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谍就不要搞职场恋爱了》 1、MISSION 1 “——找个男人,尽快结婚吧。”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跟她说,伊芙手里的手术刀早就飞出去插在对方脑门上了。 但是说这话的人是西尔维娅·舍伍德小姐。对方除了是伊芙在wise的长官,更是有着“钢铁淑女”之称的秘密特工。她比任何人更支持女性自主独立,可以说是伊芙的偶像。 比如现在,她正面不改色地抱着手臂坐在病床上,拒绝打麻药的同时要求伊芙将她手臂伤口里的子-弹取出。 “只是这种程度的小伤还用不着。那种药物最近很难搞到,还是留给更有需要的同胞吧。” 西尔维娅这么说。 伊芙早已习惯了她的做派,利落地开始手术,不过几秒就将子弹取出。她原本并非专业的外科医生,不过在这边时间长了倒也熟能生巧,缝合动作一气呵成。 “好了。” 伊芙停下动作。然后她想起了之前的话题,第一反应是:“说让我尽快找人结婚……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西尔维娅面色不佳,她轻轻点头,肯定了伊芙的猜测。 “近期东国这边逮捕了大量单身独居的女性,其中就有我们的人。白夜,虽然你还比较年轻,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危险,最保险的方法就是尽快在这里与一个身份可靠的东国人缔结婚姻关系。” 西尔维娅迅速穿戴整齐。身为西国特-工组织wise的长官,同时她也是西国的外交官,平时几乎没有半点休息的时间,一个她一个黄昏,两个人像是发誓要卷死整个间-谍行业一样,有时候伊芙怀疑他们打个喷嚏都是上级指示。 跟他们俩相比,伊芙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摸鱼大师。 自从她加入wise,获得代号【白夜】已经过去了几年。因为医术高超,她被wise派驻到东国当秘密医生,一般来说不会像西尔维娅他们那样亲临现场执行高危险的任务。 专属医生的存在对于wise也极为重要。西尔维娅的警告也是为了她好。 伊芙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国家而死,但是为国家而闪婚……说实话,这个她真的还没有做好准备。 西尔维娅点了一支烟。 “白夜你,谈过恋爱吗?” 有着一头金色波浪长发的蓝眸少女的脸上明显露出了短暂呆滞的表情。 伊芙立刻想到了在故乡医学院里,那群小孔雀一样的少年们,还有那群军营里对她吹口哨的家伙,可惜他们的搭讪技术太烂了。 再加上她有个黄昏那么个可怕的兄长严防死守,所以她的恋爱经验至今为零。 她无所谓道:“这不重要,反正……” 反正她拥有异能——生物荷尔蒙,能够让其他生命体对自己产生信任甚至爱恋感觉的异能。 这能力听上去好像很厉害,但是实则也非常鸡肋,因为信任和爱恋的感觉对人的影响因人而异;更何况这个能力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当伊芙对一个人产生完全的信任和爱情的时候,这种影响便会失去效果。 伊芙身世不详,是个来自于不明实验室的异能者。在很小的时候,她所在的实验室被战火炸毁,还是小孩子的黄昏阴差阳错地将她救起,从那以后,她也成为了他唯一、没有血缘的“亲人”。 伊芙小时候因为肚子饿偷过面包,被黄昏发现,她当时试图用异能逃避错误,结果还是被对方抓住狠揍了一顿屁股。 她的异能,对于黄昏这个便宜兄长从来都没有奏效过。 “不,还是挺重要的。” 听着少女零经验却依旧自信满满的声音,西尔维娅挑了挑眉:“异能终归只是异能,更何况你的能力还有缺陷。白夜,别以为玩弄人心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过度依赖异能迟早让你陷入被动。” 非常时期,没有异能,但却能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秘密工作者大有人在。 比如黄昏。 伊芙自然明白西尔维娅又在拿自家便宜兄长举例,她的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了那些被黄昏欺骗过感情、痛哭流涕挽留渣男的女性,那长长的名单简直快要组成一支连队。 她面露迟疑:“……不会那么巧吧?” 不会那么巧就让她遇到一个东国版的黄昏吧? 真那样的话感觉第二天就会被抓进去严刑拷打啊!这哪里是隐蔽,简直是送货上门,她觉得自己大概率扛不住几轮就会死在里面啊! 欺骗女性感情的明明是黄昏那个家伙,要报应也该报应到他本人身上啊! 关键时刻卖哥哥卖得飞快的伊芙露出了忧郁沮丧的神情,一想到结婚还能有生命危险,她的内心更加抵触了。 “但是西尔维娅长官,短时间内,想要找到可靠又安全的人选真的很不现实……” 西尔维娅扶了一下眼镜,镜片微微反光。 她早有准备地道:“黄昏在七天内就结婚生子了。” “黄昏是黄昏,我是我。”伊芙熟练地祭出摆烂名言:“您不能要求所有间谍都像……卧槽结婚生子?!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不信!除非让她看看……! 就算结婚可以上街直接抓一个,孩子总得怀胎十月吧?!好家伙,她知道黄昏卷,但她真的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能接到任务给组织表演一个原地生孩子! 这已经不是王牌特工而是超能力的范畴了吧?!难道男人生孩子还能有这种特快通道吗?! 一瞬间,医学生伊芙的脑海中飞快地闪现出了从克隆到细胞高速增值以及试管生子等一系列构想,她试图将这些串联起来,用科学解释黄昏七天内结婚生子的灵异现象。 西尔维娅欣赏着伊芙震惊复杂的面部表情,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补充了道:“组织让他结婚生子,主要是为了完成一个代号为‘枭’的特殊任务。对你的话,上面已经放宽了要求,结婚就好,生孩子就不必了。” 伊芙:“……” 她该说谢谢吗? 西尔维娅穿好高跟鞋,她的姿态轻盈流畅,如同一只优雅的黑天鹅,仿佛手臂上的枪伤从来不存在一样。 临走之前,她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 “说起来,黄昏的女儿刚刚通过了伊甸学园的入学考试,不过貌似笔试完全是通过背答案的,课业水平堪忧啊。” 伊芙突然觉得太阳穴开始隐隐发痛,每当她即将接到头疼任务的时候,基本上都会产生这样类似于直觉的症状——比如刚刚见到受伤的西尔维娅时。 “是、是吗……小孩子嘛!只要她过得开心就好啦哈哈哈……” 她紧张得甚至忘了吐槽为什么黄昏七天之内的孩子已经可以入学伊甸学园了。 西尔维娅瞥了伊芙一眼。 “伊芙你,好像是巴伐利亚学园的荣誉生吧?档案里说你年年都拿奖学金。” “但是我也经常被请家长啊!平均一个月至少一次,兄长大人可以作证的!” “好了我知道,毕竟你现在也是这样,局长也是平均一个月找我吐槽一次你……” 西尔维娅轻轻啧了一声,然后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了厚厚一叠报销单抖了抖,“如果不是黄昏那边的经费越来越离谱,连庆祝入学的城堡和皇宫家具租赁费都出来了,我也不想让你这个问题儿童去辅导功课。” wise的预算如果要再包含什么儿童教育补课费用,那么局长一定会疯的。 “什么,城堡和皇宫家具租赁费?!” 原本捂住耳朵试图逃避的伊芙在听到几个关键词之后,顿时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她宛如遭受了什么巨大的背叛一般,一摔手里的病历本嗖地站了起来,悲愤地大喊出声: “我当初从巴伐利亚学园医学科第一名毕业的时候他都没有给我租过城堡!” 2、MISSION 2 西尔维娅对伊芙最开始的印象,就是黄昏的小尾巴一样的存在。 伊芙是黄昏小时候捡到的战争孤儿,是他过去的时光里唯一留下的人。 也因此,黄昏在某种意义上把她当做了过去美好记忆的象征。他打从心底希望伊芙可以上最好的学校,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最后遇到一个爱她的优秀青年,在和平的地区恋爱结婚生子,远离战火和纷争,获得普通人的幸福。 西尔维娅还记得,一向成熟低调的黄昏,在伊芙巴伐利亚学园荣誉生毕业时,拿着妹妹的成绩单到处炫耀的蠢样。 然后,就在巴伐利亚学园要求伊芙留校研究的聘书寄来的同一时间,黄昏在一次工作中受了重伤,一度下落不明。 也就是那一年,伊芙作为特殊人才接受了西国情报局的招揽,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加入对东科wise。少女巴伐利亚学园医学科第一名的实力的确不俗,她高超的技术和渊博的见识为情报局救回了一大批生命垂危的情报人员,手术成功率极高,几乎从无失手,简直就像是奇迹。 她也因此声名鹊起,西国情报人员内部甚至有过一个神话一般的传言:只要撑到密医【白夜】的手术台上,就算脑袋被打穿了也可以活命。 情报局所有的人都非常高兴伊芙的到来,包括一天到晚被她气得跳脚的局长,除了重伤归来的黄昏。 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仿佛又变回了最初那个蛮不讲理的愣头青,甚至要求wise把伊芙开除赶走。 西尔维娅点燃了一根烟,静静地看着黄昏砸掉了她办公室里一大半的家具,然后对他说,不可能。 先别说组织不可能将伊芙这样的人才开除,现在的她已经接触了太多机密人员了,就算她自己想要辞职也是不可能的了。 冷静下来的黄昏当然知道,所以他只能用愚蠢的方式与妹妹冷战。但是这冷战只持续了不到两天,一个提供情报的东国富商看上了伊芙,说要用情报换她给自己做情人——黄昏跟他“友好交流”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因为不明原因鼻青脸肿的富商,口齿不清地管黄昏叫爷爷,管伊芙叫祖宗,自愿将一大半的家产捐给了wise。 经过此事,很多wise内部知道二人没有血缘关系的成员都以为,黄昏跟伊芙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情侣,然而西尔维娅却知道,他们只是单纯的兄妹关系。 不……说不定,说他们是父女关系更为贴切。 西尔维娅回忆结束。她冷漠地看着眼前因为黄昏给别的小朋友租城堡庆祝入学,嫉妒得恨不得冲到黄昏家质问他的金发少女,默默地掐灭了燃尽的烟头。 虽然早就知道伊芙是个问题儿童,但是她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伊芙的心理年龄。 她严词拒绝了伊芙追问黄昏家新住址的问题。 别说给黄昏的女儿辅导了,西尔维娅觉得这丫头现在要是真的过去,可能会跟小朋友打起来。 她突然理解了局长找她告伊芙状时的心情,并且决定,下次联系黄昏的时候一定要跟他狠狠告一状。 西尔维娅踩着高跟鞋,戴着宽边黑色礼帽,昂首挺胸地从后门走了。 啧,上司不给力啊……没能套到情报的伊芙轻哼了一声,一秒恢复了常态。 她从地上捡起记录本,随手掸了掸放在了一边。 伊芙在东国的掩护身份是经营着一家宠物店的富商之女。 她买下了市中心街区的某栋大楼,将一楼店面装修成宠物店,地下室是药物储藏室和秘密手术室,二楼以上是公寓,一方面可以自住或者在关键时刻提供给伤员用作养伤的地方,另一方面也可以租出去,既可以赚点外快,也可以给暂住的伤员打掩护。 伊芙照例清点了一遍储藏室的药物,确认了一边店内宠物的健康情况后,提前打烊关店,决定去一趟“杂货店”。 说是杂货店,其实是一个贩卖情报的地方。 没血没泪的上司不肯告诉她兄长的消息也无所谓,反正她自有消息渠道! “……你们兄妹俩到底是有什么毛病?明明住在一个街区,为什么却要互相在我这里鬼鬼祟祟地买对方的情报???” 情报商弗兰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槽多无口地抬起头,看着眼前风衣宽边帽伪装着的金发少女。她的手臂里还夹着一份过期的旧报纸,只要有人过来她便抖开报纸,假装阅读挡住脸,仿佛对上个星期的天气预报和商铺广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看上去真的很可疑。弗兰克冷漠地想,伪装水平跟她哥黄昏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啊,不过因为过于可疑反而更像是未到年龄偷偷跑出来买烟-酒的少女……算了,还是让黄昏那家伙去头疼吧。 弗兰克对于这对兄妹双向浪费wise经费的行为也懒得多话,有钱不赚是傻子。 就像之前他私下帮助黄昏,调查了所有出现在伊芙身边男人的信息一样,这一次,他同样毫不犹豫地将黄昏的新住址写给了伊芙。为了兄妹公平,弗兰克还友情附赠了男人假装一年前结婚登记的新婚妻子约尔·布莱尔——现在是约尔·福杰以及新女儿阿尼亚·福杰的个人信息。 伊芙直接随手将约尔·福杰的信息丢到了一边,迅速翻开了阿尼亚·福杰的档案。 阿尼亚·福杰,从照片上看大概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吧。无出生记录、年龄不详、父母不详……哦,对,是她煞笔了,在这乱世领养个战争孤儿然后说是亲生女儿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但是西尔维娅小姐的说法也太让人误会了吧?!原话可是“黄昏在七天内就结婚生子了”啊! 西尔维娅小姐绝对是故意那么说,然后等着看她笑话的! 伊芙一边愤愤地想着,一边继续看了下去,然后不自觉愣了一下。 曾用名,阿尼亚·威廉姆斯、阿尼亚·列夫斯基、阿尼亚·罗什……这么多?被领养了四次都被退回抛弃、就连孤儿院也换了两家…… 伊芙捏着资料纸张的手指开始不自觉地收紧。 乱世的孤儿到底有多惨,她跟黄昏都亲身体会过。 战火夺走了一切,只给人们留下了伤痛,成年人尚且能步履蹒跚地苦苦求活,然而孩童们失去了家庭的庇护又该怎么办? 他们不但被砸碎了童年,很多连成年都活不到就会在某一个寒风凛冽的冷夜里饿死。如果侥幸活下来,幸运一点的,会被好心人领养;不幸的则会像没人要的垃圾一样堆在福利院里,甚至可能会像她一样,被转手卖给一些非法实验机构做实验体…… 阿尼亚虽然没有像她一样,被实验机构抓住做实验,但是一个孤儿被领养家庭抛弃四次,这其中的打击和伤害不用说也知道。 而现在,黄昏虽然收养了她,但是按照伊芙对wise的了解,只要任务结束,wise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要求黄昏抛弃现在的身份以及这个身份相关的一切,转而投入下一个任务的。 换言之,等到任务结束,这个孩子……很有可能会再一次面临被抛弃的命运。 想到这里,伊芙之前因为兄长偏心而产生的可笑嫉妒逐渐冷却下来。她强按下心中的不忍,默默地翻开到最新的一页。 伊甸学园入学笔试成绩为31分,面试成绩低空滑过,后因补录录取……啥?! 伊芙瞳孔地震,从小身为学霸的她完全不能理解! ——31分?!补录勉强通过?!西尔维娅小姐不是说兄长让她背过答案了吗?!还有面试,按照伊芙对黄昏的了解,他绝对会根据往年的面试问题进行模拟排练的,这都能低空滑过的吗! 等、等一下!也许是因为照片只有上半身,她看错了……伊芙维持着脸上不敢置信的震撼表情往前翻了几页,确认了一下阿尼亚的登记年龄。 “6岁?初等部入学考成这样也值得租城堡庆祝?!” 伊芙酸了。 这要是她领养的女儿她绝对会关起门揍一顿的好吗!居然还奖励! 没记错的话,西尔维娅小姐还指望这孩子拿下八颗星成为“皇帝的学生”呢!哥你是任务成功率太高于是决定起手给自己一个地狱难度吗?! 3、MISSION 3 伊芙回家的时候天色稍晚,她随手买了一些面包和水果,然后故意多要了一个牛皮纸袋,将装着情报的文件夹放进去抱着。 这是黄昏的习惯,看上去会日常自然一些。就算遇到了多疑的巡视警察,人家也会以为是食物而不是可疑的文件。 伊芙没有遇到巡视的警察,倒是在家门口遇到了隔壁邻居的施罗德太太。她正一脸愠怒,吃力地扶着自己酩酊大醉的丈夫,走路都有些磕磕绊绊的。 伊芙作为邻居们眼中温柔又好说话的房东小姐,非常自然地上前打了个招呼。不用对方开口,她便主动接过了施罗德先生的手提包帮他们拿着,一起上了楼。 非常时期,她必须跟周围的人打好关系。这样秘密警察们上门调查的时候她才能保持良好市民的形象,降低被抓走的概率。 “真是太感谢了,亲爱的。您真是个贴心的小天使。” 施罗德太太喘着粗气说着。 “我的荣幸,太太,当心脚下。” 伊芙维持着完美的笑容,俏皮地模仿了一个绅士鞠躬的动作,逗得对方笑出了声。 上楼梯时,伊芙特意让施罗德太太在她前面上了台阶,这样万一她扶不住施罗德先生,又或者站不稳摔下来,她还可以帮着扶一下。在施罗德太太身后看不见的角度,伊芙淡去了脸上温柔可亲的笑容,露出了冷漠而又不以为然的神色。 施罗德先生是个酒鬼,长得微秃且胖,挺着个圆滚滚的啤酒肚看上去像是怀了五个月的身孕。他有一份勉强称得上体面的公务员工作,但却完全不管孩子,还经常在外面喝酒厮混,每次都要施罗德太太专门去接。 可怜的女人在家里操持了一天的家务活,还得照顾醉醺醺的丈夫。 不过施罗德太太倒也不是她的租客里最惨的了,楼里还有个科莱因天天殴打妻子,摔东西的声音隔着两道门都能听见。伊芙曾经为此专门报警过,可惜并没有什么作用。 相比之下,老老实实上交工资的施罗德先生简直是模范丈夫。 ——如果将来,她的先生敢家庭暴-力……果然还是给他做个额叶切除手术吧。 回忆起科莱因太太脸上的青青紫紫,伊芙在心里默默地敲定了这个方案。 弄点药麻醉了,拿个冰锥然后就用楼下的设施,全程不会超过十分钟。神不知鬼不觉。 并不知道自己身后的“贴心小天使”竟然在盘算着如此可怕的事情,施罗德太太终于停在了家门口,她气喘吁吁地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却不料她先生竟然在这个时候扶着墙壁开始大吐特吐起来。 “哦!上帝啊!” 筋疲力尽的女人发出了惊呼声,“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再喝成这副模样的!你忘了你写的保证书了吗?!该死,等你醒来我一定……糟糕!” 她只好匆匆进门,拿出工具开始清理。 所以说,女人为什么要结婚? 伊芙礼貌地帮着忙,心里却有着大大的问号。 她之后如果结婚,那也是工作需要。很多女人明明有工作能力,但却在结婚之后还是随大流成了全职太太。如果生活幸福家庭美满倒也罢了,但为什么有些人,宁愿忍气吞声甚至遭受虐待也不愿意结束婚姻呢?伊芙无法理解。 反正她已经做好了打算,在东国的婚姻对她将毫无约束力。一旦她决定离开这个城市,那么那位身份未知的先生也将被她无情抛弃。 毕竟,如兄长一般优秀完美的男人少之又少,基本上是不可能有人能留得住她的啦…… 而与此同时,黄昏家。 “动画时间到!阿尼亚不要学习啦——!” “等一下!你给我回来!说好了好好学习晚上才能看电视的吧?!” 黄昏·优秀完美的男人·西国第一间谍·精神科医生,现化名为劳埃德·福杰的男人正一脸头痛地趴在一堆数学题练习册前。原本优雅帅气的金发此时已经被他烦躁地抓乱,脚上的拖鞋也丢了一只,男人就这样顶着鸡窝一样的发型,跟在粉发可爱的小女孩身后苦苦劝着。 对任务向来都信心满满的黄昏,最近几天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wise的管理官西尔维娅·舍伍德那严厉的表情。 【“——总部的预期是4月达成八星。”】 穿着黑色西装裙的女人神态犀利:【“你的话,一定没问题吧?毕竟你可是培养出了伊芙那样的天才,按照她的标准来就好。”】 按照伊芙的标准……就好?! 黄昏带着浓浓黑眼圈的脸上,露出了崩溃的表情。 他表面上维持着疲惫无力的笑容,内心的小人却抱紧了头发出无助的呼喊——什么叫“培养出了伊芙那样的天才”啊!他根本从头到尾就没有培养过她啊!伊芙从入学第一天开始就是天才,他所做的就是每当她闯祸就去替她挨骂,以及每次考完试带她去吃大餐庆祝啊……!!! 如果可以,从实用性上来看,黄昏倒希望自己可以再养一遍伊芙。毕竟那孩子在学业上的确是个天才,只要他奖励到位她拿八颗星完全不是问题……等等,不过她拿八道雷也不是问题,毕竟她也真的非常擅长用理所当然的态度惹怒人……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天才,巴伐利亚学园可能早就把她踹出校门了。 黄昏恍惚间,觉得自己神志已经有些错乱了。 他甚至开始思考,能不能问问组织有没有什么能把伊芙变回小孩子的药?感觉让她变回小孩子比让阿尼亚一口气拿八颗星更容易一些…… 千里之外,正在往面包上涂果酱的伊芙突然一阵恶寒,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黄昏的面前,原本坐在电视机前兴致勃勃的粉发小萝莉突然僵硬了一下。她捏着遥控器,眼泪汪汪地回过头,绿宝石一般的大眼睛里突然盈满了泪水。 黄昏:“……?!” 他真的是搞不懂小孩子了!他这不是没逼着她学习,随她看电视去了吗?!为什么这样也会突然哭起来??? “呜……” “阿、阿尼亚一定会好好学(xie)习的……!爸爸不要换掉我……我(wa)一定好好学(xie)习……呜哇——!” 黄昏:“!!!” 他也就是随便想想,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再说,组织里研究药物的就是伊芙,她如果知道了自己刚刚的想法,绝对会严词拒绝的好吗?! 毕竟伊芙当初上学的第一天,回到家就气鼓着一张小脸。当黄昏问她感觉如何的时候,小女孩的表情极度认真和苦恼,拍着书本说出了“我一定得听完这些弱智的课程才能学点有用的东西吗”这样臭屁话。 让黄昏更摸不着头脑的是,当他刚回忆完伊芙上学回来说的话之后,坐在电视机前的阿尼亚露出了如遭雷轰的表情。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摔下遥控器跌跌撞撞地跑回了房间,碰地一声关上了门! 黄昏:“???” 不是,他真的什么都没说吧?! 他慌忙地趴在门上好言安慰,而就在这时,约尔拿着电话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尤里……我弟弟说什么都要今天过来‘为我们祝贺’!” “因为我真的忘记把结婚的事情告诉他了!” ——糟糕。 黄昏表面上沉着冷静地掏出了应对约尔弟弟突击检查的“恩爱夫妻全套”,内心却迎来了新一波的惊涛骇浪。 最近真的太忙了,他大概,也许,好像,也忘记把自己结婚的事情告诉伊芙了。 【“……在这个时代,像刚才那种外表精致、内心肮脏的男人比比皆是。伊芙,你以后如果要交男朋友,一定要告诉我,明白吗!”】 回忆里,大汗淋漓地赶走了一个个不怀好意追求者的黄昏抓着妹妹的肩膀如此强调道。 彼时还穿着校服的伊芙,稚气的脸上带着疑惑,不过她还是非常镇定冷静地摸了摸哥哥有些凌乱的金发,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好啊……不过作为交换,如果哥哥交女友的话也要告诉我才行。”】 虽然可以用任务需要来解释,但总觉得有点心虚啊……按照他对伊芙的了解,那孩子绝不会跟他发火,但是她报复回来的几率是百分之百。 “那,那个……约尔小姐,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请教一下你是怎么跟你弟弟说的吗……?” “诶……?就、就那样直接说,不行吗?” “——就说我忘记了,自己忘记把结婚的事情告诉他的这件事了!” “这样真的能过关吗……” “没、没关系的!尤里的话,我说什么,应该都可以顺利过关的!” 黄昏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该吐槽的表情。 4、MISSION 4 尤里·布莱尔的到来,让福杰家度过了鸡飞狗跳的一个晚上。 黄昏唯一想要感谢的,就是尤里的加班让阿尼亚提前去睡觉了,不然总觉得会发生什么更复杂的情况…… 要知道,平日里,小阿尼亚就喜欢可可爱爱地围着他跟约尔起哄,什么“卿卿我我”啊什么“lovelove”啦——这些话如果让尤里·布莱尔那个姐控听见,感觉那个青年更要暴走。 姐控真的是一种和女儿不相上下麻烦的生物。当然,妹妹也是……算了,这次貌似是他不对。 终于将家里收拾妥当。黄昏坐在客厅里,拿着电话,单手捂着额头努力思索着对策。 要用约尔小姐的借口吗?不,伊芙虽然很信任他,但是应该还没有盲目到尤里的那个程度,如果被她当面拆穿…… 要不干脆把这一切推到组织任务要求的头上?没错,就说是为了任务必须保密一阵子。如果那么做的话,是不是最好先跟西尔维娅小姐通个气? 但是那样做的话,就得再推迟几天联系伊芙了,要是再来点什么变数…… 无所不能的西国第一间谍·黄昏原本就憔悴的面容上,展现出了灯尽油枯般的表情。 半晌,男人叹了口气,拿起电话坦白从宽。 此时的黄昏,并不知道西尔维娅已经将他卖了个底朝天。 他更不知道,被他一眼看穿、已经盖章为危险人物的尤里·布莱尔,在被自己带来的酒灌醉、又被他最亲爱的姐姐打了头,此刻仍然沉浸在姐姐嫁人的悲痛中,痛哭流涕。 身心遭受双重打击的青年带着一脸血,一边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一边跌跌撞撞地沿着街道往前走。 周遭的行人纷纷露出了惊恐怀疑的眼神。一个妇人迅速将自己的孩子拽到了身后,一脸警惕。 正常状态下,尤里·布莱尔一定不会露出如此多的破绽……然而现在的他正心碎着,恨不得另找一家酒吧再来几杯,好彻底遗忘这个亲眼目睹心爱的姐姐跟其他男人亲吻的痛苦夜晚。 只可惜,布莱尔家的基因决定了这对姐弟都不是什么饮酒高手。 黑发红瞳的青年满身狼狈,他裹紧了风衣外套,泪水在冷风中被吹干之后与鲜血一样粘在了脸上,让他非常不适。 先前饮下的大半瓶红酒也在这时,进一步发挥了作用。他觉得身体轻飘飘地仿佛要飞起来,然而心脏却像绑在锚上一样急速沉入冰冷的海底。 晕晕乎乎的尤里抬起手,尝试了几次,才勉强擦掉了那股流到眼睛里的鲜血,酒精让他眼前的景物如同万花筒一般迅速地旋转起来。 青年沾满鲜血的手,“啪”地一声拍在了一家宠物店的玻璃上,留下了一个血手印。 玻璃窗内展示的猫咪瞬间炸毛,嗖地一声从架子上跳走。 尤里侧过头,朦胧间看见了玻璃上映出了一个黑发红眸、笑容满满的女子身影。 啊啊……是他最亲爱、最珍贵、最美丽的姐姐呢…… 尤里竭力想要杀死的回忆再次开始攻击他——恍然间,他仿佛看见了玻璃中,一个穿着家居装、笑容阴险(?)的金发男人突然走了过来,他伸出手,一下子就把他最爱的姐姐抱在了怀中,低下头亲了上去—— 尤里的脑子瞬间炸了开来。他双手按着玻璃,毫不犹豫地一个头槌撞了上去! “住手……不对!住嘴啊该死的福杰……!” *** 时间倒退回十多分钟前。 黄昏打通伊芙电话的时候,少女正在宠物店的仓库里清点医用物资。 在一阵无意义的东拉西扯之后,黄昏小心翼翼地清了一下嗓子,准备进入正题。 “嗯哼,那个……伊芙啊。”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哥哥已经结婚一年了,现在想邀请你来家里跟我的妻子,也就是约尔小姐,你愿意来吗?约尔小姐真的是非常温柔(迷糊)可靠(武力值极高)的存在,小阿尼亚也非常聪明可爱……”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哥哥你单身一个人带着小阿尼亚这么久,终于有人能够照顾你了!听说小阿尼亚在考伊甸学园,我本来还担心她会不会在二次审查的时候受到单亲家庭因素的影响,现在看来应该是没问题了呢!” 电话的那一头立刻传来了伊芙阳光明媚的声音,她十分愉悦地祝福了福杰一家,然而黄昏却是越听越紧张。 ——伊芙竟然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吗?!刚刚为了防止窃听,他只是含糊地说了阿尼亚,但是伊芙竟然连阿尼亚上学的事情都知道?! 幸好刚刚没有采用撒谎的那个计划! 等等,伊芙怎么会知道的……是西尔维娅小姐吗?还是弗兰克?!一定是弗兰克那个家伙,不然伊芙不可能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新家的号码! “是、是吗……伊芙你不生气就好。既然如此,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不过真的是太巧了呢,劳埃德哥哥~” 电话里,伊芙话锋一转。 “嗯?” “正好我这边也有个人要介绍给你认识一下,干脆我们约个餐厅吧!一定要请约尔小姐和阿尼亚小姐都一起来哦~” “嗯……?介绍给我认识,什么人?!” 黄昏的兄长雷达瞬间拉响了警报。金发男人立刻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处于理亏的状态,抓着电话刷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哎呀哥哥,你在装什么傻呀?这么认真地介绍给你和约尔小姐的,除了我的结婚对象还能有谁呢?surprise~” 伊芙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欢快而俏皮。 那一刻,黄昏觉得自己如坠冰窟。那枚绑在尤里·布莱尔心脏上的铁锚一下子绑到了黄昏的心脏上,男人捏着电话的手青筋暴起,脑海中一瞬间翻涌过无数毁尸灭迹的手段。 不,不行……不能表露出来。 毕竟他的妹妹伊芙,虽然也是wise的一员,但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疗人员。万一让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会受到惊吓的。 不过伊芙到底是什么时候谈恋爱订婚的?该死的弗兰克收钱不干活,他给他的伊芙日常观察报告里一点都没有提到啊! 又或者是,那种单纯只是想要骗财骗色的垃圾男人?因为骗到手了所以最近就一直不露面?可恶,伊芙太单纯了,完全没有恋爱经验的她,如果没有他在边上看着,果然就会被人渣欺骗啊! 总之先冷静下来,找个机会看一眼那个人渣……如果是感情骗子的话,就默不作声地处理掉就好。他绝对会做好伪装,让这一切看上去就是个意外,那个人渣至死都不会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而死的。 黄昏在心中冷酷地想着,面上却还十分敬业地维持着善良温和好丈夫的人设,甚至挥着手跟准备去隔壁睡觉的约尔道了一声晚安。 当然,他在电话里的声音也是如春风暖阳一般温煦。 毕竟,他还要通过伊芙将暗杀目标……不对,是她的【结婚对象】骗出来。 事到如今,一起吃一顿饭似乎是个不错的接触方式。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男人能把他黄昏的妹妹骗到手,竟然还让他一无所知……! 金发男人的手指再度发力,塑料的电话发出了脆弱的嘎吱声。 黄昏发出了假笑声:“哈、哈哈……那还真是惊喜呢!既然伊芙你这么说了的话,那就按你说的来好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是哪里呢?” “啊这……!具体时间地点还没有确定呢……” “毕竟亲爱的他真的很忙,所以要问一下……哈哈!就、就等一切确定了我再告诉哥哥你吧~” ——果然是个不着家的人渣吗……电话这头,黄昏的眼中杀意闪烁。 ——咳咳,为了报复哥哥,一时口嗨过了头啊……电话另一头,伊芙轻咳了两声。 虽然按照西尔维娅小姐的要求,她最好在这几日就定下结婚对象的人选,不过她这两天一直沉浸在调查兄长的“工作”中。 不过没关系……!她手里有的是人选!只要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单身男嘉宾然后对他使用能力就可以了! 伊芙迅速地翻开了从弗兰克那里买来的本市所有适龄单身男青年的名册。 “好吧,那我这边就等伊芙你的消息啦。”黄昏在电话中发出了善解人意的叹息声,随即有意无意地背刺对方,“不过,约我们吃饭都不事先定下时间和地点,这位先生还真是不靠谱啊……” “哦对了,伊芙。你说的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呢?” 糟、糟糕!难道真的要随即挑选一个…… 伊芙手忙脚乱地翻着资料,电话的另一边,黄昏听着纸张哗啦啦的声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伊芙?” “在找了在找……啊不是,等——” 就在这时,宠物店的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伊芙的话语突然被打断。 夜深人静,这时候到底……? “等一下,店里有动静,我先去看看。” 伊芙皱起眉,她从一边的桌子上摸出了几把手术刀藏在指缝中,警惕地对着电话说道。 “啊……小心。电话千万不要挂断,有事情立刻告诉我,算了,我还是去一趟……” 电话里的黄昏絮絮叨叨地叮嘱着。 伊芙利落地收起医疗用品,将仓库锁好。宠物店里的灯还没有关,因为刚刚的骚动,店内的小动物们纷纷惊醒,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吵闹声。 伊芙一眼就看到了破碎的玻璃橱窗,还有倒在血泊里满身狼狈的黑发青年。 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 什么啊……原来是个酒鬼吗? 对酒鬼没什么好印象的伊芙蹲下身,她伸出手将一脸血的青年翻过来,试了一下,发现还有呼吸便松了口气。 寻常酒鬼的话,果然还是打电话让警察带走吧。少女冷漠地想着。她店里是有给人用的伤药,不过她可不想浪费在这些酗酒闹事的垃圾男人身上,长得好看也是垃圾……嗯? 随着青年翻过身无意识的动作,对方的风衣敞开,一个深黑色印着市政-府章的证件掉在了地上。 伊芙伸手打开。 “尤里·布莱尔……东国外务省,外交官?” 5、MISSION 5 伊芙在拿着证件,对着黑发青年那张沾满鲜血的狼狈脑袋仔细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对方就是证件上的那个人。 就是脸肿的有点厉害。 据伊芙个人不完全统计,会酗酒斗殴,并且还打输了一脸血躺在大街上的男人,通常不会聪明到哪里去。 她凭借超常的记忆能力,很快在弗兰克给她的单身未婚青年资料里翻到了尤里·布莱尔的信息。 尤里·布莱尔,20岁,未婚,职业是外交官。双亲早逝,从小与大他七岁的姐姐相依为命,现在因为姐姐已婚处于独居状态。 未婚独居。年龄相仿。外交官属于国家公务员,非常可靠的身份。 最重要的是,他虽然看上去跟施罗德先生一样,是个不太聪明的酒鬼,但是就算肿了一张脸,容貌也比那个中年男人端正多了。 更棒的是,就在西尔维娅要求她结婚的第三天、她正跟兄长打电话吹牛说要结婚正缺个未婚夫的时候,他就这么凑巧地摔进了她的店里。 ——还有比这更合适的人选吗?! 人类真的是善变的生物。 几分钟前,伊芙只想着要把这个满身酒气脏兮兮的家伙扔进局子里,现在,她却开始认真考虑起了跟对方的婚姻事宜。 伊芙拿起了电话。电话的另一头,半天等不到妹妹回应的黄昏急得几乎要披上外套冲过来了,少女连忙制止了他冲动的行为。 “嗯?我没事的,哥哥。不过是一只流浪狗撞碎了玻璃而已……” “结、结婚对象见面的事情?”伊芙卡壳了一下,迅速地使出了蒙混过关大法:“秘密!总之很快就会带给你看的,是个年轻有为的帅气青年哦~” “当然是对我好的人啦……” 如果不对她好,她会用科学的手段把他变听话的。不过这话还是不要告诉哥哥了。 伊芙语气轻快地挂断了电话。 深蓝色的夜空中,皎月当空,稀疏的星星闪烁着。昏黄的路灯侧着头将暖色调的光线倾斜着投注而下,在地面上映出一个橙黄色的圆形光斑,将尤里·布莱尔那张沾着鲜血、青青紫紫的馒头脸照得分明。 伊芙虽然救助过流浪猫和流浪狗,但是流浪汉还是第一次。 以前接手的伤员,通常都有wise的相关人员带过来的,她很少需要做体力活儿。 总之如果不打算把他丢出去,那就要挪回家吧。 伊芙回忆了一下同僚们抬伤员的手法,尝试了几次之后,好不容易才把青年拖回店里。不过她的力气也就到此为止了,将尤里·布莱尔丢在沙发上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背上楼是绝无可能的。 唉,早知道就让哥哥过来一趟了,至少有个苦力可以用一下……啊不对,还是算了,那样的话不就等于告诉哥哥自己未婚夫的临时演员还没找到吗? 不行,她不能输。 既然黄昏能在一周之内结婚生子,那么同样作为wise成员的她,至少要做到一周之内结婚吧! 奇怪的胜负心让伊芙看向了沙发上脏兮兮的黑发青年。 她一边用湿毛巾为他擦拭干净了脸上的血迹和灰尘,一边在心底默默地握紧了拳头:决定就是你了,尤里·布莱尔先生! 绝对要让这个男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向自己求婚,然后带去哥哥面前让他也见识一下!顺便也向西尔维娅小姐证明她也是有魅力的女性……! 就算是依靠超能力,那也是她的魅力! *** 严谨的生物钟让尤里·布莱尔在清晨五点半的时候准时醒来。 这刻在骨子里的可怕习惯,让他即便是昏迷也能在固定的时间点恢复清醒。 宿醉的眩晕和被姐姐殴打的阵痛从精神和肉-体同时袭来,黑发红瞳的青年抬起自己还隐隐作痛的手臂,刚准备按揉一下自己额头上的伤处,却意外地摸到了干燥柔软的棉布。 身侧还有其他人的呼吸声。 职业习惯的警觉让尤里·布莱尔在刹那间彻底清醒了过来。他嗖地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睁开眼睛迅速地打量起了周遭的一切。 这里绝不是他居住的公寓。 熹微的晨光从窗外洒进了室内,将室内的景物照亮。 干净整洁的客厅前方,摆放着各种宠物用具和宠物用粮的货架,两边的玻璃柜里还有尚在沉睡着的小动物。 沙发上沾着些许细碎的宠物毛发。 这里是一家宠物店……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尤里·布莱尔注意到,有一个玻璃宠物柜被挪到了大门口橱窗的位置,将一个他有些眼熟的玻璃破洞挡住……感觉像是店主人临时采取的补救措施。 虽然是宿醉,但是尤里并没有失忆。他按着额头努力回忆了片刻,隐隐约约找回了自己发酒疯用脑门撞碎了人家宠物店玻璃的记忆。 所以……他这是被这家宠物店的店主捡回来了? 可眼下时局如此混乱,为什么会有人敢随便在街上捡人,莫非是被什么人派来故意接近他的……不,应该做不到如此巧合,但是又十分可疑—— 尤里·布莱尔一边想着,一边将视线转向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趴在他手边的沙发上,还在兀自沉睡着的金发少女。 就在他的目光停驻在少女身上的一瞬间,一种难以言喻、温暖而又甜蜜的奇妙感觉瞬间涌入了他的胸口。 仿佛怕惊醒沉睡的精灵,尤里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在他手臂铺开的金色长发,让他回忆起了夕阳余晖下闪烁着耀眼金辉、波光粼粼的海面,一缕金色的发丝宛如鎏金的溪流恣意流淌到了他的手背上,柔软、光滑,如同水流一样微凉。 尤里下意识地转过手,任由那缕发丝辗转滑到了他的掌心,看着它安静而又顺从的样子,黑发青年的内心油然而生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他心脏的频率蓦然失控,疯狂地跳动起来。 而就在这时,沉睡的少女也因为感受到尤里的动静,终于醒来。 她金色细密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像是蝴蝶欲飞不飞的翅膀,每一下都像是用边缘轻轻扫过了尤里的心脏一般让他心颤不已。黑发青年的动作有些僵硬地停顿在那里,维持着他看到少女第一眼时的姿态,仿佛担心自己稍微动作就会惊走他心尖上的那只休憩的蝴蝶。 当少女从沙发上抬起头,睁开那双蔚蓝更甚于苍穹一般美丽的眼眸时,她金色柔软的发丝从尤里的掌心溜走,而与此同时,尤里恍惚间也感觉到那只美丽的金色蝴蝶在他的胸腔中振动翅膀,翩翩飞起。 那种想要抓住、但又抓不住的感觉,让他心口微微发痒。 对视的一瞬间,尤里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原先所有的怀疑和质问被汹涌而来的温柔和窒息一般的惊艳冲走,他觉得自己喉咙微微有些发干,尝试了两三次,才在少女温柔的视线下发出了声音。 “可以请教,小姐的姓名吗?” 金发碧眼的少女微微一愣,随即绽放出了干净而又明亮的纯粹笑容。 “我叫伊芙,伊芙·卡洛琳。” 似是清晨从翠绿的叶片上滚落的露珠,又似是丛林间自由欢快的鸟鸣,总之在尤里听来,她的声音简直比童话里精灵的歌声更加悦耳动听。 …… 尤里·布莱尔维持这样晕晕乎乎,喝多了陈年香甜葡萄酒的状态,脚步像踩在云朵上飘忽地拎着公文包就这样前往了工作地点。 就算是在更衣室内见到了自己的直属上司,黑发青年仍然没能彻底回过神来。 左边的脸颊上有两道贯穿眼部的可怖伤疤,梳着严谨干练大背头的上司咬着雪茄,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尤里·布莱尔。 竟然看上去心情不错……这可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莫非布莱尔的姐夫竟然是个能够让这小子都满意的完美人物吗?他还以为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那样的人。 但若是那样,这小子脸上的伤又怎么解释? 上司困惑地问出了声。 尤里脸上迷迷糊糊的沉醉表情微微一滞,而此时此刻,他也顺手打开了自己个人储物柜的铁门。 然后他看见了储物柜门内侧贴着的……不,应该说是贴满了储物柜内侧,无数张密密麻麻的,姐姐的各种照片。 尽管上司早就知道尤里的姐控程度,不过当初第一次看到这个的时候还是觉得汗毛发怵。 以他的专业眼光来看,这些照片中绝对不乏偷-拍、跟-踪乃至于监-视视角的作品。 尤里·布莱尔绝对是保安局不可错过的专业人才。 不过此时此刻,保安局不可错过的专业人才尤里·布莱尔脸上的表情可跟沉重冷静丝毫沾不上边。 年轻少尉脸上的表情,呈现出了由迷茫、混乱、恍惚、惊愕最终到愤怒和扭曲的过渡。 精彩程度绝对不亚于将所有颜料都挤到一个调色盘里,然后再将他们疯狂地混搅融合到一起。 但是这才是男人熟悉的尤里·布莱尔,之前那个面满春风的尤里简直要让他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穿着笔挺军装裤的男人好整以暇地翘起脚,目光冷静地看着尤里恢复成了他熟悉的模样。 “姐夫?!什么狗-屁姐夫?!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配得上我完美无缺的姐姐——虽然看上去性格好又会做菜但是谁知道那男人背地里会变成什么肮脏的德性……!” “不!越是看上去完美的家伙背地里就越是不堪入目,搞不好是什么间谍或者杀-手……” “等着吧!如果让我抓住了那家伙的把柄,绝对要把他@#¥%&*……!” 6、MISSION 6(捉虫) 在微笑着送走了赶着上班的尤里·布莱尔之后,伊芙安静地享用完了早餐,一边联系修理工,一边开始了新一天的营业。 风和日丽的一天。 宠物店的门伴随着风铃清脆的声音开合,和煦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再来一杯香气四溢的咖啡……生活真是惬意啊。 坦白说,如果不是为了伪装身份,伊芙甚至完全不想开店。 毕竟她完全不用担心生计,还可以跟那些非常喜欢她的小动物们尽情玩耍——得益于她的生物荷尔蒙超能力,就算她小小地欺负一下这些小动物,对方也会很快原谅她。 就算受到欺骗和伤害,也会毫不犹豫地一次次回到她身边…… 尤里·布莱尔也必然如此。 伊芙一边轻抚着手边一只雪白的波斯猫,一边扬起了唇角。 她对他,可是“独一份的特别宠爱”啊。 她还记得对方临走时通红着脸蛋、仿佛家养小狗般毫无防备的纯真笑容,如果人类有尾巴,估计尤里·布莱尔会把尾巴摇晃出残影。 他虽然没有问她要联系方式,但却趁她不注意,偷偷拿走了一张宠物店的广告名片。 在跟她确认了昨晚店面玻璃破损的原因之后,黑发青年非常羞愧地表示自己一定照价赔偿,但是却没有当场给伊芙赔偿费用。 ——明明他的包里有足够的钞票。 看破不说破的伊芙便也没有拆穿这一点。 就算伊芙没有什么恋爱经验,但是再次相约需要一个借口,这点小事她还是明白的。 金发碧眼的少女只是微微歪着头,故意站在阳光下对着尤里露出了天使般温柔美好的笑容,将准备好的早餐递给他,然后故意像个贴心的小妻子一样提醒对方上班时间快要到了。 尤里·布莱尔想来也是联想到了这一点,瞬间爆红了脸,提着三明治晕晕乎乎地离开了。 超能力加上她的温柔攻势!伊芙不相信对方还能逃出她的掌心! 伊芙在宠物店里发了一个上午的呆,期间修理工人帮她更换了新的橱窗玻璃,来来去去也就几个熟客前来购买了一些宠物用品。那些橱窗里的小家伙憨态可掬地打着滚,引得不少孩子们驻足,但却都被行色匆匆的大人们拉走了。 经济不景气啊……这也是难怪。 东西两国之间的冷战关系已经维持了十年之久。在此期间,双方签订了一系列政治、经济以及军事相关的文件,试图从各个方面巩固眼下来之不易却又岌岌可危的和平局面。 经历过战争的人,往往不想要重演那样的悲剧。 伊芙即是如此。 生物荷尔蒙这一超能力并非是她天生就具有的。 自从伊芙有记忆起,她就如同牲口一般被一个秘密研究人体试-验的生物实验室锁在暗无天日的地堡中。她从未见过自己的亲人,不知道自己是哪国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落入实验室手中。她只知道,如果自己不乖乖听话吃药打针、努力学习各种知识,那么就会饿肚子甚至在实验中沦为“残次品”,最终被“废弃”丢掉。 所有的反抗心在日复一日生存的恐慌中化为乌有,她只能绝望而机械地听从指令。 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在某次实验中对注射剂产生了排异反应。她因此不但身体机能大受损伤,从此不能长时间剧烈运动,更重要的是,她的超能力“生物荷尔蒙”也从此产生了瑕疵。 她的超能力会在一定条件下失效。 ——“真是太遗憾了,还以为11号能成功,结果还是个残次品啊。” ——“差一点就能投入使用了。军部那边很失望,花了那么多经费……” 伊芙——那个时候她没有名字,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只会用数字称呼试验品们,好像他们并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瓶瓶陈列在架子上的试剂管。 大部分时间,她只能戴着超能力抑制器躺在培养皿或是手术台上。脚上还有防止她逃跑的锁链。 为了能够精确地掌握试验品的各项指标数据,伊芙他们几乎没有吃过正常的食物,长时间依靠营养液维持着生命。 其实营养液维持着生命也已经是非常不错的待遇了,至少还不会死。但是在那之后,伊芙渐渐发现,自己可以得到的营养液也越来越少,自己住的房间他们也慢慢不再过来了。 “残次品”即将被抛弃。 对于实验室而言,这是巨大的损失;对她而言,意味着死亡。 伊芙原以为自己会在那种情况下松一口气,彻底释然,然而她实在是太没用了。 身体的病痛和饥饿、以及封闭的黑暗折磨着她。死亡默默降临而来的时候,她抛弃了所有的尊严,大哭着想要得救,哪怕再一次承受人-体试验的痛苦也好啊——她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想要活下去。 就算是依靠营养液,就算要吃药打针接受折磨。 十年之前,东西两国的战火就是在这时被点燃的。 在伊芙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被遗忘掉、无人知晓地死去时,地堡被突如其来的战争炸毁,束缚着她的铁链因此松开。伊芙在随时可能坍塌的地堡中无声地爬行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却始终无法逃出去。 最终她停在了一块被巨大落石遮挡住的废弃出口,打算就这样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结局。 之所以停在这里,是因为被封闭的出口处有一道细缝,新鲜的空气和她生平仅见的一缕阳光从那里漏了过来。 被饥饿□□了太久,导致她已经麻木。在终于放弃之后,她终于不再为了保持体力闭口不言,靠在了一边的石头上,望着那条细缝投射进来、掌心大小的光斑,发出了一声叹息。 “真漂亮啊……” 她第一次触摸到的阳光。 头顶上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而那点光斑突兀地消失了。 伊芙的心骤然被浸入了冰水似地一痛,她像风雪中被熄灭了最后的篝火的旅人。 下一秒,头顶上方传来了动静。 掌心大小的光斑在从有到无之后,又从无到有,然后一点点扩大,伴随着碎石落下和一个少年稚气的呼喊声。 伊芙抬起头。 刺目的阳光洒落进来,勾勒出金发少年稚气而柔和的面容轮廓。金发少年头上戴着一只破破烂烂的头盔,脸上尽是灰尘和细小的擦伤,然而在伊芙的眼中却犹如神明降临。 “你还好吗……” “可、可恶!别睡啊!醒醒,我……我这里有面包……” 半块干硬冰冷、脏兮兮的面包递了过来,没有奶油馥郁的香气,只有灰尘和炸药的气味。 ——但那是伊芙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名为“希望”。 …… 西尔维娅在知道黄昏和白夜——也就是伊芙的这段往事时,曾经开玩笑说,那或许是战争救了你呢。 如果不是那次轰炸,她根本不可能有逃生的机会。 ——但是如果没有战争的话,那么是不是有可能,她从一开始就不会成为孤儿、不会被转手卖入实验室了呢? 不仅仅是她,那样其他的“残次品”们说不定就可以幸福地生活着,完全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了……还有黄昏的父母和同伴们,也就不会遭遇不幸了。 究竟是如同她一样从来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还是黄昏那样至少曾经感受过温暖之后又被摧毁,两者之间究竟哪种情况更加不幸,伊芙自己也说不出。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哪种情况,罪魁祸首都是“战争”。 所以,黄昏选择加入了wise,而伊芙也在从巴伐利亚学园毕业之后追随了哥哥的脚步。 为了眼下这来之不易的和平,他们愿意付出一切……无论是冒着生命危险展开“枭”任务,还是选择素不相识的异国人结为夫妇。 虽然很对不起那位尤里·布莱尔先生,但是为了能够在东国长久稳定地潜伏下去,在关键时刻可以用她的医疗技术支援自己奋不顾身的同胞,就算是比用超能力玩弄他人感情更加卑鄙的事情,伊芙也不会犹豫。 是的。个人的幸福在理想面前就如同砂砾一般不值一提,所以…… “……你好,请问?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你是这家宠物店的店主吗?” 男性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又很近的地方传来。 伊芙回过神,将飘远的思绪努力拉扯回现实,干净漂亮的脸上浮现出礼貌客套的笑容。 “您好,先生。我是这家店的店主,请问您是要……” 伊芙的视线顺着客人手上的牵引绳,看到了一只没精打采的深色德牧。 ……啧。原本想要再摸一会儿鱼就下班的。 既然客人带了宠物来,想必就不是买点宠物用品那么简单了。 伊芙走上前,伸出手。 牵着德牧的青年刚想要阻拦,却见少女毫不费力地摸到了大狗的毛茸茸的脑袋。德牧原本细微的敌意,在少女轻柔的抚摸下瞬间消散,撒娇一般低低地叫了一声,竟然热情地开始用脑袋蹭伊芙的掌心。 有着一头深黑色发丝以及浅金色漂亮瞳孔的高大青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这可真是意外……” 青年说道:“麦克斯平日里对不熟悉的人可没有这么温顺。” 大部分时候,它都会凶悍地给对方一口。 “也许狗狗可以感知到,我现在是想要帮助它吧。客人,还请您对我详细地描述一下麦克斯的情况。” 神不知鬼不觉使用了超能力成功安抚了宠物,伊芙脸不红心不跳地调侃道。 穿着讲究的青年露出了礼貌的笑容。 “好的。我叫德米特里厄斯……嗯,店主小姐你称呼我‘德米’就好。” 7、MISSION 7 从小到大最喜欢姐姐约尔结婚了,而且是跟一个二婚带娃的可疑(?)男人结婚了一年之后,才把事情告诉自己——彻底回忆起来这一切的尤里·布莱尔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之中。 而且,昨天他试图阻止姐姐姐夫亲吻的时候,愤怒(实则是过分害羞)的姐姐大人竟然狠狠一巴掌将他扇飞了出去。 虽然尤里很不想承认,但是……可能也许大概说不定,姐姐真的很喜欢那个劳埃德·福杰吧……? 为了那个男人,姐姐甚至愿意给一个六岁的小鬼头当后妈。 嫁过……不对,结过婚的男人怎么能配得上姐姐呢?! 可恶啊……总觉得不仅仅是福杰那个家伙!他也好羡慕现在可以天天被姐姐照顾着的阿尼亚·福杰啊……! 喜欢……究竟要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够让他美丽优雅、温柔善良的约尔姐姐甘心接受那样一个带着拖油瓶的男人呢?! 尤里一边神色冷漠地审讯着犯人,一边在心底暴躁地思索着。 在想到“喜欢”的感觉时,他端起水杯想要喝一口水,却在目光落在杯中时停下了动作。 审讯室里昏黄的灯光照在杯中,将折射的淡黄色光芒晃动在他的眼底。 尤里下意识地想起了今天早晨,那个趴在他手臂边上沉睡的昳丽少女犹如夕阳余晖下金波粼粼的海浪一般柔软微卷的发丝,以及那双蔚蓝得有些惊心动魄的澄澈双眸。 尽管双手都还戴着白色的手套,尤里却下意识地微微动了一下手指,仿佛少女那缕金发微凉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 仅仅是想到对方,心脏就仿佛被一股温暖而又柔软的情绪包裹住,明明是那么美好的感觉,却又隐隐带来了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束缚感。 ——伊芙·卡洛琳。 审讯室内嫌疑人哭哭啼啼的废话声一下子飘得很远,尤里神色莫测地坐在那里,直到门外的书记官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布莱尔少尉,有您的电话。” 尤里坐在审讯室里没有动:“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说我在忙……” “是您的姐姐,约尔·福杰——” 尤里“啪”地一声合上了记录本,像是屁股上装了弹簧一样迅速地站了起来。 “先暂停一下,我去接个重要电话。” 约尔·福杰在第二天酒醒之后也想起了一切,包括昨晚哭着摔门而去,鲜血满头的宝贝弟弟。 自己竟然对乖巧可爱的尤里使用了暴-力,实在是太过于差劲的姐姐了!尤里又是那样柔弱的孩子,就连她的拥抱都能折断他的肋骨,这次不知道又负了多重的伤!如果她不去问的话,温柔体贴的尤里一定会装作若无其事地忍着剧痛继续去上班……天哪! 约尔想到这里就十分担忧,一时间坐立难安。 愧疚的情绪像吹胀的气球一样填满了她的胸口。 于是她上班之后一有空就拨通了弟弟单位的电话,在打听到了弟弟尤里果然带着伤一如既往地上班了之后,约尔的眼圈都要红了。 电话那边尤里的同事去喊了尤里,约尔原本不想要打扰弟弟的工作,不过那个同事语气非常轻松地说“反正尤里目前的工作内容也让他挺不愉快的,跟最喜欢的姐姐聊天说不定能让那家伙冷静下来”。 “工作内容……不愉快?”拿着电话的约尔歪了歪头,声音疑惑。 “嗯?当然了,我们——” 尤里同事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发现差池的尤里突然在保安局的走廊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而来夺走了电话筒。 他一边用无比爽朗的声音接过了话头,一边对着自己多嘴的同事恶狠狠地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哎呀姐姐!刚刚拒绝了一个其他国家外交官的无理要求,能够听到你的声音真的是太好啦~” 尤里的声音不自觉地就带上了欢快的语气。 “什、什么无理要求……总、总之就是非常没有道理的那种啦!” 面对约尔的追根究底,尤里含糊地说着。电话另一头的约尔立刻严肃起来,尤里听着笑出了声:“好的姐姐!你放心,如果有人当面对我提出过分的要求,我一定会按照小时候你教过我的那样把他的头一拳打到墙里的!” 走廊上的保安局众人:这对姐弟用爽朗的声音聊着什么可怕的话题呢……!别说是外务省了,就算是他们保安局一般也不能轻易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做吧?! “那、那个,尤里,我刚刚听你的同事说你今天早上好像是受伤了。是不是昨天晚上我喝醉了,一不小心……” 在短暂的寒暄之后,电话那边的约尔有些吞吞吐吐,作为模范弟弟的尤里立刻就明白了姐姐想要说什么。 竟然没能够察觉到姐姐的心情,主动打电话去报平安安慰姐姐,自己这个弟弟实在是太差劲了啊……! 尤里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迅速地打断了约尔准备道歉的话语。 “对不起姐姐!昨天是我太过于莽撞了!” “明知道姐姐是那样温柔害羞的性格,竟然还逼着姐姐和姐夫当着我的面亲吻,后来还在姐姐和姐夫意乱情迷亲吻的时候试图阻止……是我太过分了!” 保安局的围观吃瓜同事嘴里的烟-头一歪,露出了槽多无口的表情。 ——布莱尔少尉昨晚到底去姐姐家做了什么啊?! “不……尤里,是我……”电话另一边的约尔爆红了脸蛋,结结巴巴地要说话,但是又被弟弟打断了。 “明明是我说希望姐姐可以找到幸福,但是在姐姐真的找到喜欢的人之后,我却因为自私的原因无法接受这件事……是我太不成熟了,昨天让姐姐你困扰了吧?后来福杰先生生气了吗?” 尤里用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奶狗声音说着,深红色的瞳孔里却泛着凶狠的杀意。 ——那个该死的福杰要是敢因为那件事对姐姐大人生气,他就立刻冲过去处理了他! “诶,诶?当……当然没有啦,劳埃德先生那么温柔的人……” 约尔的声音一下子飘了起来,想到今天早上出门时,英俊的丈夫含情脉脉地为自己整理衣领,她脸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顿时又直线攀升。 约尔用力晃了晃脑袋,勉强稳住了声音,赶紧转移话题。 “别说我啦……尤里,姐姐已经结婚找到自己的幸福了,你就不要担心啦!” “千万要认真工作,好好生活——如果尤里你也找到了喜欢的女孩子,千万记住不能错过!一定要拿出布莱尔家人的气魄,一鼓作气把她追到手,然后带给姐姐看哦~” “嗯?我暂时……” 猝不及防被姐姐反过来催婚了,尤里刚想说“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却不知为何条件反射地想到了今天早上在宠物店遇到的那个少女。 原本可以毫不犹豫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停住了。 电话那边的约尔还在笑嘻嘻地说着:“尤里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温柔的,活泼的,还是可爱的呢……我真的很期待也很好奇呢!不过怎么样都好,只要尤里你喜欢在姐姐看来就是最合适的啦!” 约尔期待满满的样子让尤里否认的话语彻底卡在了喉咙里。 “姐、姐姐你……真的很期待吗?” “当然,尤里你这么优秀又这么可爱,姐姐的同事都想要认识你呢!不过说到底,姐姐还是希望尤里你可以找到自己真正的爱人啦!” “‘爱人’……吗?” 尤里反复咀嚼着这个词语。短短的几个字母拼凑在一起,却被赋予了某种神秘而又难以言喻的神圣感,像一个不可违背的庄严承诺,也意味着余生携手共进退的誓言。 尤里读过很多的书籍,看过很多对“爱人”的释义,可他仍然觉得对此难以理解。 “福杰……劳埃德先生对于姐姐而言,就是‘真正的爱人’吗?” 约尔想不到话题又绕了回来,她稍微慌乱了一下,却在想到新家庭温馨的一幕幕时,莫名安心了下来,露出了温柔的表情。 “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劳埃德先生是最接近‘真正的爱人’那样的存在。我也希望,他就是我‘真正的爱人’。” “劳埃德先生真的很优秀。他对于阿尼亚小姐是非常有责任心的父亲,对于他的患者是非常可靠的医生,对于我也是非常信守承诺的存在。就算他在工作中遇到了事故受了伤,但还是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就算周围的人都说我是个不合格的妻子,但是他却能看到我的闪光点……” “能够遇到劳埃德先生,还有阿尼亚小姐,我真的非常幸福。所以尤里,我也希望有一天,你也可以体会到这种幸福,能够与彼此无条件地信任和依赖,真的是一件温暖得让人想要落泪的事情呢……” 生于乱世之中,为了生计选择了杀手生涯的约尔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吗? 尤里沉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没有拿着电话听筒的那只手。雪白的手套上沾染了刚刚审讯过程中殴打嫌疑人留下的点点血污。 宠物店少女犹如天使般温柔纯真的笑容从他的眼前一晃而过。 他和约尔姐姐不同……他的双手,已经沾上了肮脏和污秽。 这样的他……真的有可能跟另一个人无条件地信任和依赖着,建立一个温馨的家庭吗……? 而与此同时,躲在约尔不远处的劳埃德·福杰,也就是黄昏,终于忍不住捏碎了手里的监-听器。 因为前一天察觉了尤里·布莱尔的秘密警察身份,出于警惕,黄昏在约尔早上出门时,借着帮对方整理衣领的机会将窃-听器粘在了对方的衣领上,却不料意外听见了约尔的真心告白。 约尔小姐竟然是这样,无条件地信任和依赖着他吗……可自己却…… 虽然知道一切都是为了“枭”任务的顺利展开,但此时此刻,黄昏还是感觉到了一丝羞愧和无奈。 如果可以,在这次任务中……他还是想要尽可能地不去伤害约尔小姐,以及小阿尼亚。 8、MISSION 8 尤里在结束与姐姐的通话之后,毫不犹豫地将那些烦闷和阴郁的心情统统发泄到了那个死不开口的嫌疑人身上,工作效率显著提升。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卖国贼,他才不得不做这些见不得光的工作啊。 尤里冷冷地看着被自己揍成猪头的家伙断断续续地交代着自己出卖国家的具体细节和情报内容,一边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毛巾,厌恶地擦去手臂上不小心沾染的血迹。 至于那双染上了血渍的手套,早已在第一时间被他丢进了垃圾桶。 可就算是这样,尤里仍然觉得自己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味。 原本想要下班之后,去伊芙小姐的店里看一眼的,不过现在这样,总觉得会留下不好的印象啊。 就算伊芙小姐闻不出来,但是听说小动物们都对气味非常敏感,尤其是犬类。如果贸然过去却被她店里的动物们讨厌了,总觉得是个不好的开局啊。 回到公寓,换过了一套干净衣服的尤里一边抓着衣袖轻轻嗅着,一边在心底狠狠诅咒着刚刚浪费他时间的叛国贼。 刚刚果然应该多折断他几根手指的…… 黑发青年神色阴郁地想着。 “这么巧啊尤里,晚上准备出门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尤里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侧头看去的同时,黑发青年迅速地调整了面部表情,恢复了人前一如既往的爽朗笑容。 来人是尤里的邻居多米尼克先生,也是约尔的同事卡蜜拉小姐的未婚夫。尤里知道,自己的姐姐约尔时常会通过他来了解自己的近况。 自己可千万不能在这对情侣面前露出破绽。 “晚上好,多米尼克先生。” 尤里笑眯眯地打着招呼,“您这是要去跟卡蜜拉小姐约会吗?” 被一眼看穿的多米尼克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抹了不少发蜡的脑袋,露出了一个略带傻气的温和笑容,算是承认了今晚的约会计划。 尤里的视线落在了多米尼克怀里那束娇艳欲滴、香气馥郁的玫瑰花上。 唔……等一下。说不定,今晚也不是不可以去一趟伊芙小姐那里。 尤里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双手。 昨晚初次见面的狼狈是个意外,今天自己如果要去正式地见一面伊芙小姐的话,带上一束香气芬芳的鲜花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一来,年轻女性大多都会喜欢鲜花,二来,也可以掩盖一下他身上残留的血腥气味。 如果到时候气氛不错的话,说不定还可以顺便邀请伊芙小姐一起去吃个饭。 尤里打定了主意。 不能拖太久,不然对方说不定要误会他是故意躲避赔偿才迟迟不露面的。这次的话,就说是为了玻璃的事情道歉,下一次还可以说是感谢她给自己处理了伤口……只要想见面的话,理由多的是。 不过……就像是在姐姐面前那样,他也千万得注意掩藏好自己的身份。 尤里再一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外交官证件,确认伪装没有破绽,轻轻舒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朝着最近的花店走去。 “喜欢”真是奇妙的感觉呢……一想到马上就要与那位温柔美丽的伊芙小姐见面,甚至还可能共进晚餐,尤里顿时觉得傍晚的空气里都清新了不少,连带着自己的身体都轻盈了几分,仿佛要飞起来一样。 卡洛琳宠物店。 “……现在这样,就算是彻底处理好啦。” 摸鱼失败的伊芙在给深色德牧麦克斯做了一个细致的全身检查后,伊芙在狗狗的前爪下方不易察觉地地方发现了一只钻进狗狗身体里吸血的寄生虫。 拥有着精湛外科手术经验的少女干脆利落地为狗狗剃掉了那一处的毛,创口消毒、器械消毒,然后在德米特里厄斯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伊芙迅速利落地用钳子夹住了寄生虫拖了出来。 完整的一只寄生虫,出来的时候还在扭动着。伊芙确认了一下伤口处没有虫子的断肢残留,用生理盐水清洗了创口,然后酒精消毒,上药,包扎。 伊芙没有给狗狗打麻药。从头到尾,麦克斯就只是躺在手术台上眯着眼睛轻轻叫了几声,乖巧地抬着爪子。当伊芙做完这一切之后,麦克斯感激地舔了舔少女的手背,亲昵地靠在她怀里。 德米特里厄斯看在眼里,露出了好笑的神情。 “谢谢,卡洛琳小姐。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顺便给麦克斯洗个药浴可以吗?” 彬彬有礼的黑发青年从发丝到衣饰都打理得无懈可击,矜持贵气中又不失优雅风度,浅金色漂亮的眼瞳中闪烁着蜂蜜般的色泽,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联想到之前他对自己姓氏欲言又止的模样,伊芙猜测,这位青年应该是出身不凡。 不过伊芙对此并不好奇。她虽然是wise的成员,但是却不负责情报收集,对于她而言,低调地做好秘密医生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这恐怕要等到下次了,德米特里厄斯先生。” 伊芙用一种略显遗憾的语气回绝了德米特里厄斯的请求。她一边安抚着麦克斯,一边摇了摇头:“现在麦克斯刚刚做完手术,最好还是不要沾水。药浴的话,建议还是过几天等伤口结痂了再说。”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也要下班了! 伊芙这样说着的同时,拿起麦克斯的病历卡备注了一下手术日期。 “这是驱虫药、消炎药以及胶布。德米特里厄斯先生,还请您记得每天给麦克斯换一次药……” 德米特里厄斯好脾气地听着,淡金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不断忙碌着的少女。 “好的,我知道了。” 德米特里厄斯接过袋子,看向抚摸着麦克斯露出笑容的金发少女,道:“那我过几天再带着麦克斯来吧……它真的非常喜欢你呢。” “我也非常喜欢麦克斯呀。谁能拒绝这样漂亮又有活力的孩子呢,是吧,德米特里厄斯先生?” 伊芙给予了宠物主人标准回答。德米特里厄斯轻轻一笑,突然露出了有些苦恼的表情。 “说起来,稍微有点失落呢。明明我之前就说过您不必客气,称呼我‘德米’就好,但卡洛琳小姐却坚持用那样客气又疏离的称呼和我说话……这样的话,如果我想要冒昧称呼您为‘伊芙’又该如何开口呢?” “啊……?” 心心念念着下班的伊芙顿时有些猝不及防。 她有些摸不准对方的意思。 明明只是宠物主人和宠物医生的普通关系,对方却突然要求用朋友般亲密的语气互相称谓……这里面轻微示好的暧昧感,莫非是她的错觉吗? 在黄昏的看护下,单身了十多年的伊芙有些不确定。 德米特里厄斯这样说着的同时,也蹲下了身,将视线与正在为麦克斯梳毛整理的伊芙平齐,那双金色的眼瞳中写满了诚恳和真挚。 宠物店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隐约只能听见店门上挂着的风铃叮铃作响。 “请问,我可以称呼您为‘伊芙’吗?” 啊……这。 如果这位德米特里厄斯先生提前一天来,说不定她就不用对尤里·布莱尔使用超能力了。 伊芙不打算主动接近德米特里厄斯,但她也不会傻乎乎地拒绝一个有背景的客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对方就可以帮到她。 这可是他自己先搭讪的。 伊芙望着眼前风度翩翩的俊美青年,露出了惯常的笑容。 “当然可以,德米特里……德米先生。” 伊芙对着黑发金瞳的青年伸出手,她原本是想要跟对方握个手,却不想德米特里厄斯不知道是误解了还是故意的——他握住了少女的手,手腕微微一翻,毫无征兆地低下头,将一吻轻轻印在了伊芙的手背上。 “——?!!!” 伊芙像是触电了一般,猛然抽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笑容浅浅的德米特里厄斯。对方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只是微笑着将麦克斯的牵引绳拿起,站起了身。 “抱歉耽误您下班了,伊芙小姐。既然天色不早了,我今天就先带着麦克斯回去,等过几天它伤口结痂了,我再带它来找您。” 兀自定下了再见面的约定,德米特里厄斯对着宠物店玻璃上的反光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深蓝色的三粒扣学院式西装,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惊愕中带着一丝迷茫的伊芙扑通一声坐在了客厅柔软的沙发上。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使用了超能力的尤里·布莱尔还没有来,倒是来了个德米特里厄斯先生……? 她现在不怀疑自己的魅力了,她倒是比较怀疑自己的超能力。 怎么说呢?这位德米特里厄斯先生虽然没有看到证件,不过估计背景肯定是符合西尔维娅小姐的“丈夫人选”要求的……问题是她现在已经对尤里·布莱尔使用过能力了啊!她只是一个想要安安静静做秘密医生的间谍,可不想陷入什么奇奇怪怪的三角恋关系啊! 不过……“德米特里厄斯”吗?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是她的错觉吗? 伊芙思索着,而就在这时,宠物店的电话机突然铃铃铃地响了起来。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吧,谁会在这个时候打宠物店的电话?是尤里·布莱尔吗,还是…… 如果是需要她出急诊的有钱人家,最好给她准备好双倍的出诊费。 伊芙接起了电话。下一秒,少女的脸上懒洋洋的神色瞬间消失。 “——有特殊vip需要您。白夜。” 9、MISSION 9 对于伊芙而言,这并不是非常困难的手术。她仅仅用了寻常医生三分之一的时间就完成了救治,并且还顺便帮wise其他在任务中受轻伤的人员进行了包扎。 这是一场针对西国布兰茨外长的刺杀,西尔维娅小姐作为外长的秘书官也在队伍中。当车子被炸飞出去的时候,西尔维娅第一时间拉着布兰茨外长跳车并且护着对方撤离,这才让敌人的计划落空。 伊芙帮她检查了一下,基本上就是软组织挫伤,对这位钢铁淑女来说基本就是无伤。 相比之下,西尔维娅更关心那位被伊芙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同僚,在跟少女确认了他的性命无碍之后,她开始询问更多。 “那他的腿可以保住吗?” “保住是没问题,但是就算是复健之后最理想的情况,他也不可能像之前一样活跃在一线了。” 早就猜到西尔维娅会问这些,伊芙将准备好的材料递给她。 “我已经帮他的断肢重新接续了大部分的神经和血管,但是伤了就是伤了,人类身体的自我修复功能还远远没有达到壁虎的程度,所以很遗憾。” “就算这样,也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期待值了。谢谢你,白夜。” 西尔维娅松了一口气。 “职责所在。” 背对着西尔维娅的伊芙一边收拾着医疗器械,一边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接下来的护理工作普通的医护人员也可以完成,我已经将可能会发生的特殊情况写下来了。既然紧急任务已经完成,我也不便多做停留……” “说起任务,之前我交待你尽快完成的结婚任务,你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 伊芙这边刚准备溜之大吉,西尔维娅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鬼魅一样飘到了少女的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的后领——刚换好外套的伊芙伸出去的脚还没有来得及落地,就被管理官小姐像是老鹰抓小鸡崽儿似的拽了回去。 该来的……果然还是躲不掉吗。伊芙悻悻地坐在了临时病房的小床上,没能像兄长黄昏那样雷厉风行地骗婚,反倒可能拉扯出意料之外的修罗场,伊芙只能垂头丧气地向西尔维娅交代了全部。 可恶!为什么突然让她这种没受过间谍欺诈训练的善良人士去完成骗婚这样过分的任务啊! 从上学到工作,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被老师查到作业没写完的伊芙在心中愤愤不平地想着。 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有些小朋友没写完作业就要装病不上学了。 谁知西尔维娅听完,却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发出了惊讶甚至赞赏的叹息声。 “……这还真是出人意料。虽然距离结婚还有些时日,不过有固定的恋人也算是社会关系的一种,以你的年龄来说也算正常。做的不错,白夜,接下来只需要你循序渐进,拿下其中一个只是时间问题。” 啊对了,差点忘了……眼前这位魅力十足的西尔维娅小姐,在玩弄他人感情方面可是黄昏的老师呢…… 伊芙默默地想着,下意识地就眯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半月眼。 西尔维娅敏锐的视线瞬间就扫了过来。 “虽然我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但是如果你还想顺利拿到下个月的经费,就给我住脑。” 伊芙立刻坐正:“报告长官,我什么都没有想!” “太假了,给我闭嘴。” 西尔维娅没好气地用手里的资料在少女金色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我之前就说过的吧……像你这样没谈过恋爱的家伙,突然执行这种结婚任务,果然还是有些勉强。” 西尔维娅说着,捂着额头道。伊芙刚有些不服气地想要开口反驳,就被女子抬起手掌制止了:“说到底还是黄昏那家伙把你保护得太好了,现在只不过是两个男人同时对你表露好感,你就已经感到负担了不是吗?” “之前宠物店不是也有其他的客人对你示好吗?你当时不是处理得很完美吗。” “……因为尤里·布莱尔是因为我对他使用了超能力才——” “那又如何,他并不知道啊。” “但我知道。” 就如同她痛恨当初在地下研究所被他人当做实验材料一般,其实伊芙本身也不是很喜欢对他人过度使用自己的超能力。 一般情况下,伊芙只会用能力安抚他人的情绪,从而达到辅助医疗的效果。但是这一次,因为西尔维娅说之前有人被抓了,情况非常紧急这是任务——她觉得机会难得,不能放过尤里·布莱尔这么理想的结婚对象,这才毫不犹豫地使用了能力。 从前的时候,伊芙最多用这个能力博取他人的好感和同情,在乱世之中换取工作的机会和食物。 那时她和黄昏还在边境流浪,如果不这么做,根本不可能有人愿意收留两个出身低微的孩子。伊芙还记得,幼年时的自己并不能熟练地控制能力,为了说服一个地痞给自己和哥哥一个容身之处,她曾经过度使用了能力,导致对方差点对她施暴——那也是黄昏第一次杀人。 年幼的黄昏再一次救了她的性命。 但是终于知道妹妹超能力秘密的男孩也抓着她警告过——“不要再轻易使用这种能力。” “……是我太心急了。” 伊芙有些垂头丧气。 这孩子果然不适合做这一行吗……西尔维娅托着下巴,兴致缺缺地听着。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医术实在是出色,西尔维娅根本不会允许伊芙加入wise。间谍训练可以提高一个人的各方面的能力,但是恐怕很难扭转一个人的性格。 更何况,其实西尔维娅也非常喜欢伊芙现在的性格。有的时候,她也会幻想自己的女儿如果长大能够成为伊芙这样,倒也是不错了。 但是在现在的情况下,伊芙的结婚任务势在必行。这也是为了她本身的安全。 “对于任务有紧迫心是好事,白夜。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不要后悔,任务中半途而废导致糟糕局面的例子数不胜数,我相信这些黄昏已经告诉过你。” “既然你觉得尤里·布莱尔是最合适的人选,那就按照你原本的计划执行就好。不必对他心怀愧疚,能够跟你结婚那小子可不亏。远的不说,就算是在wise内部,想要追你的人也是一抓一大把。” 只不过是大部分人都不敢惹黄昏就是了。 “至于那位德米特里厄斯先生,既然他不肯说出姓氏,估计背景相对比较复杂。跟这样的世家子弟交往着玩玩就行了,能从他手里谋点好处最好,如果不能的话他长得也不错——但是跟他结婚的风险稍微有些大了,从这点来说他的确不如尤里·布莱尔合适。” “我的建议是,你可以把他当成planb人选。” 西尔维娅抱着手臂,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 “……planb?” 伊芙一脸麻木地重复道。 “不错。你不是更放不下尤里·布莱尔吗?那就将他列为plana人选,但是万无一失的计划永远不能缺失planb,所以那位德米特里厄斯先生你先不要急着拒绝他……” “这不就是备胎吗?!您为什么能将一脚踏两船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啊!” “闭嘴。什么一脚踏两船,你根本一条都还没有踩上呢,没用的丫头!” …… 原本气氛紧张的紧急救治任务突然成为了女间谍情感讨论大会,会议结果是伊芙被恨铁不成钢的西尔维娅小姐宛如丢垃圾一般一脚踹出门,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就这?我为了赶过来我连口饭……” 伊芙愣了半晌,刚要抗议虐待劳工。这时门又开了,西尔维娅一脸懊恼,步履匆匆地冲到了伊芙面前,不等伊芙反应过来,一把从她手上抽走了她写好的伤后恢复注意事项,然后就像没看见她一样兀自又转身回去,毫不犹豫地带上了门。 “——都还没吃上呢?!” 伊芙后半句话就这样被狠狠关在了门外。 这也太过分了吧!利用完就丢,这么现实的吗! 她好歹也是附近所有联络点唯一的秘密医生,wise的经费已经穷到连口饭都抠不出来了吗?! 太过分了!她要报复!她要向黄昏学习,到西尔维娅那里报销个千把万把的达尔克,让这个黑心肠的女人肉疼到死……! 一门之隔。 拿着面包和牛奶的wise内勤人员一脸懵逼地看着西尔维娅把医生丢出门的神之操作。 他语气弱弱地道:“这个,西尔维娅小姐,好歹伊芙小姐也是饿着肚子救了伤员,这样不太好吧……” 叛-国投敌不至于,但是按照这对兄妹如出一辙的睚眦必报,内勤合理怀疑这位白夜小姐一定会报复的。 西尔维娅掸了掸手上不存在的灰,鼻梁上的椭圆形镜片反射着知性与狡诈并存的光,行止优雅地拎起了手包,不容质疑地冷冷扫了对方一眼。 “你懂什么。” 伊芙的超能力西尔维娅有幸亲身体验过一次,那是她自己要求的,一方面是为了了解少女能做到哪一步,一方面也是为了提高自己对这类超能力的抵抗能力。 那感觉简直……算了不说了。 总之西尔维娅就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哪个男人能够同时抵抗伊芙和她超能力的双重影响。 西尔维娅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内勤手里的冷面包。 “如果那孩子在这里就填饱了肚子,那么她的那些追求者还怎么请她吃大餐呢。” 另外。 “刚刚收到了情报,此地不可久留。以防万一,现在就带着伤员紧急撤离。” 10、MISSION 10 伊芙就这样被西尔维娅饿着肚子赶到了大街上。 人在高度专注于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不会感觉到饥饿,但是当神经放松下来之后…… 金发碧眼的少女一脸尴尬地捂住了咕咕叫着的腹部。 “妈妈妈妈!那个姐姐的肚子在叫诶~” “所以你要好好上学哦,不然以后也会像那个姐姐一样在大街上饿着肚子没饭吃……” ——她明明有好好上学!而且还拿到了巴伐利亚学园的玫瑰勋章(等同于伊甸学园的“皇帝的学生”)呢! 伊芙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那位趁机教育儿子的母亲,拳头硬了。 不行,这里是大街上。身为wise的成员,要尽量注意不要引人注目,更不能主动将自己卷入奇怪的麻烦里…… 伊芙在心里默默背了好几遍wise的工作守则才冷静下来。 无名的英雄注定是要忍受世人的误解的,没有必要去跟这对平凡人母子计较。总之现在,为了她能够在今后的工作中更好地(间接)维护世界的和平,首要任务是赶紧回去好好饱餐一顿。 巴林特的夜晚,独自一人行走在大街上还是有些寒冷的,伊芙裹紧了风衣外套,脚步匆匆地往回走。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再加上眼下时局不稳,生意也不太好做,大多数的餐馆店铺选择了早早关门打烊。 原本在西国因为有黄昏这个大厨,多少也曾算是半个美食家的伊芙,现如今也已经习惯了自己糊弄一下晚餐。童年在实验室的遭遇让她落下了胃病,无论再怎么不情愿,她都必须在睡前喝点热的,今晚的话,不如就把牛奶煮一下…… 伊芙的脚步,在临近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住。 尤里·布莱尔怀抱着一束沾着露水的粉玫瑰,低垂着视线,背靠着宠物店的玻璃静静地站着。 微冷的夜风在这沉静的夜色中拂动着,被卷起的鹅黄色枯叶犹如残翼的蝴蝶一般从枝头零落而下,在地面上打着旋儿。孤零零的路灯垂着头,将光线打满在黑发青年干净白皙的青涩面庞上,他高挑纤瘦的身形在淡黄色的光影中拉出一条长长地黑色阴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清冷疏离感。 和今天早上离去时笑容真挚的温柔青年简直判若两人。 从外表上看去是同一个人,神态和感觉却像是脾气完全不同的双生。伊芙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然而就是这短短几秒的时间,对方却已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尤里·布莱尔迅速地转过头迎上了伊芙的视线。 霎时间,仿佛是原本色调暗淡的画卷被重新渲染上了鲜明亮丽的颜料。 在看清了来人是伊芙后,黑发青年原本带着几分凌厉的目光瞬间化为暖风和煦的柔光,绯红色漂亮的眼珠如同色泽温润的红玉。黑发青年的脸上原本清冷疏离的神情冰雪消融般一扫而空,对着少女毫无保留地绽放出温和无害的明朗笑容。 尤里·布莱尔抱着花束,方向明确,大步流星地朝着伊芙走去。 简直就像是一只脾气超好、忠心耿耿的可爱狗狗,在寒风中耷拉着脑袋站在门口等着主人,然后在主人回来时立刻露出春暖花开般幸福的笑容,第一时间冲上去要求抱抱……等等,太失礼了,住脑。 这可是plana……不对,这可是她即将结婚的对象。 伊芙在心底强忍住把尤里·布莱尔带入黑色小狗的形象的冲-动。 对伊芙失礼的想法一无所知,尤里·布莱尔一眼就留意到了少女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衫,他自然地将手中的香槟玫瑰递给了伊芙,少女刚刚伸手接过,就感觉头顶一片阴影飘过,尚且还带着青年体温的风衣外套理所当然一般地包裹住了她的身体。 那温度落在她的周身,宛如一个温暖的拥抱。 伊芙一瞬间有些怔忡。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拉了拉风衣外套的领口处,指尖微微用力,像是想要克制些什么,又像是想要挽留住那烙印于皮肤后缓慢沁入全身的温度。 这举动落在尤里的眼中,被黑发青年解读为了后者。他笑着伸出手,将鲜花从少女的手中取回:“这个,我先替您保管一下。” “夜晚的风和露水有些寒冷,请问我可以借用一下伊芙小姐的地方吗?” 黑发青年带着温和腼腆的笑容,彬彬有礼地问道。 *** 在短暂地犹豫了几秒之后,伊芙将尤里直接带回了公寓里的家里。 当务之急是要跟plana拉近关系,既然是她自己选定的结婚对象,那么邀请对方来家里做客自然是拉近距离最快的方式。 还有就是,之前为了任务匆忙离开宠物店,伊芙只是做了简单的整理。宠物店的秘密仓库里还存有不少医药器械,虽然跟宠物的药品放在了一起,不过……她不想冒险。 相比之下,家里反而安全一些。 顺便可以考验一下这位尤里·布莱尔的生活能力,伊芙虽然自己会做饭,但是她可不打算赔个婚姻还当厨娘——反正她的人设,本来就是富家大小姐,不会做家务不是很正常的嘛! 伊芙心安理得地裹着尤里的外套在公寓内的沙发上坐下,眨着她那双多瑙河一般湛蓝的眼睛,托着下巴歪着头看向尤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异能的作用,尤里进入公寓之后非但没有半点不自在,反而熟练地捞起了衣袖,径直去了厨房,三下两下就非常利落地用冰箱里剩下的食材做了一小桌菜。 红酒烩牛肉、蔬菜浓汤、大虾沙拉,烤面包。 尤里在厨房忙里忙外期间还抽空给伊芙热了一杯牛奶,顺手帮她把花束都整理到了花瓶里。 色香味俱全的大餐中间,桌上原本空空荡荡的花瓶里满满当当地塞着气味芬芳的香槟玫瑰,暖色调柔软的花瓣上还沾着晶莹剔透的露水,碧绿的叶子雅致地点缀着,送玫瑰的青年甚至细心地将玫瑰枝上的小刺削平。 伊芙双手相合,热牛奶微烫的温度恰到好处地熨在掌心,舒适的暖意沿着神经脉络朝着心脏蔓延而去,驱散寒意,融入千丝万缕的血管缠绕住心脏一般……伊芙深深吸了一口气,像一只被主人抚摸着的小猫咪一样眯着眼睛露出了满足的神情,之前被西尔维娅小姐用完就扫地出门的抑郁也一扫而空。 她好像可以理解为什么有些男人的理想就是找个会持家的好老婆了……辛勤工作完一整天饥肠辘辘的回到家,坐下就能吃到香喷喷的饭菜——这谁不向往呢?! 如果给她一个黄昏那样家政a的好老婆,她就有信心能够攻克癌症、消灭埃博拉! 咳,开玩笑的。她还没有禽兽到要对自家兄长下手,不过……伊芙小心翼翼地试了一下尤里做的几道菜,红酒烩牛肉那入口即化的软糯、蔬菜浓汤香醇的气味以及大虾沙拉q弹柔韧的口感一下子征服了她! 伊芙漂亮的蓝眼睛瞬间闪闪发光! 都说距离心脏最近器官就是肺部和胃部,呼吸着这样温暖馥郁的香气,胃部充盈着食物的美好满足,这让她的心如何不跟着她的胃走呢!这位尤里·布莱尔先生的手艺就算是跟wise王牌的黄昏相比都绝不逊色!决定就是他了! 伊芙非常迅速地在脑海中将“plana”的姓名迅速更新为了“尤里·布莱尔先生”。 少女开心地吃着大虾,笑容满面地微微晃起了身子,甚至不自觉地轻哼出了不成调的小曲儿。要知道,自从黄昏开始执行最新的“枭”任务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过来给她做过饭了,而她虽然也会做饭,但是更喜欢偷懒,尤里这顿饭对她而言简直如同天降甘露! 尤里先生简直是她天上掉下来的专属黄昏……?! ——【不会那么巧就让她遇见一个东国版黄昏吧?】 先前与西尔维娅小姐讨论新任务时,谈笑之间无意中的一个念头倏地闪过了伊芙的脑海。 伊芙脸上原本心满意足的笑容瞬间一僵,手中的刀叉无意识地一个用力,划在白瓷的餐具上发出吱啦一声刺耳的声响。 舌尖,原本醇香的红酒烩牛肉里,属于红酒的酸涩刹那间无限放大于舌尖,口感也变柴了几分。 “怎么了吗?” 尤里·布莱尔温柔绅士的声音在身后厨房的方向响起,他一边擦着手一边走了过来。 伊芙有扭动有些僵硬的脖颈回过头看去,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他胸前围裙上那几滴殷红的红酒酒渍上。 尤里·布莱尔的脸上,是与先前在楼下一般无二,如春风般温暖和煦的笑容,清爽的笑容仿佛刚刚走出大学的无害青年。 伊芙突然又想起了尤里·布莱尔的工作,外务省,外交官。 仔细回想起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很多间谍也非常喜欢用外交官作为掩藏身份进入其他国家执行任务……西尔维娅小姐就是非常典型的一个例子。 她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应该……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她最开始选中尤里·布莱尔作为结婚对象的原因,其中就有他烂醉如泥地倒在大街上这一点……毕竟在伊芙的世界观里,喝起酒来就没什么节制的醉汉通常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长期饮酒不但会导致胃粘膜的损伤,还会引发硫胺素缺乏,营养代谢障碍,中枢神经系统如大脑皮层、小脑、胼胝体等部位广泛性损伤乃至于慢性酒精中毒性脑病,脑萎缩,思维能力下降,反应迟钝,记忆力减退…… 简单地说,过度饮酒使人变蠢。 东国再怎么说也不会找一个傻子预备役做间谍吧……那多危险,喝多了啥都往外说怎么办! 伊芙就从没见过黄昏真的喝醉过,他那都是装醉! 11、MISSION 11 一开始,尤里也只是想要顺手给少女热个牛奶而已……结果却不知不觉地做了一整桌大餐,还荤素搭配。 尤里·布莱尔在厨房里默默地清洗着厨具,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脑子里还处于一种半懵逼的状态。 不是……这个是怎么回事……? 第一次被有好感的女性邀请回家,结果他居然自来熟地走到人家的厨房里,随意打开人家的冰箱,甚至还自顾自搭配食材做了一顿饭? 也许是因为以往照顾做饭无能的约尔姐姐的习惯,他的出发点是想要体贴地照顾伊芙小姐,但这是不是有点,过于唐突了?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食材都准备了一半了,而伊芙小姐正裹着他的风衣外套坐在沙发上,微微歪着头,用那双被夜露浸润的明亮双瞳迷惑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突然停下来只会更加尴尬……于是尤里只能在对上视线的一瞬间露出温文尔雅的微笑,然后迅速转回头埋头做菜。 好在,伊芙小姐似乎跟姐姐的迷糊程度有得一拼。 她不但毫不介意,甚至没有半点疑虑就直接吃了下去,还眯着眼睛哼着歌,露出了满足的神情,周身都仿佛飘起了粉色小花的背景。 看上去好像很好拐……很容易满足的样子。 简直跟姐姐一样单纯啊,这么轻易就对人放下了戒心……尤里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去姐姐和姐夫家里时,约尔姐姐对那个劳埃德手艺赞不绝口的模样,捏着厨具的手微微一紧。 太狡猾了,劳埃德·福杰!竟然使用这等卑鄙无耻的手段,诱惑那样温柔善良的约尔姐姐——!! 尤里化悲愤为力量,迅速大力地清洗起了厨具,全然忘记了自己正在使用跟劳埃德一模一样的手段试图虏获异性的芳心。 话说回来,现在仔细一看,这位伊芙小姐的厨房,还真是……与众不同。 尤里·布莱尔环顾四周。 怎么说呢……非常的,严谨? 精巧准确的砝码和天平,带有刻度的量杯和滴管,尺规,镊子,消毒酒精……这里不像是厨房,反倒更像是什么医用化学实验室。 尤里怀疑,如果他需要,伊芙甚至可以给他就地取材做一场小型手术。 典型的强迫症医学生吗?但是为什么她在客厅的物品摆放却跟约尔姐姐一样凌乱随意……啊不,应该说是不拘小节呢? 还真是有点可爱的矛盾呢。 尤里无奈地想着。 出于职业习惯,他谨慎地拿起那些厨房里的器具闻了闻,不出意外消毒手法很专业,没有留下任何异常的气味。 墙壁和地面也非常干净,没有任何油污和酱汁残留,和客厅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么说来,要不然就是她很少使用厨房,要不然就是会有其他人来使用她的厨房。 其他追求者吗,或者是亲戚……失策,今天一天都忙着拷问那个该死的叛国贼。早知道应该稍微查一下伊芙小姐的背景。 只要不让对方察觉,这就算不上失礼。尤里理所当然地这么想。 他这样想的同时,已经整理完毕。擦拭着手上水渍走回了餐厅,尤里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吃得一脸满足的少女身上,莫名的暖流涌入心间。 又来了,那种宛如融化的温热糖浆一般的感觉,甜蜜沁人地包裹住他的心脏。 少女的每一个笑容都仿佛是花开一般醉人美好。 尤里下意识地抬起手按住心脏的位置,像是感受什么,又像是想要平息什么。感觉到那里比往常更加剧烈的震颤,他忍不住喉结微动,咽了一口口水。 莫非这就是……恋爱的感觉?但是这和姐姐形容的感觉又完全不同。 尤里不是笨蛋,他当然知道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不过如果说要让他对约尔之外的人建立起所谓的信任和依赖,那么伊芙小姐显然还差得远呢。 不,也不一定。或许这就是他与纯洁温柔的姐姐之间的区别,他们对于“爱意”的定义存在偏差,表现形式自然也不同。 倘若将来的某一天,伊芙小姐真的接受了他的心意,尤里也并不打算将自己真实的工作告诉这位天真无邪的少女。 如果她知道,自己这样开开心心吃着的食物,是一双几个小时前还沾满了鲜血的肮脏双手所烹饪的,那她会不会恶心得呕吐出来呢? 说他冷漠也好,卑劣也罢。尤里可不想看见伊芙原本那美好温柔的笑容化为恐惧厌恶的扭曲模样。 为此,就算是欺骗对方一辈子也无妨。 尤里·布莱尔有这个信心。 在伊芙全然不知的身后,尤里收敛起了脸上所有的阴暗和谋算,走近了她。 就在这时,一直开开心心吃着东西伊芙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吃着东西的动作突然一顿,连带着切牛排的动作都划了个空。 “怎么了吗?” 尤里疑惑地道。 伊芙飞快地回过头看去,那动作就像是偷吃被主人抓住的小猫咪,一双湛蓝明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水光滟潋。 她鼓着腮帮子,微微偏着头用自以为不着痕迹的眼神,有些戒备地打量着他。 那眼神过于明显,让尤里忍不住想要笑出声,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现在才想起来要警惕我,是否有些晚了呢,伊芙小姐?” 尤里将沾染了红酒酒渍的围裙挂在椅背上,坐在了伊芙的对面。 被尤里一语道破心声,伊芙的脸上露出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警惕你”的震惊表情,大约是因为紧张,她甚至捂着嘴轻轻打了个嗝。 ——这样不会掩藏自己情绪的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出于绅士风度的考虑,尤里很快收住了笑声,不过他嘴角的弧度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在尤里与伊芙之间的桌子上,是他送给她的香槟玫瑰。馥郁的香气弥散着,尤里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最靠近他的那朵,感觉到柔软细腻的花瓣从他粗糙的指腹上抚过,从他的角度看去,他伸出的手仿佛按在少女嫣红微亮的唇边。 他无法抑制地想起了之前那个清晨,她的发丝像是微光粼粼的溪流一样在他的手边触手可及,微凉宜人。蝴蝶振翼似的颤抖着的睫毛,还有白皙到有些发亮的肌肤,清澈如雨后苍穹的眼眸,鲜花盛开般明媚的笑容,还有精灵清歌似的声音…… 尤里的鲜红色的眸底,一种透着病态的占有欲和势在必得一点点弥漫浮现。 他甚至隐隐有些后悔,那天早上,他为什么仅仅触摸了她的发丝。倘若他当时……不,绝不可以。那样太失礼了,也非常容易让对方厌恶。 而且如果让姐姐知道了,估计也会生气的。 