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狐狸精穿进后宫》 第1章 第一章 三月,初春。 晨曦柔和,薄雾散去,昭阳宫外的玉兰花一夜之间尽数绽放,白如玉雪,美不胜收。 金兰端着一盆冒着热气儿的温水从后院往正殿走来。 银兰守在殿外,见金兰终于回来,迎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银盆,低声问:“怎的去了这么久?”往日烧盆热水只需半柱香的时间,今日竟用了一炷香。 金兰解释道:“缸里的水用完了,去井里打的水,费了些时间。”话音落下,金兰便看向禁闭的殿门问:“娘娘醒了吗?” 银兰摇摇头:“还没呢。” 两人站在殿外等了半刻。 良久,金兰抬头看了眼天色,见日头已经升至半空,现已将近午时,神色便隐隐着急起来。 “时辰不早了,该唤娘娘起了。”金兰担忧道:“今日还有事儿,不能再让娘娘睡了。” 银兰见盆里的温水已经半凉,也知不能再等下去。 于是金兰便往前走了几步,抬起手意推开房门。 可也就在这时,屋子里突然传来动静。 一道轻缓且慵懒的嗓音在空气中响了起来:“进来吧。”女子的嗓音柔媚,语调婉转多情,听如空谷幽兰,闻如仙音悦耳,勾人心弦,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地跟着轻颤。 闻声,金兰和银兰两人对视一眼,随即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与昭阳宫这大气、寓意精美的三个字宫名相比,这屋内的陈设就显得极其简单、朴素,一眼望去别无长物,唯有立在床榻前的那扇用金丝绣制的九尾玉狐屏风奢华精致,与这简朴的屋子格格不入。 这是昨日娘娘亲自下库房挑选出来的屏风。 也是唯一没有被大夫人看上而搬走的东西。 古文里有载:狐狸主妖,惑人心魄,是不祥之物。约莫就是这个原因,大夫人才没有将这面屏风搜刮走吧。 不曾想,娘娘昨儿个竟亲自下库房将这东西挪了出来,还摆放在床榻前极其显眼的地方,将原先那面青竹流水素雅的屏风给换了下去。 金兰的视线落在那扇屏风上绣的九尾玉狐之上,与其对视,心有疑惑,她记得,娘娘以前也是觉得狐狸妖媚,毫无端庄得体之风,不喜这屏风才将其抛入库房,怎的如今却似奉若珍宝。 思及此,不知是不是错觉,金兰恍惚觉得她眼前的这只九尾玉狐仿佛要活了过来,与她对视的那双火红的狐眼变得妖异起来,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金兰被吓得瞳孔放大,手脚僵硬。 也就在这时—— “金兰。”屏风后传来一道慵懒悠婉的声音将金兰的思绪从诡异的画面拉回,她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埋首往屏风后走去。 “娘娘。”金兰站定在床帐外,温声道:“时辰不早了,今儿是淑妃生辰,还要去甘泉宫为淑妃庆生,您该起来洗漱梳妆了。” 须臾—— “恩。”鹅黄色的床帐里若隐若现地透着一个纤细的人影,她懒懒地回应一声,一只染着嫣红色蔻丹的手从里伸了出来,白皙细嫩的指尖轻轻地将床帐撩起,露出里面美艳妖媚的人儿。 她身着雪白半透明轻纱,香肩半露,半卧在床榻之上,一只莹白的手撑着头颅,飘逸的长发垂在床榻上,狐眼魅惑,红唇娇艳,整个人透着一股神秘且迷人的气息。 金兰抬头望去,恍惚间,她竟觉得床榻上的人是外面屏风上的九尾狐幻化的。 她被她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她是从小就陪在娘娘身边一起长大的丫鬟,她知晓娘娘是最端庄得体的,自小到大都从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事,她怎么能把娘娘想成狐媚惑主的狐狸呢。 虽然娘娘自两日前中毒醒来之后行为就极其怪异,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但金兰觉得娘娘大概是有自己的主意,她不应该这样想。 她忙上前去伺候冉鸢洗漱。 银兰将温水端了进来。 两人是自小就伺候在原主身边的丫鬟,所以哪怕整个昭阳宫也只有她们两个宫女还留下来伺候,但做起事来却也是有条不紊。 冉鸢打着盹儿享受着她们两个的伺候。 原主是个喜好素雅的主儿,所以她的衣裳只有白、青两色,冉鸢虽不喜这般低调的颜色,但如今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任由金兰挑出一条青白色印花束腰长裙给她穿戴。 不过在银兰准备给她上唇妆时,冉鸢却睁开眼,缓缓道:“不用这个色儿。” 闻言,银兰手里的动作一顿。 冉鸢伸手从她面前的妆盒里拿出放置在最下层的唇脂,鲜艳的大红色,很符合冉鸢的审美。 “用这个吧。”她心情不错地将唇脂纸交给银兰。 见状,银兰的神色有些迟疑,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冉鸢。因为在银兰的记忆里,娘娘喜好素雅,是以要么不上妆,要么就算是上妆也是淡妆,是断不会用这般艳丽的唇脂的。 怎的今儿却要用鲜艳的大红色唇脂? 银兰略带迟疑的目光在冉鸢脸上求证,见她不是随口一说,便不再迟疑,从冉鸢手里接过来那张大红色唇脂纸,给她上妆。 大红色唇脂上妆后的效果也很让冉鸢满意。 原本清冷的面容瞬间变色妖艳魅惑,但这种媚态无关乎长相,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对着铜镜,那双神秘且魅惑的眼眸透露出,铜镜里的人不再是之前的那个人。 冉鸢也的确不是这副身体的主人。 准确来说,她并不是人。 她前身是一只已经修道百年的狐狸,只需再过三日,她便可幻化成人,但谁知,在她即将化形的前一日,她却在冰湖上抓鱼时不小心跌落进湖中溺水而死。 这在整个狐界都是要被笑话的。 冉鸢一向孤傲,但她的死却极其滑稽,她自己都不忍直视。 不过好在上天都怜她悲催,她溺亡后竟然没死,而是穿越到这副人类的身体里,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人。 这也算因祸得福。 毕竟她修炼百年,不就是为了幻化成人,如今直接变成人,也算是不枉她修炼这百年。 她来这里不过两日,今日是第三日,这两日里,她熟悉了人类的身体。 总的来说,和狐狸相差不大。 就是毛少了点。 不过凑合凑合也能过。 而她这副身体的原主,是一国皇帝后宫的妃嫔之一。今日,则是皇帝后宫之中另一个妃嫔的生辰,而她身为后妃之一,自然要去贺寿。这也是她来这里两日,第一次出昭阳宫。 冉鸢修炼这百年来,也听说过很多民间的奇闻异事,了解过一些宫廷的事,以前她当趣事听的宫廷秘闻,不曾想,她竟成了其中一员。 环视这还不如她狐狸洞精致奢华的昭阳宫,再回想起这两日金兰、银兰从尚食局给她拿回来的清汤寡水、不见半点荤腥的膳食,还有这昭阳宫里仅有的两个伺候她的宫女,冉鸢大概知道,原主在这后宫之中活得非常憋屈。 不然,也不会被人下毒而死。 别看原主是个贤妃,位份不低,但在她中毒后,却无一位太医前来诊治,直到原主死去、冉鸢穿越进来时,都没有一个太医来昭阳宫诊治,也只有金兰守在床榻前,哭得眼睛红肿。 而这昭阳宫里的另一个宫女银兰,则跪在承乾宫外苦苦哀求皇帝能发善心派太医救她。 可无论银兰如何哀求,承乾宫却是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别说见到皇帝了,就连皇帝身边的人都没见到。 真是一个无情的皇帝啊。 冉鸢看着铜镜里美艳的女人,缓缓勾起了红唇。 ———— 今日的皇宫非常热闹。 因为是淑妃生辰。 当今圣上登基三年,根基不稳,并未立后,如今这后宫里妃位以上的妃嫔就三位,一位是跟随皇上从龙有功的吏部尚书的女儿淑妃,一位是伺候皇上数年的良妃,还有一位则是……昭阳宫的贤妃。 不过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皇上不喜贤妃,因为这位贤妃的父亲,当年可是站队五皇子中伤过皇上的罪人。 但在五皇子死后,皇上为彰显仁厚,特意下令不论过往,只要今后愿忠心跟随者皆可官复原职,继续在朝廷中大展宏图。而贤妃的父亲左都御史——冉昌,在瞧见五皇子被杀后,当即便对皇上俯首称臣,为表忠心,还将自己的大女儿也就是贤妃送入后宫,而皇上也念其知错能改,将其女册封为贤妃。 可这三年来,后宫中的人却是都知皇上对贤妃的态度,那可谓是极其厌恶。因为自册封后,皇上便没去过昭阳宫一次,这些年来也一直不闻不问。没有圣宠,亲父又是曾经跟随五皇子的叛贼,众人心中都知贤妃好景不长。后宫中人何其势利,自然都弃暗投明,抱紧淑妃的大腿,恨不得离昭阳宫远远的,哪里还会管冉鸢的死活。就连昭阳宫里伺候的宫人,这些年来都陆陆续续另谋出路,如今只剩下两位贤妃从家里带来的小丫鬟金兰和银兰。 所以如今后宫里淑妃独大。 后位空虚,后宫事宜也自然是淑妃掌管。 而今日是淑妃娘娘生辰,自然是要大办一场,说不定到时候皇上也会驾临。 从卯时起,甘泉宫便热闹起来,进进出出的宫人,都在装扮着原本就富丽堂皇、雕栏玉砌的甘泉宫,因为今儿是淑妃生辰宴,后宫中的妃嫔都要前来贺寿。 而淑妃也一大早便起来梳妆。 生辰宴是下午酉时开始,可不到申时,甘泉宫便来了许多妃嫔,她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备着精致昂贵的礼物,准备待会儿进献给淑妃娘娘,为淑妃娘娘贺寿。 而昭阳宫,冉鸢在耗费将近两个时辰穿戴、梳妆后,便已临近申时。 自醒来后还一直未曾进食,冉鸢的肚子里空空如也。 她慢悠悠地用着早已凉透的午膳。 虽然都是些已经发黄的青菜素食,味道也一言难尽,完全不符合冉鸢的口味,但如今也没有别的食物,只能吃这些填饱肚子。 金兰知道她们如今在后宫里的地位低,担心去迟了惹了淑妃不快,娘娘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心里便不免有些着急。 “娘娘,已经申时了,咱们该走了。”见娘娘毫无动身的意思,继续不慌不忙地啃着馒头,金兰忍不住催促道:“再不走就该迟了。” 冉鸢放下手里已经发硬的馒头,慢慢地咀嚼,直到食物入腹,才拿起放置在一旁的丝帕不慌不忙地擦拭唇角,好笑地看向一脸焦急的金兰,丝毫没有慌乱的迹象:“急什么,寿宴不是酉时么,还有一个时辰呢。”她还没吃饱呢。 这是还有一个时辰,可是您总不能卡着时间去吧,更何况过生辰的还是皇上最宠爱的淑妃。 金兰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又担心娘娘听了后会难过,便没有说话。 见金兰、银兰两人脸上毫不掩饰的焦急,冉鸢轻轻笑了笑,桌上的素食确实难吃,她虽然不挑,但终归还是偏爱荤腥,于是她问:“寿宴上有肉吗?” 金兰、银兰两人被冉鸢这突如其来的话问的有些发懵,但还是点了点头,认真回答:“有。” 淑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嫔,她的寿宴,膳食自然是最好的,肉必不可少。 闻言,冉鸢轻轻挑起眉,她接着问:“有鱼吗?” “这个……”金兰有些迟疑地道:“应该会有。”她也不清楚淑妃寿宴具体的菜谱,不过她记得淑妃娘娘去年的寿宴那可是有三十六道菜,十八道荤菜,十道素菜,八道汤食,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而且味道也是极其美味。 这个回答终于让冉鸢的狐眸里露出兴味,她舔了舔红唇:“那有鸡吗?” 这次金兰回答的非常肯定:“有。”她今日去尚食局拿午膳时偷偷瞄了一眼淑妃娘娘的寿宴膳食,她看见有鸡肉。 闻言,这下冉鸢终于释怀地笑了起来:“你不早说。”早点说她也不会吃那些已经发凉发黄难以下咽的青菜馒头了。 但金兰却对冉鸢的话一脸茫然。 不过见主子终于放下木筷动身,金兰、银兰两人深深地松一口气,银兰给冉鸢简单地补了妆,而金兰则拿上娘娘早已准备的寿礼,三人便一道往外走去。 但冉鸢却站在昭阳宫门口停下脚步。她看着宫外空空如也的地面,自嘲地笑了起来。 见状,金兰、银兰两人面面相觑,心有疑惑,不知娘娘在看什么。 还是金兰小声问:“娘娘,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妥吗?” 闻言,冉鸢缓缓摇了摇头,抬起头提步往前走。 “没事儿,走吧。” 她真是糊涂了,整个昭阳宫都只有金兰、银兰两个宫女伺候,她又怎么会有妃嫔该有的轿辇呢。 还真是惨。 昭阳宫距离甘泉宫不算近,等冉鸢走去的时候,刚好酉时。 明明正好是寿宴开始的时间,但等她到的时候,殿堂里已经坐满了妃嫔。 热闹的很。 女人的声音尖细,更何况还是那么多的女人,哪怕甘泉宫待客的殿堂并不小,但一殿堂的女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声音也觉得嘈杂。 那些妃嫔们都在对着淑妃说着恭维的话。 而坐在殿堂之首的便是淑妃,比起殿堂下那些燕肥环瘦的莺莺燕燕们,淑妃更是明艳动人,整个人看起来红光满面。一袭华金色绣牡丹花锦服高贵迷人,头戴一只琉璃随云簪,妆容精致,全身的气质都透露着端庄优雅。 坐在下首的文昭仪将她珍藏的夜明珠献出来。 “淑妃姐姐,这是异域生产的夜明珠,是嫔妾父亲赠予嫔妾的,但嫔妾薄柳之姿,怎配得上夜明珠此等贵重之物,幸得今儿是淑妃姐姐生辰,嫔妾才得以拿出来进献给姐姐,还望淑妃姐姐不要嫌弃。” 这一番话说得动听,淑妃自然眉开眼笑,况且夜明珠也不是凡品,自然吸人眼球。 这可让殿堂里其他还未送出寿礼的女人们咬紧牙关。 文昭仪送出如此精奢的礼物,这让她们准备的珠宝首饰之类的寿礼便显得十分平庸。 那些还未送出寿礼的妃嫔们心有怨念。 夏嫔一向和文昭仪不对付,当即便阴阳怪气地道:“哼,那也得多亏文昭仪的父亲在为官前曾从商数年,否则哪里会有如此奢华的夜明珠呢,你们说是吧?” 南觐国崇尚士农工商,从商者地位属最末等,夏嫔这话是在变相地说文昭仪身份低贱。 而文昭仪也最恨有人拿她的身世说话。 夏嫔如此口出狂言,文昭仪自然不悦,反嘴就讥讽道:“那夏嫔可为淑妃姐姐准备了什么寿礼,可别藏着掖着,拿出来让姐妹们赏赏眼啊。” 夏嫔正是因为准备的寿礼一般才会对文昭仪不满,有夜明珠在前,她又怎么可能会把她那拿不出手的寿礼拿出去让她们笑话。 但让文昭仪占了上风夏嫔可不能忍。 只是正当她要说话之时,从门口传来的动静却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夏嫔也不明所以地回眸看去。 只见一女子步履轻盈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一袭雪白色拖地长裙配青丝披肩,头戴蝴蝶嵌玉步摇,虽衣着雅静,但她的身段妖娆,每走一步都摇曳生姿,仿佛不是走在地上,而是走在人的心尖上,魅人心魄。 众人好似不认识眼前之人。 因为她的美极具冲击力,那张妖媚艳丽的脸蛋儿一入眼,便能瞬间让其他人黯然失色。 坐在殿堂上首的淑妃微微眯起了眼。 还是离的最近的安婕妤认出来唤了一声:“贤妃姐姐。” 这一声让众人震惊。 这是贤妃? 知晓这女子是贤妃后再一看,便似乎隐约能认出她来,只是这还是她们印象中那个唯唯诺诺、长相一般、沉默寡言的贤妃吗? 殿堂里瞬间沉默下来,但冉鸢却轻轻笑了起来,娇躯一动,头戴的步摇便微微摇晃起来,给她的美增添了几分真实感。 “怎么都看着本宫。”冉鸢的水眸里溢出看似柔和的笑意,柔媚动听的嗓音从她娇艳的红唇中发出来:“今儿可不是本宫生辰。不过等本宫的生辰到了,也宴请在座的各位姐妹们,届时各位可要捧场啊。” 第2章 第二章 冉鸢的话让殿堂里的妃嫔们心思各异。 她们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美艳张扬的女人,看向她的目光中既有惊艳,又有嫉妒,更有怀疑。 一时间,殿堂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妃嫔站出来回应冉鸢的话。 “噗嗤。”冉鸢笑了出声。 安静的殿堂里响起她清脆悦耳的娇笑声。 “是本宫的邀请不够正式吗?”冉鸢抬起玉手优雅地摸了摸发髻上晃动的步摇,侧身吩咐金兰:“金兰,记着这儿都有哪些宫的主子,回去后做好请帖,送到各宫娘娘手里。” 淑妃的生辰是三月,而冉鸢的生辰是四月,两人之间的生辰间隔不足半月,但这几年来,后宫中人却都只记得三月的淑妃生辰,不记得四月的贤妃生辰。 冉鸢这话明显来者不善。 金兰的脸色有些苍白,从一踏进甘泉宫后她的心就是七上八下、慌乱无比,她从未见过娘娘在这些嫔妃们面前如此硬气,她担心娘娘此举会惹这些妃嫔不满,但眼下,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屈膝应答:“是。” 金兰明显拘泥无措的反应才终于让众妃嫔意识到眼前这人真的是那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贤妃。 回想起这几年贤妃在宫里的地位和存在感,众人原本谨慎畏惧的神情开始恢复如常,看向冉鸢的目光也变得大胆起来,甚至还在心中自嘲,她们方才竟然被眼前这个装腔作势的贤妃给吓唬到。 夏嫔最先冷笑出声:“哟,嫔妾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三个月都没有出昭阳宫的贤妃娘娘啊。” 不得不说夏嫔在损人这方面确实是有一套。 三个月前正巧是除夕,阖宫举乐,皇上下令大摆筵席,后宫妃嫔皆可出席,夏嫔直言冉鸢三个月都没有出昭阳宫便是在嘲讽她,连比她位分低的嫔妃都能参加除夕宴,她身为贤妃却不能出席,可见不被皇上重视。 夏嫔这话也再一次提醒了在座的各位妃嫔,不要被眼前这位美艳张扬的女人吓唬到,她不过是空有其表而已,一个被皇上厌弃的女人,这个女人还有一个曾经跟随五皇子中伤过皇上的罪臣父亲,这样的妃嫔,在后宫之中哪有地位可言。 文昭仪和夏嫔竟罕见地站在同一阵营:“今儿是淑妃姐姐生辰,贤妃这会儿才姗姗来迟,是不把淑妃姐姐放在眼里吗?” 不愧是淑妃手下的狗,淑妃还没说话,文昭仪倒是先斥声问责。 接连两个毫不掩饰的嘲讽,若是换作以前的贤妃,此刻恐怕只会低着头任嘲,连反驳都不敢有一句,可今日,她们却总觉得眼前的这个贤妃有些不同。 不是有些不同,是大有不同。 因为她竟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随即迈着轻盈妖娆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着文昭仪走了过去。 文昭仪不觉得冉鸢敢对她做什么,自然也是毫不畏惧,还颇为挑衅地抬头看着冉鸢。 而坐在文昭仪对面的则是良妃,看见冉鸢一步一步走近,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在看见淑妃并没有出言阻止的意思后,也只能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冉鸢在文昭仪的位置前停下脚步。 两人对比。 文昭仪虽算不上是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但也是清丽佳人,在这后宫之中也是排得上号的美人,可此刻冉鸢站在她身前,一经对比,众人竟连余光都没分给文昭仪,全都被眼前这个妖娆艳丽的贤妃吸引。 且还在心中疑惑,贤妃这么美吗? 她们以前怎么没有察觉。 冉鸢温柔地提醒她:“昭仪妹妹,你这个位置是本宫的。” 如今后宫里只有三个妃位,今日淑妃生辰,且她执掌凤印,掌管后宫事宜,那么坐在上首之位衣着华丽的女人便是淑妃。而坐在淑妃左侧衣着朴素、年龄稍大的女子,冉鸢如果没有猜错,那应该是金兰口中的良妃,既如此,那坐在淑妃右侧,长相娇俏,性格张扬的,那便只能是淑妃的表妹,文昭仪。 冉鸢之所以敢今日就出昭阳宫,便是她这两日已经在金兰、银兰口中对后宫中比较厉害的几个角色有所了解。 文昭仪没想到冉鸢竟会让她让位,一时之间被惊讶到连话都忘记回。以前也有过这些场合,每次都是文昭仪仗着和淑妃的那层关系坐在最前面,至于贤妃,她的位置被抢,她也只是忍气吞声在后面找一个位置默默坐下。 从未让她让位。 没想到冉鸢今日竟然会让她让位。 文昭仪先是不可置信,最后看见殿堂里那些女人的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后,心中便涌现出被挑衅后的屈辱。 一个罪臣之女怎么配让她让位! “你不会真当你自己是贤妃吧。”文昭仪嘲讽地笑出声:“呵,一个罪臣之女,皇上都不看在眼里,也配说这个位置是你的?” 文昭仪的父亲当年在皇上登基之时也是有从龙之功,再加上如今在朝堂中有淑妃父亲的帮助,仕途也是蒸蒸日上,比起贤妃那个不断被贬职且当年还跟随五皇子中伤过皇上的父亲,文昭仪的确比冉鸢更有嚣张的资本。 文昭仪的话一出,跟在冉鸢身后金兰的脸色便越发苍白,手心里不停地冒着热汗,她担心娘娘会被欺负,又担心娘娘此举惹恼文昭仪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而作为今日这场生辰宴的主人淑妃,却是自始自终都不发一言,好似在任由这场风波闹大。 而冉鸢呢,她的字典里就没有低调内敛这四个字,她就算是死,也要张扬地死。前世那种因为去冰湖抓鱼被溺死的死法已经是冉鸢毕生所耻,她要活就要活得风风光光,要死也要死的张扬肆意。 于是,就在众人的目光下,冉鸢不疾不徐地道:“不知咱们南觐国官员的升贬、有罪无罪可是由文昭仪决定的?” 这是什么意思? 文昭仪警惕地看着冉鸢。 冉鸢轻轻地笑了笑:“不然文昭仪怎么称家父是罪臣,若是本宫没有记错,家父并未被皇上定罪,那就不算是罪臣,文昭仪一口一个罪臣地称唤家父,难不成已经越过皇帝私自给家父定了罪名?” 这话让文昭阳的眼神中露出胆怯,她没想到往日里胆小怕事的贤妃今日竟变得伶牙俐齿:“你胡说!” “本宫可没有胡说。”冉鸢的笑容让她美艳的脸蛋儿越发耀眼:“在场的姐妹们可都是听见了的,方才难道不是文昭仪一口一个罪臣地称唤家父?皇上都没下旨给家父定罪,文昭仪便替皇上下旨定罪,莫非文昭仪要代替皇上了不成?” 冉鸢的父亲当年跟随五皇子中伤皇上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皇上刚刚登基,根基不稳,需要稳固朝廷,是以便对那些愿意臣服的朝廷重臣不计过往,仍然留用。贤妃的父亲的确不是罪臣,因为皇上并没有下旨定罪,但众人心中都清楚,贤妃的父亲没有几日风光了,可心里清楚归清楚,都只是在心里想想,却没有谁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将罪臣二字宣之于口,这牵扯到皇上,那可是大罪。 被扣这么大一顶帽子下来,文昭仪事先哪里料想到,自然心中慌乱。 而一旁的夏嫔突然看冉鸢顺了眼,只要谁能让文昭仪不舒服,她就和谁站在统一战线,当即便嗤笑出声,阴阳怪气地道:“呵呵,怪不得文昭仪整日目中无人,原来野心这么大啊。” 这话等于把冉鸢方才说的罪名直接扣在文昭仪头上。 文昭仪哪里承受的起,脸色瞬间苍白,利刃一般的眼神唰地看向夏嫔:“你血口喷人!” 夏嫔无所谓地笑起来:“哎哟,方才嫔妾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文昭仪一口一个罪臣,那皇上都没下旨,文昭仪怎么就代替皇上下旨了啊。” “你……”文昭仪的手紧握成拳,她并未理会夏嫔,而是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和冉鸢对视:“皇上是未下旨,但贤妃姐姐,你父亲当年可是刺了皇上一箭啊,谋刺龙体,这不是罪臣是什么?” 事实上,冉昌当年做的事儿可不止这一件。 否则冉鸢身为贤妃,按位份,甚至还在淑妃之上,在后宫之中也不会被人如此轻贱。 文昭仪仿佛找到如何反击冉鸢的方法,方才的胆怯不在,眼神又变得嚣张得意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争,不过是冉昌为了活命送进后宫的弃子罢了,别把自己当回事,你以为……” “啪!”一道清脆的响声在殿堂里响起,文昭仪的话戛然而止。 众人的目光瞬间变得震惊无比。她们看着站在殿堂里对峙的两人,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文昭仪此刻不可置信地捂着脸,而冉鸢,依旧美得张扬肆意。 冉鸢揉了揉有些发疼的掌心,居高临下地睇着文昭仪,慢条斯理地道:“这一巴掌,本宫是为了告诉文昭仪,要懂尊卑,不论本宫家父如何,本宫是贤妃,妃就是妃,你一个昭仪不过是个昭仪而已,再怎么得宠也越不过妃去,所以见了本宫,别再忘了该有的礼数,今儿本宫就以这一巴掌小惩大诫,至于文昭仪以下犯上对本宫的呵斥之罪,本宫良善,暂不追究。”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仿佛不止是在对文昭仪说,而是在对殿堂里所有的妃嫔说。 这下众人心里更加确定,眼前这个贤妃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贤妃。想起她们方才也差点对贤妃说出讽刺之言,不免有些后怕。 文昭仪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被打中回过神,但她仍处于不可置信中,直到嘴角流出血液,她放下捂在脸上的手,被眼前鲜艳刺目的红色灼伤醒神,随即发疯一般地大叫:“啊!” 