹋鞠,谢少昀将他拉到球场外围,示意他蹲下来大跳。 “脚眼配合,绕球场转十圈,自然能融会贯通。” “谢殿下!” 交见不疑有他,真诚的道谢之后,顶着球开始蛙跳。 谢少昀算是看明白了,这孩子是真傻。 “先让他练着,”谢少昀转头看着傅言雪,眸中染上点点笑意,“傅将军指点指点本宫?” “好、好啊。” 傅言雪还没从那个“眼脚配合”的神理论反应过来,脑袋有些懵。 谢少昀踩着蹋鞠,对准风流眼,腰 微微往旁边顶了顶,侧腿用力,一脚将蹋鞠踹飞出去,蹋鞠直接与风流眼错过,滚落在远处的草地上。 “殿下,你这个踢球姿势不对,”傅言雪微微蹙眉,指点了几句,谢少昀都好像没懂她的意思,她只能伸手扶着他调整。 “你这个腰摆正,微微沉一下,腿上不要太用力……” 傅言雪站在谢少昀身后,两只手扶住他的侧腰,微微用力摆正他的姿势。 她并没有觉得两个人姿势怪异,倒是手掌贴着谢少昀的腰侧,掌心指腹几乎能感觉到他腰间的肌肉和流畅的线条。 已是初夏,天气早就已经摆脱了早春的凉寒,大家也都换上了轻薄的衣衫,以至于傅言雪的手贴上谢少昀的腰侧不久,便感觉到了他腰间肌肉的热度。 摸起来硬硬的,手感很好的样子。 傅言雪尚在神游中,没尽兴的又摸了两把。 谢少昀眸色微沉,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眼底缓缓浮上一层欲色。 等傅言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抱着谢少昀的腰摸了半晌了。 如同触电一般,傅言雪猛的收回了手。 “怎么了?”谢少昀一脸单纯疑惑的转过头,“是本宫的姿势 不对吗?” “对、对了。” 傅言雪挪开视线,觉得周遭有点热,她往后退了两步,忍不住用手扇了扇风,“夏天到了,有点热。” “想必是热吧。”谢少昀抿住唇,唇角的笑几乎快遮掩不住。 另一边认真蛙跳的交见不自觉的转过头看着二人有些怪异的姿势,神色有些奇怪,正要站起身喊傅言雪,身后两个手下匆匆忙忙的跑过来。 “交捕快,大事不好了!城东一群人打群架,听说都打死人了,你快去瞧瞧吧!” 交见微微蹙眉,什么时候这种事也要六扇门来管了? 然而既然找到他面前来,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也不好置之不理。 为百姓服务嘛! 交见匆匆起身,便谢少昀傅言雪道别,跟着下属神色匆匆的离开了球场。 眼前一个碍眼的电灯泡走了,谢少昀眼前敞亮,心情也跟着敞亮了不少。 烦人精终于走了。 “傅将军,你看看本宫这个姿势,可对吗?”他的声音微低。明明是极其正常的一句话,从他的声音说出来,傅言雪就忍不住浮现一些浮想翩翩的东西。 都怪为玉,整日里往官舍里抱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追妻滑铁卢 “……对、很对。” 傅言雪的视线暼向别处,并没有转头去看谢少昀。 谢少昀故意一般,脚微微抬,用力将蹋鞠踢了出去。 蹋鞠逆风冲出去,带起阵阵风声,直入风流眼。 傅言雪后知后觉的转过头来看向落在远处的蹋鞠。 “殿下方才这是……中了吗?” “傅将军不是站在本宫身后看到了吗?”谢少昀十分恶趣味,故作真诚的转头看向傅言雪,“莫非傅将军方才出神了,没有看到本宫这一脚?” “自然是看到了。” 傅言雪视线闪烁的回答。 谁知道他这一球真的能中啊? “那傅将军说说看,本宫这一球踢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可以进步的地方?”谢少昀再接再厉,缓缓侧过身,扭头看向傅言雪,眸中含笑。 他正对着夕阳的余晖,俊美的面颊上被镀上一层鞠金,配以他这一身月白色的交领织金袍,实在是好看的紧。 老天爷实在是慷慨,将最好的东西全部都给他了。 傅言雪眯了眯眼,漆黑的眸子有些发直,楞楞的盯着谢少昀出神。 “傅将军?” 察觉到她在出神,谢少昀眸中带上些许笑意,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这……这 球踢得很好,非常完美。”傅言雪有些慌张的撤了半步,原本抱肩的手不太自然了伸出了一个大拇指,“就是方才我没太看清,殿下要不再踢一个试试?” “好。”谢少昀笑笑,转头将蹋鞠踢回来,一脚踩在蹋鞠上,脚踝微微转了转,余光落在身旁的傅言雪身上。 只见他一脚踢出,不知怎么,好像被交见传染了什么怪病一样,脚尖擦着蹋鞠踢了个空,随后他整个人受惯性牵引,直直的往旁边跌了下去—— 眼看着一道宽阔挺拔的身影就要跌在自己身上,傅言雪抱紧了肩膀,十分理智的往旁挪了一步,闪开了这片危险的位置。 于是谢少昀亲眼看着,傅言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躲开,他的视线与她的目光缓缓错过,他径直的跌向了她旁边的草地上。 “咚”! 沉闷的一声响。 谢少昀直挺挺的摔在傅言雪脚下,空气有一瞬间的静默。 傅言雪愕然的低着头,看到狼狈躺在地上的谢少昀。 “殿殿殿殿、殿下?” 她脑袋里的弦迅速接上了,反应过来,急忙弯腰将谢少昀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 谢少昀略显狼狈的起身,墨发 之上还插着一根草叶。 “噗嗤”。 谢少昀听到一声强自压抑着的笑声。傅言雪捂着嘴,硬生生憋了下去,脸都憋红了。 她伸出手探向他的发鬓,谢少昀有些恼气的躲闪了下。 “有根草叶。”傅言雪憋着笑说着,伸手将他发鬓上插着的草叶摘了下来,还特意放到掌心让他看了看。 他的墨发垂顺柔滑,缎子一样,傅言雪的手落上去,险些滑劈叉。 有一瞬间,她真的很想问,太子殿下平常是如何养发护发的,然而视线探及到谢少昀冰凉凉的神色,便收住了这些冲动。 她还是惜命的。 “殿下,要不明日起你还是别跟交见一起练习了,我怕他没学会反而把你带坏了……” 傅言雪弱弱的开口,方才她可是看到,他的脚叫蹋鞠的边边都没有碰到,他人虽然摔了下去,蹋鞠还是稳稳的躺在一边。 不会真是被交见传染了什么怪病吧? 闻言,谢少昀的脸色黑了黑。 成吧,他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认倒霉呗。 正说着,交见满脸愤懑的跑了回来。 “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犊子,竟然敢来六扇门报假案,城东哪里有人在打群架?这个王八犊子敢耍 小爷,若 是让我抓住他,定要给他一脚!” 交见气呼呼的,愤懑的骂了半晌,才抱着蹋鞠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到了两人身前。 被骂了半天的谢少昀:…… 今早出门之前,他怕是没看黄历吧? 交见一口一个“王八犊子”“混账羔子”骂的解恨,不知是不是恨意来袭,他竟然一脚就将蹋鞠踢飞了出去,虽然没有撞上板,但也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除了谢少昀始终觉得后脖颈凉嗖嗖的之外,其他一切和谐。 天色不早,谢少昀早就没了练球的性质,踢了一圈之后,挥手叫停了练习。 “明日下值再练吧,交捕快回去好好休息休息,省的明日睡得太久不小心落枕了。” 他这话凉嗖嗖的,傅言雪都听出来不对劲了,偏偏交见这个耿直粗直汉子,还转过头来朝谢少昀行礼道谢呢。 “谢殿下关心,” 谢少昀一口老血噎在胸口没上来,险些气厥过去。 这世上当真有能将他气死的人。 谢少昀面色青了青,转头快步消失在球场上。 交见一脸的茫然。 “殿下这是怎么了?” “兄弟,”傅言雪无比同情的拍拍交见的肩膀,“自求多福吧。”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领导 夹菜我转桌,领导发言我唠嗑。 这孩子的前途……一片灰暗。 说完,无视交见一脸懵逼的神情,傅言雪转身离开了球场。 空荡的球场上,只剩下孤零零的几只蹋鞠陪着交见,亲眼目睹他是如何将上司得罪了个彻底的。 经历几日练习,交见的球技提升了不少,这一日下午,他竟然将蹋鞠踢进了风流眼,傅言雪揉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交见,这一脚是你踢进去的?!” 傅言雪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是、是吗?” 交见也不敢相信,他竟然有如此球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是不是出师了?” 坐在球场边缘,叼着草叶迎风孤单的谢少昀不屑的踢了一脚身边的蹋鞠。 嘚瑟。 “好兄弟,你终于踢进去了。”傅言雪感觉到,她好像迈过了人生最高的一座山,往后的路再坎坷,对于交见这座大山来说,也是一片坦途,“接下来就是好好练习,找好感觉,按这个水平坚持下去,上场比赛没什么问题。” “太好了!”激动之处,交见猛的伸手拍了拍傅言雪的肩膀,险些将她捶厥过去。 “你答应我的事呢?”傅言雪暗戳戳的问。 第一百二十章 殿下,冒昧了 “放心,小爷说话算话。” 交见讳莫如深道。 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悄悄话,谢少昀终于坐不住,缓缓的站起了身。 “傅将军,”他朝傅言雪招了招手,满脸的诚恳笑意。 傅言雪转过身,小跑着朝他靠近了:“殿下,今日还未进球吗?” 分明起点比交见高,但是不知怎么,谢少昀这几日就是没有进球。 “我觉得可能还是因为姿势不对,上次傅将军是怎么教我的来着?”谢少昀貌似认真的站好姿势,“在给本宫演示一遍吧?” “这样,太子殿下你看着我踢一次。” 傅言雪站在他身边,摆出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姿势,重心微微倾斜,一脚将脚下的蹋鞠踢飞了出去。 蹋鞠直入风流眼,破风落在地上滚了两圈,随后才缓缓停了下来。 “好球!”谢少昀十分给面子的鼓了鼓掌,“方才太快了,本宫没看清,傅将军再踢一次?” 她侧对着她,纤瘦的身躯,腰带略宽,轻轻箍住她的纤腰,刚刚好勾勒出她的身形,腰间挂了一块小玉佩,圆圆的白玉,墨发束起,侧颜挺拔,眉宇鼻梁下巴之间的线条格外流畅,被夕阳的余晖浅浅蒙上一层金色 的光圈,眼中闪烁着微微的神采,实在是令人心动难抑。 她沉了沉腰,一脚踢出去,蹋鞠飞向空中,划破一道夕阳余晖,贯入风流眼中。 谢少昀视线有些发直。 “看清楚了吗了?” 太子殿下如此聪慧,看了两遍,心中应当能明了了吧? “没看清。”谢少昀有些理直气壮。 傅言雪又断断续续的示范了几次,谢少昀总是不能领会其中要义,最后傅言雪实在是忍不下去了,直接走到了他身后,两手扶住他的腰。 谢少昀怔愣了一瞬,浑身上下的肌肉陡然一僵。 “殿下,冒昧了。” 傅言雪扶住他的侧腰,有些强势的替他摆正姿势,他的侧腰肌肉绷紧,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傅言雪几乎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热度……还有形状。 傅言雪深吸气一口,努力将脑海中的杂念全部摒除,专心致志的替他纠正姿势。 她觉得,太子殿下一定是被交见传染了什么蠢病,否则以他的聪慧,定然早就学会了。 谢少昀眸色凝了凝,感受着她微凉的掌心贴在腰侧,指节微微用力,勾动着他。 他眼中突然闪过一瞬精光,心中有些后悔自己如此任性。 他好像小瞧了 傅言雪在他眼里的魅力,哪怕只是指尖的接触,也能让他心神大乱。 谢少昀身躯僵了僵,面颊陡然浮上一层红晕。他突然往前走了两步,脱离了傅言雪的掌心。 “我、本宫突然想起,东宫还有要事未处理,凝起再继续。” 说完,不等傅言雪反应,他便已经大步流星离开了球场。 傅言雪怔了怔,有些失神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原本微凉的掌心,突然冒出些许烧灼感,从皮肉深处冒出来,几乎要将她的掌心烧穿。 旁边不远处的交见还在十分积极的踢球,经历过最开始的探索之后,他也逐渐积累了经验和感觉,不一会儿,已经又进了两个球。 “嘿嘿、嘿嘿、嘿嘿嘿……” 傅言雪的耳畔时不时传来交见几声憨笑,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果然她猜的没错,太子殿下这一定是被交见传染了什么蠢病。 这样的病好不好治愈,否则她只要成为整个大元的罪人。 堂堂大元太子,将来的皇位继承人,万一从此傻了怎么办? 回了官舍之后,傅言雪就开始想法子改变这种情况。她觉得,蠢病之所以传染,可能是有一些玄学的因素在,她翻了几本 为玉的书,并没有找到什么可行的计策。 还是先跟交见说一声,这两日他还是先自己练习,暂时还是先不要来球场刺激谢少昀了。 傅言雪原本已经准备好了一整套的魔鬼练习计划,没想到第二日再去球场时,谢少昀竟然没有出现。 傅言雪看着自己整理出来的小册子,心底闪过一丝尾部可查的失望。 真是可惜了,这本魔鬼训练计划,只能给六扇门的其他同僚使用。 之后几日,他们都专心致志的练习,在三衙几位兄弟的带领下,六扇门的捕快们球技也有了飞跃的变化。 虽说进球有些困难,但是好歹都能踢出去了,只要再接再厉练习,有朝一日一定能踢入风流眼。 好不容易将六扇门的同僚们都训练的差不多,傅言雪已是满心疲惫,这几日,除了要练习蹴鞠以外,她还有其他项目要上手熟悉,公务有所懈怠,好在为玉帮她分担了不少。 只是太忙,这几日她都没有来得及细查城防图失窃的案子。 很快便到了运动会当日。 运动会在京郊大营举行,运动会当日清早,所有人都要提早出发去京郊大营集合。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早晨的雾水露珠还 没有完全散去,傅言雪同兄弟几个就出发去京郊大营了。 京郊大营有八万兵马,是整个皇城内外规模最大人数最多的军队,守护着皇城的安危。 身上的担子重,平日里的训练强度自然也大。 他们到京郊大营时,运动会的台子都已经搭了起来,正是初夏,天气有些炎热,加上体力劳动,将士们身上都出了些汗,一个个的都宽下了上衣,露出结实有力小麦色的肌肉,一个个的都健壮如牛。 “哇哦~” 为玉眼珠子都快瞪直了。 这是什么神仙地方?还有如此美好的景色可以看? “收收你那哈喇子,别给三衙丢脸。” 郑少白十分不屑的白了为玉一眼,递过去一个帕子,堵在了她嘴巴前。 为玉接过帕子,有些遗憾。 “早知道还不如申请来京郊大营任职了。” 如此一来,每次起床拉开窗帘便能见到这些……同僚们,她为国效力务公打杂的积极性也能更高些。 “言雪,你看看中间那个,这个线条、这张脸、这个肤色……” 傅言雪的视线不由得跟着挪了过去,有些机械的吞咽了口口水。 “咳咳!”身边一道无比熟悉的咳嗽声响起,众人纷纷回头。 第一百二十一章 便宜哪家姑娘了 迎着清晨金色的霞光,谢少昀下了马车,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所有人的视线几乎是马上聚集到了他身上。 虽然一旁的肌肉猛男很带劲,可是怎么也没有这张逆天神颜来的勾人啊…… “突然觉得,留在三衙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能隔三差五的瞧见太子殿下这张脸。 为玉吃吃的说着,目光落在谢少昀身上,有些发直。 真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个姑娘。 估计她家祖坟上冒青烟了吧。 另一边,下了马车的谢少昀,没往前走两步,一双眼睛穿透清晨微微的薄雾,落在傅言雪身上。 她细长白皙的颈子,喉咙微微滚动了下,视线直白的落在……一旁正在操练的京郊大营将士们身上。 谢少昀眸色暗了暗。 “怎么回事?” “啊?”一旁走着的银星有些猝不及防,懵着脸问。 谁又碍着他家殿下的眼了? “军中将士,怎能衣不蔽体?” 谢少昀眸色不快,转头看了一眼银星,像是带着指责。 银星噎了噎。 军中将士,操练辛苦,天气又炎热,宽了上衣难道不是寻常事吗? 他家殿下的思路同寻常人总不一样。 “是,属下马上告知 兵部出一条新律例,操练时必须衣冠整齐。” 谢少昀自鼻腔淡淡哼出一声,勉强算是满意了。 “太子殿下。” 待他走近了,众人才规规矩矩的朝他行礼。 谢少昀视线一抬,就看到站在一旁龇着大牙冲他傻笑的交见,突然心口一痛。 他都怕了这位仁兄了。 “准备准备,开始吧。” 众人在看席上纷纷落座,这场运动会规模宏大,能挤得上的几乎都来了,整个京郊大营都围满了人,乌央乌央的十分热闹。 最开始先进行了几个单人项目,其中周辞就给傅言雪报了两个,偌大的场子里,她来回的跑动着,一上午,腿都倒腾细了。 看台上,谢少昀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人群中那道纤瘦的身影,远远瞧着她因为疲惫微微起伏呼吸,额头上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眸色微凝了凝。 “周辞那个混账。” 昂?? 银星从一旁听着,心中不免嘀咕。 周将军又怎么得罪殿下了? 过晌午不到一个时辰,约摸未时三刻蹴鞠比赛便开始了。 两队人各站场地一方,身上穿着不同颜色的队服。 京郊大营站着的十二个人个个都是魁梧壮汉,反观三衙和六扇 门这一对,一个个的颇为纤瘦,六扇门几位同僚,眼中或多或少都闪过了一丝神虚。 只要这次不再丢人,他们便心满意足了。 站在正中的是谢少昀和傅言雪,二人并立,身上穿的是同样颜色红白队服,额头上束着一样的抹额,瞧着分外英气,抹额的红色丝带随风微扬,二人眼中皆是凛然之色。 “有把握吗?” 谢少昀压低了声音,沉声问傅言雪。 “有。”她亦沉声答,神色凛然。 球场如战场,虽自西北回来已半年有余,可如今站在这蹴鞠场上,竟让人有种恍惚之感,仿佛四年前那个鲜衣怒马飒爽英姿的傅小将军又回来了。 谢少昀侧眸看向她,微弯了弯唇。 四年过去,她从未变过。 锣声响起,蹴鞠开场。 球场上草叶横飞,身影跑动,两队人不断在球场中穿行。 一上场,六扇门的两位同僚便在追球的过程中摔了个狗吃屎,惹得看席一阵哄笑。 六扇门几人的脸“唰”的一下红成了个猴屁股。 交见在其中,飞快的将队友扶起来,十分激越。 今日便是他们一雪前耻的日子。 “兄弟们冲啊!我们一定能赢!” 话音刚落,自 家队友传来一个比一个心虚的眼神,反倒是对面对手因为他这句话分神笑出了声,被傅言雪抢走了球,一脚传给谢少昀,他迅速抬脚,将蹋鞠踢入风流眼。 红队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得了一球。 场上场下的人都傻眼了。 这该不会是他们新讨论的什么战术吧?用笑话来让对手分心? 这场蹴鞠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大家全部都神疲力乏,越拖到后场,红队的劣势就越发明显。 毕竟京郊大营的将士们是素常操练的,身杆子硬体力也好,原本红队靠着谢少昀和三衙的几个好手还能占些上风,到了后半场,比分便被对手拉近了。 随着蹋鞠贯入风流眼,球穿破风声的声音涌入傅言雪耳中,她微微躬下腰,双手撑着膝盖,有些急促的呼吸着,汗水滴入草丛中。 耳中响起些许鸣声,心跳声也被放大了数倍,她隐隐能感觉到喉中有些腥甜的锈味儿。 太久没有活动身体,她的体力也大不如从前了。 年前谢少昀逐渐跑近了,伸出手和她击掌,手指微微握了握她的手掌。 “加油。” 傅言雪点点头,缓了口气,直起身来,神色带着倔强,眸色澄明。 “兄弟们,冲啊!!” 交见在场上跑动,如个发癫的大疯羊一样。 平日里四肢都不协调的人,今日却跟打了鸡血一样,不觉累的。 交见的兴奋虽然感染了队友,但是作用并不强烈,最终还是被京郊大营的同僚追上了比分。 锣声响起,红队落后一分,输掉了比赛。 锣声响过之后,众人近乎精疲力尽的坐在场地上,手臂撑在身侧,微微仰着身体大口呼吸着。 傅言雪同谢少昀背靠着背,不知是不是累得狠了,傅言雪下意识的靠向了他的背,同他相互倚靠着。 谢少昀撑在草地上的手,指节微微蜷了蜷,她的背薄,带着微微的凉意和湿意,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的汗水在作祟,背后升腾起一股蒸腾的热意。 她的肩胛骨微微硌着他的背,几乎同他的肩胛骨交叠,谢少昀喉间热了热,有种异样的感觉逐渐自胸腔蔓延开来,裹挟着喉间的腥甜,只涌入他的头顶,让他有种窒息之感。 良久,傅言雪才缓过来,急忙直起身。 谢少昀被闪了一下,思绪这才回笼。 “殿下抱歉,我唐突了。” 傅言雪面颊有些红,神色有些躲闪,急忙起身,跑出了场外。 第一百二十二章 在躲我? 谢少昀起身回头时,她的背影已经跑远了。 谢少昀微微抿了抿唇,眸色幽深。 怎么瞧着,她在躲他? 一旁的交见还在兴奋的在球场上窜来窜去,嘴里重复喊着“只差一分”,身影拦在谢少昀的视线前方,格外引人厌烦。 傅言雪没来得及躲休息一会儿,下午还有骑射的项目等着她去参加。 候场时,太阳便已经西垂,橘红色的,像一只圆润的咸蛋黄,霞光满天,照的整个骑射场都散发着微微的金黄。 傅言雪先前在武状元选拔时候骑射比赛的惊人表现早已经传遍京城,整个京城,只怕更难找出一个比她更厉害的弓箭手了吧。 “瞧着今日我们是夺冠无望喽!” “可不是嘛,傅大将军都来参赛了,魁首哪里还有我们的份儿?” 一同参加比赛的人三言两语的议论着,傅言雪从旁站着,觉得脑袋里有些缺血。 想是方才蹴鞠太激烈了,身体还没有缓过来。 傅言雪运气一般,抽签抽到靠后的号牌,一直等着大家都比完,几乎到了最后才轮到她上场。 一开始成绩不好夺冠无望的,便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场地。 傅言雪缓缓拿起弓箭,她旁边站着的,是其 他几个同她一起抽到最后一组的对手。 她拉起弓箭,对准靶心,神色微凝,侧脸满是严峻之色,微风拂过,轻轻扬起她的衣角。 下午参加蹴鞠比赛的队服还没有换下来,一身红白的队服,深红的腰带束在腰间,微微箍住她的纤腰,抹额沾湿了些许汗水,鬓角的碎发微湿,贴在脸上,更显得她英气逼人。 这张脸、这身姿,是对手瞧见了也会惊叹的程度。 直到傅言雪最后一发弓箭射出,身旁的人也均觉得夺冠无望,并没有留下来等待宣布成绩。 傅言雪下场时,整个射击场已经没几个人了。 她缓缓走出了几步,从怀里掏了个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一阵风吹过,将她额头上的湿意吹干了些,带起微微的凉意。 傅言雪快步往回走,中间的场地上又热闹了起来,好像在举行什么大项目。 路过射击场旁边的一排屋舍,一只手迅速伸出,拉着傅言雪的肩膀,将她拉到了屋后。 傅言雪惊了一瞬,转过头才发现是谢少昀。 他额头上沾湿了些许汗珠,一双眸子黑漆漆的又深又亮,手掌握住她的胳膊,掌心滚烫。 “殿下?” 她愕然的看着他,有些紧张 的看向四处。 这两间屋舍是用来堆一些杂物用的,正好遮挡住前后的视线,如今时辰已晚,更没有人会路过这里。 太阳已经落下了近半,微暗的天际上,只有西边地平线上一片一片的橘红色霞光,格外绚烂。 迎着微微的霞光,傅言雪的视线撞入谢少昀的眸中。 他眸色暗了暗,握住她胳膊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在躲我?” 傅言雪怔愣了一瞬,不自觉的往后撤了半步。 “没有。” 她有些心慌的回答。 谢少昀抿抿唇,眼中浮上些许认真的神色,在傅言雪的视角看来,他眼中仿佛凝上了一层水汽,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她一时间有些恍惚,头脑缺血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她是不是运动过激,快要猝死了? “傅将军,你是不是怕我?” 他凝视了她半晌,突然开口问。 傅言雪有些心虚的往下挪了挪视线,落在他嫣红的唇上,继而再往下,又挪到他的脖颈上。 他被霞光站着,周身镀上一层好看的橘红,喉结微微滚动了下,抹额被风吹起,扑落到她脸上,扰乱了她的视线。 傅言雪脑袋近乎全空,缺血的感觉让她无法呼 吸, 她视线怔怔的落在他胸口,只能维持这种平视,不太敢抬头了。 她忽而听到一声轻笑,极轻的,是面前的人发出的。 “还是说,傅将军只是怕与本宫这样单独相处?” 傅言雪反应了一瞬,脑袋通了通。 “自、自然不是。” “那傅将军在躲什么?” 傅言雪恍惚了一瞬,她有在躲吗? 好在她的身体素质惊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期,她脑袋里那种缺血的感觉逐渐消失了,理智也稍微回笼了些。 “殿下天人之姿,每每看见都让属下羡慕嫉妒不已,故而躲远些。” 傅言雪睁眼说瞎话道。 说谎。 谢少昀在心里轻笑,却没有戳破她。 “只是羡慕嫉妒而已?” “还有……仰慕?”傅言雪抬头盯着谢少昀的目光,片刻,脑袋里浮现出了这么一个浅薄的词。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仰慕? 这是她一个糙人该对他说的话吗? 太子殿下人中龙凤,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啊,她说“仰慕”这个词,都是在侮辱他! “啊~仰慕。”谢少昀微微抬了抬头,语气带着些许玩味的了然,“不错。” 啊?? 傅言雪一脸懵逼的抬头看着谢少昀 。 不错? 不错是什么意思? “傅将军可以仰慕本宫。”谢少昀心情大好,跟着眉宇也柔和了下来,眉眼弯弯,眼中带上某中类似宠溺的东西,“仰慕可以,羡慕嫉妒就算了,本宫不喜欢。” “是。”傅言雪机械的回答。 随后,谢少昀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帮她捋顺了被风吹到肩膀前面的抹额丝带,握着她肩膀的手也微微松了松。 就这么斩了片刻,他才松开手,微微向后退了半步。 “傅将军,要保持住这种好习惯。” 傅言雪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前头锣声响起,新一轮的比赛开始了,傅言雪整愣了下,好像是她要参加的比赛。 “殿下,失陪了!” 傅言雪撒丫子往前面跑,一道身影风驰电掣一般离开了谢少昀的视线。 他怅然若失的看着空荡荡的掌心,有些无奈的摇头笑笑。 他好像有些心急了。 傅言雪比完最后一场,天已经黑了,周围掌上了灯笼,还有最后一场比赛,结束了便可启程回城。 接下来没有傅言雪什么事,她同为玉坐在看席上看热闹,为玉突然神秘兮兮的拉了拉她的衣袖。 “方才你同太子殿下在墙后面偷偷说什么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觊觎 闻言,傅言雪的耳根不自觉的红了些许。 “什么。”她有些不自然的扭过头,装傻。 “还敢瞒我?”为玉凑近了她身边,声音压的更低,微微的热气吐在傅言雪耳侧,她有些痒,不由得往旁边躲了躲,“方才你结束了比赛,从骑射场回来的时候,我都瞧见了。” 傅言雪脑袋空了一瞬,吃吃的转头看向为玉。 为玉朝她眨巴着眼,眼中满是看好戏的神情。 傅言雪噎了噎,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你对殿下,是不是……”为玉的语调没由来的转了下,听得傅言雪有些心虚,“你是不是贿赂殿下了?” 噗。 也是,她能指望为玉嘴里吐出什么象牙。 心里一颗大石困了地。 “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都不缺,我能用什么贿赂他?”傅言雪失笑道。 “也是。”为玉有些疑惑,微微往后撤了撤身体,一手摩挲着下巴,视线上下打量着傅言雪,“色诱?你也没这个本钱。” 傅言雪脸黑了黑。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虽说没那么傲人,但是应该也没那么差吧? “啧啧啧,傅大将军,你如此粗直的一个人,配这张脸,真委屈了这张脸了。” 为玉颇为感 慨的摇摇头,这张脸要是长她身上,她怎么也把自己捯饬成个祸国妖后。再瞧瞧傅言雪,每日里在军中栽着,浑身上下清汤寡水的,整日里寡淡着一张脸,连女儿家的裙衫也没有几件,可不就是委屈了她这张脸吗。 傅言雪企图反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因为她好像也觉得,为玉说的有道理。 “话不是这么说的。”郑少白很不赞同为玉的话,从后面伸过来一颗脑袋,插道,“咱们做爷们的,穿衣打扮就是要简单点,这脸上就更不能描什么脂粉了,娘里娘气的,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死。” 傅言雪同为玉不约而同的回头瞪了他一眼,为玉更是恼怒,一拳打在他眼眶上。 这一拳来的猝不及防,郑少白反应过来时,左边眼眶已经青了。 “粗鲁!!” 郑少白扯着嗓子骂了句。 骂归骂,终究还是没有同两位蠢弟弟计较。 最重要是,他一个人打不过她们两个。 所以说,很应该收个四弟,没头没脑的最好,只听他这个大哥的话,这样两边人就平了。 郑少白刚浮出这个念头,交见便一脸憨笑着走近了。 算算算,放他什么都没想。 “傅 将军,”交见笑呵呵的在傅言雪身旁坐下,笑的露出大白牙,满脸傻气,“你帮我赢了比赛,我理应报答你。” 昂?他们赢了吗? 傅言雪一脑袋问号。 如果不是她脑子出了毛病,她记得没错的话,他们落后对手一分来着。 “明夜亥时来流烟阁后的巷子里,我带你见见你不知道的内情。” 说完,交见便起身走了,眼中流露出和他脸上愚蠢不太符合的一丝精光,看起来格外猥琐。 傅言雪顿了顿。 大好的年纪,他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一个智x的? “流烟阁?什么流烟阁?你还要去流烟阁?” 交见前脚刚走,为玉就展开了灵魂三连问,然而经过她那不太精细的大脑一过滤,那段话就只剩下了三个字。 “流烟阁”。 “嘘——”傅言雪急忙去捂她的嘴。 “我不进去,我就是去查一查王胡子那个案子。” 这话说的,为玉根本不信。 “我不信,”为玉扬扬头,目光狡黠,“除非你带上我。” 傅言雪忍了忍,才没当众给她一拳。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近乎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运动会匆匆结束,京郊 大营的主帅站在场地中间,神色激昂的说着些 废话,最后给获得突出成绩的每个发了二两银子奖金和一个洗脸盆。 傅言雪捧着三个洗脸盆,正好兄弟三人一人一个分了。 运动会结束,大部队骑马回城。 傅言雪坐在马背上,有些困,摇头晃脑的,险些从马背上跌下来。 身后不远的马车里,谢少昀掀了掀帘。 “殿下,有什么吩咐?”银星屁颠儿屁颠儿的骑马跟在马车旁边,神色有些谄媚。 他看得出来,殿下今晚心情很不错。 “叫傅言雪上来,本宫前日派人送到三衙的公文,我要听她禀报。” “是。”银星人精一般,话都不用多问两句,急忙屁颠儿屁颠儿的骑马跑到前面去,追上了傅言雪。 “傅将军,殿下想听前日送到三衙的公文禀报。”银星说着,朝傅言雪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请傅将军上马车禀报。” 傅言雪应了声,翻身下马,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天知道,那些公文她连翻开都还没来得及。 这两日运动会事多,她多都扑在训练场上,每日里也就是到公事房点个卯的事,桌子上的公文已经积了一大摞了。 “殿下。”傅言雪有些心虚的坐在谢少昀对面,不太敢抬头看他的神 色,“殿下恕罪,前日的公文,属下还没有看完。” “哦,”谢少昀淡淡应了下,不甚在意的样子,“既如此,傅将军陪本宫坐一坐吧, 回程路上甚是无聊。” 傅言雪点头应下,就这么陪谢少昀坐一路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平白将傅言雪刚刚压下去的水意又勾了上来。 没走过多远,傅言雪便困极,靠着车壁睡了过去。 谢少昀垂眸看着她的侧脸,她的脸很干净,白净通透,脸颊透着微微的粉色,微微仰着头,羽睫轻轻翘起,眉毛有些淡,但是形状很好,眉峰微扬却没有凌厉,倒是英气十足。 谢少昀弯弯唇,她少有如此恬静的时候。 他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到她微微张开的唇上。 她的唇色嫣红,带着温润的湿意,因为微仰着头靠着车壁,下巴的线条绷直,纤细流畅的脖颈暴露在他眼前,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视线一热,目光有些不自然的挪向了别处。 他想让她进来歇一歇,却忘记了,这样单独相处的狭窄空间,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的考验。 马车内微微摇晃的烛灯下,谢少昀微微颤抖的伸出指尖,尝试着去触碰落在车壁上那道影子。 “殿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吃殿下豆腐 谢少昀猛的收回手,有些忐忑的抬头看向她。 傅言雪只是睁眼了一瞬,扭了个头,又睡了过去。 今日她参加了太多项目,实在是累,否则不会在马车里睡得这么死。 傅言雪睡得正香,嘴角微微一丝晶莹,她好像已经做梦梦到了自己吃大餐,为玉和郑少白拘谨的站在一边没有落座,她兴奋的朝二人招招手,脸上画着笑招呼着二人过来吃,二人却朝她摇了摇头。 她顺着二人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桌旁坐着的谢少昀。 他浅笑着,手中拿着一个白玉柄的小叉子在吃水果,转头看着她,笑容莫名有些阴森。 “听说……你仰慕本宫?” 傅言雪一个哆嗦,不等她惊醒,马车车轮猛然轧上了一块石头,傅言雪这边猛的颠起,她失去重心,被推着往前扑了出去。 眼看着就要一头装在谢少昀胸口,傅言雪眼疾手快,急忙伸手去撑—— 与此同时,谢少昀也忙俯身去捞她,二人的手在空气中错过,傅言雪生生撞倒了他,两手撑在他身侧,一脑袋把他顶了回去。 谢少昀只觉得胸口被一块巨石捶过一样,剧痛无比。 这还不是最尴尬的。 傅言雪以一 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站在马车里,撅着屁股,两手撑在谢少昀身体两侧,一只手按住他的大腿,再差分毫,就要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了。 傅言雪急忙松开手,单手撑在车壁上,正要坐回去,马车又是一阵颠簸。 这次她彻底失去重心,栽进了谢少昀怀里。 她趴在他大腿上,脑袋顶住他的腰,整个人趴在他怀里,惊慌之下她连忙睁开眼,正对上谢少昀的腿间。 …… “殿下,您没……” 马车旁边的小帘被掀开,然而仅仅是一瞬,银星便眼疾手快的合上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傅言雪急忙起身坐稳。 “殿下恕罪,属下唐突了。” 傅言雪的脸颊腾的一下,瞬间红成了个大番茄。 连带着脖颈和耳根也红起了一大片,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热。 谢少昀凝了凝眸,感觉到有一丝热烟从她触碰过的地方升腾起来,呆着星星点点的火星,直奔某处,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 他眸色暗了暗,轻轻深呼吸两口,极为艰难的将心中杂念摒除。 “傅将军方才是在……调戏本宫吗?” 他故意停顿了片刻,“调戏”二字从他口中说出,低哑又缠绵, 听得人莫名耳根一热。 “不不不不、不是!” 傅言雪急得几乎快成结巴了,“方才是马车太颠了……属下知罪!” 这种时候,大错已经铸下,她多解释也无用,只得硬着头皮赔不是。 殿下一向宽怀大度,这么点小事,他应当会体谅的吧? “不成,”谢少昀微微启唇,面容带笑,眸色有些深,“傅将军得对本宫负责。” 啊?? 傅言雪一脸懵逼。 “不如,傅将军嫁给本宫?” 话音一落,马车内寂静了一瞬。 除了马车车辙发出的声音以及周围的马蹄声,空气静的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 看着傅言雪有些失措的神色,谢少昀无奈的弯弯唇。 “本宫在说笑罢了,傅将军觉得不好笑吗?” “好笑、蛮好笑的。” 为了逼真,傅言雪还真笑了两声,扯着嘴角硬笑,笑声有些扭曲。 谢少昀扶了扶额,神色闪过一瞬的落寞。 好可惜,本以为她会有些欣喜的。 马车内又安静下来。这次,傅言雪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她的一颗心,随着呼吸不断扑腾扑腾的跳个不停,越来越激烈,声音越来越大。 在寂静的 马车里,她甚 至都怀疑,她的心跳声大到,坐在对面的谢少昀都能听到。 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心里就突然有些发慌,伴随着肠胃一阵阵的拉扯着,一种强烈的饥饿感从心口连接着肠胃,让她觉得有些眩晕。 一定是她太饿了。 自从中午在京郊大营简单吃了一顿之后,一下午的激烈比赛,晚上的饭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早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人饿久了是会不舒服的,何况刚刚马车颠簸,她还惊吓了那么一瞬,后背上出了一层薄汗。 一定是这样。 马车终于停下,马车外,银星不敢贸然掀开门帘,只在旁边压低声音禀报了声。 “殿下,到宣武门外了。” 下一瞬,马车帘被猛然掀开,吓了银星一跳。 “殿下,属下告退。” 傅言雪如风一般迅速跃下马车,牵着自己的马一溜烟的跑了。 谢少昀在她身后下车,看着她慌不择路跑远的背影,迎着夜色,有些惆怅的看了看天际。 “殿下,您……” 方才是成了吗? 可瞧着殿下这神色,又不像是成了的样子。 银星心里有些嘀咕,莫非说临门一脚出了差错? 他记得殿下的身体是没问题的呀 ,莫非是太紧张了? 谢少昀下了马车步行回东宫,银星从他身后跟着,一路上,将所有可能都想了一遍。 看这个场景,倒不像是殿下怂了,而想是傅将军怂了。 他们两人中间,总有一个不行。 啧啧啧,白瞎了两人的好体格子。 银星无奈的摇摇头。 另一边,跑出了宣武门的傅言雪翻身上马,没过多久人就已经跑到了三衙门口,为玉和郑少白在后面紧赶慢赶,好容易才追上她。 “你跑什么啊?”为玉牵着马走在傅言雪身旁,看着她红的像个大番茄的脸,有些懵,“不会是挨骂了吧?” 她之前是有听说过,太子殿下对属下极为苛刻,事情若是办不好,挨骂是常有的事。 可今日运动会,他们傅大将军表现得不是很好吗? “看这样子,不像是挨骂了,倒像是害羞了。”郑少白从旁追上来,一语道破天机,“二弟,你该不会是在马车里吃太子殿下豆腐了吧?” “你瞎说什么大话?”傅言雪有些激动的转头反驳他,“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敢去吃殿下的豆腐?!” 二人转念一想,好像是不太敢。 可是这红的滴血脸……该不会是…… 第一百二十五章 觊觎殿下 被太子殿下吃豆腐了? 这个念头同时在二人心中升起,二人对视一眼,又同时压了下去。 不可能。 太子殿下的审美又没问题。 回官舍的路上一路沉默,二人不约而同的打量着傅言雪的神色。 “傅大将军,你该不会是垂涎太子殿下的美色吧?” 拴好马,三人在官舍门口分开,傅言雪跟在为玉身后走进官舍,转身关上了门,一转头,为玉突然凑在她旁边低声问了这么一句。 “怎么可能?” 傅言雪马上反驳。 脑海里一幕一幕闪过的,全都是逼仄的马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场景,不由得有些泛热。 这不可能。 “哎呀!这没什么的!”为玉见她耳根子红了,便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宽慰一般拍拍她的肩膀,转身坐在了自己床边,宽下脏了的外衫,神色淡然,“其实不瞒你说,我也垂涎过。” 傅言雪猛然转过头看她,眸中带上满满的不可思议。 仿佛在说:你竟然敢觊觎太子殿下? “不光我,京中半数女子哪个没垂涎过殿下的美色?若说没有,那都不正常。”为玉不以为意道,“太子殿下如此妙人儿,这脸蛋、这身 段儿,谁能抵挡得住?不过在心里想想罢了,不罪恶。” 大元民风开放,别说在心里臆想了,去书肆风月本那一片儿淘淘,里面全都是以太子殿下为原型写出来的风月小说,她买过两本,翻不到两页就小脸通黄的笑了。 更别说还有一些更为露骨的画本册子,那简直是…… 若说缺点,那也是有的,就俩字,贵。 “城中世家大族的小姐闺秀们,平均人手两本。” 为玉朝傅言雪晃了晃两根手指头。 “当真?”傅言雪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怎么不知道这些闺秀们私底下这么疯狂? “当然了。”为玉站起身,有些同情的拍拍傅言雪的肩膀,“你啊,就是木头脑袋,把心思全都放在打仗上面了,单纯得很。” 傅言雪一想,也是,她在京城的日子的确不多,甚至没逛过几次书肆。 “你这样可不行。”看着兄弟如此懵懂单纯的样子,为玉冲她摇摇头,“别光想着打仗那些事,多干点正事。” 她朝着傅言雪勾勾手,傅言雪便自觉的凑近了。 “什么正事?” “明日中午下值,我带你去逛书肆。” 傅言雪面容上浮了些粉 色,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因着有了为玉这番话,傅言雪怦怦乱跳的心才安分了下来,躺在床上,一夜好眠。 次日晌午下了值,没有理会郑少白喊他们去公厨打饭的声音,为玉拉着傅言雪,匆匆回官舍换了身低调的男装,马不停蹄奔着书肆去了。 正晌午,书肆生意冷清着,只有一个小二在守着,趁机偷懒,拿了一本江湖话本背对着柜台坐着看,时不时做出出剑的收拾,俨然一派侠义之士的气势。 “欢迎光临,请随意挑选~” 十分没有感情的一声招呼,为玉没搭理,径直拉着傅言雪奔风月本那一片去了。 “挑吧。”为玉摆开十几本在傅言雪面前,一副“任君挑选”的架势。 傅言雪大致看了几本。 《太子爷后宫二三事》、《一觉睡醒我成了太子殿下的心尖宠》、《殿下如春水》…… 一本比一本露骨,一本比一本夸张。 关键是,本本不离谢少昀。 看来他在风月话本这一片,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挑这几本。”为玉随手从里面抽了三本,又拉着她去旁边挑画本册子。 都是差不多的名字,只 是这次不同的是,封面上有画像。 封面上衣衫半开露出大片坚实胸膛 的清俊男子,可不就是一比一照着谢少昀画的吗? 傅言雪掌心有些抖,拿着翻开了两页,霎时间便又合上了。 她看不了这个。 “拿这两本。”为玉已经替她挑好了,带着五本书去结账。 傅言雪站在她身后左顾右盼,有点像望风的小偷。 她从没感觉自己这么猥琐过。 本以为一定会迎来小二鄙夷的目光,没想到他只是看了眼价钱,连头都没抬一下,收了银子就又坐回去看书了。 傅言雪连忙将书揣进包袱,正要往外走,迎面撞上沈莺莺拿了两本书结账。 迎面撞上傅言雪,沈莺莺颇有些尴尬。 再看看自己手里的书,更尴尬了。 傅言雪看的十分清楚,她这两本书的名字是《太子殿下慢点疼》和《封妃后殿下和我夜夜旖旎》。 好家伙,最刺激的两本被她拿了。 沈莺莺尴尬的咳了两声。 “那个、我是替别人买的……” “懂,我们都懂。”虽说沈莺莺不是什么好鸟,但是为玉对同道中人向来宽容,没多说什么,同傅言雪离开了书肆。 沈莺莺回 头看了傅言雪背上的包袱一眼。 沉甸甸的,里面肯定装了不少殿下的风月话本。 还敢说对太子殿下没有觊觎之心。 麻雀也想变凤凰,做梦。 沈莺莺冷嗤一声,付完钱后,急忙将书揣进怀里,鬼鬼祟祟的离开了。 傅言雪揣着几本风月本,像揣着一兜子随时都会爆炸的火药包,紧忙将书都藏到了床里面。 “不用怕,多看几次都习惯了。”为玉大咧咧的安慰她。 一下午,傅言雪都心不在焉的,下值后去公厨带了点饭菜回官舍吃完,约摸着离亥时还有一个时辰,为玉今日事忙还没有回来,百无聊赖之下,傅言雪躺在床上翻开了一本话本。 翻过几页,傅言雪的脸已经红成了一个大番茄,红里透黄黄里透红,像一盘刚刚出锅的西红柿炒鸡蛋。 没看几页,她显然已经能明白,这话本如此风靡的缘由。 除了太子殿下的光环加持,除了剧情好看之外,还真是……黄的激烈。 让人觉得羞耻,可又忍不住继续翻下去。 翻到某一页某个场景时,傅言雪忽然就想到了之前的马车里,也是一样逼仄的空间,她的视线似乎能够感觉到…… 第一百二十六章 真面目 亥时一刻,傅言雪匆匆出现在流烟阁附近的巷子里。 交见背靠着墙,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嘴里咬着根狗尾巴草,见她来了,将草叶吐了,走了过来。 “傅大将军,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说好的亥时,怎么可能不来。”傅言雪激烈的心跳刚刚平息,又紧赶慢赶赶了半天路,脸上浮出些许红晕,急忙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可不少。”交见笑笑,同他白天在六扇门时完全不像同一个人,这么瞧着他可一点不傻,若不是他们早就商议好了交易,傅言雪还真怕会被他骗。 傅言雪冷静片刻,平复了下呼吸,抱着肩膀看他。 “交见,原来你不傻啊。” “啊?”交见有些懵,没懂她的意思。 这么瞧着,才像是之前的交见。 “说吧,你要要带我查什么?” 到了这一步,真真假假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只要他能带着她查到王胡子一案的蛛丝马迹,她聪明不聪明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走吧,我带你去瞧瞧。” 交见轻车熟路的带着傅言雪从流烟阁的后院抢一跃而上,踩着砖瓦,十分利落的爬上了二楼的窗外。 傅言雪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矫健的身手,有些懵。 这丫的不会蹴鞠是坑她呢吧。 这轻功,还真对得起他的名字。 二人停在一扇窗外,窗内的厢房里烛火幽幽,他悄悄用小筒将窗纸戳开一个小洞,将自己自制的小筒放进去,眼睛眯起凑近镜筒,偷窥厢房内的情况。 傅言雪在旁边看了片刻,惊叹于他手段之齐全经验之丰富。 