尤里微笑着在心底重重划掉了陡然生出的妄念,他的视线从少女丝毫不逊色于玫瑰花瓣的唇瓣上移开,指尖却在那朵被他虏获的香槟玫瑰的画板上留下了一个深色的指印。黑发青年维持着脸上从容镇定的神态,轻描淡写地收回了手。 时机还未到。 第二次见面就能够进入对方的家中,而且还是这么晚的时间,在尤里的认知中已经是非常迅速的进展了。不过尤里并不会因此就满足。 餐桌另一边的伊芙在尤里半开玩笑地问完之后,脸上惊讶和懊恼显而易见。 “对不起!我不是……我没有觉得尤里先生是坏人……!” ——她只是因为自己是wise所以才感到心虚的!当然这个理由完全不能说啊! 伊芙犹豫着看看他,又看看面前色泽漂亮的丰盛菜肴,然后用一种略带可怜意味的声音幽怨道:“那……那这些,我还能吃吗?” 她真的好饿啊!不过这些明明是她冰箱里的东西,虽然……虽然是尤里·布莱尔烹调过才这么好吃的,但她至少有原材料所有权吧! 尤里好不容易忍住的笑一下子再也绷不住了。他失笑出声,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从眉宇间到唇边都是掩藏不住的宠溺笑容。 这是一种,与跟约尔相处截然不同的欢愉心情。 如果说约尔给他的是安全感和想要全心全意信任和依赖的感觉,那么伊芙就是那种他小心翼翼接近、屏息欣赏,相处之间无比轻松愉快的感觉。 约尔姐姐是原本就属于他的,而伊芙……他想要,将这枝花移栽到独属于他的花圃中。 如果有必要的话,折下来放在花瓶中独自欣赏也不错。 伊芙这样可爱的模样,尤里不想让任何其他男人看见。 这样阴暗卑劣的心思,就如同他见不得光的职业一样注定需要掩藏起来。好在,尤里非常精于此道,伪装几乎是他的本-能。 “哈哈哈,当然、当然可以啊!” 尤里爽朗地笑着道,他轻咳着止住了笑声,“抱歉,因为伊芙小姐您实在是太可爱了,所以……咳咳。我今晚原本就是想要请伊芙小姐您吃饭以感谢您前一天的照顾的,只是没想到您居然有事外出了。这个点外面的餐厅都关门了,所以我只能用冰箱里的食材凑活着为您做点什么,如果能合您的胃口那就再好不过了。” 12、MISSION 12 尤里的话语彬彬有礼,同时滴水不漏。 他虽然没有明确地问出来,但是却隐隐丢出了一个问题——明明是一个宠物店的店主,为何会突然外出还如此晚归? 伊芙有一种感觉,自己不能回避这个问题。不然无论尤里·布莱尔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不是普通的外务省外交官,恐怕都会成为隐患。 “认识的朋友家里突然有宠物需要看诊,所以就出去了一趟了。” 伊芙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撩起了耳边的发丝掩盖心里的紧张感。 “其实我一般也不会经常上门看诊啦。但眼下这个时局一般人都很难生存,流离失所的孤儿也不在少数,养得起宠物的人越来越少,没办法,给钱就是上帝——为了能让大客户满意,多跑几趟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自由和惬意的生活往往只属于中产和精英阶层。养宠物这种事情,显然属于需求金字塔的上层。 伊芙意有所指地说着,同时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她一边露出唏嘘的表情,一边自然地继续吃起了东西。 尤里眯起绯红色的眼珠将话题扯了回来:“刚刚我在做菜时,发现厨房里有很多医疗器械,伊芙小姐是非常习惯使用那些东西吗?” “是的!因为我没什么生活能力又是独居,所以只能照着菜谱做菜。不过好多的菜谱都写的是多少克多少升的调料,所以我就干脆拿了一些量杯和砝码称来……当然,都是全新干净的器械啦!” “如果我能有尤里先生一半的做菜实力,那些食材也不会闲置在冰箱了这么久啦。” 其实那些食材,是黄昏怕她一个人不好好吃饭,故意塞进她冰箱的。伊芙一向懒得动手做菜,甚至暗搓搓地动过干脆把他们化冻了直接喂给宠物的念头——这个念头在她看清了牛肉袋子上的价格时瞬间熄灭。 太奢侈了。这个牛肉的价格完全不是宠物用食品的价格可以比的啊!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的话,别说黄昏了,就是曾经的自己都会从回忆里跳起来给她一个耳光的! “诶……”尤里笑眯眯地换了一个姿势,将双手交叠着垫在了下颌下方,右手指尖似有若无地轻点着左手手背处,“所以,伊芙小姐大学期间就是学兽医的吗?” “不,原本学的是临床医学,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转了动物医学。” 都是假身份附带的背景资料,在西尔维娅和黄昏的三令五申下,伊芙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自然也是对答如流。 ——【“不过,如果真有人问起来,你也不要像跟我背资料一样地一口气全都说出来。别人问多少,适当地回答,触及到隐私,除非是专门的调查人员,不然不要轻易回答。”】 伊芙微微皱眉。 尽管还没到触及隐私的地步,但是已经让她感觉到了轻微的不适应。 就算动机不纯,可她好歹是救了他一命(?)或者说是半条命吧?他现在这样追根究底地询问究竟是什么意思?把她当做什么可疑人物还是间谍吗?! 她的确是wise没错,但这并不妨碍她生气! 所以,在尤里·布莱尔再一次故作惊讶地询问她转换专业原因的时候,伊芙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盯住了对方绯红色的双瞳。 “因为动物永远是动物,但是人嘛……有时候不是人。” 尤里一瞬间愣住。他有点分不清伊芙究竟是在说过去还是现在。 总觉得她好像在骂他……可他没有证据。 伊芙趁尤里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再次绽出了灿烂的笑容。 “失礼了,突然想起了一些不高兴的事情。比起我这样专业都换来换去、不成器的学生,想必尤里先生应该是一等一的好学生吧?不然怎么会年纪轻轻就被外务省录取成为了正式的外交官员呢?” 在尤里醒来的第二天,伊芙就跟他坦白过了自己看了他身份证件的事情。 毕竟世道这么乱,她一个独居女性随意把陌生男人捡回家肯定还是要确认一下身份的,当时在她的超能力影响下早已经晕晕乎乎的尤里当即表示了理解。 为了以防万一,伊芙这次转移话题的时候再次使用了超能力加强了尤里对自己的好感。 这一次,尤里果然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嗯……算是吧。毕竟,我在小时候就下定决心,要挣大钱好好回报挣着血汗钱将我抚养长大的姐姐呢。” 为了保护姐姐,同时也是为了保护姐姐生活着的这个国家,不要说是成为秘密警察、让双手染上鲜血,哪怕是赴汤蹈火他也在所不辞。 尤里·布莱尔在心中默默地补上了后半句。 ——嗯?触发了关键词呢。 伊芙早已经从弗兰克给自己的资料里知道了尤里和姐姐约尔两个人相依为命长大、约尔更是小小年纪就出门打工,省吃俭用才把弟弟抚养长大的事情。 想必是位非常坚韧,同时也非常温柔的优秀女性呢,那位约尔·布莱尔小姐。 伊芙的脑海中隐隐约约勾勒出了一个含辛茹苦、坚强温柔的优雅女性形象。 为了弟弟,小小年纪就白天在餐馆里洗盘子打工,晚上则收了衣物回家捶洗,双手早早就生出了冻疮和茧皮——伊芙会这么想,是因为当时很多贫穷人家的女性都是这样补贴家用的。 性别交换,代入一下自己跟兄长,虽然黄昏挣钱的方式有那么点不走寻常路……可就像她一直对黄昏有着十二万分的依赖,尤里对于姐姐的依恋也不言自明。 伊芙的眼中光芒一闪,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作为一个兄控,她太明白如何拿捏另一个姐控了。 西尔维娅小姐说过,如果想要套出一个人的话,最快的方式就是用对方最喜欢的话题破冰。 比如,你想要和一个老太太聊起来,最快的方式就是夸奖她引以为傲的孙子。 由此可推,如果你想要跟一个姐控聊起来,最快的方式就是夸奖他的姐姐。 “这么厉害吗!尤里先生的姐姐一定是个坚强又帅气的大美人吧!” 伊芙信心满满地开口道。 密码正确,原本还有些想要套伊芙话的尤里眼睛瞬间闪亮了起来。 只要是话题涉及到约尔,平日里冷静残酷的尤里少尉瞬间就会变得毫无理性可言。夸奖约尔的话他就算是面对审讯对象都能现场朗诵一篇即兴小作文,更何况是面对自己颇有好感、刚刚夸奖了约尔的伊芙呢? 竟然对姐姐的判断如此准确,伊芙小姐不愧是他一见钟情的少女! 尤里原本成熟冷静的表情立时炙热了起来,他猛地抬起手,一巴掌狠狠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绯红色的瞳孔里燃烧着兴奋的火焰:“没错!正是如此!” 伊芙只觉得手里的刀叉也被连带着震了一下,她有些蒙圈地看向了对面仿佛突然进入熊熊燃烧状态的尤里。 “啊……嗯?” 一般来说……被这样夸奖了之后,就算是客套至少也应该谦虚一下吧? “伊芙小姐你说的没错!我的姐姐,我的姐姐她既温柔又漂亮,家务工作无一不精通,是我非常引以为傲的存在!” 尤里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是,是吗?哈哈……” 看着对面的黑发青年热血沸腾,满脸通红的模样,伊芙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椅子。 她觉得自己遇到的可能不是普通的姐控,尤里·布莱尔这个状态已经是半疯魔状态了,简直就像是当初她在学校念书时追逐学院偶像的小姐妹,疯狂按着她的头给她安利。 “姐姐不仅很会做家务,而且非常会照顾我!是全世界最有耐心、最温柔、最优秀的人!她虽然不擅长读书,但是每次我给她讲解在学校听到的知识,她都会一边干活一边非常认真地回应我!” “姐姐长得非常美丽,从小就有很多男孩子暗地里想要追她,要不是我一一把他们揍得满地找牙……” “姐姐还非常可靠!她一拳就能撂倒一个大汉!当初我在回家的路上被流浪汉打劫的时候,姐姐从天而降,嗖——地一脚就踹掉了那个男人七八颗牙齿!” …… 尤里说起约尔,赞美之词三天三夜也不会有重复的。他闪亮着双眼,拉着椅子凑到了伊芙的面前,身体微微前倾着近距离输出个没完。 从某种程度上,伊芙确实达成了自己先前的两个目标:转移话题,以及套出尤里的话。 尽管尤里说到现在,根本连他姐姐的名字都没有说出来过,但是伊芙已经大概知道了他小时候的各种习惯和爱好了……虽然,都是跟他姐姐有关的。 不过……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越听越不爽的感觉? 伊芙努力维持着脸上的有些僵硬的微笑,额角的青筋不自觉地跳动了起来。 她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当兄控遇见姐控,两个无脑吹狭路相逢,总有一战。 所以,在尤里滔滔不绝说了许久之后,刚想要总结自己的姐姐是“全世界最温柔、最可靠、最无敌、最万能强大的存在”的时候,伊芙终于忍不住了—— 明明她的兄长才是“全世界最温柔、最可靠、最无敌、最万能强大的存在”……!!! 她哥哥可是堂堂黄昏!堂堂西国第一间谍! 13、MISSION 13(捉虫) 有一个绝顶优秀的兄长却不能晒,就如同家里养了一只超可爱的猫咪却不能炫耀一样难受。 伊芙忍得好辛苦。 当初为了方便黄昏在关键时刻掩护白夜这个关键人物撤离,他的身份就做成了伊芙现在身份同母异父的哥哥,所以伊芙说自己有一个哥哥也没什么问题。 当然,西国第一间谍这个不能说。 理智上,伊芙非常清楚现在跟尤里拉近距离、提高好感的捷径就是附和他的话,继续赞美他心目中天下第一的姐姐大人。 但是她张不开嘴,还有点冒火。 甚至想要捏紧手指给plana那张滔滔不绝的嘴梆梆两拳。 没错,现在尤里·布莱尔在她心目中又降级成为了没有名字的plana。 就算是因为从小被姐姐抚养长大,plana的姐控也已经到了姐宝男的程度了吧?! 伊芙听隔壁施罗德太太念叨过,妈宝男绝不可能是什么优秀的结婚人选。 亲身经历后的伊芙觉得那的确是至理名言,同理可证姐宝男也一样,她现在就在心里疯狂给plana扣分! 就连面前的红酒烩牛肉也不香了! 伊芙丢下了刀叉,昂首挺胸坐直了身体,然后在尤里新一轮姐姐彩虹屁开始的时候茶里茶气地开始插嘴。 “哎呀,这世道下家里年长的孩子照顾弟弟妹妹也很正常吧?我还以为大家都是那样的呢!尤里先生您还不知道吧,我哥哥也很会照顾人呢!” “我哥哥不但长得帅、很会照顾人,而且还超级聪明!就算不是伊甸学院,但也是巴林特医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毕业后直接就被巴林特综合医院免试录取的精英!” “生活上也好,学识上也是,我都从兄长那里获益匪浅,如果不是因为哥哥这个高材生天天给我辅导功课,也不知道我能不能从学校顺利毕业呢……” (从来没有正式学习过医学、一直以来都是闭着眼睛养ssr的黄昏:???) ——失策了! 一时口误,暴-露了姐姐唯一的缺点是不擅长学习的尤里,顿时体会到了被伊芙按在地上揍的痛苦。 如果仅仅关系到他自己倒也罢了,出于绅士风度,尤里倒也不是不能礼让一下自己心仪的少女。 但是,事关姐姐的尊严……!!! “咕嘟”一声,尤里暗自咽了一口口水,清爽明朗的笑容里隐隐透出了一丝阴霾,他握紧了拳头: “伊芙小姐您误会了!” 姐姐她——怎么可能有缺点呢! “我刚刚所说的‘不太擅长读书’只是谦虚之词而已!姐姐,姐姐只是因为那些学校的水平都配不上姐姐的资质才没有去读书!” 唯有在约尔姐姐的事情上,尤里就算是吹牛到天打雷劈的程度也不能输! 黑发青年一边在心里这么想着,同时一巴掌狠狠拍在了自己的胸前现身说法:“我!我也是依靠着姐姐从小到大的熏陶和教育,才能以第一名从学校毕业!很多学术型的问题就算是资深的专业教授也一筹莫展,要不是因为姐姐启发了我,我的毕业论文也不可能拿到满额奖学金!” (对读书睁眼瞎、从来没搞清楚ssr弟弟给自己讲了什么课的约尔:???) 伊芙一把攥住了面前的餐巾! 该死!如果不是她不能把巴伐利亚学院的玫瑰勋章拿出来秀,尤里·布莱尔那区区一个野鸡大学(并不是)的第一名算什么?! 她刚刚就该说自己研究出来的埃尔法神经搭桥治疗法是哥哥教的……!不对!早知道当初就让几个专利给哥哥了!! 不过事已至此,她绝不可能轻易认输—— “我哥哥不仅会照顾人而且做饭天下第一好吃!逢年过节来吃饭的同事们都说他的手艺比米其林五星大厨还要色香味俱全!” “我……我姐姐也是!我姐姐做出来的菜味道全天下独一无二!每次我都能吃到撑!是我就算昏倒了也绝不会错过一口的美味!!” 良心算什么?!他尤里·布莱尔为了姐姐可以完全不要良心——不,他完全没有在撒谎!姐姐做的饭就是天下第一的美味!! 尤里的眼中燃烧起了熊熊烈火一般的决心! “我哥哥……我哥哥从小保护我!当初有个无赖的老头子想要职场骚-扰占我便宜,我哥哥当场狠揍他!” “这种情况是个男人都要揍他吧……哼!我姐姐的武力值才是满分!她从小就会把欺负我的人统统赶走,徒手拆卸家具、单手举起冰箱完全不在话下!” 说到武力值这点,尤里完全不虚甚至昂首挺胸——他还记得姐姐令人窒息的爱之拥抱,被姐姐勒断的肋骨至今还不时散发着甜蜜的痛楚呢! “我哥哥……” “我姐姐……” …… 两个多小时之后,两个成年版ssr姐控/兄控口干舌燥、声音沙哑地喘着粗气在餐桌前坐下。由于二人动作幅度极大的演说和宣传,二人的头发和衣衫也凌乱了起来,仿佛互相揪住领子狠狠打了一架似的。 在二人的蹂-躏和拉扯之下,桌布已经皱得如同抹布一般,桌上摆放的盘子和餐具也歪七扭八。伊芙冷静了片刻,伸手拿过已经凉透的牛奶,刚想要喝一口润润嗓子,就被尤里轻轻一下拍开了手。早已习惯了照顾人的尤里·布莱尔条件反射地拿过玻璃杯感觉了一下,下意识地给了少女一个责怪的眼神。 “冷的就别喝了,我再热一下……” 黑发青年说话间,拿着杯子理所当然地直起了身子。然后,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糟糕!他这么主动熟练岂不是说明他自己才是习惯了照顾人的那一个……!! 这可真是大失策,万一伊芙小姐趁机—— 尤里·布莱尔的脑海中,一瞬间数个念头如光电般急转,冷汗如瀑布般唰唰而下! 却不料在他的对面,被玩笑般拍开了手的伊芙却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其实,在伊芙从当初那个灰头土脸的黄毛小丫头长成亭亭玉立的医学天才之后,有很多人都非常照顾她。包括且不限于一些有求于她的权贵人士,wise的总长官和西尔维娅小姐。他们甚至给她安排过生活助理。 当时,夜帷自告奋勇担任了这一职责。不过伊芙觉得她更像是来做新娘培训的,天天跟在黄昏屁股后面喊前辈,对黄昏还要分心照顾伊芙的生活十二万分地不满。除此之外,夜帷私下里对她的生活和饮食要求过于严格,简直就像是来监工的,不到一个月,伊芙就差点跟她的生活助理夜帷打起来——原因是夜帷以甜食有害伊芙的身体健康,将黄昏给她做的草莓蛋糕吃掉了。 伊芙自然是打不过夜帷的,她也不敢对夜帷使用超能力——毕竟这女人痴汉起来真的太可怕了。她鼻青脸肿地跑去找西尔维娅告状,表示夜帷这个黄昏的变-态迷妹已经对她的人身安全产生了威胁,她很担心自己是否有命继续为国效力。 结果自然是伊芙胜出。后续换了几个生活助理,一直都对伊芙千依百顺,直到伊芙正式变换身份进入西国境内之前,她一直都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除去看伊芙不顺眼的夜帷,只有黄昏会阻止她不好的生活习惯。 而刚刚尤里的行为,简直就像是…… 伊芙用力眨了眨眼睛,努力回神。 醒醒,伊芙。这家伙只是因为你的超能力才会这样关心你的。 ——可是,以前受到她能力影响的异性也很少有这样关心她的。他们大多数只会像开了屏的公孔雀一样炫耀自己,然后用那种让她不舒服的眼神看着她甚至动手动脚…… 比如被黄昏狠狠揍过的某位富商。 “刚、刚刚只是正常绅士的举动!是真的!我姐姐温柔又勤劳真的非常会照顾人……要不然这样!我把姐姐介绍给伊芙小姐认识一下如何?!” ——姐姐这么优秀一定要让伊芙小姐见识一下!正好姐姐之前也说过想要看看他喜欢的女孩子,一举两得! 对眼前少女突如其来的强烈的好感降低了青年的戒备心,加上尤里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话语,黑发青年脱口而出地这样提议道。 他一只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神情真挚而热切。 这……这是什么意思?!见家长吗——这么快就要见家长了吗?! 刚刚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伊芙迎面就遇到这么个重磅提议,将她震得说不出话来。 “等、等一下尤里先生!这么快就……” 伊芙话说了一半,眼前突然闪过了先前西尔维娅询问结婚任务进度时,踩着高跟鞋居高临下地敲了敲手表的催促表情。 黄昏可是在一周内就完成了结婚生子的全部进程呢! 既然……既然她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要在一周之内结婚!那么尤里先生主动提出马上见家长这种事情不是正好对她有利吗!她又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呢?! 深呼吸深呼吸,冷静点伊芙!现在只是见个家长你就这么惊慌,万一之后真的闪电结婚的话你可怎么办啊?身为wise因为这点小事就慌乱犹豫实在是太不专业了! 金发碧眼的少女声音卡壳了一瞬间,然后,她握紧拳头调节了一下呼吸,再抬起头,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决意。 “是结婚前的见家长环节是吗?明白了,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等具体时间定下来我会带着我兄长一起出席的,尤里先生!” 这样也好!正好可以让兄长,同时也是wise的王牌间谍黄昏帮她把把关,看看这位尤里·布莱尔先生到底是正正经经的公务员还是什么可疑人物(虽然她自己就是间谍)……总之!没有什么伪装可以逃过兄长的眼睛! ——顺便也让尤里·布莱尔这个姐控家伙见识一下自己的兄长有多么优秀! 伊芙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 “结、结婚……”同样被这样爆炸的信息砸了一脸的尤里·布莱尔深红色的瞳孔猛地瞪大,不过他也很快意识到这样的误会明显对他有利,黑发青年轻咳了一声,当即决定将错就错。 “是的!咳咳……没错!我也一定会全力以赴的,伊芙小姐!” 如果……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跟伊芙小姐的关系达到飞跃性的进展! 这一切简直顺利得有如得到了神明的眷顾……这一定是因为白天跟姐姐通过电话的缘故! 尤里·布莱尔用一只手握拳遮住嘴轻咳着,掩饰着自己脸上的红晕和内心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雀跃感。 如果……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自己说不定真的可以在一周之内完成结婚任务!说不定更快!五天?不!如果三天的话一定能让西尔维娅小姐对自己刮目相看! 伊芙信心满满地握拳。 14、MISSION 14 福杰家今日的早餐桌上,气氛有些许的不同寻常。 阿尼亚也是在洗脸刷牙之后,自顾自爬上了餐桌椅才察觉到这一点的。 “爪安~呼啊……” 阿尼亚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用那软糯糯的娃娃音跟父亲母亲道早安,如果换做是以往,约尔早就忍不住冲过来抱着粉发小萝莉一阵亲亲抱抱了,然而今天她却没有。 阿尼亚倒也没有很在意。她揉了揉眼睛,一边拿起勺子,一边认真地将面前的蔬菜沙拉里红彤彤的胡萝卜一块块挑出来,坐在她对面的黄昏——现在用的名字是劳埃德·福杰,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金发男人敏锐地察觉到了阿尼亚的动作,用力抖了抖手里的报纸。 “挑食对身体不好,阿尼亚。” 黄昏的声音低沉优雅,小阿尼亚却如同触电了一般猛然一震,随即不情不愿地插起了一块胡萝卜苦大仇深地看着它。 她努力调整表情想让自己看上去可怜兮兮,试图向容易心软的约尔求助。 可惜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什么动静。 怎么会这样?难道妈妈不爱我了吗!——作为拥有【读心】超能力的阿尼亚一时震惊了起来,她连忙使用超能力,决定仔细听听约尔到底在想些什么。 【到底该怎、怎么跟劳埃德先生开口呢……嗯……要不然就算了,我自己去就好?可是劳埃德先生毕竟是一位可靠的成年男性,比起没有什么恋爱经验的我,说不定更能为尤里好好参谋一下……】 嗯?“恋爱经验”? 因为前一天早睡并没有见过尤里·布莱尔的阿尼亚虽然不知道约尔说的是谁,不过瓜神少女却在约尔略微有些混乱的心音里精准捕捉到了“恋爱经验”这个关键词,立刻闻到了瓜的味道。 阿尼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恋爱经验”!就是动画片里邦德曼和漂亮的小姐姐卿卿我我、父亲母亲唧唧歪歪黏在一起脸红心跳,dokidoki的那个“恋爱”吗?! 阿尼亚——非常好奇!阿尼亚想听! 专注于报纸上的新情报,黄昏一边看了一眼手表一边开口:“抓紧时间吃早饭,阿尼亚,错过校车时间可不好。” 这小家伙……一颗星都没有拿到便罢了,他现在天天担心她会先拿满八道雷。黄昏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憔悴的表情。 就目前的情况,就算是口齿伶俐如他黄昏有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向西尔维娅长官汇报任务进度。 一旦开始想这个,他就忍不住去思考将伊芙变小了送到伊甸学园的可能性……打住,现在伊芙可是wise的精英骨干之一,西尔维娅也不会同意他这么做的。 黄昏捂住了脸。 早已经对黄昏不切实际的想法有些免疫了,阿尼亚用冷漠的豆豆眼扫了一眼沮丧的金发男人,然后转向了一脸纠结、不知如何开口的约尔。 阿尼亚才不想上学呢,上学了又要写作业!她现在就想吃这个“恋爱经验”的瓜,如果能错过校车简直是一举两得! 为此,阿尼亚决定帮约尔一把。 “好奇怪啊父亲,你看母亲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沉默的样子,像是有什么话要说诶~” 阿尼亚拉长了尾音,见黄昏的注意力被自己转移到了约尔身上,趁机继续挑胡萝卜。 “约尔小姐?” 黄昏的声音将一直低头思考的约尔一下子惊醒,原本就不太擅长开口求人的约尔吓了一跳。明明是个动起手来杀人不沾血的超级杀手,约尔在人际交往时却慌得有如第一次开口跟异性说话的青涩少女。 “劳劳劳劳埃德先生,爪安——啊不对,早安!” 约尔紧张得差点用词不清。 “啊……早安,约尔小姐。” 对于自己新上任的妻子已经有了些了解,黄昏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他放下报纸,露出温柔耐心的微笑:“约尔小姐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 【劳埃德先生……真的好温柔也好体贴啊!那我是不是可以开口麻烦他一下呢?虽、虽然我们只是契约结婚的关系,劳埃德先生根本没有陪她出席这种场合的义务,不过为了尤里的幸福,就算是厚着脸皮她也要开口一试……!】 约尔的心音一字不漏地落在阿尼亚的耳中,黑发绯瞳的女人下定决心,握紧了手。 “那个……是这样的,劳埃德先生!我的弟弟尤里,最近好像认识了一位非常倾心的小姐并且要双方见家长了。我们姐弟的父母早逝,所以如果要见家长的话,尤里只有我这么一位拿不出手的姐姐……如果可以的话,劳埃德先生可以陪我一同出席那个场合吗?” 对于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和不太高的学历,约尔一直有些自卑。 但是劳埃德先生是那样帅气可靠的男人,而且还是年轻有为的精神科医生!一定能让那位小姐对尤里刮目相看的! 黑发高挑、身材窈窕的杀手美人一脸期待地看着桌子对面的黄昏。 “啊……好啊,如果时间上没有冲突的话,我非常乐意。” 黄昏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就笑眯眯地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心里……身为wise第一间谍的黄昏眯着眼睛,露出了一脸算计的犀利表情。 尤里·布莱尔,约尔小姐那位有秘密警察身份的弟弟吗。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打入对方交际圈的机会……他简直求之不得。 一来,他说不定可以借着自己的优势跟那位尤里·布莱尔倾心的小姐打好关系,成为对方眼中可靠的准姐夫,方便以后打探尤里·布莱尔的动向…… 等等,秘密警察的结婚对象是那么简单的吗?说不定那位小姐也是保安局的什么人呢。这样也好,虽然目前还没有什么具体需要,但是保安局暴-露在他这里的人越多越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二来,作为妻子弟弟的家长去参加这种婚前见面会也是很不错的日常家庭活动,到时候他一定要有意无意地让左邻右舍看见或者跟同事聊天的时候说起,对他的伪装也十分有利。 一举两得。很棒。 尽管嘴里还说着需要看时间是否冲突,不过黄昏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参加了。 “阿尼亚!阿尼亚也要去!”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粉发小萝莉不甘寂寞,她雀跃着站到了椅子上举起手跳了起来,大声要求加入。 “当然可以啦,阿尼亚小姐一起去的话,那位小姐一定会觉得我们家是个十分温馨的大家庭!不过……” 约尔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 “时间是今天晚上……阿尼亚小姐确定要去吗?但是那个时间段可是……” 邦、邦德曼的动画片——《间谍大战》的播放时间!!! 阿尼亚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大受打击的神色,她兴奋激动的神情凝固在了脸上。小萝莉翡翠般的双眼眉头紧皱,很显然,此刻她内心的天平正在“吃瓜”和“动画片”之间来回摆动,最终倾向了后者。 晚上的时间这么宝贵,当然要用来看动画片、跟邦德曼一起咻咻咻地维护世界和平了! ——反正等父亲母亲回来,读他们的心声自然就可以吃瓜啦!阿尼亚可真是天才! 阿尼亚迅速做出决断之后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 “诶……阿尼亚小姐,不想要见见尤里吗?” 倒是约尔露出了失落的神色,之前尤里来的时候她没能把小阿尼亚介绍给自己弟弟认识,约尔对此一直颇为遗憾。 她露出了有些可怜兮兮的眼神,试图打动继女。 可惜阿尼亚心意已决。悄咪咪吃掉了所有除了胡萝卜之外的食物,粉发小萝莉从椅子上毫不留恋地跳了下来。 她转过身背对着约尔,学着动画里邦德曼一个人前去执行危险任务时萧瑟决绝的模样,兀自拿起学生帽单手戴在了头上按住,然后侧过脸用余光看向了身后的约尔,酷酷地念起了动画片里邦德曼的台词: “【拒绝你真的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女士;但是很抱歉,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无法拒绝的,是我的国家】……嗷呜!痛痛痛!” 黄昏用卷起的报纸敲着小萝莉粉嘟嘟的脑袋,面无表情:“再拖拖拉拉,拒绝你的可能是校车,等待你的大概是第二道雷。” 他一边说一边给小女儿拍平了制服后背上的皱纹。 其实黄昏对于阿尼亚放弃出席今晚的见面会也是有些许遗憾的,他原本还想着可以趁机拍个全家福什么的放在家里、增添一下这个临时组成家庭的温馨感…… 不过既然阿尼亚不想去,倒也没必要强求。他也省得到时候打听消息到一半还得专门带孩子,而且这孩子现在的成绩还是在家多准备准备才有可能进步拿星。 截至目前,黄昏还没有完全放弃让阿尼亚凭成绩拿星的痴心妄想——大概是因为他上一个养的家伙最开始也不太喜欢学习,后来成绩却犹如坐火箭一般。 一定要在见面会上好好表现,争取获得约尔小姐弟弟的信任,同时打开新的情报渠道! 黄昏势在必得地想着。 他一整个上午都保持着积极开朗的笑容,同时也认真准备着晚上的见面会,整体心情也还不错。 直到中午,他在医院食堂接到了来自“他上一个养的家伙”的电话。 “喂,伊芙?最近好吗……什么?!见家长,今天?!!!” 黄昏脸上一贯温柔的笑容在一瞬间龟裂开来,他抓着电话,听筒发出了噶这嘎吱痛苦的悲鸣声,从他旁边经过的同事被他脸上狰狞的表情吓得差点原地跳起。 黄昏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听着伊芙报出的饭店名称,太阳穴一阵突突地发胀,一个非常不妙的猜测在他的脑海中一点点成型。 “这一切是不是太快了点……不是……等等——那个臭小子叫什么?” “什么叫我当初结婚也没告诉你新娘的名字——喂?喂?!别挂电话啊臭丫头!” 15、MISSION 15 “——结婚任务?!伊……?!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今天不是重要情报交换日,黄昏一定会光速跟医院请假,然后飞奔到妹妹的宠物店去,然而他到底是西国第一间谍卷王,最终他的职业理性还是战胜了他的本-能冲-动。 可惜这份钢铁般的理智,在他从夜帷那里得知伊芙的“结婚任务”之后,稀里哗啦地当场碎了一地,如果不是因为夜帷拼命示意他小声,他差点跳起来大吼出声。 但这也跟大吼出声差不多了。该说幸好核磁共振检查室的隔音效果一流吗……不,不对,黄昏前辈这么聪慧优秀的男人,一定是因为知道这里隔音效果绝佳且不可能安装有窃-听器才会这样说话的。 作为黄昏的无脑粉,夜帷在心里无比坚定地想道。 可恶,虽然知道黄昏前辈对白夜那家伙只是单纯的妹控之情……可还是好羡慕啊……!如果、如果她夜帷接到结婚任务的话,前辈也会这样愤怒吗? ——等等。眼下似乎是个安慰前辈,趁机拉近关系进而提升好感的绝佳机会……! 夜帷漆黑的眼瞳中锐利的光芒猛地一闪。 “冷静点,前辈。” 穿着白大褂神色严谨的干练美女趁机上前,她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黄昏的肩膀,一边在心底疯狂压制着“拍、拍到了!前辈的肩膀!这一周我都不要洗手了!”的激动心情,一边故作镇定:“我们间谍之间,互相不知道任务不是很正常吗?白夜也不知道您现在正在执行的‘枭’计划不是吗?” ——是的!白夜不知道但是她夜帷却知道!这说明组织认为她是比白夜那个死丫头更适合协助和陪伴在前辈身边支援他的人! 夜帷在心中捏紧拳头想着。 ——该死!就是因为这个任务对伊芙保密了,所以他现在才会在妹妹面前矮一截啊!如果不是因为他瞒着妹妹结婚生子了,那么乖巧可爱的伊芙怎么可能会主动挂断他的电话呢?! 黄昏在内心深处捶胸顿足。 “……可是为什么你会全部知道啊?!” “因为西尔维娅长官早就预料到了您会在得知白夜结婚时失去理智,所以作为前辈您的协助者,她给了我额外对您说明的任务。” 其是西尔维娅的原话是,如果黄昏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立刻打昏他。 【“白夜那家伙也不小了,迟早会恋爱结婚的。让那个妹控差不多给我收敛一点,平时挺镇定靠谱的人,一遇到白夜的事情就像守着蜂蜜的棕熊似的。”】 当时西尔维娅浅红色指甲油的纤细指尖轻抵着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强硬的同时,姿态优雅地吐出了一口淡淡的女士烟。 当然,这些话,夜帷是绝不可能对黄昏说出口的。 她选择了相对委婉的说明方式。 “其实,因为之前秘密警察逮捕了大量单身可疑人士,大部分在东国长期潜伏、身份相对固定的适龄同事们都收到了‘尽快结婚’的任务指令。” 白夜——也就是伊芙·卡洛琳这个长期驻扎在这里的秘密医生,自然是wise特别关注的重点保护对象。 黄昏当然明白这一点,他微微噎了一下,咬牙道:“那也不用这么快吧?!还有,组织难道不能给她专门安排一个吗?!” 比如他这个靠谱又专业的西国第一间谍! 夜帷直接读懂了黄昏的未尽之言,羡嫉恨的心情让白发美女内心深处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刹,不过她表面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前辈您的任务可以说是组织现阶段最关键的一环,而白夜的存在又是组织后勤保障的最强力量……前辈您也教育过我吧?【绝不能将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其实按照西尔维娅小姐的想法,最开始,甚至都不应该将这二人安排成兄妹关系。 但时间紧迫,同时让黄昏和白夜这两个人改换身份,实在是风险太大了。 黄昏并非不懂这其中的道理,他只是关心则乱。 “至于白夜为什么会这么快就结婚……” “等一下!伊芙还没结婚呢!谁说她结婚了?!” 黄昏打从心底抗拒这个即将到来的可怕事实。 “但是她也差不多了吧……咳,听说是因为,她从西尔维娅长官那里,得知了前辈您结婚生子的速度,所以产生了奇怪的好胜心吧。” 黄昏的表情再次变得十分精彩。 以他对伊芙的了解……没错,那丫头的确是会产生那种无理取闹的好胜心的家伙。 黄昏一脸头痛地捂住了额头。 好不容易把阿尼亚送进伊甸学园,放弃“枭”任务是绝无可能的。话说回来,之前西尔维娅小姐还暗示他可以找伊芙给小阿尼亚补课,不过他一直在想怎么跟伊芙说自己结婚生子的事情……该死!要是他早点说出来,说不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了! 黄昏其实非常能够理解西尔维娅小姐为什么要让伊芙尽快跟东国人缔结婚姻关系。 从安全角度来说,伊芙这样一个适龄单身少女的确很容易成为东国保安局的重点关注对象……但是他真的没想到这丫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东国保安局的秘密警察啊!!! 黄昏用颤抖的手,接过夜帷递给他的资料。 照片上笑容爽朗的黑发青年,正是他新任妻子约尔小姐的弟弟,两天前刚刚跟他见面然后被他在言谈之间识破了“秘密警察”身份的尤里·布莱尔。 黄昏觉得自己呼吸有点困难。 他这两天白天疲于应付大量任务,晚上还要给阿尼亚辅导功课,同时还警惕考察了一番约尔小姐确认了她的确不知道自己弟弟的真实身份……明明他只是两天没有去弗兰克那里询问妹妹的情况,为什么事情就发展成了这样?! 如果换了任何其他一个东国的秘密警察,黄昏都有自信把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陷害成为可疑人士,利用东国保安局反过来对付他,但是唯独尤里·布莱尔他动不得。 因为尤里·布莱尔,除了是个趁他不注意胆敢拱他家白菜的猪之外,同时也是约尔小姐唯一的血亲,她从小相依为命的弟弟。 且先不说他欺骗约尔小姐在先,不忍看她因为弟弟入狱伤心;另一方面,尤里·布莱尔一旦成为可疑人士,那么第一个被调查的绝对是约尔小姐,他和阿尼亚自然也躲不开。 也就是说,假如处理掉尤里·布莱尔,基本等于搞砸“枭”任务。 黄昏带着乳胶白手套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几乎要把夜帷给他的那一叠资料揉捏成纸团。 弗兰克这个家伙……大概就是因为夜帷去要了尤里·布莱尔的资料,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两天才对他避而不见的吧? “可恶……!” 事已至此,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将尤里·布莱尔秘密警察的身份告知伊芙,必须让她想办法甩掉那个棘手的男人……! “前辈。” 一眼看穿了黄昏的想法,夜帷伸出手臂拦住了他,面色沉静如同无波的水面。 “很抱歉,前辈,但这是西尔维娅小姐的命令。” “【事已至此,请您不要私下向白夜透露任何会影响她判断的非公开情报,不要做出任何会引起对方怀疑的举动。】” “但……!” 黄昏脱口而出,他迅速明白过来:“伊芙她……是不是使用了能力?” “当然。毕竟她的超能力可是完成这项‘结婚任务’的捷径。” 但也正因为如此,短时间内,她想要摆脱尤里·布莱尔是不可能的。受到她超能力影响的人,会在相当一段时间内近乎病态地执着于她……这一点,作为伊芙专属苍蝇拍的黄昏在清楚不过。 与黄昏和夜帷这种不但受到过专业的间谍训练,同时也身经百战的专业人士相比,其实伊芙更容易融入人群,因为她本身就是在日常社会中长大的孩子,所以言行举止也更加“正常”。 然而这也意味着,伊芙在面对特殊情况时,没有足够的专业素养——她做医生的确是十分出色,可是做间谍…… 西尔维娅的意思很简单:既然短时间内不可能将尤里·布莱尔的注意力从伊芙的身上移开,那么就不要告诉伊芙真相——因为一旦伊芙知道了尤里·布莱尔秘密警察的身份,她就很难再以平常心态对待那位青年,反而更容易露出破绽,甚至引起对方的怀疑。 对于有些人而言,知道真相是有利的;但是对于伊芙而言,知道真相绝不是好事。 尤其是,她和尤里·布莱尔双双约了自己的兄长和姐姐,晚上就要共进晚餐的现在。 黄昏脑子里所有的备选方案统统落空,他不得不承认,现在西尔维娅小姐的判断的确是最佳选择。 穿着白大褂的金发男人长叹一声,他默然后退了两步,扑通一声无力地坐在了检查室内的木椅上,闭着眼睛咬牙切齿地揉起了太阳穴。 “我明白了……你做得对,夜帷,谢谢了。” ——前辈认可了她! 夜帷的小心脏哐当哐当地一阵狂跳!她努力维持着脸上镇定:“您能理解就好,前辈。今晚白夜那边,婚前见家长……” “等等!都说了伊芙还没有结婚呢……至少绝不会跟那小子结婚!!!” 不能把尤里·布莱尔的身份告诉伊芙,不代表他不能反对伊芙跟尤里·布莱尔结婚的事情——反正以伊芙的条件,结婚什么的根本不用急! 16、MISSION 16 提前订好的高级餐厅,价格不菲的精致礼物,干净平整的笔挺西装。 在好友介绍的花店里购买了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之后,尤里·布莱尔有些不自在地红着脸,任由自己的邻居兼好友,多米尼克带着他的女友卡蜜拉小姐对自己上下打量。 “这样就可以了吧?” “哦哦,相当不错哦尤里!” “堪称完美!” 宛如连体婴一般如胶似漆的小情侣异口同声地称赞道。 尤里顿时松了口气。 那么现在,就只要保持风度和完美的状态,准时出发就好了……! 对了,顺便提醒一下姐姐!虽然姐姐迷糊的时候也很可爱,但是约尔姐姐有时候的确比较忙,忙起来就容易忘事——尤里这么想着,告别了自己的军师邻居,转身回到公寓里,给福杰家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一直没有人接。 难道是已经出门了?尤里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现在就出发的话,是不是有点早了……就在这个时候,咔哒一声,电话被人拿起来又挂断了。 尤里:“???” 什么情况?姐姐是绝不可能挂断他的电话的!难道是那个该死的罗迪(尤里记错了黄昏的名字劳埃德)?! 他立刻又拨了回去,立刻又被挂断。如此重复了两次之后,对面终于接起了电话。 不是约尔,也不是那个什么罗迪……而是一个气咻咻、颇有些生气,奶萌奶萌的小女孩声音。 “歪?粑粑麻麻都不在家啦!” 小阿尼亚中气十足的不爽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都怪这个讨厌的电话,她都听不清动画片里邦德曼在说什么了! 尤里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姐姐说过,那个罗迪带了个前妻的女儿。 尤里对于姐姐以外的其他生物都没有什么交流的欲-望——或许现在还可以加上一个伊芙,但是这里面绝不包含姐夫带来的拖油瓶。于是黑发青年干巴巴地叮嘱了小萝莉几句之后,一个急着赴约、一个急着趁黄昏约尔都不在家的时候看动画片,二人有志一同地迅速挂断了电话。 尤里不知道的是,几十分钟前,原本认认真真打扮得体的约尔刚要出门,却意外接到了一通她无法拒绝的电话: “荆棘公主,有紧急任务。” 黑发绯瞳的美丽少妇顿时神情一变。 “有激进派的人士组织了针对某和平主义党派的代表人物的暗-杀,【花园】需要你出手,务必保证那人的生命安全……” 尤里更不知道的是,几十分钟后临近约会的时间点,哼着歌打点好了宠物店的一切,伊芙刚要出门,却在附近的暗巷里,遇见了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同僚。 伊芙瞳孔微微一缩,她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然后以她自己都想象不到的速度将对方拖进了宠物店的后门,利落地处理起了对方的伤势。 而那位wise的同僚却固执地伸出手,阻止了她施救的动作。 “白、白夜……?先、先不要管我……” 为了约会而精心准备的衣饰上到处都沾染了鲜血,迟到显然已经无法避免。伊芙全然不在意这些,但对方这样不爱惜生命的行为让她相当烦躁。 她用力将对方阻止自己的手臂挥开。 “闭嘴!不管你?不管你你会死——” “我……咳咳!我不重要!” wise同僚说话的同时咳出了大量的血沫,伊芙迅速判断他的肺部也受到了损伤,直接将他按倒在地面上,做了简单的消毒之后就要开始手术。 那人显然没有想到伊芙的行动力这么强,他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剧烈咳嗽的同时紧紧攥住了伊芙的袖子。伊芙挑了挑眉懒得多说,按着他的脑门逼他躺倒,然后拿出针筒和导管一番操作,那人顿时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 “给你半分钟说明我的任务,一旦我动刀,短时间内你就无法说话了。” 伊芙直接用手术刀抵在了他的喉咙口,言简意赅地道:“处理你的伤势我只需要三分钟,在那之后我会立刻赶过去的。” 同僚的命也好,任务也好——她一个都不打算放弃。 金发碧眼的少女抓过干净的白色外套,遮住了身上的尘土,然后抬起手,指尖锋利的手术刀折射着窗外五光十色的夜景。下一秒,窗外那些支离破碎、斑斓的光附着在手术刀纤细锐利的白刃上,伴随着伊芙利落明确的动作,没入了那人的肌肤之下。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从街道上疾驰而过的黑色小轿车里,隐约飘出了一则断断续续的收音机新闻:“快讯报,今天晚上六点,和平主义派人士于巴林特广场展开和平演说。不明身份人士袭击了会场造成了部分人员伤亡,和平主义派党魁被挟持,目前下落不明……” 坐在轿车后排,衣着贵气的青年轻轻抖了抖手里的报纸。前排的司机会意,“咔哒”一声关掉了收音机。 “‘下落不明’吗?” 黑发青年眨了眨浅金色的眼瞳,带着白色手套的掌心,有一下没一下、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身侧的黑色德牧油光顺滑的毛皮。 “这可怎么办?如果那一位真的出事,她大概会异常苦恼呢……对吧?麦克斯?” *** 巴林特市中心,伊斯塔克西餐厅。 这里是巴林特最有名的、也最昂贵的西餐厅,华丽精致的巴洛克风格装修,举止优雅的侍者,还有闻名欧洲的名厨师,也因此,这里成为了东国首都巴林特最受情侣欢迎的餐厅。 除此之外,因为这里的豪华装修和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这里也时常成为东国外交的重要场所,前不久,西国布兰茨外长前来会谈的下榻处便是这里。 尤里之所以能够预约到这么高级的餐厅,多少也是因为他的表面身份是东国外务省的年轻外交官。 ——但是他预约这里的目的,无论如何不应该是跟这个该死的罗迪(今天的尤里依旧没有搞清楚姐夫的名字)这样面对面单独吃一顿人均一千多达尔克的烛光晚餐啊……! 他甚至还可以感觉到那些来自四面八方、让他如坐针毡的新奇视线! “虽然有点可惜……不过那一桌的两位男士的确都长得很英俊呢……” “嘘,别偷看啦!又不是第一次有两个男人单独来吃烛光晚餐!” “你们几个,不要再偷偷讨论顾客的私事了,当心被主管炒鱿鱼啊!” 有顾客,也有侍者。 他听得见啊!他完全听得见——而且从罗迪那纠结的表情来看,他也完全听得清清楚楚啊可恶……! 为什么姐姐和伊芙小姐到现在还没有来啊?! 尤里·布莱尔努力不让脸上优雅温和的笑容崩坏,心里却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大吼着。 换作以往,以尤里的性格早就站起来一走了之了——但是眼前这位,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伊芙小姐非常喜欢的兄长,是他这次见家长必须要留下好印象的那个人…… 而且他也不想事后被姐姐拎着耳朵指责没有礼貌! 尤里·布莱尔只觉得一阵胃痛。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中,黑发青年原本彬彬有礼的笑容都扭曲了三分。 同样笑容扭曲到颤抖的还有黄昏。 伊芙没什么时间观念也就算了,毕竟是连wise情报总局局长的鸽子都放过的家伙;但是约尔小姐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来? 不应该啊,按照他对约尔小姐的了解,她是个极其遵守诺言的人,而且也非常重视作为自己唯一血亲的弟弟尤里·布莱尔,这种场合按理说她是绝不可能迟到的。 “喂……咳,失礼了,罗迪先生。姐姐她,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尤里·布莱尔,他一脸不情愿地使用了敬语。 “我叫劳埃德·福杰,尤里先生。很抱歉,我今天白天去了医院上班,下班之后我直接过来的这里,所以并没有跟约尔小姐同路。” 黄昏可以看得出,虽然他非常讨厌抢走了约尔小姐的自己,但是看在迟到的两位女性的面子上,他还是尽可能地保持着礼仪——与前两天突然冲到他们家突击检查时堪称“颐指气使”的嚣张模样截然不同。 伊芙的超能力,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厉害啊。黄昏在心里默默感叹着。 不过真是可惜了……黄昏在心底暗暗地想着:如果尤里·布莱尔对他的态度跟那天一样过分,他就可以设计让妹妹伊芙目睹那一幕,顺理成章地使她对尤里·布莱尔产生恶感,毫不犹豫地选择跟对方分手。 然后,他就可以彻底地将这个讨人厌的危险小子从伊芙的生活中隔离出去——当然,这一切只是最理想的状态。 可现在,虽说尤里·布莱尔那边作为家长的约尔小姐也失约了,但是伊芙可是当事人!他现在别说挑剔对方了,只希望如果一会儿约尔小姐先到的话不要挑剔伊芙就好了。 黄昏眯着眼睛,露出了微微疲惫的神情。