文昭仪像是受了屈辱一般不管不顾地朝着冉鸢扑过去,那眼神仿佛要将冉鸢碎尸万段,但还不等她靠近,冉鸢一抬腿,文昭仪便被踢跪在地上。 “砰!”的一声。 众人的心跟着颤了颤。 文昭仪趴在地上,疼得脸色扭曲,而文昭仪身边的宫女蕊儿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忙蹲下去搀扶她,但文昭仪却是用力一把掐在蕊儿的腰上,蕊儿被疼得脸色苍白,文昭仪歇斯底里地大喊:“快去给本宫教训那个贱人!” 蕊儿是个宫女,她哪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贤妃动手,更何况根据方才的情况来看,贤妃很明显不好惹,到时候谁打谁还不一定。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还是冉鸢终于看向坐在殿堂上首自始自终都一言不发的淑妃,略带歉意地道:“文昭仪搞砸了淑妃妹妹的生辰宴,真是不好意思,本宫在这里替她向淑妃妹妹赔个不是。” 这话让众人的嘴角抽搐。 特别是文昭仪,当即便大骂:“究竟是谁搞砸了淑妃姐姐的生辰宴,你真不要脸!” 这般粗俗的话出自一个宫妃之口便不太好听,更何况还是往日里自诩清高的文昭仪。 看来文昭仪今日是被冉鸢气得不轻,都如此不顾形象了。 显然文昭仪在冉鸢这里讨不了好,淑妃这时才终于笑了起来,缓缓说道:“文昭仪年轻,是冲动了些,贤妃可别往心里去。” 闻言,文昭仪明显不服气,下意识想反驳,但在看见淑妃的脸色后,却硬是将口中的话憋了回去。 淑妃下令让人带文昭仪下去医治。 文昭仪纵然心有怒气,但此刻全身都疼,也奈何不了冉鸢,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她,被淑妃的人带下去医治。 而文昭仪下去后,殿堂里的闹剧才终于停了下来。 众人看着在文昭仪的位置上缓缓坐下的冉鸢,没有一个人再敢说什么。 而另一边,承乾宫。 诗竹急匆匆地赶来。 奉顺远远看见,带着笑意问:“今儿不是淑妃娘娘生辰宴吗,你不在淑妃娘娘身边伺候,跑承乾宫来作何?” 还不等诗竹说话,奉顺想了想便道:“是淑妃娘娘让你来请皇上的吧?哎呀,真不好意思,皇上今日有政务要处理,真抽不出空闲时间,不过皇上还是看重淑妃娘娘的,这不,方才已经将给淑妃娘娘准备的生辰礼送去甘泉宫了。” 诗竹气喘吁吁地道:“不……不是。” “什么不是?”奉顺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诗竹今日跑来承乾宫。 淑妃生辰宴,早一个月前诗竹便来承乾宫请过皇上,淑妃娘娘自个儿也来过,但都被皇上以政务为由拒绝了,皇上勤政爱民,自然是以政务为先,女人不过是调剂品,这么多年来,奉顺还从未见过皇上对哪个女人上过心,就连最宠爱的淑妃,也不过只是个宠妃而已,闲暇之余去甘泉宫坐坐。 但还不到让皇上亲自出席她生辰宴的地步。 所以奉顺方才才会这么说。 却不曾想,诗竹竟然说不是。 “那是什么啊?”奉顺疑惑地问。 诗竹这会儿才顺了气,她的神色焦急,开门见山:“贤妃娘娘在甘泉宫闹起来了,还打了文昭仪一巴掌。” “你说什么?”奉顺仿佛听错了似的,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说谁?贤妃?” “恩,就是贤妃。” 奉顺仿佛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继续问:“可是昭阳宫的贤妃?” 看见诗竹肯定地点头,奉顺满眼都是震惊,他记得这位贤妃不是常年都呆在昭阳宫里哪里都不去的吗,怎么会和文昭仪闹起来,还打了文昭仪一巴掌,这简直不可置信,且在奉顺的记忆中,文昭仪可不是好惹的。 难不成是他记错了? 不过诗竹既然能跑来承乾宫通报,想来是不会有错,奉顺便道:“那你在这等着,我这就进去通报皇上。” 诗竹点头。 奉顺转身往承乾宫里走去,边走他还边摇头,怎么会是贤妃呢。 不过他想这么多也没用,还是要先通报皇上。 一踏进承乾宫便能闻到一股隐隐的龙涎香的味道,越往里走,味道越浓,而气氛也越安静。 富丽堂皇的承乾宫,殿内约八米高的盘龙柱支撑着宫顶,光滑的地面,幽暗的光线,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奉顺走到内殿。 掀开金黄色的龙纹帘,往御桌走去。 而坐在御桌旁,一个身着龙袍的男人正在处理政务。他的容貌俊美,身上的气息肃穆,周身气场强大,还未靠近,便能感受到浓烈的帝王之威,以至于不自觉低头,没有人敢抬头去看他的脸。 奉顺静悄悄地靠近,躬身道:“皇上。” 邵湛头也不抬地沉声道:“何事?” 奉顺将方才诗竹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邵湛:“方才淑妃娘娘身边的诗竹来报,说是贤妃娘娘在甘泉宫闹起来了,还打了文昭仪一巴掌。” 这话让邵湛笔下的动作一顿,他皱了皱眉,也略带疑惑地问了一句:“谁?” 看吧,不是只有奉顺一人震惊。 奉顺毫不意外地重复道:“回皇上的话,是贤妃娘娘。” 邵湛这下停下了笔,他在脑海里回忆着奉顺口中的贤妃,终于在不久后,有一个人的身影在他的记忆中浮现。 而巧的是,他手里的这封奏折,正是言官参贤妃的父亲冉昌结党营私、公报私仇。 邵湛可没忘记冉昌当年的所作所为。 但冉昌把他的女儿送入后宫后,邵湛却并未泄愤,而是选择不闻不问,且出于某种目的,他还给了她一个贤妃位份。 这些年过去,邵湛已经快要将此人忘记。 没想到今日竟又出现在邵湛耳边。 只是在他的记忆中,那个贤妃不是不爱说话、一看见他就吓得不敢抬头吗? 今日这举动可和邵湛印象中的贤妃截然不同。 邵湛没空理会女人之间的纷争,但文昭仪的父亲中饱私囊,他正愁没有错处发问,于是他问:“可知文昭仪为何被打?” 这个奉顺就不知道了。 所以他问:“可要奴才去打探打探?” “不必。”邵湛低头,在参奏冉昌的奏折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字,头也不抬地道:“朕待会儿亲自去。” 第3章 第三章 甘泉宫。 文昭仪虽然已经被抬下去,但淑妃的生辰宴还在继续,只是此时殿内的气氛却不如之前那般热闹活跃,经方才一遭,后妃们明显都对眼前这个张扬肆意的贤妃心有顾忌。 但众人心中却也清楚,无论贤妃再怎么猖狂,在这后宫之中,终究还是淑妃为大。 是以,约莫一刻钟后,便又有妃嫔站出来向淑妃娘娘献媚。 “娘娘,嫔妾家世浅薄,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奇珍异宝献给娘娘,只有这幅《晋阳市井图》,是嫔妾耗费一个月的时间所画,还望娘娘不嫌简陋收下。” 说话的人是徐修仪,也算是跟在皇上身边的老人,只是家世、容貌皆不显,所以混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修仪,不得皇上喜欢。 但她的画作却是连皇上都称赞。 淑妃一向以端庄大方、宽容大度的姿态示人,见徐修仪言语恭顺,她自然也面容和善:“徐修仪谦虚了,在这后宫之中谁不知道徐修仪的画作可是连皇上都称赞不已,本宫能得徐修仪一画,也是本宫之幸。” 闻言,徐修仪巧妙地掩饰她心底的骄傲,状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淑妃也是有意缓和气氛,于是她看向众妃嫔道:“不如徐修仪就将此画作拿出来,让众姐妹一同赏赏眼,如何?” 此举正合徐修仪的意。 她人老珠黄、家世卑微,又不得皇上喜欢,在这些年轻貌美的后妃们面前抬不起头,也就只有一手出色的画作能让那些妃嫔羡慕佩服。 所以她当即便含笑道:“那嫔妾就献丑了。” 说罢,她便侧眸吩咐她站在身后的宫女:“临春、冬雪,把画拿出来吧。” 站在徐修仪身后的两个宫女俯身应答,随即一人抓着这副画左右两边的画轴,走去殿堂中央,将画打开,展现在众人面前。 画长约三尺,高约一尺半,画中场面浩大,内容及其丰富。平静祥和的河水,河流之上有桥梁、房屋,远近高下,更有草树马牛驴驼以及居者行者,舟车之往还先后,静态的画却呈现出动态的美,只需一眼,便能让人看出徐修仪的画技不凡,的确有引以为傲的资本。 殿堂里的妃嫔们看着那幅画,眼中有惊艳,有嫉妒。 而徐修仪则端站在殿堂中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昂首挺胸。 淑妃最先鼓起掌打破沉默:“徐修仪果真是才女,这副画之精湛让本宫佩服。” 这也证明了徐修仪方才确实没有说谎,这副画的确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 有淑妃带头称赞,殿堂里的妃嫔们饶是心有嫉妒、不屑却也不得不跟着一道鼓掌,佯装和气亲善地称赞徐修仪画技不凡。 徐修仪对这些赞赏之语很是受用,她含羞地笑了笑:“娘娘谬赞,嫔妾画技浅薄还需精进。” 太过谦虚便是炫耀,这让那些本就看不上徐修仪作派且不喜赏画的妃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特别是夏嫔,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只不过徐修仪平日里和她也没什么过节,她也懒得去呛她。 而众人的目光虽然都在画上,但却还是分有余光在淑妃娘娘左侧坐着的女子身上。只见她面容沉静,毫无方才与文昭仪对峙的嚣张肆意,远远看去,竟比徐修仪的画作更像一幅画,而这副画中,是一位清冷出尘的绝色女子。 只是这绝色女子接下来的举止却有些略微破坏美感。 淑妃的生辰宴是晚上开席,所以此时,众妃嫔面前红木雕花的方桌上,摆放着一些缓解饥饿的精美糕点。 冉鸢来这里三日,每日都是清汤寡水的素食馒头,哪里见过这种花朵形状的糕点,所以当众人都在赏析徐修仪的画作时,冉鸢却是打破常规、慢条斯理地品尝起她面前的糕点来。 一入口就能感受到糕点的丝滑香甜,淡淡的清香,不甜不腻,这可比那些发硬的馒头不知道好吃上多少倍。 冉鸢小口小口地吃,但不一会儿,她面前两个小碟里的糕点都被她吃入腹中。 冉鸢还有些意犹未尽。 徐修仪是面对着冉鸢站着,所以她的目光能注意到冉鸢的一举一动,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她竟主动和冉鸢搭腔:“看来贤妃娘娘很爱吃淑妃姐姐宫里的糕点呢。” 一个贤妃娘娘,一个淑妃姐姐。 亲疏立见。 徐修仪这话自然也引得众人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看向冉鸢。 见她面前小桌上两个空碟,都鄙夷一笑,想来这贤妃平日里是没吃到什么好东西,所以这会儿才会将淑妃宫里的糕点吃得一干二净。 毕竟后宫的妃嫔都是有身份的人,对于这些糕点,会碍于淑妃的面子佯装喜欢地吃上几口,但却不会像冉鸢那样吃的一个都不剩。 那是没见识。 但有文昭仪在前,那些妃嫔虽然有心嘲讽冉鸢胃口大、穷酸,却也不敢在此时没有任何倚仗的时候说出来挑衅她。 但冉鸢的回答却极为坦荡:“味道确实不错,和馒头不一样。” 这话等于承认她平日里没吃到什么好东西。 众妃嫔眼底鄙夷的神色更浓。 但冉鸢接下来的举动却是让众人大跌眼镜,只见她缓缓看向淑妃,像是看不见那些妃嫔们故带鄙夷的目光,笑容柔媚的完全看不出她方才的厉害:“淑妃妹妹,这糕点好吃,不如再赠予我些吧?” 看吧,只要自个儿不在意,就没有人能看不起你。 冉鸢吃了两碟糕点还不够,还又向淑妃讨要。 冉鸢此举明显告诉大家淑妃宫里的东西精细,抬高了淑妃的地位,淑妃自然高兴,当即便和善道:“既然贤妃爱吃,那就是这些糕点的荣幸,含玉,下去再给贤妃拿几碟糕点来。” 话音落下,淑妃身后长相清秀的宫女含玉便躬身道:“是。” 说罢,她便转身掀开珠帘从侧门走了出去。 冉鸢含笑地向淑妃道谢。 经此一遭,众人也将徐修仪的那幅画遗忘在脑后。 这让徐修仪心头有一丝被抢风头的不悦。 就在徐修仪想再说些画作上的细节找回场子的时候,突然一道尖细悠长的嗓音从殿外传了进来,让众妃嫔的神经瞬间紧绷。 “皇上驾到。” 这一声可谓如雷贯耳,殿内那些女人的心思瞬间转移,哪还顾得上什么糕点、什么精妙绝伦的画作,都紧张地望向门外,尤其是淑妃,高兴到甚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冉鸢也看向殿门口。 随着这道声音的落下,殿堂里所有妃嫔纷纷起身跪了下去,柔软的女人声音在殿里响起。 “臣妾/嫔妾参见皇上。” 而淑妃,早已从座位上起来,走下台阶,站在殿堂中间行礼。 就在众人紧张又期待的氛围中,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冉鸢也跪在地上,耳边听到那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不久后一抹丝质金黄色的衣摆从她眼底滑过,在她的不远处停了下来。 “免礼。”一道低沉且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嗓音在殿内响起。 众人站了起身。 邵湛背对着众人,虚扶起淑妃,在众人仰慕的目光下,走去殿堂最上首的位置坐了下来。 而淑妃则娇羞地紧跟在他身后。 有宫人又搬了一个软椅来放置在邵湛身侧,淑妃坐了下去。 此刻众人看着殿堂上的两人,特别是看着一改方才端庄典雅的淑妃,都心有嫉妒。 皇上不常进后宫,自登基这三年来,在后宫留宿都甚少,更别提出席后妃的生辰宴。 淑妃还是史无前例的第一人。 可见皇上对淑妃的宠爱。 邵湛方才虚扶起淑妃时是背对着众人,所以那些妃嫔看不见他的神情,而淑妃是低着头的,再加上她沉浸在皇上到来的喜悦之中,自然也看不见。但冉鸢却是就在他的斜侧面,所以她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这个男人方才看向那个众人眼里他最宠爱的妃嫔时,眼底没有情。 他的眼里只有权利地位和野心。 皇上坐了下去,众人也跟着坐了下去。 邵湛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冉鸢,但却并未停留,而这一眼,冉鸢自然也不知道,因为她的注意力在方才含玉给她端来的糕点上。 当狐狸时只顾着吃肉,不曾吃过这种类型的食物,今日一尝,这清甜可口的糕点确实很符合冉鸢的口味。 在冉鸢心里,吃喝玩乐若论什么排第一,那便是吃了,天大地大,都不如能入口的美味最大。 邵湛沉声问:“方才在做什么?” 闻言,一旁的淑妃回道:“徐修仪作了一幅画献给臣妾,姐妹们正欣赏呢。”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淑妃没有向邵湛说冉鸢,而是说的徐修仪。 而邵湛早已不记得徐修仪是谁,但淑妃既提起来,他便顺着她的话道:“既如此,也拿出来让朕瞧瞧。” 闻言,坐在位置上的徐修仪面带娇羞地站起来行礼:“那嫔妾就献丑了。” 接着临春、冬雪两个宫女又将画作拿出来展示。 这副画确实画的不错,邵湛看后也如实地夸赞一句:“不错。” 得到皇上夸赞,徐修仪自然欢喜。 而殿堂里其他拿不出技艺的妃嫔们心里却不是滋味。她们连见皇上一面都难,更别说能得到皇上的夸赞。 淑妃有心卖个好:“既然皇上喜欢,那臣妾便借花献佛,将这副画献给皇上?” 徐修仪也暗含期待地看着邵湛。 能把这副画献给皇上,那么以后只有皇上一看见这副画就会想起她,这是淑妃在提拔徐修仪。 但谁知邵湛却是面色不改,淡淡道:“既是徐修仪送给你的,那你便好好收着吧。” 这便是不领情了。 闻言,徐修仪脸上的笑容僵住。 而淑妃的脸色也不见得好看。 因为皇上这也等同于拂了她的面子。 但邵湛却是无暇顾及她俩,他的目光似乎被淑妃身侧深木雕花八仙桌上放置的夜明珠吸引。夜明珠晶莹剔透,在白日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邵湛状似无意地问:“这是谁送的?” 淑妃的眼底闪过一道灵光,她如实回道:“回皇上,这是文昭仪赠予臣妾的寿礼。” 闻言,邵湛的目光在众妃嫔中搜寻,半晌后,他果不其然问出一句:“怎么不见文昭仪?” 这话一出。 殿堂里妃嫔们的神色便幸灾乐祸起来,纷纷看向冉鸢。 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话已至此,冉鸢的心思也不得不从那些美味的糕点上转移到殿堂上的皇帝身上。她抬起眼眸,终于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第4章 第四章 男人面如冠玉、眸如寒星,下颚棱角分明,容貌俊美,看着年龄不大,但他周身气息威严肃穆,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没有一丝波澜,一看便知他的心性臣服极深。 否则也不会在当年柔贵妃盛宠时,不废吹灰之力便登基帝位,文武百官无一人敢不从,哪怕是身经百战的镇国老将军,在面对这位年轻的帝王时,却也是屈膝三分,不得不服。 更何况是这些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的后妃。 所以后宫的妃嫔们每次面对邵湛时,虽然爱慕他俊美的面庞,但却更恐惧于他威严肃穆的帝王之威,就连淑妃,在面对邵湛时,都得提着心时时小心谨慎着,不敢与其对视,生怕哪里有了错处,连累整个家族。 可此时冉鸢看向邵湛时,却没有半分畏惧,就连邵湛注意到她的目光,侧眸与她对视,冉鸢都不见丝毫退缩,甚至还弯起红唇笑了起来。 她们狐狸向来都是独居,没有狐王,更没有强权约束,所以冉鸢的骨子里便是独来独往、潇洒肆意、不服从管教,别说什么皇帝,就算是玉皇大帝,她不怕就是不怕。 大不了就是去阎王那里重新投个胎。 而邵湛自然也看出她眼底的平静。男人的心思极深,一眼便看出眼前这个贤妃不是他记忆中冉昌送进宫来的贤妃,无论是性情还是容貌,两人都大有不同。 一个人就算再怎么改变,但她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而很明显,邵湛眼前的这个贤妃,她的眼眸里没有任何畏惧,只有自信张扬和肆意。 邵湛不着痕迹地打量起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 而冉鸢似是察觉到男人打量怀疑的目光,她非但没有慌张,甚至还对着他略带调侃地笑,涂着嫣红色寇丹的玉手将她脸颊处的碎发别在耳后,露出她一张妖艳妩媚的小脸,她的眼神也毫不避讳地直视着邵湛,用着她们狐狸天生就会的魅术当众勾引着这个男人。 哪怕冉鸢现在是人的身躯,但她的魅态是从骨子里、灵魂深处带来的,所以只要是面对男人,无论是什么样的男人,都依然有效。 魅术只对男人有效。 所以在场的妃嫔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们只看见原本镇定沉静的皇上突然略显仓皇地收回眼。 但邵湛心思深沉,不苟言笑,是以掩饰的很好,除了最初的那一点异态,没有人看出他真正隐藏的情绪异样。 一旁的淑妃似是察觉到什么,她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只是等她看过去时,冉鸢早已低下了头。 淑妃心有疑惑,这时,殿里有一妃嫔的声音响了起来,回应邵湛的话。 “回皇上的话,文昭仪恐怕不能出席淑妃姐姐的生辰宴。”说话的人是叶常在,家父只是一小小县令,家世低微,所以在后宫中生存只能依靠淑妃和文昭仪。今日文昭仪受辱,此时有皇上在场,她自然要站出来向文昭仪申冤,只见她径直指向冉鸢道:“贤妃娘娘方才打了文昭仪一巴掌,还把文昭仪踢在地上,文昭仪负伤,淑妃娘娘良善,所以已经派人带文昭仪下去医治了。” 叶常在的叙述比诗竹说的详细。 而站在邵湛身后的奉顺听见如此凶悍的举动,没忍住抽了抽嘴角,随后偷偷抬眸看向这个与之前判若两人的贤妃,只见后者气定神闲地坐在位置上,毫无慌乱之意,便在心底佩服,看来这贤妃真是转性了。 而叶常在的话无疑是将冉鸢推向风口浪尖。 冉鸢也不着急辩驳。 因为有人比她还快。 只见方才被皇上夸赞画技的徐修仪也跟着站了起来,淑妃有意拉拢她,她自然也要帮文昭仪说话:“皇上,嫔妾方才看得清清楚楚,贤妃娘娘确实无缘无故打了文昭仪一巴掌。” 这个无缘无故就很灵性。 有徐修仪开头,其他妃嫔也都将口风改成无缘无故。 毕竟皇上不喜贤妃,有这么多妃嫔起来指征,无论她贤妃再怎么伶牙俐齿,今日也难逃责罚。 这些妃嫔倒也不是帮文昭仪,而是她们平日里都习惯一个卑微到任人辱骂欺负的贤妃,一个一直被她们看不起眼的人突然学会反抗并且还凌驾于她们这么多人之上,那些妃嫔自然看不顺眼,想把冉鸢又打回之前的模样。 这就是人性。 更何况冉鸢的位份还是贤妃,仅次于执掌凤印的淑妃,若是这些妃嫔今日不合力把冉鸢扳倒,这就意味着,往日里被她们看不起眼并且还辱骂践踏的人将凌驾于她们之上,这样那些曾经欺负过冉鸢的人就会担心冉鸢崛起后会报复她们,那她们在后宫中的安危便有了威胁。 所以这会儿众妃嫔都出奇的和睦,一致对抗冉鸢。 奉顺看着这副场景,有心看这位贤妃如何化险为夷。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这位贤妃不简单。 而邵湛今日特意来此处,不是为了处置贤妃,而是为了找到文昭仪的错处彻查文览山中饱私囊,所以面对那么多妃嫔的指征,他却是看向冉鸢,在众妃嫔不可置信的眼神下,薄唇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是这样吗?” 实则,邵湛也说不出他是为了找到文昭仪的错处还是为了看面前这个贤妃如何脱困。 冉鸢毫无意外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随即,她便抬起手,金兰意识到上前搀扶起她,冉鸢优雅地站起身向邵湛行礼,行完礼后,她却是没有结束,紧接着又向邵湛身旁的淑妃行礼。 按理说冉鸢是不必向淑妃行礼的。 但淑妃执掌凤印,掌管后宫事宜,所以她行个半礼也可。 淑妃虽不知冉鸢为何会突然向她行礼,但她被那些妃嫔阿谀奉承惯了,自然也受了这个礼。 见状,冉鸢轻轻地笑了笑:“皇上明鉴,若真如她们所说,臣妾无缘无故打了文昭仪一巴掌,那则为欺压,淑妃执掌凤印,刚正不阿,自然是会主持公道,既如此,臣妾又怎么会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 众妃嫔没想到冉鸢会牵扯进淑妃。 更是没想到一向不喜贤妃的皇上会愿意听她解释辩驳。因为在那些妃嫔的记忆中,这个贤妃根本就没有当众说话的资格,更何况还是当着皇上的面儿说话。 徐修仪意识到冉鸢的目的,刚想开口,冉鸢便回眸看向她缓缓问:“那请问徐修仪,若真如你所说,本宫无缘无故打了文昭仪一巴掌,那岂不是淑妃在包庇纵容我?” 闻言,徐修仪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声音。 冉鸢的话从容自然、铿锵有力:“后宫不宁则前朝不宁,前朝不宁则皇上就没法专心朝政,若想后宫安宁,则需执掌凤印之人刚正不阿、无偏无党,才能让众人信服,淑妃若是包庇纵容我,那就算不得严明,既如此,徐修仪是想说皇上将后宫事宜交由淑妃掌管是看错人了吗?” “我……”一语落下,徐修仪的神色瞬间慌乱起来,她看向淑妃,见后者脸上的神情难看,便咬咬唇,立即大声正名道:“淑妃娘娘自然刚正不阿。” “那如此便是徐修仪栽赃陷害了。”冉鸢的语气很轻,这话说的也不紧不慢,但却让徐修仪方寸大乱。 “嫔妾没有。”徐修仪心慌意乱地看向殿堂上的邵湛,随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方才是嫔妾口误,还望皇上恕罪。” 她既不能承认是淑妃包庇,也不能承认是自己栽赃陷害,所以就只能说是口误。 众妃嫔都没想到冉鸢会如此厉害,尽管方才文昭仪被打的哑口无言,可在她们心中,这还是原先那个不被皇上喜欢的贤妃。被皇上厌恶,再有众妃嫔一致的口供,所以她们以为皇上会直接处置冉鸢,不会听她辩解,没想到事态会如此转变。 而最初站起来指向冉鸢的叶常在早已瑟缩在一旁,不敢再次开口,怕引火烧身。 而这时,迟迟未说话的淑妃终于吭声:“皇上,想来徐修仪也是关心则乱才会口误,不过今日是臣妾生辰,还望皇上能看在臣妾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对于这话邵湛并未有任何表示。 这便是愿意给淑妃薄面的意思。 见状,淑妃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徐修仪,略带严厉道:“在皇上面前说话要讲究证据,下次再犯绝不饶恕,这次就小惩大诫,罚俸两月,以儆效尤。” 对此徐修仪感激涕零,连连跪谢。 众妃嫔都以为这事已经算一段落。 谁知一直不曾说话的皇上却突然开口:“朕还是不知文昭仪为何被打。” 听皇上的语气似乎要替文昭仪做主。 冉鸢也是这样以为。 就连她身后金兰也这样认为,所以当邵湛的话一出,她的脸色便瞬间苍白。 因为她以为冉鸢肯定会被责罚。 文昭仪再怎么欺负贤妃,她也是继淑妃后,最得皇上宠爱的妃嫔了,就这么被冉鸢打了一巴掌,皇上自然不会轻饶。 而方才被罚两月俸禄的徐修仪神色也幸灾乐祸起来。 