不多时,交见的眼睛离开镜筒,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傅言雪看看。 傅言雪依言,凑近了眯起一只眼,通过镜筒看厢房里的情况。 厢房内,红豆坐在桌前,正与人笑谈着什么,神色坦然笑容恣意,还带上一丝掌控全局的淡然之色。 这同她之前见过的那个性格温吞唯唯诺诺的红豆根本不是一个人。 一个人性格如何,从眼神便能看出一二。 她看的出来,此刻的红豆才是真正的红豆,之前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不过是刻意伪装出来的、蒙骗他们的表相。 该死,竟然被她给唬住了。 同她谈话的人背对着窗口,一身黑色锦衣,瞧着便不凡。 “这次的生意,我要三成的钱。” 红豆伸了伸涂着蔻丹的手指, 红唇轻启,莫名带着些艳。 对面轻笑一声,声音带着些许不屑,片刻后,仿佛不在意这区区三成,有些敷衍的“嗯”了声。 红豆喜笑颜开,脸上的笑意更盛。 傅言雪凑的更近了些,想要看清楚那个男人的样子,即便看不清楚,也能看出蛛丝马迹。 只是交见这拉胯的镜筒实在不太顶用,凑的太近了反而什么都瞧不清楚了,傅言雪又不敢凑的太近,生怕出一点声音,只得这么静静看着。 “王胡子的事,不会牵连到我吧?”红豆说着,故作担忧的身手欲去触碰那人的衣袖,被那人无情躲开了,她有些尴尬,转而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带了些撒娇意味道,“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可要保护好奴家呀,爷。” 那声音带着娇带着媚,故意生出的几分魅惑,听的人耳根子发软。 傅言雪都觉得引人犯罪,那人却仍旧冷冰冰,只留下一句让她好好当差之类的话,便推门走了。 傅言雪急忙将镜筒递给交见,快步从房顶翻过,去堵人去了。 交见在后面急得直想跺脚,怕暴露了自己,没敢动弹更没敢喊她。 看着那人就不简单,万一 看不到他的样子反而打草惊蛇就不妙了。 傅言雪一路从房顶翻过,踩着瓦片,往下一跃,两 手把住屋檐,一脚踹开一间空厢房的窗子,荡了荡身体一跃跳进去,随后轻手轻脚带上了窗。 好在她今日穿的是身简便的男装,不易被人发现端倪。她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从窗纸上捅开一个窟窿,躲在门口偷看。 这是下楼必经的一间厢房,她动作很快,只需要再等上片刻,那个人从厢房门口路过,她就可以看到他的脸…… 终于,她视线里出现了一角黑色身影,傅言雪迫切的贴近,眼看着他的身影就要出现在眼前,傅言雪有些急切的瞪大了眼睛。 这次一定、一定要让她看清楚对面人的长相…… 陡然的,肩膀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你……” 傅言雪反应极快,急忙转身捂住了那人的嘴,那人看到傅言雪的一瞬间,眼睛亮了一瞬,十分配合的不吭声了。 等傅言雪急切的再凑过去看时,那人影早就不见了。 傅言雪转过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黑暗中的男人。 “你……” 不等对面说话,傅言雪一掌劈在他后脖颈上,下一瞬 ,人软软的瘫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傅言雪急忙拉开门跑出去,站在二楼扶栏前左右看了一圈,愣是没再看到那个黑衣男子。 傅言雪噎了一肚子的火。 该死的,明明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能看到他的长相。 傅言雪窝着火回到厢房,待看清楚地上躺着的人的脸时,更生气了,在他腿上踹了两脚,怒打开窗,一跃跳出了流烟阁。 谢时宁翻着白眼晕死在地上,神色甚为无辜。 交见在先前的巷子里等着傅言雪,魅惑多久,流烟阁墙头上跳下一道矫健的身影,迅速隐入巷子,停在了交见身边。 “追上了吗?” “没追上。”傅言雪满脸晦气,神色也有些不爽,抬头看了眼交见,神色缓和了些,“今日多亏你带我来流烟阁,否则我给不知道要被红豆骗多久。” “小事一桩。”交见不以为意道。 “你知道红豆口中所说的生意,是什么生意吗?”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和王胡子相关,但她总觉得,这个红豆不是什么简单货色,不好对付。 只怕是一个毛线头,牵扯出来成山的乱线团。 “这个嘛,知道是知道,但是……” 第一百二十七章 书是罪魁祸首 “但是什么?”傅言雪不解问。 “这个生意……你不好沾手。”交见嘿嘿一笑,脸上带着几分深意,对着傅言雪那双耿直透亮的眼睛,有些不好张口。 “和青楼女子有关?”瞧他这个样子,傅言雪也明白了几分。 “……是。”交见也不藏着掖着,干脆摊开直说了,“她做的生意,是联络买入良家卖身女子,送入一些朝中大臣的府邸,用来谋利。” 傅言雪点点头,眸色沉了沉,了然。 朝堂像个大池塘,水至清则无鱼,在这混浊的池塘里面,自然是臭鱼烂虾什么都有,表面上光鲜亮丽的朝中重臣,私底下什么样还未可知。她曾经也有耳闻,有些重臣不便去烟花柳巷之地,会在外室养一些有滋味的青楼女子,甚至有些人家里面的正妻都还不知晓,就这么被蒙在鼓里数年,可怜的紧。 这生意必然是抬不到桌面上来的,能同朝中重臣扯上关系,这红豆的手段可见一斑。 傅言雪蹙蹙眉,咬了咬后槽牙。 若是如此,同红豆叙话的那个人就更加要紧了。 她竟然没能看清楚他的样貌。 都怪该死的谢时宁,早知道刚刚应该多踹他两脚。 “你还知道些什么?”傅言雪目光灼灼的看着交见,瞧着他手段不少,知道的也不少,红豆的身份他都这么清楚了,可见这里面的生意他也知道一二。 “这个嘛……”交见挂上腼腆的笑,朝傅言雪摊开手勾了勾,“要好处。” 傅言雪无语了一瞬。 “我可是手把手把你这个蠢材教成了,这么点子秘密就想报答我?不够。”傅言雪抱着肩,目光带上些冷意,“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蹴鞠白痴?” 若他敢说不是,她指定一拳上去,揍他个睁眼瞎。 “我是。”交见委屈巴巴的将白痴的帽子扣在了头上, “是就好。”傅言雪冷哼一声。 交见总觉得她在拐着弯骂他,但是没有证据。 “这样吧,我再帮你查查,查到了一定告诉你,行不行,傅大将军?” 傅言雪还算满意的“嗯”了声,瞧着时辰不早,匆匆同交见道别,赶回了官舍。 进门时为玉睡得正香,大喇喇的躺在床上,被子被她踢开,傅言雪走上前替她盖好了被子,掌着一盏烛灯宽衣躺在了床上。 流烟阁一幕幕的场景从她脑海中一一掠过,她总觉得同红豆叙话的那个黑衣 男子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出在哪见过了,越想越烦,烦的睡不着。 鬼使神差的,她拿出了刚刚没看完的话本,趴在床上翻过两页。 烦倒是不烦了,但是彻底睡不着了。 她后悔听为玉的,去书肆买这几本书了。 越看心里越烦,临近子时,她双眼疲惫的合上书,吹了灯平躺下,心中翻腾。 好不容易睡着了,脑袋里又是那些腻腻歪歪的梦,不同的是,这次梦里谢少昀的面容格外清晰,离她不过咫尺。 他眸子深深,沾染了浓重的欲色,引她下坠。 一觉睡醒,傅言雪出了一身黏腻的汗。 她长呼一口气,脸颊浮上一层红晕。 “言雪,醒了吗——” 为玉拉开中间的帘子,声音戛然而止,停在傅言雪微微松开的衣襟和满脸的红晕上,长长的哦了一声。 视线落在枕头里翻阅过的风月话本,更了然了。 傅言雪白皙的颈子微微起伏,沾染上些许寒意,白皙上染了些许的粉,看起来有些诱人。 她懵着转头看向为玉,神思还没回笼。 “做梦了吧?”为玉了然的坐在她身边,触了触她滚烫的脸颊,“太子殿下?” “嗯。”傅言雪慢 慢应声,尽力将梦中的场景从记忆里驱逐出去。 “不用有负担,”为玉拍拍她的肩膀宽慰 ,“做梦嘛,又不是真的,我也做过啊。” “真的?”傅言雪满含期待的目光看向她,为玉噎了噎,只得硬着头皮点头。 她的确做过几个朦胧的梦,但是和太子殿下不沾边,梦醒后也没有她这么……激烈。 但是没办法,谁让她们是兄弟呢,宽慰一番是应该的。 傅言雪心不在焉的上值,公文没翻过几页,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谢少昀的脸,她摇摇头,准备看向远处放空一下醒醒神,一抬头,谢少昀正站在窗外朝她笑。 傅言雪愕然了一瞬,眨眨眼睛,人已经不在了。 她疯了。 为玉的书害人不浅。 好不容易熬到晌午下值,趁着诸位同僚还没回来,傅言雪撒丫子跑回了官舍,三两下将五本书从床里面掏出来,用绸布包了,鬼鬼祟祟的抱着几本书往外跑。 这书务必得丢了,再看下去,她迟早得疯。 三衙内不好处置,万一被同僚看见,那就完蛋了,傅言雪匆匆忙忙的跑出了三衙,在大街上转了两圈,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 ,阳光晒得傅言雪有些发晕。 她觉得自己脑子不清醒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空巷子,里面堆积了些杂物筐子,她正要进去将东西放下,肩膀陡然被拍了一下。 “傅将军!” 傅言雪猛的一激灵,下意识的跳远了半丈。 谢时宁看着从自己身边瞬间跳开半丈的傅言雪,有些诧异。 她是蛤蟆吗?这么能跳? 傅言雪攥攥拳,看到谢时宁,好不容易压下去一夜的火又烧了起来。 这个混账王八蛋,竟然还敢出现在她面前。 “昨夜本王好像在流烟阁看到你了。”谢时宁在地板上睡了一夜,后脖颈子剧痛无比,他揉了揉,疼的不住皱眉,“本王好像被人打晕了,但是记不清是哪个混账东西……” “王爷记错了。”傅言雪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诌,“时辰不早,王爷早些回府歇着吧,属下恕不奉陪了。” 说着,傅言雪转身要走,谢时宁急忙伸手扯住她怀里露出的绸布一角,不小心扯动大半,看到她怀里抱着的几本厚书。 “傅将军,你怀里这是……” 谢时宁说着,便要去她怀里拿,傅言雪戒备的后退两步,情急之下,一脚踹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原来不是幻觉 “砰”! 傅言雪反应过来时,谢时宁已经后退数丈,猛的跌坐在一排筐篓中间,一脸惊诧的抬头看着她。 “对不住!改日我自会向王爷解释清楚!” 傅言雪抱着书,撒丫子跑回了三衙。 谢时宁从后面看着,在一堆筐篓里挣扎了两下,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这是看上了一个什么怪胎啊?! 傅言雪呼哧呼哧扛着五本书跑回了官舍,左想右想还是放在身边最安全,将书放回枕头旁边,瘫坐在床上,缓了几口气。 方才……谢时宁应该没看到她怀里的书吧? 谢时宁这大嘴巴,若是让他知道了,那基本就等于让全天下知道了。 傅言雪抿了抿唇,觉得自己草率了。 下午,傅言雪沉着心将公务都处理好了,为玉复审了一遍,没问题之后,下放和上交的两摞分开,有一堆是要送到东宫去给太子殿下过目的。 提及太子殿下,为玉含笑轻轻撞了撞她的肩膀,满眼戏谑。 傅言雪装不懂,没理会她,坐下来继续忙活自己的。 为玉刚刚抱着一摞公文从公事房离开,傅言雪手头也没什么要紧公务了,她倒了杯茶,有些惬意的吹了吹茶盏上浮着 的热气,正要将双脚搭在桌角靠着椅背喝着茶休息一下,一转头,便瞧见了在窗外负手站着的谢少昀。 傅言雪不咸不淡的暼了眼,没理会。 幻觉,又是幻觉。 她在心里这么提醒自己。 从门外站着的银星心里咯噔一下。 傅将军这是咋了,醉茶啦? 傅言雪揉揉眉心,不以为意的又回头看了一眼。 还在。 她再揉揉眉心,缓缓回过头,又看了一眼,视线在看到门外的银星时猛然顿住,手中的茶杯险些跌落,傅言雪急忙起身。 “殿殿殿殿、殿下!” 她连忙行礼,不小心咬住了舌头,疼得她微微皱了皱眉。 谢少昀觉得有些好笑,从门口进去,视线微垂,落在她被茶水沾湿的指尖。 她手指纤长白皙,水葱一般,指尖微微露出些粉气,瞧着总觉得分外柔弱,实际上虎口常年我枪剑,磨起一层老茧,即便如此,这双手还是好看。 “傅将军这么认真,想必是在考虑公事吧?” “……正是。”傅言雪梗着脖子扯淡。 谢少昀笑笑,没戳穿她。 银星也觉得,同自家殿下走得近了,一向耿直端正的傅将军都变得滑头了起来。 方才 他们分明看到,傅将军满脸惬意的撑着腿喝茶,能是在考虑公事? 谢少昀慢悠悠的从桌后转到桌前,在傅言雪之前坐着的位置前站定,随后缓缓坐了下来。 案桌上没什么东西,只有几摞整齐摆放的公文还有一套笔墨,略显空荡。 谢少昀双腿交叠,右脚的脚尖轻点,微微晃动了一下。 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 傅言雪不太敢靠得太紧,生怕离得近了,把昨天晚上梦里的场景勾出来。 不过这毕竟是上司,傅言雪还是有些狗腿的替谢少昀倒了杯热茶。 “殿下请喝茶。” 谢少昀淡淡应了声,某种染上笑意。 傅言雪觉得,自己同为玉郑少白那两个损友走得近了,好的东西没学着,偏偏学会了溜须拍马做狗腿子。 她在三衙这段时间,明显比之前更狗腿子了。 谢少昀接过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抿了口茶。 是三衙公用的茶叶,味道一般,茶汤也不清亮,喝进口中带着淡淡的苦涩,萦绕舌尖经久不散。 这茶很一般,他却续杯喝了大半壶,傅言雪现在旁边,十分老实主动的给他添茶。 谢少昀靠着椅背微微抬眸,趁着傅言雪低眉 倒茶的空 挡,明目张胆的瞧她。 “咳咳!” 银星从旁看着,觉得殿下有点像先前宫里养过的那只摇着尾巴等摸头大白狗,毛茸茸的大尾巴摇来摇去,几乎快要起飞了,一双眼睛充满恳切和真诚,只等着主人腾出手来摸摸狗头。 他敢保证,若是现在傅言雪真的伸手去摸殿下的头,他绝对能起飞。 摇尾巴摇的。 这么不值钱的样子,殿下究竟是跟谁学的? 谢少昀收了收视线,冷不丁的凝了银星一眼。 后者马上闭嘴低头,再也不敢看。 “公事房里的公务,傅将军处理起来还习惯?” “有几位同僚帮着,一切还算顺利。” 傅言雪老实的答,视线却一直不敢抬起来看谢少昀的脸。 她怕就怕一看到这张脸,脑袋里就浮现出做过的那些梦。 罪过罪过。 “嗯。”谢少昀应声,嘴角微不可察的沉了沉。 她好像,在躲他。 傅言雪神游天外,完全没注意到谢少昀的神色,直到他屈指敲了敲桌面,她才意识到,他杯中的茶空了。 傅言雪急忙拎着茶壶给他添茶。 添着茶,热气袅袅,隔着热气,傅言雪才敢抬头看谢少昀一眼。 眉 宇略狭长,眼中多柔情,这么瞧着的时候,总觉得他是个极温柔多情的人,尤其是眼尾染上些许红晕时,尤其明显。 恍惚间,画册子里的某些场景在傅言雪脑海中一闪而过。 几乎是腾的一下,傅言雪的脸马上热了起来,红了一片。 不等傅言雪主动回神,杯中茶水已满,茶水漫出,湿了大半桌面。 “殿下恕罪!”傅言雪急忙伸手去擦,碰到壶嘴流出的滚烫热茶,不由得缩了缩手,嘶了一声。 白皙的手背烫的通红。 “怎么这么不小心?”谢少昀紧张起身,伸手拉过她的手,看到被烫红的手背,眼中浮出些许怒色,拉着她跑出公事房,去旁边的院子,盛了桶里的凉水,浇在她的手背上。 冰凉的触感,中和了手背上烧灼的痛感,傅言雪皱着眉看着手背上通红一片,疼的抿直了唇。 “殿下恕罪。” 谢少昀突然就笑了,有些无可奈何的抬眸看她一眼。 “你烫的是自己,同我赔什么罪?” 傅言雪应了声,看着手背缓缓流过的水流。 他的手指握住她的手,指节有力,她有些懵,忽然就恍惚了一瞬。 “殿下看过自己的书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她可能眼瞎了 “嗯?” 谢少昀没懂她的意思,不以为意的应了声。 “没什么。”傅言雪迅速收起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缩了缩手指,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掌心,激起一丝痒。 傅言雪往回缩了缩手。 “殿下,不疼了。” 她声音带上了些许抗拒,说完便将手收了回来。 谢少昀手中一空,水流倒空,流在地上溅湿了他的靴面。 他有些气恼的起身,将水瓢扔进水桶里,大迈步往外走。 “殿下,去哪儿啊?” 银星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上,问。 “回宫。” 他的声音带着些冷,凉凉的,傅言雪有些懵的回过头,人影已经走远了。 她吃痛的回头看着手背,轻轻往通红的手背上吹了吹气。 无妄之灾无妄之灾。 “殿下这是生气了。” 身后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傅言雪回头,为玉一身深青官服,倚着门框,幽幽的开口。 “因为……溅湿了他的靴子?” 傅言雪冥思苦想片刻,也只想出这么一个缘由,但又觉得殿下不像那么小气的人,疑惑的转过头看向为玉,想是在确认。 “木头脑袋。”为玉摇摇头,仰天长叹一声。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 得的秘密。 为玉起步走出几步后,又鬼使神差的转回了身,揣着几分笑意蹲下身来看傅言雪。 “你说的没错,殿下的靴子多金贵啊,溅上了泥水,自然是要生气的。”为玉拍拍傅言雪的肩膀,满脸上写着“你为你好”四个大字,“咱们做属下的,不能得罪上司不是?殿下既然生气了,就应该好好哄哄,往后咱们的官途才顺遂啊,你不是还想将来自请去西北戍边吗?” 傅言雪中肯的点头。 “怎么哄?” 为玉抿唇沉吟良久。 “做一双靴子赔给他。” 傅言雪:“??” 她是认真的么?尚服局一大帮着人,哪个不是绝佳绣工手艺?殿下脚上的那双云靴,就算练上十年她也做不出来那个手艺。 “能不能哄好殿下,将来顺顺利利的被调去西北戍边,就看这一伐了。”为玉站起身,脸上憋着笑,一脸的讳莫如深,拍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好好做,哄得殿下开心,自然什么都方便。” 傅言雪微微蹙眉,深深觉得,此刻为玉像是要将她卖了的人贩子。 但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 太后瞧她不顺眼,傅家又树大招风,她躲得远远的,让太后 和皇上放心,傅家的子侄才能过的更好。 想来想去,只有回西北戍边,才是她最想走的路。 年前三衙就已经彻底拨给太子殿下管辖,这两年皇上逐渐放手,前朝诸事做主的都是太子,五品以上的官职调动,务必要太子殿下的公印和文书才行。 抱好太子殿下的大腿,她的前路才能一片顺利。 “中午回官舍,我替你上药。” 看傅言雪上道,为玉拍了下她的屁股,溜溜达达的走了。 她倒要确认一下,太子殿下的深沉心思里,究竟有没有藏着一个人。 傅言雪抿抿唇,低头继续舀水,淋在火辣辣的手背上。 晌午回官舍上了药,大致的包扎了下,傅言雪便休沐回了府里。 墨竹轩里,红袖绿竹坐在石桌前,两脸疑惑的看着傅言雪。 “姑娘,到底有什么事啊?” 傅言雪有些犹豫:“你们会不会……纳鞋底?” 红袖绿竹摩拳擦掌,还以为是喊她们出去打架呢,一听到“纳鞋底”三个字,瞬间偃旗息鼓。 二人想摇头说不会,可是对着自家姑娘那恳切的目光,只得点头。 “会是会,但是……姑娘你要给谁做 鞋?” 姑娘自小拿刀枪,针线却 从未碰过,前几年嫁人前,按旧习要亲自缝制一些帕子之类做嫁妆,她捏着针数日,绣出了一团麻。 那些东西全是红袖绿竹熬夜赶出来的,现在想想还觉得眼珠子疼。 姑娘连衣服破了个补丁都缝不成,更何况制鞋。 这事实在蹊跷。 “我将人的靴子弄脏了,理应赔人家一双。” “买一双就可以了呀。”绿竹十分耿直,红袖从旁偷偷拧了她腰一把。 绿竹龇牙咧嘴的,忙收了声。 “那靴子珍贵,若不是亲手做的,总显得不太诚心实意。” 不等绿竹再反驳,红袖忙压住她,将事情应了下来。 “鞋底我们可以帮姑娘纳,但是鞋面……姑娘得自己缝吧,不然怎么算得上是亲手做?” “你们缝,我收个尾,这不也算我亲手做的吗?” 红袖、绿竹:…… 她们以前怎么没觉得,姑娘这么喜欢钻空子? 红袖无可奈何的摊开手,管傅言雪要鞋样子。 “按二哥的鞋码缝制就差不多。”傅言雪答道。 她大致估摸了下,谢少昀同二哥站在一起时,比二哥略略高出一点,但是不细看看不出来,想来鞋码应当也差不多,“稍大一些也行。” 红袖绿 竹无语了一瞬。 “快些制,这两日我就要。” 傅言雪敲敲桌面,有些急躁,“老规矩,千羽楼一顿鱼宴。” “两顿。”绿竹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全鱼宴。” 傅言雪噎了噎,有些肉疼。 “成交。” 虽说应下了两顿全鱼宴,傅言雪还是带了鞋样子和布料回去,用过晚饭坐在官舍桌前,认认真真对着烛灯裁布缝制。 虽然但是,既然要赔礼道歉,还是应该自己亲手做更诚心实意一点。 为玉回官舍时,恰巧看到傅言雪一手捏着针一手捏着线,眉头紧蹙双眼紧盯着鞋样子,一针戳下去,又拔出来,来来回回数次,才缝下一针。 走近了细瞧,走线歪歪扭扭的,布料上满是针孔,收边收的一塌糊涂,烦躁狠了,将布料扔在桌上,默默生气良久,又拿回来继续缝。 她突然后悔自己出这个馊主意了,看这个样子,等他们傅大将军送出这双鞋,估摸着已经是一两年以后了,就这手艺,送出去只怕也穿不了。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傅言雪手指就已经被扎了三五个洞。 为玉捂着头,觉得她可能是瞎了。 不然怎么会觉得太子殿下对言雪有意思? 第一百三十章 王八看绿豆 过了一日,傅言雪被交见约着,又去了流烟阁。 为了伪装的像,傅言雪特意贴了个假胡子,穿了一身低调的月白袍,同交见坐在一楼角落里赏歌舞。 此刻傅言雪再来到流烟阁,已经是心如止水,哪怕是小娘子坐在她大腿上,她也能面无表情的推开。 眼下她最怕的分明是枕头底下那几本书。 傅言雪捋了捋有些发痒的假胡子,眉头微蹙。 “你查到什么了?” 她凑的近了些,假胡子掉下来一个角,交见伸出手指戳了戳,替她粘上了。 “嘶——”傅言雪往后撤了撤身,假胡子戳的她有些痛,她伸手,毫不留情的一掌拍落他的手。 “快说。” 傅言雪忍不住催促。 “你猜猜这红豆,贪心不足赚了这么多钱,都花在哪里了?” “有话直说,”傅言雪没什么耐心,从桌下踹了交见一脚,后者疼的龇牙咧嘴,不敢再卖关子。 “她在外头有个宅子,养了个小白脸。” 傅言雪长长的哦了一声,了然,神色有些戏谑。 王胡子养红豆,红豆养小白脸。 这还真是王八看绿豆,不是一类人不进一类池。 傅言雪抿抿唇。 “养个男人而已,能 花多少钱?” 红豆做的那些生意,别说一个男人了,十个男人都养得起。 “前两日从西南运进京一座软玉床,半个月前从东边送来的南海观世音玉像,光着两样,就不下数万两。” 傅言雪啧啧两声。闹了半天,是个败家的。 不过如此也能看得出来,红豆的确很看重这个小白脸,几万两的银子如流水一般让他花,可见是真爱。 “红豆是老人精了,贸然接近她定会打草惊蛇,倒不如从这个小白脸下手。”交见撑着手肘,一手轻轻摩挲着下巴,“三十六计,美人计最好。” 说着,交见的视线落在傅言雪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两眼,目光带着审视。 “不如你……” “去死。” 傅言雪一脚踹过去,交见连人带凳摔了出去。 “我是想说不如你找个女子去勾搭勾搭,怎么还急了呢。”交见委屈巴巴的爬了上来坐好,肉疼的揉了揉屁股,“你这姿色,是个男人都瞧不上。” 傅言雪冷睨了他一眼,想伸脚踹他,忍住了。 “别气嘛。”交见举杯服软,“为咱们的大计,干一个?” “是我的大计。”傅言雪傅言的举起杯和他碰了下, 兴致缺缺。 大老远的,一道带着冷意怒色的目光暗暗凝视着二人,攥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一杯酒水洒在了桌面上。 “王爷,您这又是哪里不高兴……” “那个混账,是哪里的?”谢时宁扔下酒杯,冷睨着远处朝傅言雪抛媚眼干杯的男子。 笑的如此谄媚,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接近傅言雪,还不知道有什么企图呢。 还有傅言雪,她以为换了男装贴了个假胡子他就认不出来了吗? 她这张脸,刚刚迈进流烟阁的时候他便发现了。 竟然又背着他跑出来逛青楼,还躲着他。 好,很好。 侍从看了两眼,低声提醒道:“是六扇门的捕快,先前同傅将军一起参加过运动会蹴鞠的。” “痴心妄想。” 谢时宁冷嗤了一声,没了喝酒的兴致,起身离开了流烟阁。 出了流烟阁,凉风阵阵,抬头看向天际,一轮圆月当空,正是好时节。 眼下刚刚入夏,算不得太热,入了夜微风拂面,十分舒服。 谢时宁不想回空空荡荡的王府,也不想回流烟阁,摇摇晃晃的转身,朝最近的云芳台去了。 总得有酒喝不是? 谢时宁在云 芳台留宿,次日一早 天未亮,他的酒还未醒,便被侍从从床上拉了起来。 “王爷,快醒醒!”侍从生拉硬拽的将谢时宁从床上拽起来,“早朝的时辰就快过了,太子殿下还等着你禀报公务呢!” “我在礼部,不过任个闲差罢了,有什么可禀报的?” 谢时宁翻了个身,又躺下了。 这差事是母妃替他张罗的,既体面又清闲,每日去点个卯就行,有大把时间做自己的事,除了封王封侯这种大场面忙些以外,其他时候不露面都没人说什么。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那阴森森的太子哥哥隔三差五就要点他,考试一样,他看着父皇都没看着谢少昀这么可怕。 将来他的儿子,自小读书势必要吃不少苦。 啧啧。 这么想着,谢时宁又睡了过去。 果不其然的迟到了,侍从派人替他告了假,可前脚刚下了朝,东宫的人便来传话,太子殿下要召见宁王,让他半个时辰内马上滚去东宫。 用了“滚”这个字眼,可见殿下心情不痛快了。 “王爷,太子殿下让您滚去东宫见他。” 呲溜一下,谢时宁猛然清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是侍从打击他,不说那个字,他家主子 不知道害怕。 谢时宁连忙起身,张皇失措的回了王府,匆忙沐浴更衣,整理了一番,随后坐马车马不停蹄的去了东宫。 东宫正殿内,谢时宁规规矩矩的低着头看鞋尖,不敢抬头看谢少昀的神色。 谢少昀手中正拿着他这段时日整理撰写的公文,俊眉微蹙,仿佛在看着一堆垃圾,骂都不知道该从何处骂起。 “这就是你写的东西?” 谢时宁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他自小顽劣,没少受父皇责骂,说他不成器,可父皇心软,又宠爱母妃,也疼爱他,即便是恨他不争气,也从没有责罚打骂过他。 可谢少昀不一样,不痛快了他真敢打,偏偏没人敢说什么。 有一次他被捆在后花园柱子上打,路过的宫女内侍全都瞧见了,纷纷避着走,一个敢拦的都没有。 那之后他就知道,天可捅地可漏,谢少昀头顶拔毛不可取。 “最近都做什么了?” 谢少昀扔下一堆公文,抬眸看他,一脸严厉。 “流、流烟阁喝酒……”谢时宁不敢对他撒谎,哆哆嗦嗦的承认,眼看着他要发飙,马上往回找补,“不光是我,傅言雪也去喝酒了!要罚也不能光罚我一个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爱打小报告的宁王一枚呀 那拿着公文扬起的手生生顿住了,一摞公文也就没有落在谢时宁的头上。 “哦?” 他的声音阴晴不定的,谢时宁也没听出他这是喜还是怒。 唯一能听出来的是,他对这个话题还算感兴趣。 谢时宁心中微舒一口气,能免了这顿打就行。 至于傅言雪,实在对不住了,待成亲之后,他会百倍千倍的补偿她的。 媳妇祭天,法力无边。 “昨夜我在流烟阁喝酒时,看到傅言雪也在,她同六扇门的那个捕快,聊的十分投契,前些日子她还闯进我留宿的雅间里了,最后不知怎么又跑了……” 谢时宁大嘴巴,心里又藏不住事,三言两语的,将脑袋里那些秘密一股脑秃噜了出来, 噼里啪啦一堆话说完,谢时宁悄悄抬了抬头,打量谢少昀的神色。 谢少昀面容微变,嘴角甚至挂上了些许玩味的笑,可眼里却是晦暗汹涌的狂潮。 以谢时宁挨打多年的经验来看,他这是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 “滚。” “啊?”谢时宁懵了一瞬。 “滚!” 谢时宁激灵了一瞬,也顾不上行礼了,转头就跑,袍尾在身后扬起来,几乎快要起飞了。 跑出东宫大老远,谢时宁倚着宫墙喘气。 这才 没跑多远,他已经是满头的汗了,倒不是累的,主要是被吓得。 “王八蛋,不就仗着比我大几岁又是太子的名分欺负我吗?我呸!”谢时宁猛啐一口,后知后觉的硬气了起来,“等有朝一日小爷翻了身,迟早让你跪下来喊爹!” 谢时宁倒是脱身走了,整个东宫里都陷入凛冽的低压之中,宫人们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天色明灭,一日倏忽而过。 清晨,傅言雪难得又进宫交班巡逻,眼下正是春夏之交,排班的时间略有改变,线路也略有调整,她仍然需要隔几日带着兄弟们熟悉熟悉新路线。 换班之后,百官上朝,傅言雪带着一队兄弟巡逻,正往东宫的方向走。 迎面一身紫袍玉带缓缓走近了。 “太子殿下。” 傅言雪忙停身,带着兄弟们行礼。 谢少昀眸色未抬,径直从他们身旁擦过,神色冰凉。 仿佛没瞧见他们似的。 傅言雪心里凉了半截。 糟糕,殿下还没消气。 看来她那双靴子要做的快些了。 “将军,怎么瞧着殿下好像不太痛快?”身后,钱大有贱嗖嗖的戳了戳傅言雪的肩膀,好奇道,“该不会是你……得罪了他吧?” “事多。” 傅言雪没搭理钱大有, 继续带着兄弟们巡逻。 下午下了值之后,马不停蹄的回家去取了新靴子。 托她的福,这双靴子鞋底纳的非常完美,鞋面的走向歪歪扭扭,乱的不成样子,两双鞋呈扭曲的弯曲型,勉强能立在地上。 “姑娘,你确定要将这双靴子送给别人赔礼?” 确定不会将误会豁的更大吗? “……”傅言雪犹豫了片刻,左右端详着。 好像是有些拿不出手,不过眼下这也是唯一能代表她诚意的赔礼了。 傅言雪想想清晨谢少昀那个几欲结冰的神色,觉得耽误不得。 “就是它了。” “姑娘,祝你好运。”红袖绿竹一左一右,拍了拍她的肩膀。 傅言雪带着一双靴子,马不停蹄的回了官舍。 看到这靴子的样子,为玉是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 如她所想的,的确丑,可丑的也太出乎人意料了。 经过先前的事,为玉已经打消了心中那个蠢念头,放下手中的枪谱,正要开口劝她收回这“厚礼”。 “三弟,亏得你出的这个主意。”傅言雪先一步开口,脸 上带了几分庆幸,“今日我瞧见殿下的神色,好像还气着呢,亏得我提前备下这份赔礼。” 为玉张了张嘴,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让这木头去碰碰壁也好。 兴许反而能将太子殿下哄高兴了。 傅言雪将靴子包好放在桌上,早早洗漱歇下了。 怪的是,虽然今日忙了一日,傅言雪却一丝睡意都没有,迎着微暗的夜色,她目光落在桌上一团黑的靴子上,耳边传来为玉均匀的呼吸声,鬼使神差的,她点亮了床头的烛灯,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本话本来。 买都买了,不看浪费。 心底有个声音如是说道。 傅言雪一页一页的翻过去,细微的翻书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傅言雪有些心虚,每翻一页都格外小心,生怕吵醒了外面的为玉。 趴在被窝里,那些极尽露骨暧昧的字眼一个个从她眼前划过,傅言雪呼吸有些热,胸腔里一颗心脏越跳越厉害,几乎快要蹦出来。 傅言雪按捺不住,感觉自己就快要心动过速身亡了,翻了个身,平躺下来深呼吸两口气。 她一定是疯了,竟然会对几本风月话本魂牵梦萦的。 傅言雪心一横,收起了所有的书,用袋子装了放在床下,坐在床边抚了抚不太平静的心跳,一口气吹灭了烛灯,躺下睡了。 次日一早,傅言雪同郑少白换了个班,打算在夜里巡逻时将东西送到东宫。 白 天没什么事,傅言雪便去了六扇门一趟。 “师父好!” 刚进门,齐刷刷一声声中气十足的问号便在傅言雪耳畔响起,吓的她险些一脚踹出去。 听说她来了,几个捕快排着队出来欢迎她。 自从凭一己之力拉回了交见的运动细胞之后,交见深刻发扬傅言雪的教学精神,连带着将六扇门其他几个四肢简单的同僚都教会了,如今傅言雪正儿八经算得上他们的祖师爷,一个个的恭敬着呢。 交见咬着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的在后面廊下柱子上靠了会儿,走到几人前头,一身捕快制服穿在身上,瞧着却不太靠得住的样子, “师父好!”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傅言雪抬腿踹了他一脚,没怎么用力。 “中午陪我出去一趟。” 看她的神色,便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交见欣然答应,跑回去换了身常服,陪着傅言雪出去跑外勤去了。 路上,二人并肩而行,交见嘻嘻哈哈的,不太老实,伸脚去绊傅言雪,被她察觉,一脚踹出去,摔了个狗吃屎。 他嘻嘻哈哈的起身,不以为意的拍拍尘土,厚着脸皮又跟了上去。 身后不远,隔着层层人群,一双眸子冰凉,盯着那道背影看了良久。 第一百三十二章 娇气金丝雀 二人去的是红豆在城南的宅子。 城南地段好,离菜市口和街市都很近,三两条路拐出来,隔着一道桥,又是一片僻静的宅子。 宅子不小,深褐色的大门足有两人高,门两旁有两座威严的石狮子,怒目圆睁,门两旁上方挂着灯笼,灯笼上写着两个大字。 “李宅”。 门口上的牌匾亦是用烫金的大字写了“李宅”两个字。 “红豆姓李?” 傅言雪转头看向交见,眸中带上几分疑惑, “红豆姓什么我不知道,里面那位公子倒是姓李。” 傅言雪啧啧两声,没再说话。 倒是个情深似海的。 二人绕到了后院院墙外,听着后院咿咿呀呀的好不热闹。 旁边院墙旁边有一棵老槐树,傅言雪脚尖轻点,一跃跳上树干,看清了院墙内的情况。 院内……有一个熟人。 看傅言雪的神色,交见料想她是瞧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便跟着跳上了树干,扶着树干在傅言雪身后不远站定。 “哟,沈大公子?” “你认识沈雁之?”傅言雪回头看他,眉头微蹙。 “沈大公子如此大名,怎么可能不认识?” 交见微微扬眉,满脸泰然。 傅言雪没有多 怀疑,视线落在沈雁之旁边,面容俊秀的清瘦公子身上。 干净。 傅言雪对院内人的第一印象。 娇气。 这是第二印象。 眼下正是初夏,日头还没那么毒,他站在院里,侍婢已经替他擦了三四回汗,更别提两边一个给他撑伞一个给他扇风,戏台子旁边还规规矩矩站了一排,手中捧着的都是琉璃碟,碟子里摆着的是一层冰铺地底的新鲜水果,都是稀罕的玩意儿。 傅言雪咋舌。 怪不得红豆要这么猛的搞钱,这搞钱搞慢了,不够这主子挥霍的。 不过这张脸的确好看,清秀文弱,带着些娇气,肤色白皙透粉,近乎吹弹可破的,一般女子都望尘莫及。 这样的金丝雀,怪不得红豆往死里砸银子也要养他。 这……谁能不爱啊。 交见偏头看向愣神的傅言雪,清楚的看到她吞咽了下口水。 “别看了。”交见一巴掌怕在她肩膀上,无情泼下一头冷水,“你又养不起。” 好吧,她的确养不起。 看了半晌,无非是小金丝雀喜欢戏文,砸了重金请沈雁之来教他,二人谈话举止皆没有异常,二人看了会儿便从树上跳了下来。 天气有些热 ,二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穿过马路,去了对面茶馆二楼入座。 二人品着茶,边看向院子里的情况。 早知道二楼就能看清楚,他们何必在树上蹲这么久? 傅言雪靠在椅背上,一手拿着茶杯,一手在桌面上轻叩着,哼起了《霸王别姬》的调子。 她有些五音不全的,听了一次沈雁之唱的,竟然鬼使神差记下了几句。 “你听过沈雁之的《霸王别姬》吗?” 傅言雪喝了口茶,抬头看交见。 “没听过。”交见抓一把瓜子嗑着,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俸禄太少,得花在刀刃上。” 傅言雪笑了下。 “那你还去流烟阁喝酒?” “这不就用在刀刃上了么?” 傅言雪鄙夷的看他一眼,没跟他继续卖关子,开门见山道。 “听说有位大人物做了沈雁之的后台,沈雁之这曲《霸王别姬》也是为他写的。”傅言雪放下茶杯,往桌前倾了倾身,朝他招招手,低声问,“我就想知道,沈家都得罪不起的人物,究竟是谁?” “傅将军,你这可就难为我了。”交见往后撤了撤,靠着椅背,“沈大将军都得罪不起的人,我一个小小的捕快敢得 罪。” 傅言雪淡淡啧了声,嗑了两口瓜子。 倒也是这个道理。 “依我看啊,沈雁之这里未必能查出什么。” 二人的视线又挪回院内沈雁之二人身上,隔的距离远,并不能听见两人的声音,交见讳莫如深的目光始终跟随着沈雁之,“我瞧面相,这沈雁之是个忠情之人,宁死未必会泄露半个字,但这小白脸不同。” 人为利聚,亦为利散。 傅言雪偏头看着,虽然觉得他这话空口无凭,却莫名觉得很有道理。 “红豆防的很严,平日里除了送菜送肉的菜农有机会进入宅子,其他人谁都别想接近这小白脸。”交见转头,靠着傅言雪嘿嘿一笑,别提多猥琐,“再过半个时辰,就是送菜的时辰。” 傅言雪睨他一眼。 “走,哥哥带你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傅言雪一脚踩在他脚面上,无情的碾了碾。 “叫、师、父。” 她咬牙切齿的说。 交见吃痛的收回脚,捂着脚面容扭曲的转了两圈,眼看着傅言雪放下茶杯走了出去,他屁颠儿屁颠儿的迎了上去。 “等等我啊,师父~” 半个时辰后,送菜的一对兄妹推着板车将新鲜菜肉送到 了李府后厨。 傅言雪头顶一块布围,一边往下卸菜,一遍咬牙切齿。 “这就是你说的,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可不是吗,咱们这不是大摇大摆走进来了。”交见用有些汗臭的衣袖擦了擦汗,伸手要替傅言雪擦,被她嫌弃的一脚踹开了。 傅言雪叉着腰歇了会儿,交见一个人苦逼的弯腰搬来搬去,她站在后厨门口,耳边早已经听不到咿咿呀呀的唱腔。 这后厨离他们唱戏的院子可远着。 光是进来送趟菜有什么用? 趁着四下无人,傅言雪在旁边几处院子转了转。 院子不小,但都是空空荡荡的,瞧着宅院里下人不多,约摸二十几个,此刻有十几个都在那小白脸身边伺候着,后院更冷清了,方才将他们带进来的那个小厮也忙去了。 转到一处僻静的房子前,窗叶半开,傅言雪往里暼了一眼。 是一间书房,里面摆放着几个书架,上面全都是书,桌子上放着几摞公文,还有笔墨纸砚等物,瞧着砚台上的墨迹还未干。 这里说不定有什么要紧信息。 傅言雪微微凝眉,抬脚走到门前,伸手欲去推门。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第一百三十三章 哄哄殿下 傅言雪冷不丁的回头,正好与那道冰冷的视线撞了。 嘿,小白脸! “你是外来的人,”小白脸抱肩冷睨着傅言雪上下打量,神色戒备“来这里想做什么?” “我、我、我尿急。”傅言雪眼珠一转,瞎话张口就来,“想上茅厕。” 她演的实在逼真,他并没有怀疑她,没什么耐心的给她指了个方向。 “往那走。” “谢谢你小哥哥!”傅言雪见他如此好骗,脸上的笑都深了些,“小哥哥我走了,改日定好好报答你!” 一溜烟的,面前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身影。 傅言雪回后院厨房时,交见正急着找她,见她安然回来,松了口气。 “你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这府里到处都是……” “我已经和那小白脸正面撞上了。”傅言雪敛眉,“勾搭他的事,就交给我吧。” 这小白脸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交见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啊?你说认真的?” 傅言雪一脚踹过去,揪着人出了李府的后门。 晚上,傅言雪揣好靴子,换好制服去换班。 临行时,为玉的目光幽深,始终盯着她怀里的靴子。 “你喜欢?”傅言雪没头没脑的问了一 句,“若是喜欢,下次我也给你制一双。” “别别,我可没有太子殿下那样的福气。” 傅言雪没当回事,换班之后,先带着兄弟们巡逻一圈,瞧着天色已晚,便和兄弟们分头,独个一人往东宫去了。 东宫正殿内夜舞笙歌,谢少昀坐在主位上,侧靠着椅背半躺着,狭长的眸子微眯,桌上摆了几个空瓶,正殿内氤氲着酒气,底下舞姬的身影也逐渐分离重合,分化成无数个光怪陆离的剪影。 “何苦不当醉。” 谢少昀眸色幽幽,半醉着吟了句诗。 银星从旁站着,抱着柱子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怎么跟个失宠的小媳妇一样,傅将军分明也没做什么啊,不就是个六扇门那个二愣子走得近了些吗? 正想着,前头内侍来禀报。 “殿下,傅将军求见。” “不见!” 谢少昀烦躁的摆摆手,仰头又喝了一杯。 银星见状,急忙拦住那内侍,挥挥手挥退了一群舞姬,自己迈步出去迎傅言雪进来。 “傅将军您可来了。” 银星见着傅言雪,宛如见到了披星戴月脚踩祥云从天而降的救星,恨不得当场跪下给她磕俩响头。 “怎么?今日殿下心情不 好?” 方才她过来时还听见丝竹乱耳琴箫合奏,殿下的心情应当很好才是。 “殿下吃醋了。”银星讳莫如深的靠近傅言雪,低声道。 吃醋?谁的醋? 寒曦郡主不是一直在宫里吗?有什么机会让他吃醋? “将军去哄哄吧,多顺着殿下些,说几句好话。”银星从旁轻推了傅言雪一把,满眼里都是恳求。 傅言雪懵着应了声,人已经迈进了正殿。 一股浓郁的酒味,带着强烈的果香,充斥在正殿之内。 傅言雪往前走了几步,谢少昀微微抬起头,只瞧见数以百计傅言雪的身影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关切。 “傅言雪、好……好多的傅言雪。” “殿下?”傅言雪弯腰,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一只微凉的手抓住她的手,指骨修长,能将她一只手都握在掌心。 他有些晕,觉得面前的人晃得他眼晕,只想固定住这颗脑袋,让他能瞧清楚,面前站着的究竟是谁。 他扔了酒杯,伸出一只手,抚上她的面颊。 他的指尖冰凉,傅言雪往后躲了躲。 “呵。”谢少昀收回手,失落的冷笑一声,抬手又去倒酒,“ 连梦里都不肯让我亲近么?” 眼看着他又要找酒,傅言雪急忙伸手拦他,半跪在他身前,抓住了他两只手。 “摸,殿下摸吧。” 她牺牲如此大,但愿殿下酒醒能消气便好。 她的脸颊离他极近,一双朦胧的眼满是水汽,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怎么,就这么瞧着她,像极了一汪深潭,只有一轮月的倒影在里面,极幽深,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眼角湿了湿,眼尾红透,像是要哭。 “殿下,别哭啊……”傅言雪有些慌了,急忙掏帕子给他擦泪,“你说吧,怎么样你才能消气?” 谢少昀的眸子又冷了冷,好像突然恢复了些清醒一般,猛的将手抽回了。 “你的心真硬……”他伸手摸了摸她身前的盔甲,只摸到冰冷冷的甲胄,俊眉蹙起,屈起手指敲了敲,“里面是空的,原来你没有心。” 傅言雪:…… 他的手正按在她胸前,要不是她身上有盔甲挡着,她恐怕晚节不保。 傅言雪紧了紧拳头。 忍字头上一把刀。 “殿下,我有心。”傅言雪谨记银星的叮嘱,好声好气的哄着他,“我的心是热的,心跳很有力,不信你摸摸?” 他听话的抬起手探向 她胸口,被傅言雪半路截住,抓着他的手探向脉搏。 感受到她缓缓跳动的脉搏,谢少昀的眸色才缓和了些,没那么大怒意了。 “没心没肺的东西……” 听他低声嘟囔着什么,傅言雪侧耳贴近了些,才听到,原来他是在骂她。 她又紧了紧拳。 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正气着,突兀的,一道温凉的触感停在她耳廓上,带着灼热的气息在她颈侧喷撒蔓延,傅言雪瞳孔一缩,猛的往回撤身,惊愕的捂住了耳朵。 “你、你你你你……” !! 傅言雪面颊红透,捂着耳朵惊诧的看向谢少昀,眼底裹挟起怒气。 没了她的支撑,谢少昀脱力的躺在地上,一双迷蒙的眼放空,唇色嫣红带着睡意,衣襟半敞开着,露出光洁坚实的胸膛。 傅言雪又气又恼,可看他这个不清醒的样子,又没法真的同他置气。 谁让是她理亏在先。 傅言雪轻叹口气,将他扶起来,他站不稳,头低垂着,虚虚靠在她肩膀上,从外头瞧着,像是在拥抱。 傅言雪深吸两口气。 “殿下,其实我今日来,是像你赔礼道歉的。”她声音沉了沉,有些郑重道,“对不起,我错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酒后失德 谢少昀勉强抬起些精神,抬了抬头,幽深的眸子睁开,直直的看着她,仿佛没听懂她的话。 “殿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傅言雪恳切的道歉,“先前弄脏了你的靴子的确是我的不对,我亲手又做了双新的,算是给你的赔罪,若是你不喜欢,我也可以重新……” 聒噪。 傅言雪话说到一半,一只微凉修长的手突然捂住她的嘴,半个身体倾上来,将她压倒。 随着酒瓶滚远的声音,傅言雪的身体被一道滚烫的身躯覆盖着,谢少昀反手捂住她的唇,他的唇近乎贴在自己手背,离傅言雪不过咫尺。 她惊恐的抬眸,视线正撞进他的眸子里。 幽深、迷蒙,带着些许的不耐。 “吵。”他懒洋洋的说了句,嗅着让他无比安心的气味,微微低下头,鼻尖几乎贴上她的鼻尖。 傅言雪瞳孔放大,看着他不断靠近,几乎到了近无可近的地步,紧张到她几乎不敢呼吸,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的厉害,她几乎快抑制不住身体里血液的流动。 他的唇已然落在他手背上,傅言雪正要伸手推开他,捂住她嘴巴的手一松,他垂下头,枕在她颈窝,睡了过去。 傅言雪心 里微微松了口气。 感受着颈侧他均匀的呼吸,热气几乎要打湿她的侧颈,傅言雪怔了片刻,轻轻扶住他的肩膀,撤开身躯脱离了出来。 傅言雪站起身,扶着谢少昀到侧殿的床榻前躺好,将一双新靴子放到了床前,替谢少昀盖好了被子,缓了缓呼吸,迈出了正殿。 银星端着一盅醒酒汤,有些关切的站在门口。 “殿下怎么样了?” “睡着了。” 傅言雪疲惫的舒一口气,莫名觉得有些热,抬脚离开了东宫。 她脖颈耳根红透,一张脸更是红成了个大番茄,银星虽没有亲眼看到,但是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傅言雪逃亡一般跑出了东宫。 一夜疏忽而过,天色明暗,东方太阳初升,百官上朝。 谢少昀睁开眼时,只觉头痛欲裂,他撑着身体坐起身,单手揉了揉太阳穴。 脑海中闪过无数个身影,瞧着都像是一个人。 