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黄昏正在这样思索着的时候,一位面容温和侍应生上前,将作为前菜的奶油蘑菇汤轻轻放在了二人的面前。 黄昏抬起手拿起汤勺,却在勺子触及到汤盘的时候,感觉到了盘子底部一种违和的凹凸不平——身经百战的男人眼睛微微一闪,指尖极为快速地从餐巾上抹过,已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汤盘底部的小纸条握在了手中。 “失礼了,尤里先生。我稍微去一下洗手间。” 17、MISSION 17(捉虫) 淅淅沥沥的鲜血如今晚连绵的夜雨一般接二连三地砸落在地上。 黑发绯瞳的女杀-手容颜姝丽,冷漠中带着一丝魅惑,她穿着气质优雅的晚礼服,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敌人,手中金色的长针微微一挑,就在男人的脖颈上拉出了一道刺目的鲜红色喷泉。 纤细但却有力,带着薄茧的手指同时松开,那人便如同断线的偶人般轰然倒在了血泊里。 【荆棘公主】约尔·布莱尔——现在应该叫“约尔·福杰”了,隶属于东国的官方秘密杀人组织【花园】,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异于常人的强大力量被招揽,为了照顾相依为命的弟弟尤里,她早早练就了一身强悍的杀-人本领。 只要能够让弟弟尤里学业顺利,过上普通人幸福平凡的生活,约尔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原定于今晚的见面会,约尔也是抱着万分期待的心情准备。可是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打乱了计划。 “糟糕……裙子和手,又不小心弄脏了啊,晚上的见面会该怎么办?迟到的话,尤里会很伤心吧……” 黑发女子低着头沮丧地喃喃着,神情一点点变得阴森可怖:“全都是,全都是你们的错啊——阴谋破坏和平的贼人,该杀。” “清扫完毕。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仿佛是没有情感,冰冷的杀人机械。约尔在做完这一切之后,随手在最后一具尸体的衬衫上擦拭了一下血迹,一边转过身看向了身后。 她是暗-杀术精湛的顶尖杀-手,也因此被选为临时的秘密保镖,可是当她赶到时,那位保护对象的随行人员早已经被杀光了。她再怎么力挽狂澜,终究也只能清除了对面的杀-手,对于身受重伤的保护对象,她实在是束手无策。 约尔试图用自己常用的方式,绑绷带勒住血管为对方止血,然而保护对象跟约尔相比实在是太过于“柔弱”了——在差点崩断了对方的骨头之后,约尔只能一脸惊慌地住手。 大楼之外可能还有敌人的埋伏,以约尔的身手,带着一个成年人离开其实并非难事。可是保护对象的伤情根本支撑不住转移工作那样剧烈的活动。 带来的通讯器在打斗中遗失,联系不上救援人员,约尔咬着指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虽、虽然不知道时间,但是尤里那边的见面会,她肯定已经迟到了至少一个小时了…… 不不,现在更重要的是,如果不能及救治保护对象,那么她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东西两国之间的和平局面恐怕也会更难维持下去,尤里和平温馨的日常工作生活也将被打破!到时候万一爆发了新战争,尤里作为公职人员可能就不得不上战场! 明明尤里刚刚遇见了想要共度余生的女孩子,他还来不及把她介绍给姐姐,还来不及跟她结婚生子,结果就这样不得不分开,最后可能……天哪! 这一连串恐怖的后续联想,让约尔恨不得把脚下的尸体复活了再残忍地戳死一百遍! 怎么办,怎么办……?! 黑发女子沾染了鲜血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武-器,身为东国最强的王牌杀手,从来都所向披靡的约尔,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 与此同时,巴林特市中心,伊斯塔克西餐厅后门的小巷中。 刚刚借口上厕所从卫生间窗户溜出来的黄昏快步穿行于暗巷中。他一边奔走,一边用快得几乎可以看见残影的动作给自己做着乔装易容的工作,不一会儿已经换了一张脸。 【紧急情况:协助密医前往巴林特广场附近,找到重伤的h.l,务必施救成功。】 密医……组织的秘密医生虽然有两三个,但是距离目的地最近、同时又最为优秀的医生就只有一个——白夜。 也就是伊芙。 伊芙之所以迟迟没有赴约,应该是比他更早收到了消息。 东国和平党派的魁首,亨利·兰尼斯,是东国重要政-治家族兰尼斯家族最有竞争力的继承人。如果他在这里死掉的话,不仅会对两国和平势力造成巨大打击,东国激进派支持的那位继承人还会借此上位,将兰尼斯家族的政-治资产和势力尽收囊中,那样的话,对于西国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噩耗。 就连黄昏现在执行的“枭”计划,也是建立在这种由他维持的微妙平衡上的。如果这位一旦死亡或者倒台,一直态度暧昧不明的德斯蒙派,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倒向激进派。 到那个时候,东国保安局的大清洗、冷战乃至于东西国境线争端……这些都会接踵而至。 建立和平需要无数血的教训、大量的协商和退让,然而摧毁只是一夕之间。 只需要一个极其微小的导火索——比如,这一位的死。 黄昏绝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 男人快步走到了街边,手法干脆地撬开了一辆停在西餐厅门口的小轿车。从伊芙家到市中心广场的线路图在他脑海中瞬间成型,按照伊芙的习惯和她的出行条件,她必然会选择线路二;从事件发生到现在,估算伊芙收到消息的时间,如果他想要接应她的话,现在最好直接去…… 黄昏在脑中铺开的地图上迅速圈出了一个点,脚下油门一轰,轿车立时风驰电掣而去。 ——失策,早知道就穿件能挡风的厚大衣、顺便戴上围巾了。 伊芙拎着伪装成公文包模样的简易医疗箱,带着伪装的宽边帽和遮住半张脸的圆形大墨镜,瑟瑟发抖地走在大街上。细细密密的小雨打湿了她金色的长发,晚风一吹,又添了几分寒意。 不会吧不会吧……wise那帮吸血鬼是认真的吗?! 在这种十万火急的时候,难道真的要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会开车)的医疗人员拖着这么重的箱子,徒步跑到巴林特广场那边自己想办法突破东国保安局以及警察们的重重封锁,穿过激进分子的枪林弹雨去救治目标?! 虽然她住的地方距离巴林特广场并不是特别远,但是在这个天气徒步走过去怎么也要二十多分钟吧?!亏她之前救了他们那么多人呢,就没有一个兔崽子想起来她这边需要一个人来接应一下吗?! 淋着雨的伊芙在心里骂骂咧咧。 不过骂归骂,伊芙对于事件的严重性也有着清楚的认知。 童年记忆中那些残垣断壁、失去手脚的孤儿发出微弱的哭声,然后活生生饿死的凄惨画面从她的脑海中飞速地闪过。少女藏在墨镜后的眼眶微微发红,湛蓝的瞳孔微微闭了闭,遮住了其中被夜色染成幽蓝色的黯淡光晕。 那样的画面,无论是在哪一个国家……一辈子只需要看一次就够了。 为此,即使wise真的要她就这样徒步跑过去,手无寸铁地冲进枪林弹雨,她也顶多在肚子里骂几句,然后硬着头皮上的。 地面上的雨水积少成多,逐渐形成了泥水洼。 因为匆忙出门时只顾着带医疗箱,伊芙跑出去几百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忘了换鞋。 她索性将原本打算赴约时穿的高跟鞋脱下扔掉,单薄的丝袜根本经不住地面的摩擦,伊芙几乎是赤脚在泥水里奔走。一路溅起的泥水点浸湿了她膝盖以下的衣摆,这一切都让金发少女内心的暴躁程度呈指数上升——就在这时,一辆轿车狠狠碾过了马路边的水坑,掀起了一大片污水! “我……@#¥%!” 那一刻,伊芙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了诸如要将这辆车砸成稀巴烂、用破布塞进它的油箱点燃然后炸了、把它的刹车系统拆一半开着开着失控等等近乎恐-怖-分子的恶毒想法。她一个急刹躲开了大部分的水花,却不料那辆车居然停在了她的面前。 “快!上车!” 车窗落下,露出的是一张她十分陌生的男人面容,可声音却是那样熟悉又让她安心。 “兄……黄昏?” 她用的是疑问的句式,然而语气却十分笃定。 “是我,白夜。组织派我紧急前来支援你。情况紧急,那一位在袭击中受了重伤、现在下落不明,不过请放心,我一定将你顺利送到他的身边。” 黄昏用自己本来的声音认真地说道。他重新发动车子,视线从后视镜里扫过了妹妹被地面磨破的脚掌还有湿了大半的衣服,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 “情况紧急,这辆车也是我‘临时征用’的……我的包里有新的西装和鞋(阿尼亚入学面试那一话里面证明黄昏会随时带好几套衣物)你先换上。” “收到。” 伊芙毫不犹豫地应下,直接从前排拿过衣物和伪装道具,毫不犹豫地就开始换衣服。 黄昏:“……” 虽然自己确实是将她抚养长大的监护人,但是伊芙这样……是完全没有把他当做男人,还是对于异性一点戒备心理都没有?!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黄昏的脑子里还是无法克制地想象起了伊芙跟尤里·布莱尔相处的时候,如果她完全不设防,会是怎么样一副糟糕的场景…… 所以说!这两人到底是怎么相处、相处到了哪一步,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确认关系进而发展到要见双方家长的地步啊?! 黄昏脚下的油门被他愤怒地踩出了跑车一般嗡嗡的轰鸣。 在伊芙打算解开自己上衣领口的时候,黄昏终于忍不住了。 “给我用外套将自己遮一下啊臭丫头!你以为自己现在还是六岁吗?!” “可是那样的话换上的新衣服不是也湿了吗?!” “给我有一点成年女性的自觉……” “有什么好在意的啊!兄长你好好开车就是了,难道你还会故意偷看吗?!” “当、当然不会了……!但是谁能保证别的男人不会偷看呢?!” ——比如那个该死的秘密警察尤里·布莱尔! 18、MISSION 18 排除掉黄昏跟自己在一起就会啰里啰嗦这一点,伊芙其实还是挺享受跟便宜兄长一起行动的。 简直就跟玩游戏开了挂一样,闯入枪林弹雨、铁桶一般的战场,立刻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伊芙只需要拎好自己的东西,一丝不苟地执行黄昏的命令,完全不需要动脑子,甚至可以划水的时候摸一摸黄昏的万能公文包里有什么吃的。 只有袋装的花生粒啊……伊芙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吃坚果,但是在她饥肠辘辘的时候她也不会挑嘴。于是她刺啦一声撕开了包装袋。 黄昏因这声音立刻回头嘘了她一下,伊芙配合地放慢了嚼东西的速度。 通过之前先到场人员的情报,他们已经得知了救援目标在巴林特广场附近的一栋废弃大楼里。 黄昏的计划非常简单:那就是,带着伊芙——也就是wise的秘密医生【白夜】前往目标身边,过程中顺便清理激进派的残余武-装势力,如果遇到其他势力的救援队,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合作就把对方打昏。 身为西国第一间谍,传说般的人物【黄昏】,金发西装的男人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一路带着伊芙进入了大楼,中途行云流水般流畅地解决了一系列碍手碍脚的家伙。闲的没事干的伊芙甚至顺手给几个和平主义势力打扮的重伤人士处理了一下伤口,确保他们没有生命危险。 也因此得到了那位目标人物的具体位置信息。虽然黄昏和伊芙都做了简单的伪装,但是现在他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地下室吗?” 黄昏一边带着伊芙快速前进,一边道,“的确,对于一栋废弃的大楼而言,那里从结构上而言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一会儿到了之后,我来引开……约、约尔小姐?!” 黄昏自信满满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伊芙将吃空的花生米包装袋塞进口袋里,一边用消毒液给自己的身上做着基础的消毒工作,一边探过头看了一眼——黄昏来不及阻拦,而这个时候,敏锐的约尔已经迅速察觉到了异常,目光如电一般地扫视了过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黄昏根本来不及做出对策。 这可真是最糟糕得见面方式了。黄昏想。他原本以为,不会有比今晚原定计划更加糟糕的见面场合了,谁能想到竟然还能有这一出。 约尔异常敏锐的直觉,早在黄昏第一次在服装店与她相遇就有所领教。在这种时候,黄昏根本不敢开口说话,只能迅速地在伊芙的掌心写了一下“briar”。 以伊芙的脑子,他相信她能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briar(布莱尔)”。尤里·布莱尔,约尔……布莱尔。 伊芙超常的记忆刹那间便将尤里·布莱尔的资料从脑海深处扒拉出来。尤里·布莱尔唯一的亲人,几乎无时不刻挂在嘴边,今晚原本见面会的见面对象……那简直如同一个模具里雕刻出来的相似面容,还有双胞胎似的黑发绯瞳。 如果这个时候伊芙还不明白,那她也就不可能拿着玫瑰勋章从巴伐利亚学园毕业了。 在半秒内解读出了黄昏想要表达的意思,伊芙也在和对方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就立刻拿出了自己的演技。 对方是plana的家长,是她这次结婚任务必须过的一关……如果不能在对方面前好好表现的话,恐怕会对自己原本已经拿下了一大半的结婚任务带来相当负面的影响! 兄长也是因为要她好好表现才故意提醒她的吧! 伊芙在心里笃定地想着。 看对方那一身晚礼服的打扮,看来是准备参加今晚的约会的。按照尤里·布莱尔的资料上写的来看,约尔·布莱尔是就职于市政-府的文职人员,想必是在赴约的路上一不小心被卷进来的东国普通民众吧……或许也因为工作性质较为官方,无法对这样恶性的公众事件坐视不理? 尤里说过,他的姐姐是非常善良又温柔的人……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吗?! 伊芙自顾自脑补着一切的同时,约尔也满脸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她金色长钉一般的尖锐物器在掌心中握紧,视线非常迅速地扫过了伊芙的全身。 虽然穿着男式的西装,但是还是能看出那是非常瘦弱纤细的身材,手臂的力量看上去根本敌不过她一根小指头,脚步的声音听上去也是普通人,也没有携带任何武-器——除了她手上那个画着红十字,还有可爱猫猫头图案的小皮箱。 约尔并不打算在普通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毕竟,如果不是任务需要,她并不像染上无谓的罪孽。刚刚施救失败的女子注意力全部都被少女手中的箱子吸引了过去。 “什么人?来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约尔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看着那个箱子上面写着的“卡洛琳宠物店”的牌子——虽然有些失望不是天降救星,不过……宠物药箱或许也比没有要强一些? 约尔打定注意,至少要将这个药箱留下来。 已知对方是尤里·布莱尔的姐姐,大概率自己日后还是要跟她见面的,所以撒谎是不可能的。伊芙故意甩了甩被雨水淋湿的金发,眨了眨眼睛熟练地掏出宠物店的广告名片,用无辜的语气非常镇定地回应道:“伊芙·卡洛琳……一个路过这里,碰巧进来躲雨的,宠物医生?这是我们宠物店的名片。小姐你呢?” 墙体背后,兀自躲着的黄昏猛地捂住了脑门,露出了痛苦面具的表情。 ——“路过这里,碰巧进来躲雨的宠物医生”?!这理由还能更蹩脚一点吗?!到底是什么样的宠物医生能穿过那么多危险人物到这个满是鲜血和坑坑洼洼弹-痕的废弃大楼里躲雨啊! 这里可是市中心附近!随便找一家餐厅都比这里适合躲雨好吗?!他就知道不能让伊芙这个家伙自己胡说八道…… “诶?是、是吗?” 原本气势十足的约尔,在被伊芙反问的一瞬间声音立刻虚了起来。既然已经不打算杀死少女,又希望对方能给自己和保护对象提供一些帮助,约尔立刻绞尽脑汁地开始思考如何获取对方的信任…… “这、这么巧!我也是!我叫约尔·福杰!只是一个路过这里,碰巧进来躲雨、普普通通的市政-府文职人员!” 黄昏:“……” 差点忘了,约尔小姐是比伊芙更加不适合做间谍的存在。 伊芙虽然没受过专业的训练,但是就看她从小就会用自己的超能力骗吃骗喝这点,她的心眼还是有点多的。 至于约尔小姐,心眼大概是负数。 伊芙都表现得那样可疑了,竟然在短短几秒之内就被她反客为主了吗?!还有!这抄袭感满满蹩脚借口,不但真的有人信甚至还有人当场拿来接着用吗?! 一向以沉着冷静著称的黄昏一时间有些恍惚,甚至差点拿不住手里的手-枪。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黄昏更加震惊的话,那就是接下来,他的菜鸟间谍妹妹,跟他名义上的妻子之间神速进展的关系和一拍即合的可怕对话了—— “真的吗?看来这里还真是适合躲雨呀约尔小姐!啊对了,请问你身后躺在地上的那位先生,也是来这里躲雨的吗?” ——就算没有靠近看,从那人苍白的面色和发紫的唇色也可以判断出他几乎要命不久矣了!得赶紧想办法取得对方的信任然后给目标人物动手术! 伊芙在心里快速地想着,她顾不上其他的了,单刀直入地将话题转向了目标。 “!!!是!是的!这位先生也是跟我一起来这里躲雨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这样面色苍白血流如注地倒下了!伊芙小姐,您刚刚说您是宠物医生,请问您可以帮他稍微看看吗?我觉得他好像需要立刻手术!” ——的确是进来躲雨的,子弹雨和血雨也算雨吧……话说回来真的是医者仁心吗?这位伊芙小姐竟然一眼就看到了伤者并且主动询问,想必医术一定很厉害! 还在想自己该如何开口让对方帮忙的约尔顿时瞳孔地震,她迅速让开了身体,比躲雨更加拙劣的借口脱口而出。 ——就、就这样?!这么简单就可以让伊芙去给那位重要人士做手术了吗?!约尔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身边的那位是多么重要的人啊!就算你不知道这点,正常人也不会随便拉个兽医给人看病吧?! 一时间,黄昏不知道是应该先吐槽约尔的缺心眼,还是应该先担心自己和阿尼亚在未来的某一天躺在兽医的手术床上。 总之结果是好的就行吧……这样一来,伊芙也算是以最快的速度接手到了目标人物。黄昏自暴自弃地想着。 ——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尽快治疗这位重要伤患! 出于各自不同的立场,在场三个看似相识,实则对两方真实身份全然不知的人们有志一同地在心里默默说道。 ——就、就算是兽医!也比什么都不会的她要强吧! 尽管在心里这样想着,约尔在糊里糊涂地帮伊芙完成了一系列简单的助手工作之后,在将手术刀递给少女的一瞬间,她还是下意识地开口问了一句。 “伊芙小姐您……能救活他吗?” 回答约尔的,是少女自信而明亮的笑容。 “——当然!” 只要她想。 19、MISSION 19(捉虫改bug) 手术,尤其是需要开腹的大型手术,通常都需要在接近于无菌的环境下,辅以各种监测和控制心跳血压等器械才可以实施。再加上人体-内需要绕行和避开的重要器官非常之多,所以很多时候一台大手术,通常都需要三到五个人协同完成。 细菌感染伤口、血压过低、心跳停止导致脑死亡……这些手术过程中因为各种原因骤然发生的意外情况,经常打断正常的手术进程,而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这些突发状况,则是医学工作中的一大难题。 为此,人类需要无菌的手术环境,血压监测,心跳复苏等各种大型仪器来辅助手术——然而这些难题,在伊芙的面前,从来都不存在。 应该说,在她第一次拿起手术刀站在手术台前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这些情况,在她的手术中都绝不可能发生。 只要她不希望。 因为伊芙的能力——生物荷尔蒙,又或者,其实可以称之为生物操纵。她可以让任何生命体对她产生信任和好感,让ta们对她言听计从,甚至心甘情愿地为她所驱使。 而细菌等微生物,还有人类的细胞以及器官,这些说到底,都是生命体,或者生命体的一部分。 这种能力作用在人的身上时会因人而异,甚至可能产生一定的负担,但是作用在体型较小甚至微观生物上时效果则会异常明显——生物体的单位越小,接触得越近,她的力量就越强。在微观的生命体面前,简直就是犹如神明一般的支配者。 它们绝不可能违逆她的心意。 她可以操纵微生物远离伤患的伤口,也可以调节各项人体指标,比如让心脏的跳动维持在一个刚刚可以支持供氧却又放慢血流速度、最大可能减少血液流失的频率上,阻止有害物质的流动和扩散等。甚至当她想要绕开一些重要器官和纤细茂密的血管时,那些器官则会按照她的心意小心翼翼地避开甚至辅助她的手术。 伊芙·卡洛琳不仅有着千年一现的医学才华,更重要的是,她本身,就是一台全方位、无死角的超级医疗器械。 这一点,恐怕就连创造了伊芙,又或者说是创造了11号实验体的秘密生物实验室的研究员们都没有想到过。 一般来说,就算是再怎么缺乏医学常识的人,在看到伊芙如此简陋的手术条件都会产生怀疑——可是约尔现在,实在是太过于迫切地想要抓起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了,以致于她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一点。 就像现在伊芙,因为过于急切地想要救人,也忽略了刚刚约尔自我介绍时的某些重要信息。 还有就是,眼前的这位伊芙小姐身上,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魅力,让约尔不由自主地就全心信任着她。 在少女说完那句“当然”之后,约尔毫不犹豫地就将手术刀放在了她的掌心。 金发少女如晴空一般湛蓝的眼瞳中闪过温暖自信的笑意。 “手术开始。” 这是一句通知,也是一个信号。 信号的接收对象,自然是躲在墙体之后,已经镇定下来的黄昏。 ——伊芙的那句“当然”,意味着她观察过救治对象后,诊断为可以救回。只要等她手术结束,那位就可以彻底恢复,只需要在医院住院恢复就可以了。 而他的工作…… 自己在来的路上设置的一些机关被触发,意味着又有人进入了这栋大楼。 无论来的是激进派的杀-手,还是东国政-府的增援,【白夜】的身份不可以被暴-露——约尔小姐相信伊芙是宠物医生,那些人可不会。 黄昏的眼神锐利起来。 他无声地站起,朝着来时的方向走起,手指用快得几乎看不到残影的速度更换了弹匣,脚步轻得如同一片羽毛在地面上轻轻拂过,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瞬间吞没。 现在,他的任务就是,在伊芙的手术完成之前,不惜任何代价阻止他人进入这间地下室。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而伤患的生命力,在少女飞舞翻动的十指之间,时光倒流一般回春,宛若枝叶上新发的嫩芽。 那是肉眼无法观察到的微观世界。 细菌远离创口,破碎的毛细血管和神经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被连接重塑,造血功能恢复加快,心脏收缩跳动,血液缓缓恢复了流淌的速度,将氧气运输至大脑以及各个重要器官,各项生命指标缓缓恢复正常。 并不是涉及到大脑的手术,所以伊芙的麻醉效果实际上大多作用在了伤患脖颈以下的躯体上。临近手术尾声,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的中年男人一点点睁开眼睛,苏醒过来。 朦胧中,他对上了一双湛蓝明亮的眼瞳。 宛若掌控生死的审判者,居高临下地俯视向他。 中年男人张了张嘴,刚想要说话却觉得一阵隐隐的疼痛穿过肺部,只发出了一个微弱的气音:“……白——咳咳……!” 能够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中年男人自然不是笨蛋。 谁想要置他于死地,谁希望他活下去所以必然会保护他,谁又能在那样濒死的状态下将他救回来——这些都是他的政-治筹码,他的心里都一清二楚。 这位年轻医生使用的手术刀并非是东国常用的式样,还有对方早早准备好,与他血型一致的输血袋,以及那样严重的伤口都可以修复,宛如神迹一般的医术——这一切都不得不让他联想到传说中西国那位身份成谜的顶尖密医,【白夜】。 可惜视线有些模糊,男人并没能看清对方的模样。 那双湛蓝色眼瞳的主人微微一笑,被医用消毒水擦拭干净的银亮手术刀在指尖灵巧地一转,恰巧竖立在唇边,宛如一个噤声的示意动作。 男人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身为政-客,男人当然清楚,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免费的午餐。因为背景不俗,他很少愿意接受他人的帮助,因为那也许就会成为有一天他不得不偿还的人情。 可是这一次,性命攸关。 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可能忘记是谁赞助了自己一条命。 “给予您新生的,不是我,也不是任何政-治团体——而是您坚决想要为两国争取和平的立场,尊敬的h.l先生。” “只要您还支持和平,我将作为您的专属医生,在您需要我的每时每刻,义不容辞。” 将手术在唇边轻轻拂过,少女俏皮地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微微有些刺目的白色灯光从她的身后勾勒出她的纤细的身形,飞扬的金发随着她利落转身的动作落下。 逆光之中,阴影几乎遮掩了她脸上全部的线条。亨利·兰尼斯重重出了一口气,随即在镇定剂的作用下,缓缓陷入了沉睡。 而另一边,伊芙迅速地收拾好与自己有关的一切,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的脸上恢复了之前天真烂漫、单纯到甚至有些傻气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走向了门外担忧不已的约尔——在动手术之前,伊芙用微生物污染为借口,将身上沾染了血污灰尘的女杀手赶出了门外。 事实上,不需要她走过去,焦心不已的约尔已经冲了上来。 “兰……那位先生,他怎、怎么样了?!” 好在约尔还记得,那位兰尼斯先生的身份不可以轻易暴-露。 其实约尔心里也明白:倘若让上面的人知道,自己身为东国的杀-手兼保-镖,竟然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而且还是宠物医生在东国首屈一指的家族继承人身上动刀子,那她轻则以渎职论处,重则可以说是叛-国。 但是当时兰尼斯先生的情况,她真的已经别无选择。 约尔自己就是杀-手,对于人类濒死的征兆,恐怕没有几个人比她更清楚。 在那一刻,她面临的选择是,究竟是为了自保放任保护对象去死,然后东西两国得来不易的和平局面分崩瓦解;还是孤注一掷,就算背负叛-国罪,也尝试着救下对方。 还好她赌对了。 试探了保护对象的生命体征之后,约尔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甚至脚下微微有些瘫软。 如果失败了的话,那她算是国家的罪人吗?说不定,还会牵连好不容易在外务省升职的尤里,还有勤勤恳恳在医院治疗病人、对她危险莽撞工作一无所知的劳埃德先生,以及好不容易入学伊甸学园的阿尼亚小姐…… 她想想都有些后怕。 但是另一方面,约尔也十分庆幸自己赌了。因为只有赌,才能赌赢赌对。 她……并不后悔这样的选择。 以及,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以一己之力承担这次豪赌的后果,绝不牵连心地善良,创造了奇迹的伊芙小姐! 在心底打定了注意,于是事后,约尔在联络【花园】总部的时候一口咬定是自己冒险给那位和平党派的党魁亨利·兰尼斯先生私自动了手术。 “……因为情况实在太过于紧急了!救援的队伍迟迟不来,再拖下去那位先生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尽管虽然不太明白,但却不由自主(?)地就动了手术!” 电话里,约尔闭着眼睛大声说着胡话。 电话线的另一端,有着一头白色蓬松的卷发、面色黝黑、统领着【花园】的“店长”拿着话筒站在枝繁叶茂的温室里,用沉默表达着“你是把我当傻子哄吗”的意味。 但是约尔毕竟是他从小带大的得意下属,他最终还是决定袒护她一次。 约尔自己动刀,和让别人在兰尼斯继承人身上动刀,终究是性质不同的。 再加上,听说那一位醒来之后也坚持说,自己从头到尾只见到了约尔一个人—— “……我会在报告里这样写,但是你别以为我真的蠢到会信。下不为例。” 20、MISSION 20 “对不起,尤里先生!” 十五分钟后,直接冲到市中心的服装店里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的伊芙终于赶到。少女蓝宝石般晶莹剔透的大眼睛里盈盈含泪,可怜兮兮地垂着头,熠熠闪耀的金发从她单薄的肩头滑落,露出修长雪白的脖颈。 “我原本打算出门给流浪动物看诊之后直接赴约的,但是没有想到小动物受伤太过严重,耽误了行程又下了大雨,只好在附近的一栋建筑里避雨了。” “对、对不起尤里!我原本打算早早出门,结、结果莫名其妙的遇到了一群对普通市民施-暴的强盗分子!尤里你也知道,姐姐的力气比较大嘛……总、总之为了保护普通市民,姐姐就带着他也去附近的一栋建筑里避雨了!” 相比于伊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约尔简直是三个字一个卡顿,让伊芙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捏一把冷汗。 ——还、还是都用躲雨的借口吗?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太容易被看穿了? “然后,正好就在那里遇到了温柔善良的伊芙小姐并且展开了愉快的交谈!” 约尔说到这里,双手轻轻一拍,鲜艳的绯红色瞳孔一下子闪亮了起来! 伊芙小姐明明是个无关政-治的宠物医生,但却愿意在大雨天不求回报地出手相助救活了她的保护对象——约尔对伊芙的好感瞬间暴涨,一个开心顺手就将少女揽住肩膀用力抱在了怀里! “姐姐真的非常喜欢伊芙小姐!没想到她就是尤里你喜欢的女孩子呢,好开心!尤里你可千万不能欺负人家哦!” “谢——呜……!!!” 伊芙刚想要礼貌地表示感谢,却在被约尔抱住的刹那间眼冒金星,感受到了几乎要被拦腰勒成两截的窒息痛苦感! “约、约尔小姐!” “姐姐!先、先稍微松一下手……!” 对约尔的臂力深有体会的两位男性连忙上前将二人分开。伊芙被黄昏扶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惊魂未定地给了黄昏一个“差点死掉”的后怕眼神。 尤里先生的这位姐姐大人温不温柔她不知道,但是就这臂力随随便便打趴四五个成年男性绝对是绰绰有余! “抱、抱歉!伊芙小姐!” 约尔一脸愧疚地频频弯腰道歉,她低着头一下子沮丧了起来:“我的力气太大了,所以总是不小心就伤害到周围的人……真的非常对不起!” “对不起伊芙小姐!姐、姐姐也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才一下子没控制住力气!她对我也是这样,我小时候还因此被勒断过肋骨呢……!” 尤里也跟在一边慌忙解释着。 伊芙:“……” 所、所以真的不是看穿了她的间谍身份想要趁机清除掉她吗?! 伊芙心有余悸的余光对上了黄昏略显无奈眼神,在兄长鼓励的眼神中,她微微喘着气站直了身体:“没、没事!我知道的!约尔小姐实际上也是非常温柔可亲的人呢!” 事已至此!自己选的plana,好不容易走到见家长快要结婚的步骤了!既然对方的姐姐对自己也有好感,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一鼓作气当场拿下! 差点要命的小插曲过去,尤里略显严厉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黄昏身上。 原本让夜帷配合自己准备好了一个“医院有精神病人临时发作、自己不得不临时回到岗位上”的借口的黄昏,在妹妹和妻子专注期待的视线下,重重吐了口气,最终选择了配合她们的拙劣表演。 跟伊芙联手演戏也好,跟约尔联手表演也罢,他都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这一次的剧本……稍微有点离谱…… 最强间谍咬了咬牙。 “我……我先前去洗手间的时候,突然听说了附近有一伙儿暴-力分子在袭击普通市民。” 黄昏的脸上是失去灵魂的黑白表情,他用一种棒读的语气木然重复着之前被两个女人强迫对好的台词,“我当时想到伊芙和约尔小姐迟迟没有出现,有些担心她们被那帮暴-力分子袭击,所以就过去看看……最终成功在一栋大楼里找到了正在避雨的她们,就开车带她们去附近的服装店换了干净衣服。好在她们相谈甚欢,真的太好了呢。” 男人话音刚落,就见尤里·布莱尔眯起眼睛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果然还是瞒不过去吗?也对,这样破绽百出的托词,在东国保安局新秀的面前,果然还是不…… “没、没错!就是这样!因为我个人的原因迟到了这么久,而且还连累劳埃德先生专程出来找我,真的非常抱歉!” 明明只是契约婚姻的关系,但却给对方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自己果然非常不适合做妻子! 约尔一脸懊恼地说着,再次鞠躬道歉。 伊芙看准时机,上前一把握住了女子的手,声音坚定地道:“请别这样说,约尔小姐!在普通市民遇到危险之际能够毅然出手相助这是多么珍贵的品格!难怪之前尤里先生总是跟我炫耀自己有一个独一无二、温柔又优秀的姐姐呢!” 才怪!她现在已经开始担心了!万一尤里以后出轨,自己给他做了额前叶手术之后,会不会被冲过来的约尔小姐活活揍死啊?! 果然,还是要选择更精密不容易察觉的手术方案…… ——这两个女人的演技真的是糟透了。 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在脑子里筹谋什么可怕的事情,黄昏此时只想掏出一支烟点上。经过这番尴尬的对话,他觉得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可疑,更何况还是保安局的年轻少尉…… “就算如此姐姐你也不必自责!罗迪那家伙能够娶到姐姐已经是十二万分的荣幸了,无论是为你赴汤蹈火,还是以血肉之躯对抗原子-弹都是理所当然的!” 尤里激动地扶起姐姐,同时用愤怒指责的眼神狠狠剜向黄昏。 突然被cue的黄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莫名其妙,突然手拉手抱成一团的三人。 ——居然就信了?!居然就这样……不对!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好歹也是东国保安局的青年才俊,竟然这么轻易就被糊弄了过去吗?!原本准备了一大堆后手的黄昏顿时有一种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整个人眼神发直地看着眼前相处地其乐融融的三人手拉着手在侍者的引导下落座。 跟在后面的黄昏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对、对不起尤里!等很久了吧,是不是还没吃饭?我们快开始点菜吧!姐姐记得你超喜欢吃的炖菜是……” 再一次忽悠了弟弟,生怕被弟弟发觉了自己真正工作内容的约尔低下头,满心愧疚地翻起了菜谱试图转移话题。 “没关系的姐姐!” 在姐姐面前完全放下了戒心的尤里乖巧地坐在姐姐对面的座位上,一脸满足地看着自己最爱的姐姐大人,就差再摇摇身后不存在的尾巴了:“本来这次见面会的目的,就是想要让姐姐跟伊芙小姐见面互相了解一下的,既然你们两位能够相谈甚欢就最好不过了。姐姐为了保护普通市民迟到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都怪最近的治安太差了!” 等他明天回到保安局,立刻就去查查看今晚到底是哪些不要命的家伙胆敢阻挠他跟姐姐见面!然后再把这些家伙的祖宗三代都狠狠调查一遍!要是被他发现有通敌的嫌疑…… 尤里看似随意交叠在胸前的手指微微用力绷紧,关节处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只要是为了姐姐,他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个尤里·布莱尔果然是个危险人物!必须立刻想办法让伊芙远离他! 感觉到尤里身上一瞬间迸发出的危险气息,坐在约尔身侧的黄昏神色微微严肃起来。他余光瞥见尤里此刻的注意力正全部在约尔身上,连忙趁机给伊芙使眼色:这个男人太危险了!哥哥我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 “……诶?劳埃德先生的求、求婚?!尤里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黄昏忽略了背景音里约尔突然有些慌乱起来的声音,继续给伊芙使眼色:先稳住对方,等到你超能力的作用结束赶紧跟这个危险的家伙分手!如果需要结婚掩护的话,哥哥我可以另外帮你挑选合适的人选! 隔着一张桌子,伊芙咬着调羹眨着大眼睛努力意会了半天仍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没关系!猜都猜得到!哥哥一定是看尤里先生这么轻易就被她哄骗了过去,对她找了一个这么棒的结婚掩护对象十分满意! 那催促的表情一定是要求她拿出wise效率,尽快将尤里先生彻底拿下!没问题的哥哥!看她表演就好! 伊芙隔着桌子对黄昏比了个“ok放心吧”的手势。 “姐姐不必这样紧张,就是个参考啦。虽然我很想要立刻跟伊芙小姐结婚,但是求婚的流程还是必不可少的不是吗?姐姐你怎么突然吞吞吐吐的?” 尤里笑眯眯地盯着约尔,话锋一转,语气登时凶狠了起来:“不会是罗迪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跟你像样地求过婚吧?!”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那时的气氛如何?有鲜花吗?求婚戒指是什么式样的?!” 尤里眸色深沉,审讯一般的话语连珠炮一般地轰向了约尔身侧的黄昏! 21、MISSION 21 大、大事不好……!! 尤里的问题一出,黄昏和约尔几乎是同时大惊失色起来。 他们先是条件反射地对视了一眼,随即又迅速同时朝着两边撇开头,两个人同时在心里拼命打鼓。 绝、绝对不可以让尤里知道自己是为了掩藏杀-手工作才急急忙忙答应劳埃德先生的求婚的!——虽然她对于那枚手榴弹拉环的求婚戒指真的很心动来着……! 约尔在心里汗如雨下。 没、没关系!身为西国第一间谍,他堂堂黄昏不可能有任何破绽!为了“枭”任务的顺利进行,不要说是跟约尔小姐的求婚具体过程,就算是要他一字一句地说出小阿尼亚那不存在的生母是如何生下那孩子的他都能声情并茂、对答如流! 黄昏深吸一口气。 好在二人这般心虚的模样落在尤里的眼中恰好也可以用害羞来解释。 “关、关于这一点……尤里!其实我跟劳埃德先生……” “说来惭愧,尤里先生。因为我要攒钱给小阿尼亚上学,跟约尔小姐的求婚的时候经济有些拮据。” 黄昏喝了一口餐前酒镇定地道:“当时,我在家中装饰满了约尔小姐最爱的玫瑰花,然后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约尔小姐喜欢的菜式,最后跟约尔小姐一起看电影的时候拿着我们家家传的古董戒指(后来找了回来)向她求婚的。” “虽然有些简陋,但是有小阿尼亚烘托气氛意外地很温馨,约尔小姐也就高兴地答应了。是吧?” “是、是的!还真是难忘的求婚呢!” 约尔忙不迭地跟着圆场。 尤里脸上原本狐疑的当即烟消云散。 “原来是这样啊……可恶!如果我当时在场的话,一定不会让罗迪你这么轻易就得手的!” 黑发青年忿忿不平地嘀咕着,“家传的古董戒指吗?不过好像没怎么见姐姐戴过呢……” “因为……因为那个太贵重了!尤里你也知道姐姐是个有点粗心大意的人,万一弄丢了或者碰坏了可怎么办呢?!” 万一在出任务战斗的时候弄坏了劳埃德先生家的古董戒指,那她可就万斯难辞其咎了!明明就只是个假结婚对象而已! 约尔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只觉得今天这顿饭简直比让她执行一百次任务都要累。 跟约尔有同感的还有黄昏。 化名为“劳埃德·福杰”的金发男子一边微笑着,一边暗自松了口气。 他刚想要将视线转向伊芙,继续暗示妹妹,却不料桌子另一边娇俏可爱的金发少女在接收到他视线的一瞬间顿时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然后不等黄昏反应过来,金发碧眼的美貌少女便微笑着抬起雪白的手腕,从桌上的花瓶里抽取了一朵尚未完全绽放、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另一只手轻轻拉住了尤里靠近自己的那一边的手。 在那一秒,隐隐意识到不对的黄昏,下意识地“刷”地站起身来,身后的椅子“哐当”一声被掀翻在了地上。 “等……不是……!” 黄昏的声音被身侧约尔夹杂着兴奋与激动的尖叫声压住。 众目睽睽之下,身着礼服长裙、容貌昳丽明媚的金发少女笑容浅浅,她拉着尤里的手,毫不犹豫地单膝下跪。 “或许有些突兀,但正是因为我无比地深爱着尤里先生,片刻也无法再压抑这份感情了,所以想在这里对你说出,让你知晓我的心情,尤里先生。” 原本还想追问的尤里侧过头,在对上少女湛蓝澄澈的双瞳时,宛如被魔力蛊惑了一般突然头脑一片空白,张口结舌、只是有些呆滞地注视着伊芙。 “如果尤里先生想要跟我结婚,无须求婚、也无须礼物,因为您本身对我而言,就已经是比古董戒指更价值百倍的珍贵存在了。” “我深爱着尤里先生,无论身逢乱世还是和平年代,无论您是富贵还是贫贱、健康或者残疾,我都愿意知您伴您,相随一生,无怨无悔。” 少女指尖鲜艳的玫瑰花微微一颤,刹那间宛如魔法般绽放,衬得少女的笑颜越发灿烂明媚。 “您愿意跟我结婚吗,尤里先生?” 等……等一下啊伊芙?!你根本还不知道,你眼前的这个男人“尤里·布莱尔”到底是多么危险难缠的存在——!!! 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黄昏简直如遭雷轰,他颤抖地抬起手臂几乎要扑上去捂住妹妹的嘴,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希望自己可以让时间倒流,将那些求婚誓词狠狠地塞回那个傻妹妹的肚子里……! 男人伸出一半的手,被身侧的约尔一把抱住!黑发绯瞳的少妇激动地几乎要给弟弟和未来弟妹摇旗助威,就差大喊“答应她!答应她!”了! “呜哇……!” 这、这样的甜言蜜语!应该说不愧是劳埃德先生的亲妹妹吗?简直甜蜜程度爆表!她就是在旁边听着都觉得心脏要爆-炸了一样疯狂颤动! 她一边拼命摇晃着黄昏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晃得如同筛子一般抖来抖去,低声催促弟弟,“尤里,尤里!你在发什么呆呀,你不是也非常喜欢伊芙小姐吗?快说话呀!” “啊……嗯……” 在那极短的半秒之内,一种奇怪的感觉莫名划过了尤里·布莱尔的神经末梢,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收紧了一瞬,只不过很快地,他就再一次溺醉在伊芙那双如梦似幻的湛蓝色瞳孔中。 那灌入心田,蜜糖一般柔软甘醇的暖流围绕着心脏,撩拨着他的心弦……不想拒绝,更无法拒绝,只能束手就擒。 更何况,姐姐也对伊芙小姐如此满意。 究竟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尤里·布莱尔咽了咽口水。 仿佛身处的并非是琴声悠扬、周围觥筹交错的高级餐厅,而是静谧神圣的教堂。 宛如宣读结婚誓词一般庄严。 “我……我也被伊芙小姐您深深吸引着。” 黄昏猛地抽了一口气,挣扎着想要上前阻止,却被约尔有意无意按住。西国第一间谍再一次见识了自己新婚妻子的力大无穷,他就像是小鸡仔一样根本扑腾不出她钢铁一般的臂膀。 “无论,无论是身处战乱还是和平,无论您是富贵还是贫贱、健康或者残疾……” 黑发青年郑重而优雅地托起了伊芙拉着自己的纤白玉手,微微阖上双眼,低下头,在金发少女的手背上印上了虔诚的一吻。 黑发青年唇边柔润微凉的触感停留的那一刻,伊芙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脑海中,却是突然闪过了西尔维娅小姐高深莫测的叮嘱。 【“白夜,别以为玩弄人心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这不是很简单吗? 伊芙单膝跪地仰起头,笑容深情地凝视着身前缓缓抬起头看向自己的黑发青年。 尤里·布莱尔深绯色的瞳孔清明锐利,视线紧紧地锁住金发少女,犹如认定了猎物的孤傲野兽。他紧握着少女手臂的指尖微微用力,待伊芙回过神的时候,突然发觉不知何时,对方竟然已经与自己十指相扣。 伊芙白皙柔软的指腹摩挲过尤里略显粗糙的指关节,最终乖巧安静地停顿在他的手背上,掌心相合,温存缠绵如同命运在这一秒交织纠葛。 然后她听见黑发青年,一字一句地将回答说完。 “——我都将,珍惜您、保护您,直至死亡将我们分离。” 无论过去多久,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既然是她先主动跳入了他的怀抱,那么就怪不得他了。 直到死亡的不可抗力将他紧握着她的手狠狠掰断之前,他都会寸步不离地珍惜她、守护她——独占她。 尤里·布莱尔的唇边扬起看似无害实则志在必得的笑容。 只不过,就如同他不打算让姐姐知道他的工作一样,他暂时也不打算将自己誓词的最后一句说出来让伊芙小姐知道。 毕竟还没有正式结婚,将人吓跑了多不好。 而且那样的话,估计姐姐也会生气的。 尤里·布莱尔一边想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接过了少女手中的玫瑰花,对着芬芳沁人的花蕊低头轻轻一吻。 “既然如此,我们就算正式订婚了,对吗?伊芙小姐?” “嗯……!当然——” 在求婚的过程中暗搓搓使用了超能力,催动了玫瑰花绽放的伊芙愣愣地看着眼前突然反客为主的尤里。 ——求婚成功……!很棒!不过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做?首先是不是应该先站起来……单膝跪了好一会儿了,虽然对自己进展神速非常满意,不过总觉得哥哥那边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因为玫瑰花被接过,伊芙稍微空闲下来的那只手默默地揉了揉膝盖。她借着尤里手臂的力量刚想要起身,却突然感觉到对方的手臂突然传来一阵拉拽的力量,少女整个人一时重心不稳,顺着尤里的力量就朝着对方的怀中倒去! “唔……!” 或许是因为几秒之前,尤里刚刚亲吻过玫瑰花蕊的缘故,黑发青年的唇不仅柔软如同花瓣,同时也带着如花瓣一般沁人心脾的芬芳——原来玫瑰花的花蕊,竟然是甜丝丝的吗…… 唇齿相依的几秒钟之后,伊芙微微闭上了双眼,笑容浅浅地接纳了尤里满载玫瑰花甜蜜芬芳的吻。 22、MISSION 22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对黄昏而言,比妹妹当着自己的面跟一个秘密警察求婚更绝望,那大概就是他甚至不能告诉妹妹尤里·布莱尔的真实身份了。 这个想法在当天晚上被黄昏推翻,彼时他的手里正拿着一沓阿尼亚的入学初测考试卷,从文科到理科没有一门突破两位数,清一色的f几乎要刺瞎他的双眼。 读书真的是这么难的事情吗?黄昏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卷子,即使温柔体贴的约尔小姐在边上拎着唯一一张7分的数学卷安慰他“阿尼亚小姐好像比较擅长理科呢”都没有能从打击中清醒过来。 “……眼下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了。时间紧迫,你女儿确定能在四个月内达成八星吧,黄昏。” 