这一次是淑妃缓缓道:“皇上,是文昭仪年轻气盛,冲撞了贤妃,贤妃的位份在文昭仪之上,训诫一下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的避轻就熟。 只说文昭仪年轻气盛被打,却不说为何被打,若是邵湛真的喜爱文昭仪,只怕是要不分青红皂白便问罪冉鸢,而淑妃故意提起位份一事,便是在提醒邵湛,问罪时降冉鸢位份。只要冉鸢的位份一降,那么在后宫之中,便是真的只有淑妃,不会再有一个贤妃在名义上压她一头。 不得不说,比起徐修仪、叶常在,淑妃不愧是能稳坐后宫第一把手的女人。 说话也比她们厉害。 而这时,坐在冉鸢不远处的夏嫔突然笑了起来:“淑妃娘娘,您可别漏了细节,是文昭仪当着咱们众人的面儿说贤妃的父亲是罪臣,贤妃才会掌责她的。这姐妹们也都知道,皇上并未定罪贤妃父亲,那贤妃父亲就不算是罪臣,文昭仪如此说,那就是不把皇上的旨意放在眼里。” 这话一出,淑妃的脸色便僵硬起来。 而夏嫔也不愧是最厌恶文昭仪的人,专把人往死里推。 众人心里清楚皇上登基不过三年,根基不稳,而当年站队五皇子的朝廷重臣也不在少数,是以皇上若是想安稳治理朝政、收回皇权,暂时还不能问责那些曾经的罪臣,所以才没有将其定罪,文昭仪这样一口一个罪臣,若是被那些臣子听见,只怕是影响不好。 冉鸢早已经坐了下去。 她有点好奇这个皇帝会怎么做。 一边是自己疼爱的女人,一边是他的帝王威严、社稷大业。 因为在冉鸢心里,邵湛方才执意问文昭仪为何被打,就是为了替文昭仪讨回公道。 所以此刻,冉鸢才有些好奇。 但冉鸢不知,邵湛来这里自始自终的目的就是只有一件事。 只见他面容冷峻、毫不犹豫地道:“文昭仪以下犯上,目中无人,口无遮拦,理应杖责三十,降为答应,但念其初犯,罚禁足三月,降为嫔。” 连降两个品阶,比徐修仪的位份还低。 这算是大惩。 而邵湛在下达旨意后便起身离开,不多停留一时一刻,不给任何求情的机会。 而众妃嫔却是沉浸在不可思议中,久久回不了神。 最悲催的还是文昭仪,本来就被打了一身伤,又疼又气,结果她还没想好怎么报复回去时,就接到圣旨被降位还被禁足。 她一听,当即便昏了过去。 第5章 第五章 后宫是藏不住事儿的。 是以,不足一日,文昭仪在淑妃生辰宴上被贤妃打了一巴掌且随后又被皇上降为嫔的消息便传遍整个后宫。 这可是大事。 因为打文昭仪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昭阳宫的贤妃,那个毫无存在感的贤妃。这个贤妃有多没有存在感呢,可以说就是连后宫的奴才都不将她放在眼里。 而造成她这样下场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她父亲曾经跟随五皇子中伤过皇上,好景不长,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皇上不喜欢她。但这些都不是让那些奴才都看不上贤妃的原因,更重要的还是因为以前的贤妃性情软弱、胆小怕事,所以哪怕是挂着个贤妃的名头,但却是连奴才都不将其放在眼里。 可文昭仪这事,众人看到了一个和以前完全不同的贤妃,再加上皇上竟为贤妃下旨降文昭仪位份,这让后宫中这些人有了新的风向。 都在暗地里观摩,看贤妃是否就此崛起。 但此事过后,一连三日,都没有再听到贤妃有任何消息,更没有传出皇上去昭阳宫的动静,见状,后宫中的人又开始渐渐放松警惕,毕竟就算贤妃再怎么厉害,只要皇上不喜她,不去她昭阳宫,一样只是昙花一现、好景不长。 这也让那些曾经欺负过贤妃的人松口气。 可就在众人以为后宫又将回归之前的状态时,一向不常进后宫的皇上竟突然翻了贤妃的玉头牌。 这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 三月末,春暖花开,草长莺飞。 李怀恩如往日一般端着后妃的绿头牌来承乾宫。 奉顺和李怀恩是老相识,有几分交情,所以当李怀恩要端着绿头牌进去请示皇上时,奉顺便小声提点几句:“小心点儿,早点出来,圣上今儿心情不佳。”连他都被皇上轰出来,不敢进去。 奉顺这话意味着皇上今日和往日一样,不会去后宫,所以李怀恩送绿头牌进去等于就是走个过场,要早些出来,否则惹恼皇上,那就等着当出气筒吧。 闻言,李怀恩感激地笑笑:“多谢奉顺公公。” 说罢,他便提脚往承乾宫里走去。 从奉顺那里提前得了信儿,李怀恩走进去时,脚步便放的很轻,几乎听不到走路的声音。 而一走进承乾宫内殿,李怀恩便能瞬间感受到紧张压抑的气氛,再一看地面上被摔的破碎的金龙茶杯,李怀恩便知奉顺的话没有半点儿虚假。 当今圣上虽然年不过而立,但性情喜怒难测、心思难辨,李怀恩甚少能看见皇上如此生气,可见事态有多严峻。 他静悄悄地走近,用非常恭顺小声的声音道:“皇上,时辰到了,该翻牌子了。” 邵湛坐在御前,他的面容依旧冷峻,看不出任何情绪,但他身上的气息却是让人一靠近便不寒而栗。 李怀恩见皇上没有回应。 他静待了会儿,本想退下去。 但谁知,就在他转身时却突然听见皇上道:“等等。” 李怀恩被这话吓得一激灵,当即便转了回来,躬身道:“奴才在。” 邵湛将手里的奏折放了下去,他揉了揉眉,低眸,眉眼略带疲倦地看向李怀恩手里端的绿头牌。 绿头牌上,为首的是淑妃,紧接着是良妃,再后面是一直生病未出的方贤仪,夏嫔……他一眼晃过去,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邵湛沉声问:“贤妃的牌子呢?” 这话让李怀恩一怔,他的眼珠迅速地转了转,随后恭顺回道:“皇上,您之前说贤妃娘娘的牌子落了灰,所以让奴才撤了下去。” 闻言,邵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随即他收回眸,继续批阅奏折,就在李怀恩觉得皇上今儿不会翻后妃牌子让他退下时,他却突然听见皇上淡淡道:“传令下去,今晚昭阳宫掌灯。” 这话让李怀恩非常震惊。 但他很快便掩饰下来,随即应道:“是。” 说罢,他便转身退了出去。 而等他出去时,奉顺如往常一般和他寒暄一二,却听见李怀恩道:“今晚昭阳宫掌灯。” 话音落下,奉顺的反应和李怀恩一样,他似乎是听错一般问:“当真?” 李怀恩斜了他一眼:“咱家还能假传圣旨不成?” 看着李怀恩急匆匆往昭阳宫走去的背影,奉顺的眼神逐渐从震惊中变得沉思起来,淑妃生辰宴已经是十日前的事情,这些日子皇上都没有提起过贤妃,他原以为皇上已经将贤妃忘记,不曾想,今夜竟翻了贤妃的牌子。 这可是史无前例。 想起那日贤妃娘娘的身影,奉顺心里有种直觉,这后宫怕是要变天了。 ———— 而等这个消息传到昭阳宫时,已经将近酉时。 李怀恩亲自来昭阳宫传话,他的笑容谄媚:“贤妃娘娘,皇上下令,今儿昭阳宫掌灯。” 冉鸢坐在贵妃椅上抬眸看向李怀恩,比起金兰、银兰两人明显不可置信到欣喜若狂的反应,冉鸢表现的却并不惊讶。 她和原主的性格天差地别,而她也并未收敛她自己的性情,从那日淑妃生辰宴上邵湛打量她的眼神中她就能看出来他对她的怀疑,能成为一国之君的人,心思都异于常人,恐怕这个男人早已察觉她和原主的差别,或许对个中原因都已经能猜出一二。 只是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所以需要考究。 所以他会来昭阳宫是在冉鸢的意料之中。 冉鸢用手撑着额头,示意金兰打赏,金兰了悟,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交给李怀恩。 “公公辛苦了,这是些茶水钱,还请公公收下。” 李怀恩自然笑着收下。 他只需一拿,便知这荷包里的银钱有多少。 而冉鸢这宫里但凡有些价值的东西都被她那个继母搜刮走了,所以昭阳宫里要多穷就有多穷,金兰能拿出的这些赏钱,还是她压箱底的钱。 这也是冉鸢提前就让金兰准备的。 所以份量不多。 李怀恩也不在乎这些银钱,他看了看昭阳宫朴素的装扮和贫瘠的宫人,随后他笑着道:“娘娘,待会儿奴才从敬事房里临时调几个宫人过来伺候您。” 皇上要来昭阳宫,只有金兰、银兰两人伺候可不行。而李怀恩也没有权利从尚宫局挑选宫人来昭阳宫伺候,他就只能从他敬事房里,临时挑几个麻利的宫人来伺候一下。 只要皇上看重贤妃娘娘,想来明日这昭阳宫的宫人就会多起来。 他有意卖好,冉鸢自然也愿意收下。 她轻轻一笑:“那就有劳公公了。” 李怀恩简单交代几句后便退了下去。 而李怀恩也说到做到,不到一刻钟,便有五个太监来昭阳宫,说是李公公派人帮衬的人手。 皇上驾临,昭阳宫自然要全部清扫打理,若是只有金兰、银兰两人自然忙不过来,这些太监来了人手刚好。 而金兰、银兰两人则伺候冉鸢沐浴更衣。 只是在银兰上妆时冉鸢却道:“不必了。” 闻言,银兰的动作一顿。 冉鸢打了个哈欠:“不用上妆了,就这样吧。” 说罢,她便略带困意地走向内室贵妃椅上躺了下来。 邵湛来昭阳宫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看她是不是贤妃么。 那她就不上妆,给他瞧个真切。 冉鸢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只怕她就算是不上妆,这个男人也不见得能认出这张脸是不是原来的贤妃。 ———— 邵湛也不知他为何会想起那个女人。 但他也没有闲情雅致去思考这个问题,他既然想起来,自然是想去就去。 而身为一国之君,他的喜好和心思也没有人敢去猜。 所以亥时一到,邵湛便起身往昭阳宫去。 御辇早已备下。 昭阳宫距离承乾宫较远,且位置偏僻,这一路走来,路上都不见多少光亮。 直到走近昭阳宫,才见到有灯光闪烁。 邵湛看着那个他从未踏足的宫殿,和其他妃嫔侍寝时早就会等在宫门外不同,此刻昭阳宫外寂静无声,只有两盏挂在宫门外的灯笼将漆黑的宫门照亮。 奉顺看着空空如也的宫门口,没忍住给贤妃竖起大拇指。以前皇上去其他后妃宫里时,那些妃嫔都是早早就等在宫门口,就连淑妃也是提前就站在宫门外等待迎接圣驾,哪像这昭阳宫,一个人影都没有。 皇上哪里受到过这种待遇。 邵湛也察觉到他的到来似乎并不被欢迎。 不过好在,在皇上的御辇抵达之后,昭阳宫的大门便打开,金兰和银兰两人出来迎驾。 “奴婢参见皇上。” 邵湛的视线从两人身上扫过,很明显其中没有冉鸢。 而奉顺也瞧见了。 他以为是贤妃娘娘故意这样摆着姿态,欲情故纵,此刻恐怕在屋子里等着皇上。 所以当他笃定似的跟随皇上踏入昭阳宫后,却是大吃一惊。 因为并没有见到贤妃。 邵湛冷漠的视线在屋内搜寻一遍后,眉眼不太耐烦地看向身后的金兰:“人呢?” 金兰被吓得一抖,立即颤颤巍巍地道:“回皇上的话,娘娘在内室等您呢。” 闻言,邵湛皱了皱眉。 而奉顺似乎也猜到什么。 若是以往,受到这种待遇,邵湛只怕是转身就走,可今日也不知为何,他竟然提步踏进内室。 屋内光线昏悠,并不明亮,一走进去,便能看见一面和这间简单朴素屋子格格不入的屏风,而屏风上绣着一只九尾狐,它的全身呈玉白色,而它的眼眸却是红色的,直直面对着门口,仿佛能看见他们进来似的。 但邵湛没将这幅画放在眼里,因为他一走进来,目光便被那屏风旁边放置的贵妃椅吸引。 而贵妃椅上躺着的,不正是他要找的人。 只见女子侧卧在贵妃椅上,腰上盖着一条纯白薄绒被,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随意地垂在地上,一身肌肤雪白。她的眉眼紧闭,小脸不施粉黛,和那日见到的妖艳的她不同,今日不施粉黛的她多了几分纯净和乖巧。 后宫中的妃嫔从小便被教育要端庄典雅,知礼义廉耻,哪里会像冉鸢这般只着一袭雪白轻纱便躺在贵妃椅上睡觉的,那轻纱薄到甚至能看见她若隐若现的肌肤,更别提她躺在那里,胸口大开,香肩半露,白皙细嫩的脖颈和那里面更深的风景忍不住引人遐想。 这样一幅场景,让人浮想联翩。 邵湛虽不喜冉鸢,但他是个男人,而冉鸢是他的后妃,身为后妃,理应端庄典雅,为女子模范。而后宫中的妃嫔都是自小便被教育知礼数,一举一动都要端庄,是以哪怕是睡觉,都是衣着整齐,不仅不会穿这般伤风败俗的衣服,也不会这样毫无遮挡地睡在这里,可以说邵湛活这二十几年来,都从未见过这样不知体统的女人。 见此情况,他当即便沉下脸呵令身后的人退下去。 而这一声,也让冉鸢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便能看见站在她面前一脸怒意的男人。 见她终于醒来,邵湛扯着嘴角略带讥讽地道:“贤妃可曾习过《女德》?” 这便是在说冉鸢没有德行。 冉鸢刚醒来脑袋还有些不太灵光,懵懵的,闻言,她懒洋洋地仰头看向面前这个男人,摇了摇头,十分真诚地回道:“不曾。” 闻言,邵湛一怔,竟被她这句话噎的哑口无言,连原先的责备都忘记。 第6章 第六章 南觐国的女子皆以内敛含蓄端庄为美。 是以,但凡有些身份的家庭养女,从小便会请女夫教习《女德》《女戒》和《女训》,更别提这些出身官宦世家的女子,从小便知要参加殿选入宫,因此行为举止更为严苛。 所以这些后宫妃嫔们无论性情再怎么嚣张跋扈,但她们的礼仪举止都是无可挑剔的。 邵湛此前哪里见过这样不知体统的女人。 更别提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不知体统。 一时间,他竟被冉鸢不按常理的话噎的忘记他原先想训诫她的话。 冉鸢倒也不是故意想挑衅他,而是她真的不曾学过《女德》,更不知《女德》为何物。 再者,她也不觉得她这样伤风败俗。 若不是金兰、银兰拦着,她甚至连衣服都不想穿,她曾经当过几百年的狐狸,哪里会穿衣服,在山林草坪上奔跑起来,要多轻松有多轻松,哪里会像当人这样麻烦,还要穿沉甸甸的衣服,累赘的很。 所以她偏爱这些轻薄丝质一般的衣裳。 见面前的男人脸色难看,冉鸢慢悠悠从贵妃椅上坐了起来,将滑落在手臂的薄衫拉了上来,简单整理一下,才托着下巴含笑地看向邵湛。 “皇上可是责怪臣妾没有起身迎驾?” 邵湛沉着脸睇着面前这个容貌娇艳的女人,他并未说话,而是想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更没有德行的话。 而冉鸢见他没有说话,便以为他是默认,随后点了点头,略带无奈地掀起薄绒被,露出一双雪白纤细的大腿,而那双大腿下更有一双不足巴掌大小的莹白小脚,在柔和的灯光下将她的一双玉足称托的更为白皙,一眼便能吸引住人的目光,让人血脉偾张。 而邵湛也是这时才发现,原来她不止上半身穿的“清凉”,下半身竟是更“清凉”,什么都没穿。 男人的脸色当即便沉了下去。 冉鸢起身,那双雪白小脚赤足踩在光滑的地上,她也不觉得冷,在昏黄的灯光下,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仿佛透着淡淡的光,少了几分妖艳和冲击的美,多了几分温婉和柔美。 “皇上,您是想臣妾怎样给您迎驾呢?”冉鸢偏着头笑望着他:“您是想臣妾给您行礼呢,还是想臣妾去宫门口迎驾。若要去宫门口迎驾,还劳烦皇上您先出去呢。” 面前这人是人类世界的皇帝,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大权,她虽然不怕他,但她觉得人类这些奇奇怪怪的规矩挺有意思,她整日躺在昭阳宫里也闲来无事,陪他玩玩也行。 见邵湛没有回应,冉鸢歪头想了想,替他做了选择:“看来皇上是想让臣妾去宫门口迎驾呢。” 话已至此,冉鸢略带兴味的笑起来:“既如此,那劳烦皇上先出去一趟,臣妾这就去宫门迎驾。” 冉鸢说完话不等邵湛回应便转身往门外走去,方才奉顺出去时,带上了内室的门,她要去打开。 可还不等她走近,身后便传来一道隐厉的嗓音。 “你要去哪?” 冉鸢的身材纤细妖娆,她身上那条雪白色的轻薄纱裙刚好打到她脚踝,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条半指宽的青色丝带,她行走间,牵动着轻纱在空中飞舞飘逸,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的柔软,特别是那不盈一握的婀娜细腰,在轻纱下若隐若现,忍不住让人想去摧毁折断。 男人的脸色算不上好看,他的黑眸也不知透露着什么情绪,看着有些可怖。 听见身后的嗓音,冉鸢侧过身回眸,轻轻一笑:“开门送皇上出去啊。” 邵湛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明明早就该拂袖离开,但他却迟迟未动,他想,他一定是想看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还能做出什么。 闻言,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你是打算这样出去?” “不然呢?”冉鸢没觉得她有什么问题,这几日,她在昭阳宫里都是这样。 邵湛被她的话气得冷笑一声:“朕倒不知,冉昌教出来的女儿如此不知廉耻。” 这句不知廉耻冉鸢听懂了。 女人微微挑眉,他是在骂她吧? 闻言,冉鸢突然弯唇笑了起来,她没再继续往前走去开门,而是转身走了回去,站在邵湛身前,仰头看着这个容貌俊美的男人,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长相很符合冉鸢的审美。 就是不知道身材怎么样。 如果可以忽视男人那张明显阴沉不悦的脸,冉鸢还真想扒开他的衣服瞧一瞧。 不过很显然,现在不是好时机。 所以不知廉耻这几个字,冉鸢很想承认下来。 “皇上这么说,便是错了。”冉鸢的水眸含魅,她的脸上自始自终都挂着笑,轻声道:“臣妾的不知廉耻可不是冉昌教的。” 闻言,邵湛一愣,他明显没想到面前这女人会如此回答,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但冉鸢接下来的举动却更让邵湛意外,只见她缓缓伸出玉手想要抚摸上男人的脸庞,但邵湛的反应更快,还不等冉鸢碰上他,他一把便握住她柔软纤细的小手,眉眼警惕地看着她。 “你干什么?” 冉鸢无辜地摇摇头:“臣妾能干什么啊。” 她一边说话,一边反握住男人的大手放在自己白皙柔嫩的脸上,女人的脸颊冰冷,一触及,便能感受到她脸颊滑嫩的触感。 邵湛的呼吸瞬间重了起来。 冉鸢的眉眼含着媚,用他温热的手背轻轻摩擦着她的脸颊,勾引着面前这个她想扒开衣服的男人:“臣妾只是想说,臣妾的不知廉耻是与生俱来的,不是谁教的。” 这话说的已经完全没有女子该有的含蓄端庄。 但邵湛此刻却仿佛没有听见她说什么,他整个人的意识都集中在手背上,那冰凉滑嫩的触感似乎能控制住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都不能动弹,除了那条被她握住的手臂还有感觉,其他地方,仿佛都没有知觉。 见时机成熟,冉鸢的另一只手缓缓伸向男人玄色衣领。 可就在这时,面前的男人却突然回过神。 他有些仓皇的收回手,随后怒不可遏地看着面前这个笑得猖狂的女人,他深深地看着她,耳根加脖颈都红了起来,不知看了多久,男人竟没有再说任何,而是步履慌张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冉鸢转过身看着那抹慌乱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浓,随后抬手摸了摸她右脸颊,回味着男人大手的温度。 不愧是能当皇帝的男人,心性和毅力果然不是一般人,还能从她手里逃离。 对于此,冉鸢眼底的兴味更浓。 而一直守在门外的奉顺原以为皇上会多停留一会儿,不曾想,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出来了,且面色怪异。 奉顺有些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尽管邵湛将他的情绪隐藏的很好,但奉顺一直伺候在邵湛身边,他一眼便能察觉到皇上步伐的凌乱,奉顺心有疑惑,他还是第一次见皇上这样。 直到上了御辇,邵湛都一言不发。 只是他的右手却握的极紧,仿佛不受控制似的。 奉顺侧眸看去,注意到皇上发红的耳根,有几分惊讶,随后想了想问:“皇上,咱们现在去哪?” 他不敢问发生了什么,只能询问去哪里。 邵湛的脑海里一直回想着方才,心一直平静不下来,他克己复礼到现在,还从未有过今晚这种感觉,像是毒药,让他本能地想逃离,但却又忍不住回味。 那个女人的触感似乎一直在他的手背上停留,她的声音,她的一颦一笑,都仿佛定格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邵湛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本能的排斥。 奉顺察觉到,心里越来越好奇,贤妃娘娘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一向稳重不泄露情绪的皇上这样生气,竟比下午时还生气。 可皇上生气竟也没有惩治贤妃。 刚这么想着,奉顺便听见皇上喑哑压抑的嗓音:“回承乾宫。” 闻言,奉顺道:“是。” “摆驾承乾宫。”抬轿的宫人调转方向,往承乾宫走去。 奉顺沉默地跟在御辇旁。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见皇上道:“派人盯着昭阳宫。” 闻言,奉顺心有怪异,但却还是躬身应答:“是。” 邵湛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男人的心绪很乱,他不喜任何一切让他情绪、理智不受控制的东西,明显能威胁到他的人,一般来说,邵湛是会毫不犹豫地杀掉。 可方才那个女人,邵湛却只派人盯着昭阳宫。 邵湛心想,如今冉昌还未除去,那个女人还要留着,不可打草惊蛇,若是她有任何异动,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杀了她。 于是在夜色之中,邵湛缓缓睁开了眼,他的眼眸没有方才的凌乱,又恢复之前的冷漠和无情,只见他薄唇轻启,冰冷到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 “昭阳宫若是有任何异样,不必禀报朕,直接处置了。” 闻言,奉顺的眸底瞬间震惊起来。 但很快,他便低下头应答,只这一次,他的嗓音也非常冷漠,冷漠到不像一个太监,而是暗卫杀手:“是。” 第7章 第七章 已经将近一月都没进后宫的皇上竟去了从未被宠幸的贤妃宫里,这个消息当日夜里传到各宫嫔妃的耳朵里时,都极为震惊。 特别是前段时间才被皇上降位份的文嫔,震惊后便是愤怒嫉妒。 花瓶都摔碎几个。 而她玉芙殿里的宫女也没有能逃脱文嫔的泄愤,被她用鞭子抽的全身伤痕,一夜难眠。 但翌日一早,皇上昨夜愤怒从昭阳宫拂袖离去的消息也传遍后宫。 这让形势直接逆转。 原本心怀嫉恨的嫔妃们都像是看笑话似的高兴起来,还将此事当成谈资,在和后宫里那些塑料姐妹们聚在一起时笑谈、嘲笑。 而原本借给冉鸢五个宫人的李怀恩也难免被一些不长眼的后妃讥讽几句,说他巴结错了人。 因为皇上不仅没有给昭阳宫添置宫人,而且还愤怒离开。惹了皇上生气,这贤妃只怕是再也翻不了身。 对此李怀恩只能尴尬笑笑。 他也忍不住怀疑,他或许真是看错人了。 所以翌日一早,李怀恩便去昭阳宫将那五个被他临时派遣去昭阳宫当差的太监要了回来,理由是敬事房也缺人。 金兰和银兰两人也知道经过昨晚,如今后宫中的人都在笑话她们昭阳宫,所以那五个太监只能眼睁睁看着被李怀恩带走。 事实上,后宫中的人何其势力,不仅李怀恩将宫人要走,就连尚食局每日给她们送来的饭菜,也越来越敷衍。 对此,冉鸢看在眼里,但金兰、银兰两人看着,娘娘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那些清汤寡水的膳食,也吃的很好。 她们两人没敢多问,也没敢将后宫中那些人传的难听的话说给娘娘,怕多说让娘娘伤心,两人只期盼娘娘能安稳活下去就好。 而冉鸢也不是不知金兰、银兰两人心中所想,但她却是一笑,她不是想吃这些素食,而是她不急,毕竟多吃几日这些素食,以后吃肉才会更美味。 不是吗? ———— 而邵湛那夜从昭阳宫回来后便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梦。 第二日醒来,他意识到什么,脸色比头天晚上还难看。 奉顺在给皇上更衣时都能感觉到皇上的不悦。 邵湛觉得那个女人一定是有什么能让他降低防线的手段,否则他怎么会梦见她,而且那个梦还如此荒唐。 这让从未做过这种梦的邵湛觉得不堪。 特别是那梦里的内容,摇晃的床榻,缠绵的两人,她娇俏的笑容,柔软的腰肢,还有他痴迷般无休止地索取,这对于一向不重女色的邵湛来说,简直荒谬。 他极度地排斥,但醒来后却又不止一次地想起那个女人,回味梦境。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邵湛心中的杀意更浓。 这个女人绝对不能留! 所以在奉顺给皇上穿鞋时,他便听见皇上阴沉的嗓音在他的头顶响起:“昭阳宫可有异动?” 邵湛心想,一旦有异动,他一定不会留下那个女人。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杀了那个让他不堪且丧失理智的女人。 闻言,奉顺微愣,随即回道:“回皇上,暂时没有。” 奉顺心想,您昨晚才派人监视昭阳宫,那贤妃娘娘哪怕再笨,也不会选择今儿一早就犯您的忌讳吧。 这个回答如无意外让邵湛的脸色更沉。 他连早膳都未用便去上早朝,可见被气得不轻。 而朝堂上的大臣们也发现今日的皇上脾气格外暴躁了些,都战战兢兢的。 