昨夜他做梦了? “殿下,您终于醒了,先喝碗醒酒汤吧。” 谢少昀掀开被子下床,低头穿靴,视线落在一双陌生的靴子上。 他探了探身,从地上拿起那双靴子。 “这是谁的靴子?” “是傅将军送您的。”银 星不以为意道,“说是赔您那双弄脏了的靴子,听说还是亲手做的呢。” 谢少昀弯唇,看着手里那双歪歪扭扭的靴子,心情突然舒畅了起来。 “嗯,这走线绣工,的确像是她的手笔。” 银星无语了一瞬。 他怎么听着这不像夸人的话。 “银星,”良久,谢少昀突然开口,坐在床前的身影此刻瞧着,竟有几分单薄,“我不想等了。” 银星蒙了一瞬,没懂他话里的意思。 片刻后,他才明白,殿下指的是傅将军。 “殿下想怎么做?”银星倒是十分好奇,像傅将军这样的奇女子,殿下想怎么追。 “成亲。” 银星:?? “殿殿殿殿、殿下,您说什么??”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银星的声音里都带上了些许颤抖。 如果他刚才没听错的话,他家主子说的是,成亲?? 银星震惊之余,跟着谢少昀的表情观察了半晌,发觉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一颗心猛的坠住了,他有些忐忑的开口。 “殿下,莫急啊,您是太子,婚事必定是震撼全国的,若因此让傅将军承受了无数压力,这恐怕……” 哪怕能堵的住天下人悠悠之口,皇上和太后娘 娘那一关,便过不了。 “本宫自会想办法。” 谢少昀脑中闪过一阵低鸣,他微微皱眉,低头揉了揉眉心。 见他如此执着,银星也就没有再劝。 他信得过殿下,自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许过空口承诺,话既然开口,便一定能做到。 打定主意之后,谢少昀连早饭都吃的格外香,某个瞬间,当他端起茶杯时,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一幕荒唐的场景迅速从他眼前划过。 谢少昀喝粥的手一顿,指尖微麻,抬头看向一旁安静站着的银星。 “昨晚傅将军……” “摸,殿下摸吧。” 话音未落,一道声音突然在谢少昀脑海中炸开,声音微低,混着热热的气息,带着微微的软与……媚。 谢少昀瞳孔微震。 “我的心是热的,心跳很有力,不信殿下摸摸?” 握着勺子的手猛然一僵,清脆的一声响,勺子猛然跌入碗中。 谢少昀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努力回想起昨夜的一切,穷尽脑汁,也再没有想出更多的东西。 “昨晚傅将军来时,都做了什么?” 他语气微微颤抖,瞳孔中凝起紧张,转过头看向银星的目光中,浮起了一丝类似于怕的情绪。 “属 、属下不清楚……” 那个时候他去让人煮醒酒汤了,人并不在正殿内。 主要是殿下撒酒疯,他也不敢看啊。 “但是傅将军离开前,面色通红,好像、好像受了什么惊吓……” 谢少昀掌心微麻,垂在身侧的手放松又握紧,良久,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为什么不看着我?” 银星委屈的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能请罪:“属下知错。” 谢少昀头疼的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好半晌,才冷静下来。 “去准备准备吧,老东西也是时候进京了。” “是。”银星如蒙大赦,忙不迭退下了。 …… 官舍内,傅言雪清晨下值后便告假两日,不等用饭便匆忙骑马回府了,为玉起的晚些,原想拽着她问问靴子送出去了没,并没捉到人。 傅言雪开始频繁的出去李府,以送菜小妹的身份。 红豆这位金丝雀郎君胃口刁钻得很,每日务必要清晨新鲜采摘的蔬菜才肯入口,对肉更是挑剔的不得了,对部位肥瘦乃至猪的年龄都有严苛要求,因此常合作的只有那么几家菜农。 没过两日,傅言雪已经彻底熟悉了李府的构造和屋舍排布,以及……小白脸的软肋。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日回京 今日已经是傅言雪第四次出现在李台面前, 李台,就是金丝雀小白脸的名字。 文文弱弱的名字,若不是知道是这小白脸的名讳,傅言雪还以为这名字应当是一位饱读诗书的纤弱文人。 李台脾气差,为人挑剔,但是有一个弱点,对女子心软。 只要稍加言语,软着语气恳求两句,即便不情愿,也能松口帮忙。 嘴硬心软口嫌体直的小可怜,谁能不爱啊。 傅言雪对红豆十分感同身受。 等她调任西北,攒攒钱,她也在自家后宅养那么一个金丝雀……不对,多养几个,每日只要看着他们的脸,便觉得心旷神怡。 好不自在,好不潇洒啊! 这么想着,傅言雪看向李台的目光有些直,唇半张着,嘴角晶莹,流了些口水。 “你又在看什么?”李台抱着肩冷睨着她,看着她嘴角的口水,有些鄙夷。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呲溜”~ 傅言雪吸了口口水,脸上带了几分狗腿巴结的笑。 “公子长得太好看了,谪仙一般,小的不自觉就看入迷了。” “肤浅。”李台冷嗤了声,面容上的冷色缓和了些,有些嫌弃的骂她,语气倒没那么冷硬 了。 “公子,今日有你最爱的小青菜,都是晨起我去菜地里新采摘的,选了最娇嫩的送过来了,公子一定要多吃些。” 傅言雪端着一脸讨好的笑,李台掀了掀眼皮,淡淡斜她一眼。 “嗯。” 语气有些满意。 傅言雪觉得逗他十分有趣。 “不打扰公子啦,我还要去集市买菜,回去晚了是要挨骂的。”傅言雪委屈巴巴的低了低头,瞧着分外弱小可怜。 “你……卖菜很辛苦吗?”李台迟疑着,有些别扭的问。 “嗯,有一点。”傅言雪拿捏出一个受尽生活坎坷仍然积极奋斗的形象,抬头十分虚假的弯起一个温婉的笑容,“所以公子不要浪费,一定要把菜都吃完。” 说完,不等李台反应,傅言雪撒丫子跑了。 晌午,李台破天荒的多吃了半碗饭,将一盘青菜都吃光了。 傅言雪身兼数职,从李宅出来,还要马不停蹄的回三衙处理积压的公务,下值前处理不完,便将一摞公文都抱回了官舍,点灯熬油。 为玉下值回来,好不容易逮着活人,拉着她问东问西。 “殿下当真收了你那双靴子?” 傅言雪点点头,又摇摇头。 “殿下 喝多了,我将靴子放在他床边了。”迎着为玉疑惑的目光,傅言雪解释道。 “你还进了殿下的寝宫?”为玉眼睛亮了亮,急忙追问,“你有没有……上殿下的床?或者有没有趁机吃一把殿下的豆腐?殿下的身材是不是像画册子里画的那样,坚实有力线条完美……” 说着,为玉两手特意比划了一下画册里的经典场面。 傅言雪老脸一红,不自觉的跟着她的话臆想,谢少昀衣襟半开躺在地板上的样子突然杀入她脑海,傅言雪心虚的垂下了眼。 为玉此刻堪比神探。 “你有情况。”为玉定定道,盯着傅言雪的眼,抱着肩膀审视她,“好啊你傅大将军,吃独食,这种好事不带着兄弟们。” 不带着郑少白也就算了,怎么能不带着她?! “别别。”傅言雪急忙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都是意外。” 迎着为玉审讯的目光,傅言雪硬着头皮,把昨夜在东宫里发生的事大致同她讲了一遍,自动忽略了谢少昀吻上她耳廓的那段。 “啧啧,香艳啊。”为玉自动脑补了当时的场面,往深入里发展了三四度,目光都跟着变态了起来。 傅 言雪无语了一瞬,就知道这老流氓会意淫。 “我 觉得殿下是将我认成寒曦郡主了。” “何以见得?”为玉反问。 “我同他道歉之后,他就不恼了。”相反的,窝在她肩膀上十分老实,很快就睡着了。 为玉捏着下巴,神色幽幽。 “你确定殿下喜欢的是寒曦郡主,不是喜欢你?” “不是,”傅言雪肯定的摇摇头,“若殿下喜欢的是我,不过是弄脏了双靴子,他至于生这么大的气,还喝酒买醉?” 必然是同寒曦郡主闹了些矛盾,小夫妻两个生气呢。 为玉点点头,觉得她说的有理,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对了,”为玉将话头揭过,说起正事,“我今日听同僚说,李微明日回京了。” 李微此次带人去太元山请元冲道长,原本半月便能来回,生生折腾了二十多日,太后极为不快,派人催促了多次,好不容易回来,这一路也是耗费了二十三四日的光景。 李微这差事可是办的不痛快。 傅言雪应了声,神色未变,不甚在意的样子。 “元冲道长一进京,岂不是马上要替太子殿下议亲了?”为玉继续八卦 ,“这就到了看命数的时候了,京城数百家世家小姐,都巴望着这一日呢。若是有这个运气,八字正好对上太子殿下的,那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老天爷将馅饼送到手上了。” 这次太后娘娘如此重视,可见是要替太子殿下定正妃,这可是将来母仪天下中宫皇后的身份,是整个大元最尊贵的女子。 为玉现在都有些好奇那个场面了。 傅言雪低头批阅公文,时不时点头应和为玉两句。 夜渐渐深,傅言雪批阅完公文时,为玉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她走近,替她盖了盖被子,随后吹熄了她床边的烛灯,拉上帘子坐在了床边。 傅言雪宽衣,平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心底莫名浮上一层不易察觉的烦躁。 …… 京郊五十里之外,两匹快马迅速踏过泥地,停在山崖外不远的河边。 山崖上,溪水潺潺,给微热的夜里带来阵阵凉气,溪水旁一棵百年的柳树底下,石桌上刻着棋盘格纹,桌上没有棋子,而是摆了一壶茶、两只茶杯。 石桌旁的石凳上,二人相对而坐。 元冲道长捋捋胡子,面容带笑,看向对面的少年人。 “这就忍不住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做人就是要市侩 “少管闲事。” 少年人清俊的脸上裹挟着些许不耐烦的冷意,石桌上甩下一张纸,“进宫批卦,排场要多大有多大,最好闹到京城人尽皆知,最后结果,我要这纸上的八字。” 元冲道长接过纸,瞄了一眼,眼里浮动着笑意。 “我能得到什么?” “你想得到什么?”谢少昀眸色凉凉,没什么耐心的问。 “既然咱们是朋友,那我就不狮子大开口了,给你个优惠价格。”元冲道长捋捋胡子,扒着手指头算账,一张稳重的老脸上满是算计,“这样,你先拨点银子将我那道观从头到脚修葺重建一番,再捐上百八千两的香火钱,再……” “道长,你这是敲竹杠啊!”一旁的银星听不下去了,“好歹你的命是我家殿下救下来的,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市侩啊?” “错。”元冲道长正了正色,十分认真的纠正他,“做人就是要市侩。” 银星无语望天。 没话说了,这老道长怎么跟个老流氓似的? “我答应。”谢少昀神色淡淡,“前提是,这一切你要做的合情合理令所有人信服。” 元冲道长还要开口。 “若我娶不到傅 言雪,砸了你的道观,送你去南海喂鱼。” 元冲道长:…… 好怕怕哦。 山崖下便是禁军驻扎的地方,闪烁着几堆篝火,明明灭灭的。 夜深了,大家都陷入深睡,李微起夜上茅厕,一抬眼,远远的瞧着山崖上闪动着微微烛火。 元冲道长又不知道犯什么病了。 李微连忙跑去上茅厕,回来时,盯着那一点烛光,轻叹了口气。 这二十余日,宛如将他扔进阿鼻地狱里磨炼过一次一般。 这元冲道长可是个实打实的事儿逼,天气太热不走、日头太毒不走、天气阴了不走、下雨天更不走,客栈饭菜不好吃不住、床铺不舒服不住、太嘈杂了还是不住…… 诸如此类,劣迹斑斑,无力陈述。 一路上,他整个人瘦了三圈,瞧着那老道士,倒是面色红润心宽体胖。 这究竟是道长还是大爷啊?要不是看着他住在道观里,穿的也是道长的袍子,他真怀疑自己接错了人。 算了,为了仕途前程,他忍忍就过去了。 李微如此安慰自己。 他仰头望望天。 明日,明日他就能回京,回三衙,回到他最爱的岗位上去。 …… 天光明暗,月色渐息,日光 大盛。 傅言雪失眠了大半夜,清晨上值时哈欠连天,将公事房的公文归置好,打算交接给今日回京的李微。 “不用整理,”周辞迈进公事房,神色淡淡,“李将军另有公务在身,这些公务还是交给傅将军处理。” “是。”傅言雪应下。 周辞匆匆进公事房取了些东西便离开了,傅言雪一抬头,为玉正靠在门框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瞧着她。 “听周将军这个意思,李微要被调走了?”为玉八卦道,“也是,李微如今抱上了太后娘娘的大腿,禁军校尉的官职应当也看不上了。” 为玉喜滋滋的:“干脆你来做校尉,我顶替你做折冲将军,怎么样?” “想美事。”傅言雪笑睨她一眼,“我可不想升校尉。” “哦对,你想调任西北来着。”为玉收起瓜子,往公事房里挪了挪,目光透露出猥琐,“听说西北部族的男子都十分高大魁梧,是真的吗?” 这话倒是没毛病,只不过从她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带上了些颜色。 傅言雪还煞有介事的捏着下巴思考了片刻。 西北多部族,有归顺大元的,也有在大元之外的。 她的确见过各部族人, 西北干燥严寒,一年中有近一半的时 间是没办法收成的,所以除了储存粮食,还要采取狩猎的方式保持日常生活,所以男人们的身材都练的特别健壮,可能是血脉原因,西北的男子的确更高大些。 他们内部还会有角斗比赛,那真是近身肉搏,实打实练出来的。 有一次她追击敌军,带着小队不小心贸入了他们的地盘,黑压压的一群人,个个脸上带着杀气,若不是她会些他们本地的语言,及时解释了误会,真要打起来了。 不过部族里也有陋习,可能正是因为男子在日常劳作生活中起了更为重要的作用,部族里女性地位十分低下,加上女子少些,有些人家还有古老的几个兄弟共妻的陋习传统。 在大元,女性的地位更高,甚至可以入朝为官,她们或许很难体会到部族里女性的痛处。 “太不公平了吧?”为玉听她说着,神色不忿,“等你回了西北任职,我一定要告假去找你,亲自会会这群野蛮人。” 凭什么看不起女子?她们也能打仗狩猎,甚至做的不比男人差。 “大元平定西北,一方面也是想给西北诸多部族更好的生活。” 西北不 能一直贫苦落后,若不是周边小国侵扰,也不至于光打仗就打了四年。 打仗只会更加拖垮西北。 “李将军回来了!” 二人正议论着,门口突然一阵骚乱,傅言雪起身,同为玉走出了公事房。 三衙正门外,李微利落的翻身下马,一脸的意气风发,迈着大步走进了三衙大门。 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再也不用受元冲那老东西的气了! “李将军!” 三衙内,路过的将士们纷纷朝他行礼。 “数日未见,大家的精气神都好了不少,再接再厉!”李微难得有如此和蔼的时候,脸上瞧着虽沧桑了不少,却带上了先前没有的热切笑意。 出去了一趟,怎么回来人还转性了呢。 远远的,李微便瞧见了公事房外站着的傅言雪和李微。 他嘴角抽了抽,目光有些泛冷。 若不是拜傅家所赐,他怎么会苦哈哈的去太元山那个地方受这样的罪? 瞧着这二十多日,她傅言雪倒是逍遥,比他离开时气色还要好。 待走近了,李微的目光才缓缓从傅言雪身上挪开了。 “李将军。” 二人不约而同的,躬身朝李微行了一礼。 “傅将军,好久不见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意可以商量 李微负着手,溜溜达达的走进公事房。 却见原先自己熟悉的位置上,摆放一些其他的东西,还有一套全新的笔墨纸砚,看样子已经用了些时日了。 李微扬了扬眉,看来他不在京中的这段时日,有人趁机上位了。 “本将军的座位上,怎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微回过头,横眉冷对,一双眸子凉嗖嗖的瞧着门口的傅言雪和为玉。 话虽是对着为玉说的,逼问的语气却是直指傅言雪。 “回将军,您离京多日,三衙内诸多公务无人照应,周将军便委派了傅将军暂理。”为玉不咸不淡的回,“今晨周将军特来吩咐过了,三衙内公务仍由傅将军处理,至于李将军您,周将军另有要紧公务安排,想必是太后娘娘要将将军调升了。” “当真?”李微面色微变,笑意从眼底蔓延,嘴角抽了抽,差点就没忍住笑出了声,“可是三衙里有调任消息了?” “这下官可不敢断言。”为玉驾轻就熟的打着太极,“不过将军这次将元冲道长接进京,可是了了太后娘娘的心头大事,娘娘怎么可能没有奖赏?您说是吧?” “倒是这个理。”李微心中窃喜了瞬, 继而又端了端架子,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在外面不得胡言乱语,调令没下来之前,一切都是空的。” 为玉笑笑,朝着李微行了一礼。 “是,属下记下了。” 李微这才满意,叮嘱为玉重新给他安排一张公事桌,随后便离开官衙,回府收拾去了, 成功把李微打发走的为玉鄙夷的呸了声,得知不用再给李微打下手之后,心胸也敞亮了许多,便没有那么怕他了。 “太后真要升调李微?”傅言雪八卦道。 “没有的事,我糊弄他呢。”为玉摆摆手,“他去一趟太元山都耽搁了二十四五日,按太后娘娘的脾气秉性,心中埋怨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升调他?” 况且三衙内,四品往上的武将官职基本饱和,把他升调了,也没有合适的职务可安排。 “你就安安稳稳的在这公事房待着,论武力、论才学、论人品,他哪样比得上你,四品校尉的官职还不是靠你……” 话说到一半,为玉猛的收住,转头看了看傅言雪,察觉失言,有些惭愧,“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不提。” “没事的。”傅言雪笑笑,并没放在心上。 “不过既然元冲道长进京了,马上便 是择良xx卦了吧,真不知道这将来的太子妃是哪位神仙,这若是批卦卜算出来的太子妃八字都对上了,岂不是与殿下天生一对?” 傅言雪漫不经心的点头,这事与她无关,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城防图失窃案。 …… 太后寝宫内。 元冲道长手拿一拂尘,端正坐在座位上。 “太子的婚事事关皇家承嗣大计,更事关国运,大师务必要重视,此次定要替太子择选出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若能旺我大元便是最好的了。” 平日里素常倨傲的太后娘娘,今日难得露出了谦逊恳切的神情,“哀家听闻大师道法高超,务必要替哀家解决了这心头大事。” “娘娘放心,贫道必定尽力而为,一定替太子择选良人。”元冲道长微微蹙眉,满脸的凛然正色。 “有劳大师了。” 太后一个平素少言的人,拉着元冲叙了半晌,好不容易敷衍过去这老太婆,元冲出了太后寝宫,趁着没人注意,袖袍掩面,悄悄打了个哈欠。 没有出太远,迎面走过来一个女官,视线紧盯在元冲身上,他凝了凝神,忙摆正了身体。 “阁下可是元冲大师?” 柳寒曦凝了凝神,方才过来 时,她就已经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好几眼,看他的衣着打扮举手投足间从容沉稳的气势,便觉得十有八。 九应当是元冲道长本人。 “贫道正是。”元冲淡声应道。 “见过元冲大师。”柳寒曦从容行礼,自报了家门,只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并没有提及自己的名讳,“皇后娘娘忧心太子妃人选,特派我前来向大师问询一二,大师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元冲微微抬了抬眼皮,一双略带沧桑的眼睛古井无波,却深不可测。 “这……恐怕不能告诉女官吧。” “大师切莫误会,实在是皇后娘娘忧心殿下,这才……” “这位大人,批算八字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还没有批卦之前,贫道也不知晓结果。”元冲道长说着,一只手摸着有些发白的胡子,脸上带了些深意,“不过这天意嘛,还是瞬息万变的,今日是这个结果,兴许明日就是另个结果了,这等到了批卦当日,还说不准是什么结果呢。” 柳寒曦笑笑,了然。 既然有可谈的余地,那她就放心了。 “多谢大师提点,我记下了。” 柳寒曦往前送了元冲道长几步,便同他分开了。 元冲回头凝 视了她的背影一瞬。 他就知道,太子妃这个位置,就像是扔进群狗之中的肉包子,必定引得众人疯抢。 让他看看,这次能不能借着大元将来太子妃的势狠捞一笔呢? 元冲道长被安排在外宫的一处僻静宫殿暂住,他来之前,太后已经让宫人全部清扫干净。宫殿十分气派,就是大了些,除了他随行的两个亲近弟子,宫里没有留别人,略显凄清。 刚进宫半日不到,明里暗里的,便有不少内侍悄悄给他递话。 无非是京中权贵重臣们,买通了宫里内侍,过来套他的话头,想试探试探,他能不能帮他们走后门呢。 如同今日在宫里见到的那个女官一般。 憋到后半夜,元冲没忍住,翻出了身内侍的衣裳换上,悄悄出了宫殿,往东宫方向去了。 瞧着那道深青色的身影鬼鬼祟祟溜了出去,小弟子拉了拉旁边师兄的衣袖。 “大师兄,师父那是做什么呢?” “鸡鸣狗盗之事。” 大师兄没搭理他,转了个身,回房休息去了。 东宫正殿内,热茶、热果子、一局陷入困局的围棋,以及一个猥猥琐琐的“内侍”和满脸不快的谢少昀。 “怎么,瞧见我,你不高兴?”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高兴。”谢少昀端起茶杯喝了口,语气凉凉的开口,“还不赶快滚?” “我换了这一身,就是为了来见你一面,我容易吗?好歹请我喝杯热茶不为过吧?” 说着,元冲撸了撸袖子,屈指敲了敲桌面,示意银星给他倒茶。 银星憋着笑,脸憋的有些涨红,顺从的弯腰倒茶。 元冲道长装起来,还是很正派的,一身道袍手执拂尘,坐在那里仙风道骨,真有一种仙山高人的气质,仿佛周边萦绕的都是缕缕仙气。 可一旦换下这身道袍,尤其是当他穿上了内侍的制服,一脸市侩猥琐相坐在桌前时,就俨然变成了一个不太正派的老头子。 银星的目光里充满了打量,还有隐隐约约的鄙视,看的元冲十分不快。 “你们主仆两个,你看不惯我也就罢了,反正我也得罪不起,怎么他也敢看不上我?”元冲不太愉快的指指银星,眉尾微微上扬,呈一个倒八字,生气中又带些诙谐。 “没有没有,小的不敢。”银星摆了摆手,没忍住,背过身捂着嘴笑了出来。 元冲道长:…… 明目张胆的欺负人是吧? “银星,”谢少昀有些不满的掀了掀眼 皮,瞥了一眼银星,“出去笑,笑完再进来。” “是。”银星忙不迭跑出去了,随后正殿门外便传来阵阵压抑着却宛如没压抑的笑声。 元冲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憋屈过。 “你们主仆这么欺负人的话,先前谈好的筹码,可就要变一变了。”元冲正了正色,厚着脸皮道,“香火钱可要翻一番。” “可以。”谢少昀闲适的那些茶杯,靠着椅背喝了口茶,并不将这些银子放在心里。 元冲顿时心胸开阔,气都跟着顺了下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元冲脸上堆了些笑意,看起来格外和蔼,“既然你这么大方,我也免费卖给你几个消息。” “嗯?”谢少昀掀了掀眼皮,眉微扬。 “今日可有不少人来找我了,想重金买断太子妃的名分。”元冲从桌上拿了块果子咬了口,“头一个找我的,是皇后身边的女官,说是替皇后娘娘问消息的,我猜十有八。九是打着皇后的幌子探我口风呢。” 谢少昀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抿了抿唇,没应声。 “我说,你就真非傅家姑娘不可?要不干脆换个人,狠狠敲一笔,这京城中的世家小姐,哪个不比傅家 那姑娘温柔体贴啊?” 说着,元冲道长不以为意的抬抬头,却见谢少昀握着茶杯的指节紧了紧,指骨有些泛白。 “你若是敢在批卦结果上动手脚,就别打算活着离开京城了。” 谢少昀微微抬眼,语气淡淡的,眸底却浮上了杀意。 元冲噎了噎,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 “开个玩笑嘛。” 总归他也斗不过这个混账小子,过过嘴瘾还不可以? 元冲见他心情不太愉快的样子,说着谢少昀的视线,低头看到了棋盘上的棋局。 这盘棋,几乎已经到了死局的地步,白棋不管怎么走,三五步之内,都会被黑棋围死。 这不是棋谱上的局,看样子是这混账小子自己陷入困局之中了,一直在挣扎找白棋的活路,但是始终没有结果。 元冲仰头喝完了茶水,将茶杯放下,顺手拿了一颗白棋,将棋子落在棋盘上。 谢少昀眸中闪过不耐,正要将他这颗棋子扔出去,眸色一怔,忽然愣住了。 从这局棋的形势来看,这手棋虽然是手臭棋,但是五步之后,便有起死回生反制住黑棋的作用。 这是一手妙棋啊。 谢少昀微微抬眼看向元冲,有些诧异。 “你啊,太聪慧,但是也太爱钻牛角尖了,一条路走不通,便换一条路走呗,何必非要试?”说着,元冲起身,负手出 了正殿。 银星从门外站着,看来已经平复了,并且对元冲这种再次敲竹杠的行为十分不满,没给他个好脸色。 元冲也不在意,溜溜达达的出了东宫。 银星回正殿时,谢少昀正对着棋盘上的棋局发呆。 他太过钻牛角尖了么? …… 月落日升,傅言雪难得休沐,打听得今日梨园有戏,压轴的还是沈雁之的《霸王别姬》,便拉着交见一起去梨园听戏。 二人约好了在梨园外见面,交见赶到时,傅言雪背着一个包袱,左右张望鬼鬼祟祟的,瞧着一点都不像傅家的小将军,倒像是刚刚得手的窃贼,猥琐得很。 “师父,几日没见,越发猥琐了。” 傅言雪不客气的踹他一脚。 “少油腔滑调,今日咱们是办正事来的。” “听戏,也算得上正事?”交见指了指梨园的大门,疑惑。 “若我料想的没错,今日李台会来梨园捧场沈雁之,咱们来这里,主要是为了制造偶遇。” “你穿这身制造偶遇?岂不是穿帮?” 她 这身上的一套衣裳,可不像是送菜小妹可以穿的起的。 “废话,我带着衣服来的。” 包袱里就是送菜小妹的衣裳。 二人没有提前换衣裳,先掏了银子进了梨园,在二楼选了个安静的雅座,可以总览全局的位置,傅言雪落座,目光紧紧盯在一口门口位置,只等着李台进来。 眼看着一二楼都快坐满了,李台迟迟没有露面。 “这李台好歹是红豆养的小白脸,进出门的,总得得红豆首肯吧?若红豆不肯,他即便想来捧场也出不来啊。”交见抓一把瓜子嗑着,视线在一楼人群中扫了扫,没瞧见那小白脸的身影。 “红豆恨不得将他捧在掌心疼,怎么不肯?” “我看不见得。” 二人各执一词,打了赌看李台会不会露面。 眼看第一场戏快开唱了,那道白色身影才露面,径直坐在了一楼视野最好的位置上。 “怎么样,我猜得没错吧?”傅言雪扭头看向交见,冲他得意的扬扬眉,“看看,看看谁出现了。” “你先别嘚瑟,再看看,再看看谁出现了。” 交见指了指楼下门口方向,傅言雪不以为意的扭头,顺着他的指向看了过去,愣住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原来是姐妹吖 谢少昀手执一把折扇,十分闲适的进了梨园,溜溜达达的迈了两步,微微抬头,视线朝二楼扫了过来。 “趴下!”傅言雪马上警觉,一手按着交见趴在桌子底下。 交见猝不及防的,脑门猛的磕在了桌沿上,疼的他眉头紧皱,眼泪都快出来了。 “师……” 他要开口,傅言雪猛的捂住他的嘴,用力之大,几乎快要将他憋死。 “闭嘴!”傅言雪压低声音警告。 见她是真的怕谢少昀,交见便也就老老实实的蹲在桌子底下,不吭声了。 太子殿下是有威仪,先前他也见识过了,可殿下总不至于管下属的私生活吧?休沐的时候来梨园听听戏也要躲着? 傅言雪压着交见,悄悄抻直了脖子往外看了看。 透过二楼扶栏中间的空隙,她看到了门口停住的身影。 方才他视线扫过来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他看到她了。 不知怎么,傅言雪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的心虚之感,竟也不知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 谢少昀并没上二楼,而是在一楼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来,要了一壶上好的小龙团,不紧不慢的坐在桌边喝茶。 戏台子上已经开始唱戏,沈雁 之是压轴出场,且得等阵子才能等到他的《霸王别姬》。 “怎么办?”交见尽量降低自己庞大的身躯,蹲在傅言雪身边,压低声音问,“咱们要不要先跑?” “跑个屁。”傅言雪冷睨交见一眼,“殿下在一楼守着,怎么跑?” 交见噎了噎。 好像是这个道理。 “殿下不准你来听戏?” “没有啊。”傅言雪一脸懵逼。 “那我们在躲什么?”交见反问,“难道说你今日是偷跑出来的?” “当然不是。”傅言雪蹙眉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 自从上次从东宫仓皇逃跑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太子殿下了,宫里巡逻的差事一时半刻也轮不到她头上。 眼下她一闭上眼,便是那日的场景,以及他靠在她脸上,热气喷洒在她颈侧那种潮湿滚烫的感觉。 她实在是虚得很,不敢见太子殿下。 她十分坚信,这就是床底下那几本话本画册做下的祸事。 且先躲两日吧,等她冷静下来再说。 “你心虚了。”交见看着她逐渐红起来的脖颈,慧眼如炬,“你该不是……对太子殿下心存歹心吧?” “不不不、我没有……”傅言雪连忙摆 手,少见的慌乱了一瞬。 迎向交见探寻的目光,傅言雪压了压有些剧烈的心跳,有些心虚的解释,“书肆里面,卖的那些……话本,你知道吧?” “什么话本……”交见眸色微动,继而了然了,“你说的是太子殿下的那些风月话本?” “对。”傅言雪认命的点点头,“我看过两本。” 这简直是死罪。 “我看过五本。”交见炫耀的伸出手掌,“一本比一本写的好。” 傅言雪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也看? “除了话本,书肆里卖的那些画册,我也看过。”交见说着话,不由自主的露出几分猥琐的笑,“不得不说,画册里太子殿下那个身材、那个肌肉、那个线条……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身材是不是真有这么好?” 傅言雪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中肯的点点头。 倒是和画册里一样的完美,但是比画册里瞧着还要养眼和可口。 等等…… 傅言雪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双眼睛几乎快要瞪出来,不敢置信的盯住交见的脸,满脸上写着一个表情。 !! “你……” “怎么,爱美之心不能有?”交见的面颊不知不觉的 红了起来,“太子殿 下是天人之姿,欣赏欣赏也是应该的。” 傅言雪缓了好半天,才勉强让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该不是因为看了那些书,对殿下产生了愧疚,所以才不敢见他吧?” 傅言雪迟钝着点了点头。 应该算是……吧? “害,我还以为你对太子殿下有什么非分之想呢。”交见也松了口气,亲昵的揽着她的肩膀,宽慰她道,“那些书看的人可多了,太子殿下都不介意,你介意那么多做什么?” 傅言雪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再说了,就算你真对殿下有什么非分之想,还敢实施还是怎么着?” 太子殿下性子冷,生平最厌恶别人带着目的接近他,听说先前有不少人想方设法的投怀送抱,都被一脚踢了出去。 傅言雪这样的…… 交见捏着下巴,上下打量了傅言雪两眼。 踢可能踢不动,但是绝对会把她扔出去。 所以有没有什么歹念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了。 反正都是妄念,自己臆想臆想,过过瘾罢了。 三言两语的,傅言雪心底那点子刚刚开始跳动的小火苗便被交见浇熄了。 原来大家都对太子殿下的身体产生 过妄念。 她心里平衡多了。 这么想着,傅言雪有底气不少,清了清嗓子,爬起身坐回了桌前, 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唱着,一楼雅座里,银星规规矩矩的站在谢少昀身后,替他添满了热茶。 “殿下,方才属下好像瞧见傅将军了。” “嗯。”谢少昀淡淡应了声,没什么反应,“装没看见就行。” 银星应了声,想来也是,不论身处何处,只要傅将军在附近,殿下身上就好像有叫“傅言雪”的雷达一样,总是第一眼就能穿过人群,找到傅将军。 “傅将军是不是也在查沈雁之……” 谢少昀掀了掀眼皮,银星麻利的住嘴,没有再吭声。 煎熬的时辰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等到沈雁之的《霸王别姬》唱完,最后一曲也结束,戏台子散了,看客们陆陆续续往外走。 “走吧,换上衣服,在回李宅的必经之路上等李台。” 眼下梨园外是不好行事了,以免让太子殿下撞见。 二人分别找了地方换了衣裳,出来时已经瞧不见谢少昀的身影了。 李台去后台问候沈雁之,不多时也离开了梨园。 二人跟着李台,拐了两个巷口,脚步生生顿住了。 第一百四十章 修罗场 李台被五六个彪形大汉围堵在巷子里,他身边带着三四个侍从已经被打趴下了。 傅言雪和交见默默对视一眼。 “你找来的?” “你找来的?” 师徒两个默契十足,话不约而同的问出口,便互相否定了心里冒出来的想法。 “嘿,真抄上了。” 这不是从天而降英雄救美的绝佳桥段吗? “师父,徒儿就不露面了,这个大情面,就让给师父您了。” 说着,交见演技十足的往后退了两步,行了一礼,躲在了墙边。 傅言雪提提气,换上了送菜小妹的嘴脸。 巷子里,李台被几个大汉团团围住。 “好久没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公子了,陪哥几个去喝一杯怎么样?” “放肆!”李台一张俊脸气的通红,他攥紧拳头,面色青紫,怒骂,“你们要是敢动我一下,我必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哟,真是好大的口气呀。” 站在最前的人伸出手,勾勾李台的下巴,粗粝的指腹划过他如玉瓷光洁的下巴上。 “是真滑啊。” 男人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李台目眦欲裂,做好了同他们玉石俱焚的打算。 下一瞬,一道清瘦的身影攥着一根长竹竿 冲进了巷子。 “臭流氓吃我一棍!” 傅言雪直挺挺的冲进去,几个男人嘲讽一笑,捏了捏手指。 一个比豆芽大不了多少的小丫头,也敢来英雄救美这一套? 男人伸手,朝着那根挥过来的杆子抓了过去。 突兀的,那根棍子落在他头顶之前,突然调转方向,横着扫过来,一记横扫千军,将一个彪形大汉打了出去! 几人皆是一怔,连忙朝着傅言雪冲了过去。 “蠢货,快跑!!” 李台连忙大喊。 傅言雪逼着眼睛一通乱打,不过几招的功夫,五六个大汉纷纷倒地。 傅言雪背过身去,掀了掀一边眼皮,弯唇一笑。 几个渣子,也配她出手。 “公子快跑,我来拖住他们!!” 傅言雪转回去身,还是紧闭着眼睛,挥着杆子一阵乱打,地上几个混账又生生挨了几棍。 几个人被打的鼻青脸肿,倒在地上不住的哀嚎。 这死丫头是个疯子! 半晌,察觉到身边没人了,傅言雪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有些惊慌的扔下了竹竿,满眼惊怯。 即便如此,她还是马上跑到李台面前,拉着他左左右右看了几眼。 “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 。”李台愣了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大怒着骂她,“你是疯了不成?!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贸然冲过来救我?不要命了吗?!” 傅言雪被骂,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傻傻一笑。 “我、我没想那么多。” 李台似乎无奈的轻叹一口气,用了些力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揉狗脑袋似的。 “真是个蠢货。” 虽然还是在骂她,语气却明显弱了两度。 “好在运气不错。” 这么让她胡乱打一通,竟然也能打中一片。 傅言雪抬抬手,手臂后侧有些刺痛,她挽起衣袖看了眼,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擦伤了,有些破皮,渗出丝丝血迹。 她不以为意的放下衣袖,手腕半截被他抓住,抬起来看了看。 “没什么事,回去用清水冲冲就可以了。” 也不是什么大伤。 李台蹙起眉,眼中的不悦又深重了些,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替她擦了擦,简单包扎了下。 巷子外,交见看戏看的热闹,正打算功成身退,往后退了两步,后背突然撞上一堵墙,凉嗖嗖的冷气从后脖领子灌入,他 缓缓回过头,正对上谢少昀冰凉的眸子。 “殿殿殿殿、殿下!” 交 见连忙转身,往后退了几步,惊慌之下,扑通一下跪在了谢少昀身前。 方才他踩到的……不会是太子殿下的脚吧? 交见偷偷抬了抬眼,看向谢少昀的靴子。 一双做工布料皆上乘、锦白色的云纹靴,靴面上落下一个脏兮兮的印子,交见辨认了番,正是区区不才他的臭脚丫子。 “殿下恕罪!” 交见连忙磕头认错。 殿下周身冷气翻腾,气场冰冷如数九寒冬,交见缩了缩脖子,觉得刽子手的砍头刀已经落在了头顶。 “滚。” 谢少昀掀了掀唇,语气冰凉,连个视线都懒得给他,几乎是从牙缝里飘出来一个“滚”字。 交见如蒙大赦,连忙起身撒丫子跑了。 师父,恕徒儿顾不了您了。 巷子里,李台将傅言雪的胳膊包好,一块当帕,角落上绣着兰草,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 傅言雪龇牙咧嘴的收了收衣袖,没能收下来,便也就作罢了。 她一截光洁的小臂露在外面,玉瓷一般,细细的一截腕子,骨节弧度流畅。 明明是一个糙的不得了的傻丫头,竟然有这么好看的手臂。 李台长睫覆下,眉头微蹙,神色不辨喜怒。 “走吧公子,我 送你回家。” 傅言雪嘻嘻哈哈的转过身往外走,一张笑嘻嘻的脸,下一瞬便僵住了。 她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看向巷口,那个人还在。 “你能看到前面站着的人吗?” 傅言雪指了指巷子口,目不斜视的问李台。 “看到了,两个人。”李台语调有些冷。 傅言雪后背的寒毛嗖的一下就竖了起来。 片刻后,她认命的挪到了巷子口。 “殿殿殿殿……殿公子?” 谢少昀眉头微拧了下,没动弹。 傅言雪额角噌噌冒冷汗,此刻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遁进去,下辈子再出来。 傅言雪没吭声,其他三个人也没吭声,气氛一时冷了下来,谢少昀身后的银星不住的给傅言雪挤眉弄眼使眼色,也顾不上李台看不看见的了。 殿下现在很、不、爽,非、常、不、爽。 不哄会马上暴躁的那种! “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公子,是我朋友。”傅言雪硬着头皮开口,心虚的对上谢少昀的目光,“这位是殿……公子,是、是……收菜的大老板。” 谢少昀没动作,只瞧着李台,气氛剑拔弩张。 傅言雪往前挪了步,眼神恳求,悄悄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春风化雨 还是李台先有了动作。 他往后撤了半步,不情不愿的朝着谢少昀行了一礼。 “殿公子。” 他怎么不知道,这姓氏里还有“殿”这么个姓氏吗? 谢少昀视线垂下,落在悄悄伸出手来拉他衣袖的那只手上。 小臂光洁,被帕子包着,露出一丝丝擦伤的血色。 帕子上绣着的兰草分外碍眼。 谢少昀的视线微抬,落在傅言雪恳求的眼中。 她少有如此弱巴巴的样子,他心中烦躁,莫名又生不起气来,一口浊气在胸腔中游荡,百转千回的,最终不得不吐了出来。 “李公子。”他微微颔首,视线看向李台,算是问好,“在下姓殿,是这位姑娘的……顶头大老板。” 他的余光落在傅言雪脸上,她肉眼可见的心虚了一瞬。 这谎随意说不得啊。 傅言雪弱弱的摸摸鼻梁。 李台的视线在二人中间流转,看着傅言雪有些狗腿谄媚的样子,有些不满。 不就是一个收菜的么?如此傲慢无礼,这死丫头怎么好像很怕他的样子? 他不忍看着她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伸手拽了拽傅言雪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身边。 “我们走。” 傅言雪只觉得头顶有些烧 ,弱唧唧的抬了抬视线,看向谢少昀。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被攥着的手腕上,傅言雪胳膊被他盯得好像烧穿了一样,不自觉的挣脱了李台的手。 “殿、殿公子,要不我先将李公子送回家,然后再来找您商议收菜的事?”她试探着开口,带着几分恳求的看着他。 “不准。”谢少昀面色冷硬,视线挪回她脸上,带着疏冷和强硬,“我现在就要听你报菜价。” 就是演戏而已啊,别太当真吧! 傅言雪弱唧唧的,给他使了两次眼色,谢少昀全然无视,只这么冷硬的看着她,莫名盯得她心里发毛。 想到自己调任西北的愿望,傅言雪有些噎气,轻吸一口气,自我放弃的转过头看向李台,扯着嘴角笑了笑。 “李公子,那些人应当不会再来骚扰你了,你家就在前面不远,要不,我就先不送你回去了?” 她又拼命的给李台使眼色,李台被她挣脱手,本就不快,如今瞧着她这样,面色又冷了冷。 “你这个骗子。” 李台冷冷凝视她一眼,随后转身走了。 完了,完蛋了。 这几日刚刚在李台面前攒起来的一星半点好感,这下全都败光了。 傅言雪有 些垂头丧气,眼见着李台走远了,无奈的退后两步,给谢少昀补行了一礼。 “殿下安好。”她有些气虚,“殿下怎么来了?” 谢少昀没搭理她,转身走了,负着手脚步飞快,转身上了路口的马车,背影都带着气。 傅言雪万分疑惑,不解的看向银星。 “傅将军,您真是……”银星想埋怨,又没说出口,话到嘴边只剩叹气,“殿下这是生气呢,将军还不快去哄哄?” “殿下还在生气?”傅言雪更愁了。 这气生的也太久了点吧。 论有一个记仇的顶头上司是什么体验? 傅言雪长叹一口气,垂头丧气的,小跑着跟着上了马车。 哄着呗。 哄好了这位爷,她才能尽快调任西北。等去了西北,天高皇帝远,就再也没有人能约束她了。 这么想着,傅言雪又提了提气。 掀开马车帘,傅言雪颇有几分狗腿的走进去坐了下来。 还是这辆马车,还是一样的位置,傅言雪坐下时只觉得无比熟悉,双腿绷紧,呈扎马步的姿势用力。 这次坚决不能再唐突殿下。他正在气头上,估计会一脚把她踹出去。 马车里的气氛莫名压抑,谢少昀闭着 眼睛神游 ,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傅言雪堂而皇之的盯着他打量。 这张脸实在好看,只是这眉头蹙着,看起来有些凶,这眉毛若是舒展了,必定十分好看,还有这眼睛,狭长的,瞳孔是有些深的褐色…… 傅言雪正无所顾忌的盯着谢少昀,看了半晌,对上他的眸子半晌,她才发觉,他已经睁开眼睛了,并且在盯着她瞧。 “殿、殿下。”傅言雪顿时心虚,认命的开口认错,“属下知错了。” “你何错之有?” 谢少昀胸口一口浊气疏开了些,他缓缓启唇,不冷不淡的问。 “不该弄脏您的靴子,不该拦着不让您喝酒,不该送您一双那么丑的靴子,不该躲着您,不该说您是收菜的,不该……” 她十分啰嗦,几句话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分明连他在气什么都不知道。 很没出息的,谢少昀胸中的郁结就消散了大半。 他越来越觉得,面前坐着的傅言雪,同四年来在西北领兵打仗大破敌军、兵法运用如流聪慧果敢的傅言雪不是一个人。 要不然现在怎么会看起来这么……笨? 她明明揣测不懂他的意思,或许心里只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可还是愿意给他 做靴子,哪怕被他欺负了之后,也愿意一遍一遍的哄他。 很有耐心,也很……温柔。 “既然知错了,为什么不早来本宫面前认错?” “这个……是属下疏忽了。” 当然是怕你还没有消气。 傅言雪在心里如是道。 真心话自然是不敢说的,她哪里有质问顶头上司的资格。 早知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就早早进宫请罪了。 “你和那个姓李的,你们是什么关系?” 片刻后,谢少昀别别扭扭的开口,语气有些别扭的置气,看向她的眸子却多了几分恳切的期望,亮晶晶的眸子凝视着她,像只认真的大狗狗一样,莫名有些可爱。 “就是那个……”傅言雪想了一圈可以搪塞过去的缘由,盯着这双眼睛,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罢了,日后总是要被戳穿的,与其还要再费劲哄他一场,还不如现在就将一切都告诉殿下。 傅言雪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红豆和李台的关系,以及她的计划。 陡然的,对面微微蹙起的眉头突然就舒展开了,一双带着不满的眸子逐渐变柔,慢慢盈上了些许笑意。 春风化雨一般。 “所以,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查案?” 第一百四十二章 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然还能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为了李台的美色。”眼见着谢少昀不生气了,傅言雪也跟着放松了不少,一个不注意,不该说的话便秃噜了出来。 “你觉得他好看?”谢少昀语气凝了凝。 “没有,不如殿下好看。”傅言雪深谙马屁之道。 估计是听到别人夸李台心里不满了。 她现在算是摸明白了,殿下就跟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似的,一定要世界以他为中心,不准许有任何一个人比他好看,顺着他夸一定没错。 跟为玉兄弟这么久,总要从她身上学到些什么。 果不其然,刚刚凝起些不快的脸上马上又春风化雨了。 神经病啊! 傅言雪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两句,脸上挂上狗腿子专属微笑。 