接头处的遮阳伞下,带着宽边女帽和深黑色墨镜的西尔维娅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 黄昏拿着咖啡杯的手腕微微颤抖,他的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想要找些托词或者转移话题。然而听到这话,坐在他身侧的伊芙顿时露出了仿佛被冒犯一般的神色,握起拳头猛的敲向桌子,直接抢答:“当然没问题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不要说是八颗星了,有我兄长在,全校第一都不在话下!对吧哥?” 很有问题!快别吹了!还有伊芙这个家伙为什么一脸得意的样子,看这幅表情他就猜到她接下来要炫耀些什么—— “是吗,那我姑且就跟上面这么汇报了……” 西尔维娅小姐半信半疑地说着的同时,声音微微一顿,“不过白夜你怎么在这里?你身份特殊,没事的话跟我们接触越少越好。” “当然是因为我也有任务进度要汇报啦!” 想到自己在短短三天之内做成的大事,伊芙顿时觉得扬眉吐气,她抬起头颇有些得意地宣布:“之前您不是说要我尽快找个符合条件的异性缔结婚姻关系吗?我现在已经跟尤里先生顺利达成订婚的关系,很快就可以登记结婚了!” 没错!昨晚她求婚成功之后,尤里先生就说他准备跟上司汇报结婚事宜,毕竟他也算是个外交官,必须得到上级的批准才可以结婚。 “……” 先前通过弗兰克得知了尤里·布莱尔的真实身份是秘密警察的西尔维娅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将犀利的视线投向了猛然捂住额头的黄昏。 黄昏露出槽多无口的艰难表情。 ——你居然没有阻止得了她?这丫头不是一向最听你的话吗? 西尔维娅的墨镜反射着光。 ——您说不可以告诉她理由……再说她求婚的速度他根本拉都拉不住啊!!! 黄昏半是心虚半是绝望。 “西尔维娅小姐?” 伊芙眨巴着一双闪亮的湛蓝色大眼睛,里面写满了求表扬的期待神情。 黄昏给了西尔维娅一个“您看着办”的神情,便坚决地扭过了头。 西尔维娅:“……其实这件事吧,也没有那么急迫。” “之前明明是您说的让我尽快的,还说我哥结婚生子就花了一星期!” 伊芙不满。 “……其实吧,后来组织稍微调查了一下你之前跟我说的plana和planb,那位planb先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是,是吗?可是尤里先生说他今天就要跟他的上级汇报我们的结婚计划了诶——” “……” 西尔维娅沉默着,抱着手臂。 该死,伊芙这个恋爱新手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么快就让尤里·布莱尔决定结婚的?就算是有超能力加成这也太快了吧?难道说在渣人这种事情这对兄妹俩也是可以耳濡目染自学成才的吗?! 得赶紧想个办法拆散这对!不是,应该说是得赶紧想个办法保护好自己的这位同胞,或者要不还是告诉一下伊芙尤里·布莱尔的正式身份……?不,这不合适,总觉得她可能会脸色大变然后当场玩失踪…… 而与此同时,东国保安局。 “嗯……结婚?”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东国保安全老大嘴里咬着雪茄,男人金色的头发用发胶定型梳成了一个大背头,他颇有些意外地转了转椅子:“不,我们保安局的年轻才俊当然是可以结婚的,其实本来我甚至还想着要不要让他们给你介绍个好姑娘。不过尤里,之前没听说过你有在谈恋爱啊?” “其实也是缘分问题啦,老大。” 尤里一边将关于伊芙的一些资料递上,一边露出有些害羞的温和笑容,“前些日子我因为个人原因不小心昏倒在了伊芙小姐的宠物店门外,还砸坏了她家的玻璃橱,多亏了她及时将我捡回去这才没有冻死街头呢!” “冻死街头……” 保安局局长顿时有些无语,他低头稍微翻了翻资料,里面包含了一些周围邻居好友对少女的评价,除了个别投诉她宠物店猫猫狗狗掉毛的小问题,其他并无什么破绽。 “是你从你姐姐姐夫家回来的那一晚吧?” 背着手站在一边的疤脸前辈露出想起了什么的表情,黑发青年前些日子甜蜜蜜傻乎乎的笑容一下子闪过了他的脑海:“那样算的话,你跟这位伊芙小姐认识也就三天……今天算是第四天吧?这么快就打算结婚了吗?” “是呀!”尤里完全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反而表现得异常兴奋:“我昨天已经带她去见过姐姐了!姐姐也对她非常满意呢!” 嗯……也就是说,这位伊芙小姐在布莱尔家基本上已经通关了的意思吗?疤脸前辈若有所思。 “但现在就结婚还是有些快了啊……对了尤里,这位伊芙小姐知道你真实的工作性质吗?” 疤脸前辈一边从保安局局长手里接过材料翻看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尤里脸上原本阳光灿烂的无害笑容微微定格了一瞬:“这……我觉得伊芙小姐没有必要知道呢,前辈!” 跟他姐姐一样。 为了这个国家的和平,有些脏活总得有人干,这是尤里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的事情。 但是即便如此,需要被弄脏双手的只有他自己就好。 姐姐也好,伊芙小姐也好……她们只需要尽情享受这个和平安宁的世界,那些阴影里的脏东西,他会悄无声息地将它们都清除掉,一点也不会让她们知道。 也没必要让她们知道,连累她们恐惧、担心。 保安局的少尉,说起来似乎挺威风的,但是尤里心里明白这份工作在普通人心里是多么让人恐惧和不安,甚至是嫌恶。 原本正常的邻里关系,如果被知晓了隔壁是保安局的人或者是保安局军人的亲戚,那么连说话打喷嚏都要小心翼翼,觉得跟对方说得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将自己送进监狱甚至背上罪名。 如果他身份暴-露的话,那么姐姐在单位、家庭的正常生活想必就要毁于一旦了吧?还有伊芙小姐宠物店的客人们、租客们也都会纷纷逃走。 不能影响到他重要人们的生活。 啊,勉强还有个小阿尼亚,估计在学校的日子也会艰难起来。至于罗迪的话,管他去死,最好早点被医院解雇了然后因为养不起家被姐姐一脚蹬掉才好。 尤里面上维持着工作中一贯严谨的微笑,心里却将身边几人的命运捋了捋,末了还狠狠诅咒了一下姐夫。 “也就是说,你打算瞒着这位伊芙小姐一辈子了?” 疤脸前辈有些意外地跟上司对视了一眼。事实上,尽管他之前就在尤里的脸上看过那个陷入爱河的黏腻笑容并且至今记忆犹新,但是尤里竟然会把伊芙放在跟从小抚养他长大的约尔一样重要的位置……这还真是让他意外。 尤里的回答干脆利落:“是的!前辈,老大,请放心,我有信心做到这一点!” “有信心做到……呐,尤里,你现在不跟你姐姐住在一起,有些事情瞒着她也正常。不过就我个人的情况而言,想要瞒住妻子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保安局局长闻言,顿时露出了心有戚戚的赞同神情。外表光鲜一丝不苟的保安局老大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初瞒着老婆工作的事情,结果老怀疑他出轨,暴跳如雷地拿着菜刀差点冲到他埋伏间谍的地方。 怎么说呢……女人这种生物,在怀疑老公出轨这件事上的侦探水平,永远都是国际顶尖水准。 要知道,他当初露出破绽,仅仅是因为他那天出外勤抓间谍,回到家换下来的外套上没有沾上那个季节,保安局院子里应该绽放的茉莉花香罢了。 从那以后,他就基本上不瞒着他老婆什么事了。毕竟当保安局的人,罪名比起出轨可轻多了。 男人轻咳了一声。 “是啊,如果瞒着妻子的话,很多事情解释起来还是蛮棘手的。” 疤脸前辈显然也有些故事,他抱着手臂跟上司同步点头,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感慨着。 “前辈是前辈,我是我。” 尤里坚持着强调,“伊芙小姐跟姐姐一样,只需要做一辈子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就好。我有信心瞒住她跟姐姐一辈子——” 黑发青年的眼神坚定锐利,固执到甚至有些阴蛰强硬,神色也随着他不紧不慢的话语一点点凶狠了起来。 将后辈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疤脸前辈将伊芙的资料夹在腋下,玩笑般地举起手做了个投降认输的动作。 保安局局长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突然笑着开口打断了属下之间的对峙。 “结婚是没有问题啦,尤里。不过,我有个小建议……” “过两天局里跟其他部门之间就要举办一个同僚聚会,你要不要试着带那位伊芙小姐一起过来露个脸呢?” 23、MISSION 23 黄昏抱着一沓错题斑斑的作业纸沉默地站在阿尼亚的背后,电视里,邦德曼正义正词严地念着台词,指责着周围道貌岸然的政客们。 “阿尼亚……” “阿尼亚现在很忙。”忙着吃花生看动画。 黄昏看着背对着自己头也不回的粉色头发小萝莉沉默了。 小孩子真的是很会看脸色的生物。 黄昏还记得几个星期前他去孤儿院的时候这小丫头还对着他亦步亦趋,眼泪汪汪地生怕被抛弃——结果现在,不知道是不是看准了他现在任务进行到一半,根本不可能中途换小孩,一天比一天任性了起来。 这小丫头简直像会读心。黄昏觉得自己此前还从未面对过如此难缠的对手……大概除了伊芙。 不,也不一定……说不定小孩子本来就都这样……伊芙当年甚至还会拿面包棍敲他的头逼他早起锻炼。 一心二用中的阿尼亚在听到这句心声后,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黄昏的脑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劳埃德先生还真是严厉呢。” 将父女间的互动看在眼里,约尔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温馨又可爱,让她不自觉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独自带着尤里生活的日常。她端着茶水放在了父女二人之间的茶几上,笑眯眯地打圆场。 “就让阿尼亚小姐看完吧!呐,劳埃德先生你看,动画片里邦德曼也会说些很有道理的谚语呢!阿尼亚小姐听了也会对成绩有好处的,对吧?” “你真的认为她会记住这些吗?上次试卷里邦德曼说过的谚语她也没有默写正确啊……算了。” 记忆力超群的第一间谍黄昏放弃了挣扎。 四个月八星……救命,他觉得就按照阿尼亚跟同学冲突的进度,她更有可能会在四个月内搞定八道雷。 虽然之前因为在医院意外救了人让小阿尼亚得到了星,不过那种事情也不可复制,果然,还是必须得提高这孩子的学力才行…… 黄昏沉思着。 反正现在伊芙已经知道了他跟约尔小姐结婚的事情了,不如就让她来给小阿尼亚补补课?那丫头从小就很擅长学习,说不定可以教给小阿尼亚一些诀窍。 反正也是她在西尔维娅小姐面前给他吹的牛。 黄昏的提议很快获得了对伊芙颇有好感,约尔的赞同。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约尔同时还提出了新的建议。 “不如就让尤里也一起来吧!最近尤里一直忙于工作,都没什么时间跟伊芙小姐约会呢!” 黑发绯瞳的美貌女子流露出兴奋和八卦的神情,黄昏则条件反射地露出了吃到苍蝇的表情。 “不,不用费心了,约尔小姐。” 尽管他已经知道妹妹短时间内不可能摆脱尤里·布莱尔,但是让猪当着自己的面拱白菜这种事情黄昏还是完全不想看到的,他语气颇有些强硬地打断了约尔的提议:“尤里的工作已经很忙了,听说外务省的精英下班也很晚,再麻烦他也不太好……” ——父亲和母亲,有八卦的气味! 仿佛感受到了什么,蹲在电视前,小阿尼亚的吃瓜雷达瞬间支棱起来,她悄咪咪地同时听着二人的心声。 【绝不能让尤里·布莱尔那臭小子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再强吻一次伊芙……!】 黄昏在心中咬牙切齿。 阿尼亚碧玉色的大眼睛一下子闪亮了起来!她迅速转过头:“阿尼亚想要好好学习!阿尼亚想要姑姑和舅舅一起来给阿尼亚补——”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原本想要让尤里跟伊芙小姐分工给小阿尼亚上课的,尤里的话,当初为了给我讲明白昆虫的种类,可是不眠不休地追着我说了一整个通宵呢!想来一定会对阿尼亚小姐的成绩有所帮助的……】 阿尼亚奶声奶气的话语一下子像是卡了带的录音机一样迅速转折,她斩钉截铁地道:“阿尼亚不想见舅舅,阿尼亚只要姑姑就可以了。” “诶……诶?!” 不明所以的约尔小姐顿时露出了大受打击的表情。 黄昏立刻乘胜追击:“既然如此,小阿尼亚想不想去姑姑的宠物店里学习?如果学习累了的话,还可以跟小动物们玩耍,姑姑也会给你吃好吃的点心哦~” “成交。” 阿尼亚学着动画片里邦德曼的动作,爽快帅气地跟父亲击掌确认。徒留一脸颓废的约尔趴在墙角画圈圈。 一个小时之后,伊芙的宠物店门口。 “……所以你就把她带来了准备扔在我这里,顺便跟约尔小姐去过一下二人世界?” 金发碧眼的少女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她先是低头看了看脚边抱着玩偶的粉发小萝莉,随即又看了看自家没良心兄长丢在宠物店前台沉甸甸的学习资料,忍不住控诉道。 救命,她怎么知道为什么那些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的题目为什么这些小孩子们竟然能思考半天还写错啊!兄长也真是,身为间谍难道他们还需要真的让小阿尼亚去考个年级第一吗?直接把下次考试的卷子偷出来就是了! 刺激刺激!听着伊芙的心声,阿尼亚的眼神瞬间皮卡皮卡:父亲和姑姑,都是间谍!好厉害的感觉! 总得将这孩子的基础提升到一定程度才能做那种事情吧?不然平时上课她都答错题目,一考试就拿年级第一,这样岂不是太可疑了吗?! 黄昏跟伊芙眼神互动着。 看在哥哥以往那么照顾你的份儿上,就当是帮哥哥一个忙!说到底这也是wise的任务,是“枭”任务非常重要的一环,是为了东西两国乃至于世界的和平而努力啊! 伊芙瞬间哽住。黄昏趁着伊芙一时间找不到理由反驳,连忙拉着约尔迅速离开了宠物店。 ——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跟约尔小姐进行一下“正常家庭夫妻之间维系感情的约会”!他已经选好了家附近那些邻居太太们经常出没的一家西餐厅,务必要让“福杰夫妇异常恩爱”这一形象深入人心! 男人信心满满地想着。 在他的身后,被丢下的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父亲母亲,卿卿我我!” “……你先写作业,我……我可是很忙的。有什么问题你再来问我。” 并不是很会带孩子的伊芙颇有些紧张地说着托词。 阿尼亚沉默不语地将视线转向了空空荡荡的宠物店内,又看了看门口。 一阵冷风吹过,几片萧瑟的黄叶贴着地面打着旋儿从伊芙冷清的店面门口凄凉地飘过。 粉发小萝莉眯着半月形的眼睛,将怀疑的视线投向伊芙。 伊芙有些冒汗。 “少、少看不起人了!我这里下午很快就会有客人来了,你快趁着人少先写作业去!” 就算一年半载都没客人又怎么样?她又不是真的靠宠物店生意过活,就算她做生意赔钱,组织也会一直养着她这个顶级秘密医生的…… 等等!这孩子的眼神怎么还越来越犀利了起来?她这副尽在掌握的鄙夷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不、不过是个入学考试31分的小学渣! 伊芙下定决心,一会儿绝对要拿出十二万分认真的态度给这小丫头把作业批改一通!必须让她知道她的厉害! “姑姑,报复心太重的女人很容易变老的。” “……你这欠揍的话是哪里学的?” “贝姬说的。” “贝姬是谁……不对!赶紧去写作业了!” 切,转移话题失败,结果还是要写作业啊。阿尼亚一边不满地跟着伊芙来到宠物店内的客厅坐下,一边打开作业本。 片刻之后。 伊芙:“干嘛?” “沙发太高了,写作业不舒服,阿尼亚要小板凳。” “……行吧。” 伊芙翻了翻仓库,找了个折叠的小椅子给小萝莉安排上,然后继续看杂志。 又过了两分钟。 “……又怎么了?” “铅笔秃了,阿尼亚要铅笔刀。” “没有铅笔刀,你把笔给我,我用手术刀一样给你削尖了。” “姑姑,好可怕。” 又过了五分钟。 伊芙对于这个又蹭到了脚边的粉色小豆丁已经没了脾气。 “你又有什么新要求?” “阿尼亚在家写作业的时候,母亲都会给我端茶水和花生……” “热水可以给你。但是正在用铅笔写字的时候不要吃东西,万一铅吃到肚子里阿尼亚会变得更笨的,到时候学习更差,更拿不到星了。” 伊芙随手给她倒了一杯水,睁着眼睛说瞎话。 才怪。铅笔芯是石墨做的,顶多有些细菌。倒是铅笔外面那层彩墨含铅量才比较大,不过只要小阿尼亚不咬铅笔,血液里的铅浓度也不可能达到让人变笨的水平。 将伊芙的心声听在耳中,阿尼亚眯着眼睛抬头抗议。 虽然她听不懂姑姑脑子里想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专有名词,但是她大概意思还是听得懂的,阿尼亚拒绝被敷衍! “阿尼亚不会咬铅笔就不会变笨!阿尼亚会洗手!阿尼亚要吃花生!” “?!你怎么……算了,想不到你懂得还挺多。好的好的,我这就去给你拿点花生,除了花生,你还要点心吗——” 人小鬼大。 伊芙举起双手投降。她放下杂志站起身,刚准备去宠物店后面的冰箱里拿点心,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铃铛的轻响。 “晚上好,伊芙小姐。” 一个优雅中带着笑意的温和声音在门口响起。 伊芙和阿尼亚几乎是同时转头向门口看去。 难得见到客人,伊芙顿时脸上露出了营业性的笑容:“晚上好,德米先生。今天是要给麦克斯洗澡吗?您身边这位是……” 她的视线落在了黑发金瞳的俊美青年身侧,那是一个与德米特里厄斯有着如出一辙,深黑色短发,浅金色瞳孔的漂亮小男孩,二人之间的血缘关系一目了然。只不过此时此刻,他的视线落在伊芙身侧的粉发萝莉身上,正流露出惊愕的表情。 “你……你这小短腿女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24、MISSION 24 因为小男孩一句话,整个宠物店刹那间陷入了一阵死寂。 安静得几乎可以听到门口冷风呼呼在吹的声音。 德米特里厄斯显然没想到,自己弟弟在伊芙小姐面前登场的第一次就狠狠背刺了自己。他的脸上带着僵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低声唤弟弟的名字以示警告。 “达米安?” 这是什么失礼到极致的举动,快道歉。黑发金眸的俊美青年用眼神示意。 ——可、可恶!明明是这个女人突然出现吓了他一跳!为、为什么哥哥会要求自己主动道歉啊! 难得可以跟哥哥一起出门,结果竟然被训斥了的达米安顿时涨红了脸。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羞恼至极的心情究竟是因为不想被哥哥乃至于父亲斥责失礼,还是因为眼前带着奇怪小圆尖角发髻,哭起来眼睛水汪清澈像是极品翡翠一样,晶莹剔透到让他心脏超负荷的庶民女人。 对爱情力量一无所知的小男孩一下子张口结舌。 真、真倒霉!为什么就算不是在学校也会遇到这个短腿小矮子啊! 达米安在心里愤愤地想着,一双蜂蜜色金灿灿的大眼睛却口是心非地来回纠结着,下意识地一次次偷看对面的粉发小萝莉。 只、只是简单地说了她一句,这小短腿应该不会又哭哭唧唧的吧?! 达米安想着,忍不住偷偷担心地又看了阿尼亚一眼。 “……”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达米安眼中被爱情滤镜美化成什么闪闪发光的模样,阿尼亚只是眯着眼睛兀自聆听完了小男孩的心声。在听到一系列“小短腿”、“矮子”、“庶民女人”的外号之后,粉发小萝莉露出了惯常冷漠、满不在乎的欠揍笑容。 她可还听见了次子身边那个哥哥,估计就是贝姬他们说的“帝王生”长子的心声,那家伙满心都是“达米安怎么能在伊芙小姐面前如此失礼,伊芙看上去要生气了啊”这样的心声。 长子很明显是喜欢姑姑!既然如此…… 阿尼亚露出了阴险狡诈的笑容,一把抓住了伊芙的衣角,可怜兮兮地抬起头,露出水汪汪的煎蛋眼,瞬间拿捏了起来。 “阿、阿尼亚,小短腿!打击!阿尼亚很矮吗……呜呜呜……” 虽然阿尼亚的个子在同龄人里的确不算高,不过他们家的孩子还轮不到一个外人小鬼来指手画脚!这对衣着光鲜能给一只狗几天花一笔巨款的兄弟一看就非富即贵,(大概率)身为战争既得利益者的他们凭什么嘲笑身为受害者的小阿尼亚?! 如果不是因为战火,小阿尼亚说不定都不会失去家人!又怎么可能在那么多领养家庭之间被送来送去?! 伊芙的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如果此时此刻黄昏在这里,一定会立刻看出伊芙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 她单手抱住了哭唧唧的小阿尼亚,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容,单手笑意显然没有达到眼底。 “正常女孩子长高都比男孩子早得多,小阿尼亚你要是好好喝牛奶、乖乖吃胡萝卜,长得比麦克斯高只是迟早的事情。” 跟麦克斯个头差不多的达米安:“……!!!” “对了,小阿尼亚,听哥哥说,你在学校第一天上学就因为揍了一个男孩子拿了一道雷?” 因为黄昏的吐槽伊芙对于阿尼亚的事迹了如指掌,她轻飘飘地说着,阿尼亚一时摸不清伊芙的意思,顿时有些心虚汗颜地低头小声应道:“阿、阿尼亚已经跟次子道过歉了!” “啊,是吗。那就好。” 作为当初巴伐利亚学园头号问题学生,伊芙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阿尼亚发火呢。如果说她有什么想要教育阿尼亚的,那只会是“下次打得狠点,注意不要被发现了”。 听见伊芙心声的阿尼亚眨巴着眼睛抬起头看她。 下一秒,伊芙就笑眯眯地开口:“不过究竟是哪家的小豆丁竟然如此弱不禁风,竟然会被我们娇小可爱的小阿尼亚一拳打飞出去,身为男孩子,可得好好补补身体了啊~” “你——你这个小矮子说谁是弱不禁风的小豆丁啊?!” 达米安刷的一下捏紧拳头就要扑上去! 德米特里厄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弟弟的后领。身为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帝王生哥哥,身形高大的青年顿时像是拎着小鸡崽一样把达米安放回了身侧。 “道歉,达米安。不然我下次不会再带你出来了。” 举止高贵优雅的俊美青年神色严肃到有些冷酷地对弟弟命令道。 兄长这幅冰冷冷的模样让达米安瞬间联想到了父亲出门在外寡言少语的政客模样,黑发小男孩的身体一僵,片刻之后,终于垂头丧气地低下头,用蚊子哼哼一般的音量不甘心地道了歉。 “……对不起。” “你需要跟伊芙小姐和那位小小姐都道歉。正式点,像个绅士一样,达米安。” “对、对不起!伊芙小姐!还有福杰同学!!!” 达米安强忍着眼泪,颇为委屈地低下了头。 次子也有今天!想到当初父亲在学校里处处盯着她跟次子道歉的模样,这一刻的小阿尼亚只觉得扬眉吐气,不自觉地就双手叉腰挺了挺胸膛。 没出息,也不知道学着点。 阴阳成功,短时间不宜再当着人家哥哥刺激弟弟,功成身退的伊芙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喜形于色的阿尼亚,微微叹气。 “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玩笑的话,德米先生何必如此当真呢。没关系哦,这位可爱的达米安小绅士!阿尼亚也快说没关系,同学之间不要太过于计较啦~” 占完便宜就卖乖的伊芙笑得一脸绿茶,她一边伸手从德米特里厄斯的手里接过黑色德牧麦克斯的牵引绳,一边回身对着阿尼亚笑道。 “阿尼亚没关系。”反正阿尼亚本来就讨厌次子。 阿尼亚干巴巴地回应着,虽然嘴里没有说出来,但是她的表情清楚地写着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达米安再一次露出了不爽忍耐的表情,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投向了阿尼亚身后空白的作业本。 意料之中,空白大半。写了的一小半里,十题错八题。 趁着德米特里厄斯跟伊芙带着麦克斯去药浴的空档,达米安卸下了之前规规矩矩的面具,可爱帅气的小脸上顿时摆出了果然如此的臭屁表情。 他可清楚地记得,前些日子阿尼亚自信满满地上台拿试卷,之后备受打击地蹲在墙角的模样。 阿尼亚顺着达米安的视线看去,显然也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小萝莉当然没有忘记自己今天到底是为什么被父亲母亲送到伊芙这边来的,次子的成绩在班上一向是名列前茅,阿尼亚看着作业本上自己随便写的几个数字顿时心虚地冒起了冷汗。 她小碎步靠近黑发小男孩,低声威胁他。 “阿尼亚警告次子不要多管闲事。” 反正她认真写的话也算不对,干脆回头让伊芙一起给她重做就好了。从父亲的心声来看,她觉得伊芙应该是个写作业的大佬。 不过达米安显然不知道这一点。有意想在自己心仪的小女生面前显摆,他拿起作业本就在阿尼亚的面前晃荡显摆了起来。 “听说你那平民父亲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医生,你的姑姑又在这种偏僻的社区开宠物店给狗洗澡赚钱。哼,你们家的人果然都没什么文化水平啊,难怪福杰你的成绩这么差啊。” 他故意抬高了声音,扬起下巴摆出了一副“来求我啊”的姿态。 如果这个小短腿女人肯低声下气地哀求他,本少爷闲着也是闲着,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教教她功课。 青春期小男生试图吸引心仪小女生的手段还真是拙劣啊。 拿着一瓶药浴香波路过宠物店客厅的伊芙驻足了半秒,眼睁睁看着阿尼亚用一句“次子走开,阿尼亚讨厌”就ko了小男生的高冷模样,随即毫不犹豫地转头离开。 果然,爱情里先动心的那个就会输啊。嗯,她绝对要做心如止水的那个。 说起来,阿尼亚这副绝情的小模样真的跟黄昏渣了女人就跑的德性如出一辙,可以的,是他们家的人。goodjob,小阿尼亚,等她忙完就给她拿点心。 最终小朋友桌上的点心还是德米特里厄斯拿出来的。 比起用拙劣手段欺负小女孩试图引起对方注意的达米安,德米特里厄斯身为风度翩翩的成年人自然更胜一筹。早有准备的青年将来的路上买来的蛋糕彬彬有礼地切好,笑眯眯地放在了小朋友们的桌上。 彼时达米安正一脸焦急,面红耳赤地试图纠正阿尼亚一肚子歪理的狡辩,阻止她在错题的道路上冲刺得越来越远,满头大汗操碎了心。 伊芙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温柔地给黑色德牧梳着毛,浴盆里的麦克斯温顺地眯着眼睛,享受着服务。 德米特里厄斯坐在伊芙的身侧,看着少女余光不时地看向客厅的两小只,忍不住歉意出声:“不好意思,刚刚达米安又对你和你的家人说了失礼的话,回去我会认真教育他的。” 伊芙不以为意:“没关系,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 她可是真心感谢德米特里厄斯及时送上门的生意。不仅挽救了她在阿尼亚跟前大人的面子,甚至还带来了愿意主动包揽阿尼亚作业的臭屁小鬼。 “?”德米特里厄斯显然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很快释然地笑了:“也是,以你的水平,阿尼亚小姐想要成为伊甸学园的帝王生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不。”伊芙拿着沾满泡沫的刷子一脸严肃地甩锅,“不要说这种可怕的话,我可不负责这么恐怖的事情。” 反正等四个月之后,只要小阿尼亚拿到八颗星,她才不管这丫头成绩究竟怎么样呢。 不过……伊芙突然有些警觉地反应过来。 “等一下,突然说我可以教出帝王生什么的……德米先生您也太抬举我了,我要是有这个水平,伊甸学园早就高薪聘请我去上课了,怎么可能在这种偏僻小店给宠物看病洗澡呢。” 德米特里厄斯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抬起头似笑非笑。 “如果,我现在作为伊甸学园的股东之一邀请伊芙小姐您——” 黑发金瞳的青年言语之间似是意有所指,伊芙的心脏瞬间悬了起来。 第25章 MISSION 25 “……去当校医呢?” 伊芙大声咳嗽了起来。 “您在开玩笑吧……?!” 邀请一个一文不名的宠物店赤脚医生,去给伊甸学园那些非富即贵的太子公主们当校医?! 莫非这就是大少爷的有钱任性?德米特里厄斯这番操作,简直跟将她临时拉去给和平党派魁首兰尼斯先生动救命手术的约尔不相上下。 东国人都这么勇的吗?总觉得根本用不着黄昏搞事,他们的政-权自己就要塌啊。 伊芙在心里腹诽。 ——应该不会是看穿了她的身份吧?伊芙想到这里,偷偷看了一眼德米特里厄斯,应该……不会吧? 她明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以前也从没有遇见过什么东国的有钱人少爷……大概。 西尔维娅小姐凭什么说她跟黄昏一样渣啊!她主动勾搭的明明就只有尤里先生一位而已! 还有,黄昏在面对自己渣的女人的时候,就连抛弃对方都镇定自若,而她不管单独面对pna还是pnb都紧张到不行好吗?! “看来伊芙小姐不是很愿意呢。” 德米特里厄斯在欣赏够了伊芙紧张心虚的窘迫表情之后,脸上道:“既然如此……嗯,我刚刚是开玩笑的,还请伊芙小姐你不要介意。” 刚刚冲了个暖水澡的麦克斯在伊芙的示意下,乖乖地爬进宠物烘干箱里安静地待着,此时此刻正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烘干箱外面的年轻男女。 “麦克斯真的非常喜欢你呢。” 德米特里厄斯瞥了一眼平时好动顽皮的黑色德牧笑着道,“平时要是给它洗澡,这家伙必然将整个盥洗室搞得到处都是泡沫,家里三四个仆人也按不住它,看来以后恐怕要多多麻烦伊芙小姐了。” “不麻烦不麻烦。” 反正你又不是不给钱。伊芙在心里笑眯眯地补了一句。 虽然她并不是很在意宠物店的收支平衡,不过给一只小狗随便洗个澡梳梳毛再按摩按摩就能净赚快一百达尔克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伊芙原先因为达米安而敷衍性的笑容都不自觉多了几分真诚。 金发少女充满营业意味的笑容就差在两个眼睛都打出达尔克的标志,德米特里厄斯看在眼里,唇角微微上扬。 跟记忆里……虽然稍微有些出入,不过倒也相去不远。 打从德米特里厄斯出生开始,周围的人不是冲着他的家世,就是冲着他家的钱来的。 对此,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冒犯的,正相反,他很庆幸甚至享受这种感觉——他喜欢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那些对着他露出讨好笑容的人,他对他们所图了如指掌;而那些围绕着他的人则对他想要从他们身上获取的一切一无所知,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扑上来。 用对他而言几乎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钱,换取到各种各样、五花八门有趣的东西,秘密、把柄、地位,所谓的友情和爱慕,他人的尊严,乃至于未来国家局势的走向……这场权力的游戏,是独属于他们的游乐场。 作为德斯蒙集团的长子,德米特里厄斯从小到大都是一帆风顺,几乎从来没有人拒绝过他。如果硬说有什么挫折的话,那也就是当初他以伊甸学园帝王生的身份前往西国的巴伐利亚学园,跟那边的玫瑰勋章获得者进行友好学术交流的那一次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被从第一名的宝座上踢下来。 也是那一次,当他强忍住不满想要跟对方做好朋友,将那位学术交流的第一名拉拢到自己阵营这边的时候,他第一次被拒绝了。 德米特里厄斯抬起头看向眼前笑眯眯记着账的金发少女,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情感在胸口堆积、徘徊。 说实话,关于自己这种看见了对方就有点走不动路,总是想着要来见见她的心情,德米特里厄斯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喜欢还是单纯地想要报复和征服对方。 不过很奇怪的是,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其他社交场合,他虽然一向表现得风度翩翩,但却最讨厌别人违逆他的意思,这一点,就算是他最宠爱的弟弟达米安都不可以做——然而,在他今天又一次被眼前的少女拒绝的时候,他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云淡风轻就这么算了的感觉。 ……他应该不会是被伊芙·卡洛琳拒绝上瘾了吧? 不不不,这绝对不可以。 德米特里厄斯在心里狠狠反驳着,放在口袋里的手指不自觉地摸上了口袋里那两张国家大剧院包厢的票,默默给自己打气。 或许几年前,在巴伐利亚学园的时候,她是众星拱月的天才少女,但是现如今又怎么样?在东国,也就是他们德斯蒙家族的地盘上,就连执政官和总统都不可能轻易拒绝他这个德斯蒙家族继承人……! “嗯……歌剧《茶花女》吗?” 看着对面德米特里厄斯假装随意递过来的歌剧票,双手正在给麦克斯梳理毛发的伊芙甚至没有伸手去接。金发碧眼的少女只是礼节性地探过头看了一眼,便迅速露出了温和无奈的笑容:“真不好意思,德米先生,这样高雅的爱好我一个小小的宠物店主可欣赏不来呢,您还是去邀请些志同道合的政客千金比较合适。” “……” 德米特里厄斯露出仿佛没有听懂伊芙在说什么的表情,他沉默了片刻,露出了微微有些忍耐意味的笑容:“伊芙小姐,这是你今天第二次拒绝我了。” 伊芙还以理所当然的微笑:“是啊,那又怎么样?” 什么欣赏不来高雅的爱好,这女人在巴伐利亚学园的时候甚至参演过歌剧! 德米特里厄斯暗地里握紧了拳头,他站起身,借着身高微微低头俯视着金发少女:“只是一场歌剧而已。” 不甘心和征服欲涌上心头,德米特里厄斯深深地看着伊芙,意有所指地道:“据我所知,最近东国保安局正在大范围调查有间谍嫌疑的单身女性——” 伊芙手里的动作微微停下,她转过头直接打断了德米特里厄斯。 “您现在是在威胁我吗。” 少女湛蓝清澈的眼眸宛如一下子望不到底端的湖水,恍惚间,德米特里厄斯仿佛回到了几年前那个与少女独处的夏夜。 玫瑰花馥郁的香气蒸发在空气中,缠绕在少女的发丝间,他被少女从游泳池里捞起,全身湿透狼狈地咳嗽着,她蹲下-身凑近他,笑容狡诈而明媚。 【“——记住了,伊甸的小少爷,这可是你主动求我的。”】 就算时间过去再久,德米特里厄斯也依旧记得那缭绕于呼吸之间似有若无的玫瑰香气。 不过看样子……眼前人却不记得了。 他突然有些泄气,原本气势汹汹的样子也颓然下来,蜂蜜般金色的瞳孔中一闪而逝的尖锐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只剩下无奈和叹息。 “不,怎么会。” 德米特里厄斯注视着伊芙,温和绅士得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而已。他用一种仿佛赋予权力一般的语气缓缓道: “你永远有拒绝我的权力,伊芙小姐。” 或许,大概也只有她。 二人之间的气氛,在德米特里厄斯选择退让之后无声地缓和了下来。原本因为气氛紧张而不知所措的麦克斯也试探着低声呜鸣了一声,德米特里厄斯弯腰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它的头。 “只不过,如果伊芙小姐被保安局或者其他什么人调查到的话,可以随时报上我的名字。倘若你需要一位异性作为挡箭牌,甚至是临时婚约者的话,我都非常愿意效劳。” 德米特里厄斯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试图解释自己方才的冒犯。 “不用了。” 这是伊芙今天第三次拒绝德米特里厄斯,黑发金瞳的俊美青年一个忍不住指尖微微用力,被他抚摸着的麦克斯顿时忍不住发出了嗷呜一声呼痛声,却又丝毫不敢挣扎。 “严格来说,我现在应该已经不算是单身女性了。” 伊芙说着,轻轻撩了一下垂落在胸前的金发,露出之前尤里答应自己求婚之后送给她的项链,上面熠熠生辉的蓝色钻石一下子刺痛了德米特里厄斯的眼睛。 “我已经订婚了。” 少女微笑着说道。 虽然西尔维娅小姐说过,恋爱这种事情最好多管齐下,广撒网重点捞……不过伊芙一向是个讨厌麻烦的人,而且德米特里厄斯这种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大少爷她可不想沾染。 还是趁早划清界限比较好。毕竟她需要的是一段相对稳定的婚姻关系,而不是要接着感情的幌子扩展情报圈。 “假如德米特里厄斯先生是我的未婚夫,知道了我竟然在订婚的第二天就跟别的男性相约去看歌剧,想必也会十分不悦的吧?” …… 半个多小时后,给阿尼亚讲作业到身心俱疲的达米安擦着额头上的汗,牵着莫名安静乖巧的麦克斯跟着哥哥上了德斯蒙家专门派来接二人的车。 并没有留意到哥哥身上的低气压,一脸兴奋的小男孩只是叽叽喳喳,兀自说着自己跟阿尼亚之间你来我往的争执。 “……然后我就说!有本事我们就来比一下啊!正好下周就是伊甸学园的亲子运动会,哥哥,你到时候,会跟母亲大人拨冗来参加……的吧?” 达米安的声音一点点小了下去,他试探问着的同时,也终于察觉到了兄长情绪上的不对劲。 “嗯……嗯?好的,没问题。” 虽然对于弟弟一向严厉,不过德米特里厄斯并不会拒绝自己宠爱着的弟弟的合理要求,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下,一边转头凝视着车窗外闪烁黯淡的夜景若有所思。 ——尤里·布莱尔吗……? 第26章 MISSION 26 EXTRA篇 extra篇没有名字的玫瑰 每年,以东西人民共和国最为出名的伊甸学园和巴伐利亚学园为主办方,都会开展一次特殊的学术交流,届时欧洲诸国的优秀毕业生汇集。 以学术交流为名,实则是各国后起之秀展示自身实力的舞台,甚至有的时候会成为国家实力比拼的重要场所。一般获得学术交流优胜的,不是各国重要党派的名门继承人,就是有着绝对才华的科研新秀。 学术交流年年都有,但是那一年却理所当然获得了整个欧洲的瞩目——因为就在那一年,伊甸学园和巴伐利亚学园都有着足以代表国家未来十年乃至二十年势力走向的天才,即使从未谋面,他们也对彼此早有耳闻。 伊甸学园,帝王生中的第一名,东国统一党派党魁实力竞争者多诺万·德斯蒙的长子,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 巴伐利亚学园,玫瑰勋章获得者中的第一名,西国民主党派党魁实力竞争者,后来的布兰茨外长的长子,海因里希·布兰茨。 双方都是天之骄子,早早就在社交界登场扬名,而今年这场学术交流,可以说代表着东西两国未来领导者的初次交锋。 必须赢,绝不能输。双方几乎都铆足了劲儿,咬牙不惜一切手段都要夺得胜利。 伊甸学园前往西国的专机上,伊甸学园的其他帝王生大多正如同围绕着太阳一般簇拥在德米特里厄斯的身侧。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毕业之后都即将迈入政坛或者科研中心,如果能够为掌握着东国经济命脉的德斯蒙家族效力,他们今后的仕途自然会是一片坦途。 “今年的优胜毫无疑问将会是德米特里厄斯少爷啊!” “是啊是啊!德米特里厄斯少爷的关于东西国和平统一的理论架构可是我们都看过的,就连教授们都挑不出毛病,在这点上绝对是贡献值第一的优秀作品!” “没错!我们都支持你!” …… 说什么独自创建的课题,实际上自然离开不家族和父亲的帮助。德米特里厄斯能够做出这类课题,自然也跟他的身份密不可分,其他人做这个演讲是笑话,而他则可以说是代表了家族的态度。 在这个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国际形势面前,和平是众望所归,德米特里厄斯坚信自己的课题必然能够获得本次学术交流的优胜。 只可惜,命运总喜欢跟天之骄子开玩笑。 尽管在先前暖场的马术和击剑等比赛中,德米特里厄斯代表伊甸学园拿下了大多数优胜,然而在最重要的学术演讲交流环节,斩获最终优胜的却是巴伐利亚学园的代表海因里希·布兰茨。 他的课题是,关于人体免疫系统的重塑与再造理论构想。 和德米特里厄斯充满政治画饼意味的演讲形成鲜明对比,带着玫瑰勋章的少年抿着唇一脸不情愿、颇有些磕磕绊绊地细致解说了这几乎可以改变医学界未来走向的课题,在场大多数的科研者都有些瞠目结舌,他们议论纷纷,最终将最高分给了海因里希。 就像德米特里厄斯有德斯蒙家族团队的支持,海因里希倚仗布兰茨家族智囊团的研究成果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那个时候,德米特里厄斯紧抿着唇,虽然心中有不甘心,但是他并没有资格拿这点指责对方。 甚至为了体现风度,他还必须要专程去祝贺对方。 德米特里厄斯走在灯光黯淡的舞台后方,在没人看到的角落里,他一直如图面具一般焊死在脸上彬彬有礼的微笑消失无踪,只剩下冷漠和不开心。 海因里希·布兰茨的休息室很好找,他几乎没什么阻碍就顺利到达。但是德米特里厄斯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隔着休息室的门听到了方才那个获得了整个欧洲瞩目的科研新星少年哽咽哭泣着的声音。 德米特里厄斯有些犹豫,同时又有些好奇。他刚想要秉持着绅士风度走开,然后,就听到了门内传来了一个清冷中带着些许无语的少女声音。 “你到底在哭什么?虽然你第二段落关于重塑人体免疫系统的第三个步骤稍微说错了一个要点、第六阶段维持免疫系统新形态的注意点也少说了一个……不过那些坐在观众席上的科学家们都只顾张着嘴向你展示他们的扁桃体,根本不会想到如何挑你的错。这不,起刚刚获得优胜的课题,比起方才干巴巴的海因里希更为流畅和清晰,让德米特里厄斯惊讶的是,听上去,这位课题真正的拥有者竟然跟他们年龄相差不多的样子。 一时间,他顿时有些顾不得什么绅士风度,凑上前去,只想看一眼这位真正击败他的少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下一秒,海因里希有些歇斯底里的哭闹声也证明了他的猜想。 “——但那是伊芙你的课题!我想要赢没错!但我更想要用自己的课题赢得胜利!” 逆光中,原本翘着脚坐在桌子上吊儿郎当的少女一下子从桌上跳了下来,她轻巧落地,阳光一样漂亮柔软的金发在她白皙无暇的脸颊边上轻轻飘动着,那双多瑙河一般湛蓝清澈的眼睛里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无奈。 “但你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海因里希。你还代表着你的家族,巴伐利亚学园,以及西国的脸面,如果你一直如此任性,我可真要为我国未来担忧了。” 被一个看上去明显比自己小的女孩子这样教育了一番,休息室里的海因里希抽抽噎噎了半晌,这才瓮声瓮气地问道:“可是……伊芙你都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明明……明明是你的课题,但是学校和上面却安排我去演讲。甚至就连你的名字他们都一无所知……” 少年低着头,说不上是羞愧更多还是不甘心更甚。 海因里希心里清楚,他可以跟学校闹、跟父亲闹,却唯独没有资格跟被抢走了所有荣誉和研究成果的伊芙闹——结果,却又被对方指责和安慰了。 “这个啊……” 名叫伊芙的少女拉长了尾音,她背对着海因里希和门的方向,德米特里厄斯一时间看不清她的表情。 “人生而不公平,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海因里希有些惊讶地抬头,而一门之隔,德米特里厄斯也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收紧了手指。 “海因里希你生来就拥有你的家族,所以可以拿走我的课题;但是与之相对的,我生来就拥有才华,所以我拿走了你的尊严和荣光。” 海因里希猛地抬头,伊芙笑嘻嘻地凑近他,小恶魔一般低声说道: “既然如此,你我之间也算是扯平。如果你还有什么不甘心的话,那就加油努力追赶我吧——虽然真的很难,不过我预祝你在未来的某一天,当别人说起你海因里希·布兰茨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这份不属于你自己的荣光。” “伊芙你……!” “啊对了,你以为不过是替我做了个演讲,你就是这个课题真正的主人了吗?真是可爱的想法啊……你猜,如果学校要给这个课题注资,钱会流到你手上吗?如果需要一个人推进这个课题,他们敢交给你吗?” “我才不稀罕那点钱……” “嘘,但是你也不想被太多人知道,这个课题真正的主人是谁吧?” 海因里希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你现在不觉得我代表着巴伐利亚学园和西国的脸面了吗?” “怎么会!我只是希望布兰茨家族能在给我拨经费的时候手指再松一点就好啦” …… “伊芙”……吗? 休息室的门外,德米特里厄斯静静地念着这个名字,然后他无声地回到了走廊上,打算等二人离开之后再假装刚刚过去。 黑发金瞳的少年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好几次身后空空荡荡的走廊。 一时之间,德米特里厄斯有些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要用一种隐秘嘲笑者的姿态看一看海因里希狼狈的模样,还是更期待见到那个叫伊芙的天才少女。 尽管还没有真正毕业,不过想必以她的才华,今后必然在医学界大放光彩吧?如果可以现在就对她伸出橄榄枝,将她拉拢到自己这边,对于德斯蒙家族而言绝对是一大助力吧…… 德米特里厄斯这么想着,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一时间竟然没有注意已经走到了学校景观水池的附近。 能够做出这样优秀的课题,这位叫做“伊芙”的小姐即使将荣誉让给了海因里希,但是至少也会是玫瑰勋章的得主之一吧?既然如此,到时候,只需要去查巴伐利亚学园今年玫瑰勋章的获得者名单,或许就能——?! 夜色之中,地面上的朦朦胧胧看不清事物。德米特里厄斯独自一人走着,竟然一个不注意,脚下被一个绳子一样的东西一绊,扑通一声意外掉进了水池之中! “谁……?!” 德米特里厄斯的口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呜咽,他脚上缠着的东西就将他重重向下拉去,冰冷的池水瞬间淹没了头网 第27章 MISSION 27 EXTRA篇 extra篇烙印于心脏之上 彻骨冰冷的池水没过头顶的瞬间,德米特里厄斯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岸边上,叽叽喳喳的声音零零散散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哈哈哈!中招了吧伊芙?!让你一天到晚在海因里希少爷面前得意……” “喂!等等!你傻了吗?那看上去是个男孩子啊!” “什、什么?” “都说了让你看清楚人再动手……” “可是刚刚去了休息室的除了海因里希少爷就只有伊芙那个丫头了啊——” “不是海因里希少爷!看那校服像是伊甸学园的……!” “糟、糟糕!万一被伊甸的知道我们是谁……” “快走吧!反正他应该没看到我们的脸!” …… ——别!别走啊……! 德米特里厄斯努力挥舞双手想要向上浮起,但是脚腕上沉甸甸的东西似乎缠住了水底的水草。他挣扎着张嘴,想要呼救,但是却只发出了咕嘟咕嘟的水声,大量冰冷的池水涌进了他的喉咙和气管,肺部的冰冷刺痛一路朝着心脏蔓延而去。 一种不甘心的绝望感弥漫上心头。 德米特里厄斯徒然地朝着水面的方向伸出手。 他……他千里迢迢从东国来到这里,明明是想要获得学术交流优胜的,结果却要一事无成地死在这里吗? 他不甘心——真的一点也不甘心!被那个叫伊芙的女孩子夺走荣光和尊严的难道仅仅是海因里希·布兰茨吗,他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不也是一样?!现如今,竟然还要代替她去死吗…… 他微微张嘴,稀薄的空气化作气泡朝着水面涌去。朦胧之中,德米特里厄斯似乎看到了一抹金色如同朝阳浮现在了另一个世界般的水面之上。 “求……救救我……” 不管是谁,快来救救他啊—— “……这可是你求我的,可不能事后告状啊!” 隐约间,德米特里厄斯听到了少女的声音,片刻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脚猛地被拽起——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然后被头朝下像是拖麻袋一样硬生生拖上了岸边的草地里。 