虽然当今圣上登基不过三年,且初登基时,朝堂上还有很多五皇子党,但这三年间,这个年轻的帝王以他狠戾的手段,让那些大臣心服口服,且渐渐将那些五皇子党臣子手里的权利收回,要职都放在自己人手里。 如今要不了一年,那些曾经中伤过皇上的人,便再也不会出现在朝堂上。 而这个南觐国,也将完完全全属于这个年轻的帝王。 ———— 奉顺以为皇上只是那一日早起有异。 可没想到,接下来一连三日,皇上早起都是那样。 且性情还越来越暴躁。 能让一向喜怒不言于色的皇上暴躁成这样,可想而知,贤妃有多厉害。 奉顺这几日也是时时刻刻监视着昭阳宫。 可都没有任何异样。 所以每次邵湛问起,都是一个让他不悦的回答。 奉顺心里也苦。 皇上心情不悦,那些朝廷大臣虽然也会受到波及,例如这几日被贬值的大臣就有三人,更别提那些因为办事不力被皇上毫不留情在朝堂上训斥的大臣,那是数不胜数。可对于一个时时刻刻都需侍奉在皇上身侧的奉顺,却是更为严苛。 他每句话都得字斟句酌,生怕激怒皇上。 他甚至还在心里祈祷,贤妃娘娘您快出点事儿吧,让奴才杀了您,这样皇上的心情就会好起来,就不会那么暴躁,他也不会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提心吊胆。 奉顺也不知那日皇上去昭阳宫发生了什么。 因为当时只有皇上和贤妃娘娘两人在房里,但看皇上的态度,只怕是气得不轻。 但贤妃娘娘就像是提前知情皇上准备杀她一般,一连十日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宫门都不曾出过。 连监视在昭阳宫的暗卫都觉得无聊。 直到四月份来临,终于,在奉顺千盼万盼下,昭阳宫有了动静。 是金兰来了承乾宫。 这半个月奉顺都处于皇上的低气压中,整日如履薄冰,所以这会儿看见金兰,奉顺像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急不可耐地问:“是贤妃娘娘出什么事儿了吗?” 闻言,金兰一怔。 她看向奉顺两眼期待的目光,有些害怕地摇了摇头:“没……没有。” 这个回答竟让奉顺有些失望,于是他又问:“那贤妃娘娘是要做什么事儿吗?”快说啊,快说贤妃娘娘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他好去杀了她。 这一次金兰却是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红色的请帖。 她小心翼翼道:“劳烦公公将这个带给皇上。” 见状,奉顺的目光落在那张鲜红色请帖上,看到这请帖的颜色他莫名想到了那个美艳张扬的贤妃娘娘。 奉顺也想不出这请帖里面的内容会是什么。 直到金兰道:“四月初十是娘娘生辰,娘娘将在昭阳宫举办生辰宴,邀请皇上出席。” 话音落下,奉顺:“?” 什么? 事实上,金兰也不知她家娘娘在想什么,以她们如今在后宫的处境,只怕是越低调越好,只要能好好活下去金兰就心满意足。但好不容易低调半个月的娘娘,一来便要做一件高调到让后宫中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 她要过生辰。 正如那日在淑妃生辰宴上说的,冉鸢要邀请后宫里所有的嫔妃,包括皇上。 为她贺寿。 看着这张鲜红色的请帖,奉顺的脑袋有些大,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贤妃娘娘要过生辰这事算不算大逆不道的事儿,他能不能现在就去把贤妃娘娘处置了,这样就不用禀报给皇上。 但直觉告诉奉顺,不能。 所以他只能深吸几口气,然后假笑着从金兰手里接过请帖,告诉金兰:“先回去吧,我会转交给皇上的。” 闻言,金兰连连道谢。 然后就在奉顺震惊的目光下,金兰从衣袖里拿出一大摞鲜红色的请帖出来。 金兰转身时还在小声念叨:“下一个去玉芙殿文嫔那里,可是文嫔被禁足,该不该去呢?” 听见这些话的奉顺:“……” 只怕是文嫔并不想去给贤妃贺寿。 但他也无瑕顾及金兰,他手里还有一张烫手山芋呢。 也不知皇上看见这请帖,会是什么反应。 想起皇上这半个月的易怒,奉顺摇了摇头,不敢想,不敢想啊。 于是在邵湛每日的过问中,终于在今日,他听见那个女人的动静。 只见奉顺走进内殿,在邵湛阴沉了半个月的脸色下,恭顺道:“皇上,昭阳宫有人来了。” 话音落下,邵湛笔下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他冷笑一声,那个女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于是他冷声问:“何事?” 奉顺顿了顿才将手里的请帖躬身呈了上去。 他并未直接回应,而是让皇上自个儿看请帖内容,他希望皇上在看了请帖后能把怒气放在贤妃身上,可别迁怒于他,不关他的事儿啊。 而邵湛也略带疑惑地从奉顺手里把请帖拿了起来。 将其打开,请帖只有薄薄的一张,里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没有排列,那些字写的非常随意,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和冉鸢这个人一样,没有条条框框约束,更没有那些等级分明的规矩礼仪。 那些字的内容分别是: 诚邀,四月初十,昭阳宫,冉某人生辰宴,酉时开宴,字的后面还印了一个殷红的唇印,比请帖的颜色还红,嚣张的不得了。 风格和冉鸢一致,但这字的模样却和冉鸢的长相完全不符合。 非常的丑,像鬼画符。 但邵湛注意的却不是字迹,而是内容。 只见男人在看完后脸色阴沉的笑起来:“好啊。” 邵湛心里有一种不平衡。 他这半个月被那个女人影响到只要一睡觉梦境里都是那些不堪且荒唐的内容,他被她折磨到只想杀了她,可那个罪魁祸首却还有闲情雅致要举办生辰宴。 偏生他还不能就此杀了她。 因为只是一个生辰宴。 堂堂南觐国贤妃,举办一个生辰宴何错之有。 可为何就是这么让人高兴不起来。 目光落在那个殷红夺目的唇印上,与梦境中她柔软的樱唇重合,缠绵的画面一帧帧在脑海里浮现,邵湛的黑眸暗了下去,没有人能看懂他在想什么。只见他眉眼冷峻,不露一丝情绪地道:“去回,四月初十,朕一定出席。” 闻言,奉顺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背脊凉飕飕的。 第8章 第八章 昭阳宫。 银兰有些看不懂现在的娘娘。她蹲在地上,手法有力地为冉鸢捏着腿,而冉鸢则悠闲地躺在贵妃椅上,闭着眼假寐,享受着银兰的伺候。 明明是安宁和谐的氛围,但银兰的脸色却露着忧虑。 她身为宫女,主子做事理应不该过问,但银兰心里清楚她们昭阳宫在处后宫的处境,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还算平静的生活,银兰怕娘娘这生辰宴一办,又回到之前那种任人欺凌的日子。 所以她想了一下午,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娘娘,咱们真的要举办生辰宴吗?” 冉鸢没有睁眼,她放空大脑,享受那种悬空的感觉:“恩。”她回答的非常简单。 闻言,银兰咬了咬唇,将她心里的担忧道了出口:“可是娘娘,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太张扬,让那些妃嫔记恨咱们,您之前说要低调处事做人,不招惹是非。” 可自从半个月前娘娘中毒醒来之后,就性情大变,和之前的娘娘天差地别,完全不同,银兰开始不认识眼前这个她自小便跟随的娘娘,因为这个冉鸢太过于张扬、耀眼和大胆。 这话让冉鸢睁开了眼,她微微垂眸,看向面前神色顾虑的银兰,不在意地笑一声:“可是我之前低调做事、不招惹是非也没见有肉吃啊。” 这话让银兰回想起她们之前的处境,无论是在入宫前还是入宫后,都过得非常憋屈。入宫前,她们吃不饱穿不暖,被大夫人和二小姐欺压。入宫后,她们一样活得忍气吞声,宫里没有一个人看得起她们,就连她去尚食局拿膳,都被人摆脸色,更别提大夫人还时不时借以探亲的名义请示入宫将昭阳宫贵重物品全都搜刮入囊。 不知为何,银兰突然想起那日在淑妃生辰宴上的娘娘,那个银兰以前从不曾见到的娘娘,那样耀眼、张扬、自信、肆意。 甚至连文昭仪都被皇上降为嫔位。 这些画面让原本心有顾忌的银兰突然转变了态度,娘娘这样做或许真的能让她们的生活变好。 银兰原本怯懦的眼眸里有了坚定,她想了想道:“娘娘,生辰宴需要很多人手,咱们昭阳宫……人手不够。”根本就没人,只有金兰、银兰两人。 事实上,不止没有人手,要想举办生辰宴还需要尚食局配合,因为这样才能有体面的膳食,还有酒水,最后才是尚宫局给她们指派人手。 可这些她们都没有。 尚食局的人每日给她们送来的饭菜都那么敷衍,更别提举办生辰宴,哪里会有人愿意搭理她们。 更别说那些眼高于顶的后妃,估计金兰去送请帖都没有人理。 但对于银兰这个担忧,冉鸢却是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她懒洋洋地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 银兰不知道娘娘能想到什么解决的办法。 但看到娘娘淡定自如的神色,银兰将心底的担忧压了下去,没有再问。 然后就在当日下午亥时,奉顺奉命来昭阳宫。 金兰还在给各宫送生辰宴请帖,所以奉顺来时,只有冉鸢和银兰两人。 奉顺看着面前这个躺在贵妃椅上,一边享受着银兰捏腿,一边闭着眼假寐,一脸轻松惬意的贤妃娘娘。 再一回想皇上这半个月压抑的暴躁。 忍不住又在心里为贤妃娘娘竖起大拇指。 真厉害! 他行礼后躬身笑着道:“贤妃娘娘,皇上说,四月初十,他会出席您的生辰宴,让你准备妥当。” 话音落下,正在捏腿的银兰抬起头,她的瞳孔放大,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 而冉鸢对此却是极为淡定。 她毫不意外地笑了笑,让银兰送奉顺出去。 而等银兰回来时,冉鸢看向她调皮一笑,回应银兰方才的担忧:“你瞧,人手和膳食这不就有了吗?” 冉鸢这话银兰乍一想没想通为何,直到她深想。 娘娘的生辰宴若是有皇上出席,那么这其中的意味便不一样。尚宫局自然会给昭阳宫添置人手,尚食局也会尽心准备娘娘生辰宴的膳食,因为有皇上出席,膳食或许比淑妃生辰宴的更好也说不定。而那些后妃,本来就因为皇上不常进后宫连见皇上一面都难,如今皇上答应出席娘娘的生辰宴,那些妃嫔们只怕是争先恐后地想来她们昭阳宫。 这些难题就都迎刃而解。 不知为何,银兰突然回想起今日上午,金兰送去的那些请帖中,唯有皇上的那份请帖是娘娘自己写的,还让金兰第一个送去承乾宫。 也不知娘娘在请帖上写了什么,皇上竟会答应出席娘娘的生辰宴。 银兰有些好奇。 要知道皇上登基这三年来,因为政务繁忙,从未出席过任何妃嫔的生辰宴,唯一一次就是上次淑妃生辰宴,可那也是皇上中途来的,并未提前答应,哪怕淑妃亲自去承乾宫请过几次,皇上都没有答应。 而她们娘娘只需一封请帖,皇上便答应出席。 这可是后宫里的头一份。 只要皇上愿意来昭阳宫,那么她们在后宫的处境就不会太难。 银兰脸上的笑容轻松欢快起来。 仿佛已经能看见以后美好的生活。再也不用受气,被人看不起,过那种憋屈的生活。 离四月初十没有几日,银兰开始思考如何装扮昭阳宫。 而事情也正如银兰想的,皇上将出席贤妃生辰宴的消息一经传出,那些后妃对手里这封简陋的请帖态度便不一样。 虽然不知皇上对贤妃的态度为何会有转变,但一想到四月初十将见到皇上,那些妃嫔们哪还顾得上冉鸢,都拿出压箱底的最好的布料连夜赶制一身靓丽的衣裳,再搭配上最华贵美艳的首饰,想着能在贤妃生辰宴上让皇上眼前一亮。 说不定她们就能得宠。 还能诞下一个小皇子。 而尚宫局和尚食局甚至都不用冉鸢示意,里面掌事的便主动来昭阳宫请示冉鸢生辰宴有何规格。 因为她们去承乾宫请示皇上没有回应。 所以只能来昭阳宫请示冉鸢,万一她们准备的膳食不合皇上胃口,那就是大罪,如果请示了贤妃,就算是不合皇上心意,那也是贤妃的锅,牵扯不到她们尚食局和尚宫局。 但冉鸢却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只说了要鸡肉和鱼肉,其余的全部交由金兰、银兰两人置办。 见状,尚食局的人不由想到淑妃,哪怕皇上并未答应出席她的生辰宴,但淑妃却都事事亲力亲为,特别是膳食,每一道都是淑妃亲自按照皇上的喜好拟定的菜谱,让她们尚食局去做,可谓用心至极。 但冉鸢呢,她既不知邵湛喜欢吃什么,也没有那个闲心去操心生辰宴菜谱,她做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吃肉和好玩而已。 还有…… 因为皇上的态度,所以不到三日,后宫的妃嫔们甚至没有去试探淑妃的态度,便派人来昭阳宫传话,会按时出席贤妃生辰宴。 这和金兰那日去各宫送请帖时遭人鄙夷的态度完全不同。 文嫔因为被皇上下令禁足,所以没办法出席。还有一个一直生病卧榻的方贤仪也没办法出席,剩下的妃嫔基本都会出席。 要说冉鸢举办生辰宴这事还有点不给淑妃颜面。先不说淑妃三月才举办生辰宴,间隔如此近会让人脸上难看,就说淑妃执掌凤印,掌管后宫事宜,冉鸢如此做,再怎么也该提前给淑妃请示一声。 可谁让冉鸢挂着个贤妃名头。 贤良淑德。 贤字还在淑字之上。 从位份上来说,贤妃还要压淑妃一头。 所以冉鸢没有请示淑妃便放出请帖举办生辰宴一事,虽不给淑妃薄面,但却也不算越矩。 而对于后宫妃嫔,她们虽然顾忌淑妃,但更重要的还是皇上。 所以没等淑妃表态便向昭阳宫回话。 而一直沉寂的淑妃,也终于在冉鸢放出请帖后的第三日,有了动静。 淑妃派人送了两匹锦缎去为贤妃贺寿。 这个举动也彰显着淑妃的态度,代表淑妃也会出席贤妃生辰宴。 ———— 而甘泉宫里,送了两匹锦缎的淑妃却不如外人想的那样平静。 皇上并未立后,所以她从入宫便是淑妃,执掌凤印,掌管后宫事宜,无论是哪个妃嫔都得给她几分颜面。 冉鸢此举,便是完全不把淑妃放在眼里。 但更让淑妃不平静的,却不是冉鸢不请示她就直接举办生辰宴,而是皇上的态度。 她的生辰宴每年都邀请过皇上,但皇上却从未答应过,就连上一次,也是她使心机不阻止贤妃在生辰宴和文嫔闹起来,才成功让皇上踏足甘泉宫。 所以凭什么贤妃的生辰宴邀请皇上便答应。 皇上不是最不喜贤妃了吗? 淑妃不免疑惑,她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她握着佛珠,闭着眼,心里想的越多,手上的动作就越来越快。 她是端庄大方的淑妃,就算心里有气,但却不能让外人知道。 只能用这种方式发泄。 含玉从外走了进来,俯身行礼后道:“娘娘,奴婢统计过了,除了文嫔和方贤仪,四月初十那些妃嫔都会出席贤妃生辰宴。” 这些妃嫔的态度都彰显着冉鸢对淑妃地位的挑衅。 原本淑妃觉得就算冉鸢挂着个贤妃名头,压她“淑”字一头,但皇上不喜欢她,再加上有一个好景不长的父亲,且贤妃本身胆小怕事、没有存在感,不会威胁到淑妃的地位,所以这三年,淑妃也就放任冉鸢存活在后宫中任人欺负。 可如今看来,无论是皇上的态度还是后妃们的态度,都在告诉淑妃,留不得此人了。 淑妃缓缓睁开眼,眉眼完全不似她平日里的端庄温和,多了几分狠戾:“去传徐修仪和叶常在来。” 第9章 第九章 四月初十。 一场不亚于淑妃生辰宴的宴席在昭阳宫举办。 昭阳宫自晨起便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宫人忙碌布置。 尚宫局给昭阳宫添置了许多人手,所以原本萧瑟孤寂的昭阳宫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这也让那些曾经见过昭阳宫惨状的妃嫔们心里震惊。但震惊归震惊,她们却不敢再以从前的态度对待如今这个贤妃。 不知是因为上次淑妃生辰宴贤妃的嚣张猖狂吓到这些妃嫔,还是因为皇上答应出席贤妃的生辰宴,众妃嫔顾虑皇上对贤妃的态度,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可不论是哪种原因,都让这些亥时便来昭阳宫的妃嫔们面露和善,一派祥和气氛。 但和淑妃生辰宴有所不同的是,因为提前便知道邵湛会来,所以这些妃嫔们都盛装出席,打扮的一个比一个娇俏,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夏嫔虽不是为了皇上,但她也来了这生辰宴。 冉鸢让文嫔降位份一事狠狠地让夏嫔出了一口恶气,所以她对这个恣肆猖狂的贤妃很有好感。 她入宫两年,一直未曾站队,在后宫中活得不算轻松,一个人举步维艰,而那日在甘泉宫大显身手的冉鸢莫名给夏嫔好感,她今日来这个生辰宴,就是为了观察,这个贤妃是否只是虚张声势。 若不是,她决定投靠贤妃。 夏嫔觉得她不会看错人。 时近酉时,众妃嫔坐在席位上聊天。 她们虽都在聊天,但心思却在门外。 明显在等邵湛到来。 “良妃姐姐,你头上戴的这支珠钗真漂亮。”说话的人是冯贵人,她以歌喉立足,所以说起话来,柔媚动听。 良妃笑笑,随着冯贵人的话抬手摸了摸那支流光珠钗。她一向穿着素雅,今日竟也稍微打扮了起来。 可见邵湛的威力不小。 良妃再怎么也是自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便服侍在身边,是皇上身边的老人,虽姿容不在,但也是身处妃位,再加上其父是教习皇上的太傅,她自己平日里也与世无争,这让那些奉承的妃嫔们都愿意来说几句好听的话。 毕竟赞扬一个姿色平平还年老色衰的女人,不会引起那些年轻貌美的后妃们嫉妒不满,所以她们都愿意来违心赞美几句。 这让良妃略带羞意地笑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珠帘掀开的声音传入众人耳朵里。 众人抬眸看去。 侧门处,金兰掀开珠帘,冉鸢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瞬间便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要说那日在淑妃生辰宴上的冉鸢一袭素色衣裙、但她的气质和容貌已经让人眼前一亮的话,可今日的冉鸢,因为是生辰,所以她让金兰翻箱倒柜找出一件大红色裹胸束腰长裙,再配上她本就美艳夺目的脸蛋儿,一入眼,便让人呼吸一窒,那种耀眼,足以让所有人黯然失色、自惭形秽。 无论是方才被众人阿谀奉承的良妃。 还是紧随其后进来的淑妃。 哪怕淑妃是盛装打扮、一身华服,却也不足以让众人再次惊艳。 有了美玉在前,之后的便都是将就。 这让那些盛装打扮的后妃们不由得咬紧牙,等待会儿皇上来了,她们岂不都是陪衬! 淑妃款款在冉鸢身侧坐了下来。 与其他妃嫔压抑不住的嫉恨不同,她的面容看不出一丝异样,甚至还颇为大度地夸赞一句:“徐修仪,你平日里觉得红色庸俗,你瞧,这艳红的颜色穿在美人身上多好看。” 坐在席位上的徐修仪迎合笑道:“倒是嫔妾庸俗了,红色乃大喜之色,贤妃容貌美艳,才能压得住红色这样耀眼的颜色。” 这一来一回的夸赞让本就为陪衬的众妃嫔更为不满,可谓是拉足了仇恨。 而坐在席位上的冉鸢,她却是伸出玉手,欣赏着银兰新给她染的凤仙花寇丹,完全没有理会淑妃和徐修仪故作矫情的称赞。 这让氛围瞬间怪异下来。 淑妃到底是后宫之主,要有城府些,没有表现出来,但徐修仪自诩清高,面对冉鸢如此不给颜面,却是当即便沉下脸。 不知过了多久,冉鸢欣赏够她白皙美艳的玉手后,才状似不知情地抬起头:“怎么安静了,大家继续聊天啊。” 徐修仪:“……” 众妃嫔:“……” 淑妃没有说话。 见状,冉鸢笑起来,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缓缓道:“今日本宫生辰宴,感谢各位捧场。现在时辰也不早了,见各位兴致缺缺,估计是饿了,那不如开宴吧。” 这话一出就让众妃嫔惊讶。 见冉鸢已经要下令开宴,淑妃身为后宫之主,终于发声:“皇上还未到,就此开宴不太好吧。” 冉鸢挑了挑眉:“可皇上政务繁忙,臣妾已经提前向皇上请示过,皇上大度,特令臣妾可先行开席。” 冉鸢确实让人去请示过邵湛。 但这种奇怪的要求还是邵湛第一次听到。 也是奉顺第一次听到。以往后宫中的宴席但凡有皇上出席那都是等皇上到了才开席,贤妃倒好,不仅不等皇上,还请示皇上能不能提前开宴。 而邵湛身为一国之君,不能失了身份让她等他到了之后才开席,所以只能答应她。 但脸色却不太好看。 这话让徐修仪和叶常在两人暗暗对视一眼。她们为了扳倒贤妃,决定在贤妃生辰宴上给妃嫔下毒陷害贤妃,人证物证都已经准备好,只需待会儿下手。而等皇上到来再开宴,让皇上亲眼看到妃嫔被贤妃下毒的景象,看到贤妃的恶毒,才能更让皇上暴怒,亲自下令除掉贤妃。 若是此时开宴,她们手下的人不知情,在皇上未到时便将有毒的菜肴端上来,事态发展提前,若被贤妃三言两语狡辩过去,岂不是亏。 所以叶常在当即便阻止道:“姐妹们还有许多话未聊,不如还是先聊聊天吧,再者,嫔妾还有寿礼未献给贤妃娘娘呢。” 这些妃嫔都不是真的来为冉鸢贺寿的,都只在乎皇上,也怕待会儿用膳后妆容会花,所以不愿意用膳,想等邵湛到来之后才开席。 是以纷纷应和。 冉鸢听到礼物后却是转移注意力,颇有兴致地询问叶常在:“是什么寿礼?” 叶常在心里鄙夷贤妃没见过世面,但面上却是笑意盈盈地献上她的寿礼。 是一对玉镯,玉质上乘,乃罕见好玉。 冉鸢哪里看得上这些玉石,她以前的狐狸洞里比这好的玉多不胜数,就连夜明珠都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但她面上却是做足戏后才让金兰收了下来。 随后她问:“叶常在,不知本宫宫里的点心可好吃?” 冉鸢毫不相干的问话让叶常在一愣,桌上的点心她一个都没动,她哪里知道好不好吃,不过现在,她只能回道:“贤妃娘娘宫里的点心,自然是好吃的。” 这刻意奉承的话让人发笑。 冉鸢偏头看向叶常在席位上桌面的点心:“可叶常在一个都没吃啊。” 闻言,叶常在脸上的笑容僵硬半分,她只能解释道:“嫔妾瞧着那糕点的色泽和气味便知味道好吃。” 这话冉鸢倒是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是不是一看便能让人胃口大增。” 叶常在没心思和冉鸢讨论糕点,是以,听见这话便顺势点头:“是。” “想来叶常在是饿了。” 叶常在咬牙应下:“是。” 闻言,冉鸢笑起来,她侧眸吩咐金兰:“金兰,你去承乾宫看看皇上动身没,若没动身你就说本宫有一对上好的玉镯要给皇上看。” “还有……”话音落下,冉鸢脸上的笑容便带着点儿坏:“叶常在说她饿了。” 提前有了心理准备,金兰早已适应如今的冉鸢,她行礼后道:“是。” 说罢,她便转身往外走去。 这让被迫饿了的叶常在根本来不及反应。 最后只能背着个饿了的名头,让金兰去面见皇上。 众妃嫔的脸上露出看戏的笑容。 叶常在握紧拳坐回席位上,看着殿堂上风头无限的冉鸢,暗自咬牙,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冉鸢待会儿痛哭流涕的模样! 而金兰去承乾宫后,奉顺听见金兰的话,却是已经略带麻木地回禀给邵湛。 毕竟贤妃现在做出什么来他都不惊讶。 而邵湛在听见奉顺传来的话后,脸色却是瞬间便黑了下去。 他还管一个妃嫔饿不饿吗? 他不知道那个女人在搞什么。 他看起来很闲吗? 但不得不说,冉鸢这一举动,却激起了邵湛的兴趣。他原本打算处理政务等晚上再过去,可此刻他却放下奏折,起身往外走了出去。 奉顺见状,不由庆幸,幸好他怕贤妃出幺蛾子所以提前便让人备下了御辇。 于是在众妃嫔的期待中,邵湛终于到来。 随着奉顺通报的声音落下,众妃嫔跪下请安。 冉鸢也起身跪了下去。 冉鸢身侧的淑妃亦然。 可邵湛却并未向那日在淑妃生辰宴上虚扶起淑妃一样扶起冉鸢,而是越过她,径直走去最上首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让淑妃的脸色好看些,她抬起头看向一旁神色淡然的冉鸢,心里不免有几分得意, 有了邵湛到来,这些嫔妃们的状态明显和方才不一样,精气神儿都足了。 而冉鸢只能在邵湛右下侧的位置坐下。 但她离邵湛的距离不远。 以至于邵湛一抬头便能看见她纤细好看的背影。 女人柔软到仿佛没有骨头的身躯懒懒地靠在座椅上,完全不符合大家闺秀该有的礼仪,特别是有那么多礼仪举止大方得体的妃嫔在现场,这对比就更为显著,但不知为何,这样的冉鸢却更迷人。 她回过眸,美艳的脸蛋儿看向邵湛,一身红衣,和他梦境中一模一样的笑容,这让邵湛原本沉静的心变得不太平静。 他故意没去看她。 只听见她道:“既然皇上到了,那咱们就开席吧,待会儿臣妾还有一对上好的玉镯给皇上看呢。” 这玉镯又提起叶常在。 闻言,坐在席位上的叶常在听见,只能挤出一抹扭曲的笑容出来。想到她方才被迫背起一个饿了的名头带给皇上,也不知皇上会不会觉得她失仪,然后讨厌她,叶常在心有担忧但更有对冉鸢的愤恨,她恨得牙痒痒,但此刻皇上在场,她却是半点都不敢透露出来。 这一次,有皇上在场,其他妃嫔对开宴自然不会再有意见。 而徐修仪和压抑怒火的叶常在对视一眼,心里也都不约而同窃喜起来。 终于来了。 她们等着看这位贤妃娘娘下台。 特别是叶常在,恨不得此刻就将冉鸢踩在脚下。 宫女们如流水般有条不紊地将精致美味的膳食送了上来。 果真如冉鸢要求的,有鸡肉,有鱼肉。 来后宫这么久,这还是冉鸢第一次见到鸡肉鱼肉。 只是有点可惜啊。 而宫人最后上的一道菜是一道汤食,名为八荤锦。分别由八种荤菜和八种素菜熬制而成,汤浓稠却不油腻,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这是尚食局特意为贤妃娘娘生辰宴准备的。 