傅言雪正吐槽着,手臂突然一凉。 系在他手臂上的方帕突然被解开了,紧接着,谢少昀素手一扬,将帕子扔出了马车窗外。 “哎……” 傅言雪要开口,硬生生被谢少昀的目光堵了回去。 好吧,一块帕子而已,她不计较。 谢少昀抬起她的手腕,一手握住她细细的腕子,一手轻轻抬起她的胳膊,露出小臂上的伤口。 是擦伤,倒不严重,但是擦破 了一块,出了些血。 谢少昀从一旁翻出伤药来,小心的用湿帕子替她擦干净伤口的血迹,中指洗个头将伤药小心的涂抹在她的伤口。 伤药呈凝胶状,冰冰凉凉的,借着他指腹轻柔的力气,一点点点在她的伤口上,傅言雪微微皱着眉,伤口有些疼。 谢少昀抬眼瞧她一眼。 “活该。” 虽是如此说着,他还是微微低下头,在她伤口上轻轻吹了吹。 凉凉的气息拂过她的小臂,痒痒的,傅言雪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不知怎么,明明觉得他是在生气,可是不管是手上的动作还是他轻轻吹过她的伤口,都是极温柔的,仿佛生怕弄疼了她一样。 傅言雪眼睫轻轻颤了颤,忍不住看向谢少昀的脸。 他将药膏放在一边,取出了一块干净的纱布,一点点替她包扎好伤口,将衣袖放下来,覆盖住有些凉的小臂。 “以后不准随便撩起衣袖。”他的手指修长,握住她的手腕十分轻松,帮她把衣袖拉下来之后,便将她的手放回了膝盖上,“更不准接受陌生男子的帕子。” “知道了。”傅言雪默默点头。 “日后再招惹些乱七八糟的,便不是受伤这么简单了 。”他有些气,又无奈的叹口气,“长记性了么?” “长记性了。” 傅言雪还是点头。 讲道理她肯定是讲不过殿下的,不过她可以阳奉阴违。 反正以后去了西北,天高皇帝远,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殿下的手再长也伸不到西北。 看她还算听话,谢少昀收起药膏,脸上的冷色缓了缓,没再同她置气了。 “本宫寝宫里的那双靴子,是你亲手做的么?” 片刻后,谢少昀缓缓开口,语气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微小期翼。 “是。”如果纳鞋底不算的话。 不过穿靴子主要看的还是靴面嘛,既然靴面是她缝的,那就约等于整个靴子都是她做的。 “真丑。”谢少昀唇角弯了弯。 傅言雪无语凝噎。 “殿下说的是。” 她能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 马车缓缓往三衙方向走,察觉到谢少昀的心情好像变得不错,傅言雪这才大着胆子问。 “殿下,您还生气吗?” “嗯。”谢少昀应了声,语气轻柔,“生气。” 口是心非。 见他这样,傅言雪心里也暗松了一口气。 “那双靴子殿下若是不喜欢,要不我拿回来再 改改吧,或者重新换 一双靴面,缝的的确很丑。” 这个赔罪礼虽说是她一针一线熬了几个晚上缝出来的,可是的确没法穿,浪费了红袖和绿竹缝的一双好鞋底,倒不如让她们帮忙再换一双靴面。 “不必。”谢少昀弯弯唇,淡淡拒绝,“本宫很喜欢那双丑靴子。” “殿下的审美果真特别。”傅言雪干笑着恭维了两句,气氛颇有些尴尬。 眼下好不容易哄好了殿下,她还得再接再厉,只要把殿下哄开心了,她回西北调任就不是难事。 还不是殿下一句话的事。 马车到了三衙门口,傅言雪别过谢少昀,一身轻松溜溜达达的回官舍了。 看着傅言雪轻松的背影,银星也暗松了口气。 如此看来,殿下应当不气了。 天知道方才在巷口,瞧见傅言雪被那人抓着手包扎时,他心里有多害怕,一颗心脏眼看着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殿下身边仿佛能结上一层冰。 好在是圆满解决了,他今夜终于能消停的睡觉了。 马车缓缓往前走,停在了宣武门外。 银星忐忑的掀开车帘,扶着谢少昀下马车,偷偷打量了谢少昀的神色两眼。 殿下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仍旧不冷 不淡的,但是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周身的那股凉气不见了。 “殿下,您几日都没有好好用过饭了,瞧着都瘦了。今日要不要吩咐小厨房,备些殿下喜欢的菜式?”银星试探着问道。 “好。”谢少昀略微点了下头,应声。 银星这下算是确认,殿下的心情好转了。 不易啊。 刚进宣武门不远,迎面便遇上柳寒曦。 柳寒曦规规矩矩的停在路边,朝着谢少昀行了一礼。 “见过太子殿下。” 谢少昀心情不错,淡淡应了声,没给她多余的视线,抬脚往东宫方向去了。 看着谢少昀的背影,柳寒曦微微攥了攥拳。 她一定要如愿嫁入东宫,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走出了老远,银星才回头看了一眼柳寒曦的背影。 “殿下,寒曦郡主对您恐怕还……” “本宫自有安排,先晾着她,过了这段时间再处置便是。”谢少昀微微掀唇,语调清淡,带了些冷意。 “可郡主毕竟是老将军的遗女,同您又有从小的情分,这样是不是太无情了些?” 寒曦郡主从小体弱,最依赖殿下不过了,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殿下的半个妹妹。 “她什么都不做,便不会惹祸上身。” 第一百四十三章 扔到西北喂狼 回到官舍后,傅言雪在官舍里转着圈,一手撑着胳膊,一手摸着下巴,神色微沉。 李台那里,她好像彻底把他给得罪了。 可是若不从李台那里下手,红豆身上的那条线只怕要断了。 若是一直耽搁下去,只怕会将城防图失窃的案子给拖黄了。 “要不,我再去求求李台?”傅言雪试图自我劝服。 转了两圈,又觉得不可行。 “好歹我也是傅家的儿郎,堂堂折冲将军,怎么能跟一个小白脸赔不是?” 又转了两圈,傅言雪又摇摇头。 “脸面丢了也就丢了,可城防图的案子要是闹大了,皇城上下数万人的安危就危险了。” 傅言雪一脸纠结的在原地转圈,良久,还是决定去找交见那个混账徒弟商议对策。 这个徒儿虽然混账了些,可脑子还是堪用的。 傅言雪想着,换了身干净衣裳,握着剑出门了。 六扇门里,交见吊儿郎当的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的蹲在长廊下的台阶上。 进来京中无大案,六扇门里都快闲出屁来了。 好不容易找了点事情做,可以和傅言雪一起查城防图失窃案,这下好了,被太子殿下抓了个现成,这下查也不便查了。 “好无 聊啊!” 交见仰天长叹。 他这满腔的壮志难酬,只怕是大好岁月要蹉跎在六扇门了。 万一他将来老了之后,还只是六扇门的一个捕快,或者说像他们头儿一样,不辞辛苦的干了这么多年,官没升两级,每天被上头训得跟孙子似的,那岂不是凄惨? “交见!” 中气十足的一声喊,交见瞬间来了精神,马上回头。 “师父!” 交见转头看向傅言雪,犹如看到了万两黄金闪着熠熠金光朝自己砸了下来。 他连忙朝傅言雪冲了过去,张开双臂想要拥抱这登天的云梯、万两的黄金。 “你这个混账羔子!” 不等交见说话,傅言雪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人踹飞出去半丈。 交见跌摔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师父,徒儿知错了。” “你还有脸说。”傅言雪满脸怒意,“太子殿下来了你不偷偷提醒我,自己一个人跑了,害得我损失了李台这条线,真是为师的好徒儿。” “师父,徒儿知错了……” 交见十分戏多的跪在傅言雪身前,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傅言雪甩了几次都没能甩开。 “师父原谅徒儿吧,徒儿真的知错了。” 交见厚着脸皮喊师父,周围来 往的同僚早已经对交见这个二皮脸磨炼的视若无睹,径直路过,连个余光都没有给他。 “想让我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傅言雪话头一转,“红豆那里还有什么线?你告诉我,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 交见瞬间偃旗息鼓,泄气的松开了傅言雪的大腿,自暴自弃的盘腿坐在地上。 “师父,真不是徒儿不想帮您,是太子殿下警告过我了,再不准拉着你掺和这个案子,否则他就要把我扔到南海喂鲨鱼。” 他惜命着呢。 “你就不怕我把你扔到西北喂狼?”傅言雪抱着剑,冷声威胁他,“若是这个案子查不清楚,我今日就告假,亲自将你送到西北的狼窝里。” 交见噎了噎,不吭声了。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跑过来为难他? “师父……”交见试图使出他七尺男儿的必胜法宝,撒娇。 “再说一句废话,现在就送你去西北。” 交见闭嘴了,十分老实的。 “这事你还真得从李台下手。”不过是一瞬间的委屈,交见马上站好了队伍。 先阳奉阴违,跟着傅言雪查几日,大不了等到太子殿下怪罪下来的时候, 他就实话实说,说是她傅言雪逼迫他的,他只是一个 无辜的受害者罢了。 “怎么说?”傅言雪微微凛眉,眸色沉了沉。 莫非李台知道些什么? “红豆卧房底下有个密室,里面存放着这些年来她做生意的账本记录,或许那里会有什么发现。” 傅言雪眼睛亮了亮。 “我直接去红豆那里偷钥匙不就得了么?”何必还要厚着脸皮回去找李台? “你想的美。”交见凝声道,“红豆为人多疑诡诈,每天将钥匙放在贴身处,哪怕睡着了也要戴着,你如何偷?” 傅言雪皱了皱眉。 “不过红豆对李台十分信任,毫无保留,你倒是可以求李台帮你偷到钥匙。” “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傅言雪当即道,“李台会站在我这边?他现在吃的住的都是红豆给他的,除非他脑子进水了才会帮我。” “那就看你的本事喽,傅大将军。” 交见贱兮兮的笑笑,转身走了。 傅言雪攥了攥拳。 这混账最好没有说假话。 虽然心里不情不愿,隔日下午,傅言雪还是去李府送菜了。 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她转了一大圈,并没瞧见李台的身影。 “姐姐,公子今日不在府中吗?” 在李府进出多次,傅言雪早就同院里的侍婢打得火热 ,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好不热切。 “小妹,公子昨日便说,不再吃你家送的菜了。”侍婢也有些为难,并没说什么,只是同情的拍了拍傅言雪的肩膀,随后走了。 果然,果然! 她就知道李台这个小心眼一定会记仇的! 不过是没有送他回家罢了,他不是也好好的回来了吗?为了就他,她的胳膊可是受伤了! 傅言雪不忿的雨声控诉了半晌,又默默将菜推了出去。 进府容易,出府时不知怎么了,门槛一个接着一个,她推着一板车青菜,艰难的往外使力,经过门槛时,板车颠簸,硬是将上面堆着的几颗大白菜颠掉了。 傅言雪有些莫名烦躁,弯腰去捡白菜。 一只手先她一步,将地上的白菜捡了起来。 “哟,什么时候送菜小妹也这么水灵了?” 傅言雪手腕一僵,缓缓抬起头,正撞上一道深沉的目光。 “大总管。”方才同她搭话的侍婢急忙来替傅言雪解围,“她家的菜不新鲜,公子不喜欢,正往外撵人呢。” 说着,侍婢推推傅言雪的胳膊。 “还不赶快走?待会儿让公子瞧见了,要生气的。” “是是。”傅言雪低下头推着车,忙往外走。 “慢着。” 第一百四十四章 演戏需要天赋 一只手搭在板车上,拦住了傅言雪的去路。 大总管的身影清瘦,瞧着普普通通的长相没什么出彩的,只是一双眼睛散着精光,深不可测一般,瞧着不是个好糊弄的。 既然坐上了府里大总管的位置,想必在红豆面前也是心腹了。 她得小心谨慎应对才是。 “大总管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菜,本总管全要了。”大总管淡淡出声,眼中凝着笑意,这笑意深沉,带着某种不必言说的目的,“我平素最心疼的就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受苦了,只要姑娘愿意,往后每日将菜送到我院里,要多少银子,我给多少银子。” 他语气带着微微轻佻,傅言雪蹙了蹙眉,给旁边的侍婢姐姐使了个眼色。 快去搬救兵啊! “奴婢不打扰大总管叙话,先告退了。” 侍婢姐姐收到傅言雪的神色示意,急忙退下回去搬救兵去了。 傅言雪这才抬头看了看大总管,眼底覆上些许笑意。 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和李台那个混小子破冰呢,老天就送了这么一个大便宜给她。 不捡白不捡。 “大总管,我这里菜多,只怕你吃不完。” “无妨,银子我有的是, 吃不完,扔了、丢了、烂了我都不在乎。”男人说着,微微往前走了两布,隔着两颗白菜,身体靠近了些,“或者,姑娘帮帮我,留下来陪我一起吃?” 傅言雪攥着车把的手紧了紧,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绷紧。 怎么办,她好像忍不住想揍他了。 “不必了,这菜我还是卖给别人吧。” 说着,傅言雪便推车要动身,被大总管拦了下来。 “诶——”他声音轻佻,“我出十倍银子,还省了你的麻烦,难道不好吗?” 他的手缓缓抬起,迫切的想要一亲芳泽,摸一摸这张白皙光洁的小脸。 身后脚步声急促响起。 “大总管,请您自重!” 傅言雪的音调猛然上升了两个度,大总管正懵逼之时,一只手突然压着他的手,猛然朝面前那张小脸上拍了过去! “哎——哟——!” 傅言雪以一种极其夸张的姿势倒了下去。 大总管愕然的看着自己的手,方才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他还不敢相信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总管,你打我?” 傅言雪惊愕的抬起眼,一双杏眼无辜可怜,眼底通红,闪着泪光,格外柔弱可怜。 “我没有……” “你在做什么?!” 身后一道凌厉的声音响起,李台迅速走到傅言雪身前,看着她脸上高高的红肿,眼底有怒意翻腾。 “你就是这么对待姑娘家的吗?” 侍婢将傅言雪扶起来,她委屈巴巴的捂着脸落泪,李台面色青紫,脖颈上的青筋都凸起了些,看起来破有几分威势。 “不,公子,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 大总管浑身长满嘴也解释不清,最要紧的是,方才发生的一切,连他自己都没有看清!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是怎么打到那姑娘的脸上去的,他原本只是想摸一把这光滑如瓷的小脸…… “给她道歉。” 李台语调冷硬。 “公子,她不过就是一个送菜的丫头罢了,好歹我也是红豆姑娘亲自安排进府里的,您……” “我说,给她道歉。”李台眸色更冷了几分,周围的气压冰凉,傅言雪一面专心的演着戏,一面也被惊到了。 她原来一直以为小白脸就是性子冷了些,不过是被娇养在后院的金丝雀罢了,没想到他发起火来,还真有几分压迫感。 大总管攥了攥拳,咬紧了后槽牙,只能先咽下这口气,走到傅言雪 身前,朝她行了一礼。 “姑娘,方才是我唐突了,对不住。” 道完歉,大总管拂袖离开,傅言雪挠了挠鼻梁,莫名有些心虚。 她不擅长说谎啊。 傅言雪碰了碰面颊,有些疼的轻嘶了一声。 李台转过头冷睨着她,有些嘲讽。 “没脑子的蠢货,活该。” 傅言雪的眼睫垂了垂,咬牙切齿的在心里骂了他无数遍。 李台,小白脸,王八蛋,混账羔子! 可这在旁人看来,就是受了欺负的小姑娘,可怜巴巴的委屈着。 “公子,二丫伤的不轻,不如先让奴婢带她下去上些消肿的药膏吧。”侍婢姐姐同情心顿起,若不是李台在场,只怕她要心疼的将她搂在怀里。 二丫?? 傅言雪愕然了一瞬,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改名了? “好好给她上药。”李台有些别扭的转过身,“伤成这样,丑死了。” 傅言雪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 行,算你狠。 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侍婢姐姐将傅言雪带到了自己的厢房,取了消肿的药膏,小心的给她抹上一层。 药膏冰冰凉凉的,一抹上,火辣辣的痛感便消失不见了。 “二丫,你别同 公子置气,他这人就这样,嘴硬心软,说着狠话,其实心里可善良了,一听说大总管为难你,这不,马上就跑过来为你解围了。” “那我还真得好好谢谢公子了。” 呵呵。 傅言雪上完药,回去推板车时,才听务工的小厮说,车上的菜已经被送回厨房去了,府里还是会之前的价格收她的菜,让她照常送便可。 傅言雪心情愉悦的离开李府,哼了一路的歌。 侍婢姐姐说的没错,李台嘴巴是坏了些,但是人还是善良的。 算是有些良知。 回了官舍,对着菱花镜,傅言雪看了看自己高高肿起来的脸,只是碰一碰,便觉得又烫又疼的。 她这两日真是悲惨,接二连三的受伤。 正端详着,为玉悄悄出现在菱花镜身后,傅言雪吓了一跳。 “哈哈哈,被我吓到了吧,你这两日……”为玉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打趣的笑意瞬间凝住,“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不等傅言雪回答,为玉先拍桌不干了。 “是不是被人给打了?”为玉盯着傅言雪的脸仔细瞧了瞧,依稀还能看得清掌印,“是哪个不长眼的?叫上郑少白,兄弟几个去给你报仇!” 第一百四十五章 苦命鸳鸯 “没什么,就是出了点岔子。” 知道她最近在调查城防图失窃的案子,她不想多说,为玉便没有多问。 “怎么打的这么重啊。”为玉有些心疼,从旁边傅言雪的药箱里拿出一个清凉消肿的,看着药瓶上贴着的小字条,莫名觉得这个字体有些熟悉,“上点药吧。” “我上过了,不碍事的。” 傅言雪接过为玉手里的药瓶,不太舍得用里面的药,又将它放回了药箱里。 为玉大咧咧的,拿着药箱里的药瓶挨个瞧。 每个药瓶上都贴了小纸条,这些药的名字和用途。 真体贴。 “这些药,就是你那位飞书传情的朋友送的?” “哪里是飞书传情?”傅言雪有些无奈的解释,“薛神医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是我的救命恩人。” 传了这么久的信,应当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吧? “救命之恩,何以为报?”为玉猥琐的笑笑,“当然是当然是以身相许啦!” 傅言雪起身打她,为玉满官舍里窜着躲避她,越笑越放肆。 …… 宫里,元冲道长算出了宫里最适宜批算的地方,正是在宣武门内的外庭,这两日,已经搭好了台子,就等吉日一到,元 冲大师开始替太子殿下卜卦。 这日,元冲大师算出吉日,正是三日之后。 眼下这已经是宫里宫外最要紧的事,不光皇上皇后紧张,太后娘娘也是格外紧张。 今日京中哪怕是个茶馆说书的,也经常议论这件事,可谓是在全城都闹得沸沸扬扬。 傅言雪这两日告假,在官舍里养伤,她身体恢复很快,不到两日,脸上的红肿消了,连微微的巴掌印都瞧不见了。 交见托了人到三衙传话,约她在茶馆见面,说是有要事相商。 想必是这个不争气的狗东西查到了什么线索,傅言雪片刻都没耽误,换了身男装,连忙往三衙附近的茶馆去了。 今日茶馆正说书,傅言雪一进去,就瞧见了交见。 这厮一个月分明没多少月俸,可每个月看起来过的都十分逍遥,点了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还有一桌精美的茶点,坐在方桌前,靠着椅背品茶,满脸的惬意。 傅言雪三两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今日良心发现了?知道请师父喝茶了。” “还没付账呢。”交见不以为意,“徒儿手里没钱了。” “没钱你来喝什么茶?” “这不是有师父您呢吗 ,”交见挪了挪身子,拎着茶壶又满上,还十分孝顺的给傅言雪满上了,“当徒儿的没钱,可不得靠着师父吗?” 傅言雪眉头跳了跳,有些头疼。 “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给你付钱?” “当然不是。”交见反驳的十分迅速,“听听。” 他的视线落在正当中一处案桌前,一位书生打扮的说书先生正坐在案前,猛的一拍惊堂木,吓住了半数的人。 “要说当今大元京城,最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自然是太子殿下的婚事,太后娘娘为此甚是苦恼,不惜派人去了太元山一趟,请来了元冲道长,元冲道长诸位知道吧,那可是整个大元都有名号的仙师……” “有什么可听的?”傅言雪将视线挪回来,有些不解的看着交见,“不就是元冲道长进京了么?这事大家都知道了。” 元冲道长进京那日,声势浩大,是李微带着几百个禁军好手亲自护送,当时京城的百姓都看见了,这都过去四五日了,就算不用说书先生说,京城的百姓也都知道了。 皇家的消息向来是传的最快的。 不过这太子殿下的婚事,即便是元冲道长算出了与太子殿下相合 的八字,这桩婚事也是要太后娘娘点头才行。 毕竟这太子殿下可是太后娘娘最疼爱的孙儿,又 是储君,是未来的皇上,身上系着整个大元,担子重着,婚事务必是要精挑细选的。 只不过皇家的事向来都十分敏感,先前发生了那么多大事,也没有今日这件事传的广,可见因为是件喜事,所以皇上也不在意民间的议论声? 若不然,这些说书的怎么敢堂而皇之的在大庭广众面前说这件事。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你猜猜看,元冲道长定于何时批算?” “三日后。”傅言雪靠着椅背,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神色很淡,“宫里都乱成一团了,都为着这件事。” 她这两日虽然告假没有上值,但是为玉每日回来都会同她说这件事,对进度十分清楚。 “对啊,三日后便要批算了。”交见貌似叹气的说道,“都说这元冲道长是位仙师,上通昆仑,可以知晓天神的旨意,若他真算出了未来太子妃的八字,这世间也当真有这么个人,师父觉得,那女子可以顺遂的嫁入东宫吗?” “既然是上天选中的人,又有太后娘娘和皇上做主,嫁入东宫应当 是板上钉钉了吧?” 况且她觉得,哪里有什么上天的旨意,若是真的能找到所谓的八字相合之人,恐怕也是巧合。 “倘若对方是个籍籍无名之人,是乡村农妇,甚至貌丑无颜大字不识呢?”交见一副看热闹的神色,拿着茶杯喝了口茶,“这可是太子殿下的婚事,要娶的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啊。” 傅言雪抿唇,没有应声。 话糙理不糙,虽然交见这个人平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是这话说的没错。 况且此事闹得纷纷扬扬,即便算出来对方真的是乡村农妇貌丑无颜,为着践诺,盯着天下人的视线,也要娶了她。 傅言雪突然有些同情谢少昀。 怪不得他最近情绪怪异,时不时生气,可能也同这件事有关吧。 他虽然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拥有最高的权势,掌握天下生杀大权,可是自己的婚事却做不了主。 或许,先前皇后娘娘将寒曦郡主调进宫里,也是为着这件事? “唉。”傅言雪长叹一口第一百四十五章 气。 有情人互相折磨啊。 看来必然是皇后娘娘得知寒曦郡主嫁入东宫无望,不得不伸手拆散了这对苦命鸳鸯。 第一百四十六章 打赌太子妃人选 “怎么,师父也有烦心事?”交见来了兴致,放下二郎腿,往傅言雪身前凑了凑,侧过耳朵准备听她的秘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傅言雪长叹一声。 可怜太子殿下为寒曦郡主守节,这么多年东宫里头一个妾室都没有,就是为了等她回京。好不容易回了京,相隔多年的苦命鸳鸯得以见了一面,还没来得及回顾多年恩爱与心酸,老天爷就开了如此大的玩笑,生生将两个人分开。 真是痛心疾首。 “怎么,太子殿下有衷情之人了?”交见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急忙问。 他的太子哥哥怎么能有衷情之人呢?! “没有的事。”傅言雪见着眼前的这张脸就莫名心烦,伸手推了他一把,“少嚼舌根,多干点有用的事。” “什么是有用的事?” 在他看来,闲暇之时喝喝茶溜溜鸟,就是最有用的了。 陶冶性情愉悦人生。 这难道不是最有用的事? “我让你查清楚的,全部都查清楚,这就是最有意义的事。” “哦。”交见没什么精神的拖着长音,半晌后,又来了兴致,突然开口,“师父,咱们打个赌吧。” “赌什 么?”傅言雪微微扬眉,问。 “赌太子殿下能不能娶到心仪之人。”交见缓声道,“我觉得不能。” “那我就赌能。” 不知怎么,虽然觉得殿下很无奈,一直在被裹挟着往前走,但是在她心里,就是隐隐有一种预感,太子殿下不管费多少辛苦,不管顶着各种压力,都会娶到他真心喜欢的人。 可能是发自内心的信任,殿下总是最值得托付的队友、朋友,相信在感情上也是如此。 “那我们就赌……五十两银子怎么样?”交见摊开手掌,在傅言雪面前晃了晃。 “你狮子大开口啊?” 五十两银子,都够她两个月的月俸了。 “怎么,难道师父对太子殿下没有信心啊?太子殿下那可是相当器重师父,作为殿下的左膀右臂,师父为殿下搏这一次,很困难吗?” 傅言雪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当初她算是瞎了眼了,怎么会觉得这个混账东西是个脑袋空空的二傻子。 他这脑袋里分明装满了东西,只不过装的都是不干正事的小算计。 “一言为定,就赌五十两。”傅言雪爽快拍桌,“若是太子殿下没能娶到寒曦郡主,我给你五十两, 若是娶到了,你给我五十两。” “哦~”交见仿佛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原来太子殿下喜欢的人是寒曦郡主啊!” “你闭嘴!”傅言雪急忙拿糕点去赌他的嘴,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年年打雁,今天被雁啄了眼。 她纵横沙场多年,什么兵法心计没见过,今天竟然栽在了这厮手上,硬生生让他把话给套出来了。 “这件事你知我知,若是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小心你的舌头。” 傅言雪横起手臂,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懂我懂。”交见压低声音点头,“就算我不怕师父,我也怕被太子殿下给咔嚓了。” 他也学着她抹了抹脖子。 “你知道就好。”傅言雪靠回椅背,继续喝茶。 “这卜算日期啊,就在三日之后,是在宣武门内搭了台子,到时候诸位若有兴趣,可以去宣武门外听一听。” 前头,说书先生洋洋洒洒渲染了半天,也落下了帷幕。 “等三日过后,太子妃的身份如何,一切就都揭晓了。” 傅言雪听完,转过头看着交见,他的神色带着窃喜,仿佛五十两银子已经揣进了他的腰包。 切。 傅言雪在心里冷笑了 一瞬。 先前在军营时,她经常与将士们打 赌,虽然那个时候也经常输,但是今日这个赌约,她心里十分有底。 不为别的,就是相信,她信得过太子殿下。 “三日后,咱们就可以瞧热闹喽。” 傅言雪冷睨他一眼,握着剑起身走了。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这个混账东西把她叫过来,就是为了坑她银子的。 “师父,记得付账!” 交见在身后喊着,路过柜台,看着小二巴巴的瞧着她,傅言雪拍下二两银子,扭头走了。 …… 宫内。 今日天色正好,眼瞧着已经到了夏天了,每每到晌午,日头都有些毒。 庭院里长廊下,元冲道长躺在躺椅上晒太阳,旁边小桌上放着最新鲜的水果和糕点,一壶茶微微升腾起缕缕热烟,他惬意的闭上眼,看了看旁边堆着的几个大箱子。 真是大胆啊,眼下他还在宫里住着呢,这些东西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送过来了,也不怕皇帝老儿知道怪罪下来。 元冲默默掐了掐手指头,算了算这两日给他送礼的人。 户部的、礼部的、兵部的、大理寺、太常寺…… 林林总总,朝中有权有势的官员,但凡是家中有适 龄女儿的,都送过来东西了。 元冲起身,掀开其中一个大箱子,一堆堆的金银珠宝,最上面放着一个信封。 打开信封,里面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赫然写着人名和八字。 这一张薄薄的纸,说不定就决定了未来一个女子的人生。 可怜啊。 元冲道长将信放回箱子里,重新盖上箱子,满满一箱子的珠光宝气在眼前消失,他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 这些金子,带回去修葺他的道观,重建十次都够用了。 若不是怕那谢少昀发现,他早就把这些东西私吞了。 娶谁不是娶。 元冲坐回躺椅上,心里嘀咕着。 应当还有一个人要来才是。 “师兄,师父又在愁什么?” 是兄弟两个站在长廊另一边,默默看着师父发神经。 “难道是为那些姑娘在可惜?” “你太不了解师父了。”大师兄回过头,在师弟肩膀上拍了拍,“师父是在可惜那几大箱子的金银珠宝。” “哦,”师弟了然,“金银珠宝嘛,师父喜欢,我也喜欢。” “你跟着师父是一点好都学不着。”大师兄有些气,转身走了。 不远处的宫门口,一道清丽的身影叩开了宫门。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速之客 听到声响,大师兄转头去开门。 柳寒曦从门外迈进来。 “小师父,请问元冲道长可在?” “我师父就在那里。” 大师兄伸手示意,柳寒曦随着他手的指向望过去,果然看到长廊底下的元冲道长。 “我有几句话想对道长说,不知道方便吗?” “方便。” 大师兄还未答话,元冲道长先接过了话茬。 柳寒曦心中一喜,朝大师兄点头会意,连忙走到了长廊下。 “柳寒曦见过元冲道长。” 元冲道长这才掀了掀眼皮,打量了柳寒曦一眼。 等的就是她。 “原来是寒曦郡主。”元冲道长起了起身,替柳寒曦倒了杯茶,“郡主请坐。” 柳寒曦在旁边的小凳上坐下来,视线一扫,就看到了旁边拜访的数台大箱子。 看来在她之前,已经有不少人来过向元冲道长表达“敬意”了。 他们王府在京城有个异性王的名号,看起来无比尊崇,可是兄长担的并不是什么要紧差事,兄长体弱,将来也很难在官场上大展宏图,王府刚刚起步,只怕就要落于颓势,家底更不丰厚。 算起来,怎么都觉得他们是比其他京中权贵吃亏些。 可这太子妃的人选 ,最终还是要元冲道长说定八字。 只要能买通他,她便能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难为寒曦郡主来看我,没带什么见面礼吗?”元冲道长往柳寒曦身后瞧了瞧,看她两手空空,一个箱子都没带,神色略有不满。 “回道长,我带来了最紧要的见面礼,保证比这里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都珍贵。”柳寒曦微微一笑,十分得体,心里却冷嗤一声。 说是道术高超仙风道骨,还不是贪恋权势富贵。 这天底下的人都一样。 “是什么?”元冲道长当即来了兴趣。 难道还有比真金白银更珍贵的东西? “我。”柳寒曦淡淡开口,神色中带着些许肯定。 “你?”元冲道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看她的表情,好像的确是那个样子。 他惊吓的往后撤了半步,满脸惊悚的表情,“郡主,我可是道家人,碰不得女色的,你、你这样是要坏我的修行!” 元冲道长严辞拒绝。 真是绝了,真金白银也就罢了,他还能动动心,送女儿可要不得啊,这样做是要折寿的! “道长误会了。”柳寒曦打断他的话,“我的意思是,只要道长能够助我坐上太 子妃之位,将来太子殿下继位,我成为中宫皇后之后,皇后的所有权势,都有道长的一份。” “届时不管道长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只要我在皇后位置上一日,柳家就永远是道长最坚实的后盾。” 柳寒曦声音定定,眸色微沉,元冲道长忍不住凝了凝眸,转头看向她。 这姑娘神色镇定,眉宇从容,镇定自若,且有城府有算计。最重要的是,她舍的出去,只要是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她不惜付出半条命的代价也要得到。 这样的人,可是难对付。 要知道,她开出的这个条件,可是比在这里所有的金银珠宝加在一起珍贵的多了。 有皇后的权势傍身,往后几十年,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别说金银珠宝了,什么不在话下? 这她都能舍的出去,可见是真的喜欢谢少昀。 “如何,道长可愿意吗?” “贫道该如何相信郡主?”元冲摸摸胡子,一脸讳莫如深的笑。 “我可以立字据。” 她说的如此肯定,甚至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元冲道长忽而就笑了。 她的确恳切,可是太恳切了,暴露了心中的虚,容易被人拿捏。 “郡主就不怕 我将依据交给皇上?” “道长不会。”柳寒曦算的很定,“此事捅出来是杀头之罪,道长非但不会交给皇上,还要将字据好好的藏起来,保着我的荣华富贵。” 只有她得了荣华富贵,他才能有源源不断的权势富贵。 “郡主让贫道考虑一下。”元冲道长微微眯起眸子,有些防备的笑笑,“毕竟这可不是一笔小生意。” “还有三日,道长慢慢考虑,我自信不会有人比我出的筹码更高。” 柳寒曦声音很淡,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她十分确定,这世间的女子,不会有人比她更想嫁给太子哥哥,也不会有人比她豁出去更多。 柳寒曦不宜久留,话说完就离开了,元冲道长凝着那道背影离开,眸子微眯,神色有些复杂。 怪不得谢少昀那愣头青小子要提防着她呢,这丫头的确心机深沉不容轻视。 “师父,您要答应寒曦郡主吗?” 身后,小徒弟突然出现,在元冲道长旁边冷不丁问了一句。 元冲道长被吓得猛一哆嗦,回头就给了小徒弟后脑勺一掌。 “吓死老子了!” “徒儿知错。”小徒弟捂着后脑勺,弱唧唧的站在一边,有些委屈,“ 那您要答应寒曦郡主吗?” “我想死?”元冲道长斜睨他一眼,噎了一口气,“这丫头再厉害,能狠的过姓谢的那小子?” 终归胳膊还是拧不动大腿,他心里捏的清楚。 “那您方才不直接回绝了郡主,怎么说要考虑考虑……” “自然是还有别的安排了。”元冲道长端起茶杯抿了口,故作深沉的笑笑,任凭徒弟怎么问,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了。 弄得人好奇得紧,心里痒痒。 一晃三日倏忽而过,正是夏日,天气晴好,蓝天如碧洗一般,万里无云,是实打实的吉日。 宣武门外聚集了许多的百姓,近乎万里空巷,宣武门外路两旁上,一排排禁军,隔三五步一个,维持着秩序。 宣武门敞开着,正对着宣武门的外庭,偌大的台子已经搭建好了,台子周围的旗子迎风猎猎。往里,正对着台子视野极佳的位置,放置了一排宽椅,是为皇上、皇后及太后娘娘准备的。 傅言雪起了个大早,今日她上值,同郑少白一起值守宣武门,防止百姓拥堵踩踏发生意外冲撞了卜算。为玉今日休沐,特同将士换了值,守在宣武门内视野最好的位置,等着看热闹。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降异象 傅言雪起的有些早,如今迎着着暖熏熏的阳光,有些犯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一抬头,正对上人群前头看热闹的交见,他朝她咧嘴笑笑,满脸的得意。 言外之意是:等着看好戏吧。 傅言雪默默在心里翻个白眼,没搭理他。 很快,宣武门内一阵热闹,几人忍不住转头看向门内。 今日是大场面,除了皇上皇后和太后娘娘到场观礼之外,还有朝中三品以上的重臣,都是多年的老臣,在朝中颇有威望,这次也是为着见证这一场面,天刚刚亮便沐浴净身换好官服进宫侯着了。 谢少昀姗姗来迟,穿着一身浅杏黄的蟒袍制服,垂手立在皇上身侧,脸上没什么神色,瞧不清喜怒。 元冲道长今日也换上了崭新的道袍,带着几缕白发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一缕微微发白的胡子也打理的分外齐整,瞧着还真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在这仙风道骨底下,是浓浓的困倦。 元冲道长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眼底涌上来这泪意。 太困了。 昨夜睡得晚,今日起得早,他年纪又大了,身体实在是吃不消。 虽然困倦,还是要将气质拿出来。 元冲 道长抬了抬眼皮,往宣武门外瞧了瞧。 不错,今日这场面不小,看来谢少昀真是没少花心思宣传,硬是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了。 如今满京城里,百姓们茶余饭后讨论的、抓心挠肝最好奇的,恐怕也就是今xx算的结果了。 元冲道长微微一笑,转头望向皇后身后的柳寒曦。 她的视线也扫了过来。 元冲道长朝她笑笑,言外之意是,请她放心。 宣武门外吵吵嚷嚷的,人人都在议论。 “听说今日元冲道长卜算完成后,一月以后,太子殿下便要同八字相合的女子成婚!” “当真吗?这也实在太仓促了些,一个月啊,只怕是连嫁衣凤袍都来不及制好,更何况还有别的……” “这可是太子殿下的大婚,想必早八百年太常寺就备下了,就等着太子妃人选一定,成个婚祭祀承天行册封大典罢了,又不是什么难事,一个月绰绰有余了。” “你们猜猜看,这太子妃的位置,究竟会花落谁家?” “这可就猜不出来了,要不然,咱们赌一把?” “我压刘尚书家的小女儿,前些日子刘尚书的夫人还带着女儿进宫拜见皇后了呢!” “我压齐 国公府的独女,那才真叫将门虎女……” 议论声叽叽喳喳的实在吵人,傅言雪百无聊赖的盯着天边飞过的鸟儿发呆,身后为玉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 “傅大将军,要不要咱们也赌一把,你觉得太子妃人选会是谁?” “不赌。”傅言雪拒绝的十分果断,“我已经和别人赌了,押太多不利于赢。” “谁啊?”为玉好奇心顿起,“不会是你从太子殿下那里得了什么内部消息吧?还不快告诉兄弟,兄弟出去赌一把,保证赚的盆满钵满。” “想什么呢。”傅言雪压低声音,悄悄在她腰间戳了戳,“这可是元冲道长亲自批算,太子殿下也不知道人选是谁,哪里有什么内部消息?” “是吗?”为玉转过头盯着元冲道长,打量了半天。 她怎么觉得,这个老头子有点靠不住呢? 傅言雪扭了扭头,看向皇上声旁坐着的谢少昀。 她这两日都没有进宫巡逻,也有几日没有瞧见太子殿下了,仅仅几日未见,他看起来就瘦了一圈,面色有些疲惫,不知道是不是为着今日这事愁的。 他旁边不远,皇后娘娘身后站着的,可不就是寒曦郡主吗。 寒曦郡 主神色淡淡的站在那里,一缕阳光落在她面颊上,衬得她微微发白虚弱的脸颊更加 娇俏可人,她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谢少昀身上,眼中带着微微的眷恋。 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啊。 “现在,卜卦开始!” 吉时一到,元冲道长便宣布开始卜卦,只见他在供桌上摆出了一排黄色的符纸,旁边有一个小鼎,鼎里面装满了符水,随着他嘴里念念有词的,符水微微震动,一排符纸上也随着他的动作逐渐显现出字迹来。 随着他的动作进行着,天上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阴风阵阵,乌云蒙上天边,阳光突然被遮挡起来,狂风大作,吹的符纸阵阵飞起,往不同的方向飞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是天神显灵了?” “元冲道长果然是仙师,竟然真的将天神请下来了!” 人群中议论纷纷,大家都诧异的盯着元冲道长的手,却见桌子上一排排的符纸随着风飞起,在空中转了一圈之后,竟然径直又落回了桌子上。 众人脸上满是惊诧。 竟然有这等神奇之事!! 另一旁,皇上及太后也是看的一脸震惊。 早就听说这太元山上元冲道长 道法深厚已臻化境,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看来这次太子的婚事应当能定下来,有天神相助,必定不会有差池。 紧接着我,元冲道长煞有介事的刺破指尖,一滴血落在符纸上,随着他的动作,桌上鼎里的水微微晃动,几乎快要震荡出鼎。 随着他指尖抬起,天空中忽而有闪电落下。 人群中一片片惊叹声,直言今日是见到神仙了。 元冲道长一脸正色,心里却没忍住笑了笑。 他这点子坑蒙拐骗的手段,还是谢少昀那小子教他的,没想到真能把这些人唬住,连皇上和太后娘娘也都被吓住了。 看来这世间的人,还应该多多读书明智才行。 随着元冲道长一系列神奇的操作,符纸上逐渐显现出一排小字来。 待他算完了之后,天空中的阴云陡然散去,继而又变成了晴空万里。 众人惊诧之余,都十分好奇的看着元冲道长手里的那张符纸。 空气十分寂静,大家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错过了宣布结果的时机。 元冲道长拿着符纸,在鼎里过了一遍,上面的字迹闪烁,竟然发起了微微的亮光。 他转过身,将符纸递给皇上。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太子妃八字 皇上接过福公公递过来的符纸,看着上面鬼画符的一行字,有些不解。 “道长,不知这符纸上所写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起来不像是大元的字体。 “回皇上,方才您也看到了,天降异象。恐怕对太子殿下不吉。”元冲道长眉头微蹙,一脸的严峻之色。 “如此该如何是好?”不光皇上,连太后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可有什么法子能化解吗?” 太子可是大元未来的希望,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天下人都指望着太子能带领大元一统天下,创建盛世强国,太子怎么能出事呢? “根据这符纸上显现的,天神正是想告诉皇上,太子将要面临的劫难是有法子避免的,想来也是上天垂怜殿下,才给出了这个法子。” “还请道长快说。” 元冲道长刻意沉吟了半晌,将皇上和太后急得不轻。 宣武门外的百姓们也都听得来劲,宣武门外静悄悄的,所有人的呼吸都放缓了,生怕错过了一个字。 “想要化解太子殿下的劫难,则需要一个命中带煞的命硬之人与太子殿下成婚,或可替太子殿下挡下这一劫。”元冲道长煞有介事的捋了捋胡须,正色道 ,“这符纸上提示的便是这女子的生辰八字。” “还请道长快快告诉朕,这符纸上的生辰八字提示的是什么?”皇上连忙问,攥着椅子扶手的手紧了紧,掌心里渗出了些汗。 “皇上莫急,贫道这就推算。” 元冲道长转过身,将推算出来的生辰八字写于纸上,递给了福公公。 皇上接过生辰八字,面色微变。 这生辰八字有些刁钻啊。 “贫道测算过,符合这生辰八字的,普天之下不超过五人。除此之外,身上沾染过鲜血煞气越重越好。但也不能单单是煞气重就好,身上必得带有正气,否则只怕是将血光之灾带给太子殿下。最好是在一月之内马上成婚洞房,否则太子殿下只怕会遭遇大难。” 皇上微微抿唇,念了念纸上的生辰八字,根据生辰八字来看,此女今年十八有余,生于盛夏正午,阳气甚重。 “将此八字张贴出去,一定要尽快找到符合这张生辰八字的女子!” 若说先前是为着替太子议亲来批算八字,那么现在找这个女子,则是为了替太子挡灾,算是冲喜。 为了太子的未来,也为了大元的将来,这个女子务必要找到,不惜一 切代价也要让太子娶了她。 听着皇上念出纸上的生辰八字,皇后身后的柳寒曦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眸色冷了下来。 这根本就不是她给元冲道长的生辰八字。 柳寒曦抬头看向元冲道长,眸色迸出寒意。 好一个元冲道长,不知道是谁给了他更大的诱饵,竟然让他临阵倒戈投向了别人。 她一定不会让那个女子成功嫁入东宫,绝对。 在宣武门内守着的傅言雪心里咯噔一下落到了谷底。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方才皇上念出来的生辰八字,和她的生辰八字一模一样。 女子一般不会批八字,只有在议亲之前才会批算,托李微的福,四年前已经批算过一次,她出生的时候很特别,正是盛夏正午,她记得尤其清楚,当时真人还夸她正气重、命硬,不易沾染奇奇怪怪的脏东西,她权当听个乐,今日怎么…… 不会吧、不会吧?? “猜猜看,这位煞气重身上还背着人命的女子会是谁?” 为玉从后碰了碰她的肩膀。 傅言雪面色煞白,一身冰凉,一句话都没有说。 前头卜算的台子撤了,皇上、皇后和太后娘娘也都回了内宫,百姓们没瞧出个所 以然,跑去看了看张贴出来的八字,各自回家询问自家亲戚的八字去了。 宣武门外的禁军也收队回了三衙, 下值用午饭去了。 “傅大将军,中午出去吃如意面怎么样?” 傅言雪失神的往前走,为玉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我不吃了,有点累。” 傅言雪说完,有些呆滞的回了官舍。 为玉和郑少白一脚疑惑。 三衙外,交见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上傅言雪。 “我瞧着那寒曦郡主的脸色可不太好啊?你是不是已经做好了输掉赌局的准备了?五十两银子可备好了吗?” “放心,少不了你的。” 傅言雪呆滞的凝视他一眼,转头走了。 交见一头雾水,转身追上为玉和郑少白,同他们一起出去吃面去了。 回了官舍,傅言雪心中有些忐忑,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心里乱如麻,当即便收拾了东西,告假五日,收拾东西滚回家了。 她需要先冷静一段时间。 兴许只是碰巧呢?大元遍地都是人,即便是一样的生辰八字,说不定一抓一大把,到时肯定有很多人主动上门要嫁给太子殿下,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 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先回 府里躲一段时日。 