能够咳嗽,证明他已经回到了岸上。 德米特里厄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夏夜里,巴伐利亚学园的校园中弥漫着微醺的玫瑰花香。他瘫倒在草地上,水草缠绕在他凌乱的黑发之间,蜂蜜般金色的眼瞳里因为剧烈咳嗽充盈着劫后余生的泪水。 得——得救了……! 德米特里厄斯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么形容狼狈,说实话,前所未有,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要将这段记忆从自己以及目击的少女脑海中彻底删除——可惜他没有这个能力。 金发明媚的少女蹲下-身凑近他,德米特里厄斯可以感觉到她的阴影从头顶罩下,将她身后微微有些刺眼的路灯灯光遮挡住。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湿哒哒的池水从他的面颊上滚落。 “喂,这位伊甸的少爷……你该不是哭了吧?” “我救了你,你可不能向学校告状恩将仇报啊!” “——记住了啊,伊甸的小少爷,这可是你主动求我的……喂喂!你听到了没……” …… 后面的事情,德米特里厄斯都没有什么具体的记忆了。 等他醒来时,他正躺在医院中高烧难退,心脏闷痛,呼吸极为短促,冷汗浸湿了他的发丝,黏在额头和脸颊边上,极为不适。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围在病床边上,他们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那些此起彼伏的噪音在他的耳边被莫名放大,很近、又仿佛很远。 “德斯蒙少爷应该是有先天性轻微的心律不齐,因为溺水和高烧的原因恶化,目前临床表现为突发性心功能不全,伴有心绞痛,心脏增大,射血分数明显降低,判断未心肌重度损伤,需要立刻治疗……” “这种情况比较棘手啊,要不我们还是采取保守一些的药物治疗?” “这可是德斯蒙家族的孩子,如果药物治疗导致什么问题的话绝对会引发国际问题的!” “可如果要植入心脏起搏器的话,可以做这个手术的医生现在恐怕来不及从国外赶回来啊!” “但是那位教授不是有个弟子……” “嘘!你疯了吗?让一个学生掺和到这么重要的事情里来……” “但是那也是目前成功率最高的手术方案吧?!” …… 最终,德米特里厄斯只知道,自己的的确确在西国完成了这一次心脏起搏器植入手术。 因为先天性的心律不齐被触发恶化,未来的六到十年之内,这颗深埋于他体-内的钢铁心脏将与他血脉相牵,借由那外部侵入的电流和人造的温度,操纵他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血流的涌动,支撑延续着他的生命。 黑发金眸的俊美青年安静地站在换衣间的镜子前,胳膊上搭着深蓝色的礼服西装外套,内衬的灰蓝条纹衬衫扣子扣了大半,只剩下最上面的两颗。 ——就是这里。 德米特里厄斯的指尖,轻轻拂过自己左边肌肉分明的锁骨下方。 明明是深度麻醉,但是当他醒来,肌肉却仿佛保留着被冰凉手术刀切开的记忆。短短5厘米的创口并不是很醒目,他抚摸着那处细长的疤痕,微微眯起眼,幻想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执起手术刀,利落地穿刺过他的锁骨下静脉、将无机质的金属仪器埋入他的身体,植入鞘管直达胸腔深处,长久地停留在这里。 医学天才。学生。成功率最高的方案。 手术前从巴伐利亚学园的教授口中零星听到的几个关键词,尽管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德米特里厄斯却在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在休息室里对海因里希冷嘲热讽、从池水中将他救起的金发少女。 “伊芙”。 他直觉那些教授口中说的就是她,甚至因此,在麻醉生效之前感觉到了心安。 手术非常成功。 后来,德斯蒙家族曾经替他向巴伐利亚学园校方索要过那台手术全体参与者名单,理由是需要对德米特里厄斯这个特殊病人的病情签订保密协议。 在那份名单上,德米特里厄斯并没有看到“伊芙”的名字。不过后来,德斯蒙家族的专属医生看过名单后曾经表示,出现在这份名单上的人,并没有能力完成那样一台重要又复杂的大型手术。 说到底,东国和西国都各有保留。 将特殊人才的身份隐藏起来,是双方都惯常使用的手段。 但不知为何,德米特里厄斯就是非常笃定地直觉,那位金发少女必然参与他心脏的手术,而且在其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在他回国之后,他借由社交界登场,逐渐结交国内各党派重要人士。背地里,他也开始拉拢形成自己的势力。 他借由各种各样的途径,层出不同的理由,或真或假的身份,无数次往巴伐利亚学园写信试图找到并且联系上她,然而信件大多都被退回,偶尔有未被退回的,也是石沉大海。 她不可能从未收到。既然如此,想必就是视而不见或者拒绝了。 思及此,德米特里厄斯微微有些恼火同时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慨。 也曾查遍西国各大与医学相关的研究所、医院,甚至是所有医学院校,却都查无此人。 后来的后来,他委托人去查看过巴伐利亚学园校史馆里玫瑰勋章得主的名单和画像,意料之中还是一无所获。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在伊甸学园,也总会有一些空白名字的帝王生——当然也没有画像。 被隐藏起来的玫瑰,没有名字的玫瑰。 她就如同那个夏夜里温暖潮湿的玫瑰香气,仿佛天一亮就跟花瓣上的露水一起蒸发消失,再无迹可寻。 有时候,德米特里厄斯会想,如果当时查到了她的身份,他是不是反而比较容易放下?然而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奇特,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执着于其中。 他的心脏因她而跳动,而他,甚至不知道她真实的姓名。 德米特里厄斯在步入社交界之后,在家族的安排下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东国贵族名媛。其中不乏出身伊甸学园、聪慧漂亮的千金小姐,他礼貌相待,但却没有丝毫心动的感觉。 这或许就是,年少时不能遇见太过惊艳之人的缘故吧。 德米特里厄斯坐在黑色的件,偶尔侧过头瞥一眼巴林特深秋略显清冷的街头,看着那些与他生活格格不入的烟火琐事,以及—— 只是不经意间,匆匆的一瞥。 灿若朝阳的金色像是洒落人间的晨曦,德米特里厄斯的视线犹如木偶被提线牵引着,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朝着一闪而逝的后侧方转过头去,只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抱着满满一牛皮纸袋面包果酱、笑容明亮的少女。 他的指尖不自觉收紧,声音在一瞬间抬高了好几个分贝,就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调头……不,停车!” 司机不知所措,慌忙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匆匆下车,虽然还没有开始疾跑,但是心脏已然开始了久违剧烈的跳动! 他追着她的背影,犹如苹果落向地面,万有引力定律一般必然。 他终于,找到了那朵他烙印于心上的玫瑰。 第28章 MISSION 28 比起达米安那边对着德米特里厄斯的小心翼翼,福杰家这一边倒是温馨和谐许多。 有了达米安的讲解,阿尼亚的作业本在到达伊芙手中之后竟然只错了一道题——虽然伊芙认为这道题错的也是很离谱,不过比起阿尼亚之前在学校考试的卷子而言,绝对可以说是飞跃性的进步了。 “哼哼” 看着伊芙微微有些惊讶的模样,阿尼亚叉着腰扬着头,苹果一样红润可爱的小脸蛋上写满了“快点奖励阿尼亚”的话语。 不过伊芙显然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她瞥了阿尼亚一眼,然后拿起一边的空白草稿纸,刷刷刷又写了几道题——其实这几道题跟作业里的几乎完全一样,伊芙只不过是换了几种说法,改了几个数字。 如果达米安那臭小鬼真的有把阿尼亚教会的话,做出这些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伊芙这样想着。 粉发小萝莉瞬间僵住。 “姑、姑姑是魔鬼……!呜哇……!” “我还没有给你增加难度呢,怎么就魔鬼了。”伊芙神情冷淡,轻轻敲了敲桌面:“不过是换了几个数字就不会了,你这样下次考试不还是要翻车?这几类题来来去去就这么几种,你坐好,我给你一个个说……” “阿尼亚累了!阿尼亚要睡觉!” “难道你不想明天上学让那个达米安对你刮目相看?难道你不想做出那小子也做不出来的题目,将他名正言顺地踩在脚下?” “……”阿尼亚露出了心动的表情。 “那、那阿尼亚还要一大包花生……!” “嗯嗯好的,除此之外,我记得今天德米特里厄斯先生带来的这家蛋糕店每周都会推出私人订制的蛋糕名额。如果阿尼亚你好好听我说的话,我就去他们家为你定制一个花生口味的如何?” “!!!阿、阿尼亚马上就学!” 看着粉毛小脑袋一下子来了气势,埋头就开始吭哧吭哧地写题目,伊芙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 两个小时之后,黄昏和约尔来到宠物店接女儿。 然后就看见了沙发上扶着额头一脸颓废,金发完全被抓乱的伊芙,以及趴在作业本上睡得口水直流的小阿尼亚。 “……课外教学的结果如何?” 黄昏用一种不太抱希望的语气问道。 “要不我还是给她蒙题吧,这样提升得比较快一点。” 伊芙用一种微微有些绝望的语气回应道。 她其实更想直言让黄昏去偷卷子,只是当着约尔小姐的面并不能说罢了。 约尔试图挽救眼前的场景:“至、至少阿尼亚小姐这次作业写的工整了很多!下次卷面分一定可以拿得高一些的!” “……啊,那些啊。”此时此刻的伊芙有点想要点上一支烟,她语气沧桑地道:“那些是我和次子写的……不是她的字迹。” 感谢e组织,只要求她结婚,并没有要求她跟兄长一样养孩子。 决定了,跟尤里先生正式结婚之前,先商量一下丁克的事宜吧。 黄昏并不知道妹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离大谱的事情,不过他跟约尔出去吃饭倒也没有忘记家里嗷嗷待哺的两只。 阿尼亚太小了,满脑子都是零食;伊芙看似是个独立生活的成年,实则生活习惯极其散漫任性,如果放任她一个人不管,总觉得她能够啃一个月的面包。 这倒不是伊芙因为沉浸于搞科研废寝忘食什么的,纯粹就是因为她懒惰。 考虑到接下来一周左右他任务排的都很满,可能还要去外地执行任务,黄昏干脆趁此机会给妹妹的冰箱里塞满熟食。对了,自家冰箱回头也要充实一下,让约尔小姐给阿尼亚做一周饭的话,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阿尼亚还不想死,阿尼亚并不想吃母亲做的饭。 从睡梦中醒来,正趴在作业本上认真擦着口水的阿尼亚一边听着黄昏的心声,一边懒洋洋地想着。片刻之后,阿尼亚擦拭口水的动作突然微微一顿,倏地抬起头瞪圆了眼睛看向黄昏! “父、父亲?下周……出差?!” 想到先前跟次子关于亲子运动会的赌约,阿尼亚瞬间露出了天塌下来一般晴天霹雳的表情,整个人几乎都要裂开了。 “嗯?你怎么知道……算了。怎么,有什么事情吗?” “学、学校!亲子运动会!”阿尼亚一双小短腿急得在原地不停蹦跶,奶声奶气地拼命比划着,“需要父亲和母亲两个人一起参加!” 需要双亲都参加?还有这种好事?! 黄昏眼中迅速闪过了一道犀利的光:虽然可能性非常小,不过似乎可以调查一下多诺万·德斯蒙的行踪。万一他心血来潮去参加一下达米安·德斯蒙的比赛,组织那边任务的重要等级修改一下也不是完全不行…… “次子跟阿尼亚有赌约!次子说他哥哥会来参加!阿尼亚,想赢!” ——这样啊……也就是说,目标大概率不会出现在运动会了。 黄昏精准地抓住关键信息。 尽管他一向注重阿尼亚的校园生活,也希望能够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她尽量完整的亲情,但是如果不能遇见多诺万·德斯蒙的话,恐怕管理官并不会放他的假。 思及此,黄昏有些含糊地应了一声:“那我尽量争取去一下吧。” 如果他努力赶一赶任务进度,应该还是可以赶上给小阿尼亚和约尔小姐加油助威的吧……大概。 阿尼亚在听到黄昏真实的心声之后,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沮丧了起来。她垂着粉色的小脑袋,用一种委委屈屈的声音闷闷地道:“父亲是个大骗子。” 明明根本就没打算参加比赛。 黄昏将阿尼亚的反应看在眼里,过去养伊芙的经历告诉他,当孩子做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就是真的很失落了;如果换了伊芙本人的话,大概率还憋着劲儿准备报复他—— “阿尼亚心情不好!阿尼亚不想拿星星了!阿尼亚下周不想去学校上课了!” 黄昏刚刚想到“报复”这个词,果不其然,下一秒,阿尼亚已经抽抽噎噎地大声宣布了自己的报复。 正中红心的威胁啊……刚刚还坐在沙发上头疼阿尼亚学习的伊芙,此时已经换了一个舒适的坐姿,一边咔嚓咔嚓吃着阿尼亚的花生米,一边饶有兴致地吃瓜看戏。 黄昏瞪了她一眼,转向阿尼亚,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又很快将视线再次转回了伊芙身上。 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太对的伊芙警觉地坐直了身体。 说起来,伊芙这家伙虽然是个运动废,但是也可以算是阿尼亚的亲戚吧……如果换了伊芙过去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凑齐—— “阿尼亚不要运动废的姑姑。阿尼亚要赢过次子,把他名正言顺地踩在脚底下。” 黄昏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直呜呜哭着大喊大叫的阿尼亚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正在吃花生的伊芙猝不及防被狠狠嫌弃了一把。她捂着嘴重重咳嗽起来。 虽然她原本也没打算答应黄昏,但是被小孩子这样嫌弃……这小丫头以为她是没脾气的吗?! “姑姑是个拖油瓶,只会拖母亲和阿尼亚的名次。阿尼亚不要带着拖油瓶。” “……拖油瓶不是这样用的,不要乱学人说话。”黄昏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不过这话你是哪里学来……算了。” 估计又是左邻右舍的那些年纪大的阿姨们。只希望小阿尼亚不要放在心上。 黄昏的眼神微微闪烁。 报复心极重的伊芙已经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正在隔着沙发试图捏阿尼亚粉嘟嘟的小脸,后者则拼命挣扎抵抗起来。 黄昏面无表情地围观了这场势均力敌的菜鸡互啄。 他突然有点理解阿尼亚的抵触情绪了……都过去三分钟了,伊芙竟然都没怎么碰到阿尼亚的脸蛋,作为一个长辈而言确实有点没用了。 莫非是因为她以前对付的人大多数都是打了麻药、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家伙吗? 关键时刻,救场还得看约尔。 黑发赤瞳的美丽少妇双手猛地一拍,突然惊呼出声:“啊啊……对了!尤里!” 正在打闹的伊芙和阿尼亚同时歪过头看向她。 “既、既然伊芙小姐不擅长运动的话,那么可以找尤里来参加阿尼亚小姐学校的亲子运动会呀!那孩子在上学的时候体育就经常拿不错的名次呢!” 原本一脸失落的阿尼亚立刻丢下黄昏凑了上去,碧绿色的大眼睛立刻一闪一闪的。 那个秘密警察黄鼠狼吗……? 黄昏条件反射地有些抵触。尤其是当他隐隐约约觉得,继伊芙之后,自己在阿尼亚心中的地位也即将被尤里取代。 无人反对,约尔便直接拿起伊芙店里的电话直接拨通了尤里的工作电话。 尤里在听清楚电话另一边是约尔的时候,原本就温柔的声音就像被瞬间吹起来的气球一样,情绪瞬间高涨了起来! “喂!姐姐!今天怎么有时间……嗯,嗯?伊甸学园的亲子运动会,哪一天?” 约尔说了一个下周的日期,电话另一边安静了数秒,好像是尤里正在查看行程。 过了一会儿,尤里微微有些为难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不好意思啊姐姐,下周我们局……我们外务省正好有个重要活动,我这边不太好请假呢……” “是,是吗?没关系的尤里!是姐姐给你添麻烦了!” “伊芙小姐吗?伊芙小姐好像不太擅长运动的样子……” 约尔善解人意地说着,但是情绪显然低落了不少。 尤里仿佛被姐姐的声音狠狠击中了理智。 “等——等一下!姐姐……!” …… 十分钟之后。保安局,尤里直属上司的办公室。 “报告长官!尤里·布莱尔下周有重要工作,恐怕不能参加抓捕行动了!” “啊?” 疤脸前辈一脸问号翻看着尤里的请假报告:“下周,重要工作?我怎么不知道?” 第29章 MISSION 29 不知道是因为童年时糟糕的经历,还是因为智商比起同龄人稍微高上那么一点,总之伊芙从小在贫民区就是个不那么合群的孩子。 这一点,在她以高分考入巴伐利亚学园之后变本加厉。 伊芙个人觉得,这绝不是因为她性格不好,她只是单纯地无法理解周围那些同龄小怪兽们诡异而没有逻辑的思维模式,以及毫无效率甚至适得其反的行为准则。 所以,尽管伊芙长着一张漂亮可爱的脸蛋,但是她几乎从不出席任何学校的社交性活动。 在经过黄昏苦口婆心的谈心教育之后,伊芙确立了自己的第一个人生目标,那就是找一份不用跟人废话的工作。某种程度上,她现在也算是实现了这一点。 不过伊芙从没想到的是,最终,自己竟然因为结婚的原因不得不再次融入这样叽叽喳喳、毫无营养的社交场合。 不,她并不是看不起围在她周围的这一圈把她当猴子一样打量,或嫉妒或满意、交头接耳的小姐夫人们。 ——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跟在场所有会发出无意义噪音,对别人婚姻生活评头论足、指手画脚的多动症生物们待在一起。无论他们的染色体组成是xx还是xy。 可惜理智告诉她不能。 看着眼前这些高谈阔论、大声嬉笑的贵妇,伊芙忍不住有些忧郁地想,如果自己选择了pnb,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参加这种……算了,感觉pnb的社交场合会比pna复杂至少十倍。 据不完全统计,大部分人在工作的时候情绪都不是那么高涨;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为什么这些人会这么喜欢在非工作时间还跟工作伙伴开展这种加班一样的工作酒会呢?聊着工作吃饭他们难道不会消化不良吗? 难以理解。 “哎呀这位就是布莱尔少尉的未婚妻伊芙小姐吗?” 并不打算加入那些无意义噪音,伊芙自顾自拿了一堆甜品,戳起一块奶油泡芙刚送到嘴边,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故意拉长尾音的夸张女声。 伊芙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毫不犹豫地吞下了泡芙,一边鼓动着腮帮子,一边面色平静地转头朝着对方轻轻点了一下头。 原本挺漂亮的垂肩金发,模仿电影明星的式样用发胶固定成波浪大卷,在水晶吊灯的照耀下反射着塑料一般不自然的光泽,妆容精致,看上去也是个不错的美人……只可惜长了一张嘴。 “晚上好,卡蜜拉小姐。” 伊芙记忆力极佳,自然不会忘记这位。她不仅仅是尤里的邻居多米尼克先生的未婚妻,同时也是约尔小姐一起在市政府工作的同事,总是喜欢一脸积极地到处八卦,非常享受周围众人的瞩目。 卡蜜拉小姐的视线从伊芙随意垂落着的金发扫过,目光在她廉价的缎带发饰上停留了一瞬,眯着眼睛盯了她胸前的蓝钻石项链几秒,轻轻哼了一声。 “听说你们认识几天就订婚了啊?当初多米尼克可是追了我好久我才答应的,看,这条珍珠项链就是他送给我的礼物之一……” 她转过头,故意伸直了脖子,像一只天鹅似得展示她脖颈上的珍珠项链。 伊芙忍不住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项链。 她是不是应该配合一下现场的气氛,稍微炫耀一下尤里送的这条项链以融入现场的氛围?可是那样感觉好蠢!她记得她上一次做这种事情还是在七岁的时候跟同班的小女孩炫耀哥哥给自己买的粉兔子橡皮! 就在伊芙犹豫的空档,周围的几位淑女们纷纷捧场称赞了卡蜜拉的项链。迟迟没有得到伊芙的回应,卡蜜拉显然有些不满,将矛头指向了她。 “伊芙小姐你呢?” 她用戴着钻戒的手轻轻捂住嘴,故作惊讶,“虽然你这条蓝钻项链也不错啦,不过你该不是只收到这条项链就立刻答应了求婚吧?” 听说她跟尤里·布莱尔见面三天就见了家长,肯定还来不及收什么贵重的礼物! 卡蜜拉一边意有所指地偷笑,一边在心里暗暗想着。 不过是个刚刚进入社交场合毫无根基的女人,竟然敢无视她……就让她先给她打上一个“廉价的恨嫁女”的标签好了! “不。” 就在围观的众人以为伊芙这一下势必要陷入尴尬的境地时,话题的中心人物伊芙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卡蜜拉的话语,然后不等对方质疑,直接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 “实际上,我只是拿了一朵玫瑰花稍微变了个魔术,尤里先生就答应了我的求婚呢!” 在场的女性们顿时一片哗然。就连不远处几位正在聊天的男人们也侧目看来。 “诶……诶?” “不、不会吧……” “哈、哈哈,伊芙小姐,你……你应该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就像这样——” 伊芙笑眯眯地说着,她轻轻放下了手里满满的甜品盘子,如前几天那般故技重施,随手从路过的侍者胸前取下了一朵略微有些没精打采的百合花。只见金发少女的指尖轻轻转动着花枝,刹那间,那朵百合花便重新绽放! 伊芙凑近卡蜜拉,将那朵白色的百合花轻轻插入她的鬓边,清新雅致的百合花一下子冲淡了她原本有些浮夸的波浪造型。卡蜜拉愣了一下,已然错过了躲避的最佳时间。 “百合花很衬你的美貌,就算没有钻石和珍珠,您也一样耀眼,卡蜜拉小姐。” 伊芙的声音平静而自然,理所当然到不像是是在恭维。卡蜜拉微微一窒,先前娇蛮的气势已经去了大半。 “谢、谢谢……不对,等等!伊芙小姐,你……你跟尤里先生之间,真的是你求婚的吗?!” 她的声音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只是把花递给了尤里先生,并没有像刚刚那样插在他的发间。” 伊芙稍微开了个玩笑,她重又端起甜品,慢条斯理地吃着道: “怎么,为什么大家都如此惊讶?” 伊芙当然知道,在所谓的上流社会,矜持仍然是名门淑女的必备品质。不过一来她跟名门淑女完全沾不上边,二来她喜欢追求逻辑与高效,既然她早早就明确了自己的目标是跟尤里·布莱尔缔结婚姻关系,从实用性来看矜持不但毫无意义,甚至还会成为她达成目标的障碍。 更何况—— “自十八世纪起,启蒙运动便开始推崇人人平等的思想。既然人人平等,男女自然也是平等的。所谓求婚,难道不是一个人爱上了另一个人,大胆追求幸福的必经之路吗?社会发展到今日,女性既然已经拥有了工作权、财产权和选举权,那么自然也有主动追求幸福的权力,不是吗?” 先驱者争取,法律赋予,女性好不容易得到的平等,别人不想用可以不用,但如果想用所谓的矜持来困住她,那大可不必多费口舌。 宴会周围顿时一阵安静。伊芙暗自摇头叹了口气,刚准备端走甜品和饮料找个没人的地方独自享用,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孤零零但却清晰的掌声。 伊芙下意识地驻足回头。 “说得不错。” 一位穿着深黑色典雅晚礼服,气质斐然的美貌贵妇姿态优雅地穿过人群,所到之处,不少人脸色微变地让开道路,她就这样径直走到了伊芙的面前。 “……非常有趣的观点。” 她慢吞吞地说着,一双漂亮的棕色大眼睛视线微微有些犀利地上下扫视了伊芙几秒,唇角微扬,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卡蜜拉脸色微变,她快步走到伊芙的身侧,压低声音道:“笨蛋!这位是东国保安局斯塔西局长的夫人,艾琳娜·斯塔西夫人!” 那确实是个大人物,难怪刚刚她一路走过来,那些人一个个脸上都是那副战战兢兢的表情。 “我的荣幸,斯塔西夫人。” 伊芙连忙收起了之前摇头叹气、面无表情的模样。 她还没有忘记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才需要结婚的,好不容易找了个公职人员未婚夫,她可不想因为得罪了这一位而前功尽弃。 “不必如此拘谨,今晚大家都是来享乐的,各自聊天就好。” 艾琳娜·斯塔西夫人这么说着,周围原本安静的气氛便瞬间热烈了起来。众人纷纷像是无事发生一般迅速回到先前的位置,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一般继续起了先前的话题。 卡蜜拉显然也想要走,不过伊芙眼疾脚快,一脚踩住了她裙子的后摆。卡蜜拉身形微微一晃,随即恶狠狠地看了伊芙一眼。 多米尼克先生说,让你带着我多认识认识人的。 伊芙用眼神理直气壮地说着。她先前不需要卡蜜拉,不过现在她需要了。 你跟着艾琳娜·斯塔西夫人想认识谁就能认识谁! 卡蜜拉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随即完全不顾形象地扯走了自己的裙子,推说自己要去补妆,一溜烟就跑了。 啧,没义气的女人。那朵百合花真是白送了。 伊芙在心里默默吐槽着,刚想要找个什么借口也离开此处,就听见了艾琳娜夫人半是幽怨半是玩笑的声音。 “看来我真是老了……现在年轻小姐们,都不愿意跟我多说几句了。怎么,你也要抛下我一个人吗?” 艾琳娜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喝了一半的金色香槟在伊芙的橙汁杯上轻轻碰了一下。 “——伊芙小姐?” 该死,她明明是第一次来,为什么这个女人一下子就知道了她的名字?! 第30章 MISSION 30 艾琳娜夫人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再找理由跑路那属实有些不知好歹了。 或者说不知死活更合适。 伊芙是不喜欢社交,但她还是非常爱惜自己这条小命的。 她拿着玻璃杯里的橙汁一饮而尽,清甜微冷的果汁带着橙子淡淡的酸涩,再放下杯子时,伊芙已经换上了一副真诚的笑脸。 “怎么会呢?再说艾琳娜夫人您看上去明明跟我差不多大,而且比我漂亮多了!” 与女性友好交谈秘诀第一条,夸她们年轻漂亮,闭着眼睛夸。 伊芙在心里默念着黄昏教过自己的社交守则。 不过这些恭维话在西尔维娅小姐面前从来都不奏效,每次她这么说,对方总是很紧张地问她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 不过这次好像并没有出错! 类似的赞美,其实今天艾琳娜夫人已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但不知为何,同样的话语从伊芙的口中说出,却意外地让她格外受用。 黑发棕瞳的明艳美人轻笑出声,不等伊芙反应,她主动伸出手挽住了金发少女的手臂。 伊芙差点没拿稳甜品。 “漂亮我承认,不过跟伊芙小姐一样年轻……”艾琳娜夫人摇了摇头,“过度的恭维也是让人反感的哦。” 又失败了一半啊,哥哥教的玩意果然没有半点鬼用。 趁着艾琳娜夫人转身,伊芙咬着叉子做了一个不屑的表情。当艾琳娜夫人再次看过来的时候,她又变脸一样露出了乖巧的笑容。 不能怪她狗腿,她一个成天给e打工的小医生突然遇到东国保安局高管的高管,有点抖是很正常的。 她觉得自己有权利索要精神赔偿损失,但是一时间拿不准应该是找西尔维娅小姐还是尤里索赔。 伊芙被艾琳娜夫人挽着,围着宴会厅饶了两圈,最终停在了另一位看上去跟艾琳娜夫人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军官身边。 从肩章上来看,军衔跟尤里一样,是个少尉。 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的军装美女此刻正独自一人待着,在听见艾琳娜夫人的招呼声后,女军官先是遥遥举了举酒杯,然后将视线转向了伊芙。 “这位就是……” 美女军官含蓄地说着,脸上的笑容明显了一点,“刚刚你说的话我听见了,很精彩。不愧是布莱尔少尉的未婚妻。” “应该说是‘向布莱尔少尉求婚成功的女士’更贴切吧?” 艾琳娜夫人笑着打断她,“刚刚我带着这位伊芙小姐一路从男士们那边走过来,现在布莱尔少尉被一位美丽的金发女士用玫瑰花魔术骗回家的事迹基本要传遍了呢。” 八卦这种事果然是不分男女的。伊芙只要一想到刚刚那些男士们好奇调侃的目光,就忍不住想要扶额。 她倒不是后悔自己说的话,就是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给尤里带来了麻烦……不过算了,事实原本就是如此。 “男人们遇到这种事就喜欢大惊小怪。”女军官耸了耸肩,看了一眼伊芙:“别担心,那群单身汉只会羡慕布莱尔少尉罢了……啊对了,我是不是还没有自我介绍?” “伊利亚·奥托,我先生奥托中尉非常看好布莱尔少尉,说他可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呢!” 来了!无聊的太太外交!不过自己选择的就是身为公职人员的尤里,这种场合果然是躲不过去吗? 伊芙连忙放下甜品去跟伊利亚握手。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是中尉,一个是少尉,外务省的外交官里军人比例这么高吗? “虽然跟布莱尔少尉不同属一个中队,不过我也是在斯塔西局长手下工作的,以后我们局里有自己的聚会的话你也可以常来……” 等等。 伊芙隐隐约约抓到了什么重点,她维持着与伊利亚握手的动作,面带微笑地重复了一句:“……局里?” 现在外务省的人都是这么称呼自己部门的吗?不不不,等一下,刚刚伊利亚少尉前一句话说什么来着的? 伊芙咽了口口水。 ——【“虽然跟布莱尔少尉不同属一个中队,不过我也是在斯塔西局长手下工作的……”】 她看了一眼身侧的艾琳娜夫人,对方正用和蔼友善的微笑对着她。 她还不至于蠢到站在艾琳娜夫人面前问出“外务省也有一个局长姓斯塔西吗”这种问题……外务省下属才没有什么局呢!一般不是xx部就是xx课啊! 她虽然很烦乱七八糟的政治,但是好歹也是在巴伐利亚学园正经读过书的! 所以……真相就只有一个。 斯塔西局长只有一位,那就是东国保安局局长。 艾琳娜夫人是斯塔西局长的妻子。 伊利亚少尉和她的中尉先生之所以都是军人,是因为他们本来就隶属保安局。 而与他们共事、前途无量的尤里·布莱尔少尉,自然也隶属于保安局。 简而言之!尤里·布莱尔根本不是什么外务省的外交官,而是保安局的秘密警察!!! 尤里·布莱尔这个骗子狗男人……不对!这个可恶的秘密警察!得立刻跟西尔维娅小姐汇报……不对!得立刻让她愚蠢的哥哥赶紧离婚重组家庭,天知道那位温柔可亲的约尔小姐表面上是市政府的公务员,背地里会不会也做着杀手之类的工作啊! 伊芙地脑子里一瞬间犹如火山爆发,她面容僵硬地笑着,耳边是伊利亚和艾琳娜谈笑风生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四周看了看,果然看见周围其他的宾客都隐隐避开着她们三人所在的地方。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手上的甜品盘子微微一斜,一块草莓奶油蛋糕啪嗒一声落在了她的裙子上,留下了一片指尖大小的奶油渍。艾琳娜恰好看见,轻轻呀了一声。 伊芙抬起头,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刚刚不小心……我去一下洗手间,还请两位随意。” …… “你是故意的吧?” 看着金发少女匆匆离去的背影,先前一直没说什么的艾琳娜夫人用随身的蕾丝扇轻轻点了点唇角,露出了一丝隐秘的笑容。 “当然。” 伊利亚抱着肩膀痛痛快快地应道,“艾琳娜你不也没有阻止我吗?能够当众说出那样一番话的女孩子,布莱尔少尉还想瞒着她自己真正的工作内容,你也觉得不太合适吧?” “男人们总喜欢担心一些无聊而多余的事情,自作聪明,然后惹女人生气。” 艾琳娜意味深长地说着,转过头和伊利亚轻轻碰杯:“如果明天布莱尔少尉的脸上很精彩的话,记得让奥托中尉多问问细节。” 女洗手间内。 过于冲击的信息让伊芙的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她有些崩溃地扶着额头靠在洗脸池边上,狠狠用水冲了三次脸才稍微冷静下来。 ……现在应该怎么办? 只要一想到自己竟然随手就捡了个秘密警察回家,而且还傻乎乎地自投罗网直接求婚,她就恨不得狠狠捶几下自己的脑袋。 捡人有风险,骗婚需谨慎。 脖子上的蓝钻项链早就被她摘了下来,现在伊芙抓在手里都觉得烫手。 她现在看那银色细长的链子,简直越看越像冰冷的铁链和手铐。 弗兰克那个家伙给的资料根本不可靠!还有哥哥的间谍雷达难道失效了吗?都见了好几次了居然没发现尤里·布莱尔这家伙的真实身份……! 冷静点,好在现在还没有结婚。要不现在就出去跟尤里·布莱尔分手?反正回头再去找pnb也行…… 不,等一下,貌似她刚刚在宴会上跟所有人宣布了是自己向尤里·布莱尔求婚的事情?而且还当众用超能力耍了个魔术秀恩爱……现在立刻跑过去分手的话,肯定会被当成渣女吧? 说不定还会报复……不,应该说肯定会被报复。保安局秘密警察的报复的话…… 伊芙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寒战。 她的超能力虽然可以让对方对她产生好感,但是不同的人表达好感的方式真的千奇百怪!她以前就遇到过因为喜欢她所以想要杀了她的变-态! 得想个办法先离开这里……不不不,要不然出了这个门就立刻联系西尔维亚小姐帮她换身份回国? 总之这个满地都是秘密警察的聚会她真的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同一时刻,正在宴会厅跟上司前辈在一起聊工作的尤里·布莱尔突然重重打了个喷嚏! 疤脸前辈奥托中尉侧脸看来:“怎么了尤里?天气有点冷了吗?” “不,奇怪……”尤里沉思了片刻,随机露出了清爽的笑容,嘴里却说着异常可怕的话:“大概是哪个该死的间谍或者是叛国贼又在背后偷偷骂我吧?” “唔,尤里你的话……的确有可能。” 想到年轻后辈审讯时可怕的手段,奥托中尉都忍不住微微冒冷汗。 “比如,刚刚前辈们在说的【黄昏】……又或者是,那位身份不明的西国秘密医生【白夜】?” 之前和平党派党魁兰尼斯先生遭遇袭击事件的初步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罪魁祸首的激进分子已经尽数被抓捕。 只不过,在事件中及时出手救治了兰尼斯先生的神秘医生却始终查不到确切的身份,唯一的线索就只有获救的兰尼斯先生本人,可惜他拒绝了保安局的调查。 保安局的情报部门只能通过那人在兰尼斯先生身上施展的,那奇迹一般的手术水平推测,施救者很可能是传说中的西国顶尖秘密医生,【白夜】。 在极其严苛的环境下,以异常迅速精准的手段,施展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成功的手术。 至少所有看过兰尼斯先生刀口恢复的医生都表示那是一个奇迹,而他们自己绝对不敢在那样的情况下实施手术。 “冷静点,尤里。” 奥托中尉点了一支烟,“上面说了,【白夜】可不是普通的间谍,就算真的抓到了也绝不能粗暴对待。” 威逼也好,利诱也罢。 如果可能的话,这样的人才,保安局也想要收入囊中。 “这可是上面的意思,不仅是局长,东国内部好几股势力都盯着……嗯?那边乱哄哄的是怎么回事?” 第31章 MISSION 31 伊芙在用冷水冲了第六遍脸之后,稍微冷静了下来。 她其实真的挺想学黄昏,利用完异性之后直接用一句“我们分手吧”那样直接踹了对方……可惜她真的不敢。 万一尤里·布莱尔一怒之下查了她可怎么办。 遇事不决找兄长。 伊芙决定先稳住对方,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联系黄昏帮她想办法。 对了……跑路之前,还是先跟艾琳娜夫人还有伊利亚少尉先打个招呼吧。这两位她现在看到也挺抖的。 伊芙打定主意,微微出了一口气。她用三十秒粗略地清理了一下衣服上的奶油渍,整理了一下仪容,便推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 聚会大厅里的氛围还是异常热烈。甜品区的附近围着不少人,他们围着新端上来、热气腾腾的黄油牛角包大口大口地吃着。 伊芙此时早没了吃甜品的心情,正打算去找艾琳娜她们,却听见甜品区那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刻在骨子里,医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迅速回头看去。 一个穿着浅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僵硬地站在原地,发出窒息一般的声音。他用双手死死地抓着领口、卷着领带向外扯去,面色不过是短短十几秒便从通红涨得有些发紫。 “他、他噎住了!快给他喝的!” 边上有人惊呼。周围有人看男人已经脱力坐到了地上,焦急之下直接拽住了一个托着香槟的侍者,抓住一杯酒就要往男人张大的嘴里灌去! “不可以喝——”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站在十几米外的伊芙根本来不及阻止,她的声音在一片紧张的尖叫声中根本无人听见。 原本就噎在喉咙里的面包,在遇到酒水之后加速膨胀开来。正如伊芙想的那样,事态更加糟糕了,男人彻底噎在,整个人躺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喉咙里发出无助的呜咽声,气息一点点微弱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紧急情况吓懵了周围一圈人。 “让开!麻烦给我让一让!” 伊芙奋力拨开人群,凭借着娇小的身躯迅速地钻到了前排。此时男人已经连眼珠都转不动了,他的嘴无力地半张着,透明的液体从他的口中黏糊糊地淌下,不知道是酒水还是涎水。 “有人会海姆立克急救法吗?快找医生!” 伊芙迅速上前,她费力地解开男人胸前的领带和扣子,同时大声喊着。 无人应答。周围的众人都沉默着。 她只好自己尝试,奈何对方比她高出了一个头,虽然看着不胖但却异常结实沉重,伊芙只是从背后将男人抱起来就已经花掉了大半的力气,更别提用手勒击他的腹部了。 ——该死! 急救失败。距离男人噎住已经过去了两分多钟,男人的呼吸停止了。 金发蓝眸的少女抬起头,四周的人惊慌、无助、躲避……他们围着她,保持着距离,然后议论纷纷。 伊芙有些暴躁地抓住边上的侍者:“医生呢!” “打、打电话了,但是过来至少需要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根本来不及。 伊芙自己就是医生,她十分清楚:只要人脑缺氧超过五分钟就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十五分钟造成瘫痪,半个小时基本宣告死亡。 只是稍微救一下人而已……不会有问题的。稍微有些经验的急救医生都可以做到。 她从地上站起,径直走到桌边——切面包的餐刀,还有香槟酒杯边上被丢开的吸管,一切都是现成的。 医生也是现成的。 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紧急气管切开术,伊芙闭着眼睛也能做——喉结和环状软骨之间,皮肤下1.5到2厘米…… 伊芙握着餐刀就要切下去,却在下一秒被一股大力猛然拽起! “你在干什么?!我警告你,他可是财政部的大人物,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啊!” 将伊芙粗暴拉开的人话没有说完就突然呼痛出声,而他紧抓着伊芙的手也因为疼痛脱力松开。 “你要把她怎么样?” 一个听上去有些熟悉,但却冰冷到让人胆寒的声音平静地打断了他。 是尤里·布莱尔。 伊芙的心跳莫名加速。 记忆中总是温柔微笑的黑发青年,此刻却如换了一个人一般冷峻陌生。尤里·布莱尔紧抿着唇线,居高临下地将那人直接狠狠按到在地上。从伊芙的角度微微抬头向上看去,只看见青年军官的被阴影笼罩着、低垂着的脸颊上弥散出刺骨的杀意,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的凶残猛兽。 “你!你疯了!明明是这个女人要对财政长官动刀子……!” 尤里·布莱尔转过头看向了伊芙。金发少女骤然接触到那束目光,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开口解释道:“这位先生已经窒息三分钟以上,人脑不能缺氧超过五分钟,我只是想要为他做一个简单的气管切开术。” “你是医生?” 跟尤里一同前来的奥托中尉问伊芙,男人脸上几乎要跨越半张脸的长疤让他显得格外森冷可怕。 “我有医生执照。” 虽然她是兽医,但是作为医学毕业生,她也的确有那种东西。 尤里·布莱尔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他知道伊芙是兽医,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说破。 奥托中尉显然还有些犹豫,伊芙连忙补充道:“我有充足的把握!如果我失败的话,我可以——” “如果她失败的话,我会负责。” 尤里·布莱尔用力按了按还想要挣扎的男子,言简意赅地说着,然后对伊芙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大胆地去做就好。 “……谢谢。” 一种说不清是甜蜜还是酸涩的情感骤然涌现在少女的胸口,伊芙微微抬起手,刚想要按住心口,却又很快反应过来。 ——时间紧急。但是这种程度的小手术,对伊芙来说只需要十秒不到就足够了。 伊芙重新抓起餐刀,熟练而精准地找到位置,切开,然后迅速用吸管撑开插-入气管,完美地做到一滴血都没有流进气管。整个过程大约只用了四五秒,一气呵成。 她低下头,对着吸管轻轻吹气,五、四、三、二…… 躺在地上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尤里抓着男人的手缓缓松开,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他缓缓地出了一口气。 奥托中尉无声地拍了拍黑发青年的肩膀。 十分钟之后,附近医院的急救医生姗姗来迟。 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但是因为侍者在电话中说了男人的身份,只能硬着头皮来的医生,在看到了眼前的一切——饶是他见多识广,在得知这一切都是伊芙一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少女做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非常完美……我的天,我自己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你一定是伊甸学园毕业的医学生对吗?!” 不,你根本不可能做到我这么好,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伊芙在心里毫不留情地想着,然后面带微笑地报出了自己假身份的东国野鸡大学学历。 急救医生脸上的笑容微微滞了一下。 “哦……哦好吧,不过你一定是个学医的天才!天哪,你愿意来我们医院工作吗,我可以直接推荐你到我们科室,不过开始当然是实习岗……” 嗯,她在医学方面颇有些天赋这件事情很多人都说过了。如果不是因为她实在技艺高超,e的老大也不可能忍耐她到现在,不过去医院实习这种事情还是免了。 她只是无法坐视有人在她面前就这样死去,并不代表她喜欢二十四小时廉价打工。 伊芙婉言拒绝了那位急救医生的邀请,对方万分遗憾地带着那位财政部的长官离开。 而这时,周围凝滞的气氛才一点点恢复。 众人一改先前质疑的态度,不少人认出她就是尤里·布莱尔的未婚妻,纷纷围上来笑意盈盈地恭喜她。 “布莱尔少尉前途无量,伊芙小姐也如此美貌,而且医术也很好,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只是个非常简单的小手术,谈不上医术什么的。” 满脑子都在想如何跟尤里分手的伊芙,此时此刻并不是很想听到这种祝福。 其实刚刚的手术对于她而言,简直就如同切牛排一样简单从容。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因为手术难度有丝毫的紧张,她所有的情绪波动,仅仅是因为对那人而言时间紧迫而已。 她可是【白夜】——不要说只是喉咙里塞了一块异物,就算是子-弹嵌入大脑或者射进心脏,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她就有把握将对方救活。 在西国,在e,她就是奇迹的代名词。 但是……尤里·布莱尔并不知道这一点。 伊芙微微偏过头,神色略微有些复杂地砍向了身侧因为他人的祝福露出温润羞涩笑容的黑发青年。 方才制服他人时如同出鞘利刃一般锋利的模样此刻早已消失无踪,仿佛刚刚只不过是伊芙的幻觉一般。 可是,在尤里·布莱尔的认知里,伊芙·卡洛琳不是医术绝佳的【白夜】,只不过是路边不起眼小宠物店里,日常只会给宠物们洗澡打针的普通兽医。 但是方才,她拿起餐刀,对着足以决定他职业生涯的高官时,他还是选择第一时间站出来袒护了她。 甚至,还说出了“如果她失败的话,我会负责”这样的话语。 尤里·布莱尔的确是前途无量,但是说到底,现在的他不过也就是个少尉,年纪轻轻,他拿什么来负责啊——不过就是他仅有的职位和前途。 刚才涌动在心间,陌生的感觉一点点明朗起来。 伊芙紧了紧手指。 “刚刚……谢谢你。” 在今天之前,伊芙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被一个秘密警察保护。 尤里·布莱尔将自己的军装外套轻轻披在了伊芙的肩上,刚刚一番兵荒马乱的急救,她的晚礼服早已经沾上了血迹和污渍。 “我会珍惜您,保护您……”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他理所当然一般地替少女整理着微微有些凌乱的金发,近在咫尺的绯瞳深处,是浓烈到化不开的温情。 “在我被您用一朵玫瑰花骗到手的那天晚上,我不是这样承诺过吗?” 第32章 MISSION 32 自然界中,当小动物被大型肉食猛兽盯上的时候,往往会产生本-能的警觉,及时躲避危险。 伊芙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明明尤里·布莱尔脸上正带着温柔无害的笑容,他看着她,神情专注,动作细致轻柔,但伊芙却隐隐有一种无法拒绝、更无法逃离的感觉。 先前在宴会上,尤里·布莱尔挺身保护她时产生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甜蜜而又酸涩的感情,在这莫名而来的感觉催化下,宛如发生了什么危险的化学反应,一点点由旖旎转化为了一种隐秘的危机感。 又或者说,因为得知了对方的身份,意识到了黑发青年先前所有的清爽纯良的无害模样全部都是伪装,再加上刚刚尤里·布莱尔那雷霆一般的手段,伊芙的心里开始产生一种无法抑制的恐慌与害怕。 直觉告诉伊芙,她现在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然而不知为何,在她的心底一种与危机感仿佛共生、好像罂粟花一般难以言说的倔强感和刺激感,将她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在以往与异性相处的过程中,伊芙还从未对人产生过名为爱情的感觉。这一方面因为黄昏的保护,一方面也是因为在这个女性自主自强意识刚刚冒头、但却又处处被掌握实权的男性压制的社会里,好胜心极强的伊芙更多喜欢沉浸在将那些不可一世的男人们处处压制的感觉——面对这样的伊芙,很多男人选择避而远之。 至于其他一些她救治过的男人,偶尔有产生什么小心思的,在想到伊芙几乎看完了他的全身仍然心如止水的模样,便也无言撤退了。 作为恋爱新手,伊芙还不知道,在这样一段感情里追求刺激感和犯倔,究竟是一种多么危险而又愚蠢的事情。 可她心中又盘旋着一种隐秘的不甘,总觉得现在先移开视线、转身落荒而逃的话,隐隐中就输给了尤里·布莱尔似的。 伊芙讨厌输的感觉。 