邵湛看着面前这些精致可口的膳食并没有任何胃口,他也不知他为何要出席这个生辰宴。 他最初的想法是那个女人竟然半个月都没有任何异样,既然如此,那他要来这生辰宴,找到冉鸢的错处,然后杀了她。 可这会儿,邵湛却又觉得他闲得慌。 他堂堂南觐国皇帝,想要杀一个女人而已,方法有千万种,只要他一声令下,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眼前这个让邵湛不堪且烦恼暴躁的女人就会脑袋落地,然后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他何需亲自出席她的生辰宴找她错处。 邵湛越想他的脸色就越难看,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他为了找冉鸢错处而出席她的生辰宴,不也是被她影响然后被她利用吗? 或许这一切都在那个女人的掌控之中。 因为她只举办了一个生辰宴,就得到了体面,得到了尊严,更有新添置的宫人和美味佳肴,完完全全改变了她之前的处境。 邵湛紧抿着唇,下颚紧绷。 在宫人为皇上试毒后,奉顺便给皇上舀了一碗面前的八荤锦。 而妃嫔们见皇上用膳,也都不约而同地舀了一碗八荤锦。 众人开始品尝起面前的汤食。 入口香甜,咸淡适中,一向吃惯了美味佳肴口味刁钻的妃嫔们竟也都觉得这汤不错,可就在妃嫔们品尝美味后、准备开口在邵湛面前表现一下时,坐在邵湛右下侧的冉鸢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一旁的金兰惊呼一声:“娘娘!” 这一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而邵湛抬头,便看见原本张扬的女人柔弱地倒在椅背上,紧闭双眼昏迷过去,她的小脸苍白,嘴角鲜红的血液比她涂的唇脂还红,整个人瞬间没了生气。 这一动静让徐修仪的目光瞬间看向叶常在。 而淑妃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她们两人都看向叶常在。 目光仿佛在问,你个蠢货,你怎么给贤妃下毒。 她们是要陷害贤妃,所以不可能给贤妃下毒,那岂不是让贤妃洗脱嫌疑,更糟糕的是若是皇上下令彻查,贤妃身为受害人自然没有嫌疑,那说不定还会查到她们这里。 真是废物! 而叶常在则一脸震惊。 在看见冉鸢倒下的瞬间她便转头看向她身旁毫发无损的安婕妤,而后者则神色担忧地看向不远处的冉鸢。 叶常在也有些懵,她明明是给安婕妤下的毒啊。 怎么会是贤妃倒了。 这一变故让叶常在自个儿都措手不及。 但奉顺看见倒下去的贤妃,先是愣了愣,随后便高兴起来。 啊,不需要他动手贤妃就没了。 皇上这下该高兴了。 可让奉顺意外的是,他以为本该轻松的皇上看着那个原本耀眼的女人紧闭双眼、昏迷不醒,心却是慌乱了一瞬,随后就在众人的不知所措中,沉着脸下令:“还不去传太医。” 听见皇上的语气,奉顺背脊一凉,来不及思考皇上的态度,便急急忙忙应道:“是。” 第10章 第十章 邵湛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那个女人吐血昏迷、生死未卜,他应该高兴轻松才是,这不是他一直所期盼的吗? 但他心底却没有半分喜悦。 反而非常不悦。 在看见她毫无生气地倒在哪里,他的情绪甚至更加暴躁。 邵湛觉得他之所以会不悦,会烦躁,是因为他要杀的人,只能他杀,其他人杀,冒犯了他,打乱了他的计划。 这个女人若真就此死了,邵湛因为她做了半个月不堪的梦无处发泄,他才更加暴躁。 邵湛为他的情绪找到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 那个女人就算要死,也只能被他杀死。 奉顺麻利地跑去太医院传太医。 而这场盛大的生辰宴也以贤妃吐血结束。 邵湛将冉鸢抱进房里。 毫无生气、小脸苍白的女人再没有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乖巧又安静地躺在邵湛怀里,现在只要他随便动动手指,这个女人就会彻底没命。 但邵湛没动。 而是传了太医来救治她。 敢在他眼皮底下动手脚,就要承担后果。邵湛虽不关心后宫之事,但却也不会放任事情发生在他面前还无动于衷。 皇上传召,太医很快便来了。 来的还是太医院资历最深厚的汪太医。年过花甲,医术高超,一直是专为皇上或者太后把脉医治的太医,后宫妃嫔根本就没有资格请他。 奉顺也是专门请的汪太医来试探一下皇上对贤妃的态度。 果不其然,在汪太医请安后,邵湛并没有任何不悦。而汪太医也在皇上的示意下,拿出医箱上前把脉。 见状,角落里的奉顺默默地低下头,在心里重新思考起贤妃的重量。 金兰将太医把脉的红绳穿过鹅黄色的床帘系在冉鸢纤细柔弱的手腕上,汪太医坐在屏风后静静把脉。 这个过程,屋子里等待的众妃嫔心思各异。有希望冉鸢就此便一命呜呼的,也有一直都是一种看好戏的态度的,更有心里惴惴不安的人。 尤其是叶常在。 她家世卑微,所以在后宫中不得不倚靠淑妃,今日这事她自己还处于懵逼状态,若是皇上彻查,贤妃是受害人排除嫌疑,所以就一定会加大力度,如果查到她身上,淑妃一定不会保她。 她要想法子自救。 关键是皇上方才便下令在场所有人都不许离开,派护卫封锁了整个昭阳宫。 这让叶常在就算想做些什么都没有办法。 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把脉讲究望闻问切,但后宫中的妃嫔们养尊处优,身子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所以太医们平时把脉,也就没有深入探究。 可今日,汪太医手下的脉象却并不寻常。 他皱了皱眉,把脉的时间越来越长。 邵湛坐在一旁,哪怕他什么都未说,但他的气息却已经让众人不寒而栗。 不知过了多久,汪太医终于放下手,跪下道:“回皇上,贤妃娘娘的症状是中毒。” 这话众人并不惊讶,因为从冉鸢方才的症状便能猜出一二。 但汪太医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众人有了疑虑,只见汪太医接着道:“但却又不仅仅是中毒,娘娘的脉象有些怪异,还望皇上能批准臣可不用红绳直接诊脉。” 只有这样才能让汪太医确认他心中猜想。 邵湛的神色阴沉难辨,他点点头:“去吧。” 汪太医上前,跪在床榻前,金兰从床帘里拿出一只手,覆上丝帕,汪太医静静把脉,须臾,他微微掀开床帘,从里探视一眼,看了面相后,才将床帘放了下来。 随后,他起身,走去邵湛跟前,躬身道:“回皇上的话,贤妃娘娘确实是中毒,但却不是一种毒,而是两种毒。” 话音落下,殿内众人神色各异。 而叶常在和徐修仪两人就更是懵圈了。 她们明明只下了一种毒啊。 就连淑妃,也有些拿不清现在的情况。 只听汪太医继续道:“不知贤妃娘娘方才所食之物在哪里?” “在这里。”银兰将那碗八荤锦端了上来。 汪太医细细查看,随后又低下头轻闻。 叶常在的心提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汪太医放下碗,整理语言后道:“臣猜的没错,这八荤锦味甜而浓,但细闻里面却有一股淡淡酸涩的味道,乃柴藤之毒,但臣方才把脉发现,贤妃娘娘体内柴藤的毒剂量并不多,不足以致死,食之只会让人腹痛难忍,却不会像贤妃娘娘这般吐血昏迷不醒。而之所以造成娘娘如今昏迷不醒的原因,是因为娘娘体内有两种毒。”且毒性相克。 听到这话,叶常在竟松了口气,因为她下的毒不是柴藤。 在叶常在看来这是有别的妃嫔也厌恶冉鸢,所以比她的动作还快,抢在她之前下的毒。 而淑妃也想到这点,但冉鸢的身体里有两种毒,一种是柴藤,那另外一种呢,所以她不可以掉以轻心,便问:“难道是有人下了两种毒?” 汪太医摇头否认:“不。”若是两种毒同时下,毒性相克,症状反而会轻一些。 随后他看向冉鸢身边伺候的宫人金兰问:“你们娘娘可曾还中过毒?”这种情况就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贤妃体内残留有之前的余毒,所以在碰上剂量微弱的柴藤之毒时,才会如此。 金兰的身体在发抖,显然她处于害怕之中。 汪太医安抚她一句:“只有你将你所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我才可以救你家娘娘。” 闻言,金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着道:“娘娘一月前是中过毒。” “有什么症状?”汪太医问。 金兰红着眼回想道:“先是吐血、昏迷,然后是全身发黑、发冷,像冰块似的,有一段时间,已经差点儿没气了。” 这话让汪太医有些不解,他问:“那是哪位太医诊治的。” “没……没有太医。”金兰摇头悲痛道:“是娘娘自己扛过去的。” 按照金兰所说的症状,那毒性已经是侵入贤妃娘娘的五脏六腑,这种情况下若是没有服用解毒药是不可能自己扛过去的,但汪太医却也见过有这种病例,所以没有起疑。 但一国后妃中毒后竟请不到太医救治,这多少有些损害皇上的颜面。 汪太医不便多问。 邵湛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 显然他也想到了一个月前贤妃中毒后为何会自己扛过去,而不请太医,因为根本就请不到太医。 但他却早已忘记,一个月前,银兰在四下求助无门后也曾去承乾宫跪着哭着求见过他,祈求皇上可以下令指派太医救治她们娘娘。 可当时的承乾宫有多冷。 邵湛现在的脸色就有多冷。 其实就算他记得,但一个月前的邵湛,对当时的贤妃,那是半点情绪都没有,所以哪怕是死,他也不会有一丝恻隐之心。 不会像现在这般动怒。 毕竟他给冉昌的女儿一个贤妃之位,不就是为了让她树大招风,成为众矢之的,然后在后宫里耀武扬威、为非作歹,他才更好找出错处惩治冉昌吗? 可谁知从前的那个贤妃却是胆小怕事,谨小慎微,从不招惹是非。 她并没有发挥邵湛想让她发挥的价值。 一个没用的人,邵湛自然不会留恋。 但是此时,邵湛心中有怒,所以他冷笑几声下令:“给朕彻查,今日内,朕要知道是谁下的毒。” 看吧,在这后宫之中,谨慎胆小、沉默低调是没用的,要想活得好,要么成为有权利的人,要么依附有权利的那个人,否则,就连死,都不会掀起一丝波澜。 而有权利,甚至连一个月前的案都能彻查。 奉顺心里苦,一个月前下的毒,也不知现在去查还能不能查的到。 但皇上下令他只能应下来:“是。” 不过淑妃这时却开口道:“皇上,一个月前下的毒这会儿恐怕不太好查,不如把这事儿交由臣妾,三日内,臣妾一定给皇上一个交代。” 话音落下,叶常在和徐修仪两人都带着希望的目光看向淑妃,若是皇上把这事交给淑妃,那就好办了。 她们也不用担心她们自己的事情败露。 但邵湛看向淑妃的眼眸却毫无温度,阴冷到让人毛骨悚然:“淑妃还是别插手了,一个月前,你不就没有管吗?” 后宫妃嫔中毒要请太医,势必会惊动淑妃,尽管没有请到太医,但淑妃肯定知晓,这些邵湛不会想不到。 这还是皇上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儿不给淑妃留情面。 淑妃的父亲在朝中是皇上的得力助手,所以淑妃一入宫便位居妃位,且执掌凤印,皇上就算不重女色,不常进后宫,但却也会给这位后宫之主留几分颜面,从不会像今日这般,如此冷厉。 闻言,淑妃的心瞬间坠落下去。 不知为何,她突然慌乱起来,她好像失去了什么。 淑妃动了动唇,想解释什么,便听见皇上道:“传令下去,贤妃中毒那日,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全部杖责三十,撵出宫去。” 邵湛冷笑:“朕这太医院可真有脸面,连朕的后妃中毒都请不动他们,既然如此,那朕这太医院太小,也容不下他们这些大佛。” 这件事若是没有摆到明面上来,那就不算什么。可若是拉到明面上来,贤妃再怎么不受待见那也是皇上的后妃,那些太医不给贤妃诊治,那就是不给皇上情面。 皇上这是彻彻底底发怒了。 汪太医去开药方。 金兰、银兰跪在地上,两人眼里都含着热泪,皇上威严发怒的嗓音还在她们耳边回旋,但她们两人的神色却并不是方才的担忧和悲痛,而是一种欣喜,是扬眉吐气,她们不停地流着泪,释放着她们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 这一日她们真的等到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汪太医先开的是催吐药。 宫人用最快的速度将催吐药熬制上来。 金兰和银兰两人喂给冉鸢。 但昏迷中的人怎么喝的进去药。 汪太医详观后只能去请示坐在一旁的邵湛:“皇上,娘娘情况紧急,若不及时把催吐药灌进去,只怕毒性会侵入五脏六腑,所以还望皇上批准,让两个宫女把药给贤妃娘娘灌下去。” 邵湛幽深难辨的黑眸停驻在冉鸢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人看懂他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薄唇轻启:“灌。”他的嗓音很淡,淡到似乎没有情绪。 这一声下令。 金兰咬了咬牙捏开冉鸢的嘴,银兰则流着泪把药往冉鸢嘴里灌。 这个过程是痛苦的。 金兰和银兰两人神色悲痛,一直在默默流泪。 不过好在,结果也如她们所期盼的那样,冉鸢将方才所有吃的食物都吐了出来。 她迷迷糊糊,似醒非醒。 汪太医见状,马上递给宫人下一封药方。 宫人赶快下去熬制。 而冉鸢只醒了片刻便又很快昏睡过去。 金兰和银兰两人在屋里伺候冉鸢。 而汪太医则走向屏风后向皇上汇报贤妃的情况:“皇上,贤妃娘娘待会儿服下解毒药后,若是没有高热,便无大碍。” 冉鸢的身体里虽然有两种毒,但另一种毒是在一月前中的,留的余毒,所以在碰上柴藤的毒后才会导致她吐血昏迷。而汪太医方才开一幅催吐药,把冉鸢喝下去的八荤锦都吐了出来,再开一幅解毒药,若是没有高热,便说明她身体里残留的余毒只是寻常毒药,他开的解毒药方可解,若有高热,便说明不是寻常毒药,那就需要找出药引制造出解药对症下药。 对此汪太医心里也没有几分把握。 但如今也不知贤妃娘娘一个月前究竟中的是什么毒,情况紧急,所以只能用这种办法。 若是不行,就只能看娘娘的造化。 毒气侵体,若无解药,是撑不了几日的。若奉顺能在一日内顺利查出贤妃娘娘一个月前中的是什么毒,那汪太医也有把握可制造出解药救治贤妃娘娘。但若是奉顺没能在一日内查到是什么毒,且贤妃娘娘中的毒并非寻常毒药,那汪太医也束手无策。 但一切,还是要看命。 而奉顺也正在为此事焦头烂额。 但皇上下令彻查,哪怕是半年前的事都不一定能躲得过。 也正因为此,此刻在昭阳宫待客殿堂的叶常在和徐修仪才会越等越慌。但现下所有妃嫔都聚集在此等待,她们两人也不敢多说什么,更不敢去求助于淑妃,怕被人看穿,就只能干等。 而这件事牵扯到皇上,那些妃嫔们尽管好奇却还是心里有数,知道哪些是她们可以谈论的,而哪些是她们不能谈论的,所以此时皇上下令封锁昭阳宫,后妃们都安安静静地坐在殿堂里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夜幕降临,灯光摇曳,整个昭阳宫都处于安静之中。 直到奉顺回来,才将这长时间的安静打破。他低头穿过妃嫔们好奇、怀疑、打量、忐忑的目光,走向坐在殿堂最上方的男人面前,躬身低声道:“皇上。” 邵湛的声音不怒自威:“查出来了。” 奉顺道:“奴才在尚食局里找到一个藏有毒药的小太监。” 事实上,邵湛的要求奉顺根本不可能完全办到,一个月前的毒,要想在一日之内查到不太现实。但皇上只说今日之内要知道下毒之人是谁,却并未严明是一个月前下的毒还是今日中的毒,奉顺自然先从今日的毒查起。 但就算是今日这毒,奉顺查的也并不顺利。 但他也不傻,皇上的怒火自然要有人承担,所以他将那个藏有毒药的小太监带了上来。 那个小太监名唤福喜,年龄不大,约莫二十来岁,他一上来,叶常在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 邵湛坐在殿堂最上首,他高高在上地睇着跪在殿堂中间的福喜,福喜哪里见过皇上,一入殿堂便被那浓烈又强大的帝王之威震慑,所以哪怕并未靠近,他也被吓得全身颤抖,连说话都说不明白。 “奴……奴才拜……拜见皇……皇上。” 奉顺道:“见到皇上要好好说话。” 闻言,福喜颤抖地更厉害:“是……是。” “我问你,你柜子里可藏有毒药?”八荤锦里的毒,奉顺自然先从尚食局查起,所以他下令搜查尚食局所有宫女太监的屋子,包括掌事。 这就是皇上下令彻查的好处。 强权面前,什么阴谋诡计都得原形毕露。 奉顺也成功在福喜的房里找到毒药。 但这毒,却并不是柴藤。 奉顺也不能一直让皇上等着,所以哪怕不是柴藤,他也要给皇上一个交代。 他只能把福喜带上来让他自己说。 “回……回皇上,是……是。”福喜磕磕巴巴地道。 “皇上,您看。”奉顺躬身请示邵湛。 男人的脸色阴沉,他终于开口:“这毒是从哪里来的。” 邵湛身上的威势比奉顺强上几百倍,他一开口,福喜便似乎感觉他的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刀,阴风阵阵。 “是……是……”福喜汗流浃背、两股颤颤,面对邵湛的发问,他恐惧害怕,深知自己难逃一死,可福喜却也知,他若是将幕后之人暴露出来,他也是死。所以今日,他开口是死,不开口也是死。 像是知道福喜心中所想,邵湛的声音充满诱惑:“若是你从实招来,朕可法外开恩。” 这话让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福喜瞬间看到希望,他咬咬牙,愿意赌一把:“回皇上,这毒药是叶常在给奴才的,她让奴才将毒下在贤妃娘娘的生辰宴膳食里。” 话音一出,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叶常在身上。 原本隐藏在人群中的叶常在刹那间成为焦点。 叶常在也没想到福喜会这么快便把她招供,她一边摇头一边后退:“不,不是,这个奴才胡言乱语,他说谎,他冤枉嫔妾。” 邵湛对眼前这个女人没有任何印象。 叶常在也顾不得什么,只一口咬定不是她:“皇上,这个奴才没有任何证据便栽赃嫔妾,嫔妾冤枉。” 闻言,福喜当即便颤颤巍巍道:“皇……皇上,奴才房里还有叶……叶常在当初给奴才的银票,银……银票上还有……有叶常在的首饰,您一看便……便知。” 这些奉顺在派人搜查时便找出来了。 他吩咐宫人将那些首饰拿出来。 谁知叶常在一看那些首饰便讥笑道:“这的确是嫔妾的首饰,但这些首饰嫔妾在一个月前就不小心遗失,嫔妾还去尚宫局记过档,皇上您传尚宫局的人一问便知。” 福喜哪里想到原来叶常在一开始就留有后手。 他惊慌失措地朝着邵湛磕头:“皇上,不是奴才,不是奴才,奴才没有说谎,这一切都是叶常在指使的。” 形势逆转,叶常在只想尽快让福喜彻底闭嘴,所以她指着福喜狠狠道:“你这个奴才居心不良,曾经想进我挽月宫办事我没同意,没想到竟然想出这种方法陷害我。” 说完话,叶常在便看向邵湛,跪下道:“皇上,这样的奴才必须要把他的舌头割下来,然后再乱棍打死,拉入乱葬岗,杀一儆百,否则宫里的奴才要是都动了这个念头,诬陷嫔妃,只怕后宫要大乱。” 人在无忧无虑时还能图财,可在性命攸关时却只顾活命,福喜虽然只是个奴才,但听见叶常在要将他处死,也就什么都不顾了:“皇上明鉴,那毒药分明就是叶常在给奴才的,否则奴才一介小小宫人,哪里能弄得到。” “哼!”叶常在冷笑一声,顺势反驳回去:“你这个奴才真是好狠毒的心肠,你自己弄不到断肠散难不成我就弄得到吗?” 这话一出,邵湛的眼眸便变了。 而淑妃也意识到什么,双手握紧丝帕。 但叶常在却浑然不知,她依旧铿锵有力地说道:“皇上,嫔妾自入宫以来,从未请示过淑妃娘娘让家人进宫探视,所以根本不会有机会弄得到断肠散,还望皇上明察。”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义正言辞。 但回应叶常在的不是邵湛,而是奉顺。 奉顺的声音从殿堂上响了起来,他的声音尖细,但却不疾不徐:“可叶常在如何得知福喜宫里的毒药是断肠散呢?” “轰!” 什么?这话一出,叶常在猛地抬起头。 她看向殿堂上,邵湛的脸色阴沉恐怖。 她心里慌乱:“是,是这奴才自己说的。” 她现在也是慌乱极了,根本不记得福喜究竟说过哪些话。 而奉顺也知叶常在不会轻易认罪,所以从一开始,他问福喜的话,便是他柜子里藏的是否有毒药。 而不是藏的是什么毒药。 奉顺能一直跟在邵湛身边,自然是有些本事的。 他低声向邵湛道:“皇上,福喜柜子里藏的毒药,的确是断肠散。” 叶常在无论再怎么狡辩,事实已经在众人面前显现。 邵湛的笑阴沉又冰冷,没想到他后宫里的毒药还真多啊。 男人凉薄的嗓音在殿堂里响起:“叶常在心思歹毒,下毒谋害后妃,传朕旨令,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叶常在哪里承认这个结果,她大声哭喊:“皇上,皇上,您真的冤枉嫔妾了,这毒药……这毒药……” 她在想着如何脱罪。 突然,她想到什么。 “这毒药的确是嫔妾给福喜的,但嫔妾并未让福喜谋害贤妃娘娘,而且贤妃娘娘中的毒也并不是断肠散啊。” 事实的确如此。 奉顺低头向邵湛道:“皇上,听福喜说,叶常在那毒药确实不是要下给贤妃娘娘,而是打算下到安婕妤的膳食里,嫁祸给贤妃娘娘。” 这话让正在听审的安婕妤一脸震惊。 她有些后怕地看向叶常在。 而叶常在也深知事迹败露,隐藏不了,只能通过其他办法脱罪,她哭着道:“皇上,就算嫔妾打算这么做,可这一切并没有开始不是吗?安婕妤还好好的,并没有中毒啊皇上。” 可这样一个随时可能下毒陷害妃嫔的女人,谁又愿意她继续留在后宫呢。 此刻,没有一个妃嫔站出来替叶常在求情,因为她们也不愿身边留有这样一个恶毒的人。 而邵湛早已没有耐心,他挥挥手,奉顺了然,便示意宫人将叶常在拖下去。 而叶常在见皇上毫不留情,只能抓住一直不曾说话的淑妃求助:“淑妃娘娘您救救嫔妾,救救嫔妾。” 事到如今,淑妃怎么可能救她。 连眼神都不曾看向她。 众人对于叶常在的求救非常冷漠。 叶常在看向站在殿堂下依旧雍容华贵的淑妃和藏在众人身后的徐修仪,想说什么,但她的脑海里突然想到她平阳县的娘亲和幼弟。 她父亲只是小小县令。 所以她若是此时供出淑妃和徐修仪,她们两人不一定会有事,但淑妃的父亲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家人。 这么一想,叶常在原本惊慌失措想鱼死网破的表情渐渐变得心灰意冷,连求助都停了下来,她绝望又无力地被宫人拖了下去。 第12章 第十二章 叶常在被打入冷宫。 而福喜,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被皇上法外开恩、网开一面,那一夜众妃嫔在回宫后,都小心谨慎、紧闭宫门。 因为贤妃生辰宴上的变故并未结束。 皇上身边的奉顺公公依旧在查着贤妃这两次中毒的真相,分别是一个月前中的毒、和生辰宴上中的柴藤之毒。 后宫中每个人都惴惴不安。 因为谁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被人陷害,就像叶常在最初想要下毒给安婕妤嫁祸陷害贤妃一样。 但此事是皇上下令彻查,没有人敢在中途去动手脚,都只能惶恐不安地等待真相。 整个后宫之中,唯一有好消息的便是昭阳宫。因为在中毒后的第二日下午,冉鸢便醒了过来。 这也让汪太医松一口气,在心里赞叹贤妃娘娘福泽深厚,这么多次中毒都能平安度过。 午后的日光温和,清风徐徐。 冉鸢虚弱地坐在床榻上,背靠着软枕,她静静地等待汪太医诊脉。 须臾,汪太医放下手,他温和地笑道:“娘娘您体内的毒已大清,只需在静养一段时间便可大安。” 这话让金兰和银兰两人喜极而泣。 既然没事,汪太医便退了下去,因为他还要赶往承乾宫向皇上禀报这个好消息。 而在汪太医离开后,金兰和银兰两人却当即便扑倒在冉鸢的床榻前痛哭起来。 虽然最初听见皇上惩治那些太医她们很是解气,可这两日看见娘娘生死未卜地昏睡在床榻之上,她们就只剩下担忧。 冉鸢脸色略带苍白地笑起来:“哭什么?”她活了上百年,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真挚的关心,所以哪怕某只狐狸再怎么没心没肺,此时此刻,却也有几分动容。 金兰抽噎道:“娘娘,咱们以后再也不做这样危险的事了好吗?奴婢只想娘娘您好好活着。” 银兰也在一旁哭着道:“只要娘娘您好好活着,奴婢们哪怕活得再苦再累都不怕,娘娘您一定要好好活着,呜呜呜。” 两个小丫头哭得厉害。 但冉鸢看向她们两人的目光里却透露着一丝悲戚。她们不知道,她们真正的主子早在一个月前便死于那场中毒,而现在这副身躯里,是一个修炼百年的九尾白狐的魂魄,并不是她们从小便陪伴和服侍的“冉鸢”。 冉鸢安抚地摸了摸两个小丫头的头,却什么都没说。 她的思绪复杂。 从这两个丫头的话便能知道从前原主活得有多憋屈和小心谨慎,在后宫中不争不抢,不招惹是非,不出风头,可尽管如此,却还是被人残忍地下毒杀害,冉鸢觉得,人心比她们狐狸的心可怕的多。 所以她从进入这个身体开始,她就没想过安分守己,正如冉鸢之前所说,她和原主完全不同,她的字典里没有低调二字。 但冉鸢借用原主的身体,她们狐狸讲究有恩必报,原主已死,冉鸢的报恩就只能选择查明原主死亡真相给原主一个交代,不让她不明不白地死去。 所以她当初去淑妃生辰宴时,她就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邵湛。 南觐国皇帝。 