总归也没有别人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只要她不说,就没人知道她是那个时候生的。 回了墨竹轩,傅言雪草率的泡了个澡,吃了两个豆沙包,随后就躲进了厢房闷头睡大觉。 傅言雪在府里躲了两日,期间从没听到过关于太子殿下大婚的风声,府里也没有人提及此事,她在心中默默宽慰自己,想来是还没有人注意到她。 刚入夏不久,正是天气宜人百花盛开的日子,周宁言来寻她多次,想要傅言雪陪着自己去游湖赏荷花,傅言雪害怕出门,便没有应下。小丫头先是被哥哥拒于千里之外,后又被妹妹拒于千里之外,正是伤心的时候。 没两三日,宫里发出请帖,皇后娘娘遍邀京城闺眷进宫赏花,以做花会,也算是陶冶性情。 请帖递到国公府,上面明确写着,邀国公夫人与独女同往参加花会。 看到请帖的那一瞬,傅言雪的一颗心如坠冰窟,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手脚冰凉。 “不过是一场花会罢了,又不叫你去相亲,怕什么?” 傅夫人看着自家女儿这个害怕的样子,不由失笑。 傅言雪干笑着扯了扯嘴角。 还不如去相亲呢。 第一百五十章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这日清晨,傅言雪被红袖拉起来,按在梳妆台前,替她梳了个得体好看的发髻,发髻后还簪了一支发梳。 从衣柜里精挑细选了一身好看的浅色衣裙。傅言雪站在原地如同木偶一般,任由红袖和绿竹替她换衣裳。 “姑娘,今日好歹是皇后娘娘举办的花会,赏花吟诗喝茶品香的,姑娘平日里只想着舞刀弄枪,也该好好学学这附庸风雅的玩意儿了,免得外头那些人都笑话咱们粗直不懂雅兴。” “是啊姑娘,”绿竹附和道,“让大家也都看看,要么军中的姑娘弄起这些玩意儿来也是毫不逊色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傅言雪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机械的出门上了马车。 马车上,握着女儿有些汗湿的手,还有她冰凉的指尖,傅夫人察觉到她有心事,却也没多问。 女儿长大了,总要去面对很多事,她相信她自己能够解决好。 内宫御花园里,可谓是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今日遍京城的官眷闺秀都到了,御花园里四处都是人,三五成群的,叽叽喳喳都在说近来宫里宫外的八卦。 自然谈的最多的还是太子殿下悬而未决的婚事。 “听说这告 示都张贴出去四日了,拿着生辰八字到衙门毛遂自荐的人不少,但是符合元冲道长要求的一个都没有。” “没听那日元冲道长说吗?这场婚事本就是为太子殿下冲喜挡灾的,虽说是太子妃的名分,可哪个世家贵族愿意将自家女儿送出来挡灾?万一命不够硬,没替太子殿下挡成反而被方死了,岂不得心疼死?” 好不容易找到个清净的地儿,傅言雪正想一个人冷静冷静,一转头,便听到几位世家夫人凑在一起叙着八卦。 “我听说啊,在卜算之前,朝中有不少世家贵族都给元冲道长偷偷送了金银珠宝,这要是知道女儿是被送进东宫冲喜的,还不悔青了肠子。” “什么悔不悔的,再怎么冲喜那也是太子妃的名分,只要命硬,将来就是皇后的位置,那可是母仪天下,无尽的权势富贵,谁不眼馋?” “是这个理儿没错,但是谁舍得啊,咱们也都是做母亲的人,金尊玉贵掌心里捧着长大的女儿,哪里忍心将她送出去吃苦?” “反正我是不舍得的,幸亏我家女儿八字不对,即便对,也是要好好藏起来的,万不敢将她送出去。” 几位夫人说着,又 不免叹气,不知道是为自家女儿发愁还是为即将要嫁给太子殿下的倒霉蛋发愁。 倒霉蛋傅言雪默默转过身,准备换个地方躲清净。 “哟,这不是咱们傅大将军吗?” 一转头,正好撞上了一身花哨的沈莺莺。 多年的宿敌了。 傅言雪今日没心思和她吵,绕过她往前走,沈莺莺却阴魂不散的跟在她身后。 “想必傅大将军也知道了,太子殿下的婚事如今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大家都猜测太子妃人选花落谁家呢。”沈莺莺脸上带着些得意的笑,故作惋惜道,“可惜了我们沈家是没这个福气,这辈子与东宫无缘,不知道你们镇国公府有没有这个福气?”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傅言雪转头,冷睨了沈莺莺一眼。 她比她高出半个头,转头冷睨着她的时候,眼神里带了些威压,这么直视她,沈莺莺还真有几分怯。 主要还是因为她打不过她。 “这福气我可消受不起。”沈莺莺摊开手耸耸肩,看热闹不嫌事大,“不管怎么样,太子殿下将来的妻子终归是皇后的名分,那可是母仪天下的殊荣,天底下哪个女子不想要?只怕傅大将军是想求也 求不来,心里嫉妒的要命还要装作不在意吧?” 傅言雪扯了扯嘴角,满脸上写着两个大字。 无语。 晦气。 实在是懒得搭理她,傅 言雪脚下快了几步,很快便将沈莺莺甩在了身后。 沈莺莺提起裙摆,小跑着跟上傅言雪,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天。 一阵风拂过,将树上垂落的花瓣吹起,沈莺莺说的正尽兴,脸上的表情夸张,一个没注意,张嘴吸了一嘴的花瓣。 看她捂着嘴猛咳的样子,傅言雪沉了三四天的脸色,终于缓和了片刻。 “沈大小姐,若是太馋了,就去别处吃花去,别在这烦我了行不行?” 傅言雪猛的拍了一掌沈莺莺的后背,她这才将嗓子眼里卡着的花瓣咳了出来。 沈莺莺扶着胸口大口呼吸,面色憋的通红,傅言雪抱着肩膀,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扭头走了。 沈莺莺:…… 这个贱人!! 都已经如此落魄了,怎么还有脸来嘲笑她?! 等太子殿下迎娶太子妃,她就彻底成了一介弃妇!难道还指望太子殿下娶她不成? 别说她根本就不是太子殿下命定的太子妃,就算她是,她过往的那些荒唐事,皇上和太后娘娘也 是决计不肯让她嫁入东宫的! 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她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太子殿下成婚当日,她被抛弃的可怜样子。 就算出生在极尊贵的镇国公府,生下来就是将门虎女,一路顶着光芒和荣耀长大又怎么样。她傅言雪不照样成为了京城人人鄙夷的人了吗? 等到太子殿下成婚,她便更如摔在大街上的烂鸡蛋一样,迟早会被人踩踏成一滩污泥。 傅言雪原本是打算躲清闲,身后还得防备着沈莺莺那个碎嘴子跟上来,转过两个路口之后,正以为清净了,一抬头便瞧见前头不远的亭子底下坐着几个贵夫人。 坐在最中间的,正是一身凤袍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身边的,可不正是她的老母亲吗? “言雪,来。” 皇后颇为慈爱的朝她招了招手。 傅言雪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亭下,傅言雪老老实实的朝着皇后及诸位夫人行了一礼。 “这些许日子没见到言雪了,怎么瞧着比先前瘦了不少?” 皇后极其慈爱的朝傅言雪伸手,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身边坐下。 傅言雪心里忽然就紧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有要事禀报 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傅言雪总觉得皇后娘娘看她的视线颇有深意。 她往娘亲方向投去了目光,母亲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色,傅言雪蜷了蜷手指,安静坐在皇后身边。 皇后握着傅言雪的一只手,眼里是说不出的满意。 “本宫这儿女缘也不好,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尤其想要个女儿,瞧瞧镇国公府,生出言雪这么一个伶俐聪慧的女儿,实在叫本宫羡慕,若是本宫能得这么一个儿媳妇,那真是圆满了。” 皇后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傅言雪抬眸,干笑着扯了扯嘴角,这么看着皇后娘娘,同太子殿下当真有两三分相像,尤其笑起来的时候,她恍惚间还以为是太子殿下如此慈爱的拉着她的手说话。 傅言雪出神了片刻,没注意到周围几位夫人的神色。 几位暗戳戳交换了个视线,一时间都没能听懂皇后娘娘这话里的意思。 怎么听着这意思,皇后娘娘是相中了傅家姑娘做她的儿媳妇? 可这太子殿下的婚事不是要定那位八字相合的姑娘吗?现在全城都传开了。 且不说八字不合,这傅言雪先前不是许过人家了吗?如何还能再嫁东宫? 傅夫人也有些没弄明白 自己这老姐妹的意思。 “不知怎么,自打卜算完八字之后,太子这身体突然就不好了,前两日受了些风,陡然的就发烧感凉,连着几日都未痊愈,现正在东宫养着,本宫这心里如同被滚油烹了似的。太子自小懂事,没让本宫操过一日心,身上的担子又重,本宫实在是担心他……” 说着,皇后眼角盈出些泪,拿着帕子擦了擦。 “娘娘也不必太过担忧了,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会平安无事的。” “是啊娘娘,这元冲道长都已经将八字批算出来了,只要一个月内安然成婚,殿下必定会多福多寿的。” 几位夫人三言两语的宽慰着皇后,傅言雪就从旁边坐着,看着皇后红肿的泪眼,心中愧疚。 一上午,面对着满园春色姹紫嫣红,傅言雪愣是一点赏景的心情都没有。 她脑袋里回荡起无数遍的,如同念经一般的,全都是皇后娘娘的那句“太子发烧感凉卧床几日未愈”。 殿下待她不薄,更是救过她的命,她胳膊受伤,殿下帮她包扎伤口的帕子现下还在她房间匣子里叠着,林林总总,殿下待她实在是好。 况且,殿下还是她要紧紧抱住的大腿,她调 任西北全都指望着殿下,若是他当真如同元冲道长所说有劫难在前,她却置之不理…… 无情也就罢了,她至多愧疚一辈子,可没了殿下,她去哪里找这么开明宽和的上司抱大腿? 傅言雪手中摘下一朵芍药花,一片一片将花瓣摘下来,心中烦躁。 远处,隔着一片姹紫嫣红,一道冷锐的目光落在傅言雪身上。 柳寒曦端着方盘,盘子里是送给皇后的糕点,方才她去送糕点,隔着不远,皇后的话被她听了个十成十。 虽然不敢确定,但是她心中有种直觉,这场卜算,是太子殿下同皇后合计算好了设下的套,为着圈谁下套,现在看来,对象十分明确。 傅言雪。 卜算那日之后,元冲道长将所有收到的金银珠宝悉数退回,连带着她那封保书也退回了王府,她便猜到,能让元冲道长拒绝如此诱惑的,便只能是更大的诱惑。 比将来皇后位高权重的只有一位,未来的皇帝。 元冲道长受了太子殿下的授意卜算,声势闹得如此大,就是为了娶一个女子。 可是他是储君,想要什么样的妻子没有,如此大费周折,原因只能是一个,这个女子原本是他不能娶的。 先 前她还不解,今日瞧见傅言雪,一切疑惑便都通了。 还真是费尽心机。 柳寒曦攥紧了方 盘,指节泛白,指甲近乎扣紧方盘之中。 她眼眶通红,一双瞪圆的杏眸中盈满泪水,突兀的滑落两行。 太子哥哥为了傅言雪,当真可以如此退让牺牲吗?甚至不惜折损自己的名声,在全京城的百姓面前演一出戏,就是为了让傅言雪毫无后顾之忧的嫁入东宫。 绝不能。 柳寒曦抬起头,拭掉面颊上的泪水,目光凝起,落在傅言雪身上。 她绝不允许。 柳寒曦端着方盘,隐入花丛之后,迅速消失在御花园。 …… 东宫内,太子高烧不起,太医来瞧过几次了,开什么药都不能药到病除。 太后娘娘对当日卜算结果深信不疑,清晨便拽着皇上和元冲道长赶去了东宫探望谢少昀。 寝殿睡榻上,谢少昀一身白色中衣,面容有些苍白,唇色也泛着淡淡的白色,眸子紧闭,额头滚烫着。 “道长,这是不是应了当日卜算那句话,太子当真有了劫难?”太后面色忧虑,眼底满是恳切,“可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化解?太子一直高烧不退,这可如何是好啊?” “正是、正是。 ”皇上也从旁点头,眉头紧蹙,“劳烦道长快些想个对策出来。” “只怕是那日卜算泄露了天机,导致劫难提前了。”元冲道长亦是满脸忧色,“实不相瞒,贫道还卜算出,替太子殿下冲喜挡灾的那个女子,嫁入东宫后命数改变,少则五年多则七年便会早亡,若嫁与寻常人家,则有八十整寿命。这实则是……” 太后同皇上皆了然。 是替太子挡灾的缘故,折损了寿命。 如此看来,太子此次的劫难不小。 “贫道或可开一方,替太子殿下诊治,只不过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还请皇上一定下令,七日内务必要找到八字相合的女子。”元冲道长继续道,“昨夜贫道夜观星象,此女子便出生于京城武将人家,阳气甚重。” “朕马上下令,京中所有武将,家有女眷者,八字明后日一早便会送到文德殿。” 元冲道长开了方,内侍煎药给太子殿下服下,没过半个时辰,太子的烧渐渐退了,皇上和太后这才稍安。 离开东宫之后,皇上马上下令,太后则揣着心事回了内宫,刚到宫门口,就瞧见了一旁候着的柳寒曦。 “太后娘娘安好。臣女有要事禀报太后娘娘。” 第一百五十二章 娶了傅言雪 “哀家今日身体不适,有什么事过两日再说吧。” 话音未落,太后便已经迈过了门槛,并没有留下听柳寒曦说话的意思。 “求太后娘娘容禀,是关于太子殿下的事!” 柳寒曦连忙往前跟了两步,被拦在了宫门口,眼看着太后娘娘的背影越走越远,她心中急切,不由得喊到,“太子殿下的婚事有蹊跷!” 太后猛的回头,一双凤眸冷厉,落在柳寒曦身上,满是威慑和杀意。 柳寒曦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指尖掐进掌心,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惧意看向太后。 “娘娘容禀,此事蹊跷,只怕元冲道长早已经……” “元冲道长乃是太元山仙师,你竟敢怀疑他?!” 太后眸色冷厉,看向柳寒曦的眼中已满是怒意和不耐烦,“柳寒曦,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元冲道长进宫头一日,你便在宫道上设计偶遇了他。” 柳寒曦瞳孔微缩,手指微微紧了紧,身躯僵住。 她竟然知道…… “哀家不是任由你拿捏的面团,太子大婚之前,哀家都不想再见你。” 说完,太后快步进殿,宫门关闭,柳寒曦被拦在外面。 她眸子瞪大,有风拂过,吹落下来 两行泪。 太后这座靠山,她已经失去了么? 柳寒曦僵硬着转过身,手脚冰凉,好半晌才稍微缓过来。她脑袋里的血液重新流转,指尖也逐渐热了起来。 既然太后帮不了她,她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柳寒曦告假,乘马车回了王府。 王府里,柳方隽刚刚下值回府,刚进正门,便瞧见妹妹神色恳切的看着他。 “哥哥……” “有什么话回书房再说。” 书房里,柳方隽刚刚迈进,未等他回头,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 柳方隽回过头,柳寒曦正跪在他身前。 “寒曦,你这是做什么?!” 柳方隽急忙俯身去扶她,柳寒曦倔强的跪在他面前,眼眶通红,眼泪不住的砸落。 “哥哥,求求你帮帮我吧,昀哥哥、昀哥哥他要娶傅言雪了……” 这几日的委屈涌上心头,柳寒曦控制不住的呜咽出声,抱着兄长的袍尾,哭的不成样子。 “当真?”柳方隽亦有些惊讶。 柳寒曦哭了半晌,抽噎着向柳方隽讲完了全程。 柳方隽微微蹙眉,眸底闪过一抹深意。 怪不得、怪不得谢少昀如此厌恶被强迫的一个人,这次能这么顺从太后和皇上的安排,甚 至接受如此荒谬的结亲方式,原来都是他一手推波助澜。 不愧是谢少昀,城府深沉,令人畏怕。 “你想哥哥如何帮你?”柳方隽半蹲下来,扶住柳寒曦的肩膀,问。 “哥哥,你娶了傅言雪吧。”柳寒曦抬起头,双眸含泪,眼眶红肿,满是恳求。 柳方隽身躯微怔,一双眸子微紧,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柳寒曦。 “你说……什么?” “哥哥,只有你娶了她,才能彻底断了太子哥哥的念头,就当妹妹求求你了,求求你成全我这一回……” 柳寒曦跪在柳方隽身前,不住的给他磕着头,柳方隽楞在当场,甚至忘了俯身扶她。 “哥哥……” 一下、一下…… 头磕在地板上的声音沉闷,柳寒曦的泪不住的砸下,额头磕的青紫,她仍旧机械重复着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落在她肩膀上,头顶似乎传来一声离轻的叹息。 “别磕了,我答应你。” 柳寒曦惊喜的抬头看着柳方隽,眼中的泪止住了。 “哥哥,谢谢你……” “明日一早我便去国公府提亲。”柳方隽僵硬着开口,声音沙哑,他自己都觉得陌生,“你也累了 ,先回房休息吧。” 柳寒曦擦干眼泪,被侍婢带下去了,柳方隽坐在书房桌前,窗外天色渐暗,书房内没点烛灯,有些昏暗。 傅言雪? 十分讨厌的一个人。 自幼便承担了太多的光芒,这世上的阴影只留给了他这样的人。 …… 入夜,傅言雪终究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结束了休假,同郑少白换了班,进宫夜巡。 夜里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吹拂在面颊上十分舒服。 兄弟们在前头巡逻,傅言雪鬼使神差的迈向了东宫方向。 东宫内掌着灯,她迈进正门,正对上正殿外百无聊赖浇花的银星的视线。 瞧见傅言雪,银星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傅将军!”他惊喜的扔下水壶,三两步冲到傅言雪身前,“您终于来了!” “啊?” 什么叫她终于来了? “这两日殿下身体不适,正想念将军呢。” 银星有些狗腿的笑着。 果然还是皇后娘娘料事如神,她说今日傅将军会出现,她果然就出现了。 “我正是听说殿下身体不适,带了些糕点过来,吃了兴许能好得快些。” 她从怀里掏出来一包糕点,她小心的保护着,一路上都没有压碎。 银星没有接过傅言雪手中的 糕点,反而是将她往前推了推。 “殿下正在内殿歇着呢,将军去瞧瞧他吧,也好与殿下说两句话。” 傅言雪赶鸭子上架,拎着一包糕点,腿脚僵硬的迈进了内殿。 烛火幽幽,殿内烛光昏暗,傅言雪往里走了几步,隔着一处屏风,看到屏风后影影绰绰的身影躺在床上。 她的脚步顿了顿。 “是谁?” 甲胄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响起,谢少昀睁开眼,眉尾不经意的扬了扬,嘴角带上了些笑意。 “殿下,是属下。”傅言雪干着嗓子开口,声音有些诡异,“听说殿下病了,我特意来尽尽孝心……呃、忠心。” 傅言雪大脑宕机许久,迟钝的说完,面色有些浮红。 她平常多么痛快的一个人,今日怎么这么娘们唧唧的,一点都不洒脱。 “进来吧。” 谢少昀从床榻上坐起来,只着一件单薄的绸制中衣,布料垂顺,映衬的他的躯体更加的美好诱人。 傅言雪迈进屏风,垂着眼不敢正眼看他。 本来就心虚,现下这样的场景,她更不敢抬头看他了。 “咳咳……”谢少昀煞有介事的咳了咳,满脸都写着两个字。 “虚弱”。 “殿下,您没事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上门提亲 “没什么事。” 语毕,又带起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傅言雪没忍住,抬眼看了谢少昀一眼,匆忙的。 他面色苍白,面颊上带着一丝丝病态的浅红,像是上了妆一样,格外……柔媚。 瞧他咳嗽的厉害,傅言雪不由得弯腰,从旁边倒了一杯茶给他。 “殿下,喝茶。” 她的指尖温润白皙,透着淡淡的粉,指甲的弧度流畅好看,这么瞧着,像是常拨琴出妙音的手。 谢少昀眼底热了热,接过她手中的茶杯。 他喝了口茶,伴随而来的又是一阵咳嗽。 “殿下……你真没事吗?” 怎么感觉好像才几日没见,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后背骨峰有些凌厉,明明还算是宽厚,可总让她觉得单薄。 不知怎么回事,太子殿下明明健康得很,她每每见到她,总能想到话本里形容的那几句。 “矜贵淡雅、婉柔谦润”。 现如今他病着,更贴个这八个字了。 “没什么,不过是多年未感风寒,突然生病,一时有些承受不来。”谢少昀将茶杯递给傅言雪,缓缓靠回床头,眼尾沾染了些水润红意,瞧着让人生怜,他有些愁倦的长舒一口气,眉宇蹙起,看向帐顶,“他们说 本宫有大劫难,这一病身体就垮了,怕活不过三两月。傅将军,你相信吗?” 傅言雪老老实实的将茶杯放回桌上,没抬眼,有些心虚。 “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管遇到什么劫难,都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身前,不知道风大还是怎么,烛火跳动摇曳了下,突兀的就灭了。 内殿忽然昏暗了下来。 傅言雪心里陡然一紧。 不是吧,不是真的应验了吧? “若是本宫注定有此一难,临死之前,傅将军有什么心愿未了,都可以告诉我,本宫帮你实现。” 微暗的月光下,他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倦意和无奈,“傅将军待本宫一片忠心,本宫死之前多为将军考虑一些,也是应当的。” 傅言雪抬了抬眼,凝视着他漆黑微亮的眸子,心里的愧疚在此刻放大了无数倍,达到了顶峰。 她真不是个东西啊。 “殿下一定要和那个女子成亲不可吗?” 良久,她挤着嗓子开口问,声音有些颤。 “可能吧。”谢少昀虚弱的声音又响起,“这不,八字刚刚批算出来,本宫便生了重病。只怕是等不到迎娶太子妃的日子,便已先驾鹤西去了。” “呸呸呸,殿下别胡说 !”傅言雪眉宇皱起,有些着急,“快呸呸呸!” “呸呸呸。”谢少昀淡笑着,应着她的话“呸”了两下,语气带上些松快。 “这是我从南街买的糕点,是最好吃的。”傅言雪巴巴的将糕点拿出来,放到床头的桌面上,“殿下吃块吧,吃饱肚子病才好得快。” 谢少昀的视线落在那包糕点上。 “傅将军帮我打开吧,我吃一块。” “哦。”傅言雪老实的解开红绳,将油纸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块糕点递给谢少昀。 糕点扎实,有一股很清淡的桂花香味,裹挟着绿豆的香味,闻着便想吃。 谢少昀却并没伸手,无力的张了张嘴,想要她喂。 傅言雪指尖麻了下,面颊有些浮红,递到他嘴边,谢少昀轻咬了口,温热的薄唇碰到她的指尖。 “味道很好。” 他抿抿唇,轻轻舔了舔嘴角绿豆糕的渣,傅言雪顿了顿,掌心蓦的一麻,脑海里猛然窜过某个场景。 她垂了垂视线,心里更虚了。 殿下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她还在想着吃殿下的豆腐。 她真不是个人。 “殿、殿下,时辰不早了,您好好休息,属下告退。” 傅言雪将糕 点放在一边,仓皇起身往外 逃。 “言雪,”他突然开口,叫她的名字,傅言雪身影顿住,没敢回头。 “若是我没找到能救我的人,过不了多久真的死了,你会难过吗?” 傅言雪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心中某处猛的一痛。 “殿下好好休息。” 说完,她逃也似的跑出了正殿。 目送着傅言雪离开之后,银星才带着灯进内殿,将熄灭的烛灯点上了,殿内一片光明。 谢少昀起身,手里捧着糕点咬了口,眼里唇角满是眷恋的笑意,面上哪还有半丝病弱的样子。 “瞧着傅将军心里煎熬着,可见是心疼殿下狠了。” 自然,这世间如殿下一般,恶劣到装病吓唬人的,天底下也没有第二个。 傅将军可怜呐。 谢少昀若有所思的垂眸,看向手里保存完好的糕点。 他倒是不知该说是他狠心还是她狠心了。 若他真的会死,她会有一丁点的难过吗? 应该是有的吧。 可他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天光明灭,东边日光渐升,结束了一夜心不在焉,傅言雪回了官舍,蒙头就睡,然而躺下之后,脑袋里虽然困倦昏沉,却一直显现出太子殿下那张虚弱病态的脸。 旁边的为玉晨起换上官服准备外 出上值。 “太子殿下当真可怜,年纪轻轻本应大有作为,听说先帝曾差钦天监卜算过,太子殿下将来可是能壮大.大元的明君圣君。如今倒好了,还未继承皇位,只怕要先被这一身病耽误了。” 为玉惋惜半晌,束好腰带离开了官舍。 傅言雪烦躁的掀开被子露出头来。 更烦了。 在床上辗转反侧,脑袋里响起昨夜谢少昀对她的叮嘱。 “傅将军待本宫一片忠心,临死之前,多为傅将军考虑一些也是应当的”。 烦躁之余,傅言雪猛的掀开被子,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迅速换上衣服,进宫去了。 与此同时,京城内镇国公府,柳方隽带着花红礼物,到了国公府拜见镇国公夫妇两个。 瞧着这大包小包的,镇国公夫妇二人皆有些吃惊。 “王爷,你这是……?” 柳家虽然是异姓王,身上虽然没什么实权,可毕竟是王爷的位置,论起来还是要比国公府高出一头的。 毕竟开朝以来,封异姓王的例子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柳方隽虽然算是小辈,可与国公府终究没有沾亲带故的,突然登门送礼,实在突然。 “傅世伯,小侄今日登门,是为提亲之事而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我成婚 东宫正殿内,谢少昀仍旧穿着昨夜那身中衣,面颊上的浮红淡了些,衬得肤色胜雪,格外好看。 他俊眉微微蹙起,看向底下忐忑跪着的人。 “傅将军,突然下跪请罪是为何?” “殿下恕罪!属下欺瞒殿下,害得殿下生了重病,属下万死难赎其罪!” 傅言雪垂着头,头几乎要埋在地板上,两眼一闭心一横,作准了被降罪的准备。 虽然不知道说出真相是什么后果,但是这么一直瞒着,压在心里只会把她逼疯。 躲躲闪闪的瞒着还不如正大光明的承认了,就算殿下要赐她死罪她也认了。 “傅将军犯了什么大罪,倒是先说出来,本宫听听到底值不值当你请这一回罪。”谢少昀眼里带上些笑意,眼底微微涌动着的眸中情愫,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逐渐汹涌。 她要说的话,会是他想听的吗? “殿下要找的太子妃的八字与属下的八字……一模一样。” 傅言雪闭了闭眼,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心里尽管忐忑,可是总觉得一口浊气吐了出来,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傅将军说什么?” 头顶谢少昀的声音响起,似乎是不敢相信一般 ,语调微扬,带着微微的不敢置信。 “属下说,属下的八字和元冲道长批算出来的八字一模一样。” 她又重复了一遍,一颗心坠到底。 死就死吧! “所以,傅将军瞒了本宫这么长时间,亲眼看着本宫生病,所以现在为什么又要告诉本宫?难道你就不怕本宫降罪于你?” 盯着她埋的更深的洗了头,谢少昀嘴角的笑意已然按捺不住,视线缓慢的抬起,通过打开的正殿门,看到院里一片春色。 前两日,梨树上一整树的梨花已经渐渐落了,好在还有海棠开着,他觉得寂寥,想着还要再等一年它才会再开。 原来不用再等一年,只等了这么煎熬的几日,他的梨花,就又开了。 “怕。”底下跪着的傅言雪仍旧在天人交战之中,“殿下待我不薄,属下不愿欺瞒殿下。” “那……傅将军是想嫁给本宫?” 傅言雪的脑袋猛的抬起,目光带了些诧异,还有……抗拒。 谢少昀的眸色落了落,眼底带上了微不可察的落寞。 “殿下待属下极好,只要能为殿下挡这一劫,不管是要属下吃斋念佛还是割肉鲜血属下都心甘情愿,唯有成亲一事 ,恕属下不能答应。” 正殿内寂静了片刻,风从窗外吹拂过,拂落了梨树上最后几朵眷恋的花瓣,只剩下绿芽和枝叶。 “倘若不成婚,本宫便会死,”良久,谢少昀的声音才再次想起,“你会答应吗?” 傅言雪垂着头,沉默了。 谢少昀好像已经得到了答案。 “你退下吧。”他的声音裹挟上了凉意,带着浓浓的倦怠,“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本宫权当今日什么都没听过,若有人要国公府的八字,胡乱写个假的交上来便是。” “有人会去国公府要我的八字?” 傅言雪的声音颤了颤。 这这这,娘亲会不会把她的八字就这么交出去了? “对。”谢少昀点点头,“今日开始,京中武将人家适龄女儿的八字都会送进宫。” “殿下,恕属下先告退了!” 傅言雪二话不说夺门而逃,马不停蹄的跑出东宫往宫外跑。 然而未等她跑出宣武门,就看见去取八字的内侍端着一方盘的八字折子,往承德殿方向去了。 !! 傅言雪眼看着内侍往承德殿方向去了,群发的外庭,四处都是洒扫的宫女和内侍,她也不敢追上去,在原地停留 了片刻,转身,又跑回了东宫。 谢少昀披着一件外衣,正坐在殿内喝茶,神色 略有落寞,然而此刻的傅言雪已经注意不到这些, 她突兀的跪在了谢少昀身前,膝盖扑通一声磕在地板上,声音沉闷。 “殿下,完蛋了。” 她苦戚戚的,面容有些难看,“方才我看到送八字的内侍去了承德殿,现在想必已经将八字送到了皇上面前了。” “这可如何是好?”谢少昀抬头看她,语气有淡淡的玩味,“傅将军这个泼天大谎只怕要瞒不住了。” “殿下救救我!”傅言雪委屈的瘪瘪嘴,她哪能想到啊。 若是皇上看到了她的八字,联想到她之前在宣武门外值守,必然会想到她故意隐瞒,到时候万一降罪整个镇国公府,那她可就拖累全家了。 太后娘娘对她多有不喜,此事若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娶亲冲喜只怕要变成血洒当场。 说不准会一刀砍了她的脑袋,用她的血来替太子殿下挡煞。 她的小命难道就这么交代了? “眼下父皇已经看到你的八字,事情已经无可转圜了。”谢少昀缓缓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样子,“如今若想 保住你的小命,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傅言雪抬起头看着谢少昀,眼睛亮晶晶的,瞳孔里带着期翼。 现在能救她的只有太子殿下了。 “与本宫成婚。”谢少昀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清淡,“只有你同本宫成婚,才能抵消父皇和皇祖母的怒气。” 傅言雪:……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傅将军放心,不是真成婚。”看她为难犹豫的样子,谢少昀心里莫名苦涩,可又觉得可爱,格外想逗她,心里矛盾异常,“本宫意不在儿女情长,只想将来为大元的江山社稷做些微薄贡献,如今对本宫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对傅将军最重要的,也是保住性命。” “本宫同傅将军成婚,你只需要担着太子妃的名分,待过一年半载,此事平息了之后,本宫会再想法子同将军和离。”谢少昀声音微沉,视线落在傅言雪身上,带了些疏离,“作为帮助本宫的交换,傅将军可以提一个要求,你我和离之后,我会替傅将军完成心中所愿。” “……好。”傅言雪犹疑片刻,点头答应,“属下愿意配合殿下完成这出戏。” 第一百五十五章 圣旨赐婚 走出东宫时,傅言雪长舒了一口气。 她看了看天边的微光,有些怅然。 总觉得自己好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想必,过不了多久,宫里内侍便会到国公府宣旨赐婚了。 傅言雪同谢少昀商议定,出了宫回官舍换了身衣裳,便骑马回了国公府。 国公府门口,一辆乘三架的马车停在门口不远。 傅言雪微微蹙眉,抬脚迈进正门。 走过外庭,路过几个洒扫的侍婢小厮面前,几个人老老实实的停下,给她行了一礼,脸上都带着些笑意,看的傅言雪心里莫名发紧。 正厅内,镇国公和柳方隽侧对坐着,傅青鸿和夫人坐在主位上,看着放在一边的花红礼物,有些为难。 “世伯同家父早年间有交情,世伯可能不记得了,当年我曾同家父到国公府做客,经过内庭时,恰巧看到傅世妹在练枪,记忆尤深,印在脑海多年。”柳方隽言辞恳切,面容上满是诚恳,“小侄自小病弱,习不得武,那时瞧见世妹,觉得艳羡之余,世妹风姿更令人惊叹。小侄自知体弱配不上世妹,却仍旧不想让自己留遗憾,故而唐突登门,还请世伯与伯母见谅。” 他 一番言辞字字真心,提及傅言雪的名字是,眼底流转的光芒不是假的。 傅青鸿与夫人对视一眼,神色犹疑。 他们对柳老将军的儿子自然是满意的,虽不能习武,可是柳方隽饱读诗书颇有见底,性子又沉稳宽和。柳老将军突然过世,他以病弱之躯一力扛起整个柳家,照应好整个靖安王府,可见他的才能人品必是不差的。 只是……且先不说大元武将与武将不得结亲的旧俗,自打休夫之后,言雪一颗心扑在正事上,他们怕她难过,也早已经坐定打算,只要她不愿意,他们就绝不会逼她,留在傅家养一辈子也甘愿。 “小侄知道世伯心有疑虑,我柳家也是武将人家,两家结亲只怕于理不合。小侄不擅武艺,将来也不会带病出征,在京中担个闲职罢了,王府里也没什么权势,若是世妹愿意下嫁,小侄明日便进宫禀明圣上,王府后人不会再从武将,只攻科举。” 他这番话说出来,便是实打实的诚意了。 大元重武轻文,在军中这番功绩,兴许要几辈人豁出性命才能挣得,他肯放弃过往,几乎是将柳家的前程也一并放弃了。 傅青鸿犹 疑了一瞬。 “爹、娘,我回来了。” 没等傅青鸿应声,傅言雪已经快步迈进了正厅。 傅言雪这才注意到柳方隽坐在旁边,忙停住脚步,朝他行了一礼。 “见过王爷。” “傅世妹。” 奇怪的,柳方隽竟然起身,给她回了一礼。 这靖安王先前都是喊她“傅将军”的,语气神态无比疏离,恨不得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今日怎么亲切的叫上世妹了? 难不成是有事相求? “言雪,你回来的正好,王爷这次来是为着……” “娘,今日宫里内官来要我的八字了吗?” 傅言雪有些急切的看向母亲。 话音刚落,柳方隽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视线紧跟着落在了傅夫人身上。 “来过了。”傅夫人淡声答道,有些抱歉,“一时间娘亲也记不清你的八字了,记得先前存了一张在书房里,正要找了送到宫里去呢。” 傅言雪顿了顿。 没送进宫? 那她跑回去和殿下说了这一通费的什么劲? 她现在反悔来来不来得及? 傅言雪肠子都快悔青了。 “娘亲找到了就送进宫吧。”傅言雪颓唐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已经忘记对面还有个 外人在了。 “八字的事且先不论,”傅夫人还不知晓自家女儿已经中了“大奖”,心里想着撮合她和柳方隽 ,“言雪,你觉得方隽怎么样?” 傅言雪抬了抬眼,看向娘亲,视线又转向了柳方隽。 方隽??她没听错吧? “王爷自然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人品才貌俱佳。”傅言雪眼也不眨,随口说了几个形容词。 在太子殿下身边待久了,她恭维人的话可谓是脱口而出,几乎连思考都不用。 “言雪,今日王爷是来提亲的。”傅夫人转而坐在傅言雪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桌上轻轻拍了拍,满脸的慈爱笑容,“你愿不愿意嫁入王府?” 傅言雪:?? 怎么这两日想跟她成亲的人这么多? 她的八字难道真有这么旺夫? “王爷,您是认真的?”傅言雪抬头看向柳方隽,一双杏眸瞪大,满眼里都是诧异。 柳方隽可是靖安王啊,当今朝堂上唯一的一位异姓王,长得一表人才,又沉稳识礼,除了身体差一点,可谓是一点缺点也找不出,这样的人想要什么王妃没有?何必跑到他们镇国公府来提亲? 该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 题吧。 “非常认真。”迎着那双澄澈的杏眸,柳方隽碗底暗了暗。 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却妄图伸手触碰阳光下的那朵花。 不知怎么,明明极其厌恶傅言雪,可此刻,他脑海里却浮现出两个字。 “妄想”。 他在妄想傅言雪。 自幼光辉夺目,几乎快要掩盖一切,如同太阳一样的人,对他来说就是妄想。 靠的近了,会被这种光芒灼伤。 柳方隽微微垂下眼睫,掩下眼底汹涌的深色。 “我会给世妹所有,但凡是靖安王府能出得起的,只要世妹想要,便都是你的。” 他抬起眼,一双眸子幽深,闪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傅言雪顿了顿。 “王爷,其实我……” “圣旨到——” 傅言雪的声音被突兀的打断,一阵尖细的声音从厅外响起,几人纷纷转头往门口看过去。 皇上身边的福公公拿着圣旨从正门走进来,站在了正厅门口。 四人连忙起身下跪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公府独女傅言雪八字相合,乃天定命数,半月后择吉日成婚,封太子妃,受万民朝奉,入主东宫,钦此——” 四个人跪在正厅,皆愣住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情不愿 沉稳如傅青鸿,听完圣旨的内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国公爷,还不接旨吗?” 福公公举着圣旨,有些累了。 “臣接旨,叩谢皇恩。” 傅青鸿僵硬着伸出两只手,接住了沉甸甸的圣旨。 一抬头,便瞧见福公公笑意吟吟的看着他。 “国公爷,你们镇国公府的福气就要到了。” 傅青鸿抓着圣旨,有种不真切感。 “福公公,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为何突然下值赐婚?不是说已经卜算出了太子妃的八字……” “是呀,傅将军的运气可真是好,八字正正好好对上了元冲道长批算出来的那张八字。傅将军又是上战场杀敌打仗过的,身上沾染血气但是不凶煞,可谓是一身正气,简直是太子殿下的良配。”福公公满脸慈祥的盯着傅言雪笑,“等到将来傅将军嫁入东宫啊,同太子殿下琴瑟和鸣,必定能辅佐太子殿下平定天下。” 傅青鸿扯着嘴角干笑了两声,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 “国公爷,还是你们镇国公府有时运,国公府一家人不仅为国效力,还出了一位太子妃,傅将军可是将来的皇后娘娘,以后咱家也就多靠太子 妃照应了。” 福公公还自顾自的说着,傅青鸿的内心世界已经近乎完全崩塌了。 “有劳福公公了。” “这几日傅将军便好好照应好自己的身体,稳妥的在国公府待嫁吧,皇上和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大婚尽快完成,等册封大典过后,往后可就要改称傅将军为太子妃殿下了。” 福公公今日话格外多,话里话外总透露出一种其他的意味,像是真心祝贺,可又有那么几分看热闹的意思,傅言雪没拿捏懂,心里想着,总归她这太子妃的位置也就坐个一年半载,也不必多同福公公这种老狐狸打交道,便没再多想。 福公公离开之后,傅青鸿握着圣旨,在原地愣了半天。 原本以为元冲道长在宣武门卜卦一事,就是看个热闹,虽然说在找太子妃人选,可他从来没往自家女儿身上想过,突兀的,一个大铁饼砸在头上,他一时间内竟然不知道是福是祸。 深呼吸两口,傅青鸿转过身看向柳方隽。 “王爷,今日提亲之事只怕要作罢了。” 柳方隽早已调整好情绪,面上虽然遗憾,却并没说什么。 “看来是小侄与世妹有缘无分。”他转过身 ,便傅言雪躬身行了一礼,“祝愿世妹姻缘美满,多子多福。” 这一番话还算体面,看得出镇国公并不觉得这是喜事,他们一家人也需要缓和缓和,柳方隽便告辞离开了。 柳方隽离开后,一家三口坐在正厅内,各自沉默了许久。 圣旨就放在傅青鸿手边的桌上,他沉着眸,半晌没说话。 “唉——”先出声的是傅夫人,却是叹了一口长气,“本以为言雪回来,总算是能消停的过咱们的日子,不论做什么,只要是她喜欢的便足矣了,没想到怎么又被太子瞧上了,还是冲喜的名分。” 母亲总是想让女儿自在逍遥,哪怕是嫁不到勋贵人家,只要是她喜欢的,且值得托付的,他们便心满意足。 这刚从狼窝出来,又要入虎穴。 偏偏这虎穴他们还躲不得。 圣旨就握在手里,哪里敢悔婚? 傅青鸿抬起头,看向傅言雪的神色,她好像并不吃惊,像是提前知道了什么。 “言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傅言雪沉默着点了点头。 “元冲道长批算当日,我便听出那是我的八字,只不过一直没说。” 话音刚落,又是半晌的沉默。 傅青鸿听得出来,女儿不愿意嫁到东宫。 傅言雪则是在犹豫,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将她和谢少昀的成算说给父亲母亲听。 若 是他们知道她不是真的嫁给谢少昀,只是和他密谋了一场假婚事,只怕二老会气晕过去。 可是若不告诉他们,他们觉得她是嫁到东宫去冲喜的,一辈子可能就这么搭进去了,又是心中不忍。 “父亲母亲放心,女儿本就没想过将来的夫君对我能有多好,嫁到东宫和嫁到别处对女儿来说没什么区别。况且女儿在太子殿下手下为官,对殿下还算了解,殿下人品卓然是个君子,将来成婚之后,哪怕没有夫妻的感情,终归也有恩义在,殿下会对女儿好的。” 傅言雪开口宽慰爹娘,试图说服他们,“况且,殿下长得又好看,是这天底下少有的好男儿,这么一看,女儿也不吃亏是不是?” “话虽如此,可这冲喜……”傅夫人有些担忧,“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她听说了,这次成婚,是为着替太子殿下挡煞,要嫁的终归是她的亲女儿,她怎能不害怕。 “母亲放心,女儿命硬着呢,先前在西北,多少次 鬼门关外,女儿都活着回来了。何况太子殿下将来时天子,身上自有真龙庇佑,冲喜挡煞一说也不过是人云亦云,未必是真的。” 看女儿想得通,傅夫人虽然心疼,却也没法子,便没说什么。 傅青鸿却始终沉默着,手垂在膝盖上攥起,眼底有汹涌而过的心疼。 “爹,您也别担心女儿,成婚之后女儿还是三衙的折冲将军,只要女儿为天下百姓奋斗一日,老天爷就不会如此残忍。况且女儿相信,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即便嫁入东宫,女儿仍旧是傅言雪,永远都不会改变。” 傅青鸿虽然没说话,眼底却松动了下来。 他们傅家为大元奋斗几百年,几代人的命都折在军里了,这本就是他们一家人的人生信仰,哪怕是豁出生命,也从来不奢望能得到什么回报。 太子殿下将来会是一代明君,若是言雪嫁到东宫能让他躲过此劫,将来带领大元成为一代圣朝,百姓富足安居乐业,也是一桩功德。 可这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即便知道前路躲不过去,也是心疼的。 坐了许久,傅青鸿突然起身,眼底闪烁着冷意。 “我进宫一趟。” 第一百五十七章 抱住太子妃大腿 “爹,要不……”傅言雪话脱出口,迎向父亲的目光,话头又转了个向,“女儿陪您一起去?” “你留在府里老实待着。” 傅青鸿说完,负手迈出正厅,快马进宫了。 圣旨前脚到了镇国公府,后脚傅言雪受封太子妃的消息便传遍了全京城,傅言雪回墨竹轩沐浴更衣的功夫,一出房门,两位兄长都在院内石桌前坐着,脸上的神色一个比一个严肃。 “大哥二哥?”傅言雪不以为意的在二人身旁坐下,傅云君睨她一眼,神色有些严厉。 “站起来。” 大哥性格宽和极少发脾气,但是一发脾气,全家都畏惧。 傅言雪马上起身,规规矩矩的在一旁站着。 “皇上赐婚,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云君一手搭在石桌上,拳头微微蜷起,额头上青筋微跳,“国公府的八字还没有送进宫里,圣旨就下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言雪挠挠额角的头发,有些心虚。 “是我告诉太子殿下的。” 面前站着的,一位是最了解她的大哥,一位是最聪慧深沉的二哥,敢对他们说谎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为什么不瞒过去?”傅云君蹙眉,“明知道 嫁入东宫是一条不归路,为什么还要告诉太子殿下?” “我以为娘已经把八字呈上去了,我怕皇上降罪……”傅言雪攥着手指,拇指扣了扣食指,声音有些怯。 “言雪,你又这样。”傅为深缓缓开口,眸色带上了些冰凉,“凡事自作主张,从不肯和家里商量。” 话音未落,一道冲动的身影冲进院里。 “五姐,听说你要嫁入东宫了,是真的吗?!” 小六风风火火的冲进院里,满脸的惊喜,“那你以后就是皇后娘娘了对不对?” 话音未落,傅少凛只感觉到后脖颈子凉嗖嗖的,一转头,大哥二哥冷睨着他,傅少凛自知失言,老实站到了傅言雪身边等待训斥。 “言雪~~” 没等傅为深开口说话,一道娇柔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傅为深眉头不自觉的缓了缓,一个川字逐渐平展了下来。 “听说你要嫁给太子殿下了,是真的吗?” 周宁言跑进院里,拉着傅言雪的衣袖,眼睛亮亮的,“太子殿下长这么好看,你简直赚大便宜了!” 太子殿下是谁啊,那是整个大元都再难找出第二个的俊俏美男子,是天下女子都幻 想着能嫁给他的对象,若不是她的一颗心被傅为深拴住了,简直是要嫉妒死傅言雪了。 “我最近在画太子殿下的新画本,成婚之后,可要多多给我透露着太子殿下的密辛,有好处的。”周宁言趴在傅言雪耳边,低声说道。 傅言雪眉尾微扬。 原来这丫头也在搞这些小动作么。 “咳咳!” 石桌前被忽略的二人面色不快的咳了声,周宁言转过头看向傅为深,眼里亮晶晶的。 “二公子,好久不见了,你好像比上次见面更好看了。” 周宁言笑嘻嘻的,夸奖的话从口中说出来无比轻巧。 傅为深耳根微微红了红,已经开始慢慢适应她的大胆。 再次被忽略的傅云君:…… 行吧,没有人喜欢他,他活该,好吧? “二位公子,太子殿下多好啊,长得又好看,人品端方气质卓然,同他成婚不就是捡了个大便宜吗?这是好事呀。” 周宁言一脸单纯的宽慰傅云君和傅为深兄弟俩,“况且此事已板上钉钉,圣旨都下了,埋怨言雪也没有用了,倒不如思虑周全,让他们小夫妻好好的过日子。” 