就算是在这段她觉得应该赶紧叫停的伪恋爱关系里,她也不想落荒而逃。 尤里玩笑一样的话语,落在伊芙的耳里,犹如一颗丢向平静湖面的鹅卵石,漾开的波纹深处,浮现在少女脑海中的,却是二人仓促订婚时看似一团温情,实则各怀心思的承诺。 【“我深爱着尤里先生,无论身逢乱世还是和平年代,无论您是富贵还是贫贱、健康或者残疾,我都愿意知您伴您,相随一生,无怨无悔。”】 【“无论是身处战乱还是和平,无论您是富贵还是贫贱、健康或者残疾——我都将,珍惜您、保护您,直至死亡将我们分离。”】 现在想来,异常可笑。 她说相知相伴,无怨无悔,他说珍惜保护,永不分离。庄重如婚誓,但是二人却又不约而同地删去了人与人关系之中最重要也是致命的一点。 那就是,坦诚与信任。 作为间谍医生的伊芙没有说,作为秘密警察的尤里·布莱尔也没有说。 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想过要坦诚相对,也无法坦诚相对。她和他都是。 从某种讽刺的角度来想,他们还真是异常相配——不过差不多,也到此为止了。 伊芙一向喜欢高效,不过这一次,她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庆幸自己那天没有一口气冲到底,索性拉着尤里·布莱尔登记了。万幸。 理智的小人在伊芙的心底这么说着,而她也打算这样做。 伊芙知道自己理亏,就连尤里·布莱尔喜欢上自己这一点其实都是在她能力的影响下,虚假的感情换来欺骗和谎言,她着实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可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里却有另一种感觉翻涌着,难以言说地愤怒、不安、失望,甚至还有遗憾与不舍…… “你在想什么?” 迟迟没有得到少女的回应,尤里·布莱尔在绅士等待的同时又送走了几位同僚。他依旧是那副外务省精英的模样,严谨而又彬彬有礼的形象,从头到脚都写着年少有为、未来可期——如果不是因为艾琳娜夫人和伊利亚的提醒,伊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这样一位优雅斯文的温润青年,跟行事作风狠辣、杀人不见血的秘密警察联系起来。 或许在他狠狠按住那个财政部的男人时流露出的神态,才是他原本真实的样子。 伊芙稳了稳心神,抬起头,半真半假地回答道:“在想……我们的订婚誓词。” 尤里·布莱尔闻言,轻轻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同时又远远地跟另一位绅士道别。他的手带着白色的礼服手套,隔着他披在少女肩膀上的军装外套,亲密而又不失风度地搭在伊芙的腰间,趁着四周人群稀疏,他出其不意一般地低下头凑到了伊芙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伊芙低垂着、宛如小扇子一般的睫毛忍不住轻轻一颤。 “如果你满意的话,那也可以是我们的结婚誓词。” 伊芙的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恼火——或许她的本性里就有胡搅蛮缠的成分,在这一刻,她突然有一种无法抑制,也不想再抑制的感觉。 她真的非常、非常地讨厌在这种场合虚与委蛇,同时也非常、非常地讨厌被欺骗的感觉。 可是现在,她已经为了尤里·布莱尔忍受了这不得不社交的场合,却收获了他的欺骗和毫无内疚之心的情话。 就算理亏,她也要说出来! 反正尤里·布莱尔也不知道她的身份……这样也好,说不定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这个理由跟他名正言顺地分手,结束这段危险而可笑的关系。 这样一来,她也有理由跟约尔小姐交代,不会影响到哥哥的任务。 想到这里,伊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尤里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微微用力想要推开——她打算起手来一个有气势的动作拉开距离,然后面对面对质一番,最后…… 她没有想下去。因为计划的第一步就遭到了滑铁卢——她根本挪不动尤里放在她腰肢上的手。 伊芙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飘过了一句,啊,说起来尤里可是那位约尔小姐的亲弟弟。 就算没有约尔小姐的怪力,但是到底是同样的基因,尤里·布莱尔的力气自然不可能差到哪里去,不然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成为保安局上上下下都看好的年轻军官了。 伊芙抿着嘴屏住呼吸,用力尝试了三次,最终以失败告终。她有些泄气,却又很快支棱起来,侧过头用那双湛蓝漂亮的眼睛,努力摆出凶狠的神情看向尤里。 如果黄昏或者西尔维娅小姐在这里,恐怕会忍不住提醒伊芙——如果她想要跟人生气,最好还是摆出她面无表情的样子比较好,而她现在这样努力生气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了,但是总觉得……咳,还真是可爱。 尤里侧过头跟伊芙对视,他没有揽住少女的另一只手故作自然地抬起,有意无意地遮挡住了嘴角淡淡的笑意。 他最终还是放开了伊芙,夜色之下,宾客大多都散去,他们站在一处路灯之下,鹅黄色的暖光罩在二人的身上,让人联想到单独对话的舞台剧。 尽管没有舞台,但是他们彼此却还是尽心尽力地伪装着自己,扮演着别的角色——如此,倒也没什么违和感。 伊芙微微抬起下巴,轻轻出了口气,白色的雾气从她的口中涌出,像是带走了什么又像是暴-露了什么。她刚想单刀直入,却不料站在她对面的尤里突然先开了口。 “你都知道了?” 伊芙的计划再次被打乱。这种酝酿了一半却被迫戛然而止的感觉让她很不爽,但是主动权却已经被对方抓在了手里。 但是气势上不能输。伊芙一边在心里临时修改分手对话稿,一边抱着手臂,认真地盯住他。 尤里无奈而又有些烦躁地抬起手抓了抓头发,他那原本因为参加宴会梳得一丝不拘的严谨发型被抓乱垂下。只不过是短短几秒之内,他就从那个严谨温润的有为青年变回了他们第二次见面时那个仿佛小狗一样直白、清澈又明朗的……打住。 伊芙在心里默默叫停。 直白?清澈?明朗?她疯了吗居然用这些词形容一个当着她的面将一个男人半秒打翻压制在地上的秘密警察。 尤里叹了口气,仿佛认命一般举起手做投降状。 “该死!我看到你跟局长夫人还有伊利亚少尉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该察觉到不对……抱歉,我应该更早告诉你的。” 尤里话说了一半,在看到伊芙轻轻挑眉的不满表情之后迅速改口。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就在刚刚的某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胸腔中仿佛有一道枷锁一般的事物蓦然松动,好像有什么束缚骤然消失了一般。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消失了,但是又有什么留在了那里。 ——“就我个人的情况而言,想要瞒住妻子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是啊,如果瞒着妻子的话,很多事情解释起来还是蛮棘手的。” 局长和中尉心有戚戚的教诲从脑中飘过,尤里不禁感叹,前辈们的经验,果然还是需要听一听的。 未婚妻和姐姐,终究是不同的存在。既然他想要她、也需要她相伴一生,那么必然有一些事情也不可能永远瞒住她。 而且有的时候,隐瞒未必是保护,反而会在二人之间制造更多的隔阂。 他不打算错过她,也不可能放她走。 尤里整了整神色,重新抬起头,绯红色的瞳孔中是坦然和清澈的光,同时又隐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执着。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尤里·布莱尔,东人民共和国国家保安局少尉。外务省是我上一个职务的工作单位,现在也是我的伪装身份。” “很抱歉之前一直对你有所隐瞒,如果我早知道自己会对你一见钟情,我一定会在初次见面就对你坦言相告——不过伊芙小姐,在姐姐和你哥哥面前,还请你为我保密。” 第33章 MISSION 33 如果尤里真的在初次见面就坦言相告的话,那么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有后来那些事了。 她今天也不会穿着这么一件布料少的可怜、还贵的要命的破裙子,跟一群不认识的人吃一顿无聊的饭还要笑脸相迎,这个点还没有钻进温暖的被窝,站在冷风里挨冻了。 伊芙面无表情地腹诽道。 因为她绝对会在第一时间给他补一闷棍,踢出门外,然后直接报警送进局子里! 尤里·布莱尔自然是听不见伊芙心里真正的想法,他只是神色认真,态度诚恳地注视着面前沉默犹豫的金发少女。 只不过,在他那看似从容镇定的外表下,微微急促的呼吸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忐忑。 他就仿佛一个来到教堂里忏悔告罪的年轻信徒,安静地等待着审判。 只可惜在他面前的少女并非是会宽恕他的神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可能更接近于异邦的魔鬼,和他同样满口谎言甚至不打算悔改。 在听完尤里的话语之后,伊芙的脑子里先是闪过了冷酷无情的吐槽,然后才隐约抓到了另一个重点。 等等……所以说,约尔小姐跟她一样,也不知道弟弟现在真实的工作竟然是秘密警察吗? 伊芙轻轻出了一口气,点头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打破哥哥家庭的平静。” 这样也好,如果约尔小姐是真真正正的普通人、并且尤里·布莱尔也打算继续隐瞒下去,尽量维持那个临时组合家庭的幸福稳定,那么对哥哥现在执行的任务也是一件好事。 至于她自己的话,反正……反正还有pnb…… 德米特里厄斯的话,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当秘密警察的人吧。 总之这一次她一定要吸取教训,彻查过对方的底细之后才能进入下一个阶段。 伊芙压抑着自己心里那一丝莫名的沮丧和酸涩,默默地想着。 不过,不管德米特里厄斯会不会成为她的下一个目标,总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跟尤里·布莱尔这边划清关系。 感觉僵持的气氛差不多到位了,伊芙深深吸一口冷空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起头对上了尤里那双泛着柔和暖色光晕、诚恳而又剔透的绯色双瞳:“至于我们之间,尤里先生,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为什么?” 伊芙的话还没有说完,尤里就直接抬高声音打断了她,一双漂亮的绯色瞳孔在暖橘色的路灯照耀下,显得既惆怅又带着几分委屈:“仅仅是因为,我的工作是秘密警察吗?” 伊芙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咬着唇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无论自己说是不是,好像都会得罪眼前的黑发青年。 “我看你跟斯塔西夫人还有伊利亚少尉倒是相谈甚欢。” 见她不言,尤里用一种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 她到底是因为谁才必须跟她们相谈甚欢的啊! 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伊芙毫不犹豫就怼了回去:“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尤里先生你也是他们的同僚,还担心我要是没有处理好关系会不会害得你被牵连……谁知布莱尔少尉竟然是他们保安局的明日之星,未来可期呢!” 尤里立刻露出了有些卡壳的理亏表情。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轻咳了一声,然后又迅速反应过来,眼睛微微发亮:“那个时候还在担心我——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伊芙小姐你还是十分愿意跟我共度一生的是吗?” 秘密警察们都是这么擅长玩弄文字游戏、曲解他人意思的吗?这本事要是放在局子里,到底有多少无辜民众要被屈打成招啊! 伊芙有些目瞪口呆,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随口讽刺的一句话,尤里就还能从里面挑出糖来嗑,而她竟然还有些无言以对! “所以,你还是喜欢我的。” 尤里自顾自总结道,然后一步步朝着少女走去。他的话语和眼神对伊芙的压迫感实在太过于强烈,少女小动物的雷达顿时响个不停,她下意识地后退,想要与对方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其实刚加入e的时候,组织里也有异性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向她逼问或者是套话,每当这时,伊芙总会毫不犹豫地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术刀抵着对方的喉咙,笑眯眯地说请他随便过来,没事,事后她一定帮他完好无损地缝回去。 但是尤里·布莱尔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 明明是在初冬微冷的季节里,就算是披着尤里的军装外套,少女的指尖都会冻得有些发红。 然而当尤里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深色的影子覆盖在她的身上,清冷而纯粹的气息逼近,伊芙竟然觉得自己仿佛被传染了感冒似的——面部连带耳朵都无法抑制地温度上升,头脑发晕,喉咙发干,呼吸不畅,连带着心跳都失去了原本的节奏,慌乱地如同一只被拎着耳朵提起的兔子。 这些也就算了。除此之外,为什么她会觉得手脚发软,明明几次都摸到了藏在身上的手术刀,却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怎么的,犹犹豫豫地根本拿不动一般…… 伊芙的脑子里一时间乱成了一团。直到背部突然碰到了一个柔软温暖的事物,她才骤然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墙边。 而她背上碰到的,是尤里提前抬起,挡在她身后的手臂。 隔绝了坚硬冰冷的墙壁,宛如保护一般将她收拢在一个近乎私密的距离里。黑发青年的手臂坚实有力,紧紧地环绕着她,温度穿过军装外套蔓延而来,让原本就面红耳赤的少女愈加慌乱不安,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抵在了他的胸前。 这么做的下一秒,伊芙就后悔了——后背至少还隔着军装外套和礼服裙,她的指尖现在跟尤里的胸膛却只隔着一层衬衫。她像是被烫到了手指似的,微微蜷缩了一秒,在感觉到尤里还在作势要倾身向她的时候又赶紧用力抵住。 很好,这一下她更别想去摸手术刀了。伊芙有些懊恼地想着。 紧贴着尤里胸膛的指尖感觉到轻微的震颤,黑发青年清朗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温热的呼吸和弧度完美的下巴几乎就要触到少女光洁的额前——这距离太危险了,伊芙下意识地仰起脸想要向后避让,却不料自己这一仰面正中尤里的心意,少女白皙精致的脸庞一下子彻底暴-露在了尤里的视线里。 以大众审美的眼光来看,伊芙属于娇小型的美人,这和时下国内盛行的前有花园后有阳台型的明艳美女略有差异,但却莫名地吸引着尤里。 尤里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端详伊芙容貌时的感觉,精致明亮,在晨曦的照耀下仿佛从头发丝到指尖都熠熠生辉,整个人宛如一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宝石,只想要据为己有。当她睁开眼睛微笑、张开口说话时,恍然间又像是林野间沐浴着晨光,自由无拘的精灵。 不过今晚,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和气氛的原因,这份吸引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曾经的她是那样的神采飞扬、耀眼夺目,可是现在,她的金发失去了湖水般波光粼粼的光泽,因为挣扎在他的怀中有些凌乱地披散在他的臂弯上。雪白无瑕的皮肤因为羞恼染上了红晕,苍穹般清澈的眼睛虽然失去了以往莫名夺目的华彩,但却带上了生机明朗的怒气和不甘,鲜艳润泽的唇紧抿着,不满之情再是清楚不过。 就好像一个原本完美到不真实的精灵被注入了丰富可爱的灵魂,突然因为沾染了喜怒哀乐变成了人。 尤里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想,但是莫名地,他有一种时至今日才看到的伊芙真实的模样的感觉,而他只想要将眼前这个真实的她紧紧地抓在手里,不想放开。 伊芙努力平复着心跳和呼吸,脑海里却忍不住一遍遍地回放了刚刚尤里·布莱尔的话语。 ——“所以,你还是喜欢我的。” 尤里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如拷问一般催促着她。 她喜欢尤里·布莱尔吗? 伊芙在心里重复地问着自己。 伊芙当然知道自己绝不应该喜欢上尤里,就算对方只是个普通外交官都不应该。感情对于执行任务的间谍而言,从来都是大忌,更不要提依赖着超能力吸引尤里的她了,否则当初,伊芙也不会被实验室的那些人判定为“残次品”了。 更何况现在他还是东国保安局的秘密警察,e间谍——也就是她的天敌。 间谍爱上秘密警察,简直犹如羔羊爱上恶狼。 她不可以爱上尤里·布莱尔,应该也没有……或许,她应该验证一下。 金发少女被迫仰起的视线与尤里·布莱尔鲜艳漂亮的绯瞳对上,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在这个距离下,伊芙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双红玉般温暖剔透的眼瞳深处盛满了她的影子。 在那一瞬间,伊芙不知道是脑子被烧糊了还是抽风了,事后回想起来,她甚至觉得应该给自己做个气管切开手术给脑子输个氧……总之,她做出了一件让她自己和尤里都瞠目结舌的事情。 如果她爱上了尤里,那么她的超能力就会失效,那样的话,尤里就会对她毫无感觉,对于他们的亲密行为也会莫名其妙、甚至是厌恶躲避—— 秘密警察最是会骗人了,但是这种本-能的反应是不可能隐藏的。 这个念头在少女的脑海中盘旋闪过,下一秒,伊芙抵在尤里胸前的双手缓缓向上,仿佛被什么蛊惑了一般,环住了尤里的脖颈。 她踮起脚尖,倾身向前。 仿佛等待已久,又仿佛是耐心的捕猎者看着蝴蝶最终心甘情愿地撞入了网中。 几乎是在伊芙凑近他的下一秒,尤里的另一只手臂也毫不犹豫地环在了她的脑后。他温柔又坚定地低下头去,在那抹蜻蜓点水般擦过他唇角、玫瑰花瓣一般柔软的双唇逃开之前,重新捕捉禁锢。 属于黑发青年,危险而又温暖的气息似层层叠叠、密密交织的茧一般将她彻底困缚在其中。 所有的呼吸、神经、感官都被对方在一瞬间掌控。 明明没有喝酒,但是伊芙却在这一刻感觉到了神魂颠倒、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迷迷糊糊之间,闪过她脑海的最后一个念头却是—— 原来,朗姆酒与草莓蛋糕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竟然是这样的香醇而独特……吗? 初冬的夜晚,隐隐约约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第34章 MISSION 34(捉虫) 关于那一天后来的记忆,第二天醒来的伊芙只觉得就如同宿醉一般断断续续、混乱不清。 现在想来,从科学的角度解释,应当是缺氧导致的脑补供血不足,从而造成了记忆的错乱。 简而言之,被亲的有点晕,尤里·布莱尔的肺活量有点厉害。 隐约记得的就是,中途有一次,尤里微微停顿下来换气,二人的呼吸只在咫尺之间。那个时候的伊芙只觉得嘴唇被吻得滚烫发麻,她用额头抵在尤里的锁骨之间,靠在他的胸前企图得到喘息的机会。 她感觉到尤里抚摸着自己后脑的手又开始蠢蠢欲动地滑过自己的脸颊,挑逗一般地徘徊在自己的下颌的轮廓线上,似乎随手打算将她的脸颊半强迫式地抬起进行下一轮纠缠时,她警觉地打断了他的动作。 “可……可以了!” 伊芙急促地调整着呼吸,面颊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说话的声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她并不知道自己眼下这副模样落在情人的眼中是多么的诱人,兀自咽了一口水缓解嗓间的滚烫和干燥,双手交错在二人之间比了个“停止”的动作。 尤里用疑问的神情,微微挑眉看她。 伊芙晕晕乎乎地,事实上,对于刚刚缠绵许久的亲吻,她非但没有丝毫的反感,反而有一种微醺的沉醉感。 不过理智告诉她,差不多就行了,得赶紧说点什么打断这莫名其妙的发展——虽然她也知道,这是她自己导致的。 “我……我只是想知道,尤里先生你是不是还——” 差点把“是不是还喜欢我”说出口,好在伊芙的脑子在呼吸了一些清冷的空气之后慢慢降温,在最后一秒改口道:“是不是真的……真的喜欢我。” 一词之差,所蕴含的意思却是千差万别。幸好尤里·布莱尔并不知道其中的深意。 但是伊芙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尤里之前好不容易微微平静下来的气息,突然间又危险了起来……? 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那只在她下颌边徘徊的手轻而易举地滑到了二人的胸前,稳稳地抓住了伊芙还放在他胸口的手,在伊芙的惊呼声中,将那只手死死地按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夜深飘雪,明明是这样的时节,但伊芙却觉得尤里的胸口滚烫。她有些无措地想要收回手,可惜尤里的力气比她大得多,纹丝不动地按着她。 在尤里的掌心之下,黑发青年心口炙热滚烫的手感让她无处可逃。他对她嘘了一声,制止了她的挣扎,让她专心感受。 隐约间,伊芙感觉有什么在逐渐失控。同时,她又好像无法拒绝尤里的邀请,她缓缓地放平了掌心,破罐子破摔一般垂下头,企图逃避对方的目光——却在下一秒,被青年隔着柔软坚实的肌肉传来的稳健心跳吸引了注意力。 砰咚砰咚。一下,一下。 那颗颤动的心脏,明明只是在收缩和膨胀,控制着尤里全身的血液流动,却不知为何,让伊芙产生了一种它仿佛想要冲破胸膛,义无反顾奔向她掌心的错觉。 人类的心脏是什么构造,作为医生的伊芙再清楚不过。曾经无数次,她用冷漠而镇定的视线看着那些敞开的胸腔,用纯学术研究的视线注视着那些或鲜活震颤或安静冰冷的中空的肌性纤维□□官。治疗也好,解剖也好,她闭着眼睛都能画出心脏内部的心室构造乃至于血流方向。 她曾经以为,这种触摸心跳的外行人戏码对她绝不可能起作用。 说什么心脏为你而跳动的花言巧语,难道有人的心脏会因为爱人的离开而真的停止跳动吗? 不过是情绪波动将兴奋传递到了神经,刺激了多巴胺这种拟肾上腺激素分泌催化的效果。想要达成这种效果的途径多如牛毛,就算是绕着社区跑两步都可以做到。 然而在这一刻,伊芙觉得自己先前实在是言之过早。 理论犹如铺陈开来的课本,清晰明了地解释着一切。可是伊芙自己再次混乱起来的呼吸,却又昭示着尤里·布莱尔这外行人的一套,至少对她奏效了。 至少伊芙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近距离地感受一个人因为自己心跳加速,竟然也是一种刺激自己多巴胺分泌的途径。 她以前做过那么多台手术,明明从来没有过这种症状! 不应该啊……难道她真的喜欢上了眼前这个秘密警察?可是从尤里刚刚与她亲吻时的状态,还有他执著的眼神来看,就算伊芙是个恋爱新手也能感觉到,对方是真实地喜欢着自己的。 冷静。伊芙在心底暗暗说服着自己。 由此可证,她的超能力并没有失去效果,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喜欢上尤里·布莱尔这个危险人物,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对伊芙小姐您心动不已这种事情,难道一定要我说出来您才能知晓吗?” 恰在此时,尤里的声音带着难以形容的颤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伴随着三分醉意,还有六分意乱情迷的沉醉感。温热潮湿的气息缭绕在她的脸侧,让她接触到的皮肤不自觉地微微发痒,连带着心间也仿佛被羽毛拨弄一般。 “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可以说无数遍。还有你喜欢的那份订婚誓词,只要你想听,我也可以在每一个清晨和夜晚对你重复,然后就如今晚那样,我也会一丝不苟地将其中的约定坚守执行——直到你厌倦腻味,主动要求我停止。” 尤里的唇最终再次找到了伊芙低头避让喘息的位置,然后他侧过头,再次含住了她湿润柔软的唇瓣。黑发青年微微眯着眼睛,仿佛品尝到了无上的佳酿一般,露出了满足得意的狡黠微笑。 “但是作为回报,请伊芙小姐你也履行自己的誓词。就算是我们保安局都有坦白从宽呢,伊芙小姐你该不会比我们更加严苛吧?” “或者……再给我一次申辩的机会?” …… 次日上午,卡洛琳宠物店。 “以上,是本次医药品进货的内容。” “好的。” “都确认了吗?” “数量和种类都没有错,确认了。”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没有,差不多就这样吧。” “……” 用丝绸的头巾包裹着棕色的长卷发,伪装成普通家庭妇女的西尔维娅坐在宠物店内,脚边一只由她带来“看病”的健壮斗牛犬正喘着粗气、生龙活虎地原地打转,一副雄赳赳气昂昂随时准备找人干架的样子。 换作以往,伊芙一定会在这只狗进门的第一时间就吐槽它的颜值和健康状况,但是今天她居然一直坐在原处发呆,安安静静地跟西尔维娅核对完了最新一批的药品。 在看到明显比上月削减了不少的医疗经费和各种短缺的药物清单时,她也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要知道伊芙这家伙以前可是为了医疗经费,跳到局长的桌子上差点揪掉了他所剩不多头发的家伙。 结果这一次,她居然说——“差不多就这样吧”?! 太不对劲了。 西尔维娅沉默地放下了手里的清单,推了推眼镜,露出了犀利的眼神,只不过搭配上她现在家庭主妇的打扮莫名有些像伊芙那些热爱八卦的邻居太太们。 “重金属中毒的基本治疗方式有哪些?” 伊芙像个机器人一样条件反射地坐直身体:“催吐,洗胃——” “以前的你根本不会回答,只会让我们不要用这种常识问题浪费你的时间。” 西尔维娅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宛如获得胜利的女王一般翘起二郎腿,带着金属鞋底的高跟鞋折射着银白色锐利的光芒。 伊芙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她抬起手捂住脸,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般将额头重重叩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半个小时之后。 “……所以,你明明是打算跟尤里·布莱尔分手的,但却主动吻了他,然后他又反过来钳制住你,就这样狠狠吻到了后半夜?” 西尔维娅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臂,翘着二郎腿坐在伊芙的对面。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脸朝下将额头在桌面上的金发少女,然后用一种喜怒难辨的语气做出了以上的总结。 伊芙闷闷的声音从脸与桌面的夹缝之间传来:“也……也不全是如此,至少,我验证了一点!” 她抬起头,额头上可以看到清晰的红印:“我觉得!尤里·布莱尔应该还是喜欢我的!” “——由此可证!我的超能力还没有失效,也就是说,我并没有喜欢上尤里·布莱尔!” 综上所述,她还是安全的! “哦,这可真了不起的情报。” 西尔维娅象征性地拍了拍手,表情高深莫测:“尤其是在尤里·布莱尔把你吻晕过去还贴心地送回宠物店照顾了你一晚,确认你没有发烧感冒,第二天还做了早饭再离开之后,组织终于确认了这一无价的情报。” “……我今早起来的时候确认过店里的监控和死角了,他没有留下监听器什么的。” 伊芙自知理亏,她乖乖地坐在西尔维娅小姐的面前,像一个低头等批评的小孩子。 西尔维娅用余光扫了她一眼,站起身在宠物店里又确认了一遍方才坐回原处。 不过出于慎重考虑,她还是伸手调高了宠物店里原本就循环播放着的歌剧声音,连同着宠物店里猫猫狗狗嬉戏打闹的声音,这一下就算是真的有窃听器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西尔维娅面色凝重,神色认真地坐在了伊芙的正对面。她双手交握,身体微微前倾,一眨不眨地直视着伊芙的眼睛,仿佛有十分重要的情报要传递给她。 被管理官如此严肃的态度影响,伊芙也不禁正襟危坐,然后伸着头靠近了对方。 然后,她就听见西尔维娅小姐在她的耳边轻声而快速地说道:“以你的水平,如果要把尤里·布莱尔的额前叶处理了,有把握做到让保安局的人都看不出来吗?” 第35章 MISSION 35 伊芙身子一歪,一个没有坐稳,差点一脑袋磕在桌角上。 西尔维娅单手托着下巴,她倒是坐得很稳,只是深深地看着眼前的金发少女,没有错过她脸上一连串的表情变化。 震惊、错愕、不忍、犹豫……以及抗拒。 那是曾经的伊芙在谈到这个话题时脸上从来没有过的神情。 尽管伊芙曾经毫不留情地嘲笑过额前叶切除术(“这个将疯子变成傻子的纯破坏性手术竟然能获得诺比尔医学奖,莫尼兹那家伙该不会是在评奖开始前一小时拿着冰锥把评委挨个儿戳了一遍吧?”),但是按照西尔维娅对伊芙的了解,往常的她听见这种建议时,只会认真思考这个手术改进的可能性,或者提出类似于用药物控制尤里·布莱尔的替代性建议。 可是就在刚刚,当西尔维娅提出给尤里·布莱尔做额前叶切除术时,她的表情已经提前告诉了她答案。 “现阶段的额前叶白质切除术只不过是机械性地损毁前脑叶与其他脑区联系的神经纤维的单纯破坏人脑额前叶那一片神经纤维的具体功能。但是以现如今人类科学对人脑的探索程度,想要深入明晰到了解具体每一根神经究竟连接着额叶皮层和其他脑区的哪些部位,这些部位的功能区之间是否会有关联反应,以及人脑的自我修复期间是否会有其他不良影响根本就——” 少女的语速越来越快,神情也愈加矛盾和激动。西尔维娅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终于抬起手,制止了少女滔滔不绝的理论阐述。 “可以了,白夜。我对于医学研究人脑到哪一步并没有兴趣。” 伊芙停下话语,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西尔维娅。作为管理官的女人微微扶额,轻轻叹了一口气,续道:“我只关心你,白夜。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吗?” “尤里·布莱尔对你来说,已经不是可以漠然对待的普通人了。他的存在,足以影响你的情绪和判断。” 西尔维娅为刚刚那一场故意营造的闹剧做了总结。 伊芙有些愕然和不敢置信,她微微张开了嘴,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也意识到,方才当她以为西尔维娅小姐要下达让她给尤里·布莱尔切除额前叶时,她的表现有多么失态,以及那种焦虑不忍的心情……与往日的自己简直判若两人。 西尔维娅将鲜艳的红唇的紧抿。 是她一手发掘了黄昏并将之培育成才,也是她在伊芙还没有加入e的时候就有心留意她了,所以在黄昏和伊芙的成长过程中,她对于这对兄妹可以说是最了解不过了。 伊芙的身世不明,按照黄昏的说法,她应该是西国某非法实验室的人-体-实验失败品,被抛弃在地下等死。如果不是因为边境的那场突如其来的轰炸,她可能会活活饿死在地下干枯扭曲,一生都不见天日。 或许是因为她小时候遭遇实验的缘故,又或者是战争的凄惨让所有人对生死都开始冷漠起来。总之伊芙从小对于生命就有一种漠视的残忍,上学期间也很难与同学共情,甚至一度自负到惹怒教授,差点被退学处理。 对于医生而言,最重要的自然是医术和品德。但除此之外,也有大批优秀的医疗人员在战争中因为看到了太多悲惨的事情而精神崩溃,他们受不了那样的场景和竭尽全力之后仍然挽回不了悲剧的结果,因为心理创伤而再也无法拿起手术刀。 但是伊芙完全没有那样。 一方面,因为她动手术几乎从无败绩;另一方面,她那近乎完美的理智也让她能够在面对死亡之后迅速调整心态,只要体力恢复,她就可以以最佳状态回到前线继续工作。 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完美机器人。唯有在黄昏,或许现在还有一部分与她共事已久的同事面前,才会展现出特别的情绪。 可是尤里·布莱尔,只用了不到五天的时间就成为了能够影响到她情绪的存在。 究竟伊芙有没有喜欢上尤里·布莱尔这一点,现在西尔维娅并不确定。毕竟从尤里·布莱尔昨日的举动来看,他也的的确确地仿佛一个被爱情操纵的普通男人一般,对伊芙极尽温存和呵护,甚至为了在那些大人物面前维护伊芙差点押上自己的前途乃至于性命…… 可就算是那样,西尔维娅也绝不能忽视尤里·布莱尔对于伊芙的危险性。 如果任由他们这样发展下去的话…… 西尔维娅不会怀疑伊芙对国家和e的忠诚,但是她十分担心伊芙的这份感情是否会让她陷入险境。 尤其是,如果再这样下去,伊芙要是真的喜欢上尤里·布莱尔,那么不再受到伊芙超能力影响的这位秘密警察,一旦发现了伊芙的真实身份…… 无论是对于伊芙还是e,这件事情都太过于冒险了。 其实西尔维娅在让伊芙去执行结婚任务的时候,她就想到过伊芙可能会与一个东国人产生感情。只是她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快,而且对方还是个秘密警察。 普通东国人的话,或许还有沟通和策反的机会;可是秘密警察……如果不是因为保安局,伊芙根本就不需要执行什么结婚任务。 西尔维娅按揉着太阳穴,她斟酌着词句。但是中心意思已然十分明确—— “无论是身份还是情绪影响力方面,尤里·布莱尔对于你都过于危险了,白夜。从你个人的角度来说……” “如果可以的话,尽快跟他划清界限,更换结婚任务对象。当然,如果是为了自然一些,不让保安局的人看出破绽,你可以适当地延长一下结婚任务的周期。” 在这种时期,疯狂地想要迅速结婚和一直单身不结婚两种状态,很难说哪一种更加可疑。 西尔维娅的话其实都在伊芙的意料之中。金发少女微微低下头,隐藏在桌面之下的手指紧紧绞缠在一起,胸口闷得发慌,她闭上眼很快地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调整着情绪。 本来,她就不是来东国谈恋爱的。 没有在任务中查清楚对方的身份,也没有在任务中处理好自己的感情结果导致自己陷入被动,这简直就如同走上手术台前连自己需要给谁做手术、用什么方法做什么手术都一无所知一般。 这如果是执行哥哥黄昏那种偷取情报的任务的话,她恐怕早就翻车了。 想要玩弄感情结果自己差一点栽进去,她可能是e那帮人知道的话,绝对会嘲笑她到死。 西尔维娅站起身,空旷的宠物店内回荡着旋律激昂的《唐·卡洛斯》,她垂下视线,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金发少女。 “但从e的角度来说,尤里·布莱尔固然危险,但是同时他的身份也十分微妙,既是保安局的秘密警察,又是黄昏现在的结婚对象约尔·福杰的弟弟。” “如果今天执行任务的是夜帷,那么我很可能会建议她继续执行结婚任务。这样一来,她既可能从保安局那里探听到情报,同时也可以在‘枭’任务里掩护黄昏,帮助他在东国更好地潜伏下去。” 毕竟夜帷那家伙已经有了专门的痴-汉对象了,绝不可能会被尤里·布莱尔的爱情假象欺骗……不,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夜帷那家伙宁愿冒着被东国秘密警察们怀疑的风险,也始终抗拒着结婚掩护的任务。 是个跟白夜难缠程度不相上下的问题儿童呢…… 西尔维娅沉默着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镜片微微反光。 夜帷现在是黄昏的直属部下,她暂时懒得管;不过眼前这一位,老大当初可是耳提面命了多次才舍得让她带来东国这边的宝贝疙瘩。 必须优先确认好白夜的安全。尤其是在之前h.l刺杀事件之后,东国各方面的势力多多少少都已经猜到白夜就在东国境内潜伏着的事情。 “你的确非常出色,白夜。老大心里也清楚,如果你不来e,以你的才华在国内发展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籍籍无名。不过你既然已经来到了e,就算你只是特别医疗人员,不直接参与任何任务,我也希望你能够尽可能提升你作为潜伏人员的素养。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希望你记住:保护好你自己——就是保护好我们e的全体成员。” 西尔维娅说着,意味深长地环视了一眼作为e秘密后勤基地的宠物店。 “对于你和尤里·布莱尔之间的事情,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具体的情况还是你本人最为了解。他对你来说究竟是危险还是机遇,你到底能否掌控住尤里·布莱尔,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究竟要如何处理……最终的决定还需要当事人白夜你来做。” “你也已经过了什么都要我指导的年纪了,除了作为秘密医生,试着作为e的一员自己对任务下判断吧。” 西尔维娅一边牵起那只暴躁不安的斗牛犬,一边朝着门口走去。 从宠物店玻璃柜的反光上,可以看到伊芙一直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西尔维亚移开目光,走出宠物店,重新又回到了阳光下。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口袋里的女士烟,结果却摸了个空。她这才想起自己因为变装把烟都丢在了游泳馆的储物柜里。 这是一次试探,也是e的一次考验。 如果伊芙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那么就证明她还算是可塑之才;但倘若她做出的选择给她自己乃至于e都带来了危机,恐怕……总部那边就不得不把她调回国内了。 第36章 MISSION 36(捉虫) 尤里·布莱尔在结束了两天不分昼夜的加班后,终于提前完成了近两周手头所有的工作。 当他将自己那堆成一座小山的审讯报告书和处理意见书艰难地搬到中尉的书桌上时,身高近一米九的疤脸前辈正背对着桌子,边望着窗外抽烟边思索着什么。突然听到一阵材料砸在桌上的声响,中尉叼着烟下意识回头——然后他就看见了这一堆比他还高出一个头的材料。 中尉在震惊中差点把香-烟咬断。他咽了一口吐沫,小心翼翼地绕着桌子挪了两步,这才看见了被材料山彻底挡住的尤里。 中尉:“……” 最近的新人都这么卷了吗?不仅抓间谍和审讯雷厉风行,就连文书工作都效率这么高,该说不愧是考入外务省一年就被局长挖过来的青年才俊吗。 不,也不一定。男人效率高,有的时候也跟恋爱有关系。 他回到那堆小山一样的材料边上,低头扫了一遍那些文件夹边上的案件名称,确认并没有遗漏。尤里的文书工作水平,他作为直属上司再清楚不过,一般这些材料他只需要简单再看看就可以直接封档保存了。 只要近期不再出什么大案子,感觉整个中队最近都能稍微早点下班呢。 中尉的表情微微缓和下来,他坐回了办公椅上,对着面前再一次提出请假的尤里和颜悦色地松了口。 “原来如此,伊甸学园的亲子运动会是你姐姐的请求啊……伊芙小姐也去?那就不奇怪了。” 姐姐和未婚妻双重buff,这换了哪个男人都扛不住啊。 “你要是实在想去的话就去吧,假我准了。其实队里也不是缺人手,但有情报显示这次任务很可能跟西国那边的黄昏交手,说不定白夜也会出现,实在是个立功的好机会,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黄昏加上白夜,哪怕只是抓住其中一个,在局里都是越级提升起步的功劳。 尤里用坚定且沉默的笑容回绝了中尉的好意。 中尉了然耸肩,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暗灭,然后在尤里的告假条上签了字。抬起头,果然看见了后辈脸上那仿佛飘起了粉色小花一般愉悦的神情。 “玩得开心,趁这个机会也多陪陪未婚妻。” 中尉说着,突然想起了自己老婆跟局长夫人背刺尤里暴-露了他身份的事情,忍不住轻咳一声,“帮艾琳娜夫人和伊利亚给伊芙小姐带个好,她们俩都很喜欢她。局长也说之前在聚会上的时候多亏她救了哈普恩长官,急救医生说她的临时手术简直堪称完美,要知道那一位不但是财政部下一任部长的热门人选,而且跟黑-手-党那边也关系匪浅呢。” “艾琳娜夫人跟伊利亚少尉能喜欢伊芙就再好不过了,我还担心她不善社交,难以融入夫人们的圈子呢。” 毕竟以后,伊芙小姐可是要与她们经常相处呢。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尤里戴着白色军用手套的右手不自觉地抬起,在中尉看不见的角度意犹未尽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唇,那双绯红沉静的眼眸底处难得地浮现起了一丝真实的温度,却在想到了什么之后迅速沉暗了下去。 不过,“堪称完美”……吗?一个开路边小店卖宠物驱虫拉肚子药的宠物医生? 中尉低头看着文件,并没有留意到尤里的异常。在听到尤里那轻松愉悦的声音之后,中尉翻动材料的动作突然顿住。 “这可不一定啊……尤里。” 他幽幽地抬起头,视线沧桑出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分享起了过来人的经验。 “以前我也觉得,自从伊利亚跟艾琳娜夫人关系热络起来之后,我跟局长之间也多了些话题,关系也亲密了一些。直到……” 直到那一年,局里发了年终绩效奖。艾琳娜夫人跟伊利亚一起逛街,聊天的时候得知了局里还有这么一笔收入,局长的小金库东窗事发,被艾琳娜夫人拎着耳朵搜了个底朝天。 中尉拍了拍尤里的肩膀:“你永远不知道女人们聚在一起会聊些什么。当季流行的衣饰,最新流行的八卦,老公们的收入以及假期情况……总之这样下去,不要说攒点买烟钱了,就连下班之后用行动为借口偷偷去喝杯啤酒都难啊。” 尤里脸上表情不变,不着痕迹地向另一边跨了一步,跟中尉拉开距离,声音响亮地道:“报告中尉,我不抽烟,也不喜欢喝酒。” 中尉疤脸上露出了被噎住似的表情,他恨铁不成钢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椅上,示意尤里快滚。 尤里礼貌地行了个军礼,就在中尉以为这小子要抬脚就跑的时候,却突然听见黑发青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回头问了一句。 “说起来啊……中尉。虽然白夜跟黄昏一样身份性别都成谜,不过我记得局里好像给他们二人都做过侧写画像?” 也就是请分析师根据已有的线索,对二人的真实性别、年龄、身份乃至于经历进行的推测。是保安局在抓捕间谍时常用的手段。 “嗯?是的。你问白夜?” 虽然不知道尤里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不过局长原本就打算让尤里加入对这二人的追捕,所以中尉自然也没有对他保密的必要。 “白夜的话,早年成名,以独创的埃尔法神经搭桥治疗法闻名于医学界,擅长做涉及脑部与心脏的各类外科手术。基于这一点,判断白夜大概会是以为四十岁上下的男性(那个时代几乎所有的外科医生都是男性)。应该是经历过战争的和平主义者,基本上他特殊救治过的人都是东西两国支持和平统一或者同盟的政-治人士。如果能确定上次救治兰尼斯先生的人就是他,那么近期他的位置应该就在巴林特广场方圆大约五公里以内……” 四十岁上下的男性,有着一定的医学背景,现居住地很可能就在巴林特市中心。 尤里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了伊芙跪坐在地上,手法利落、毫无惧色切开病患气管并且迅速救治的背影。因为从小被约尔照顾长大,尤里一向认为独立自主有勇气的女性有着独特的魅力,但是同时,他也忍不住去怀疑,为什么伊芙能够有这样的医疗水平。 那绝不是给动物做手术能够积攒出来的。如果说有人教会她,又或者是从小就耳濡目染的话,那就只有可能是…… 【“我哥哥超级聪明……他可是毕业后直接就被巴林特综合医院面试录取的精英!”】 【“生活上也好,学识上也是,我都从兄长那里获益匪浅,如果不是因为哥哥这个高材生天天给我辅导,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顺利毕业呢!”】 劳埃德·福杰。 虽然年龄上略微差了一些,但是如果真的是天才的话也能说得通。 会是他吗? 现在想想,姐姐貌似说过,就是因为劳埃德·福杰医院工作有事不能去参加伊甸学园的亲子运动会,她才不得不来拜托他的。 真的就这么巧?在保安局情报说西国间谍们就要有行动的时候,劳埃德·福杰就有事不得不出差? 但如果真的是他—— 尤里微微闭了闭眼睛,他的眼里迅速地闪过了姐姐温柔幸福的面容,伊芙说起哥哥时开朗骄傲的模样,甚至最后,还有那个吉娃娃丫头沉浸在梦乡酣睡着笑容。 如果真的是他的话……看在姐姐和伊芙小姐她们的面子上,反正白夜事实上也不过是个医生。只要劳埃德·福杰肯向保安局投降并且为他们做事的话,他可以勉强为他担保,让他在局里的日子好过些的。 只要他,不做出辜负姐姐,连累伊芙小姐的事情的话。 尤里转过身微微低下头,任由深黑色的刘海遮挡住绯红色瞳孔深处空洞阴鸷的危险光芒,一言不发地走出了中尉的办公室。 次日早上,初冬的天空中碧蓝如洗。 也不知道是伊甸学园算好了日子,还是就连雪花和冷风都不忍心吹散孩子们难得的欢乐,总之,伊芙祈祷了三天的大雪并没有下,伊甸学园一年一度的亲子运动会照常举行。 被黄昏夺命连环call叫醒的伊芙,不得不揣着一肚子起床气早起,感受久违的校园作息。 尤里·布莱尔的车停在宠物店门外,车后座上是穿戴整齐的约尔·福杰还有迷迷糊糊躺着打瞌睡的小阿尼亚。 伊芙沉默地发现,如果她不坐在尤里·布莱尔的副驾驶座位上,那么今天她大概就得步行去参加小阿尼亚的学校运动会了。 原本还想要着可以借这个机会,跟尤里·布莱尔把话说清楚然后好聚好散……不过现在旁边坐着这对一脸纯真无辜的母女俩,话根本说不出口啊! 伊芙冷漠地在心里想着。 尤里平时都太忙了,好不容易有机会一定要让他跟伊芙小姐多多亲近相处,如果可以感情进一步升温就好了! 故意抢先一步抱着小阿尼亚钻进后座的计划通·约尔太太兴奋地眨着眼睛,绯红色漂亮的眸光在二人之间流转着。 不愧是姐姐大人,实在是太给力了!竟然在第一时间就抱着那个吉娃娃丫头占了后座,这下伊芙小姐就不得不坐在我身边了!今天的运动会我一定要大展身手,帮姐姐……啊不,帮吉娃娃丫头拿下冠军的同时也让伊芙小姐见识一下我的实力! 尤里在心里“姐姐姐姐”、“伊芙小姐”这样二比一式絮絮叨叨地想着。 “……” 躺在后座上的阿尼亚在这一片嘈杂的心声中默默地爬了起来,打着哈欠坐直了身体。 约尔颇有些关切地转头看过来:“还没有到学校哦,阿尼亚小姐不再睡一会儿吗?” “阿尼亚,不睡了。你们,太吵了。” 虽然有瓜,但你们是真的吵。 第37章 MISSION 37 作为东国国内是名门云集。 伊芙虽然不执行任务,不过她的记忆力却是异常强大,平时无聊的时候浏览一下时事新闻,对于东国政坛、商界以及重工业等相关产业的重要人物也记得大差不差。 飞机制造业龙首达斯特重工的总裁,隶属于人民军的麦克尼尔中校,unify出版社的社长……伊芙一路走来,发现周围的孩子们的家长,至少有三分之一都上过电视。 据说有些东国名门甚至会因为一些举止礼仪上的小疏忽面试落榜,没能成功将孩子送进这里,这么想来,她的兄长竟然能在七天之内组建一个家庭,还把一个入学考试31分的小家伙送进这里……嗯,真不愧是西国第一间谍。 伊芙环顾着周围珠光宝气的贵妇们和举止什么,却发现身侧两大一小的三人竟然都凭空消失了! 伊芙:“……!” 