那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人。 也是唯一能帮原主查明真相的人。 为了能达到目的,冉鸢在淑妃生辰宴上掌掴他宠爱的妃嫔,大闹,出尽风头,就只为让那个皇帝对她起疑,一个男人只要对一个女人起了疑心,要么是杀,要么是爱上她。 而事情也正如冉鸢所预料的,这个男人对她起了疑心,他采取的行动是想杀她。 包括这后宫的妃嫔们,她如此张扬,又有谁不想杀她呢。 所以在沉浮十日后,她办了这场生辰宴。用挑逗又吸引的方式邀请了那个想杀她的男人,还有那些想杀她的后妃们。 冉鸢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体里还留有之前的余毒,因为她一到半夜便会头疼难耐。 但她并未请太医。 她利用这余毒,自己给自己下毒,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个月前中的毒通过太医昭告天下,告诉所有人,你们看,堂堂南觐国贤妃竟然在后宫中被人下毒、更过分的是在中毒后竟然请不到太医诊治, 她不信,这样损害皇家颜面和威严的事情皇帝能忍。 而最后的事实也告诉冉鸢,她赢了。 她赌赢了。 金兰的声音又响起来,她哭声中带有担忧:“娘娘,皇上下令彻查这两次下毒案,万一查到咱们怎么办?” 这柴藤之毒并不好弄到,后宫中是没有的,只有宫外才有。 这还得感谢原主继母,经常请示入宫来昭阳宫将原主身边的好东西都搜刮走,但皇宫里的东西岂能轻易拿走,所以她每次都是通过一条隐秘且可以和宫外来往的道将东西拿出去。 而金兰也正是通过这种办法在宫外买的柴藤毒。 若是连一个月前是谁下的毒都能查到,那么这柴藤之毒很难不查到她们昭阳宫。 金兰的担心正是这个。 但冉鸢却笑起来:“不用万一,肯定会查到我们。” 闻言,金兰的神色瞬间惊慌:“那怎么办?” “不怕。”冉鸢的笑别有深意,她略带玩味地回想起那个男人,太医院那么多当值太医都被撵出宫去,这样大的怒火恐怕不止是侵犯到他的帝王威严了吧。 冉鸢开始对她之前的定论有了怀疑。 那个男人恐怕不是想杀她。 而是…… ———— 另一边,汪太医抵达承乾宫。 他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进入内殿,将贤妃的情况禀报给皇上。 而汪太医之所以会特意跑来承乾宫禀报,是因为通过他这两日的观察,他觉得皇上很是关心贤妃娘娘,为人臣者都是为了讨皇上开心,所以他特意将贤妃娘娘醒来并身子已无大碍的好消息禀报给皇上,就是为了能在皇上面前卖个好。 但谁知,在汪太医话音落下,邵湛的情绪却并没有任何变化,他淡淡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并没有嘉赏汪太医医治有方,也没有去昭阳宫探望贤妃娘娘,更看不出任何喜悦之情。 对此,汪太医有些奇怪。 难不成是他意会有错? 他转身退了下去,和正往里走的奉顺插肩而过。 两人互相作揖。 奉顺今日依旧没有查到贤妃一个月前中毒的真相,但他有了别的收获。 还是个不小的收获。 他必须要先来禀报皇上才能知道他还需不需要接着查下去。 “皇上。”奉顺躬身道。 邵湛斜视他一眼,沉声问:“何事?” 奉顺道:“御林军抓到一个人,此人奴才觉得皇上还是见一见为好。” 邵湛看向奉顺,男人何其聪明,奉顺的态度便让他已经有了某种猜测。 他的脸色隐隐沉了下去。 奉顺开口让底下的人将人带了上来。 那人是打扫皇宫南门的太监柳贵。 柳贵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他只是想挣点钱,没想到竟会严重到被抓来面见皇上,所以他一入殿便跪下来连连磕头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才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 奉顺低头向邵湛道:“皇上,奴才这几日把皇宫上上下下都翻找完,也没有找到贤妃娘娘中的柴藤之毒是从哪里来的,所以便将南门所有洒扫宫人抓了起来拷问。” 偌大的皇宫管理起来如何容易,所谓堵不如疏,所以皇宫里有一条鲜为人知的暗道,那就是南门。宫里的妃嫔们可以通过这道门变卖首饰换取银钱,而宫人们也可以通过这条暗门将她们想要寄给家人的东西寄出去。 从前几朝皇帝时,这道暗门便一直存在。 因为都是些宫人的小动作,所以便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奉顺找遍整个皇宫都没有找到柴藤之毒时,便想到是从宫外购买的。他把南门洒扫的宫人都抓起来拷问,询问有哪个宫的人买了柴藤。 邵湛自然想到这些,若是寻常妃嫔,奉顺查到后只会直接来禀报,而不是大费周章将这小太监带来承乾宫耗费他的时间,所以购买柴藤之毒的人一定是让邵湛意想不到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他知道后会非常生气和发怒之人,奉顺才会这么做。 而这个人,邵湛不需要询问柳贵,便已知是谁。 他的脸色黑了下来。 柳贵还跪在那里求饶。 邵湛的脸色非常难看,他冷漠下令:“把人带下去,按宫规处置。” 奉顺道:“是。” 至于那个购买柴藤之毒的人,不需奉顺多言,皇上既然没说话,便是想自己去处理。 所以当天夜里亥时,昭阳宫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邵湛阴沉着脸看向那个坐在床榻上一脸不意外他会到来的女人。 金兰和银兰被呵斥退下。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邵湛大步流星地走向冉鸢。 他未说话。 冉鸢笑盈盈地道:“看来皇上都知道了呢。” 这话严重挑衅一国帝王的尊严,从未被人如此戏耍的邵湛怒不可遏:“你利用朕!” 冉鸢笑着摇摇头:“皇上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臣妾的一举一动哪里逃得过皇上的眼睛。” 是啊,早在出席她生辰宴时,男人便知被她利用。而后来得知叶常在的毒是断肠散而不是柴藤时,邵湛心中便更有一个猜想。 所以今日下午奉顺一带柳贵进来时,邵湛便已知是何事。 他一直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可他还是放任被她利用。 虽然事实如此,但被冉鸢如此毫不遮掩地说出来,帝王之心被猜中,男人的眼底浮现起杀意:“你不怕朕杀了你?” 冉鸢的笑里毫无畏惧:“皇上若是想杀臣妾,那臣妾今天下午应该就会得到一道赐死圣旨。” 可没有赐死圣旨。 反而是男人亲自来了昭阳宫。 这让冉鸢更加肯定她的猜想,女人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媚,隐隐还透露出几分得意。 男人的黑眸深到看不出情绪,他面无表情:“你怎么知道朕不会杀你?” “因为……”冉鸢托着下巴看向邵湛,她勾唇笑起来,苍白、不施粉黛的小脸在烛光下竟也耀眼极了:“皇上你想要嫔妾呀。” 第13章 第十三章 男人的黑眸很沉,他深深地看着面前这个笑得一脸得意的女人,却久久沉默。 因为邵湛不可否认,他确实如她所言,被她吸引。 换言之,他想要她。 男人今年二十有七,在此前这二十七年里,他克己复礼、清心寡欲,登基前忙于争夺皇位,登基后忙于稳固朝政,为了不让别人抓到他的软肋,他不近女色,不贪欢乐,所以他从未像如今这般,被一个女人占据他的大脑,甚至让他失控,失去理智,被她利用。 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是致命的危险。 男人的手动了动,他看向她的目光中又浮现起杀意。 他想杀了她。 屋内的气氛冰冷而又压抑。 一国帝王动了杀心,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胆寒恐惧,因为这意味着他命不久矣。哪怕是朝堂上一辈子伴君的老官,在面对帝王之威时,都会吓得颤抖。 因为没有人会不怕死。 但坐在床榻上的女人脸上的笑意却自始自终丝毫不减,她像是笃定他不会杀她。 又或者,她不怕死。 冉鸢的声音依旧轻柔、魅惑:“皇上若想杀臣妾,何不等腻了之后再杀。” 她像是在跟他谈条件:“臣妾只是一女流之辈,不能文又不能武,只能居于这深宫之中,一辈子陪伴在皇上身边,皇上又为何要忌惮臣妾呢?” 这话是在提醒邵湛,她只是他后宫的妃嫔,是他的人,既不是杀手,也不是敌军,他不必忌惮她而杀她。 女人循循善诱,像是在示弱,但实则却是聪慧至极。因为她几句话就打消掉男人对她的杀意,并且还让男人对她更感兴趣。 正如她所说,她是他的妃嫔,不是吗? 他想对她做什么都是易如反掌。 邵湛打量着面前这个女人,男人终于问出那个他一直怀疑的问题:“你是谁?” 谁知这话却让冉鸢脸上的笑意更大:“臣妾是皇上的贤妃啊,皇上您忘记了吗?还是您亲自封的。” 这个邵湛自然没忘。 但他封的贤妃是冉昌的女儿,而不是眼前这个言行举止和性情都天差地别的女人。 “你不是。”男人非常肯定地说出三个字。 这话让冉鸢脸上的笑意顿了顿,只见她不慌不忙地问:“那皇上觉得臣妾是谁?” 邵湛不知。 但男人心里已经有某些猜测。 冉鸢像是知道他心中猜想,笑容更加媚惑:“那皇上是要把臣妾当成妖孽烧死吗?” 邵湛并未说话。 不可否认,在这个朝代,若真发现妖孽就是要被人烧死的。 病弱中的女人脸色苍白,身段纤细瘦弱,只着一身寝衣的她坐在床榻上显得纯洁又无害,面对男人肯定的沉默她轻声道:“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莫非要相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言?更何况,若臣妾真是妖孽那又岂会中毒。” 但这话也并未让邵湛眼底的怀疑消除。 冉鸢看着面前这个容貌俊美的男人,明明是生死攸关之际,因为但凡她说错一句话,就会被面前这个对她心有怀疑的男人杀死,但她却丝毫不在乎,眼神反而集中在他削薄且性感的嘴唇上。 像是被吸引。 女人的眼神直白且又露骨,邵湛尽管不曾经历过男女之事却也能察觉出来。后宫中的女人都是端庄内敛,哪怕邵湛之前偶尔去她们宫里坐坐也都是恭敬而礼貌,绝不会越矩,冒犯天威。所以男人还从未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有些仓皇不适,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排斥。 眼见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深,似乎要有所动作,男人身为一国之君,自然端起威严:“你要干什么?” 他的语气充满防备,但冉鸢一听却有些奇怪。她略带打量的目光端详着面前这个男人,男人看似深沉威严,但他那一句青涩且不知所措的话让冉鸢看出端倪。 身为坐拥后宫三千佳丽的皇帝,他对于她轻佻又情色的撩拨眼神,反应竟会如此生涩。这全然不像冉鸢前世见过的那些男人,在面对女人时放浪轻浮,油嘴滑舌,游刃有余。 甚至比他们还要青涩。 这倒是让冉鸢有了些许惊喜。 她喜欢干净的男人。 更喜欢青涩的男人。 她不介意去调教他,去教他,毕竟自己调教的才更合口味不是吗? 女人满意地笑起来:“臣妾卧病在床,能对皇上做什么呢?就算要做,也得等臣妾身子大安后才可啊。” 最后这句话意有所指。 被她如此明显的调戏,这让一个正经了二十多年的皇帝沉下了脸。 见状,冉鸢更加肯定她心中所想。 不过也的确如冉鸢所说,她就算此时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再怎么也得等她的身体痊愈之后才行,不然她真怕死在床上。所以女人点到为止,下一刻她便换了个态度,变得淡定而又沉静。 只见她不疾不徐地问:“皇上,你真的了解臣妾吗?”无论是以前的那个冉鸢,还是现在这个冉鸢。 她突然谈回正题,这还让正处于仓皇无措中的男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微微一愣。 不过很快,他便顺着她的话回忆以前的那个贤妃,也正如冉鸢所言,就连以前的那个贤妃,他也根本就不了解,所以他又如何笃定眼前之人不是以前的贤妃呢。 人都会变的不是吗? 殿内长久静谧。 正当邵湛深思时,坐在床榻上的女人突然俯在床边咳了起来,气若游丝。 邵湛看着眼前这个身子单薄、虚弱不堪的女人,他黑眸中的凌厉逐渐消散,不可避免的,对于一个柔弱的她,他有恻隐之心,就像对于一个张扬的她,他会被她吸引一样。 男人突然意识到,她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制着他。 但邵湛没有再去思考这个,而是下意识上前一步扶起女人柔弱的身子,虽然隔着衣服,但一碰及,他的手便似乎被触了一下。 手下的肌肤明明冰凉,但却让他的掌心发热发烫,邵湛抿着唇,故意冷着脸问:“汪太医不是说已经没有大碍了吗?” 男人一靠近,冉鸢便顺势倒在他怀里。 她忽略他瞬间僵硬的身体,在他怀里轻轻喘着气儿,像是没有力气地说道:“的确是没有大碍了,但还需静养。” 意思是她身体不适都怪他跑来问罪。 邵湛又岂会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 如此大不敬、嚣张的话,但他却连半分想要责怪她的想法都没有。 而是提声道:“来人。” 金兰和银兰两人一直守在门外,听见声音,连忙推开门走进去。 一走进去两人便看见皇上有些僵硬地抱着自家娘娘,而她们娘娘则无比自然地靠在皇上怀里,看起来虚弱得很。 两人明显意外和惊喜,但却假装没有看见,躬身请安:“皇上。” 邵湛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故意没去看两个宫女,冷着声音道:“过来伺候你们娘娘休息。” “是。”金兰上前几步,从皇上手里接过她们弱不禁风的娘娘。 而邵湛把他怀里的女人安置在床榻上便往外走。 冉鸢也没留他。 但男人走了几步后却又停下脚步,他背对着身体道:“好好静养。” 交代下这一句话后便拉开门走出去。看似潇洒无情又冷漠,但若是奉顺在场,便能看出来,皇上的心乱了。 屋内就只留下冉鸢和两个宫女。 金兰则开口问:“娘娘,您要现在休息吗?” 话音一出,明明方才还靠在男人怀里虚弱不堪的女人脸色瞬间变回原样,哪还有半分之前的柔弱,她坐起来,语气冷淡:“退下吧。” 闻言,金兰和银兰两人退了下去,还带上了门。 冉鸢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她确实有些头疼,所以没有多少精力应付一个精明多疑的皇帝。 但冉鸢喜好玩乐。 对于她感兴趣的男人,她都要玩到手,直到腻了为止。所以对于邵湛,等她身体痊愈后,她有的是时间。 ———— 奉顺一直候在昭阳宫外。 见皇上出来,他忙提步跟上。 一行人在黑夜里行走。因为皇上没有乘坐御辇,且自出了昭阳宫后便一直沉默。 奉顺默默地跟在身后。 皇上最恨有人欺骗和利用,贤妃娘娘故意给自己下毒欺骗皇上,然后又利用皇上为她查一个月前中毒的真相,若是以前,有人如此愚弄皇上,奉顺肯定贤妃会必死无疑。 可如今,他也不敢确定。 他伺候在皇上身边数十年,现下却也探不清皇上心里在想什么,甚至连皇上心情的好坏都分不出来。 夜色暗涌,不知走了多久,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开口:“继续查一个月前的中毒案。” 闻言,奉顺的脸色没有意外,他躬身道:“是。” 对于皇上被贤妃娘娘欺骗且利用,皇上不仅没有怪罪贤妃,还继续帮她查一个月前的中毒案,如此违反皇上原则且反常的事,奉顺竟然也没有多少意外。 奉顺心想,这后宫怕是真的要变天了。 但邵湛心里想的却不是中毒一事,而是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只见一语落下,他继续沉声吩咐奉顺:“告诉阑风,去找一些有名的巫师。” 这话一出,便让奉顺的眉眼瞬间充满震惊。因为他从未见过皇上相信鬼神。 前朝皇帝就是晚年痴迷长生不老之术,吃了过多丹药,最后暴毙而亡,所以皇上最厌恶这种怪力乱神之语,从登基之初便下令,整个南觐国,禁止巫蛊鬼神之术,违令者,杀无赦。 奉顺没想到皇上竟会让阑风去找巫师。 尽管如此,但皇上的决定他也不敢多言,只能应下:“是。” 邵湛幽深的黑眸看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承乾宫,他的脸色沉静,又恢复成那个冰冷无情的帝王。 帝王皆是多疑。 他的确不信神鬼之说,但他更相信他自己的判断。 邵湛还是太子时曾带兵上过战场,在民间听过一些借尸还魂的传闻,他不能肯定,但他必须要查明。若她对他没有威胁,男人大可如她所言,把她当成一个他的后宫妃嫔,还可以给她些宠,可若是有威胁,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处死。 帝王,不会允许有任何威胁他地位和人身安全的人出现。 哪怕那个女人他有几分兴趣。 可这条帝王之路上,本就是无情者才能胜任。 第14章 第十四章 贤妃生辰宴过去第五日,一道圣旨颁布,昭令后宫。 皇上下令,怡和宫赵容华,私□□药,谋害妃嫔,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这道圣旨午时下来,不到一个时辰便晓谕后宫,这也让众妃嫔一直惶惶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因为赵容华便是一个月前给贤妃下毒的人。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只要皇上想查,哪怕是半年前、一年前发生的事都逃不掉,这就是强权。 但奉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却不仅是依靠强权,还得多亏贤妃娘娘给他提供的线索。所以圣旨颁布后,他便来昭阳宫答谢。 “贤妃娘娘,下毒之人已经找到,是怡和宫赵容华,皇上已经下令将其打入冷宫,如此娘娘便可安心了。”奉顺道。 已经静养几日,冉鸢的脸色好看不少,嘴唇也有了气色,显得红润晶莹,她躺在贵妃椅上,吃着尚食局送来的甜橙,慵懒地回道:“辛苦奉顺公公了。” 奉顺也笑着道:“还得多谢娘娘提供的线索,奴才才能这么快便抓到真凶。” 冉鸢是在原主中毒身亡后穿越过来的,她醒来后,知道原主是中毒而亡,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毒药。 原主之前在后宫过得憋屈,所以她每日的膳食很单一,更没有什么燕窝、汤羹之类的补品,就连新鲜水果都少见,她能入口的食物很少,查起来也很容易。 而金兰、银兰两人因为不知原主为何突然中毒,六神无主,心慌意乱,所以原主生前所食用的膳食和餐具都没有丢弃,还一直保存在昭阳宫,就怕有太医来给原主医治而不知是中何毒。 而冉鸢醒来后,便去检查过原主生前食用的最后一餐。因为原主就是在用晚膳时突然毒发,吐血昏迷。 冉鸢好歹也是修炼上百年的九尾白狐,她对毒类很是熟悉和了解,而要想查出人类的毒就更不是难事。 但她检查过原主食用的所有膳食,皆没有毒。 那问题就只能出在餐具上。 原主用的东西都很破旧,唯有一双镶金丝木筷与众不同,冉鸢一看便知问题所在。 所以她吩咐金兰把那套餐具拿给奉顺。 冉鸢并未直言是什么毒,毕竟“她”是一个深宫妇人,若是对这些毒药了如指掌,那当初又为何会中毒,所以她只当线索和证据交给奉顺。 奉顺派太医查看,毒药确实藏在那双金丝木筷中。 有了线索,要查案就很容易。 奉顺顺藤摸瓜,不到三日,便抓到凶手。 虽然没有这些线索奉顺也能找出真凶,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但没有谁会喜欢麻烦,有了线索,这后宫虽大,但要找到毒药是从何而来却很容易。 冉鸢也没心思去了解赵容华是谁,更不想知道她为何要对原主下毒,她只要做到她需要做的就行,所以面对奉顺专门跑来昭阳宫一趟,她却是没什么想问的,悠闲地问:“这甜橙味道清甜可口,公公可要尝尝?” 听到这话,奉顺心下也明白贤妃不想了解更多,便自觉告退。 “奴才卑微,配不上甜橙这种好物,还是留给娘娘享用。那娘娘若没什么事,奴才便告退了。” 冉鸢颔首。 奉顺退了下去。 但等奉顺一退出去,屋子里的金兰和银兰两人却开始忿忿不平。 “没想到竟然是赵容华。奴婢早就说这个女人心思歹毒,娘娘您之前不听奴婢的,还说是奴婢恶意揣测她。” 金兰的话音刚落下,银兰便接着道:“娘娘您之前就是顾着和她从小的情分,便让着她,可是您进宫来后,吃不饱穿不暖,被别人欺负,她可从来没有来看过您,生怕和您沾上关系。” 这些话让冉鸢看向两个小丫头,她的神色若有所思,听金兰和银兰的话,这赵容华似乎和原主关系匪浅。 冉鸢状似不在意地笑笑:“宫里哪有什么姐妹。” “奴婢早就跟您这么说。”金兰咬牙切齿地道:“可是您总说,赵容华性子单纯,不会害您。” 但实则,进宫这三年来,赵容华在背后做的事可不少。 她们昭阳宫原先有的宫人就是被赵容华唆使走的,金兰和银兰两人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赵容华也曾经挑唆过她们两人离开昭阳宫另谋出路,但金兰银兰两人自小便跟在冉鸢身边,受过冉鸢恩惠,怎么可能因为赵容华三言两语便背叛。 两人也曾经将此事告诉过娘娘,但娘娘总说是她们误会赵容华,让她们不要恶意揣测。 如今一个月前的下毒案被查出来是赵容华,金兰和银兰两人终于有证据告诉娘娘赵容华的真面目。 “娘娘,您现在总该相信奴婢了吧。之前告诉您赵容华挑唆奴婢们离开您,您还说是奴婢恶意揣测,还说赵容华和您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感情深厚,不会这么对您。”金兰怕娘娘听见是赵容华下毒害她会伤心,所以一个劲儿地劝着冉鸢:“您看,她都下毒害您了,您可别再心软了,也别为这种人伤心难过。” 冉鸢根本不知道原主的事,所以对这个赵容华毫无印象,也不知道她和原主之前的恩怨。但她不是原主,她之所以要查明真相,也只不过是为报恩,既然真凶已经抓到,那其中的恩恩怨怨便不是在冉鸢的职责范围内,她没有兴趣去了解,所以更不会因为赵容华下毒害她而伤心。 她摇头笑了笑,脸上看不出一丝悲伤。 随后她轻轻拍了拍金兰的肩,白皙纤细的指尖指向金兰身后,金兰顺势看了过去,放置在桌面上、一篮新鲜的甜橙映入眼帘。 冉鸢的声音响了起来:“再给我剥一个甜橙。” 金兰:“……” 银兰:“……” 两人因为知道是赵容华下毒一事从震惊到愤恨,她们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话,就怕娘娘会因为年幼时和赵容华的情分而伤心,现在看来,倒是她们关心则乱,娘娘还有心情吃甜橙,看来是一点儿也不伤心。 不过娘娘不伤心是好事。 那个女人不值得娘娘伤心。 冉鸢确实没兴趣了解赵容华。 但无奈赵容华想见她。 翌日一早,冷宫的太监便来昭阳宫传话,说是赵容华想见她。 想来这赵容华为见她一面,耗费不少钱财,否则这冷宫的小太监怎么会愿意冒险来昭阳宫传话。 但自生辰宴后,尚宫局给昭阳宫添置不少人手,所以那小太监连昭阳宫的大门都没能迈进,便被拦在外面。 最后还是金兰进来通报给冉鸢。 毫无意外,冉鸢的答复是不见。 第一是懒得跑,冷宫离昭阳宫南辕北辙,要过去,几乎要跨越整个皇宫,而第二则是不感兴趣,因为冉鸢有更有趣的事情要做。 冉鸢的脸上带着玩味儿的笑容,回想起那个不苟言笑的俊美帝王,她如今身体大安,她要如她所言去承乾宫……向皇帝道谢。 所以在用完午膳后,冉鸢便往承乾宫走去。 为什么要走呢。 因为她依旧没有妃嫔的轿辇。 不过好在四月的天不热,沐浴在日光下走起路来,倒让冉鸢回想起她曾经是狐狸时在山林间奔跑的感觉。 约莫一炷香后,她抵达承乾宫。 这也是冉鸢穿越到这后宫里一个月以来,第一次来承乾宫。 和其他坐落于平地上的宫殿不同,承乾宫修缮于整个皇宫最高之处,宫门外有一条长长的阶梯,宽约三十米,长约五十米,站在最底层,必须抬头仰望,才能看见承乾宫巍峨庄严的大门。 不愧是皇帝住的地方。 还未靠近,便能让人感受到帝王的威严和冰冷,人站在这阶梯之下,显得是那么渺小。 金兰和银兰两人明显有些局促不安。 但冉鸢却是迈着轻盈的脚步踏上阶梯,甚至爬上这阶梯后,她也不觉得有丝毫累意。 倒是跟在她身后的金兰和银兰两人累得气喘吁吁。 不过也不怪金兰和银兰两人爬上这阶梯觉得腿软乏力,就连来承乾宫议事的大臣们,爬上去都会免不了上气不接下气。 而冉鸢之所以觉得不累,或许是因为她的灵魂并非人类,所以哪怕穿越到人类的身躯里,也保留着狐狸本身的轻盈和轻快。 奉顺恰巧出来给皇上换茶,看见冉鸢,他走近躬身道:“奴才见过贤妃娘娘。” 冉鸢道:“不知皇上可在?” 奉顺道:“在。” 闻言,冉鸢笑道:“那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声,就说臣妾是来答谢皇上查案一事,还望皇上传见。” 说这话时,冉鸢侧身从金兰手里接过食盒,向奉顺示意。 见状,奉顺躬身道:“那娘娘在此处稍等,奴才这就进去通报。” 冉鸢点头。 奉顺转身进入殿内。 本来就走了很长时间的路,还爬了这么长的阶梯,又累又热,现在又站在这承乾宫外等,金兰和银兰两人都有些不在状态,只想一屁股就地坐下来,完全没心思去探望周围的环境。 