她虽单纯,说出的话却是没错的,傅家即便是三 朝重臣,数代从军,在大元朝堂根基深厚,可胳膊拧不过大腿,没有任何权势 能够拧得过皇权。 圣旨已下,无力转圜了。 他们只是怕,怕言雪会同先前一样,被人辜负,这次傅家却难为她出头了。 都说太子妃之位是从天而降的殊荣,是天大的荣耀与权势,可对傅言雪来说,这三个字就是枷锁,会将她捆绑一生。 他们怎能不知?她生性自由洒脱,最是厌烦繁文缛节,可最终现实却将她推向最严苛的束缚之中。 “大哥、二哥,我会照应好自己,不让你们担心。” 路已经迈出去,就没有停下来的理由了。 大哥二哥和小六终究没多说什么,先后离开了墨竹轩,周宁言陪着傅言雪说了半晌话,哄得她宽心了不少。 “我有个问题。”聊到成婚大典,周宁言忽然严肃的打断,“太子殿下的身体是不是真像话本里描写的那样美好?等你们成婚了之后,可一定得告诉我。” 傅言雪:…… 这她恐怕没这个机会看到吧? “我先前画过两本画册,卖出去五百多本,有人说画的不真切,可我也不能真的去扒了太子殿下的衣服啊。现在好了, 你帮我瞧瞧,最好是画一幅全身肖像,不穿衣服的那种,我以后照着画。” 傅言雪看着周宁言,鬼使神差的问:“书肆里太子殿下那些画册,有你画的?” “当然了,”周宁言报了两本书名,“这两本销量最好,正是我画的。” 傅言雪想起自己床底下那几本,有一本的名字正好同她所说的名字撞了。 所以她看的那些刺激到令人血脉贲张的画册,是她的好兄弟画的? “不过这件事除了你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千万要保密,尤其不能告诉你二哥哥,我新出的一本画册是以他为原型画的……” 如果让他知道了,周宁言总觉得自己这颗脑袋恐怕不保。 傅言雪没忍住,重新打量了周宁言两眼。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小丫头看着温柔可爱的,没想到私底下是一个女流氓! 怪不得为玉对她说藏的最深的就是女人,她现在算是知道她的意思了! 周宁言同她叙了半个下午,再三叮嘱她一定要留下太子殿下的一手资讯给她,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快到官衙下值的时辰,傅言雪骑马回了官舍一趟,收拾了一些衣服和物品。 “拜见太子妃殿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唐尚仪 傅言雪收拾好了包袱正要离开,一转头,迎面撞上下值回来的为玉和郑少白。 两个人一脸猥琐的朝她行了个礼。 “太子妃殿下,藏的挺深啊。” 为玉笑着碰了碰她的肩膀,“批算那日你怪怪的,是不是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真不够兄弟,这么大的事都不和兄弟们说一声。” “不过,这么说的话,咱们以后是不是不用抱太子殿下的大腿了,直接抱太子妃殿下的大腿就可以了?” 郑少白一句话,瞬间将两人的狗腿之魂点燃,没等傅言雪反应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跪在她身前,抱住了她的大腿。 “太子妃殿下,苟富贵,勿相忘啊!” 两个人此刻谄媚的像极了傅言雪先前在西北养的那只大狗,尾巴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太子妃殿下,属下给你捶捶腿……” “太子妃殿下,属下给你倒杯热茶吧……” 两个人谄媚了半天,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神色,不约而同的开口。 “二哥~” “二弟~” 怎么认识了这两个二皮脸? 冲着这俩这不要脸的劲儿,官场上不是一片亨通都对不起他俩这演技。 “好了好了,哥罩着 你们。”傅言雪无奈的拧了两人脸一把,“差不多就行了,别浪过劲了。” “是!” 两人笑嘻嘻的起身,恢复了正常。 “不过这事听起来还真是蹊跷,莫非你同太子殿下是天定的缘分?怎么能正正好好就批算到你的八字,连一个时辰都不差?” 郑少白是不相信什么过分的巧合的,这世上若是有那么多神奇的巧合,十有八。九就是人为。 可这件事,若是人为,他怎么都想不通是谁做的。 他和傅言雪同僚,又是兄弟,这么久了,对她的人品自然信得过,她绝对不会做那种送礼收买的事,况且即便真的要做,她也送不过那些有权有势的勋贵世家。 莫非是太子殿下自己设计的这一场戏?可他图什么?难不成真的指望傅言雪给他挡煞? 想来想去,都觉得只有可能就是天命。 就是这么巧,傅言雪就应该是与太子殿下八字相合之人。 “我也不知道。”傅言雪蹙蹙眉,她的八字只有她自己记住了,想来也不可能是故意设计,况且若真是设计,殿下早就买通元冲道长将八字换成寒曦郡主的了。 如今这种结果,只能是巧合。 “听说再过十几日便要成婚了?那你以后还会在三衙任职吗?兄弟两个岂不是见不到你了?” “放心,我不会离开官衙的,只不过成婚前这些日子来不成了。” 按照惯例,成婚前一个多月,宫里尚仪局会派女官到府里教授一些礼仪规矩,尤其是在册封大典当日需要注意的,半点都马虎不得。 虽然成婚仓促,该有的习俗一样也不能少,想必尚仪局的人很快就会到府里了。 “二位兄弟,大哥会很想念你们的。”傅言雪背上包袱,一脸深长的拍拍二位兄弟的肩膀,“好好当差,大哥罩着你们。” 郑少白的地位瞬间低了一头,两个人谄媚的朝傅言雪挥了挥手,傅言雪背上包袱,快步离开了三衙。 从官舍门口到走出三衙这段路,傅言雪感受到了三衙同僚们前所未有的热情。 不论是官阶在她之下的还是与她平级的,今日都格外热情的朝她行礼,满脸上都是和善的笑意。 傅言雪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友好了几分,平日里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的,今日竟然朝着她笑了。 这可能就是这世界的现实吧。 不出傅言雪所料,次日 大清早,傅言雪刚刚起床,在院子里耍了一套枪,前头便传话过来,尚仪局的唐尚仪带着两位嬷嬷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傅言雪没来得及换衣服,将手里的枪扔给红袖,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快步跑着往前厅去了。 到前厅时,唐尚仪连带着两位嬷嬷正站在前厅内,傅夫人站在一旁,想是已经同她们沟通过了。 “见过太子妃殿下。”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朝傅言雪行礼,傅言雪转过头,看向唐尚仪。 这位唐尚仪她听说过,长得极美,眼里总带着些冷意,是个妥妥的冷艳美人,听说她是太后娘娘最器重的,这一次想必也是太后娘娘钦点,只怕礼仪这一关并不好过。 “唐尚仪。” 傅言雪朝三人回了一礼。 “言雪,往后唐尚仪和二位嬷嬷就暂住在墨竹轩了。成婚前这十几日,便有劳唐尚仪和几位嬷嬷多多照料小女了。” “国公夫人客气了,这本是我们的分内事。” 傅夫人没有久留,问了几句好之后就匆忙出门了,她同几位姐妹约着去听曲儿,已经快迟了。 傅言雪带着唐尚仪和二位嬷嬷转去了后院,进墨竹轩时,红 袖正在擦枪。 傅言雪一把红缨枪被擦的闪亮,枪头上折射着寒光。 唐施的视线落在那把红缨枪上一瞬,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欢喜。 “红袖,带着唐尚仪和两位嬷嬷去挑几间厢房住下,然后再备上些早饭。” “早饭就不必了。”唐施淡淡开口,声音都带着疏离,格外好听,“放下行李之后,便开始教授殿下礼仪,成婚日期临近,不要耽搁时间的好。” 唐尚仪一副严师的架势,红袖急忙领着三个人选了两间厢房住下。 第一节课,便是教授傅言雪行路礼。 傅言雪头顶上顶着一个碗,两个肩膀上放着两个茶杯,她需要走成一个直线,为此,唐施特意准备了一个单杠。 傅言雪顶着满身的东西,脚尖在单杠上不断摇晃,一个不注意,头顶上的碗就掉了下来。 她眼疾手快,迅速伸手接住,下一瞬,肩膀上的两个茶杯跟着掉了下来。 不等唐尚仪反应过来,傅言雪猛的抬脚,将两个茶杯踢起来,一手一个接住两个茶杯。 她抬起头,迎向唐施的目光,有几分惭愧。 “再来。” 谢长英走进墨竹轩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第一百五十九章 修罗场炮灰 “这世上学规矩能学成杂耍的,也就咱们傅将军这一位了。” 身后一道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傅言雪听得出他是在嘲笑她,有些不快的转过头。 “师父~” 傅言雪正要发作,一个软乎乎的身影扑进她怀里,抱着她的腰撒娇。 傅言雪好不容易护住的茶碗,就这么突兀的掉在地上砸碎了。 “凌羽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师父?”傅言雪两只手抱住小凌羽,将他抱离了碎片区域,她有些歉意的看一眼唐尚仪,唐施会意,让人将碎片扫了。 “表叔的哥哥带我来的。” 小凌羽回头,指了指身后的谢长英。 谢长英不让他喊他表叔,说是将他年龄喊大了,他怕辈分乱了,就只能这么喊他。 “稷王殿下。” 傅言雪不咸不淡的朝他行了一礼,对他方才的嘲笑颇有不满。 “傅将军太客气了,论起来,如今是本王应当向你行礼。” 谢长英浅笑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瞧着就分外勾人,只是不知怎么,傅言雪看着他只觉得手痒,有些想揍他。 分明是最年长的皇子,偏偏是最不成体统的一个。 “哟,唐尚仪也在啊。”谢长英的视线流转,缓缓落 到了旁边安静站着的唐施身上,眼底勾起一抹笑意,故作惊讶道,“想不到本王同唐尚仪这么有缘分,带小侄子探望师父罢了,这也能遇到唐尚仪。” 唐施默默咬紧了后槽牙,朝他行了一礼。 这个阴魂不散的,怎么到哪里都能看到他? “见过稷王殿下。”唐施语调仍旧疏离,只让人去取新的茶盏来,连个多余的视线都没有给谢长英。 他也不恼,挥开折扇,一脸闲适的坐在旁边石桌前,同凌羽一人坐在一边,瞧着傅言雪学规矩,像是在瞧热闹。 傅言雪今日换了一身繁复的裙子,将来嫁入东宫之后常着此类衣裙,便要提前适应着,以免到时候出了差池丢了颜面,宽大的衣袖一个不注意便会垂在地上,她务必要时时稳妥的将双手垂握在身前才能保持衣袖在裙摆之上。 今日梳的发髻亦是沉甸甸的,一个嵌玉的大冠,两边垂着长流苏,哪怕她转头的力度大一点,都会抽到自己的脸,更别说脚上穿的这双鞋子,鞋跟比平常的靴子高出许多,一个不留神便要崴脚。 她一顶着茶盏,小心的在狭窄的单杠上往前走着步子。 平日里她练武习惯了 ,脚下生风步履轻盈,哪怕是穿着这身裙子翻墙上瓦都难不倒她,偏偏穿着这一身走在这单杠上,格外扭捏,连怎么迈脚都忘了。 看着这勉强稳住的身影,腰好不容易挺直了,一双腿又抖了起来,肩膀上的茶盏也跟着摇摇欲坠。 谢长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傅将军,你这走的不对啊,脚下要稳腿要绷直,腰稳得住,最重要的是,头不要乱晃啊。” 傅言雪深吸一口气,她暂且忍下这一茬。 “师父,你这样走路好奇怪啊。”小凌羽喝了口茶,认真的捧着脸托着腮看着傅言雪,觉得师父这样走路一点都不帅气潇洒,“为什么要这么走路?” “乖乖,你师父这是在为嫁入东宫做准备呢。”谢长英磕着瓜子,低下头来提醒小凌羽。 “这么说的话,师父是不是要变成我的表婶了?”聪慧如领悟,很快就理顺了两个人的关系,“表叔人最好了,都要成亲了,为什么还要为难师父?” 小凌羽不满的噘起嘴,心里默默给表叔画了个叉。 表叔一点都没有绅士风度,对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如此严苛,表叔不是个好夫君。 “这也怪不 得你表叔,皇家的媳妇嘛,都是要经历这一关的。” 谢长英完全不把凌羽当成小孩子,什么话都同他说,神态认真,仿 佛把他当成了叙八卦的茶友。 “二表叔呢,你也会这么对你未来的王妃吗?” 小凌羽转过头,认真的看向谢长英。 谢长英微微斜靠着石桌,折扇轻轻挥了挥,一双桃花眸,眸色流转,视线不紧不慢的落在唐施身上:“这个嘛,也有不用如此的。” “为什么?二表叔不也是皇家的人吗?”小凌羽疑惑。 “娶一个教授礼仪的不就成了?”谢长英幽幽开口,“像唐尚仪这样的,娶回家不就不用再教授一遍了吗?” 凌羽还不能懂他话中的深意,倒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似懂未懂的点点头。 傅言雪支起了耳朵,余光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唐尚仪,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唐施眸色微变,狠狠剜了谢长英一眼。 这个长舌妇,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稷王殿下此言差矣,嫁入寻常人家同样不用学习礼仪。”唐施不甘落后,没忍住开口怼了谢长英,“反倒比嫁入皇家自在些。” 傅言雪从旁听着,总觉得自己被无辜 牵连了。 喂,这里还有一个吃苦受累的呢! “唐尚仪进宫不到五年,这么快就想着出宫嫁人的事了?”谢长英语调微转,眸中闪过一丝暗意,“莫非说,有小情郎在宫外等着唐尚仪?” 唐施抿唇未答。 在谢长英看来,如此便是默认了。 “如此看来,果真是有小情郎在外头等着唐尚仪了。”谢长英的语气冷了下来,眼中不自觉含上几分嘲讽,“怪不得唐尚仪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原来是心里头装着人呢。” 傅言雪盯着茶盏,只觉得头顶被五雷轰顶反复烧焦。 别吧,别在她如此痛苦的时候搞这种场面啊! 气氛陡然诡异的沉默了下来,唯有一个小凌羽一个字都没听懂,懵着一张脸啃糕点。 唐施没再理会谢长英。 从某种角度来他说的也不错,日前她的确同太后请旨出宫,太后娘娘许了她三月为期,便会放她出宫嫁人。 她早已厌倦了宫里的一切,只想赶快过完这三个月回乡过安定的生活。 “是谁?” 冷寂的空气突然被打破,谢长英语气彻底冷下来,淬着寒冰,一向闲淡的眸子里满是锐意,直瞧着唐施,神色逼问。 “啪”! 第一百五十九章 前来讨债 傅言雪没顶住茶盏,随着青玉瓷的茶盏落地,清脆的声音响起,茶盏猛然四分五裂,碎成了一片片碎片。 小凌羽的手抖了抖,手里的糕点也应声落地,滚了两圈,洁白的糕点沾染了泥污。 单纯如他,也察觉到现在的气氛不太对。 娘亲每次生气,罚爹爹跪搓衣板之前,就是这样的气氛。 所以……二表叔要跪搓衣板吗? “那个,凌羽突然有些尿急,我带他去解决一下……” 傅言雪收了茶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放下茶盏,拦腰扛起小凌羽,将他带离了墨竹轩。 墨竹轩剩下的人也十分看眼色的退下了。 唐施俏丽的脸冷了下来,她垂着手,一双杏眸带了些怒意,看向谢长英。 “王爷已经是成年人了,想必知道在人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察觉到她真的生气了,谢长英却并不想退步,他站起身,往她面前走了几步,贴近她。 “现在没有别人,所以告诉我,是谁?” 他周身气息冷凝,唐施不甘示弱的直视他,并不怯他。 “是谁斗都与王爷无关。”她疏离道,“我不会嫁给王爷,更不会和王爷有任何的牵扯。将来出宫, 哪怕在路上遇见了,也不过是陌路人,还请王爷也如此待我。” “陌路人?”谢长英陡然冷笑一声,语气染上几分轻蔑,“这世上有哪两个陌路人,连对方胸口的痣都一清二楚?要不要本王好好的告诉唐尚仪,你胸口的痣到底在哪里?” 他的手陡然捏住她的下巴钳住,语气冷硬,手上用了些力气,几乎捏痛她。 “还是,唐尚仪以为出了宫就能忘记,在我身下承欢的样子?”看着唐施眼中暴怒眼尾微红的样子,泪意几乎在眼角辗转,他心中莫名有些颓丧的快意,紧接着又是莫名的烦躁自胸腔蔓延开来,他突然觉得没意思了,“至于成亲,唐尚仪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真以为爬上本王的床一次,便能登堂入室做我稷王府的王妃了?” 他的手骤然松开,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她的泪眼。 “你我的关系,只能由本王说结束,在本王厌倦之前,你永远别想离开。” 谢长英骤然转身,快步离开了墨竹轩。 墨竹轩外,长廊底下的秋千上,傅言雪和凌羽一左一右,看着谢长英气呼呼的走出了老远,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折回来,从秋千上一把抱起凌 羽。 “小小年纪,不在府里好好读书,跑出来瞎转悠什么?不用功读书,将来都没有人看得上你!宁愿出宫嫁个匹夫也不愿意嫁你!你还在这里自作多情!” 凌羽满脸委屈的被带走了。 全城被忽略的傅言雪:…… 所以她现在应该在外面坐一会儿还是回去继续上课? 傅言雪收了收巨大的袖袍,靠在秋千上晒着太阳,有些惬意。 要不睡一觉再回去吧? 一晃几日倏忽而过,唐施的变态指数在那日同谢长英吵架之后陡然上升,以极其变态魔鬼的训练方式折磨了傅言雪多日。也亏得她的严厉,傅言雪虽然每日身上都会多些青紫磕碰的伤痕,进步也算是飞快。 这日黄昏前,傅言雪正痛苦的坐在房间桌前,红袖绿竹一前一后,一个帮她捶肩膀一个帮她捶腿。 “没想到嫁入东宫还要受这般罪,真是委屈了咱们姑娘了。” “怪得很,自从赐婚之后,太子殿下一次都没来过,先前最起码还带着凌羽小公子来过几次,咱们大元也没有新婚夫妇成婚之前不能见面的旧习啊?” 傅言雪微微凝眉。 的确是如此,自从那日从东宫出来,已经过去五六日了 ,她一次都没有见到谢少昀。 最要紧的是,她心里还十分好奇,那日父亲进宫,究竟和太子殿下说 了什么? 总不会是威胁太子殿下不能欺负她之类的话吧? “姑娘别想那么多了,没几日便要成婚了,先过去了册封大典再说吧。” 傅言雪吃了一口葡萄,闭着眼享受着这一刻清闲。 “五姑娘,府外有一位叫交见的公子,说是您的朋友,想见您。” 傅言雪一个葡萄还没咽下去,门房小厮便匆匆来报。 “不见不见,就说我不在府里,让他赶紧走。” 傅言雪突然想起她和交见的赌约,输了五十两银子倒是其次,主要是现在这种结果,她不知道如何同他说啊。 难道说为了输这五十两银子,一脚把原本应该坐在太子妃位置上的柳寒曦给踹开了? “可是姑娘,他说他不是为着银子来的。说是您之前请他帮忙的事有结果了,务必要同您当面说。” 傅言雪眼珠转了转。 莫非这小子是为着城防图失窃的案子来的? “罢了罢了,把他带进来吧。” 傅言雪挥挥手,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一劫迟早得过。 门房小厮退下,没过多久便将交 见带了过来。 交见刚刚下值,身上还穿着六扇门的制服。 “属下见过太子妃殿下。” 交见一脸夸张的给傅言雪行了个礼,随后猥琐的抬起头来看向她,“不知道太子妃殿下还记不记得同小人的赌约?” “你不是说你今日不是为着赌约来的吗?”傅言雪微微蹙眉。 “这……小人若不如此说,太子妃殿下会见我吗?” 交见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傅言雪撸了撸衣袖,想起身揍他,又想起此事的确是她理亏。 “红袖,去我首饰盒里找找,拿五十两银子给他。” 红袖还以为是自家主子被坑了,路过交见身边的时候,瞪了他一眼,去内室找银两去了。 傅言雪身边用不到钱,每个月的俸禄也不多,有时候买些东西便花销的差不多了,首饰盒子里饰物也不多,她平素就不爱这些东西,空空荡荡的,最底下压着几张银票。 从里面拿出了五十两银子,沉甸甸的一个小荷包,全部倒在了交见手里。 “正正好好五十两,你数数。” “得嘞,谢太子妃殿下!”交见数够了银子踹起来,笑的抬头纹都出来了,“这次来见傅将军,还真有些消息要带给将军。”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灰狼扮小白兔 “什么消息?”傅言雪这才提了点兴致,抬眸看他。 “李台到菜园找你了。” 交见指指傅言雪。 “找我?”傅言雪诧异了一瞬,心中骤然一紧,“找我做什么?” 该不会是发现她的身份了吧? “师父,最近您莫不是沉溺在安乐窝里,忘记了自己还施展着美人计呢?” 交见不阴不阳的提醒,“那小子对你上心了呗。就他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鞋底干净的能照清人的脸,亲自去菜园寻人,你猜猜是为什么?” 傅言雪反应了一瞬,明白了。 心里有些后知后觉的颓丧。 “你没露馅吧?”他去菜园打听打听,岂不是就知晓她根本不是送菜的那个二丫? “没有,亏得我同菜园的二虎子是朋友,他替你遮掩过去了。”交见揣了银子,面上喜滋滋的,溜溜达达的走到桌前坐下前期二郎腿,从碟子里拿葡萄吃,“我说,这两日腾了空你也去瞧瞧人家,好歹让人家安安心,有了大房也不能忘了小的呀。” “什么小的。”傅言雪踹了他一脚,没用多少力,“小爷我正直着呢,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您都把最艳的一朵给采了,还不沾身呢?” 傅 言雪蹙蹙眉,莫名觉得刺耳。 今日这厮话里话外不阴不阳的,怎么越听越不对呢。 “怎么,你嫉妒啦?”傅言雪微微扬眉,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戏谑,“难不成这朵花你也想采?” 交见被戳中心事,视线闪躲了一瞬。 “你倒是很会妄想。” 傅言雪毫不留情的损他,“干脆你替我嫁得了。” 她正不想嫁入东宫呢。 交见只当她这话是故意炫耀,冷哼了下,没搭理她。 “听说你们六扇门最近在查流烟阁?是收了太子殿下的旨意?” 交见有些敷衍的点头:“前两日查抄了几户私吞税款的朝廷官员,查账本查到流烟阁红豆头上了,想来过不了几日便要收网拿人了,你的小情郎只怕要流落街头了。” “有公文吗?拿来我瞧瞧。” “这可是六扇门机密,我要是敢拿给你看,我这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交见抗拒的往后撤了半步,神色拒绝。 “那查抄流烟阁的时候带我去瞧瞧。” “今夜正好有出大戏,要不要去看看?” 傅言雪眼前亮了亮,当即点了点头。 听这话茬,像是有大戏。 晚饭后,傅言雪在院里等了个把时辰,身上已经麻利的换好了夜 行衣,听到墙外传来鸟叫声,微微扬眉,提了剑便出了房间。 刚进院里,一声突兀的“嘎吱”声猛然响起,傅言雪转过头,正和唐施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她颇心虚的挪开了视线,唐施却仿佛没看到她一样,径直转头又回了房间。 这是不想拆穿她的意思? 看来这唐尚仪看似严厉,实则还是很有人情味的嘛。 傅言雪三两下翻出墙头,手撑住墙头侧身一跃,利落的翻出了高墙。 交见躲在树后,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出来,二人直奔流烟阁。 流烟阁二楼最东边的厢房里,红豆搜罗出来一匣子的账本册子,鬼鬼祟祟的将它们封好,递给信得过的下人,下人紧接着带着这匣子册子,承马车离开了流烟阁。 傅言雪同交见交换了个视线,二人分头行动,傅言雪轻功好些,飞檐走壁跟着那辆马车,一路往长街尽头去了。 马车停在李宅门口,傅言雪停在不远处的房顶上,看着那人抱着匣子进了院,将东西亲手交给了李台。 李台打开匣子,检查了下里面的东西,低声同那人说了什么,紧接着便独身一人抱着匣子往一个单独的院里去了。 傅言雪眉头微蹙 ,急忙跟上 。 好小子,装的挺隐蔽啊。 她当真还以为他只是诸事不通被红豆圈养起来的金丝雀,没想到还有隐藏身份。 李台停在一处厢房前,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随后从腰间拿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锁头,推开了厢房的门走了进去。 随后房间内亮起幽幽烛光,傅言雪听着声音往里走了走,趴下身体,轻轻揭开了房顶几层瓦片。 李台抱着匣子,将烛灯放在桌前,点亮了床头的灯笼,随后掀开被褥上床,掀开了一块床板。 傅言雪这个角度,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床底下另有洞天,不多时,李台便抱着匣子消失在床上。 她迅速翻下墙头,推门走进厢房,掀开床板往底下看了一眼,竟是一处狭长的地下通道。 幽长的台阶下,烛光明灭,傅言雪感觉到有人快要出来,急忙转身,跑出了厢房。 李台自密道出来,随后原木原样的将床板关好,被褥重新铺好,随后才吹了灯,快步离开了厢房,重新上了锁。 盯着李台有些清瘦的背影,傅言雪隐在院墙角落里,眸色冷了冷。 她还真以为他是天真稚子,没想到是她蠢了。 待人走远了,傅言雪迅速翻墙进院里,门口的 锁不易撬,她拔出一根发簪,走到窗前,轻轻将发簪从缝隙里插进去,将繁琐的木栓拨竖,轻轻一推,窗子便开了。 她轻手轻脚的翻窗进厢房,抹黑跳上床,推开被褥,打开了床板,从地下通道的台阶走了下去。 通道底下昏暗,她拿出火折子,吹了吹,方才照亮一片亮光,顺着狭长的甬道往里走,走到宽阔处,她有些傻眼了。 面前摆放着四五个半人高的大木箱子,她走近了,随便打开一个,里面都是金灿灿银闪闪的珠宝玉器,还有一个大箱子,里面一本一本装着的全都是账簿。 她拿出最上面的一本翻了翻。 好家伙。 真看不出来红豆还是一个爱记账的小天才。 这里面一次一次记着的,全都是近期以来,红豆主事往朝廷各官员家中送去的女子数目以及报酬。记录之详细,账目之清晰,她都不由得开始怀疑,红豆到底是做舞姬的,还是做账房的。 傅言雪将账簿原模原样的放回去,将箱子轻轻合上,转身离开了地道。 将一切恢复原样之后,她才顺着后院柴房旁边的院墙翻了出去,回了流烟阁。 “怎么才回来?”交见凝眉催促,“红豆可能有所防备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认出来了,傅将军? 刚刚红豆送出去的那匣子账本,便足以说明她十分敏锐,只怕察觉到六扇门在查她。 “尽快收网吧。”傅言雪搓搓手上残留的浮灰,“我刚刚在李宅看到,李台将红豆的账簿藏到了红豆房间床底下的密室里。” “李台也知道这事?” 交见颇为惊诧。 李台这小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一身的书卷气,性子又冷,没想到和红豆竟然是一伙的。 “看来是咱们低估这李公子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纯良温顺之人,他们两个好歹也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今日竟然绊在了李台这棵小嫩芽身上。 真是晦气。 “我今日夜探李宅,虽然没留下什么马脚,但是红豆如此缜密,难免不会发现什么。”傅言雪微微蹙眉,低声道,“密室里那些账簿册子、金银珠宝,保不齐哪一日便被转送走了,眼下马上收网才是最稳妥的。” “我也是如此想。”交见附和道,“今日我瞧着红豆给几个姑娘都发了银钱,想必是要遣散她们,然后携金银细软逃跑。” “明日一早,我就去禀报头儿,马上收网。” 傅言雪正要点头,转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出现在流烟阁。 “恐怕来不及了。” “什么?”交见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衣的魁梧男子,“你认识他?” “他是红豆的上线。” 这身衣裳,这个身形,傅言雪一辈子也王不了。 上次若不是谢时宁那个混账捣乱,兴许她早就已经抓到他了。 “我盯紧他,你马上去六扇门叫人。”傅言雪蹙眉,又觉得六扇门那几个半吊子只怕靠不住,又从腰间拿出了她的腰牌,“带着这块腰牌去三衙找郑少白调人。分头行动务必要将账本和人全部拿下。” 交见接过腰牌,匆忙往六扇门方向跑,傅言雪从后巷的空地,垫脚跃上墙头,三两下便翻上了二楼。 她贴在窗边,在窗纸上轻轻捅了个小洞,贴近了眼睛往里看。 “这么快就开始收拾行李细软准备跑路了?” 男人的声音微沉,坐在桌前倒了杯茶,满脸上都是看热闹的神色。 “你还好意思说?”红豆面色不快,神色责备道,“不是你说的此事万无一失,怎么才抄了几个朝廷官员的府邸,六扇门就查到我头上来了?我再不跑,难道等着他们来抓我?” 她不是傻子, 这两日几个熟面孔来来回回的从流烟阁门外经过,看似无意,时不时的往里面瞥一眼,在附近不是喝茶就是吃面,必定是盯上她了。 傅言雪不由得闭了闭眼。 果真,这几个半吊子只有帮倒忙的劲儿。 “你不过是往他们那里送了几个女子罢了,难不成六扇门还能抓你不成?” “既然查到我身上,便说明他们掌握了不少。”红豆将柜子里的银票和首饰全部收在包袱里,匆匆忙忙的将包袱包好,“你倒是自在,既不用露脸,上头还有人保着你,我孑然一身,总得为自己找个后路。” “不用找了。” 那道声音陡然变冷,黑影猛的起身,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手起刀落,红豆痛吟出声,下一瞬便倒在了血泊中。 “你……呃……” 汹涌的鲜血从红豆喉咙涌出,自嘴角不断蔓延汹涌而出,她瞪大了眼睛,眼角的泪落下,瞳孔缓缓失去了焦距。 “我是极其疼爱你的。”那人缓缓蹲下身,“可惜啊,可惜你暴露的太快了。” 他随手拿了块帕子擦了擦手上和匕首沾染的鲜血,有些嫌弃的将帕子扔在红豆脸上。 “你暴露了不算什么, 我暴露可就不妙了啊。” 微沉的声音,带着些无奈的戏谑和病态,傅言雪瞳孔缩了缩,握了握手中的剑。 六扇门那群人还没来,她贸然出现的话,万一困不住他让他跑了,再想抓到他可就麻烦了! 眼下红豆已死,想要问出关于城防图失窃案的事,就只有抓住此人。 可…… 下一瞬,黑衣人缓缓起身,竟是要离开了。 傅言雪咬了咬牙,无奈之下,只得一脚踹开窗,先冲了进去。 窗子大开,凉风涌入,男人惊愕的看向傅言雪,马上伸手遮上了自己的脸。 几乎是一个瞬间,傅言雪勉强看到了他的脸。 “兄台,大家都是做飞檐走壁的生意的,今日劫了个大户,见者有份,怎么着不得分我一半?” 傅言雪蒙着面,便也干脆装作劫匪敲诈。 “好啊。”男人有些得意的笑着,拎起红豆的包袱扔在桌面上,“给你可以,但是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问。” “你看到我的脸了吗?” 傅言雪笑笑,额头有些汗渗出。 “兄台速度如此之快,我倒是想看清楚你的脸,只可惜没来得及啊。”傅言雪状似惋惜的说道,“莫非兄台面若 冠玉十分俊俏?若是如此我倒是不介意看一眼。” “拿去吧。” 包袱被他往前推了推,傅言雪心弦绷紧,伸手去拿。 她刚刚碰到那包袱,他手上的匕首突然靠近,猛的朝她刺过来—— 傅言雪早有准备我,迅速侧身闪避,手撑着桌面转了个圈,拔出手中的长剑。 “兄台这是想黑吃黑啊?” “到了这步了,就别装了吧?”男子眸中满是杀意,重新朝傅言雪冲过来,一拳打向她的面门。 傅言雪迅速躲开,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装,装什么?” 她的长剑如灵蛇,迅速绕过他的手腕,直逼他的面门。 她今日倒是要好好看看,这位黑衣人到底是什么庐山真面目,为什么一直遮面,就这么害怕别人看到他的脸? 二人交手十几招,傅言雪越来越觉得他的路数十分眼熟。 半晌,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那日同她抢城防图的那个黑衣人吗? 怪不得她上次见到他就觉得熟悉,原来早就已经交过手了! 此人武功不低,且轻功了得,务必要速战速决才行! 傅言雪眸色定了定,握剑的手微紧。 “认出来了,傅将军?” 第一百六十三章 傅将军很生气 傅言雪微微凛眉。 “果然是你?”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与傅将军交手了。”对方笑容戏谑,一双黑漆漆的眼里闪烁着杀意,“上次我就很好奇,傅将军一个女子,武功神兽到底有多好?竟然连我也不能占你上风。” “那是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傅言雪迅速出剑,男人躲避不及,一缕鬓发被削下,青丝落地,他有些恼怒的看向傅言雪。 “你找死!” 拳风凌厉,迅速朝傅言雪袭来,傅言雪后撤半步,身形微侧,提剑反割,身手极快,闪到他身后一脚踹了上去! 黑衣人一脚被踹中腰窝,身形微倾,连连后退几步,扶住桌面才将将站稳。 傅言雪手中的剑利落的转了两圈,她微微扬眉,一缕风从窗外吹进,扬起她身后的发丝。 “我说了,是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上一次被他逃掉,一是她顾及着城防图,二是不了解他的武功路数,这一次万不会让他轻易逃脱! 黑衣人眸光闪烁了下,憎怒缓缓转变成了眸中意味,微麻的手攥了攥,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有趣,好久没遇到如此旗鼓相当的对手了。还是个女子,就更有趣了。 傅言雪提剑冲来 ,他退后躲开,匕首拨开长剑,脚后抵住柱子稳住身形,隔开傅言雪的剑,身影猛的向前,一双眸子离她极近,几乎看得清她眼里的凛冽寒意。 傅言雪瞧着这双眸子,挥拳迎上,他一手挡住,傅言雪趁机翻转身体,长腿横扫,离他的面门不过咫尺,擦着他面上的面巾掠过。 一阵疾风袭来,面巾扬了扬,最终没有落下来。 “看来傅将军对我的长相果真十分好奇,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摘下面巾。” “既然知道我好奇,你就应该主动摘下来让我瞧瞧。” 傅言雪长剑伸出,直逼他面门而去,男人后退数步,正退到窗前,被她一脚逼到窗口,他双拳格挡,看了看身后窗外夜色,猛的推开傅言雪,翻身越出窗口。 “再回了傅将军!” 傅言雪连忙越出窗口去追,黑影一跃上屋顶,步速飞快,傅言雪连忙提剑跟上,两道黑影迅速从夜幕中掠过。 与此同时,六扇门一队人已经赶到流烟阁门口。 “你们几个包围住流烟阁,剩下的都跟着傅将军去抓那贼人!别让他逃脱了!” 杨捕头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一队人迅速追上,紧跟着两道身影在夜幕街巷中穿梭。 越过了大半个京城,眼看着就要惊动官府,六扇门几个蠢材也追了上来,男人回头看看紧追不舍的傅言雪,眉头微蹙。 这可就棘手了。 不多时,男人被傅言雪逼到一处死路巷口,他折过身,迎着夜风看向傅言雪。 她袍尾发丝微扬,手上一把长剑闪着寒光,剑尖滴下几滴血,是方才伤了他的。 黑衣人捂了捂肩膀上的血迹,这么多年了,他都快忘记上一次受这么重的伤是什么时候了。 傅言雪眼中带上几分冷厉正色,同方才有些戏谑的神色已完全不同。 “傅将军,要不要这么穷追猛打啊?” “上次被你逃脱是侥幸,这次再被你逃脱,就是无能了。”傅言雪手腕一转,剑刃寒光耀眼,她突兀的冲上前,一剑横扫而过,朝他直奔而来,“我傅家不出无用之人。” 刀光剑影不断碰撞,他手里的匕首完全不是傅言雪的对手,只能拳交硬碰,不多时,身上已挂了不少伤。 傅言雪飞起一脚,攻势迅猛,将人踹飞出去数丈,猛的坠入杂物之中,扬起一片尘土。 男人偏过头,猛的吐出一口血来,面巾被染湿,他近乎绝望的抬眼,忽然看到追来的六扇门 众人。 “快!帮助傅将军拿下歹人!” 几个捕快迅速上前,围 在那堆杂物中间。 傅言雪眉头跳了两下,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微微夜色下,那堆杂物寂静了一瞬,下一瞬猛然爆裂,杂物四飞而溅,瞬间击开众人,一道身影迅速冲出,裹挟着两道身影,迅速迈上墙头逃跑了。 傅言雪起身欲追,两个人从墙头被扔下来,傅言雪只能先去接住这两个废物。 等把他们扔下去,再跃上墙头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傅言雪愤愤的越下墙头,一把拽下了脸上半挂着的面巾,面容有些泛冷。 “傅将军,是我等失职,这才让那歹人逃脱,请将军责罚!” “既然知道失职,趁着他没跑远,还不快去四处搜查?!” 傅言雪冷冷说完,抬脚离开了巷口,几个捕快面面相觑,不敢耽搁,急忙去搜人去了。 傅言雪一路往李宅方向走,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 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她就不应该让交见那厮去六扇门找人! 这群酒囊饭袋,正事一件做不成,拖后腿的事倒是一件比一件精! 这下好了,刚刚当初豪言壮志,又第二次让他逃脱了,这不就是妥妥间接 承认自己无能了吗? 还顺带丢了傅家的脸。 人已经跑了,李宅的东西万不能丢了。 李台那个混账小东西,务必要好好教训教训才行。 傅言雪胸腔中宛若有一团烈火,眼瞧着就快将胸口烧穿一个窟窿。 她一路飞快往李宅赶过去,赶到的时候,交见带着人才将将赶到。 “怎么样,流烟阁的事解决的可还顺利?” 傅言雪转头,冷冷睨了他一眼。 “问你那些好同僚。” 她语气带着怒意,交见有些怯的后退半步,约摸猜到可能是让人跑了。 这群天杀的,平日里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关键时候连个屁都不如。 事已至此,傅言雪也无力再装,一脚踹开了李府的侧门。 交见愕然了一瞬。 这可是两人高的重木门啊,手臂粗的门栓,就这么轻易被踹断了? 看着门栓参差不齐的断痕,交见突兀的脖颈一凉。 “谁惹着她了?” 随后赶来的郑少白幽幽问道。 “我……我吧?” “那你完了。”郑少白拍拍交见肩膀,抬脚迈进了门。 傅言雪脚步飞快,带着郑少白去了存放账簿的密室,趁着他们搬东西的空挡,她提剑出了院子,径直往李台的院子去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谁骗了谁 李台尚在甜甜的睡梦之中。 小厮突兀的拍门,惊醒了他。 “公子!咱们府里来了一窝歹人,个个都拿着刀剑,踹烂了侧门径直往红豆娘子的厢房去了!有一个拿着剑的,往咱们院里来了!” 李台蹙眉起身,正要开口。 “砰——”! 突兀的一声重响,两扇院门轰然倒地,震出一片尘埃。 隔着浓重的尘埃,李台只看到一个黑影凶神恶煞的朝他走过来了,如同阎罗恶鬼索命一般。 隔着夜色,一道寒光闪过,不等他看清楚那人的脸,一脚飞来,他猛的被踹倒,一只秀气的靴子落在他胸口,狠狠碾了碾。 “二、二丫?!” 小厮颤抖的声音响起,李台艰难的忍痛抬头,这才看清楚那张阴森怒气的脸。 正是好些日子没出现在府里的送菜姑娘,二丫。 “李台。”熟悉的声音响起,带上了刺骨的冷意,“你瞒的我好苦啊。” 傅言雪弯腰,一把抓起李台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说,红豆那些买卖姑娘的生意,你掺和了多少?今夜逃跑的那个王八羔子,你和他认不认识?快说!” 她的怒意随着唾沫星子一同喷洒到他脸上,李台愕 然了一瞬,还没从二丫就是强盗土匪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二丫,原来你是……” 交见停在院门口,看着已经牺牲的两扇无辜木门,连忙跑进去抓住傅言雪的手,将李台从她手里解救出来。 “师父,息怒、息怒啊!黑衣人跑了,红豆死了,咱们还指望着李台说出真相,千万别动怒,万一伤到了他,咱们就真抓不到那个黑衣人了!” 傅言雪眸子凝了凝,气定了定,这才僵硬着松开了手指。 交见将李台救下来,心里一口气微微松了松。 “把他带回大理寺,务必要严审,一定要将那个逃跑的王八羔子抓回来!” 傅言雪黑溜溜的一双水灵大眼迸着怒气,眼中几乎有两簇火光熊熊燃烧,同先前憨态可掬机灵可爱的二丫判若两人。 李台被交见连拖带拽的带走,剩下一个小厮实在是太害怕傅言雪,也跟着交见跑了。 傅言雪扭头,攥紧了手中的剑鞘,好不容易才将胸中的怒火压下去了些。 冷静,她一定要冷静。 另一边,郑少白带人搜查完整个李府,没发现更多的证据,便带着东西先去了大理寺,将李府贴上了封条。 李台被带出李府, 一路押到大理寺,凉风吹着,他也稍微冷静了下来。 “你们是府衙的人?” “六扇门。”交见叼着跟狗尾巴草,没什么力气的答。 从来没觉得在六扇门这么丢人过。 “那二丫……她也是六扇门的捕快?” “不是,”交见摇摇头,有些头疼,眼里闪过一丝后知后觉的畏惧,“她是三衙的人。” 准确的说,如今是东宫的人。 李台眸色暗了暗,迸出些冷意来。 既然是三衙的人,先前多次装作送菜的二丫到府里来,便也是为着接近他调查红豆了。 原来这段时间他一直被利用着,连上次她救他也是筹划吗? 亏他心里还感动了几日,这几日瞧不见她人,心里担忧,还去城郊菜园打听了一圈。 原来都是利用么? 身边这小豆芽突然冷下来,气场还挺渗人。 交见一口吐了狗尾巴草,将人带进大牢,一把将人推进去,锁上了牢门。 “你小子,骗得我们好苦,还真以为你什么都不知情呢,没想到是个老油条。”交见锁上锁头,将钥匙揣进腰间,“你这次可算是得罪了她了,有你受的。” 言罢,交见转身欲走。 “她叫什么名字?” 交见脚步微微 一顿,勾起一抹笑来。 这小子,该不会真把自己搭进去了吧? “等明日她来审问的时候,自己告诉你吧。” 交见说完,不等李台说话,离开了大牢。 大牢内重新陷入安静,李台坐在草席上,盯着桌面上一豆烛火,眸色微暗。 大理寺外,三衙的人和六扇门的人在京中搜了整整一夜,都没有再找到那个逃跑的黑衣人。 明明受了重伤,理应跑不远的,可就是消失不见了。 清晨,街市上开始有人走动做生意,六扇门众人集合在衙门门口,一个个臊眉耷眼的垂着头不吭声。 杨捕头唾沫星子横飞,数落了半晌,气的差点晕死过去。 “你们干的好事,这下六扇门真是在京城三司六衙丢尽了脸了!”杨捕头一时怒火上头,捂着头坐在石凳上缓了好半晌,“到手的人你们都能给放跑了,这事传出去,我还有脸面留在六扇门吗?!” “这下好了,傅将军气的上火,你们等着挨处分吧!” 奇怪的是,等了一个早上,傅言雪都没有出现在六扇门,更没有出现在大理寺,此案由大理寺卿接手,直接奏对太子殿下,案子也上移三法司, 交由东宫全权处置。 而傅言雪,在清晨出门的当口,被宫里内侍拦在了大门口。 “太子妃,这是尚服局新赶制出来的喜服嫁衣,以及大婚当日的凤冠霞帔云靴,请太子妃回去穿戴试试,若有不合适的,咱家也好回去让尚服局修改尺寸。” 傅言雪硬生生被顶了回来,回了墨竹轩,唐施和两位嬷嬷替她穿戴好凤袍嫁衣。 一身衣裳里三层外三层的,格外沉重,穿在身上实在华丽,披散的袍尾绣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翎羽闪烁着微微的鳞光,实在华贵。 “太子与太子妃大婚虽然仓促,但是这嫁衣可是尚服局的女官们一针一线耗费了三年才精绣成的,早早的就预备在宫里了,本以为尺寸会不合适,没想到穿在太子妃身上,竟是刚好合适呢!” 嬷嬷说着,替傅言雪整理了下裙摆,大红的袍尾闪烁着微微鳞光,傅言雪虽然面容素净,脸上没有上妆,头顶也没有繁复的发冠头饰,仅仅是如此便已经是极美了。 傅言雪换下了凤袍,出去回了内侍,只说嫁衣合适,内侍却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 “这是太子殿下特意叮嘱,一定要亲手交给太子妃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神魂不附 傅言雪接过锦盒打开,锦盒里躺着一支精致的凤簪,翎羽栩栩如生,上嵌着许多精致的翠色钻石,沉甸甸的一根金簪,繁复却不落俗,质地更是上乘。 “听闻民间有赠妻子挽发之簪的旧俗,取携手白头之意,太子殿下特制了这簪子,咱家给太子妃送过来。” “多谢内官。”傅言雪指节微微收紧,攥紧了锦盒,神色微动,“也谢谢太子殿下。” “太子妃是马上要与太子殿下成婚之人,夫妻之间,何必说谢呢?” 内官笑笑,东西送到便离开了镇国公府。 傅言雪捧着锦盒往回走。 这簪子沉甸甸的,拿在手里颇有分量。 她以为这只是一场交易,她同太子都是在应付差事,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这些姻亲旧俗。 傅言雪胸腔中仿佛有一股热流汇入血液,逐渐蔓延,顺着血脉的方向流遍全身,四肢百骸皆是暖意。 瞧着没两日便要大婚,两位嬷嬷先行回宫向太后回禀,唐施则要留在镇国公府,待出嫁行完册封大典,一概仪事结束之后才算完成使命。 成婚头两日,宫里尚服局送来了荷包,浅杏黄的荷包,上绣着竹纹,里面装了好 些药材,取的事姻亲美满的好兆头,荷包共有两支,成婚头两日新郎新娘务必时时带在身上片刻不离,到行礼当日方可摘下。 尚服局刚把荷包送过来,唐施便蹲在傅言雪身前,替她系在了腰间,打了一个结实的结。 “太子妃这两日务必要时时刻刻小心,这荷包断不能掉了,否则可是大.大的不吉。” 民间尚且要讲究这些,更别说皇家了。 “有劳唐尚仪替我系紧些。” 傅言雪坐在石凳上,低着头,顺从的让唐施摆弄她的衣裙。 经过这十几日同唐施的相处,傅言雪也摸出了些规律。 唐尚仪虽然瞧着严厉,不苟言笑的,实际上心里柔软得很,看似从重处罚,其实只要她稍微服个软撒个娇,她便不忍心重罚她了。 前些日子她学各方礼仪,腿上胳膊上磕的到处都是青紫,她故作夸张的嚷嚷着疼,其实就是为了躲懒,没想到没过半天,唐施就把自己带着的外伤药膏送给她了。 虽然一脸不可亲近,但实在是个细腻温柔之人。 “成婚大典之后,将军便是东宫的太子妃了,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太子妃,行事说话可务必得小心才 是,切不能如在镇国公府时这般莽撞了。” 唐施放心不下她,傅言雪这般纵然恣意的性子,关在东宫那大牢笼里,难免要憋坏她。 只怕到时候与各种规矩种种不合,有的是祸事要闯。 “唐尚仪不是还在宫里呢吗,等到我进了宫,有不懂的,就去问你,好不好?” 所谓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傅言雪头一次学会撒娇,就这么贡献给了唐施。 被她拉着手,一双英气的眉眼脸上沾染了几分娇态,纵使唐施的心是钢铁做的,也忍不住软了几分。 “再过三个月,我就要请辞出宫了。”唐施声音微淡,带着微微的解脱,“到时候,太子妃便要自己一个人留在宫里了。” “你要去哪儿?不留在京城了吗?” 唐施摇摇头。 