但冉鸢却颇为悠闲地环顾四周。 她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点,承乾宫的建筑修建的都是易出不易进,极好防守,且周围多树,便于隐藏暗卫,若有刺客接近,还未靠近承乾宫便会被隐藏在树上的暗卫解决。 为什么冉鸢会发现呢,因为她前世灵智未开修建狐狸洞时,为了防御天敌侵犯,便是这样建的。 由此可见,住在这所宫殿里的人是个防御心极强的人。 否则怎么能称帝呢。 冉鸢笑着从不远处浓密的树梢上收回目光,随后看向守在殿外的小太监身上。 两个小太监年龄都不大,唇红齿白,模样倒挺俊俏。 对于冉鸢的目光,两个小太监自然察觉,但都佯装没有看见。 直到冉鸢向他们靠近。 她极其自然地从食盒里拿出两块糕点递给两个小太监。 “公公站岗辛苦了,尝尝这糕点,是本宫最喜欢的。” 于是乎,原本用来答谢皇帝的糕点便被冉鸢毫不留情地分给殿外守门的小太监。 两个小太监哪里敢收,自然跪下婉拒。 但冉鸢却笑盈盈地看着他们,柔柔地说道:“这是本宫的好意,两位公公若是不收,便是瞧不上这些糕点,既然如此,那本宫待会儿向皇上言明,尚食局这糕点师傅做的糕点连两位公公都看不上,怎么能拿给皇上和后妃们吃呢。” “但是……”她缓缓发出转折语:“又岂知是两位公公目中无人还是糕点师傅的手艺不佳呢。” 若是不接这糕点,便是看不上皇帝所食之物,是藐视皇权、目中无人。 两个小太监见状,只能在犹豫后伸手,从冉鸢手里接过糕点。 这一抬手,冉鸢的目光正巧可以看清那两个小太监的手。 她的眸色暗了暗,脸上的笑意更大。 也正如冉鸢猜测。 两个小太监虽然年龄小,但却是训练多年的暗卫,并非普通太监,可以说这承乾宫里所有的宫人都不是普通宫人。邵湛虽然顺利登基,但当年柔贵妃和五皇子势强,在死后还有不少余党要为其报仇,这三年来,邵湛遇刺的次数多不胜数。 所以他身边的宫人都是暗卫。 正如这两个被冉鸢试探的小太监。 若是普通太监,他们虽然常年劳作手上是会有茧,但却是在手心,而不是指腹上有厚厚的一层老茧,这分明是长年握刀之人才会有。 冉鸢笑着让两个小太监起身。 两人刚起身,奉顺便从殿里走了出来,他一走出来,便看见两个暗卫手里拿的糕点。 他的嘴角抽了抽。 这确定是给皇上的谢礼? 第15章 第十五章 这当然是给皇帝的谢礼。 看见奉顺出来,冉鸢也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反而极其淡定从容地盖上食盒盖,从金兰手里接过丝帕,优雅地擦了擦指尖残留的糕点屑。 那两个小太监也很茫然无辜。 他们驻守在承乾宫外,是皇上身边的人,以往无论是哪个宫的嫔妃,见到他们都是礼貌温和,生怕得罪他们,所以他们还从未被人如此威胁过。 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奉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尽管这一幕再怎么离谱,他也得绷住笑容道:“娘娘,皇上传见,请随奴才来。” 冉鸢把擦过手的丝帕交给金兰,柔声对两人道:“你们回宫休息吧。”她能看出来两个小丫头很累。 说罢,她便提上准备献给邵湛的糕点,跟随奉顺进入承乾宫。 而奉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盒已经被先分给小太监的糕点、又被贤妃娘娘拿进去献给皇上。 等冉鸢进去后,金兰和银兰两人也听命回昭阳宫。 冉鸢踩在光滑到能照出人影的地面上,跟着奉顺往殿里走去。 奉顺边走边道:“娘娘,地滑,您走慢些。” 说这话时,他也的确放慢脚步。 冉鸢轻松自如地点点头。 某只狐狸对强者有天然的警觉,这是动物本能拥有的躲避敌人的方法。就像这承乾宫,冉鸢一踏进来,便能感受到一丝肃杀之气,这种感觉来源于承乾宫里不同于外面的阴冷。冰冷的摆设,殿内柱高约八米,顶端盘旋着金龙俯视着地面,冷漠的双目注视着每一个从外走进来的人,让人不寒而栗。 若是人类走进来,只会觉得冷。 可若是动物走进来,就会下意识想要逃离。 那是对生命的畏惧。 但冉鸢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深,因为某只狐狸唯一怕的事,不是死,而是像上一世一样,憋屈、滑稽地死,那比吃不到肉还难受。 要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才好。 否则,如何配得上某只狐狸高贵的头颅。 走过几个蜿蜒盘旋的道,便来到正殿门外。 奉顺推开门,站在门外低声道:“皇上就在里面,娘娘您进去吧。” 意思是他不和她一起进去。 冉鸢看了奉顺一眼,随后抬脚,没有任何犹豫地走了进去。 殿内安静,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放置在殿中央的一个香炉,从香炉顶上,缓缓徐徐地冒出白烟,氤氲在空气中,逐渐消散,与此同时,清新好闻的龙涎香扑入鼻息。 冉鸢抬头看去。 那白烟后面,隐约能看见男人的身影。 他似乎并未察觉她进来。 又或者,根本不在意她是否进来。 冉鸢勾唇笑了起来,脚步声在殿里响起,不像其他妃嫔会规规矩矩站在殿堂中间行礼,她径直走去御桌处,将手里的食盒放置在男人奏折旁的茶盏旁边。 这一动静自然让正在处理政务的邵湛察觉。 实则,从她一进门他便察觉,而他之所以没有抬头,便是想看看她想做什么。 哪知,这个女人竟胆大包天到直接走到他身旁。 邵湛皱了皱眉,他一抬头,便正对上女人娇艳的笑容。 “臣妾参见皇上。” 说是行礼,但她却只口动并未身动。 但邵湛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因为他的目光一抬头便落在她今日穿的衣裳上。 女人今日里面穿的是一条低胸束腰青色襦裙,外面套了一件雪白色薄衫,穿的依旧清凉,因为不需细看,便能透过外面那层薄衫看见她肩颈雪白的肌肤和底下纤细柔嫩的手腕。 男人一见脸色便黑了下去:“你就是穿的这个来的?” 而他原本想故作冷漠的态度也被她穿的这身衣裳打败,瞬间破功。 冉鸢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她身上的衣裙,像是没察觉有何不妥之处,便抬起水眸笑道:“是啊,臣妾总不能在殿外换了一身衣裳再进来面圣吧。” 谁知,这话却让男人心中的怒火更甚:“去换一身,以后不许穿这种。” 在邵湛心中,无论他是否对她感兴趣,无论男女,都应该知廉耻,懂礼节,端庄大方,克己复礼,穿着打扮更应该得体。更何况,他如今对她有兴趣,她穿的这身衣裳便犯了某个皇帝的忌讳。 见他发怒,冉鸢反而觉得有趣。她似乎猜到他生气的原因,觉得有些好笑,女人想到其他方式逗他。 所以她破天荒没有反驳,而是颔首道:“是。” 说罢,她便转身往外走。 这一幕看得邵湛的眉宇又皱起来,仿佛历史重演,他放下奏折,厉声呵斥:“站住!” 冉鸢笑着回过头。 男人心中有气,但却拿那个一脸无所畏惧的女人毫无办法,所以他看向她的眼神不太友善:“你要走回去?” “那不然呢。”冉鸢觉得好笑:“臣妾没有轿辇,还是走来的呢。” 一想到她穿着这一身衣裳从昭阳宫走来承乾宫,邵湛的脸色便难看至极,他怒火中烧地看着冉鸢,仿佛要将她掐死,两人对视,良久,邵湛冷着脸大声喊道:“奉顺!” 这一声饱含着对冉鸢的怒气,所以门外的奉顺听见,吓得一激灵,连忙推开门走进去。 “皇上。” 邵湛阴沉着脸道:“去昭阳宫拿一身衣裳过来。” 话音落下,男人却突然改口:“不,去拿一身朕的衣袍过来。” 他想不出办法对她,就只能给她加衣服,男人的占有欲不允许她这样被其他人看见。 闻言,奉顺躬身道:“是。” 奉顺很快便拿了一身皇上的衣袍来,他大概能猜到皇上这一身衣袍是要给谁穿,所以他挑选的是一件白色锦袍。 邵湛看向坐在一旁的女人:“穿上。” 冉鸢的目光落在那件厚实的锦袍上,轻轻挑了挑眉:“臣妾不冷。” 谁管她冷不冷。 邵湛也是被她气得不轻,所以听见这句话后,男人的语气已经充满不耐:“穿上,朕不想说第三遍。” 冉鸢摇摇头:“不穿。” “别逼朕杀你。” 这话一出,一旁的奉顺便被吓得心一颤,背脊发凉。 但作为这句话被赐予的对象,冉鸢在听见后却是想了想道:“那皇上能否答应臣妾一个小要求。” 不等邵湛回应,她便接着道:“可否找百十来人,同时向臣妾射箭,最好还要在一个宽阔的场地,召见上万人观看。” 这多轰轰烈烈啊。 也算是弥补了冉鸢上一世憋屈死去的遗憾。 闻言,奉顺端着托盘的手抖了抖。 而邵湛,他的脸色青白交接,他看向冉鸢的目光仿佛真想杀了她,突然,“咔嚓”一声,握在男人手里的狼毫被折断,他咬牙切齿地道:“你好得很!” 话音落下,男人便从龙椅上站起身,从奉顺手里端的托盘上拿起他的衣袍,气势汹汹地朝冉鸢走去,不等她反抗,便用非常粗暴的动作把那衣袍裹在她身上,只留下一个小小的脑袋。 冉鸢:“……” 这是五月份的天,裹这么严实。 她下意识抬手想把裹在身上的衣袍取下来。 男人阴恻恻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来:“你要敢拿下来,朕就断绝昭阳宫的膳食。” 不得不说,这一招比说杀了她有用。 不愧是能当皇帝的男人,知道死亡威胁不了她之后,便能很快找到另外一招极其有效的方法。 冉鸢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她抬起漂亮的眼眸看向邵湛,两人对峙,一旁的奉顺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最终还是冉鸢败在没有肉吃。 她又佯装无事一般地笑起来,甚至还将邵湛的衣服裹的更紧一些,惊喜地说道:“皇上的衣服真好闻,好暖和,让臣妾在这五月的天也暖洋洋的,皇上真疼爱臣妾。” 邵湛:“……” 奉顺:“……” 其实贤妃能自己给自己下毒找出真凶,就能看出她胆大,是个不怕死的,但奉顺没想到,不惧怕死亡的人,竟然会屈服于没有饭吃。 ———— 而另一边。 冷宫,那个负责传话的小太监回来。 赵容华被打入冷宫,她一向精致的妆容不再,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见小太监回来,她忙跑上去问:“她同意见我了吗?” 那个小太监甩开赵容华的手,他去昭阳宫一趟碰一鼻子灰也很是不满,所以看见赵容华,想到是她让他去昭阳宫,干脆把憋在心里的气发泄在她头上:“要见你?你以为你是谁啊见你!人家贤妃现在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怎么会见你一个阶下囚,别做梦了你!” 赵容华被甩开,眉眼震惊,她没想到一向软弱温吞的冉鸢会拒绝见她。 这就是消息闭塞的后果。 因为前两次淑妃生辰宴和贤妃生辰宴,赵容华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出席,所以她不知,如今这贤妃身体里装的早已不是她熟悉的冉鸢。 她自己沦为阶下囚她也不会让冉鸢好过,若不是冉鸢,她早就该得到皇上的宠爱,赵容华觉得,就是因为皇上不喜贤妃,连带着也不喜欢她,所以一直不曾宠爱她,赵容华一直记恨在心。 她以为给贤妃下毒,冉鸢死后,皇上便会忘记这个女人,然后宠幸她。 可她没想到,皇上竟会为了那个女人查一个月前的中毒案。 所以赵容华才会被抓住。 她不甘、愤恨,如今听到小太监的话,知道冉鸢过得很好,这更激起赵容华心底的怨恨,她突然站起来,跑去抓住那个小太监的衣袖,疯狂地道:“你再去昭阳宫一趟,告诉冉鸢,她若是不来见我,我就把她之前和其他男人私相授受的事情上告皇上。” 这话把那个小太监吓得迅速甩开赵容华的手。 他是想赚点小钱,但却不想死。 这种妃嫔私相授受的事情,无论是真是假,因为涉及皇家尊严,他们这些下人只要知道就都不会好过。 “疯子!”他咒骂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开。 赵容华的神情里充满怨恨,她瘫软地坐在地上。 而这一幕,正好落入一个宫人的眼里。 第16章 第十六章 永安宫。 临春从宫外回来,她手里提着食盒,因为是跑回来的,额上冒着细密的汗珠。 回宫后,她片刻不停地跑去正殿。 徐修仪这几日一直不曾休息好。 可以说自那日贤妃生辰宴上叶常在被打入冷宫后便一直没有睡好。 因为给安婕妤下毒陷害贤妃一事是她和叶常在一起想的计策,并非叶常在一人。而皇上下令将叶常在打入冷宫,叶常在虽然当时未将她供出来,但徐修仪害怕,叶常在哪一日想不通会鱼死网破,把她供出来。 她不想进冷宫。 更不想死。 所以她昨日去求助淑妃,毕竟这件事最初还是淑妃示意,虽然具体实施时淑妃没有掺和其中,但要真查起来,淑妃也跑不掉。 但淑妃却和徐修仪的慌乱不同,自始自终都非常淡定,像是知道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牵扯到她,所以不论徐修仪如何卖惨,都没有施舍给她一个眼神。 直到徐修仪开口威胁:“淑妃娘娘,若嫔妾被叶常在供出来,您觉得叶常在不会供出您吗?您觉得您真能坐得住吗?” 就算叶常在不供出淑妃,徐修仪也会供出淑妃,大不了一起死。她娘家虽然没有淑妃娘家势强,但也不差,所以不会像叶常在一样,受人牵制,担心供出淑妃后自己的家人会惨遭毒手。 淑妃这时才睁开眼看向徐修仪,她似乎早已料到徐修仪会威胁她,所以没有丝毫慌乱地道:“本宫这里有一种毒药,无色无味,就连太医也不一定能查出来,你拿去。” 徐修仪似乎意识到淑妃的意思。 她的心有些乱。 淑妃身边的宫女含玉从妆台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一包用黄纸包裹的毒药,拿到徐修仪眼前。 徐修仪惶惶不安没敢接,甚至她看向淑妃的目光中都透露出一丝恐惧。 因为叶常在自入宫后便一直跟在淑妃和文嫔身边,替她们做了很多事,就连这一次给安婕妤下毒陷害贤妃,也是淑妃示意。 徐修仪以前并未站队淑妃,一直独来独往,她看到的淑妃都是温和端庄,所以不曾想到,淑妃竟会连当初为她卖命的党羽都毫不留情地杀死。 淑妃缓缓拨动着手里的佛珠,她的面色看不出一丝温情:“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也是这句话将徐修仪一直犹豫忐忑的心说动。 是啊,谁的命都没有她的前途她的命重要。 所以她将那毒收下,下在饭菜里,派临春去冷宫喂给叶常在服下。 如今见临春回来,她厉目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临春点头:“办妥了,人已经死了。” 听到这话,徐修仪一直惶恐不安的心也在这一刻安定下来,她拍了拍胸脯,喃喃自语道:“别怪我,我也是为了活命。” 她并不怕有人发现叶常在中毒死在冷宫。 冷宫里死一个妃嫔而已,这些年死的还少吗? 没有人会在意。 能被打入冷宫的妃嫔都是和人结怨的,所以她们在入冷宫后,才会活不了多久就死去,不是心死,也不是自杀,而是被人害死。 冷宫里的小太监早已见怪不怪。 甚至他们还会以为是昭阳宫贤妃下的毒。毕竟叶常在之前就是想下毒陷害贤妃,所以结怨的妃嫔是贤妃。 这也是徐修仪敢明目张胆下毒的原因。 但谁知,临春却突然又道:“娘娘,奴婢刚才还在冷宫里听到一些事。” “什么事?” 临春想了想道:“奴婢听到赵容华拉着一个太监说让他再去一趟昭阳宫,否则……否则就将贤妃之前和其他男人私相授受、有私情的事情告诉皇上。” 这话的冲击力很强,让徐修仪瞬间坐直身体。 “你说什么?”徐修仪压低声音问:“此话当真?” 临春肯定道:“奴婢听得一清二楚,不会有错。您要是不信,可以去冷宫问赵容华,奴婢见她言语疯狂,很是憎恨贤妃。” 这话让徐修仪的眉眼深思起来。 她在思考这件事的真实性。 赵容华说的之前无非就是贤妃入宫前和其他男子的事情,这事要是想查也不难。 徐修仪在沉思后道:“你先出一趟宫,将这事告诉父亲,再让父亲去找一些冉府之前伺候贤妃的奴才探探虚实。” 话音落下,徐修仪轻快地笑起来:“这事若是真的,那她贤妃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因为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身边的女人,和其他男人有私情。 更何况,还是皇上。 只有把贤妃彻底拉下马,徐修仪才能高枕无忧。 ———— 承乾宫。 邵湛一向自诩定力最佳,但今日,他这奏折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 因为有一道目光,一直紧锁着他。 他只需一抬头,便能对上她笑盈盈的水眸。 自方才把他的衣袍强制给她穿上后,邵湛处理政务,她便一直坐在一旁的软榻上看着他。 邵湛本以为他能忽略,但事实证明,男人的心被她搅的一团糟。 最终,男人忍无可忍,他抬起眼眸,一眼便看见那个被他厚实宽大的衣袍裹的紧紧的、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女人。 “把脸转过去。”男人的声音很沉:“不许看朕。” 试问当今世上谁敢直视圣颜啊。 哪怕是那些每日上朝进谏的朝廷大臣,都是躬身弯腰,半垂着眼眸,没有人敢像冉鸢这样直视还一动不动地看着皇帝。 这会儿听见邵湛的话,女人看着他眨了眨眼,美艳的脸蛋儿竟显出几分娇俏,她摇了摇被衣袍包裹看不到脖子的脑袋,毫不畏惧皇帝的权势。 这让邵湛脸色更沉。 他神情略带不耐地问她:“你找朕有什么事?” 终于想起这个问题。 若是平常人面圣,邵湛第一句话便是会问有什么事,男人不喜欢浪费时间,今日也是被她气得不轻,才会在此刻才想起。 冉鸢笑着道:“来答谢皇上查案之恩啊。” 她们狐狸一族可是有恩必报。 这话终于让邵湛注意到放置在他一旁的食盒。 冉鸢转了转眸,趁着男人转过头的功夫,她从软榻上起身,顺势脱下那身厚实到热的发慌的衣袍,走去食盒旁,将里面的糕点端了出来。 本来就只有一小碟糕点,冉鸢方才还分给门外的小太监两个,所以就只剩下三块。 但邵湛却没注意这些,他一眼便看到游走在他眼底那薄衫下细嫩的手腕,他冷着脸起身,拿起被女人毫不留情脱在地上的衣袍,重新裹在她身上。 两人站着,距离近在咫尺。 男人甚至能闻到从女人身上传来的香味,不知是什么香,闻起来不似后宫妃嫔们身上胭脂水粉的香味,而是一种清淡的甜香,不浓却能迷人心魂。 他的耳根悄无声息地红起来。 正巧被女人看见。 冉鸢惊喜地抬手摸了摸男人发烫发红的耳朵。 邵湛的身体一僵。 身边女人魅惑至极的声音传来:“皇帝哥哥的耳朵好烫。” 这话让邵湛的脑门发热,身体的血液似乎瞬间直冲大脑,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因为此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他只知道他的心很乱,很慌。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男人迅速把女人的手从他身上拿了下来,提声道:“来人。” 奉顺从外走了进来。 “备下轿辇,送贤妃回宫。” 这是把她撵走了吗?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冉鸢非但没有恼怒,反而越笑越欢。 纯情的男人谁不喜欢。 她故意天真地问:“那皇帝哥哥晚上来昭阳宫吗?” 邵湛侧过脸去没看她,沉声道:“朕要处理政务。” 言外之意是没空。 闻言,冉鸢点了点头,面对男人躲避的目光,她却是故意偏头让他能直视她,小脸上扬起笑容,对他嘱咐道:“那臣妾明日再来,皇上可别忘了吃糕点。” 邵湛抿唇看着她美艳的笑容。 冉鸢裹着一件厚实宽大的龙袍,坐上皇帝的御辇,从承乾宫浩浩荡荡地回昭阳宫,还有皇上身边的奉顺护驾。 这一消息,不到一个时辰便传遍后宫。 而奉顺将人送回昭阳宫后便迅速回来面圣。 哪怕她离开,邵湛还是没有心思处理政务,所以等奉顺一回来,他便沉声问:“人送回去了?” 奉顺没敢将贤妃娘娘一回宫便把皇上的龙袍脱在地上的事情告诉皇上,只躬身道:“是。” 人回去了,但男人的心却并未平静下来。 空气中似乎还留有她的气息。 女人离开时的笑容也一直浮现在邵湛眼前,让他的思绪很乱。 只有男人自己知道他身体的反应。 这让从不重欲的邵湛觉得羞耻、不堪,但又沉溺其中。 他闭上眼,压抑着那个女人对他的影响。 皇上一直没有说话。 奉顺却有些犹犹豫豫地道:“皇上,这是……”他吞吞吐吐。 邵湛不耐地睁眼道:“说。” 奉顺将手里用帕子包起的两块糕点拿了出来。 邵湛一眼便看出和他桌上这三块糕点一模一样。 奉顺道:“这是贤妃娘娘下午来承乾宫时,分给宫外小太监的糕点,皇上您看……” 那些小太监自然没敢吃这糕点。 而奉顺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来询问皇上。 邵湛一听,原本被女人搅乱的心瞬间愤怒起来,他看着桌上小碟里三块孤零零的糕点,越看越不顺眼。 明明就五块糕点,还分了两块出去。 头一次被人这样对待的邵湛不知是怒还是怨。 怒她藐视帝王,怨她把给他的东西分出去。 奉顺忐忑不安地等待皇上处置这两块糕点。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皇上阴沉的嗓音响起:“拿上来。” 奉顺战战兢兢把手上两块烫手山芋放回小碟去。 随后默默退了出去。 两个暗卫见奉顺出来,急急忙忙凑上前去,虽未言语,但眼神已经透露出他们想问的内容。 糕点还给皇上了吗? 皇上发怒了吗? 他们的小命保住了吗? 奉顺拍了拍两人的肩,语重心长地道:“下次别收了。”无论如何威胁都别收了,小命要紧。 第17章 第十七章 某只狐狸一回宫,当着奉顺的面儿就把皇上的龙袍脱在地上。 这可把昭阳宫一众宫人吓得不轻。 但无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上百年的狐狸胆儿大不怕死,所以地上那件被她毫不留情脱下来的龙袍,只是一件会勒的她发热发累的负担,不是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眼见着奉顺还没走。 银兰眼快,把地上的龙袍捡起来,对奉顺尴尬笑笑:“娘娘手滑,公公别往心里去。” 奉顺也笑,心里默默地想:你以为我敢告诉皇上吗? 事实证明,奉顺也的确没敢告诉邵湛。 他可不想承担皇上的怒火。 奉顺能伺候在邵湛身边这么多年,便是对圣意能揣摩一二。这段时间来皇上对贤妃的态度他看得一清二楚,皇上若真想处置贤妃,这贤妃娘娘早不知死多少回,脱一件龙袍而已,又不是没当着皇上的面儿脱过。 奉顺深知,这事若是告诉皇上,遭殃的不是贤妃,而是他。 ———— 等到夜里亥时,冉鸢沐浴时,尚衣局的人突然来昭阳宫。 为首的司衣年约四十,面容看起来温柔和善:“娘娘,奴婢是皇上派来给娘娘量身制衣的,不知娘娘何时有空?” 刚沐浴完,冉鸢穿着一身雪白的薄衫长裙,一头乌黑亮丽的及腰长发湿漉漉地垂落在后背,她拿着棉帕,站在铜镜前擦拭着湿发,像是给动物顺毛一样,一缕一缕地擦,轻柔且有耐心。 金兰和银兰两人站在一旁,并未上前伺候,因为自娘娘中毒醒来后,每次沐浴完都是娘娘自个儿擦拭头发,从不让她们动手。 虽然不知为何,但这种小事,金兰和银兰两人也未深想。 听见司衣的声音,冉鸢回过头,白皙美艳的面容不笑时,显得几分清冷。 司衣是第一次来昭阳宫,以前也不曾见过这个贤妃,而这三年来,她更是没有听见后宫的人谈论过贤妃的容貌和气质,在众人心里只有甘泉宫的淑妃娘娘雍容华贵、高贵典雅。 直到此刻,面前的女子回过头来,司衣才仿佛被定住一般,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惊艳。她进宫二十多年,历经两代皇帝,无论是上一任皇帝的后宫还是这一任皇帝的后宫,她都从未见过如此惊艳绝伦却又超凡脱尘的女子。 她的美,仿佛不能用人类的词汇形容。 若非知道她是贤妃,司衣竟恍惚见到那画中清冷出尘的仙女,又或者那能魅人心魂的狐妖。 她的心颤了颤,凭借她在后宫二十几年的沉浮,她很快便将眼中的惊艳压下去,低下头,用比方才恭敬十二分的态度对待面前这个女子。 她看人从未出过错。 眼前的女子绝非常人。 冉鸢自然不知一个司衣心里的想法,她看着尚衣局几人手里拿的量尺,又转过头去擦拭湿发,柔媚的嗓音缓缓响起:“稍等。” 司衣说是皇帝派她们来量身制衣。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这么晚急匆匆赶来昭阳宫,一看便知某个皇帝命令下的急,甚至都等不到明儿一早。 清楚男人为何会那么急切地给她制衣,冉鸢对着铜镜勾唇笑了起来。 她大概知道人类世界对女子的约束,也知道男人心里的占有欲。 她没有拒绝司衣等人给她量身制衣。 因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不就是从占有欲开始的吗? 冉鸢不爱邵湛,但她喜欢男人,特别是容貌俊美又纯情的男人。至少在她对他腻了之前,他的想法,只要不触犯到她的原则和底线,她都愿意配合一二。 就当情趣了。 所以等翌日冉鸢醒来,想如约去承乾宫、被守在门外的护卫告知她被皇上下令禁足时,她只一笑便转身往回走,没有丝毫异议,更没有强硬出宫违抗圣令,非常配合他的禁足。 既然他不让她出宫去找他,那她就只能等他来昭阳宫找她。 作为一名优秀的猎手,冉鸢非常有耐心。 而对于突如其来的禁足,金兰和银兰两人却有些不知所措。 她们还以为是娘娘昨日在承乾宫惹了皇上不快,可一想到昨日皇上还是派奉顺公公送娘娘回来的,便又觉得矛盾。 