她在京城生活了太长时间,即便每日待在宫里,对这看似繁华喧嚣实则务必萧寂的京城已经极其厌倦,有朝一日必然是离开的。 且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傅言雪了然,有些舍不得唐施。 人各有志,她不是也没法子长久的留在东宫,有朝一日总是要离开的。 她向往的生活是大漠黄沙落日斜阳,骑着马在西 北的草原上驰骋,自由自在的生活。 成婚前两日,一应事宜已经都准备妥当,傅言雪只需安心准备待嫁便可。 府里人人都格外紧 张,生怕出了什么诧异,傅言雪却心如止水,并没有什么想法。 将成婚要搬入东宫的东西收拾妥当,傅言雪便坐在廊下的躺椅上,一边吃着葡萄喝着茶,一边惬意的晒着太阳。 门房小厮带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墨竹轩。 傅言雪只觉得有人挡住了自己的阳光,不悦的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令人生烦的脸。 “没想到这快要成婚了,傅将军还能如此惬意啊?”交见抱着肩膀,含笑挡住傅言雪面前的阳光,“不过也是,现在在不抓紧享受,只怕过不了多久便没有这样清净的日子了。” “钱不都已经给你了么?”傅言雪躺回去,重新闭上眼,将交见往旁边踢了踢,重新晒起太阳来。 “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你惹下的祸端。”交见气不打一处来,“李台那个混账东西,死活要见你,见不到你就不肯招供,难伺候得很。” 偏偏这个混账小东西身娇体软,受不得刑罚,打两鞭子便发烧生病,大理寺的 人怕严刑逼供不成反把人打死了,只敢挥着刑具吓唬吓唬,没敢真动刑。 最可气的是,这小东西身娇体软,骨头却硬的很,怎么问都不肯开口,问就是要傅言雪亲自审问才肯说,实在被逼的没法子了,只能派他来做做傅言雪的思想工作,先将李台的口供给逼出来。 “我倒是想去,没看见么?我这院里头忙着呢,再过两日我便要成婚了,这府里头啊,都是事。” 交见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好像太子殿下也在大理寺呢……真巧,他过两日也要成婚,和你好像是同一日呢。”交见贱兮兮的说着,“是太子殿下请你去和李台做个了结。” 傅言雪腾的一下便站起了身。 “我不过就是骗了他一次,他不是也骗了我吗?算扯平了。” 提起李台,傅言雪有一瞬间的心虚。 谁能想到,美人计施展不成,反而给自己闯下这么一桩祸事。 “人家最多不过是瞒了你真相,你却骗了人家金丝雀的感情啊!这两者可以相提并论吗?”交见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丑陋嘴脸,“况且,太子殿下也很好奇,傅将军你到底是怎么把人勾的神魂不附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是,我们即将成婚 “我没有勾。”傅言雪义正辞严的纠正,“我那是魅力太大。” “魅力太大也得收着点啊。”交见翻了个白眼,“请吧傅大将军,总不能老是让太子殿下给您擦屁股不是?” 傅言雪不情不愿的,却还是骑马同交见一同去了大理寺牢房。 “上次逃跑的那个黑衣人,抓到了吗?” 马儿拴在大理寺门口,往里进的空挡,傅言雪不由得问起后续。 交见心虚了一瞬,一抬眼便撞上傅言雪探寻的目光。 “还、还没。” 气势瞬间弱到了最底。 傅言雪沉默了一瞬。 皇上为什么不考虑考虑,干脆取缔掉六扇门这个部门算了? 养的都是一群什么人形造粪机? 进了大牢,门口站着两个东宫的侍卫,傅言雪凛然的气势不由得弱了几分,硬着头皮迈进甬道之中。 左拐右拐,穿过一排排的牢房,面前宽阔了一瞬,凹凸不平的砖地上,谢少昀一身月白华服,坐在方桌前喝茶,大理寺两位官员哆哆嗦嗦的从旁边陪着,身子弓着,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态度。 傅言雪迅速扫了一眼两人,再看看谢少昀的神色,后知后觉的发现,太子殿下心情不太愉快。 “殿下。” 傅言雪硬着头皮走上前,朝着他行了一礼。 他腰间还挂着和她一样的荷包,这还是十几日以来她头一次再见他,只不过身份却已经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傅言雪还真有些惶恐,只能照旧拿出属下的姿态来对他。 总会不管是成婚之前还是之后,他们都是合作的单纯上下级关系,她还是不要越雷池半步的好,免得触了太子殿下的逆鳞。 “你们先退下。” 谢少昀淡淡出声,除了傅言雪以外的其他几个人都麻溜的滚出去了。 待人都走了,谢少昀才放下手里的茶杯,抬眸看向傅言雪。 他站起身,月白的袍子铺陈开来,有些华贵的好看,和这简陋的牢房格格不入。 他幽深的眸子落在她发顶,傅言雪有些心虚,不太敢抬头看他。 他的眸子落在她腰间垂着的荷包上,微微柔和了几分。 “傅将军,成婚之前,是不是应该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情丝都切干净?” “是。”傅言雪垂着头,默默点头。 “去吧。”他转头示意了一个方向,声音带着微微的戏谑,看好戏一样。 “殿下,有些话我必须得说在前头。”傅言雪不得不为 自己正名一下,“属下真的是为了查案,不得已才和李台走的近了些,主要还是为了公务,殿下也知道,属下从来都是一心为公的,绝对没有半分儿女私情,我发誓。” “本宫信你。”他语调微扬,带了些淡淡笑意,怎么听着,还有点微微的小愉悦呢?“所以你这是在向我解释吗?” “对。”傅言雪肯定的点点头。 “很乖。” 突兀的,谢少昀靠近一步,伸手在傅言雪头顶抚过,掌心滚烫而温柔。 傅言雪瞳孔震了震。 真受宠若惊。 “谢殿下夸奖。” 傅言雪有几分僵硬的狗腿。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西北时养的那只大狗,每每它听话的时候,她都会这么摸摸它的头夸它一句,然后再奖励它一块肉干。 没有被谢少昀训斥,傅言雪心也落回了胸腔,转了一个弯,往最里面的牢房方向去了。 李台背对着牢房门,蜷着腿坐着,两手抱住膝盖,目光有些发直的看着自己的脚尖,白白瘦瘦的一个,瞧着有几分可怜。 “李台。” 傅言雪在牢房门口站定,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李台马上转过头靠着她,一双微冷的小鹿眼委屈巴巴的,眼 尾泛着些红色。 傅 言雪心神一震。 这特么也太好看了点吧! “骗子。”他缓缓开口,带着类似于小孩子的执拗,眼里浮出些泪意,冷冷的凝视着她。 “对不住。”傅言雪诚恳道歉,接着尤自嘴硬,“但是你也骗了我,你和红豆密谋的那些事,你们知道会害了多少无辜的姑娘吗?” “我没有参与。”他倔强的解释,“我只是帮她放好那些东西,她做的那些事,我没有参与。” 傅言雪默了一瞬。 这小子还在跟她装啊。 “你信我吗?” 迎着这双眼,傅言雪迟疑了一瞬。 他眼睛里的东西太直白了,让她无法怀疑他。 “红豆救了我的命,对我有恩,所以我才会答应陪在她身边三年,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李台执拗的问她,“我说这些,你信不信我?” “我信……” 李台的视线转了转,微微下移,落在了她腰间的荷包上。 这个荷包十分熟悉,他仿佛刚刚才看到过,被提出去审问时,他分明看到外面那个穿月白袍的人也戴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 男女是不能戴同样的荷包的,除非…… 李台 眸色突兀的冷了下来,一双水意湿漉的眼睛里温度陡然降了下来。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傅言雪。”傅言雪也不愿在骗他,“我在三衙当值,当日接近你是为了公务,并非出于私情,还请见谅。” “呵。”他冷笑一声,“你要成婚了么?” 傅言雪惊愕了一瞬,正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身后有微微的檀香散开,随着李台微冷的视线,她转过头去,谢少昀站在他身后。 “他是你的夫君?” 傅言雪转头看向谢少昀,看向他腰间的荷包。 “夫君”,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太陌生了,仿佛已经是无限遥远的一个词,在此之前,她一直是他的下属,哪怕是即将举行的大婚如此隆重,也掩盖不了这只是一场交易的事实。 是夫君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李台的问题。 “是。” 沉闷安静的牢房中,谢少昀的声音沉沉响起,带着微凉的清冽。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傅言雪身旁,伸出手,握住她垂在身侧的那只手。 “再过两日,便是我们的大婚。” 他一双常带柔情的丹凤眼转头看向她,突兀的给她一种他全心托付的错觉。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们要成婚啦 傅言雪身体微僵,听着他如晨钟清冷且沉定的声音,心中竟微微安了下来。 她转头看向他,谢少昀也在看他,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此刻更是如水温柔,傅言雪怔愣了片刻,胸中有丝类似情动的东西,抽丝拔髓,迅速蔓延生长,爬满整个胸腔。 这双眼太容易给人错觉了,哪怕他盯着一块石头瞧,都让人觉得那是他柔情对待的人。 傅言雪微微蜷了蜷手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剥离内心刚刚生出的一点涌动。 这个举动在李台眼中,便是明目张胆的示爱与示威。 两个人浓情蜜意的在他面前对视,是嫌他还不够戳心难过吗?! “他说的都是真的?” 这话问出口,实在苍白。 婚前的荷包都已经挂在两人腰间,已经是最强硬的证明,还有什么可求证的吗? “是。”傅言雪定神,目光落在李台身上,直白且诚恳。 牢房中一时静默,唯有谢少昀,心神微漾。 平静的深湖上荡漾起一圈极淡的涟漪,却随着微风不断蔓延,蔓延至整片湖面。 “我会配合调查。”李台头痛欲裂,别过头不肯再看她,“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傅言雪心头 微松,转头离开了牢房。 “抱歉。” 这是她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走出牢房,视野陡然明朗,迎着几个衙差探寻的目光,傅言雪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手还被谢少昀握在掌心里。 他的手指纤长,微微一握便能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手掌被温柔的滚烫拢住,竟莫名叫她心安。 这种突兀的怪异让傅言雪清醒了一瞬,紧接着便马上抽离了自己的手。 “是属下唐突了。” 掌心猛然一凉,谢少昀指尖下意识的去追她的手,手指在空中短暂的握空,随后被他收到了身后,有些失落的握了握。 眸底有一闪而过的失落,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谢少昀的眸中缓缓漫上一丝成算。 他的手又重新握上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 “都已结发为夫妻了,若是连手都不牵,岂不是让人家凭空生疑?”他与她并行,肩膀轻轻触碰她的,衣料摩擦,带起微微的暧昧,“别忘了我们要瞒过的可是父皇和皇祖母,得时时刻刻谨记夫妻义务才行。” 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 但是离他近了些,傅言雪总莫名其妙的胸腔发热,结合她先前的种种 异举,只怕是对太子殿下的美色有了肖想。 如此一来,就更难克制了。 “殿下放心,我会控制好自己,绝对不越雷池半步,不会吃殿下一口豆腐。”傅言雪空出来的一只手拍拍谢少昀的肩膀,拉开了兄弟的架势,“绝对让殿下保留好清白之身,将来也不会委屈了你未来的妻子。” 毕竟寒曦郡主可是日日在宫里瞧着,万一因为他们走的太近而吃醋就不妙了。 谢少昀失笑。 求之不得。 他倒巴不得她快点来吃他的豆腐。 “好了,成婚前新娘子不宜出门,成婚前本宫不便登国公府的门,你乖乖回去,这几日都不准胡乱跑。” 傅言雪老实点点头。 “殿下,赐婚当日,我父亲进宫,同你说了什么?” 她心里实在好奇。 “没什么。”谢少昀的笑容缓了缓,眸色微收,“岳父对女婿还能叮嘱什么,总不过是成婚之后让我别欺负你、好好照顾你。” 他说的有道理,可傅言雪总觉得,这话不像是父亲的做派。 “镇国公一生英武,难不成还有他介挂的事?”谢少昀捏捏傅言雪的脸颊,将她的思路拉回来,“快些回去。” 他轻轻 推了她肩膀一把,傅言雪揉着脸颊,骑马和谢少昀 挥了挥手,消失在长街尽头。 凝视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谢少昀心底漫上丝丝不安,都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既走上了这条路,他便会护她到底,即便粉身碎骨,也会给她留有退路。 两日倏忽而过。 太子大婚这日,举国欢庆。 尽管婚事准备的匆忙,可该有的仪式半分没有落下,不过是短短一夜,自镇国公府前往宣武门的街上便被挂上了红绸,街道两边的店铺墙上也都贴上了喜字,红绸底下用红线挂上了红枣花生等。街市上可谓万人空巷,大家都拥在长街两旁,等着看这一场盛大的婚仪。 天不亮,唐施便将傅言雪拽起来,尚仪局特派了八位女官,替傅言雪整妆容换喜服,傅言雪只需站着,一切就已经被整理妥当。 沉甸甸的宽厚腰封束在傅言雪腰间,繁复的凤纹刺绣,百鸟道贺,单单是裙门就绣了三个多月,沉甸甸的,傅言雪几乎迈不动步子。 更不要说头顶上的凤冠,偌大的冠压在头上,正面一只衔着大珠的凤,整个冠上满是朱玉镶嵌,垂下来数条流苏格外沉重,稍微摇一 摇头便几乎将傅言雪的头带歪。 傅言雪艰难的扶着凤冠,身上宛如负重五十斤,有点喘不过气来。 “太子妃,忍着些,册封仪式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怕她饿,唐施递给她一块两块糕点,用油纸包了,藏在袖子里,饿了的时候可以垫两口。 根据习俗,太子妃大嫁,陪嫁的丫鬟侍婢要有一十六人,傅言雪身边只有红袖绿竹是常用的,其余十四个都是国公夫人亲自挑选,早已经在院子里准备好。 一应事宜皆已备好,天色大亮,外头格外嘈杂。 东宫结亲的銮驾已经在门外候着,傅言雪别过父亲母亲,拿着却扇出门,由唐施和几位嬷嬷领着,上了銮驾,直奔宣武门去了。 太子妃册封大典,百官朝奉,皆已经在外庭列队站好,等到銮驾进了宣武门,傅言雪下了马车,沿着长长的外庭宫道走向谢少昀时,百官齐齐行礼。 “恭迎太子妃。” 却扇下,傅言雪的目光落在一身大红华服的谢少昀身上。 他这身华服与她身上的凤袍相衬,头顶上冠玉都换成了红色的,双手握在身前,微微侧头看向她,一双沉敛的眸中,有不甚掩饰的喜悦和爱意。 第一百六十八章 行成婚仪 他微微背着光,迎着熹微阳光,她有些看不懂他眼里的神色。 待傅言雪行至身旁,站在离谢少昀低一级的台阶上,他将手中的牵红递给她一头,傅言雪伸手拉住,维持着比他低一级的台阶,缓缓迈上殿。 皇上、皇后及太后皆已坐在大殿外等候,今日是大仪,两旁站满了行仪的宫俾和内侍,今日主婚之人乃是元冲道长,他手执拂尘,拂尘上甚至还系了一根红丝带。 “行成婚大礼!” 按照唐施教她的,傅言雪与谢少昀行了叩拜成婚大礼,紧接着便是册封仪,圣旨宣召,绶东宫太子妃金玺、纁朱绶、佩瑜玉,继而才算是继承。 “册封仪成,百官叩拜!” 傅言雪双手捧住金玺方盘,转过头,百官齐齐跪下。 “臣等,拜见太子妃殿下。” 礼毕。 百官叩拜之后,太子太子妃又登皇城顶,受百姓朝拜瞻仰,仪毕之后,便乘銮驾送到了东宫。 傅言雪终于得以坐在东宫的床榻前。 她重重的松了口气,想要伸手将头顶上的凤冠取下来。 “太子妃,不可。” 唐施急忙阻止,“这冠是要等到合衾酒喝完才能摘下的,否则不吉。” “那什么时候 可以喝合衾酒?”傅言雪有些没耐心。 “等到太子殿下回来的时候。” 现下时辰早已经过了晌午,傅言雪饿的不行,从袖中拿出唐施给的糕点吃了,趁着唐施不注意,跑到桌子旁边倒茶喝。 没找到茶水,只有一股酒放在桌面上,她噎的难受,找了个杯子倒了大半杯酒喝完了。 唐施发现的时候,合衾酒已经被她喝完了大半。 “太子妃!”唐施有些气恼,“这合衾酒是要等到太子殿下回来才能喝的!” “那我先把我那份喝了,又不是没给他留。”傅言雪打了个酒嗝,面颊上浮起些红晕。 “我的祖宗啊。”唐施无奈将她扶回床边坐着,瞧着时辰不早,偷偷去外面又倒了一壶酒回来。 谢少昀进殿时,殿内十分安静,红烛幽幽,映衬着外头微暗的天色,他走到侧殿门外,竟突兀的有些近乡情怯。 今日事多且杂,他一路绷着精神,按理说应当极累,可是不知怎么,他有一种近乎兴奋的欢愉,刺激着他的精神。 他负手踱步,片刻后,才迈了进去。 唐施不在殿内,床前只坐着傅言雪一个人,她靠在床边的扶栏上,微撑着头,双眼闭上,似乎 已经睡着了。 发冠上的流苏微微摇晃,坠的她身形不稳,摇摇晃晃几次,都险些栽倒。 谢少昀蹲在她身前,微微仰头看着她浮红的面颊。 这个时候才真的确定,她已嫁他为妻。 凉风一吹,傅言雪猛的惊醒,随着头冠掉落,她猛的朝前扑过去,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就这么突兀的,谢少昀被她扑倒,整个人被她压在身下。 她的袍尾铺陈开,覆在他身上,盖住了两个人的身躯。 傅言雪恍惚了一瞬,盯着面前一双柔情的眼,微微撑起了头,才看清自己身下压着的是谢少昀。 她反应迟钝了一下,并没有马上爬起身来。 “我爬不起来了。” “嗯?”谢少昀有些想笑,声音带着温柔的缱绻,无比享受此刻她的主动靠近。 “我爬不起来了。”傅言雪重复,“我没力气。” 主要还是身上的衣服太沉了,她没力气了。 旁边的凤冠滚落在二人面前,流苏微微摇晃,发出细微的响声。 谢少昀不确定她是否清醒,双手微微钳住她的腰,将她往上抱了抱。 “要我抱你起来吗?” 傅言雪点点头,额头磕在谢少昀额头上。 谢少昀这才看到,她 额头上被压出了一道痕迹。 已经压的有些青紫,这冠太沉了,他早应该想到的。 不等他用力将她抱起来,侧殿的门突然被推开,唐施带着合衾酒回来。 “太子妃,我已经把酒装满了,这次你千万别在……” 唐施的话语猛然停住,一双眼睛落在地面上相拥的两个色身上,瞳孔微微震动,猛然别过了头。 “不可不可!”虽然脸红,但是该说的话不得不说,“太子殿下、太子妃!你们还没喝合衾酒,此时同房是不吉利的!” 太子和太子妃成婚乃是大事,万万马虎不得。 谢少昀将傅言雪抱起来,将她放到了床榻前好好坐着,转身将凤冠捡了起来,放在她身边。 听着身后有些诡异的声音,唐施的脸陡然红了几度。 “太子殿下,您怎么不听劝呢?” 唐施此刻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也……太大胆了吧? “唐尚仪。”谢少昀的声音响起,带上些清冷,“回头。”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嘴上说着,唐尚仪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转了过来。 傅言雪好整以暇的坐在床边,抬眸看着她,神色并无异样。 唐施松一口气,原来 是她误会了。 “殿下恕罪。”唐施有些脸热,“成婚大事不可马虎,还请殿下先喝合衾酒吧。” 将凤冠给傅言雪重新戴上,替二人倒上两杯合衾酒,行了结发礼,唐施这才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太子妃,新婚大喜,结发长生永以为好。” 礼毕,唐施心头的一颗大石这才落了下来,急急忙忙离开了殿内。 这一关好歹是过去了。 凉风一吹,傅言雪清醒了点。 实则这点酒根本灌醉不了她,实在是今日太累了,她没有力气反应。 谢少昀将她头上的冠摘下来放到桌上,随后伸手去解她腰上的束带。 “你做什么?”傅言雪陡然清醒,一把抓住了谢少昀的手,紧张道。 “这身衣服太沉了,你要一直穿着过夜吗?” 谢少昀抬起头,一脸耿直的看向她。 好吧,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我自己来。” 谢少昀收回手,起身背对着她站好。 傅言雪快速脱下了身上沉重的外袍和衣裙,只留下里面的薄裙,身上也凉快了些。 “殿下,你可以回过头了。” 谢少昀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傅言雪身上。 “太子妃很容易害羞哦?” 第一百六十九章 奴才不是随便的人 傅言雪没反驳。 诡异的很。 之前在军中的时候,她没少受伤,军中没有女军医,每次受伤都是那一位军医替她包扎,那个时候每日都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活,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 况且这军医平常待她像女儿一样,她从来也没觉得不对劲过。 军中多是男子,她每日泡在军营中,和将士们一起操演作战同吃同睡,天气热的时候,迈出营帐,遍地都是赤膊上身操演的将士,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照理说她早应该已经练出了厚脸皮,没那么芥蒂男女之别。 可她现在的的确确觉得别扭。 和谢少昀待在同一个房间中,她心底总有些异样的感觉蔓延,说不出好还是不好,只是她不太能适应。 心里有些惶恐,只能尽量离他远些。 东宫寝殿很大,点着数盏灯,烛火幽幽,照亮整个侧殿,傅言雪坐在桌边吃了两口糕点,视线扫了扫殿内。 她现在思考的问题是,今晚怎么睡啊? “咕~” 突兀的一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傅言雪有些局促的捂了捂肚子。 “殿下,我有点饿……” 今日一整日都没怎么吃东西,只吃了两块糕,杯水车 薪,根本填不饱肚子。 “等一会儿。”谢少昀乖乖起身,出了侧殿,打开殿门,朝门口守着的银星招了招手。 “备一桌好肉好菜,太子妃饿了。” 银星抬眼瞧了瞧自家主子。 不是他幻觉,主子说“太子妃”三个字的时候,眼里都能淌出蜜来。 这才刚成婚,还没到生米做成熟饭那步呢,就已经如此嘚瑟了么? 预料到傅言雪可能会饿,小厨房备了些餐食,很快就送入了殿内。 都是傅言雪喜欢吃的。 鸡鸭鱼肉摆满了一桌,还有一盘肥嫩的螃蟹。 傅言雪眼睛一亮,伸手要去拿鸡腿,手停在空中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殿下,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我就不用端太子妃的架子了吧?”她搓着手,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他,眼珠微微转了转,打着小算盘。 “不用。”谢少昀失笑,“你平日里在官舍和为玉他们怎么相处,在东宫内仍旧可以如此,做你自己便好。” 傅言雪也就不再客气,拿了只鸡腿咬了一口,勺子盛了一口鲜嫩的蒸蛋,果冻一般,一口就吸进了嗓子眼里。 她险些被呛住,扭过头咳嗽了两下,谢少昀坐在她身边 ,伸手替她抚了抚后背。 “慢些,这一桌都是你的。” 傅言雪喝了口茶顺了顺,吃了一只鸡腿,肠胃里垫了点东西,那种头晕手抖无力的感觉才慢慢消失了。 谢少昀坐在她身旁,拿起一只最肥的螃蟹,一手拿着器具,斯文认真的拆螃蟹。傅言雪有些眼馋,但是她嘴急,饿的时候若是吃螃蟹,定然是等不到把螃蟹拆完就要上嘴了。 成婚头一晚,她还是保留一点形象,别太夸张吓到他。 拆完一只螃蟹,谢少昀将碟子送到了她面前。 “现下还不是螃蟹最肥美的季节,不过太湖贡上来这些倒也还算过得去,尝尝。” 各地官员每每到了特产丰收时节,总会奉上些到宫里,味道都是绝好的,他每月都替她留心着,只等着她什么时候来东宫吃。 “谢殿下。” 傅言雪拿着勺子,三口两口将一只螃蟹吃完了。 谢少昀又替她剥了一只,等到傅言雪吃完,巴巴的拿着盘子求他剥第三只的时候,他又不给了。 “螃蟹寒凉,吃两只解馋足矣。” 傅言雪弱弱收回了盘子,用筷子将碟子里残留的蟹肉都夹出来吃了。 傅言雪风卷残云,半桌子 菜很快见空,她满足的靠着椅背,往外间扫了两眼。 往外转出一道内门,有一方软榻,想了想,这应当就是她往后的床了。 “殿下早些睡。”傅言雪自来熟的去衣柜里抱了两床被褥,将软榻上的食几挪了,铺到软榻上,“往后殿下就睡在这软榻上,绝对不打扰殿下清梦。” 谢少昀其实想说,夫妻之间理应同睡一床,万一被别人发现新婚分床就不妙了。 可犹豫一瞬,还是作罢了。 路还需一步步的走,一切都急不来。 “那太子妃可要老实些,万一夜半梦游跑到本宫床上来,本宫的晚节可就要不保了。” 他故作玩笑道。 “放心,绝对保护好殿下清誉。” 傅言雪性子直,有时候听着她没心没肺的话,真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绵软无力的。 方榻让的桌上点着一盏烛灯,照亮一方天地。傅言雪躺在方榻上,周围寂静,她就好连谢少昀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还以为内外间应该靠的极近,没想到躺下来,她连太子殿下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傅言雪闭上眼睛,刚要睡着,脑袋里忽然响起一声幽幽的叮嘱。 “言雪,大婚当夜,你可 一定要把太子殿下的肖像留住,最好是不着寸缕的。” “最好是不着寸缕的……” 周宁言的声音如同索命魔咒不断在傅言雪脑海中响起,她焦躁的翻了个身捂着耳朵强迫自己睡着。 好在是今日辛苦,傅言雪内心挣扎没多久,便陷入了甜甜的睡梦之中,微微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隐隐约约有鸡鸣声响起,外头傅言雪还在深睡,谢少昀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手审单枕头底下,突兀的摸到了一块绸缎的滑料子。 是一方白色的长方帕子。 谢少昀拿在手里辨认了下。 是白色的绸质方帕,这个时候放在枕头底下了,是做什么用的不言而喻。 临近天亮,银星推门进殿,准备喊谢少昀起床早朝。 拐进内殿,烛火已经熄了,银星撩开床前的帷帐,正准备喊醒谢少昀,被一双突兀睁开的眼睛吓到了。 “殿下!您没睡呀?”银星心中犹悸,缓了缓气,“时辰不早了,您还准备上朝了。” 谢少昀突然抬眸看向银星,长臂伸出,抓着他的手往床上带。 “殿下、殿下!”银星惊恐的后退,“奴才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第一百七十章 成了婚就该要孩子了 不等银星挣脱,一道冰冷的痛意在指尖蔓延,紧接着,谢少昀拿着一块帕子在银星手指上蹭了蹭。 “原来您是要取血啊。”银星松了口气,心放回了肚子里,“您怎么不早说啊,殿下要血,奴才就是把胳膊砍了也要给你放血出来。”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谢少昀将帕子叠好,重新放回床底下,“难不成本宫瞎了?” 银星干笑了两声,没说话。 殿内清清静静的,谢少昀换上朝服便去殿上上朝了。 傅言雪翻了个身,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声音,到底是没清醒过来,很快就又睡熟了。 “太子妃,太子妃醒醒……” 熟悉的声音响起,傅言雪的精神逐渐回笼,大脑逐渐清醒,也辨认出旁边的声音是唐施的。 糟了! 傅言雪急忙睁开眼,一双眼睛朦胧中带着清醒与警惕。 她还在软榻上睡着呢! “殿下都已经上朝半个时辰了,您却还在偷懒。莫不是忘了,今日可是要进宫给皇上、皇后、太后娘娘请安的。” 傅言雪坐起身,两边看了看,自己已经睡回了床上,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转头迷蒙的看向唐施。 “太子妃?” 唐施朝她 伸出手,示意她交出来。 “什么?”傅言雪一脸懵逼。 “帕子。”唐施摊开手在她面前,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这帕子可是要送到敬事房录下来的,帕子要是送不过去,可是不吉利的。 新婚夫妻都要过这一遭。 原本是考虑到太子妃第二次成婚,不过四年前婚仪未完她便匆匆出差了,并未来得及行完大婚仪,这帕子应当也是用得到的。 傅言雪更懵逼了。 她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帕子。 唐施视线瞥到枕头下露出的一角雪白,伸手将帕子拿了出来。 “帕子不就在这儿吗?” 傅言雪看着她手里叠的四四方方的帕子,上面沾染了一点点有些浅的血迹,她愣了一瞬,随后便明白了。 原来是这个东西。 “这个是……” 没有圆房哪里来的血迹? “帕子还在我就放心了。”唐施将帕子放进锦盒里,将帷帐收起来挂好,转身喊红袖绿竹进门替傅言雪梳洗。 谢少昀下朝回来时,傅言雪正被唐施按在梳妆台前,身边站着两个宫俾,替傅言雪梳了个简单大方的发髻,戴了套华贵却不繁复的头面。 今日是大婚后的第一日,身为太子妃, 要去拜见皇上皇后几太后娘娘,太子妃的驾仪还是要拿得出来的。 头上的发饰虽然簪了不少,身上穿的也是一件浅杏黄的繁复凤袍,却没成婚时那么沉了。 傅言雪阖着眼皮打盹,一睁开眼,视线便与镜中谢少昀的视线撞上了。 谢少昀站在她身后,银星替他将朝服换下来,换上了一套与她相称的浅杏黄的蟒袍,大婚第二日,头上的簪子还是带了红的,站在她身边颇有几分矜贵的味道。 换好衣裳,二人便进了内宫。 傅言雪蜷了蜷手指,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她记得没错的话,太后娘娘并不喜欢她。 当日在慈安宫,太后娘娘逼着她相亲的记忆还仿佛在昨日。 估计若不是因为元冲道长批算除了她的八字,太后娘娘连多见她一眼都嫌烦,更别说让她嫁入东宫了。 这一切倒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了。 “别怕。”谢少昀与她并肩走着,声音有些轻,“你如今可是大元的功臣,是救了本宫的命的,皇祖母和父皇感激你还来不及,断不会为难你的。” 傅言雪点点头。 “殿下放心,我会好好表现的。” 现在总归算是太后娘娘的孙媳妇 ,皇上的儿媳妇,就 算是扮演这个角色,她也会演好的。 进慈安宫时,慈安宫好生热闹。 今日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慈安宫,说是给太后娘娘请安,实际上就是等着谢少昀和傅言雪来请安呢。 傅言雪同谢少昀一起迈入正殿,跪下朝三人行了个大礼。 “儿臣(儿媳)见过父皇母后。” “孙儿(孙媳)见过皇祖母。” 太后微微抿着唇,凤眸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她始终是不满意傅言雪这个孙媳妇的,她一直认为,大元的太子妃理应是端庄贤惠聪慧沉稳的大家闺秀,就算不是郡主县主,也绝不应该是傅言雪这样的。 琴棋书画样样都不精通,每日里只知道舞刀弄枪,和一群男子在军营中打仗,性子都给养野了,先前在宫里竟然还敢违逆她的话,实在不是最佳人选。 可偏偏老天就是选中了她,元冲道长竟然就偏偏批算中了她的八字,为了太子的前程,她也只能忍了这口气。 幸而太子这一劫挡下来,她的命数也基本折损,过不了几年就会香消玉殒,到时候她自然会再好好选择一位得体的太子妃好好辅佐服侍太子。 想到这里 ,太后娘娘的神色微微缓了缓。 就这几年罢了,她且忍忍便是。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来敬长辈茶了。” 两边的嬷嬷给谢少昀和傅言雪递了两杯茶水,先呈给了太后。 太后接过了谢少昀手中的茶水,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傅言雪手里的茶盏。 傅言雪双手举着茶盏,茶盏里的茶水有些烫,她的指尖麻木,但是不敢放松。 以前听说过妾室入门敬茶时会被主母为难,一进门便要吃一个下马威,日后也好管教拿捏。可她万万没想到,孙媳妇进门也要如此受气的。 “皇祖母,请喝茶。” 傅言雪稳了稳心神,手指烫的要命,却不敢松手,努力保持冷静,重复了一遍。 太后叫她还算稳重,便没有再为难她,接过她手里的茶盏喝了一口,将茶盏放在了桌面上。 随后便是给皇上和皇后娘娘敬茶。 皇上和皇后娘娘倒是没有为难她,尤其皇后娘娘,还伸手将傅言雪扶了起来。 “既然已经成婚,往后便都是一家人了,可不要如此拘礼。”皇后扶着傅言雪坐下,神色颇为慈爱,“既然已经成了婚,太子的年岁也不小了,应当要孩子了才是。” 第一百七十一章 纳妾 傅言雪手里捧了盏茶,刚喝了口,闻言,险些呛着自己。 不是吧,才成婚头一日就要催生了? “趁着你们夫妻两个还年轻,早早生一个嫡长子,这宫里也好热闹热闹,母后身边有重孙绕膝,也好享享天伦之乐。” 说着,皇后侧眸看了一眼太后,神色带着谦润的笑意。 太后淡淡应了声,这话倒是没错。 傅言雪悄悄抬了抬眼,递给谢少昀一个求助的神色。 “皇祖母母后请放心,儿臣同太子妃一定好好努力,争取早日让皇祖母抱上重孙。” 谢少昀开口,脸上挂着恭谨从容的笑,乐呵呵的将这件事应了下来。 傅言雪转头看向谢少昀,眼中的诧异一瞬间倾泻而出。 没搞错吧,他们要怎么生啊? “既然都来了,就准备准备开始用膳吧。”太后淡淡开口,“今日是太子妃头一日请安,正好替长辈们布菜,也好叫哀家看看,这些日子太子妃礼仪学的如何了。” 太后娘娘话音刚落,侧殿上,两排宫俾便排着队送下了早膳。 傅言雪敛了敛神,心下了然。 这是太后娘娘存心考校她呢。 布菜的规矩颇多,实际上这短短的十几日,唐施还没有 来得及全部教给她,从前在府里倒是同嬷嬷学习过,不过也记不大清了。 傅言雪沉稳心神,按照规矩仪式来,一一给太后、皇上、皇后布菜。 虽说有些小地方出了些纰漏,但是整体正确,姿态也端的住,看着有那么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算得上是差强人意。 太后还算满意,一顿饭吃下来,终究是没再找傅言雪的不是。 饭用完,太后拿着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盏轻抿了口。 “今日既然太子成婚了,东宫有女主人照拂,哀家也能放宽心些。先前哀家送到东宫几个女子,原以为她们能伺候好太子,也算是能诞下一儿半女的,没想到一个个的都这么不争气。”太后铺垫了番,目光停留在谢少昀身上,脸上带上关切,“太子身边总是要有人手的,哀家特从世家挑选了两个贤惠的,放到东宫里做个侧妃,辅佐太子妃也好,若能诞下个一儿半女的,那便最好不过了。”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太后拍了拍手掌。 “进来吧。” 傅言雪转过头,往门外看去。 迎着晨光,一粉一黄两道倩影缓缓走近,待他们迈进了门,傅言雪才看清楚 长相。 一身浅鹅黄的女子,不正是太子殿下心中所好——寒曦郡主么? 傅言雪的视线不由得落在谢少昀身上。 谢少昀蹙着眉头,盯着两个走近的人,转过头看向傅言雪,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慌。 “皇祖母,孙儿成婚头一日,怎么能纳妾呢?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百姓笑话?” 虽说是皇家,皇嗣绵延极为重要,可是也没有成婚第一日就塞妾的说法,这不是明摆着打新妇的脸面么。 “不碍事,哀家挑选的都是最体贴恭顺的,能伺候好你们两个便安心了。”话音刚落,太后话头猛的一转,“还是说,太子妃不愿意让太子纳妾?” 战火突然波及到自己身上,傅言雪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懵逼的看向太后。 “太子妃以为,哀家此举可有欠妥当?” 她的目光凌厉,凤眸直直的盯着傅言雪,仿佛她敢说一句“不妥”她就会马上撕烂她的嘴。 “皇祖母做任何决断,自然都是有深切考量的。” 傅言雪傻笑着敷衍。 这不妥妥的暴君思维吗?她敢答一句不是吗。 “嗯。”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这纳妾一事,终究还是要主母点头的。太子妃,今 日这两位侧妃,你愿意替太子收了吗?” 问题又抛回到傅言 雪身上。 傅言雪只觉得头皮发麻。 从前在战场上厮杀,胳膊腿险些断了的时候,也没觉得这么煎熬过。 跟上了煎锅似的,两面都要命。 她不由得转头看向谢少昀,试图询问他的意思。 他微不可察的动了动眼珠,像是给她使了个眼色。 只不过他这个眼色是什么意思? 傅言雪往他视线所及的地方看了看,看到了一脸温顺的寒曦郡主。 所以……是让她收了? “太子妃?” 太后没什么耐心的催促。 “回皇祖母,有两位妹妹服侍殿下自然是好事,孙媳替殿下收了便是。” 说完,傅言雪还不忘给了谢少昀一个邀功的神色。 看吧,她可是用心良苦,帮他把柳寒曦网到身边来了。 等他们一和离,柳寒曦顺理成章升为太子妃,连再次成婚的婚仪都用不着举行,上午册封,下午就能搬到正殿里去。 看看,殿下这神色,激动喜悦的都不会说话了。 “嗯,太子妃为大局考虑,实在是不错。” 太后是实打实的满意了,抬头看向二位侧妃,“寒曦,清影,还不快拜见主母?” 两位侧妃会意,给傅言雪行了一礼,算是从了侧妃的名分。 进慈安宫时还是两个人,回东宫时则变成了四个。 回去路上,谢少昀脚步奇快,袍尾摇荡,几乎快要飞起来。 傅言雪提着裙摆,亏得她身体好,小跑着跟上他。 “殿下,你是不是特别开心?” 谢少昀无语了一瞬。 他看起来像是很开心的样子吗? “殿下不是最喜欢寒曦郡主了吗?将她纳进东宫难道不高兴?”傅言雪不解问。 “本宫为什么要高兴?”谢少昀看着她这副不开窍的木头脑袋,恨不得敲开了看看里面装的到底都是什么,“本宫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寒曦郡主了?” “可是你不是……” “殿下,太子妃,可是有什么事吗?” 身后,柳寒曦与时清影也跟了上来,柳寒曦及时开口,打断了傅言雪的话。 “没事。”谢少昀转身,继续生气往前走。 “没事。”傅言雪也转身,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时清影不快的蹙眉,莫非是不喜欢她? “姐姐。”柳寒曦伸出手,握住了时清影的手,神色幽幽,“咱们姐妹一起进宫,可要互相照应才好啊。” 第一百七十二章 怎么生气了 “怎么?”时清影看向柳寒曦,神色不解。 怎么听着她这话的意思,这东宫里水还很深? “没什么,妹妹先前在东宫当值过一段时日,太子妃常到东宫寻殿下,对我凶神恶煞的,我只是有些怕太子妃……”柳寒曦杏眸惊怯,瞧着颇有几分楚楚可怜,“想来是妹妹误会太子妃了,既然嫁进了东宫,咱们就是一家子姐妹,往后要好好照应才是。” 时清影淡淡哼了声,没说话。 “姐姐,太子殿下已经走远了,咱们快些跟上吧。” 回了东宫,红袖绿竹已经将傅言雪的东西全都搬去了她的新院子,墨玉阁。 成婚头一日傅言雪宿在了谢少昀的寝殿内然根据大元习俗,第二日起太子妃便要搬往自己的院子独立出去。除此之外,妾室也各有院子,位分低些的三四个人住一处院子的也有,位分高些的一个人独立院子的也有。 除了今日刚纳的两位侧妃是一人一间院子,其他太后赏赐的八位妾室都是四人住一间,正好凑齐一桌麻将。 傅言雪的墨玉阁同先前她在府里住的墨竹轩差不多摆设,一进院门,靠近墙壁种了一排竹子,这个季节正是翠绿的时候 ,竹叶随着风吹动沙沙作响,颇有意境。 除了竹子外,院里还栽种了许多花树,都是好看且耐活,傅言雪喜欢的那种。 院子正中放着一张石桌,两边放着两只竹制的躺椅,两边用石栏围了两处花圃,院子里阳光绝好,拐过前院,后院一处长廊,地板擦的锃亮,红色的柱子微微折射着阳光,院里种满了花草,还有一处秋千。 这和她墨竹轩出门后院里的景象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怎么好像回到了墨竹轩?” 绿竹抱着一兜衣服,有些懵的转头看向红袖。 “莫非太子殿下也喜欢咱们墨竹轩的摆设?” 不能说一模一样吧,只能说无甚差别。 除了这处院子更大些,花草更精致好看些,整理的更齐整些…… 怎么看都觉得,比墨竹轩还要强上好些。 “先前去镇国公府,看你的院子还不错,便用在了这处院子里,如今你正好住进来,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有些清亮的声音响起,傅言雪回过头,谢少昀在她身后不远站着,抱着肩膀,面容还有些冷。 微微噘着嘴,好像还在生气的样子。 “那实在是太巧了。”傅言雪开心得不得了,乐 呵呵的抱着红袖绿竹一左一右各亲了一口,“简直就像回了家一样。” 红袖绿竹嫌弃的蹭着脸进院了,傅言雪坐在秋千上晃了两圈,笑的有些憨。 一回头,谢少昀一双略带幽怨的眼睛盯着她。 傅言雪傻呵呵的笑容瞬间消失。 “殿下,你来。” 她朝谢少昀招了招手,尽管还在气头上,谢少昀还是顺从的走了过去。 “殿下请坐。”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是看在他把这么好的院子让给她住的份上,傅言雪觉得不能光自己傻开心。 她按住谢少昀的肩膀将他按在秋千上做主,站在他身后,用力往后拉了拉,再往前一推,将谢少昀整个荡了出去。 谢少昀攥紧了手中秋千的绳子,一双清冷的眼里顿时漫上了些惊恐。 “殿下,开不开心?” 傅言雪在身后笑的像个大傻子一样,一边用力的推他,一边傻呵呵的问。 “荡起来是不是就不郁闷了?” 谢少昀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一双俊眸缓缓睁开,带上了些许惊喜。 所以,她这是在哄他? 傅言雪还在身后卖力,像个长工一样。 “殿下,这人生啊,不如意事常八.九,做人就 是要看开些,其实没什么的,你看,我们荡荡秋千就能收获许多快乐 ,多看看风景开阔眼界,可不比皱着眉头强多了?” 傅言雪尤自在身后说着,这话老旧,道理我还是那一套,谢少昀听着却有些受用,连带着被推飞出去的惊恐也减少了些。 实则,傅言雪很不会做思想工作,这些话都是先前她受伤郁闷时,军医来来回回几十遍在她耳边重复的。 她不是鸡汤的创造者,只是鸡汤的搬运工罢了。 每每战前动员鼓舞士气,她同大哥都不愿意上场,军医就亲自动手写了鼓舞士气的演讲稿,让他们二人轮流上台背,背都背熟了。 荡了半晌,傅言雪没力气了,靠在秋千旁边的柱子边坐下来,谢少昀的秋千逐渐停了下来,离她不过隔着一根柱子。 “傅言雪。”谢少昀突然连名带姓喊她的名字,声音有些沉,“今日为我纳妾,你是心甘情愿的吗?还是因为皇祖母逼你?” 傅言雪闻言,不解的皱皱眉。 她不太明白他的话。 这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太后给他纳妾,难道还要考虑她愿不愿意? 她不愿意吗? 好像没有。 除了觉得身边女子 多了叽叽喳喳的有点聒噪之外,并没什么其他感觉。 这毕竟是东宫,纳妾的人也是太子殿下,和她的关系好像不大吧。 “殿下不想纳妾吗?” 傅言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能避开话题另问他。 “我说不想你会纳吗?” 他双脚撑在地上,拦住微微摇晃着的不安分的秋千,带着几分认真的问。 “不会。” 傅言雪摇头。 “那我若是说想呢?” 傅言雪点头。 “会。” 既然是他想做的,她就会帮他完成心愿。 毕竟殿下这一路走来帮了她很多,她心中知道感激的。 谢少昀面色陡然沉了下来。 “傅言雪,你知道纳妾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傅言雪点头,她当然知道。 “那你还帮我纳妾?”谢少昀的声音突兀的尖锐了两分,“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身后的秋千微微摇晃,垂着他的小腿。 傅言雪仰头看着他,两只眼睛里装满了疑惑,不懂他的意思。 “殿下……你生气了吗?”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问。 谢少昀胸腔中的一团火仿佛打在了棉花上,充满了无力。 他转过身,大步离开了院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太子妃狗腿一式 秋千还在原地微微摇荡起小小的弧度,傅言雪抬起头,谢少昀已经走远了。 他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 傅言雪眉头微蹙,她看不太懂太子殿下。 是不想纳妾吗?可是既然不想,他为什么不自己告诉太后娘娘。 所以既要她在前面冲锋陷阵,又要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个不如意便要生气,她这先锋做的也太憋屈了吧。 傅言雪有些丧气的坐在秋千上荡了半天,抬头看看晴朗的天,有些无聊。 她还想着找个机会同太子殿下说,回三衙去上值呢。 如今他心情不好,她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提这件事。 下午,傅言雪在院里练枪半晌,晚饭前她才停下来,将手里的枪扔给红袖,拿着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一转头,院门外一道黑漆漆的身影,隔着傍晚的微光伫立在那里。 傅言雪吓了一跳,后知后觉的认出来是谢少昀。 “殿下?你来多久了?” 他的身影隐在门后,微沉的夜色漫上来,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谢少昀还别扭着,闷闷不乐的,负手迈进了院门,径直进了正屋。 瞧他傲娇的样子,傅言雪突兀的有些想笑。 以前怎么发现太子殿下这 么可爱,连冷着脸生气的时候都这么好看。 墨玉阁小厨房的厨子提前摸清楚了傅言雪的喜好,晚饭做的也都是她爱吃的菜色,傅言雪同谢少昀一落座,便开始夹菜大快朵颐。 谢少昀没有动筷,看着满桌的菜,清亮的声音清了清嗓子。 “殿下怎么不吃?” 傅言雪塞了两块肉,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只藏食的小仓鼠,嘴巴油亮亮的,有些憨。 “不想动筷,帮我布菜。” 傅言雪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白天在宫里替太后布菜,晚上回来还要替他布菜。 她好苦的命。 谁让他是她上司呢,哄着呗。 傅言雪给他夹了一个丸子,夹过去才发现自己忘记换公筷,默默伸手又夹了回来。 谢少昀:“?” “抱歉殿下。”傅言雪将那颗丸子吃了,有些噎得慌,换了公筷给他重新夹了一颗,“我用错筷子了。” 他微微蹙眉,伸手收走了她的公筷。 “夫妻之前,不需如此多繁文缛节。”他看了眼她碗边油亮亮的筷子,眼睛有些热,“就用那双。” “哦。”傅言雪换上自己的筷子,丸子青菜鸡腿猪蹄都给他夹了个遍,菜堆了一碗,冒出个小尖尖,“殿 下请用饭。” 她这布菜布的有些搪塞,谢少昀弯弯唇,自己拿起了筷子,吃的格外香。 他从不吃食油腻荤腥,今日吃了一大碗。 用过晚饭,宫俾将餐食撤了,换上一壶清口的茶水和糕点,傅言雪靠着椅背打了个饱嗝,仰头喝完一盏茶,又拿起了一块糕点。 她一条腿盘在椅子上,脚压在另一条腿下,神色有些惬意。 片刻之后,她又马上反应过来,收起了脚,规规矩矩的坐好,挺直了脊背。 她先前下了值回官舍,同郑少白为玉喝上两壶酒,吃饱了便会如此,方才她一时惬意忘形,忘了维持淑女形象了。 “殿下,我知错了。” 趁着谢少昀发作之前,她赶紧先认错。 “你错在哪里了?”谢少昀失笑,看着平常纵情恣意的她此刻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太子妃的形象,心中莫名浮起些酸软的不忍,“本宫不是说了,在东宫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满足你。” “谢殿下体恤。”傅言雪转了转眼珠,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谢少昀的神色,察觉此刻他的心情貌似不错,起身屁颠儿屁颠儿的给他倒了杯热茶,满脸谄媚,“殿下处理公务 辛苦了,喝口茶。” 谢少昀受用的品茶,眸底浮上愉悦,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殿下肯定累了吧,我给殿下捶捶肩膀吧。” 傅言雪狗腿子的起身,站在谢少昀身后,主动帮他捶着肩膀,力道适中,她还时不时的询问两句力道合不合适,奴颜婢膝的样子实在猥琐,她自己都嫌弃自己。 偏偏太子殿下就吃这一套。 从谢少昀嘴角的笑意来看,傅言雪觉得,若是以后太子殿下继位了,保不齐会重用贪官成为昏君。 她这马屁拍的如此生硬,殿下都高兴的不得了,换上朝廷里那些老东西,还不把殿下拿捏的死死的? 幸好他们没发现殿下这个本来面目。 “殿下,您看这大婚结束了,我待在东宫里则没什么事……要不明日起就让我回三衙去上值吧?” 气氛烘托的差不多,傅言雪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 谢少昀嘴角的笑陡然僵住,手里的茶瞬间不香了。 “所以太子妃今日待本宫如此献媚,就是为了回三衙上值?” “当……当然不是了。”傅言雪难得机灵一次,“殿下是大元储君,每日为国为民操劳,实在辛苦,我这做下属的,不能为殿下分忧, 心中实在惭愧,只能做些许小事来补偿一二。” 跟着为玉和交见两个狗东西,这些场面话她是越学越顺溜了。 谢少昀笑着转头看看她,语气平添些许暧昧。 “太子妃就想出这种补偿的法子?” 既然要补偿,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吧? “所以啊,我就想着,反正东宫里也没什么事,我回了三衙,还能帮殿下处理一些公务,也好替殿下分担担子……”傅言雪纯情如白纸,还耿直的为自己回三衙上值而努力着,完全没有察觉到谢少昀转头看向她的眼里已经漫上了淡淡欲色。 “太子妃能为本宫做的最好的,就是替本宫生一个小皇子、或者公主。” 他伸手截住在他肩膀上捶来捶去的那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微微收紧,将她往身边拉了下。 傅言雪脚下一跌,失重扑进他怀里,她反应极快,一手撑住他的肩膀,堪堪稳住了身形。 一双澄亮的葡萄大眼正撞入他的眸子里。 他眸子清亮,距离的如此近,她都能看清他瞳孔的纹路,微微的褐色,十分好看,像个漩涡一样,近乎将她吸进去。 谢少昀呼吸一滞,扶着她肩膀的手掌心滚烫,喉咙微滚,喉结上下滑动了下。 第一百七十四章 饿虎扑羊还是被扑 傅言雪面颊腾的一下热了起来,眸色不自觉的下移,目光如有实质一般,从他高挺的鼻梁,缓缓挪向了微微泛着水意的粉唇。 他的嘴唇薄薄的,唇色粉嫩,瞧着比她这做女子的还要娇软几分,单单是这么瞧着,便让人有种想欺身吻上的冲动。 人都说红颜祸水美色误。国,她深深觉得,未必只有红颜才能祸水。 她若是个女帝,碰上谢少昀这样的男子,也是要从此君王不早朝的。 她撑着他的肩膀,指尖有些发虚,口干舌燥的厉害,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谢少昀往前倾身,那道粉唇离她不过咫尺,只要她微微弯腰,就可以亲上去。 “太子妃?”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软软的引诱,诱她犯罪一样。 “太子妃已经这么迫不及待的投怀送抱了吗?” 他眼尾微热,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前,多少次梦里吻上、反复掠夺的唇就在面前,他近乎用尽了平生所有的毅力克制,方才忍住没有欺身吻上,带了些调笑的语气开口,声音已经带上了喑哑。 “不、不是……” 傅言雪脑袋热乎乎的,猛的反应过来,连忙直起身,谢少昀顺势放开了她的 手腕。 一碰上美色她的脑袋就一片空白,近乎连正常思考的理智都不复存在了。 傅言雪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重色。 傅言雪推开两步,好半晌,她脸上的浮红才慢慢退了下去,理智又重新占领高地。 “殿下,生皇子这件事,您要不考虑靠谱去找寒曦郡主?或者清影县主也行啊。”傅言雪诚恳的建议道,“属下志不在相夫教子。” “那你志在哪里?”谢少昀有些莫名想笑。 “那自然是纵马西北纵情恣意,找个清净的地方,找几个入赘的夫婿,个个都要像殿下这么好看……”说着,傅言雪又认真思考了一瞬,像谢少昀这么好看的好像很难找到了,“有殿下一半好看就够了,让他们每日陪着我,吃饭都要他们喂我。” 听她前半句,谢少昀胸中一股无名火莫名烧了起来,听到后半句,又莫名降了下去,听完最后一句,胸中又烦闷憋气,难受的厉害。 这一团火烧了熄,熄了烧,实在是磨人。 偏偏他现在还没有生气的立场。 “不成。” 他几乎是马上开口,语气强硬。 “最起码我们成婚后这些日子不成。” 傅言雪面色 变了变,肯定答道:“殿下放心,我们没和离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在外面朝三暮四拈花惹草的。” 谢少昀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害怕被抛弃的深闺怨妇。 他巴不得将她套上脚镣拴在身边,日日抬眼就能瞧见她,叫她除了他身边哪里都不能去,什么坏事都做不了,只能顺从的在他面前承欢。 谢少昀眼睫滚烫,眼尾热了热,胸腔麻的厉害,好半晌,才将这口浊气咽了下去。 “殿下,那我回官舍的事……” “先睡觉。”谢少昀突然的有些强硬,攥着她的手腕坐在床边。 傅言雪一个习武之人,硬是被他拽到床边跌坐下,手被他握着,挣脱不得。 “殿下不回正殿去睡吗?” 她这院里可没有软榻啊,睡不了两个人的。 谢少昀松开她的手腕,尤自脱靴躺在床里,拍了拍床铺,示意她上床。 “太子妃忘了,成婚三日夫妻是不能分房睡的,今日才第二日。” 他伸手比了比,眸子有些亮。 傅言雪欲起身,被他握住手腕拽了回去。 “我……洗脸。” 傅言雪开口,语气莫名有些弱。 谢少昀这才肯松手,傅言雪坐在梳妆台前松了发髻 钗环,就着红袖送来的水洗脸,擦了擦之后,宽了外衣,忐 忑着走到了床边。 烛火幽幽,光芒有些昏暗,她身着中衣,手指微微蜷起,有些手足无措。 “要不我……” 早知道应该让红袖在这屋里安一个软榻的,好歹她也有地方睡。 这和男子同床共枕,她八辈子也没有这个胆量。 “快来睡。”谢少昀侧身躺着撑着头,朝她招手,“我保证老实的睡,不会半夜把你踹下床。” 再犹豫,就好像扭捏了。 都是男人,怕什么。 傅言雪在心底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 先前在军营中,夜宿在外,她身边全都是清一水的老爷们,大家一起烤火吃肉,讨论战机,从没有这般紧张过。 莫非她长久不行军打仗,这性子也变得扭捏了? 傅言雪如此想着,壮着胆子迈进了被窝。 好在是一人一个被筒,还算自在些。 傅言雪直挺挺的躺在外面,身体僵硬,像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这么怕我?” 身旁响起一声轻笑,谢少昀并肩躺在傅言雪身边,声音轻轻的,带了些气声,“还是说你信不过我?” “我自然是信得过殿下的。”傅言雪壮着胆子 答,“主、主要是我怕我自己,一时热血冲动冒犯了殿下,损了殿下的清誉。” “我不怕。”谢少昀很快回答,“太子妃有这个胆量就尽管来,试试看看,到底是谁冒犯谁。” “呵呵、呵呵……” 傅言雪扯着嘴角干笑两声,笑的尤为勉强。 这个话题怎么好像越来越跑偏了,逐渐往她控制不了的方向走了? 傅言雪精神紧张,半晌都没有睡着。 窗外有些风声,床头两盏灯还亮着,床上的床幔没有放下来,她听着身边慢慢均匀的呼吸声,悄悄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向谢少昀。 她胳膊撑起身体,微微起身,往谢少昀面前凑了凑。 殿下实在是长了一张好看到惨绝人寰的脸。 长长的眼睫,好看的眼尾,挺直的鼻梁,还有这水光潋滟的唇…… 傅言雪心里莫名有些发热。 他的下颌骨线条清晰,眉峰有微微凸起的弧度,五官实在好看,陪着这一张骨相惊人的脸,任谁看了都按捺不住扑上去的冲动。 傅言雪突然觉得,自己的定力还是很不错的,即便是同谢少昀距离这么近,也没有饿虎扑羊。 这要是换了外头那些姑娘,那可就说不定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太子妃定力太足 那一瞬间,傅言雪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 都是她看过的那些话本画册里的画面。 若说先前这些画面对她来说不切实际,只不过是书本上的字体和图像,那么现在谢少昀就躺在她面前,简直就是一个活春宫。 他呼吸平缓,胸膛微微起伏,中衣的衣襟分开了些,露出光洁劲瘦的一片胸膛,手放在被子上,指节修长好看。 傅言雪怔了怔。 也是见鬼了,她平常读本书,隔一日就能忘干净,连书上记着什么都记不清,如今匆匆一眼看过,时隔几个月的东西,竟然无比清晰的一遍遍从她脑海中闪过。 真是要死了。 她本来不是这种女流氓的啊…… 傅言雪欲哭无泪,偏偏眼睛还本能的盯着谢少昀上下侵略。 阿弥陀佛,她有罪。 傅言雪心跳扑通扑通的,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她脑海里闪过某些不宜场面,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戳了戳谢少昀的嘴唇。 果然如她想象中一样,水润、娇软。 如果能亲一亲…… 傅言雪猛的后退半步,几乎是瞬间清醒,急忙掀开被子下床。 她小跑着跑进院里,鞠起一捧水泼在脸上,重复清醒半晌,才直起身,恍惚 的抬头看向月亮。 水珠从她下巴缓缓滴落,浸湿在衣襟上。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傅言雪双手合十忏悔了半晌。 她回去翻了半晌,将自己之前抄的静心咒又翻出来,默背了十几遍,坐在桌前对着一盏烛灯默写。 罪过罪过,她竟然对殿下产生了这种不堪实际的幻想。 万一被殿下知道了,他估计会觉得她同他成婚是觊觎他美好的肉体,马不停蹄的同她和离。 “傅言雪,你是个正派的人,坚决不能再想那些东西……冷静冷静,保持冷静。” 夜半,谢少昀幽幽睁开眼,神色澄明,哪里还有半分困倦的神色。 他默默身边微微发凉的铺盖,坐起身,往外面瞥了一眼。 微微的水声响起,随后烛火闪烁,傅言雪坐在外间奋笔疾书。 色诱生效了么? 他有些无奈的抚过额头,轻叹了口气。 怎么好像她定力依旧很好的样子? 所以是他的诱惑不够大么? 毛笔笔尖落在纸面上,傅言雪奋笔疾书,不一会儿,一张纸便轻飘飘的从桌面飘落,摇曳着落到了地上。 谢少昀无奈极了。 所以针对这种安坐如山中直正派的人,他该从何下手? 他有些 颓丧的躺会床上,手背枕着额头,轻轻叹气。 道阻且长。 不知过了多久,傅言雪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将脑海里一切东西驱逐干净了,目不斜视的回到床上,重新躺下来准备睡觉。 她眼睛刚阖上没片刻,浓浓的倦意席卷而来,不由得翻了个身,迷蒙间睁开眼,正对上谢少昀安静的睡颜。 同平常的沉敛冷静不一样,他安静睡着的时候恬静得很,脸上的锐利减少很多,脸上平添几分憨态可爱,长睫弯弯,格外好看。 傅言雪清了清嗓子,连忙翻身背对着他,将自己心里刚刚升起的一簇火苗压了下去。 她可不想再抄半个时辰的静心咒了。 背对着谢少昀果然好很多,没过片刻,她就已经沉沉睡着了。 晚睡的代价就是,次日一早,傅言雪险些起不来。 今日是回门归宁的日子。 谢少昀一大早就去早朝了,傅言雪一个人独占大床,咧着嘴睡得正香,口水顺着嘴角微微流出来些。 红袖一把拉开床幔,看着如此睡相的傅言雪,默默叹了口气。 真是委屈了太子殿下了。 “太子妃,快些起床了。” 红 袖弯腰,硬是将傅言雪从床上拽起来,“ 今日是回门归宁的日子,若是迟了可要招笑话的。” 傅言雪被动的起身洗漱,也就是吃早饭的时候清醒了片刻。 “红袖,去弄一个软榻来吧,放在内间屏风外面。” 她揉揉干涩的眼睛,用手比量了一下大小。 “和殿下寝宫的差不多大就行。” 睡着的时候最起码能伸展开腿脚。 “太子妃不是一向不喜欢坐那玩意吗?说是软绵绵的支不住腰,怎么突然又要坐软榻了?”红袖狐疑。 “太、太子殿下喜欢。” 傅言雪视线飘忽了一瞬,随口便将帽子扣在了谢少昀头上。 实在对不住了殿下,只能先委屈委屈你。 “哦~”红袖明白了什么一般,长长的应了声,“太子殿下的喜好还真是特殊哈。” 旁边绿竹也是噗嗤一笑,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就差把“猥琐”二字写在脸上了。 “肤浅。”傅言雪斜睨两人一眼,倒也没解释。 越描越黑。 早饭没用两口,谢少昀便回来了,他已经先回寝宫一趟,换下了朝服,身上穿的是一身浅蓝的常服。 为了搭配,红袖给傅言雪选的也是一套浅蓝色的衣裙。 如今到了夏季,衣裳都单薄轻盈了不少,傅言 雪这身裙子飘逸轻薄,随着脚步,裙摆会微微飘起来,适合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穿,她穿起来,脚步一快了,就像是风一样的女子。 谢少昀坐在她身侧用饭,瞧见她没有再用公筷,眸色微动,唇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 她倒是有将他的话听进心里。 用过早饭,夫妻二人乘马车前往镇国公府。 正厅内,二人向镇国公夫妇行礼敬茶,一大家子人站在两旁,目光齐刷刷的盯着谢少昀,仿佛早将他看出个窟窿来。 前厅内有傅言雪两位兄长两位弟弟站在一边,还有傅家的其他几房叔伯兄弟站在一边。 傅青鸿接过了谢少昀手中的茶,神色沉敛。 昨日太后替谢少昀纳妾一事,早早的传进了他们耳朵里,傅青鸿自是不快的。 碍着傅家几房都在场,他便也没说什么。 “殿下快快请起。”二叔傅雨城谄媚着开口,老腰微躬,满脸的奴颜婢膝,“殿下万金之躯,怎么能久跪呢,快快请坐。” 傅言雪斜睨了眼二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好家伙,这还是几个月前吵嚷着要把她赶出镇国公府的二叔么? 不是说不把她逐出族谱从此就再不登她镇国公府的大门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仗他的势欺人 傅惟庸面上有些挂不住,他性子高傲,然此刻也挂上了一个僵硬的笑。 身后几位也都一样。 镇国公府势大,其他几房或多或少都略平庸了些,不知是先祖不庇佑还是怎么,家中几个子女文不成武不就,一个个的都难成器,只能依附于大房。 可势大归势大,傅家毕竟是臣,他们虽得国公府庇佑,可离那层泼天的权势终究还有些距离。 可如今就不同了,傅言雪攀上了高枝,将来便是中宫皇后大元的国母,这可是无上荣光,可以带着他们直攀青云梯的。 自古以来哪朝哪代,皇后不是匡扶外戚,外戚哪个不是身居高位拜相封侯的? 傅言雪这个时候不扶持自家人,难道还要便宜别家人不成? 再说了,他们登上高位,将来也能庇佑傅言雪在皇后之位上坐的更稳当,岂不是一举双得之事? 这么想着,傅雨城脸上的笑意更深,给谢少昀和傅言雪让开了个位子。 “这以前啊,言雪就喜欢舞刀弄枪的,叔伯几个还说这孩子性子粗狂,兴许都嫁不出去呢,没想到竟然嫁进了东宫,要不说呢,还得是太子殿下,独具慧眼,一眼就看中了咱们言雪是个 可造之材。” 傅雨城一通彩虹屁,说完之后,察觉没有人应和他,连忙伸脚撩蹄子踢了自家儿子一脚。 “父亲大人说的极是。”傅庭筠没什么诚意的附和。 “早先二叔就说过,咱们言雪那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若不是托生为女子定然是叱咤风云横扫西北。即便是生为女子也是巾帼英雄,这不,现在就嫁入东宫成了太子妃,要不说呢,还得是太子殿下眼光高,一眼就看中了咱们言雪。” 傅雨城说完,空气仍旧寂静,他没忍住,又踹了儿子一脚。 “父亲大人说的极是。”傅庭筠继续敷衍。 “言雪那真是,从小聪慧,要样貌有样貌,温顺懂事从不惹祸……” 傅雨城说着,便想起先前傅言雪一枪横扫他家后庭,将他养的一池子金贵鲤鱼全部叉起来烤了吃了的壮举。 除此之外,还有他养的七彩锦鸡、翡翠蟾蜍……种种罪行不胜枚举。 这瞎话他编不下去了。 于是只能继续踢儿子,让他帮忙圆下去。 傅庭筠早做了准备,往旁边退了半步,傅雨城一脚踹过去,用力大了没踹到自家儿子,倒是一脚踹在了傅惟庸小腿肚上。 傅惟庸表情 狰狞了一瞬。 傅雨城默默回头,看到了愠怒的傅惟庸。 “三弟,你觉得呢?” “二哥所言极是。” 傅惟庸咬着牙根附和。 场面一度尴尬到无法收场。 傅少凛在二哥旁边站着,憋了半晌,脸都憋红了,一双脚趾狠狠抠住鞋底,伸出手狠狠掐住了八弟的手腕,才抑制住笑意。 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二叔三叔这两个老东西,当初堵在门口驱逐姐姐的时候,万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二叔,我怎么记得,小时候您没少追着我打?”傅言雪幽幽开口,眼里闪烁着微微的促狭捉弄。 “这、这、二叔这不是对你寄予厚望嘛,儿不学不知义,子不打不成器嘛。”傅雨城极为勉强的一笑,“言雪应该不会责怪二叔吧?” “怎么会?”傅言雪也笑,“言雪定当好好谨记二叔的教诲,片刻不敢忘。” 傅雨城面色变了几变,挂上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旁边傅惟庸和儿子的神色也不太好看。 谁能想到,傅言雪一朝翻身飞上枝头变凤凰,他们先前对她做的那些事,一件比一件过火,这死丫头睚眦必报,将来登上皇后之位,哪里还有他们的 活路? 傅惟庸暗自冷嗤。 傅雨城这蠢货还以为说几句好话,把脸伸出去让人 家打就能够将之前的一切都抵过了吗? 实在是蠢,蠢而不自知。 “三叔呢,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傅言雪的神色放到傅惟庸父子身上,目光带着些兴味。 她倒是很好奇,三叔和这位眼睛长到头顶上的三房长兄会怎么说她。 “言雪嫁入东宫,是我们傅家的荣耀,日后身上的担子重了,更应该坚守本分,好好辅佐太子殿下才是,我们做长辈的也多欣慰。” 傅惟庸三言两语,压力便给到了傅言雪这边。 “三叔放心吧,我会的。” 谢少昀从旁坐着,双腿交叠,手中拿了杯茶盏,神色闲适的看着这一场景,目光带了些玩味。 这一场换脸大戏倒是挺有意思。 最要紧的是,他先前都没看过她这么牙尖嘴利伶牙俐齿的样子。 嗯,这样就很好。 他愿意她仗势欺人,尤其是仗他的势。 小八有些担忧,悄悄的从哥哥们身后往谢少昀身边挪了挪,躲在大哥身后,小胖手悄悄拉了拉谢少昀的衣袖。 “嗯?”谢少昀转过头看他,目光带着疑惑。 “姐夫,”傅羽汐 声音小小的,带着微微的奶音,“你不要信。” “不要信什么?”谢少昀带着些微微的笑意,往旁边靠了靠,凑近傅羽汐问。 “姐姐是个很温柔的人,没有看起来那么凶的。” “嗯,我信。” 谢少昀点头,转眸看向傅言雪,眸色肯定。 的确是个很温柔的人。 她外刚内柔,别人都看不出,只有身边的人和他看得出。 他很荣幸,能成为那个看的清她的人。 傅青鸿坐在主位上喝茶放空一言不发,看似在发呆,耳朵敏锐的察觉着周围的情况。 傅言雪怼别人不要紧,别人若是怼了他的宝贝女儿,他是一定要怼回去的。 几个儿女之中,偏偏这个女儿嘴皮子是最溜的,她不常怼人,一开口就往死穴上戳,偏偏话说的有道理,叫人无可反驳。 幼时她犯错,被罚跪祠堂时还挺着腰杆词言义正的反驳,好多次气的他心痛,恨不得上家法打死她。 后来长大,女儿内敛,将尖刺渐渐收敛起来,他却开始心疼她了。 一家人聊的还算顺利,傅言雪怼完人,十分愉悦的坐在了谢少昀身边,惬意的学着他的样子翘起二郎腿。 身边有大腿可以抱就是爽!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太子妃的狗腿之道 怼完二房三房几个,傅言雪心情愉悦,午饭时多吃了半碗饭,用过午饭,傅少凛将傅言雪单独叫了出去,递给她几个礼盒。 “最下面的是四哥给你的成婚礼物,上面的是七弟的,他们原本写了信回来,南方战事吃紧,没法回来看你,但是好在是礼物都送回来了。” 两个礼盒沉甸甸的,傅言雪抱住,有些好奇的问:“四哥与七弟写信都说了什么?” “七弟倒是什么都没说,四哥……” 傅少凛犹疑了一瞬。 “骂我了?” 傅少凛点点头:“骂得很凶。” 傅言雪吸一口凉气,这也是预料之中。 好在四哥现下不在京中,否则定是要戳着她的脑袋狠狠骂一顿的。 “大错已铸成,想必四哥回来也不会再说什么,五姐你且放心坐稳太子妃的位置,四哥回来若是想揍你,我替你挡着。”傅少凛很讲义气的拍拍胸脯。 “你不怕四哥?”傅言雪失笑。 “这……” 肯定是怕的,四哥的脾气……别说他了,大哥都招架不住。 又蛮又野又凶。 “三哥呢?” 傅言雪想想,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收到三哥的信了。 “三哥那里消息闭塞你也知道,若是他 知晓你成婚了,飞也要飞回来。” 平日里,除了三哥主动联系,他们基本联系不上他人,这次成婚也是一样,只怕他若是听说了消息,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们家里八个,最受看重的就是五姐,家里年长的几位兄长都没有议亲,唯有五姐的婚事是最受重视的。 如今嫁到东宫,虽说前路坎坷,好歹是踏上正轨了,眼下要发愁的就是大哥二哥了。 同傅言雪聊了半晌,傅少凛一回头,便看到三房的堂兄站在花厅外,目光不善的忘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五姐要小心了,三房还不知道憋什么坏主意呢。” 傅言雪扭头,视线直直的迎回去,丝毫不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三房那点子小九九,她能不清楚么? 前路还长着呢,且看谁笑到最后。 归宁一日过得飞快,用完饭不到一个时辰,傅言雪便匆匆同家里告别,乘车驾回东宫了。 傅惟庸双手交握垂在身前,听着离开的马车半晌,直到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才缓缓转过了身。 “爹,咱们就这么放过傅言雪?今日她如此傲慢,等到将来太子继位她成了皇后,还能有咱们三房的容身之地吗? ” “谁说要放过她了?”傅惟庸一笑,“既然有趁手的刀剑,何必劳烦咱们自己动手呢,你当真以为其他人能任由傅言雪安坐在太子妃的位置上?” “怎么?” “比我们着急的人多的是,且看她怎么死吧。” 长街尽头的马车微微摇晃,很快行过了三衙。 傅言雪忍不住掀开马车帘往外瞧了瞧。 同僚们都忙碌着自己的公务,三衙门口听着几个守卫,目不斜视的看向前方。 也不知道为玉同郑少白如何了,这些日子没有见着他们,两个人有没有背着她偷偷喝酒。 察觉到她的情绪,谢少昀的眸色柔了柔。 马车停在宣武门内,谢少昀率先下马车,傅言雪紧随其后,正要往下走,一只手出现在她身前。 谢少昀朝她伸出手,傅言雪怔了怔,四下看了眼,觉得可能有人在瞧着,将手放在他手上,被他握着接下了马车。 不得不说还得是殿下,心细如发,时时刻刻谨记演戏。 可奇怪的是,既然她人已经下了马车了,怎么他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谢少昀的手干燥温暖,握着她的手,傅言雪掌心出了些汗,有一点点的不自在。 不知怎么,总感觉被他 握着的手有一点发烫,跟着她的面颊也烫了起来。 二人步伐很慢,仿佛故意放慢脚步在散步一样,傅言雪走神的厉害,也没有注意到。 “既然太子妃真的喜欢三衙,明日一早,便再回三衙报到吧。” 傅言雪愣了一瞬,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殿下说真的?” “怎么,太子妃又不想回三衙了?” 谢少昀扭头,含笑看她。 “想回想回!”傅言雪连连点头,兴奋的抓着他的手摇了摇,“殿下英明!” 谢少昀弯弯唇角,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他的确因为她这句话很开心。 重点是……她不排斥同他牵手。 得知自己可以回三衙,傅言雪浑身上下透着舒畅,连脚步都轻盈了不少,欢快的哼着歌,主动回力握住他的手前后摇晃,眉眼弯弯的,格外好看。 “殿下辛苦了,回去我帮殿下捏捏肩吧?捶捶腿如何?” “或者,我亲自下厨做一锅银耳羹,我做银耳羹最拿手了,虽说卖相不怎么好看,但是是公认的好喝。” “要不,我给殿下讲个睡前鬼故事,我家弟弟不老实睡觉的时候,我就用这个故事吓唬他……” 今日的傅言雪,不是一般的聒噪。 回东宫的路程并不长,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车的话。 银星从后面听着,他都觉得烦。 偏偏有一个人侧眸听着,听的认真不说,唇角勾起的笑是要腻死谁啊? 他以前也常讲笑话给殿下听,怎么没见殿下听得如此认真过? 谢少昀故意放慢了脚步,一队人龟速前进着,最终还是到了东宫门口。 身边的侍从们都散了,傅言雪跟在谢少昀身旁迈进门。一进门,便瞧见院里一道纤瘦的粉色身影,正勤勤恳恳的站在院前浇花。 柳寒曦如同一个田螺姑娘一般,悉心照顾着谢少昀的东宫。 傅言雪眸色凝了瞬,从谢少昀手中抽回了手,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亦戛然而止。 谢少昀眉头微蹙,看着傅言雪犹疑的神色,跟着她的视线抬起,看到柳寒曦的时候,眸色凝住,覆上些寒意。 “太子殿下,太子妃。” 听到声响的柳寒曦回过神,规规矩矩的给二人行礼,满脸的恭顺温良。 “今日晨起无事,便想起前殿这些花草来,来这里浇了些水,还望殿下不要见怪。”柳寒曦浅浅笑了下,“臣妾给殿下煮了甜汤,太子妃也一起喝些吧,今日归宁,想必太子妃也累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本宫不怕惊 这话说着没什么问题,可不知怎么,傅言雪就是听出了一股撵客的味道。 “既然如此,妹妹好好陪陪殿下吧,我先回墨玉阁了。” 说完,傅言雪草率的行了一礼,转身大步离开了前殿。 傅言雪人已经消失在前头拐角,谢少昀身形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殿下不是最喜欢喝寒曦煮的甜汤了吗?小时候你一口气喝三碗的。”说着,柳寒曦伸手去拉谢少昀的手,被他侧身躲开,“殿下?” 她神色惊愕,一张娇俏的脸上闪过一瞬受伤。 “郡主。”谢少昀淡淡开口,“知道本宫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为、为什么?” 柳寒曦有些诧异,抬头不解的看向他。 她的确很好奇他为什么不喜欢她,可是没想到他会将话抬到明面上来说。 “你很会自作聪明。”谢少昀眉宇中沾染上些许轻蔑,“本宫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柳寒曦面容白了白,楞在原地,试图开口解释,片刻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的确自作聪明,不论是先前利用元冲道长和太后娘娘也好,还是现在明知被太后利用分宠还挤破头冲进来也好,她的目的都十分明确,那就 是要成为唯一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即便是这些把戏被他看穿了,她也不想放弃。 因为她觉得,昀哥哥一直没变,即便她犯了错,他也还会像以前一样维护她原谅她。 他们从未变过,只是中间插进了一个傅言雪。 她不允许。 “昀哥哥……” 柳寒曦咬着下唇,唇色泛白,几乎快咬出血来,“对不起,我只是不想……” “你往后不必来前殿了,若无事,便留在后院拜拜佛念念经,不必出现在本宫和太子妃面前。” 谢少昀打断她,语气无比的疏离,像是对着一个凡人下达最后的通牒。 “……是。” 柳寒曦咬牙答应,“寒曦告退。” 转过身时,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不消一瞬,就已经落了下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 若是如此,她宁愿当初不和父兄前往边关,就这么一辈子留在他身边,这样他是不是就会对她好些,也不会认识傅言雪。 可是,傅言雪不是也一样在西北待了四年么?她只不过比傅言雪早走了两年,这一切怎么会变得这样快? 柳寒曦擦着眼泪,脚步越走越快,直到在拐角转弯,才控制不住的咬着手背哭出 声。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 墨玉阁内。 傅言雪快步走进院里,一屁股坐在秋千上,心情烦躁的荡了两圈。 “太子妃,今日殿下不是陪您回门了吗?怎么瞧着闷闷不乐的,国公爷骂您了?” 红袖种番茄的身影顿了顿,放下手中的小铲子起身,在傅言雪身旁站定。 傅言雪摇头。 “回门一切顺利。” “那您在烦什么?” 傅言雪皱皱眉,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总归就是烦,心里莫名的升起一缕烦躁,不是很明显,但就是闷在胸口,令人莫名不快。 今日原本很高兴的。 “红袖,我明日便可以回三衙去了!” 想起这桩事,傅言雪的心情好了不少。 想必是这些日子在东宫待的有些腻味了,等她回了三衙,和熟悉的同僚们一起务工,这种烦躁应该就会烟消云散了。 “太好了!”红袖亦十分高兴,说着,不往用肩膀蹭蹭傅言雪,“太子妃,您要的软榻,我已经帮你弄来了。” 傅言雪小跑着进殿内瞧,同内殿隔着一道屏风,窗子旁边,先前用来放案桌的位置,已经换上了一方软榻,上面摆着两只方枕,她迫不及待的 坐上去试躺了 一下。 正好。 她躺下来正好。 很不错,往后就不用在床上和太子殿下大眼瞪小眼了,免得她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了。 可是……殿下今晚应当也不会来墨玉阁睡了吧? 柳寒曦辛辛苦苦给他炖了甜汤,还送到了正殿去,殿下这么喜欢她,肯定抱着甜汤喝的不亦乐乎。 这么想着,谢少昀捧着甜汤一脸幸福的样子就自动越入她的脑海,同平常沉敛端庄的太子殿下简直不是一个人。 傅言雪长舒一口气,有些烦躁的抱着枕头翻了个身。 勿动妄念勿动妄念。 一切皆虚幻一切皆虚幻。 如此反复在内心强调了多次之后,她才恢复了正常。 “红袖,晚上让小厨房给我做一只八宝鸭吧,最好再要一份狮子头一份酥炸肉,再加上一碗热腾腾的……” “太子殿下。” 傅言雪真臆想着,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听到红袖的话,不由得反驳:“这道菜不要,换成菜心,我去去火。” “……”红袖,“太子妃,是太子殿下来了。” 傅言雪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行礼。 “没听到太子妃点菜了么?还不快去准备? ” 闻言,红袖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出了正殿。 这夫妻两个,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谢少昀实现落在傅言雪身上,继而转向她身后的软榻。 “太子妃这是……”他隐约已经想到她要这软榻的用处,心里有些气恼,裹挟着无奈,化成了吐出的一口长气,“怕本宫同你抢床不成?” “自然不是。” 傅言雪有些心虚的微微垂头。 她当然是怕自己妄动欲念,再对太子殿下生出什么不太和谐的想法。 “是我睡觉不老实,怕惊着殿下。” “本宫不怕惊。”谢少昀直言不讳,“本宫今晚倒要试试,太子妃睡觉又多不老实。” 傅言雪哑声。 有他在,她敢不老实么? “方才太子妃不是还说,要给本宫捶肩捏腿炖银耳羹么?怎么,现下不想认账啦?” 说着,谢少昀已经十分主动的坐在方榻前,伸出一双长腿。 “捶、捏、炖。”傅言雪狗腿的笑笑,上上下下给谢少昀捶肩捏腿半晌,足像一个苦命的老妈子。 谢少昀微微闭着眼,神色惬意享受。 “好了,暂时先到这里,太子妃去顿银耳羹吧,本宫等着喝。” 傅言雪咬了咬后槽牙。 “是。” 第一百七十九章 来自地狱的食物中毒 看着傅言雪在小厨房忙忙腾腾半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不住响起,红袖就替太子殿下担心。 太子殿下金尊玉贵之躯,能受得了太子妃的……佳肴吗? 要不要先去太医院请太医候着,这万一太子殿下出了什么岔子,他们国公府可赔不上啊! 眼看着傅言雪已经封了火,拿着小盅盛了一盅银耳羹,红袖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回到殿内。 “殿下,您……做着点准备。” “嗯?” 不等红袖解释,傅言雪端着银耳羹迈着小碎步快步走近了正殿。 “银耳羹好啦!” 她将热乎乎的银耳羹放在桌面上,打开小盅放在桌上,“殿下请用。” 谢少昀起身,坐在桌前,抬眸看向傅言雪,只见她屁颠儿屁颠儿的将汤盅往他面前推了推,陶瓷的汤匙递到了他手中。 “殿下快尝尝,这是我最拿手的,喝过的人都说好。” 傅言雪说着,坐在谢少昀旁边,撑着头看他,眼睛亮亮的,期待的小目光盯着他,叫他拒绝不得。 汤盅里传出淡淡糊味,银耳羹不知怎么被炖的有些发黄,里面放了些红枣枸杞,都已经炖化了,黏糊糊的一坨。 这个样 子,实在有些不忍下口。 谢少昀沉了沉眸,微微倾身,搅动了下银耳羹,凑近尝了口。 酸、苦、咸。 能将这几种味道集于一身,也实属不易。 “味道如何?”旁边的傅言雪还满心期待的等着他评价,“我可是不常做饭的,一做就是美味佳肴,尝过的人都说好。” “这羹……太子妃没有自己尝过吧?” “尝过。”傅言雪肯定的点点头,“第一次做的时候尝过,太甜了我不喜欢。” 她忙于军务,下厨的机会不多,也就做做甜羹炒炒鸡蛋什么的,但是一道菜比一道菜做得好,爹娘兄长红袖绿竹乃至军中将士们都说好,还夸她是天生的好手艺,比京城食肆的厨子收益还要强出好些。 谢少昀了然。 机敏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感觉。 “殿下快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旁边傅言雪还等着他夸,眼睛亮亮的,装满星辰一样。 谢少昀心横了横,放下调羹,捧起汤盅仰头大口喝了个干净。 “味道很好。”他放下汤盅,拿着帕子擦了擦微湿的唇角,“太子妃果然聪慧,做任何事都是得心应 手。” “那当然。”傅言雪得意的笑笑,“殿下还想喝吗?我再去盛一盅?” “不必了。” 谢少昀几乎是片刻停顿都没有,“本宫已经饱了。” “那就留着,明日一早热热再喝。” 他能选择当场去世吗。 晚饭谢少昀过真没有吃两口,原本还以为他要在墨玉阁留宿,没等晚膳用完,谢少昀便神色匆匆离开了墨玉阁。 “太子妃,太子殿下怎么这就走了?”红袖有些不解,“瞧着面色不太好的样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想必是正殿还有公务未完吧。”傅言雪低头认真吃饭,没多想。 夜半,银星匆忙去太医院请了太医。 次日清晨,太子殿下早朝告假一日,朝野震惊。 傅言雪听说消息时,已经过了早饭时辰。 她正想着热热昨日的银耳羹给殿下送去呢。 “太子妃不好了!”红袖急匆匆的跑进正殿,“太子殿下生病了!” 傅言雪腾的一下站起来,有些紧张:“殿下怎么样?怎么会突然生病?” “听、听说是从昨夜起便开始上吐下泻不止,太医去瞧了,说是、是……” “是什么?快说啊!” “是中毒。 ” 傅言雪也顾不上别的,撒 丫子便往正殿跑。 太子寝宫内殿,谢少昀刚刚吐过了一场,有些白的面色上浮上些虚弱的红,银星急忙递上一方帕子,谢少昀接过,擦了擦嘴角,脱力的躺回床上。 “殿下,您说说您真是的,那银耳羹喝不成,您直接告诉太子妃就好了,做什么要委屈自己喝那个东西,把身子坏了可怎么是好……” 银星心中担忧,太医开了药喝了,怎么还是吐啊? 太子殿下金尊玉贵,自小吃食都是御膳房或小厨房精心制作的,何时吃过这种……地狱菜肴? “闭嘴。”谢少昀没什么力气的喝止,“本宫喜欢。” “是,您喜欢。太子妃给您什么您不喜欢?但凡她开口,让您把命给她您也心甘情愿,但是您好歹也考虑考虑奴才,您这一病,奴才心里多急啊……” 谢少昀被他烦的不行,一手扶住头揉了揉太阳穴,默默别过了头。 银星碎碎叨叨老妈子一样叽叽喳喳说了半晌,一转头,才发觉傅言雪就站在内殿外头。 “太、太子妃。” 银星忙起身行礼,心里有些发虚。 不知道方才他的话太子妃有没有听见。 傅言雪站在外头不肯走进,两手垂在身前握着,满脸歉疚。 她不知道,原来殿下这中毒竟然是她害得。 “你先退下。” 银星如蒙大赦,连忙退出了内殿。 谢少昀撑着身体缓缓坐起身,有些无力。 傅言雪急忙上前,小心的将人扶起来,在他背后垫了两个软枕。 “殿下,这次是我害了你。”傅言雪老实的站在床边垂着头,两手握着,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你想怎么罚我都认。” “我罚你做什么?”谢少昀开口,声音有些弱,唇色微白,瞧着虚弱极了,“是本宫自己吵着要喝银耳羹,怪不得你。” 他这么宽容大度,傅言雪更歉疚了。 “殿下放心,这几日我一定好好照顾你,端屎端尿翻身捶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直到你痊愈为止。” 权当是她诚心的赔礼道歉了。 “本宫是病了,又不是瘫了。”谢少昀胸腔微微震动了下,语调带起些虚弱的笑,原本宽慰的话说到嘴边,便急转了个方向,“虽然病得很重,但是离端屎端尿翻身捶背还有点距离。” “殿下,您当真病的这么重?” “也不算、咳咳……太重、咳咳……” 第一百八十章 殿下在装柔弱 “殿下您慢着点。”傅言雪急忙替他倒了杯茶,递到嘴边喂他喝下,随后又坐在床边,替他顺了顺背,“别又吐了。” 谢少昀缓了缓,咳的眼尾带了些微红的水意,他无力的往旁边靠了靠,不经意枕在了傅言雪肩膀上。 预想中的拒绝没有发生,相反的,旁边的那只手伸到他背后,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 “这样殿下会舒服些么?” “嗯。”谢少昀沉沉的应了声,有些无力。 傅言雪静静坐在旁边撑着他的身体,一只腿大.大咧咧的支在地上撑起半边身体。 谢少昀一夜未睡,此刻靠在傅言雪肩膀上,倦意莫名袭来,他眼皮微垂,就快要睡着了。 听着身边逐渐匀长的呼吸,傅言雪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伸手轻轻扶住肩膀上枕的不太稳当的脑袋。 真是苦了殿下了。 都是她害得。 傅言雪心底漫上些心疼,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替谢少昀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到谢少昀胸口。 殿外,银星左等右等都不见傅言雪出来,小心翼翼的溜进去偷偷看了眼,隔着一扇屏风,自家殿下枕在太子妃肩膀上,睡意恬静美好,一张苍白的脸上浮上些幸福的笑意 。 银星捂着嘴笑了笑,默默退出了殿内。 太子殿下倒挺会利用一切机会接近太子妃。 不过有太子妃在身边,殿下身子也会舒服很多,瞧着他也没再吐了。 这一场病生的也不算亏了。 不知道是太医的汤药起了作用还是什么,谢少昀身上的不适感逐渐消失,他安稳的睡了一上午,虽说半躺着,半边身子有些麻,头顶上覆下些压力,耳边有轻轻的呼吸声。 谢少昀缓缓睁开眼睛,旁边的傅言雪听到响声,跟着睁开了眼睛。 “殿下,你怎么样?” 傅言雪急忙抬起头,吸了吸嘴角险些流出的口水,“还想不想吐?” 谢少昀摇头,见她有些不适的揉揉肩膀,眸色微动:“怎么不叫醒我?” “殿下好不容易睡着,怎么能叫醒?”傅言雪嘿嘿傻笑,肩膀咔咔作响拉动两下,便恢复了正常,“殿下能恢复就是最好的了,” 谢少昀心中微动,伸出手抚了抚她的面颊。 傅言雪僵了僵,视线迎向谢少昀,瞳孔微微震了震。 “有睡痕。” 原本抚上的手改成了揉,谢少昀揉了揉她的脸颊,软软白白的,压出了些粉色,平添几分憨态。 有些可爱。 谢少昀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嘶——”傅言雪吸了口气,往旁边顿了顿,眉头尾部,“疼。” 谢少昀笑笑,松开了手。 怎么从前没发觉她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今日谢谢你。”谢少昀笑着靠在软枕上,身后还垫着傅言雪的胳膊。 傅言雪被他带着往后躺下,胳膊微弯,身子猛的倾下,一张脸突然贴近他的胸口,她连忙抬头,正撞上他的视线。 她的下巴险些贴在他胸口,一双眼睛离他的下巴不过咫尺,这么近的距离,连他呼吸微微胸口起伏的弧度都格外明显,放大了无数倍。 “殿下……” 她手臂被压住,往回拽了拽,没拽动。 这么突然的靠近,她的心脏猛的被击打一样,突然爆发出剧烈的跳动。 太、太突然了。 “抱歉。” 谢少昀带了些微不可察的笑意,微微起身,让她把手抽出来。 傅言雪揉揉手臂,面颊上迟钝的浮上了些红晕。 “殿下,你要是没那么难受了,我就先会墨玉阁了。” 傅言雪说着,人已经要起身。 “哎哟……” 身后的谢少昀突然皱眉呻吟出声。 “怎么了?”傅言雪连忙回头,紧张 问 道。 “突然有些胸闷,呼吸不畅,心跳还有些快……” “我听听。”傅言雪当即坐下,微微俯下身,侧过头,将耳朵贴近谢少昀的胸口,静静地听他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均匀有力的心跳响起,鼓声一般穿进傅言雪的耳膜。 “殿下的心跳还很正常啊,节奏和缓跳动有力,非常健康。” 谢少昀低头看着她的发顶,柔顺的发垂下,铺散在他胸口上。 怎么办,刚刚还一切正常,只不过是为了装病骗她留下来,但是现在好像真的有些呼吸不畅胸闷气喘了……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耳朵边传来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傅言雪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 “殿下,你的心跳越来越快了……” 傅言雪还在专心听着谢少昀的心跳,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殿下!你的心脏可能出毛病了!” 傅言雪猛的抬起头,有些严肃的看向谢少昀,连忙道,“我马上替你去找太医!这要是耽搁下去可是要出大事的!” 傅言雪说着,连忙起身。 身后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 了回去。 “不用。” 谢少昀的声音静静的,透着些热。 “殿下,病情可耽误不得啊。” 傅言雪还情急上头,并没有反应过来。 “是……方才你离我太近了。” 谢少昀慢慢开口,面颊有些诡异的红。 傅言雪僵硬了一瞬,后知后觉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竟然是…… “殿下恕罪。” 傅言雪“嗖”的一下站起身来,垂着头老实的站在床前,“我方才就是太着急了。” 谢少昀的面颊越来越热越来越热,他不由得清了清嗓子,咳了两下,才强迫自己从某种剧烈的情绪中抽身。 心跳逐渐平复下来,面颊上的红也慢慢褪去了,只有耳根上留着一抹淡淡的粉红还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傅言雪都快要将头埋进地里了。 “好了,你抬起头来。” 傅言雪僵硬的抬起头,看着谢少昀,干笑着扯了扯嘴角。 “殿下现在真的是不难受了吧?” “嗯。” 谢少昀应了声。 “那我先退下了,若是殿下还不舒服,一定要派人去墨玉阁告诉我。” 傅言雪逃也似的跑出了正殿,胸腔里的心脏扑通乱跳,速度越来越快。 殿下是不难受了,她开始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