这些护卫是昨晚连夜来的昭阳宫。 而邵湛昨晚在又一次从那些疯狂不堪的梦中醒来之后,他便黑着脸下令:“派人去守着昭阳宫,在尚衣局把衣裳制好之前,她不许出宫。” 或许是因为白日里她的撩拨,所以男人这一次的梦才会那么清晰,他深深记得梦中她婀娜的身姿和白皙的肌肤,清晰到邵湛仿佛还能记得她双腿缠在他腰间的触感。 那样滑嫩,让人爱不释手。 所以邵湛下令禁足冉鸢。 因为男人的占有欲,她的一切都只能给他看见,但男人也深知他威胁不了她,所以才会干脆下令禁足,派人守着昭阳宫,直到尚衣局把衣服制好,她才能出来。 这样她就不能再穿着那些“清凉”的衣服出宫。 而尚衣局要做的衣服样式,都是皇上亲自挑选的,所以她们昨晚在给贤妃娘娘量身后便直接离开昭阳宫,没有让娘娘自个儿挑选样式。 一般来说妃嫔都能自己选择衣服的样式版型,但显然冉鸢的这个权利被某个皇帝剥夺。 而邵湛的这一系列行为,都让后宫中的人猜不透。 要说皇上喜欢贤妃吧,可又为何要禁足贤妃。 可要说皇上不喜欢贤妃吧,又为何派尚衣局的人给贤妃制衣,还用御辇送贤妃娘娘回宫。 这可真是矛盾至极。 但不论冉鸢禁不禁足,这都不耽误徐修仪去找她入宫前和其他男人私相授受的证据。 而这一切,也都在秘密进行中。 除了徐修仪,没有任何人知道。 尚衣局制衣,哪怕是连夜赶工,也需要十来日的时间,更何况皇上挑选的服饰复杂、严实精致,按照皇上的要求是既要做的很厚,什么肉都不能漏,但又要很轻薄,穿起来不热。这种要求就只能用昂贵的西域蚕丝才能制成。 而蚕丝精细,宫中能用蚕丝制衣的宫人少之又少。 所以这衣裳一做便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冉鸢竟破天荒一直乖乖待在昭阳宫被禁足,哪里都没去。 这种一反常态的举动,甚至让奉顺都觉得惊讶。 更别说邵湛。 男人也不知是喜是怒,她乖乖待在昭阳宫,没有违抗圣令,他应该高兴,可事实证明,男人的情绪越来越暴躁。 因为这半个月的时间让邵湛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 他想见她。 疯狂地想见她。 那些梦做的越来越多,男人心底的某些底线便越来越低。 但禁足令是他下的,男人的自尊不允许他去昭阳宫见她。 所以邵湛心底有一丝丑陋的心思,他想她违抗圣令来承乾宫。 男人想,她就算违抗圣令,他也不会责罚她,他甚至可以给她提前解除禁足令。 皇上心里想的奉顺自然不知,但在他眼里,他看见的就是皇上每日都会问一句:“她还是乖乖待在宫里吗?” 奉顺自然知道这个她是谁。 就像今日,下完早朝,在回承乾宫的途中,皇上又问起来。 奉顺如往日一般回道:“贤妃娘娘一直待在昭阳宫里,哪都没去。” 他以为皇上会满意贤妃娘娘遵从圣旨,可谁知,这句话落下后,皇上的脸色却逐渐难看起来。 这也不像高兴的样子啊。 怎么回事? 邵湛抿着唇,心情烦闷地往承乾宫走,但走着走着男人却突然停了下来,随后就在奉顺的意外中,脚步一转,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是要去哪? 奉顺忙提步跟上。 直到走了一段路后,奉顺才意识到皇上这是在往昭阳宫走。 对此,奉顺将惊讶压在心底。 邵湛的脚步快,所以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走到昭阳宫门外。 还不到午时,但日头已经升至正空,昭阳宫外的玉兰花树叶在日光下长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奉顺跟在皇上身后。 但皇上却在宫门口停下脚步。 正当奉顺纳闷皇上为何停下来时,耳边便缓缓传来女子欢笑的声音。 是从昭阳宫里传来的。 奉顺:“……”看来贤妃娘娘禁足挺欢乐的。 一想到皇上这半个月的反常,他没敢去看皇上的脸色。 只是奉顺正想开口通报皇上驾到时,却被男人制止。 昭阳宫外的宫人自然也没敢吭声,只默默推开宫门,让皇上进去。 邵湛提步,踏入昭阳宫大门。 庭院内的场景映入眼帘。 但是还没等邵湛仔细查看,眼前突然飞来一团黑影,速度快到甚至能听见划破空气的风声。 奉顺下意识想护在皇上身前。 但男人的动作更快,一抬手,便将那飞来之物接住。 是一个沙包。 庭院内的众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 等她们看清来人是谁时,瞬间被吓得双腿发软,脸色苍白,齐刷刷跪下去。 唯一没有跪下去的,便是躺在贵妃椅上看着宫人们玩丢沙包的冉鸢。她自然没有去玩丢沙包,因为她懒得动,但她被禁足也觉得无趣,所以才让金兰和银兰把贵妃椅搬出来,让她能躺着看她们玩乐解闷。 眼见庭院内的宫人们齐刷刷跪下去一片,她也抬起眼眸看向门口。 男人黑沉的脸色映入眼帘。 和在场宫人们的恐惧不同,冉鸢的脸上没有丝毫惧意,她自然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所以她第一句话便是笑盈盈地道:“皇上您挡着线了。” 什么线? 闻言,奉顺有些疑惑地低下头四处查看。 冉鸢指了指邵湛脚下的位置解释:“就是您脚下那个树叶啊,那是臣妾定的丢沙包的线,谁能扔过那条线谁就赢了。” 比谁扔的远。 冉鸢这话巧妙地将责任推到邵湛身上,化解宫人不小心把沙包丢到宫门口差点儿伤到皇上的大不敬之罪,因为她们的规则就是这样定的,是邵湛自己没有提前让宫人通报而突然闯入,不怪她们。 奉顺垂眸看去,皇上脚下确实有一片玉兰花树叶。 但他的嘴角却止不住地抽。 很明显,这片树叶并不是贤妃娘娘说的那个线,因为沙包根本不是这个玩法,贤妃娘娘是在胡诌。 邵湛也被她的这个说法气笑:“朕倒是从未听说过沙包还有这样的玩法。” 冉鸢继续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那是臣妾制定的规则,皇上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这些宫人,对不对呀?” 方才差点儿误伤邵湛的沙包是一个小太监丢过去的,他明明是要向金兰丢去,但谁知手一滑,不小心才往宫门口丢去,还差点误伤皇上。 所以这会儿听见贤妃娘娘故意修改规则维护他,为他开罪,他第一个站出来道:“是……是这样的。” 他这话一出,庭院里其他宫人也纷纷应和。 奉顺看着这一庭院欺君的宫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贤妃是在胡诌,但偏偏抓不到把柄。 这也让奉顺再一次认识到贤妃娘娘的厉害。 邵湛自然也意识到她在骗他。 只是正当男人怒火中烧时,女子突然从贵妃椅上起身,她没有穿鞋,玲珑小巧的玉足直接踩在石子路上,朝男人跑去,不得男人反应过来,她便十分信任地扑向他怀里,抱住他挺拔结实的腰身,抬头望向他,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她的声音媚惑至极:“皇帝哥哥,我想你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 这一幕突然发生,快到在场的宫人们还来不及低头,就看见她们娘娘毫无顾忌地扑向皇上怀里。 一众宫人吓得惊掉下巴。 在后宫伺候多年,他们心里都清楚当今圣上的为人,最是严谨,克己复礼,清心寡欲,最忌讳男女当众拉拉扯扯,举止轻浮。无论皇上当初是太子时,还是如今登基为帝,这些宫人都从未见过皇上痴迷美色,贪欢作乐,更不会当众和妃嫔们举止亲密。 而后宫妃嫔们也知皇上最忌讳女子行妖媚之风,所以言行举止都端庄得体,更不会当众主动拉扯皇上,扑向皇上怀里,犯皇上忌讳。 所以冉鸢此举,是让庭院里的宫人们纷纷捏一把汗,担心皇上发怒。 但只有奉顺知道,皇上自幼习武,征战沙场,武艺高强,连刺客都难以近身,更何况是贤妃娘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所以哪怕贤妃娘娘突然扑入,皇上也有足够的机会躲避。 但奉顺方才看得一清二楚,皇上自始自终都没有躲。 对此,奉顺默默地往后退了退。 怀里的女子娇娇软软,气息香甜,哪怕她突然扑过来,也一点重量都没有,仿佛只要邵湛随手一推,便能将她推在地上。 但男人没有这么做。 且原本因为她胡诌沙包玩法的怒意也瞬间消失殆尽。 脑海里留下的只有她那句:我想你了。 男人的身体开始莫名发热,特别是被她接触的地方。 但周围一道道惊惧的目光提醒着邵湛,现在是什么地方,所以他故作严厉地道:“放开。”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却没有半分要推开她的举动。 冉鸢也如他所愿摇了摇头,她莞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臣妾半个月不见皇上,就等于隔了……”她慢慢地数:“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好多好多年呢,皇上难道不想臣妾吗?” 邵湛的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的小脸。 他的确想她。 但男人不会说,他觉得他是因为清心寡欲太久,所以才会夜夜梦见和她欢乐。他承认她很美,很妖,任何男人都会为之动容,这是他身体的反应,他想要她,而他是帝王,他想做什么自然无所顾忌,所以他主动来昭阳宫见她,但他不会承认他想她,就像他不会承认他来昭阳宫是因为喜欢她、爱她一样,男人觉得他只是和普通男人一样,贪欢女人的身体而已,这并非他的情感,而是他的生理需求。 而他今年二十有七,也的确到了该绵延子嗣的时候。 之前不近女色,避讳后宫妃嫔,不和女子亲近,一是因为他初登基忙于政务没有那个心思,二是因为柔贵妃和邵缪势强,他不知身边哪些人是敌是友,所以在看不清局势之前,他不会让任何女人生下他的孩子。 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但如今不同。 这三年他已经将隐患铲除,没有人再能威胁到他。 所以哪怕她名义上是冉昌的女儿,他也愿意跟随他的欲望来宠幸她,给她些宠。 但仅仅是宠而已。 身为帝王,对这些女人他都只会宠,不会爱。 这是邵湛奉为圭臬的原则。 他不会成为第二个他父皇,宠爱柔贵妃,甚至为了和那个女人永生永世,痴迷长生不老之术,最后用药太多暴毙而亡。 他是理智且清醒的。 冉鸢能看出男人黑眸深处的冷漠,她脸上的笑意扩散,随后她突然松开环抱着他腰身的手,轻轻柔柔地道:“皇上来昭阳宫难道不是因为想臣妾了吗?” 可没等男人说话,她便别过脸去,留下一个白皙细嫩的侧脸给男人:“既然如此,那臣妾收回方才的话,臣妾一点儿也不想皇上呢。” 女人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她在故意逗他。 但她这话一出,邵湛不可否认地沉下脸,他正想说什么,目光突然看见她裙摆下白到晃眼的玉足。 这一次,邵湛彻底沉下脸。 庭院里跪着的宫人不少,有太监有宫女,不知有多少人看见她的脚,一想到这里,邵湛的理智忽然不复存在。 这是邵湛第一次违背他的帝王原则,因为一个女人惩治所有宫人:“传朕旨令,在场所有宫人,杖责二十。” 这话让所有人震惊。他们以为贤妃娘娘方才胡诌沙包玩法他们能逃离惩罚,没想到皇上还是记着。 奉顺也以为皇上是因为宫人没有规矩地玩丢沙包才会被杖责,他低下头应答:“是。” 只是他话音一落,便听见皇上道:“还有你。” “是。”嗯? 话音落下,奉顺便震惊抬头。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去询问原因,便见皇上弯腰、不容反抗地抱起贤妃娘娘往屋里走去。 没有人再去在意皇上和贤妃的亲密接触,因为他们都面临杖责。 但庭院里跪着的宫人们虽然害怕杖责,可在皇上离开后,却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站在宫门口的一个倒霉蛋。 奉顺公公。 他们被杖责还能理解,毕竟沙包是他们玩的,还差点儿误伤皇上。 可是奉顺公公竟然也要和他们一起受罚。 方才丢沙包差点儿误伤邵湛的小太监含泪看着奉顺,非常感动地道:“奉顺公公,没想到你也要和我们患难与共。” 这话说出了在场所有宫人的心声。 奉顺:“……”他并不是很想。 但皇上命令已下,奉顺只能悲催地带领着昭阳宫一众宫人去慎刑司领罚,他边走边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想不通。 就像冉鸢,她躺在男人怀里,被他抱着往殿里走,但神色却若有所思。 她也不知奉顺为何会受罚。 男人的表情冷漠,他并未看她,但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边往前走一边淡淡开口:“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受罚吗?” 冉鸢自诩阅男人无数,很了解男人,所以邵湛的一举一动都应该在她的掌控之中,但很显然,他方才惩治所有宫人的举动就不在冉鸢意想之中。 这反而激起她对他的兴趣,比知道他干净纯情时更有兴趣,于是她笑着摇摇头,实话实说:“不知。” 这话让邵湛停下脚步。 他低头看她。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像他说的话一样,不带一丝情绪,但却莫名让人胆颤:“因为你是朕的,你的一切都属于朕,包括你的脚,这些宫人若没有意识,朕不介意惩治他们,只有挨了痛丢了命,才会记住,你是朕的,不是他们可以看的。” 这还是冉鸢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 但这番话下来,女子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消失殆尽。 两人对视。 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告诉女人,他是一个帝王,是杀伐果断且无情的帝王。 冉鸢此前只注意到他和那些油嘴滑舌、举止轻浮男人们秉性上的不同,却没注意到,在某些方面,也是不同的。 在这一刻,一向胆儿大、天不怕地不怕的狐狸莫名有些发怵。 她开始反思,她是不是撩错人了。 但这个想法只出现一瞬,便从已经活了上百年非常自信的某只狐狸脑海里消失。 她的脸上又浮现出无所畏惧的笑容,她主动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和他的距离又拉近一些,表情暧昧:“那皇上为什么不惩罚臣妾呢?” 毕竟是她没穿鞋。 可不等男人说话,冉鸢便自信地笑着说道:“皇上是舍不得吗?” 男人依旧没有说话。 但也没否认。 他抬起头,继续往殿里走去。 路上留下女子娇笑的声音。 而皇上突然去昭阳宫一事自然传到那些一直关注着皇上动静的妃嫔耳朵里。 特别是徐修仪。 这半个月的时间,她趁着贤妃禁足,派人在宫外探查她之前和其他男人私相授受的证据。 事实证明,她的确有所收获。 所以哪怕听见皇上去贤妃宫里,她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还颇为悠闲地修剪盆栽。 “临春,你说,这已经脏了的花儿,开的再怎么娇艳,还会有人喜欢吗?” 临春自然知道徐修仪此言何意,她也笑着回道:“花儿之所以美,便是因为纯洁,这若是脏了,开的再怎么娇艳,也不过引人厌恶。” 这话说的正合徐修仪的心意,她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手里的剪刀忽然一动,“咔嚓”一声,徐修仪笑着将她最爱的芍药花从花枝剪断,芍药花掉落在花盆里,虽然还开的娇艳,但却已无生机。 徐修仪收回手,放下剪刀,拿起锦帕擦了擦手,神情冷漠道:“随我去一趟冷宫。” 临春躬身道:“是。” 这个时机徐修仪已经等了半个月,既然皇上今日去了昭阳宫,想来贤妃的禁足令也会被解除,正是贤妃得意的时候,既然如此,那就选在今日吧,徐修仪要亲眼看着贤妃从高处跌回之前的泥泞里,那里才是她该待的地方。 但徐修仪自然不会傻到自己跑去皇上面前揭发贤妃。 她要找一个合适的人选。 而这个人就是已经被打入冷宫的赵容华。 只有一无所有又无比憎恨贤妃的人,才会拼尽全力将她拉下水。 徐修仪有自信。 这一次,贤妃一定不会再像上次一样好运。 第19章 第十九章 慎刑司是宫人受罚的地方。 上任皇帝晚年昏庸,痴迷长生不老之术,无心朝政,后宫中处处无故动用私刑,导致宫人们怨声载道,所以当今圣上登基之初,便设置慎刑司,主管宫人责罚,并下令,此后宫中禁止动用私刑。 是以,几乎所有的宫人受罚都会来此处,无论是伤是死,进慎刑司的宫人数不胜数。 慎刑司总管福来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他原以为在慎刑司见到任何受罚的宫人都不会惊讶,直到今日,他见到奉顺。 皇上下令杖责,没有人敢留情,所以哪怕是奉顺,也得趴在椅子上,被举着木板的宫人杖责。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二十下。 直到二十下杖责结束,宫人们才停下来,将奉顺从椅子上搀扶起来。 再怎么说奉顺也是太监总管,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在后宫中哪怕是执掌凤印的淑妃,都会尊敬几分,更何况是这些慎刑司的小太监。但今日是皇上下令杖责,那些小太监就算再怎么不想得罪奉顺,也不得不得罪,所以这二十杖一结束,他们便放下木板,一边搀扶奉顺起来,一边说着抱歉的话。 奉顺扶着腰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福来。 福来一脸震惊,生怕别人不知道挨打的是奉顺,特别大声道:“这可是奉顺公公?” 这一声确实吸引来周围路过的太监。 奉顺没有那个心情和他闲谈,他虽然是暗卫出身,会武,但这实实在在的木板打在腰上,也疼得慌。不过会武身板强硬也有好处,至少不会像其他挨打的那些宫人一样,皮开肉绽,得养上个半个月左右才能痊愈。 “福来公公有何事?”奉顺耐着性子回一句。 福来也是闲得发慌,他绕着奉顺走了几圈,边走边摇头,像是看见什么稀罕玩意儿,言语非常不可置信:“没想到咱们的太监总管奉顺公公有朝一日也会挨杖责,真是罕见啊,我就说今日前门怎么那么多宫人排着队儿挨打呢,想来是和奉顺公公一起来的吧。” 这个他倒是猜的没错。 慎刑司虽然也会杖责奉顺,但还是顾及奉顺的地位给他留了颜面,没让他和那些一起过来的宫人排队挨打,而是单独给他开了个包间。 奉顺忍着想一巴掌拍死福来的冲动,扶着腰迈着艰难的脚步往外走去。 福来就一直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 奉顺黑着脸往外走。 刚走到前门,就看见还排着队儿挨打的昭阳宫一众宫人。 金兰和银兰两人排在队伍最后面。 奉顺为了知道他为何会挨打,所以在来的路上特意打听了她们丢沙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被禁足这些宫人也闲的无事,所以才会向贤妃娘娘建议玩丢沙包,但无奈贤妃娘娘对丢沙包不感兴趣,所以在经过贤妃娘娘的允许后,这些宫人便自个儿玩起来,不曾想皇上竟然突袭,所以才会被抓到。 几乎昭阳宫所有宫人都在庭院里玩丢沙包,所以来慎刑司挨打的宫人就有十几人。 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完。 因之奉顺还要留在这儿看着他们打完。 福来总算说了句人话:“来人,快给奉顺公公搬一张椅子来。” 话音落下,果然有宫人给奉顺搬来一张椅子。 奉顺没必要和自个儿的身体过不去,所以坐了下来。 只是他刚坐下来,耳边听着那些宫人挨打的惨痛声,目光却注意到一个急匆匆从外赶来的小太监。 那个小太监也是不敢直接去找皇上,才会跑来慎刑司找奉顺。所以一看见奉顺就颤抖道:“奉顺公公,赵容华突然发疯,她说要向皇上状告贤妃娘娘和其他男人有私情。” 这个小太监正是那日去昭阳宫传话赵容华想见贤妃的小太监,名唤降晨。他本无意掺和这件事,赵容华要发疯就让她发去,但谁知,今日赵容华竟跑出了冷宫,还不小心撞见徐修仪。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被徐修仪知道,所以才会下令让降晨来通报皇上。 但降晨也聪明,知道这件事对皇家尊严意味着什么,所以没有直接去通报皇上,而是来找奉顺。 这话一出,慎刑司瞬间安静下来。 就连打板子的太监手都抖了抖,迟疑了一下才又落下板子。 板子一落,宫人惨痛的叫声便又响起来。 但很明显,这一次,众人的心思明显已经不在挨板子上。 特别是排在队伍末尾的金兰和银兰,她们像是知道什么事,在听见降晨的话后,脸色瞬间苍白。 见奉顺皱了皱眉,似要起身去通报皇上,两人握紧拳,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求助奉顺。 “公公,您能不能带奴婢跟您一起回去,这板子奴婢们晚些时候再过来领,求求你了公公。” 两个小丫头看起来情深义重。 奉顺自然知道她们二人这话的意思,贤妃被人状告和其他男人有私情,身边若无一人相助,只怕是难事。 奉顺想起那个美艳张扬的贤妃娘娘。 再看见两个宫女眼神里的求助。 他想了想,松口道:“好,你们随我来。” 奉顺倒不是发善心,而是他不认为贤妃会就此一败涂地,他愿意卖贤妃这个好,就凭皇上对贤妃的态度,奉顺觉得,贤妃将来或许会有大造化。 这样一个人,能卖她个人情何乐不为。 奉顺带上金兰、银兰和降晨一道往昭阳宫走去。 他的步伐很快,完全没有方才扶着腰走路的艰难。 这把身后的福来看得一愣一愣的。 而昭阳宫里,一无所知的女人,在被男人抱回正殿后,就被他放在床榻上,裹上一层又一层的被褥,就连那双玉足,也难逃例外。 这让冉鸢觉得有些好笑。 看着面前低头认真拿锦袜裹她双脚的男人,她轻轻开口:“皇上,您这样裹着,是不想您自己看见吗?” 这话让男人的动作顿了顿。 “昭阳宫又没有其他人。”女子从被褥里伸出手,轻轻搭在男人的肩上,慢慢地抚摸过他的脖颈、耳根和发丝。 和女子柔软的发丝不同,男人的发丝偏硬,摸起来很有质感。 邵湛抬手,把她作乱的小手抓住。 他抬起黑眸凝视着她。 冉鸢笑得妩媚:“皇上把那些宫人都打发去慎刑司受罚,难道是想和臣妾单独相处?若是如此,那皇上大可把她们放了,臣妾可以陪着皇上,就待在这屋子里,做想做的事情。” 冉鸢一直想体会男女交合是什么滋味。 以前总看见别人交欢时欲仙/欲死的模样,但无奈她是狐狸身,而且在修炼中,为了化成人形不能破戒,所以只能忍着。 但她也曾经为了好玩,施法促成好几对儿有情人。 所以如今她是人身,她迫不及待想体会一下那传说中的美妙滋味。 她一只手被男人握住,但另一只手却轻轻去扯男人绑在腰间的腰带。 可龙袍腰带繁琐,冉鸢不会解。 所以她转移目标,小手从龙袍裙摆伸进去,想找什么东西。 邵湛似乎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所以男人的另一只手果断按住她在他身上瞎摸的小手。 这让两只手都不能行动的女人抬起头茫然地看向他,好似不知他为何会阻止她。 男人的表情很奇怪,不知是气还是隐忍。 半晌,他只能沉着脸道:“有时间贤妃还是多学学《女德》和《女戒》,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知道何为礼义廉耻。” 这是冉鸢第二次听见他说这两本书。 她笑着反问:“难道皇上不想和臣妾交/配吗?” 这个词简直不雅至极! 也再一次挑战了邵湛的底线。他想不到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如此自然地将男女欢好说成交/配这样不堪的词。 他咬牙切齿地道:“看来贤妃不止需要禁足,还需要禁嘴。” 这话让冉鸢笑出声,她毫无羞意地道:“可是臣妾喜欢皇上,就想和皇上交/配啊。”她说的理所当然。 冉鸢并不想用媚术迷惑他,面前这个男人也不一定会中她的媚术,更重要的是冉鸢觉得男女交/配应该心甘情愿,才能体会到极致的快乐。 但她没心没肺,所以不吝惜说喜欢和爱之类的话。 而事实也证明,在她说出这句话后,男人的神情愣了愣,他手下的力道也渐渐松开。 这让冉鸢找到机会。 只是她正想行动时,门外却突然传来奉顺的声音。 “皇上,贤妃娘娘。” 他唤的是两个人,所以事情牵扯到两个人。 邵湛清楚奉顺不是没眼力劲儿的人,如此匆忙,一定是有大事。 但冉鸢却不在乎,她现在的心思都在一件事上。 所以女子靠近男人耳畔轻轻撒娇道:“皇帝哥哥,你让他退下好不好。”一边说这话,她的手一边往里处探去。 男人没有吭声。 但他不可否认,他竟然想听她的话。 只是奉顺一直没等到皇上回话,也知徐修仪快要带赵容华来昭阳宫,时间紧迫,所以他站在门外径直道:“皇上,冷宫里的小太监来报,说是赵容华要状告贤妃娘娘和其他男人有私情。” 话音一出,屋内两个人的面色都变了。 男人迅速侧眸看向冉鸢。 而冉鸢手里的动作也没办法再进行下去,那点儿旖旎心思消失殆尽,看着男人略显阴沉的面容,她无辜地眨了眨眼,叹了一声气后才犹犹豫豫地把手拿出来。 就不能再等等吗? 等她把事情办了再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