是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太久了吗?为什么这三人同时消失了她都没发现!什么时候消失的……嗯? 伊芙左顾右盼了半天,终于在身后发现了三人。她刚想往回走,却发现那三个人站成了一排,突然整齐划一地对着庭院中心的雕像行了一礼。 伊芙:“……”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点嫌弃,有点不想要过去呢……糟糕,视线跟约尔小姐对上了,那就只好……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伊芙故意磨磨唧唧地蹭过去,这个时候三人已经完成了行礼仪式,为首的约尔一脸认真坚定地握着拳头答道:“不知道!” “……嗯?” “虽然不知道这个老爷爷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但是之前劳埃德先生就是这样做的!跟着做就绝不会有错!” 伊芙有点张口结舌,她盯着黑发红眸的美丽女子看了足足有五六秒,终于确定这位约尔小姐是绝对认真的。 总觉得兄长的罪恶又增加了呢。 凭什么她哥哥出手随便一骗就是这么个纯洁无辜的大美人,还全心全意地给他带孩子!而她思前想后大费周章(并没有)竟然一头栽进了秘密警察的怀里啊! 伊芙在心中忍不住愤慨了一秒。 她把视线转向了尤里,后者脸上写满了“大概是伊甸的创始人什么的吧不过并不重要姐姐想让我敬礼举个手的事情而已”这样一目了然的内容,她又看向了阿尼亚,粉发小萝莉正看着雕像,迷迷糊糊地说着“光秃秃没头发”这样的喃喃自语。 伊芙:“……” 其实伊芙之前还觉得黄昏打电话强烈要求自己陪同完全是小题大做,但是这一刻,她突然发现黄昏的担心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伊芙大概可以猜到之前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了。她虽然不会对着雕像行礼,不过她还是可以认得出眼前这个雕像是伊甸学园的初代校长的,伊甸重视传统,而黄昏这家伙的一切举动绝对都是有目的的,当时那么做估计是为了给学校的面试官留下一个好印象。 不过现在……其实在这样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真的没有必要。 伊芙看着面前没什么想法的约尔小姐,有脑子但是现在不怎么用的尤里先生,以及一看就不可靠的阿尼亚小萝莉,突然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带着三个孩子出门的大人,估计今天想要摸鱼是没戏了。 “早上好,伊芙小姐。” 就在伊芙想要用手按住太阳穴缓解一下头痛的时候,一个温煦优雅的男声在少女的身后响起,伊芙微微一怔,回头看去。 德米特里厄斯站在冬日晴朗的阳光里,一身古典优雅的传统绅士打扮。纯黑飘逸的燕尾服外套内搭配着纯白衬衫和黑色翻领贴身马甲,下-身是线条笔直流畅的黑色长裤和擦得锃亮的同色皮鞋。 在他的胸前别了一枚铭刻着花体“ks”的圆形银质徽章,那是帝王生专属的黑色金穗披风上独有的。 伊芙注意到,周围有一小部分看上去是伊甸校友的家长们胸前也佩戴了这个徽章,有的甚至干脆将帝王生标志性的银扣金穗黑披风穿在了身上,吸引了一大波低年级小朋友羡慕敬仰的眼神。 不过那样显然有些过于高调了……德米特里厄斯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才只佩戴了披风上的徽章。 伊甸重视传统,在这种开放日他们通常十分欢迎已经毕业的优秀学员回归参观。德米特里厄斯作为往届的帝王生,又有着特殊的政-治背景,自然是校方鼓掌欢迎的对象。 只可惜,到目前为止,伊芙对于德米特里厄斯的背景都没什么认知。之前虽然在宠物店跟阿尼亚一起与这两兄弟遇到过,但是阿尼亚私底下对二人的称呼基本用“长子”和“次子”代替,伊芙到现在连他们俩的姓都不太清楚,只知道大概率非富即贵。 这一点,在伊芙礼貌地跟德米特里厄斯笑着回应之后,将视线转移到了他跟小达米安身侧戴着深色墨镜,笑容温柔恬静却又隐隐带着锋芒的女子身上时,更加确定。 倒不是说这位夫人身上有多少价值连城的饰品,正相反,她的穿着打扮十分低调。纯白淡雅的丝质衬衫收腰长裙只有领口是黑色的,手包上看不出任何品牌但却设计感和质感绝佳,耳环和项链倒是时下非常流行的款式和顶尖的珠宝品牌,不过这些跟周围那些真正珠光宝气的贵妇人根本没法相比。 “原来你就是伊芙小姐呀?德米和我说起过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位气质不凡的年轻人呢。” 女子有着一头浓密微卷的中长卷发,与两兄弟一模一样的蜂蜜色金瞳里闪烁着知性一边笑着与约尔以及尤里寒暄着,甚至还跟小阿尼亚亲切地打了个招呼,仿佛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家长一般。 能够生出德米特里厄斯的话,估计年龄至少也是快到四十岁了吧……不过单从外表真的丝毫看不出来。 伊芙收回与女子交握的手,干燥、温暖、有力,还有那股镇定自若、尽在掌握一般的独特气质,那种明明她一个人在跟很多人说话,却仿佛谁都没有冷落,谁都是她认真关切的对象的感觉……种种的一切交汇在一起,都让伊芙无法抑制地想到了另一个人。 简直是……跟艾琳娜·斯塔西夫人几乎一模一样的感觉。 “哎呀,不小心失礼了。交谈了这么久,我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呢……”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黑发女子笑着眯起了蜂蜜色的金瞳,唇角微扬,“我叫梅琳达,梅琳达·德斯蒙。是德米特里厄斯和达米安·德斯蒙的母亲。” 德斯蒙? 伊芙的脑子里飞快地运转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曾经在哪里听到过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的名字,不过很快,她就被自己脑内回忆起来的重量级情报转移了注意力。 在东国的政要之中,只有一位德斯蒙。 那就是,东国的前任首相,现任第一大在野党,国家统一党党魁多诺万·德斯蒙。 记忆超群的少女第一时间在记忆里翻出了多诺万·德斯蒙的资料,自然也包括他的照片——在回忆起多诺万·德斯蒙那张瘦削沉默的长脸和空洞阴森的眼珠之后,伊芙条件反射地又看了看眼前颜值明显比一家之主都高出好几个层次的母子三人。 嗯,怎么说呢……首先感谢梅琳达夫人拯救了德斯蒙家族的基因? 场面因为德斯蒙夫人这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陷入了一阵安静。 尤里·布莱尔显然也意识到了面前的女人真正的身份,他一下子收起了先前跟在约尔小姐身后时懒洋洋甚至有点傻乎乎的表情,面容严肃了起来。 阿尼亚左顾右盼着,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像是迷惑,一会儿像是恍然。 大概只有真的完全没有意识到梅琳达·德斯蒙是谁的约尔小姐依旧举止如常,她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挺起胸膛也用十分骄傲的语气回应道:“失、失礼了!原来家长之间正式的自我介绍应该是这样的吗?很抱歉我是第一次做母亲,所以真的不太清楚!” “我叫约尔·福杰!是阿尼亚小姐的母亲,尤里的姐姐,这位伊芙小姐的嫂嫂!目前在市政府工作,正在努力兼任家庭主妇这一职责!” 约尔的笑容真诚而明朗,一下子将周围有些凝滞的气氛打破。 梅琳达·德斯蒙夫人显然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天然的聊天对象,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微微的惊讶,不过很快被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容掩饰了过去。 “非常高兴认识你,福杰夫人。说起来,我好像真的非常喜欢你呢,请问我可以叫你‘小约尔’吗?” “诶?可以是可以,不过梅琳达夫人您看上去如此年轻……” “小约尔你可真会夸人!说起来,我跟周围社区的妈妈们组织了一个名为‘爱国妇女会’的小团体,经常在一起开展各式各样的妈妈活动,偶尔也会交流一些和孩子们相处的心得,不知道小约尔是不是愿意有空来参加呢?” “诶?诶!还有这样的妈妈培训团体吗!” 约尔小姐握紧了拳头,一下子气势十足。 “请务必让我参加,梅琳达夫人!” 第38章 MISSION 38 伊甸学园的亲子运动会在一阵喧闹的礼花声中正式开幕。 结束了开幕式典礼,接下来就要参加运动比赛的小朋友们理所当然地换上了学校专门定制的运动套装,黑领白t配上精致的金色圆领扣,下身是学院式的黑色西装短裤,便于活动又不失贵族气质。 在这种细节上,黄昏历来是不会出一点差错的。就连陪同参赛的家长组的运动装他都早早在伊甸学园指定的服装店定制熨平,甚至遵照阿尼亚的期待,在家长组的运动装领口处点缀了一颗刻着“a”的银色领扣。 换上家长组运动装的约尔将柔顺的黑长直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辫,她活力十足地做着赛前准备,在看到换上新运动套装、蹦蹦跳跳的小阿尼亚后连连称赞,激动地围着她拍了好几张照片。 舍命陪姐姐的尤里立刻拿出了诚意十足的演技,跟着一起夸的同时还兴致勃勃地为母女二人拍起了合影——虽然从伊芙的角度看去,约尔的脸几乎占满了整个镜头,在某张照片里,阿尼亚只出境了一个头顶的三角小揪揪。 可爱是挺可爱的啦,不过初冬的天气,短袖短裤的……这样真的不冷吗? 穿着长款浅咖色风衣外套的伊芙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毫无灵魂地拍着手给三人捧场。 “切,不过是件普通的校运动服罢了。我家里比这件衣服料子好的运动装多的是,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开心的……” 就在阿尼亚开开心心摆pose的时候,刚刚换好了衣服的达米安·德斯蒙带着他的两个小跟班一起走了过来。 容貌清秀的黑发小男孩嘴里说着满不在乎的话,但是那双尚且没有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真实心情的蜂蜜色大眼睛里,却流露出了对阿尼亚备受家人关注的羡慕神情。 ——可、可恶!为什么福杰他们家的人都这么热情地围着她啊(伊芙:?)!星的话,明明他上次考试也拿到了啊,福杰那家伙还比他多一道雷呢!他、他才没有羡慕那个短腿小矮子丫头呢!他就是……就是单纯地觉得无法理解福杰家的人,单纯好奇! 达米安·德斯蒙努力克制着情绪,他皱着眉头站在一边,殊不知自己的心声完全被约尔怀里的小阿尼亚听在了耳里。 小姑娘圆滚滚的碧绿色大眼睛转了转,她从约尔的怀里跳了下来,噔噔噔小跑过去,一把抓住了次子的手。 “来一起拍照吧!” 阿尼亚用一种笃定对方舍不得拒绝的语气说着。 “谁——谁想要……” 正在心里酸着的达米安一下子被戳破了心事。他既想要像阿尼亚一样在家人的怀里撒娇合影,记录下人生中美好的时刻,又不想要被家人看做是还没有长大的小孩子—— “可是我们就是小孩子啊。” 像是能够看穿达米安心中所想,阿尼亚用清澈可爱的奶娃娃音截断了达米安的思绪。 趁着对方错愕的空隙,她直接转向了刚刚换上了运动装,仪态从容的梅琳达和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二人。小阿尼亚一只手紧紧抓着达米安的手,另一只手拼命挥舞着在原地跳了起来,努力吸引德斯蒙家母子的注意力。 其实不用她这么做,德米特里厄斯早早就一眼看到了他们——现场没有换衣服的学生家长是极少数,年纪大的家长早早去了看台,只有伊芙一个人裹着风衣镇定自若地站在一片白色的运动服海洋之中。 不过少女身上这种完全无视他人眼光的气场,的确也是他记忆中熟悉的模样……德米特里厄斯微微弯起唇角,也举起手挥了挥,看似在回应像个粉色弹弹球一样的小萝莉,实则那双睫毛细密、盛满暖意的金眸中满满都是阿尼亚身侧,那个对自家小外甥女一脸头疼的金发少女。 梅琳达·德斯蒙在儿子的身边轻咳一声。 德米特里厄斯第一时间转过头,脸上带着标准的社交礼仪微笑,因为笑意恰好微微眯起的双眼利用光线的角度完美隐藏了少年心事。 “怎么了,母亲?” 梅琳达细细端详了片刻儿子,又看了看他刚刚视线的方向,最终只是抬起手将一缕落到眼前的发丝捞到了耳后,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 “没什么,我们过去找达米安吧。” 很多事情一旦勉强反而适得其反……不,也不能这么说。 以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德米特里厄斯可不是那种会被小姑娘漂亮外表轻易迷惑的男人。他跟他的父亲虽然长得不是很相似,但是本质上却是一模一样的实用至上主义者,能够吸引他们的,只有真正的利益和绝对的实力。 所以…… 梅琳达·德斯蒙的目光从伊芙的身上轻轻扫过,然后跟约尔对上,于是她也笑着挥了挥手。 就让她仔细观察一下吧,这位“伊芙小姐”,到底出众在哪里? 福杰组跟德斯蒙组顺利汇合。 一心想要跟达米安成为好朋友,帮助黄昏维护世界和平的阿尼亚一脸坚定,她拉着达米安的手一路小跑停在了梅琳达和德米特里厄斯的面前。因为身材过于较小的缘故,她停下的时候微微有些喘,还是被她强行拽过来、看上去一脸不情不愿的达米安即使扶住了她的手臂,阿尼亚才没有在比赛第一个项目开始之前就先摔一跤。 “你这家伙,连路都不会走吗?!” 尽管如此,达米安的嘴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傲娇着。 “就是就是!快放开达米安少爷!” 达米安的两个小跟班少年叽叽喳喳地说着。 德米特里厄斯用意味深长的眼光轻轻扫了一眼弟弟,达米安立刻有些心虚地转过头想要逃避哥哥的视线,却不料这一下却正好与小阿尼亚水润明亮、晶莹剔透的碧玉色双瞳撞了个正着。 达米安的心跳速度一下子就飚上了临界值,突然急促起来的呼吸让他觉得有一种天旋地转般的窒息感,顿时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 阿尼亚却紧紧抓着小男孩的手,一脸坚定地对他点了点头。 其实以达米安的力气,如果真的想要甩开阿尼亚,又怎么可能被拖着又跑又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阿尼亚温暖柔软的小手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只要她抓着他,达米安就觉得自己的力气仿佛被什么力量瞬间抽走了似的,只剩下晕乎乎热得发烫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大脑和双颊,几乎要从双耳中喷涌出蒸汽似的。 阿尼亚空闲出来的一只手,轻轻抓住了梅琳达的衣角,她费力地仰起头,用那双通透干净的大眼睛看向了身材高挑的温雅贵妇人。 躲在暗处的德斯蒙家的保镖一瞬间想要上前,但是德米特里厄斯却第一时间挥了挥手,让他们停在原地。 梅琳达的脸上笑容不变,阿尼亚鼓起勇气悄悄听了一下,却没有听到丝毫的反应。 这个女人的内心,就仿佛一片空寂无垠的旷野……不过…… 阿尼亚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达米安,脑海中又飘过了父亲充满期许的话语。 【“要想办法跟达米安同学成为好朋友啊。”】 阿尼亚握紧了拳头。 “请、请问!” “你们可以跟次……跟达米安同学一起拍个照吗?我可以把我们家的相机借给你们!” 她有些语无伦次地比划着,然后急急忙忙地举起自家的平价手机。 然而这却是第一次,有人帮达米安对他的家人说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期许,哪怕只有一张,他希望自己可以跟家人像普通同学家一样其乐融融地拥抱在一起,拍一张纪念他成长的照片…… “喂,小矮子!德斯蒙家族的人可不能乱拍的,小心被保安局抓起来审讯……” 小跟班之一吓得连忙拉住了小萝莉。 达米安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这个跟班!他就是阻碍阿尼亚跟次子友情发展的罪魁祸首!他这么做莫非是敌人派来破坏世界和平的吗?!阿尼亚绝不能让他得逞……! 阿尼亚不爽地眯起了眼睛。 “但是周围的同学们都在拍啊!而且次子也非常想拍……” “那就拍一张吧!” 就在阿尼亚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继续自己的计划时,一直笑眯眯看着这边的梅琳达突然松了口。她轻轻拍了拍手,人群中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钻出来的保镖立刻将一台无论是质感还是镜头都秒杀福杰家照相机的宾得asahiflex二代单反照相机捧了过来,迅速利落地在众人面前用支架立好。 “不过,就用我家的相机吧……如何?” 梅琳达·德斯蒙嘴里说着邀请,用的却是全然不容人拒绝的语气。 伊芙捏着风衣外套的手一下子微微收紧,身为间谍,同时又是秘密医生的她当然知道自己不应该入镜德斯蒙家的相片,就像刚刚她也有意无意躲闪着尤里的镜头一样。 “既然这样,不如就由我来给大家拍吧,毕竟我身上的衣服也不合适——” “拍照的事情交给保镖就好,反正距离开始还有一会儿,不如伊芙小姐也去换一套衣服吧?” 梅琳达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伊芙的话语。 约尔有些茫然地左右看着,原本欢乐的气氛因为梅琳达的强硬一下子有些紧绷了起来。 伊芙耸耸肩,故作无奈地想要负隅顽抗:“不好意思,德斯蒙夫人。因为一些意外,我的运动装好像丢在家里了,一会儿我还是去看台上给大家加油打气……” “我可以借给你。” 梅琳达·德斯蒙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危险可怕了起来,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那种“不要让我说第三遍”的压迫感。 “——……!” 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微微一窒。 尤里很快反应过来,他危险地眯起眼睛,握着拳头刚想要上前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伊芙一把抓住了手臂。 阿尼亚也赶忙上前拽住他,粉色的小脑袋迅速地摇了摇。 尤里再回头看向伊芙时,金发少女已经恢复了如往常一般的礼貌笑容。 “……既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您的慷慨,德斯蒙夫人。” 最终,在梅琳达·德斯蒙的安排下,不但福杰家和德斯蒙家都各自合了影,甚至还拍了几张两家集体的大合照。 当然,用的是德斯蒙家的贵族单反。保镖拍完之后表示,会把没有德斯蒙家人的照片洗好后送到福杰家的住址。 换上了运动装的伊芙抱着裸-露在外的手臂有些瑟瑟发抖——她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故意将黄昏给她定制的运动服丢在家里了。 至少那个还做了保暖层!而且梅琳达·德斯蒙夫人的这件……运动衬衫和短裤原本就是宽松款式,再加上这套衣服完全是德斯蒙夫人的尺寸,她身材高挑而又丰满,伊芙穿着她的定制款总觉得胸前有些空空荡荡的,冷风嗖嗖地往里面窜……她明明也有b好吗?! 约尔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走上前,小声地贴在伊芙的耳边。 “如果衣服不合身的话,伊芙小姐你要不要试着跟我换一下……” “不用了,谢谢。” 伊芙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嫂子的提议,同时忍不住微微侧过头,视线从约尔胸-前波涛汹涌的地方轻轻掠过。 这帮女人都对自己的胸-围有点数好吗?光是目测就知道约尔小姐的衣服她穿上估计要更加空空荡荡啊! “你真的没问题吧?” 从刚刚合影到现在,始终蹙着眉头沉默不语的尤里终于开了口。他沉声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毫不含糊,将刚刚伊芙换下来的风衣外套直接像是包饺子一般不由分说地套在了少女的运动服外面。 他见了伊芙几次,她就几次被冻得脸色苍白,平日里也经常双手冰凉。 是跟强壮的约尔姐姐完全不同的类型啊……但是明明身体挺弱,伊芙小姐给人的感觉却从来都不是那种柔弱无依的感觉。 明明是面对艾琳娜夫人都能应对自如的人,为什么今天居然在德斯蒙夫人面前……就算对方的身份是国家统一党党魁多诺万·德斯蒙的夫人,刚刚居然那样强硬地要求伊芙换衣服陪她照相—— 将伊芙风衣外套的领口轻轻扣好,低头看着那枚黑色的圆形纽扣,微微低着头的尤里眼中,一抹黑红交融的暗光极快地闪过。 什么统一党党魁……不过是个战争贩子起家的混蛋家族罢了。 如果让他抓住把柄,就算是大名鼎鼎的德斯蒙家族他也要一个个铐进去狠狠审问……! “谢谢……不过尤里先生,你裹得这样紧,让我稍微有些窒息啊。” 并没有看到尤里低头那一瞬间可怕的眼神,伊芙只是兀自扯着领口缓解了一下呼吸,却不知道这一下正好将自己白皙修长的脖颈和形状精致的锁骨暴-露在正在给她整理领口的尤里眼前。 容貌精致的黑发青年冷不丁被这样晃了一下眼睛,原本还带着三分戾气的绯瞳瞬间瞪大沾染上了无措的慌乱。尤里迅速地别开眼,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提醒一下伊芙,最终却只是皱着眉头将她扯着领口的手轻轻拍开,在整理完风衣领口后为她松开了最上面的一颗扣子。 伊芙全程听话地站在原处,乖巧得就像是等主人给自己梳毛的猫咪。 事已至此,运动服穿了就穿了,套个风衣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坚持。虽然这服装搭配细看是有些怪异,不过别人怎么看从来就不在伊芙的考虑范围内。 按照伊芙原本的性格,她甚至不会在刚刚对梅琳达·德斯蒙服软。 而伊芙之所以服软…… 伊芙的视线,落在了身侧的小阿尼亚身上。 对于e目前最高机密之一的“枭”计划,伊芙既不是执行者也不是辅助人员,她一向遵守组织的规定,所以绝不会去问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 可是就在刚刚,她突然想通了一点——那就是德斯蒙家,很可能就是“枭”计划的主要目标。 黄昏这样的顶尖间谍,他们为什么会突然要他结婚生子?就算要结婚生子,又为什么要让他花大力气把阿尼亚送进伊甸学园这所贵族学校? 西尔维娅小姐曾经说过,组织的要求是要阿尼亚在四个月内达成八星,成为“帝王生”。而成为帝王生,除了学费可以大幅度减免,住进帝王生的专属宿舍、享受相关的待遇之外,最有名的就要数伊甸学园半年一次,政要云集同时也堪称戒备森严的传统活动“联谊会”。 在这些政要之中,大部分人或多或少也会出席一些其他的社交场合,唯一的社交绝缘体、同时也是对东西两国关系的走向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就是多诺万·德斯蒙。 伊芙能够看得出,阿尼亚本身对于达米安并没有什么超出普通同学情谊的好感,可刚刚她面对梅琳达·德斯蒙时,明明害怕,却还努力想要帮达米安完成心愿,维持好关系。 “穿成这样……会不会有些行动不方便?伊芙小姐?” 跟家里的保镖低着头交代了什么,德米特里厄斯转过身,在看见伊芙不伦不类地裹着风衣的模样时稍微有些忍俊不禁。 “刚刚的事情真的不好意思,母亲她……性格一直比较强势。如果伊芙小姐觉得这样不太方便行动,或许愿意试试看我学院披风?穿着那个的话,内里再配一套西装外套也顺理成章。” 站在哥哥身边的达米安闻言,嗖地抬起头,用一种仿佛被背叛了一般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德米特里厄斯。 ——哥哥的帝王生披风!他在家里求了哥哥好久都没有能穿过一次!现在哥哥居然主要要把象征着伊甸学园荣誉的帝王生披风借给这个连伊甸学园学生都不是的女人! 达米安酸得不行,觉得哥哥被抢走了。他用一种眼巴巴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哥哥,眼里都是羡慕却又逞强不肯说的郁闷。 德米特里厄斯蜂蜜金的眼瞳里盛着仿佛化不开蜜糖一般,浓浓的笑意,那种漂亮温暖的色泽容易让人想起许许多多美好而又珍贵的事物。 即使伊芙之前已经拒绝过他,他也知道伊芙有未婚夫,但德米特里厄斯却态度依旧,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伊芙好感的意思。 或许从前,伊芙面对着这样的德米特里厄斯她还会感觉到抱歉和想要回避。但是现在,她凝视着眼前这双漂亮的金瞳,脑海中却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黄昏的任务。 如果只是要暗-杀多诺万·德斯蒙,那么黄昏不可能还要大费周章地组建家庭去达到参加伊甸学园联谊会的目的,所以比较有可能的是……e希望他可以长期接触、甚至影响到多诺万·德斯蒙,从而进入到“枭”任务的下一个阶段。 如果……她是说如果…… 在西尔维娅跟她谈话之后,伊芙就已经意识到了,如果自己无法在这段关系里彻底掌控尤里·布莱尔,那么尽早抽身另选结婚对象才是上上之策。 送上门来的德米特里厄斯,自然是她的第一选择。 而且,倘若德米特里厄斯的父亲多诺万·德斯蒙真的是就是黄昏“枭”任务的目标,那么——比起半年才能举办一次的伊甸学园联谊会,如果作为黄昏妹妹的她可以成为目标儿子德米特里厄斯的恋人,或者是结婚对象,岂不是可以更加频繁地接触? 甚至,如果多诺万·德斯蒙出了什么意外,那么最有可能继承德斯蒙家政治资产的自然是德米特里厄斯这个各方面都极为出色的长子。 到时候,假如她……如果有必要的话,她说不定可以真的跟德米特里厄斯结婚,跟黄昏一起通过他这位德斯蒙家族的继承人影响到统一党的态度,进而达到和平促成两国长期友好关系的最终目的—— 伊芙的呼吸一下子微微有些乱。 这种慌乱和紧张似曾相识,但是却又跟之前害怕被秘密警察抓走的感觉截然不同。 就好像,尤里·布莱尔无论如何都是保安局的秘密警察。就算世人都认为他们残忍、冷酷、无情……但是在这个时代,他选择了这个工作,就理所当然地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她也一样。 当初明知道黄昏会反对,可是伊芙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加入e。为此,她不惜放弃在国内医学界的大好前程,甚至交出了一篇写了大半年论文的署名权。 就像西尔维娅小姐说的那样,一旦加入了的规则,一辈子为了西国的利益无条件奉献自己——所有西国的间谍都是如此。 像眼前这种天赐良机,如果换了西尔维娅小姐,估计那位钢铁淑女眼睛眨都不会眨一下就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非常时期,不要说是嫁给德米特里厄斯这种青年才俊了,为了获取情报和资源,女间谍之中,主动给敌国权贵做情-妇的都大有人在。 万千的思绪在她脑中纠结成一团乱线,她心脏的某个角落在这个想法形成之后突然闷痛了起来,伊芙有点不敢去想这是为什么,就如同她现在微微有些黯淡的湛蓝色眼眸视线飘忽不定,却始终不敢转向身侧那位刚刚为自己整理风衣外套的保安局年轻少尉。 而就在这个时候,尤里说话了。不过不是对着伊芙,而对德米特里厄斯。 他自然而然地转过身,上前一步,宣誓主权一般地将伊芙跟德米特里厄斯隔绝开来。 尽管二人身上,此时此刻穿着的都是伊甸学园统一式样的家长组运动装,但他们身上南辕北辙的气质却让人隐隐有一种对峙一般的感觉。 一个斯文有礼,风度翩翩;一个冷漠克制,锋芒隐现。 “感谢您,德斯蒙先生。不过披风和外套都不必了,伊芙是我的未婚妻,我自己能够照顾好她。” 尤里在面对约尔的时候,或许会有临时降智的状态,不过全世界所有的男人在面对潜在情敌的时候,都有着异常敏锐的嗅觉。 而眼前的德米特里厄斯,在尤里看来,简直就是一只从露面开始就在伊芙面前抖着尾羽,绕着圈拼命开屏给她看的公孔雀。 第39章 MISSION 39 德米特里厄斯的表情,在听到尤里说出“未婚妻”这个词语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原本和风细雨、温和宜人的天气突然变得风雨欲来。虽然表面上他还是挂着那种温文尔雅的微笑,但是他嘴角的那抹笑容却突然微妙了起来。 “‘尤里·布莱尔’……伊芙小姐的未婚夫先生是吗。” 德米特里厄斯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尤里,而尤里正以一种绝对保护者的姿态,充满敌意地将伊芙与他分隔开来。 德米特里厄斯眼睛里的温度一下子就冷却了下来,宛如阳光下温情流动的蜜糖在一瞬间门冻结成为了凝固千年的琥珀。 “可我并不觉得你将她照顾得很好。” 周围人潮涌动,来来往往路过的人并不能清楚地听见二人的对话。德米特里厄斯站在嘈杂之中,笑容彬彬有礼,张口说出的却是毫无立场的失礼之言。 尤里显然被德米特里厄斯这句话冒犯到了。 他冷笑一声,也彻底抛弃了平日里在约尔面前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冷笑着道:“那也是托你们德斯蒙家的福,要不是你们的‘照顾’,伊芙现在好得很。如果你对此还有丝毫的内疚,就请你带着那件华而不实、八面漏风的小黑披肩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站在哥哥身侧的达米安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刚挺起胸-脯想维护一下帝王生披风的荣誉——结果下一秒,就被尤里·布莱尔那双血瞳中冰刃一般冷冽的光逼了回去。 不过尤里这招也就欺负一下小朋友了,德米特里厄斯可不会被轻易击退。 “布莱尔少尉说的也是,这是我上学时穿的薄披风,对于伊芙小姐来说是有些破旧了。” 其实保镖拿来的那件挂着闪亮金链子的帝王生黑披风可以说是没有半点瑕疵,可以看得出德米特里厄斯十分珍惜它,将它保养得近乎完美。 黑发金瞳的青年动作优雅地轻轻抚摸着披风,露出了一个微微有些怀念的神色:“我只是觉得,难得有机会可以让伊芙小姐来看一看我的母校,或许穿着这件披风,可以让她更加深入地领略伊甸学园的优雅和传统。难得少尉阁下也有机会进来伊甸,正好也可以在这有着几百年沉淀、文化与传统的殿堂里熏陶一番。” ——再怎么说伊甸学园也是个讲究气质、有门槛的名校,尤里·布莱尔这种人如果真的敢来,恐怕第一轮就会被毫不留情地筛掉。什么保安局近年来最被看好的青年才俊,表面上装得斯文绅士,骨子里不过就是保安局那帮人手底下一只野蛮盲从的走狗。天天从事一些窃-听监-控上不得台面的工作,罗织罪名到处随便抓人、排除异己……真不知道伊芙小姐到底看上了这家伙哪一点。 德米特里厄斯在心底无声地嘲讽着。 尤里·布莱尔彻底挡住了伊芙的视线,于是德米特里厄斯也懒得再扮演温文尔雅好说话的少爷角色,那双气质高贵的金色眼瞳以及微微抬起的下巴都有意无意地散发出一种轻蔑傲慢的态度。 “说的也是啊……毕竟我和姐姐这种从小失去双亲的孤儿,光是果腹就已经十分艰难,哪里像温室里柔弱的少爷,连拿个衣服都要仆人双手捧到跟前来。” 尤里气质冷冽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但那比起真正的笑容,更像是威胁。宛如是被羁押于内心深处一直难以释放的恶兽得到了甩脱铁链的许可,尤里于阴影中瞪大的眼睛透着令人胆寒的鲜艳血色,恶狠狠地警告着对方不得越雷池一步。 “你说得对,德斯蒙大少爷。我是没有在伊甸上过学,不过我还是凭借着自己的实力考入了外务省,得到了上级的认可之后得以进入更高一级的部门工作。说起来,德斯蒙大少爷你貌似是在法务省任职吧?真实稀奇……同期跟我一起考进来的同龄人里,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德斯蒙大少爷的名字呢——” 德米特里厄斯的拳头一下子在身后握紧,他努力平缓着语气,保持着微笑道:“我是通过推荐制入职的。” 像德米特里厄斯这样的大少爷,自然不需要像平头小百姓一样一轮一轮地考进去。他只要提前加入父亲所在的党派,通过家族的影响力自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走上政-坛。 “推荐制啊……抱歉,是我孤陋寡闻了。” 尤里的笑容一点点扩大,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道:“我想起来了,法务省的长官所属的党派好像就是统一党吧?貌似还是党魁多诺万·德斯蒙阁下的亲信,只要统一党还在你父亲手上一天,党鞭的职务就非他莫属啊……” 明明没有半个脏字,但是尤里·布莱尔在伊芙面前的这一番“夸奖”,却让德米特里厄斯有一种仿佛被迎面扇了一耳光的感觉。 ——不过是个依附于家族的庇荫之下,从小锦衣玉食天真无知的大少爷。只有吃饱了撑的人才会在政治面前谈什么高风亮节。看不起保安局吗?至少保安局里大部分人都是凭借着实打实的军功摘到的军衔,而不是叼着奶嘴从祖父爸爸的手里接过来的。 尤里·布莱尔见多了这样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家伙,也习惯了在工作中忍耐着默默往上爬。对于保安局内部一些故意抓捕政敌、排除异己的行为他也有所耳闻,尤里·布莱尔对此不予置评。但至少,只要是经过他手抓捕的犯人,他们的罪名都是无可辩驳的。 “好了,差不多该去抽签了!” 就在德米特里厄斯咬着牙刚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忍无可忍的伊芙终于从尤里的身后探出身来。她裹着风衣,一脸头痛地仿佛老师把吵架的幼稚园小朋友拉开一样在两个青年之后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 ——在弄清楚“枭”任务真正的目标到底是不是多诺万·德斯蒙之前,果然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的好,结婚任务要是再失败一次的话,她可能会被西尔维娅小姐直接打包丢回国内。另外就是……果然,尤里·布莱尔这个态度,一点都不像是可以轻松分手的模样呢。如果想要进行任务的下一个阶段,现在她面临的最大问题,可能是如何跟一个强势到有些偏执的秘密警察和平分手。 伊芙一边苦恼地想着,一边拉起了身侧大眼睛闪闪发光,兴致高昂的阿尼亚的手,却发现对方正用一种三分赞赏,七分同情的眼神望着她。 伊芙:“……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有没有人告诉你,这种‘一切尽在掌握’‘请你不要挣扎’的眼神看上去真的有点欠揍哦。” 阿尼亚努力踮起脚,拍了拍伊芙的后辈,用一种看穿一切的语气道:“姑姑,聪明,但是惨惨。” 虽然猜中了父亲大人的“枭”任务目标,不过想要跟阿尼亚抢夺这个协助父亲维护世界和平的任务,果然还早得很呢! 毕竟,在她们二人的身后,尤里跟德米特里厄斯两个人正趁着伊芙看不见,一边用可怕的笑容互相宣战,一边在心中说着无比可怕的话语。 ——马术、射-击、赛艇……很好,都是他在伊甸时就经常称霸的项目。既然是他的主场,那么不好意思了,尤里·布莱尔,面对这种蒙蔽欺骗了伊芙小姐的家伙,他可不会讲究什么绅士风度,势必要叫他在伊芙小姐面前输得头破血流、咬牙切齿……! 这是受过贵族教育,自信满满的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 ——骑马……啧,华而不实的贵族运动。现在都有军用吉普了,既稳当又防弹,而且还能装载大量的武-器设备。要是骑马去抓间门谍的话,一年也抓不到几个吧?射-击倒是他的强项,实战中基本上百发百中。说到实战,啧,真可惜竟然没有近身搏击或者摔跤这类比赛,如果可以的话,他绝对要把这个只有花架子的大少爷按在泥里打得他妈妈都不认识,叫他那双一看见伊芙就觊觎得两眼发光的公孔雀眼睛,再也不敢往他的未婚妻身上斜哪怕一个角度! 这是保安局秘密警察尤里·布莱尔清爽微笑面具之下内心阴暗可怕的决斗宣言。 ——好烦啊……真的好烦。明明是在家靠着暖气睡懒觉的好天气,结果居然要出来带小鬼。如果不是因为想着可以借这个机会跟尤里先生说清楚,她才不会过来呢。现在好了,先不说她还没想好怎么跟尤里先生开口说分手,就他跟德米特里厄斯这个莫名其妙势同水火的架势,一旦她分手之后转而跟德米特里厄斯缔结婚姻关系的话,尤里·布莱尔不知道会气得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 pna和pnb的相性竟然能差到这个地步,这绝对是伊芙一开始完全没有想到的。 伊芙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舅舅,好可怜。姑姑,好渣。 于是,吃瓜吃得一脸满足的阿尼亚转过头,又将无限同情的视线落在了身后战意满满的尤里身上。 尤里:“……?你这个吉娃娃丫头在看什么?” 阿尼亚:“……算了。舅舅太讨厌了。”还是干脆让他被姑姑抛弃算了。 尤里:“???” 第40章 MISSION 40 尤里和德米特里厄斯之间的关系已然势同水火,尤其是前者,要是再往前挪个一百多年,尤里估计已经要把手套扔在德米特里厄斯的脸上了。 然而很可惜,不知道是命运的捉弄,又或者丘比特的戏弄——总之,抽签的结果是,阿尼亚,达米安以及小跟班2,再加上阿尼亚的好朋友贝姬·布莱克贝尔,五人一组。 尤里有些不敢置信地上前摇了摇箱子:“这怎么可能……是不是抽签之前没有摇开啊?舍监老师,这个真的不可以重新分组吗?!” 塞西尔舍的舍监亨利·亨德森老先生,是一位无论何时都十分讲究优雅的老者,常年穿着一身漆黑的礼服西装配着蓝红条纹的领带。对于尤里失礼的举动,老先生吹着花白的胡子露出了一个不满的表情,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尤里。 “这不是很不错吗。” 亨德森老师在转向刚刚成立的五人小组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慈祥温柔的表情,他拄着绅士手杖,慢悠悠地说着:“你们几个平时就玩得很好,共同行动的话可以提高默契度,就这样好好加油,一起为塞西尔舍夺得荣耀吧!” 他本意只是想要鼓舞一下几个小朋友,哪知道话音刚落,达米安就好像被电了一般嗖地跳了起来,红着脸大喊出声:“我!我可没有跟那个小短……!(他说到这里,站在对面的伊芙突然低下头对着他威胁着眯了一下眼睛)——谁跟那个福杰关系好啊!” 阿尼亚看着自己突然被甩开的小手,默默地捏紧了拳头。 差不多就行了啊次子!难道你以为阿尼亚就很想要跟你一组吗?如果不是为了世界和平的间谍任务,阿尼亚才不会一直忍耐到现在! “唔呣……” 就在阿尼亚在心里暗搓搓地模拟着把达米安再次一拳打飞的场景时,亨德森老先生轻咳一声,用一种疑惑的语气道:“奇怪,老夫可没有专门说你跟福杰哦。” “没错!阿尼亚才不需要次子——阿尼亚有妈妈和舅舅就可以赢得比赛了!” 粉发小萝莉毫不犹豫地再一次ko了达米安扭捏的少男心。 她一手抓着约尔,一手抓着尤里,自信满满地说着。 就在刚刚,她已经单方面决定将舅舅和姑姑也都编入奇美拉长官率领的秘密组织p2,并且由她,第一谍报员阿尼亚给他们临时编写了如下档案! 谍报员:代号“舅舅”,等级90,攻击力100,智慧300,帅气值80,便利程度50! 谍报员:代号“姑姑”,等级80,攻击力8,智慧400,干劲2,医疗加成1万! ——有约尔和尤里这两大战力,再加上专业辅助人员的伊芙姑姑,他们这个组织怎么看都是最强! “哼哼……可恶的次子!给阿尼亚等着吧!” 阿尼亚信心十足。她从达米安的手里抢过家长组报名表,恨不得把约尔和尤里的名字填满整张纸。 好在伊芙借着身高优势,及时将报名表从阿尼亚手中抽走。作为福杰家中唯一对贵族学校的体育比赛真正了解的人,伊芙提议通过组内比赛的方式选拔本组的参赛人选。 约尔的力气她早有见识,尤里能被保安局选中,体能自然也不会差(而且他还有与约尔一模一样的基因),但是伊甸学园的运动比赛需要的可不仅仅是速度与蛮力。 果不其然,在一轮甄选之后,约尔和尤里在大部分技巧类比赛的名单上被大家一致划出,最终约尔参加了拔河、跳高(伊芙曾提议让她参加击剑,但是她差点打死人),尤里则只参加了射-击。 德米特里厄斯几乎包揽了大部分技巧类运动,比如马术、击剑和板球等。 “……谍报员‘姑姑’,你这样的行为可是背叛组织,阿尼亚绝对会如实上报给奇美拉长官的。” 粉发小萝莉阴沉着脸,看着达米安得意洋洋的样子对伊芙发出来自p2前辈的警告。 正跟阿尼亚一起坐在花坛边摸鱼的伊芙,被“谍报员”这个词语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喊“你在胡说些什么啊”,结果话还没出口就听到了阿尼亚的后半句话: “阿尼亚和次子之间的胜负究竟如何,接下来就全看谍报员‘母亲’和谍报员‘舅舅’的表现了。请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擅自干扰他们的任务,谍报员‘姑姑’。” 迅速镇定下来的伊芙一脸冷漠:“……哦。”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自己的身份在阿尼亚这里暴-露了呢! 自从知道了尤里·布莱尔秘密警察的身份之后,伊芙对于身份暴-露的紧张和不安更甚,尤其是在尤里在场的时候,她一想到自己那天抓着尤里隐瞒身份的事情跟他发脾气闹分手(最亏的是还没成功)就心虚。 如果让尤里·布莱尔知道了她真正的身份竟然是e的成员…… 伊芙根本不敢往下想。 “你有什么意见吗,谍报员‘姑姑’。” 专心致志关注着比赛的阿尼亚暂时没有去听周围人的心声,只是仗着自己是p2的前辈对着伊芙颐指气使:“哼,谅你也不敢,现在快帮阿尼亚从包里拿一袋花生米……” 伊芙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从约尔交给她的背包里拿出了一袋花生米——然后在阿尼亚伸出手想要接过去的时候,果断撕开袋子全部倒进了嘴里。 还差点呛到。伊芙努力了好一会儿,鼓着腮帮子好不容易嚼碎了咽下去。 她将空包装纸放在了阿尼亚僵硬的掌心,摸了还摸了摸小萝莉粉色毛茸茸的脑袋:“乖,拿去帮姑姑丢掉。” 嗯,手感真好—— “……咳咳,伊芙小姐。” 就在伊芙笑眯眯地报复小朋友时,德米特里厄斯仿佛强忍住什么笑意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伊芙的动作凝固了半秒,她迅速回头,先是看见神色复杂欲言又止的达米安和一双比例极佳、肌肉结实却又不夸张,刚刚好含蓄地呈现出力量感的修长双-腿以及再往上穿着运动短裤的——! 伊芙在意识到这个视角有多么微秒之后,立刻以远超她原本身手的速度嗖地站起了身,她抬起头,刚好对上了德米特里厄斯意味深长的笑容。 ——该死,这两人到底什么时候到的她身后啊,她竟然一点都没发觉,简直有辱e之名! 伊芙在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视线飘啊飘,就是不敢跟德米特里厄斯对上。 ——真可爱,其实他真的不介意她看的。再多看一会儿也无妨,如果她喜欢的话,他甚至可以脱了让她看得更清楚些……反正,就连他光-着什么都不穿的模样,她不也早就看完了吗? 德米特里厄斯在脑海中这么想着,那张轮廓清俊、漂亮地让周围的异性纷纷侧目的面容上带着狡黠而温柔的笑。 什、什么!什么叫“反正就连他光-着什么都不穿的模样她不也早就看完了吗”?! 虽然阿尼亚一直致力于闷声吃大瓜,但是这一下她还是被德米特里厄斯的心声惊得连掌心的花生包装袋掉了都不知道,整个人都陷入了仿佛被雷劈了似的状态。 难、难道阿尼亚的国语已经烂到连日常用语都理解不了了吗?! 还是说,就在阿尼亚和父亲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谍报员“姑姑”已经深入敌后,跟敌人达米安手下的第一大将“哥哥”发展到了比lovelove更高一层的关系?! 阿尼亚虽然不懂,但是阿尼亚隐隐约约也是知道的——就连父亲母亲都没有发展到那种程度! 可是等等!舅舅……不是姑姑的未婚夫吗?!虽然姑姑一直在想怎么分手,但是现在毕竟还是未婚夫妻呢。 舅舅,好可怜啊…… 知道了太多的阿尼亚突然觉得自己突然肩负起了什么使命。 她突然站起身,握紧了小拳头。 “喂……小矮子,你没事吧?” 完全不知道阿尼亚那谜一样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达米安条件反射地接住了阿尼亚手中掉落的包装袋,忍不住微微松了一口气:幸好……要是让学校的风纪委员唐娜·施拉格老师看见了,福杰这家伙绝对逃不掉一个雷。 “阿尼亚有事,阿尼亚很忙。丢垃圾次子你去丢一下吧,时刻注意保持校园的整洁可是伊甸每个学生都应该做的事情。阿尼亚现在要去拯救世界……啊不是,拯救p2组织的谍报员‘舅舅’。” “……哈?!” 好心的达米安同学被阿尼亚这一番厚颜无耻的话语堵在原地,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突然成了那个小矮子的跑腿啊! 另一边。凭借玲珑小巧的身材,阿尼亚迅速地钻过人群,直达正在射-击场比赛的尤里身边,焦急万分地等到尤里一轮射完等分数的时候,才终于抓到了对方。 ——可恶。明明他发挥得那么好,姐姐和伊芙小姐却都不在……啧,看来只能拿着奖牌回去才能证明他的实力了!嗯?这个吉娃娃丫头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如果换作以往,阿尼亚听见“吉娃娃丫头”这个称呼绝对会不爽,但是此时此刻,她对于尤里的同情早已经压过了这种感觉。 阿尼亚用力拽着尤里的胳膊,神情严肃,黑发青年没办法只能蹲下-身靠近她。 然后,尤里就听到了阿尼亚用一种隐秘而又怜悯的语气,在他的耳边道:“谍报员‘舅舅’,你跟谍报员‘姑姑’lovelove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 “……哈?!” ——说什么lovelove的,他其实也就跟伊芙亲过两次而已……不对!等一下!罗迪那个家伙,到底背着姐姐给吉娃娃丫头看了什么奇怪的动画片啊! 尤里被阿尼亚的话震得差点拎着阿尼亚直接站起来。 唉……果然是没有啊! 默默听完了尤里的心声,阿尼亚同情地叹了一口气,用力拍了拍尤里的肩膀:“舅舅你,不太行啊。” 她真的,为了p2秘密组织的和平和稳定操碎了心! 第41章 MISSION 41 伊芙自然对于阿尼亚对德米心声的断章取义导致的误会全然不知,她此刻正站在伊甸学园的校内人工湖边上,跟一群乱哄哄的家长站在一起。 伊甸学园的运动会除了单人比赛,自然也少不了团体比赛。而赛艇作为伊甸学园的传统项目,自然不会缺席。 可现在的问题就是,赛艇的话每组需要五个人,家长组自然是每个家庭都出一个人,而福杰家…… 临阵磨枪学习中的约尔小姐手忙脚乱地操纵着船桨,她的力量和速度自然不逊色于人,奈何却因为是初学者始终不得要领,小船在她的操纵下原地迅速地转了起来,却没有丝毫向着前方挪动半分。 “如你所见,伊芙小姐。” 德米特里厄斯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着。 “除了特殊的节奏和技巧之外,多人赛艇也是一项团队运动,就算约尔小姐现在学会了,恐怕以我们的速度,也很难跟她配合。” 德米特里厄斯说的比较委婉,不过伊芙完全能够领会他的意思。 不,应该说她是深有体会才对。不要说是划船的速度和力量了,约尔小姐只要激动起来就连拥抱人的力度都不太能准确控制——伊芙现在摸摸自己的肋骨都觉得心有余悸。 约尔有些沮丧地低下头。 “对、对不起,大家!是我没能理解,明明应该是要在这个关键节点用力来的……” 伊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一下。 “没事的约尔小姐。我们不是还有尤里先生吗?他的话应该……” 伊芙话说了一半,突然感觉到了周围众人有些异样的视线纷纷投了过来。 “怎么回事啊这家人,竟然连一个会划艇的都没有吗?” “一看就是庶民出身啦,那里有机会碰这种贵族运动。再说那孩子举止也是冒冒失失的……” “从刚刚开始就霸占着船练习,结果还不是学不会。庶民就是庶民,高等运动不适合他们啦。” “嘘!那家人好像跟德斯蒙家族的人关系不错的样子,你看那个丫头裹着个风衣那么滑稽,德斯蒙少爷都没说什么呢。” “也是德斯蒙少爷和布莱克贝尔小姐倒霉,抽签抽到这种队友,估计头疼死了……” …… 又来了。那种讨厌的感觉。 明明只不过是个学校的运动会,结果竟然搞得跟什么上流社会的名门聚会似的攀高踩低。她倒是无所谓,但是在小阿尼亚面前…… 伊芙四下看了看,正好看见了刚刚教训完尤里,一脸天真懵懂的小阿尼亚跟达米安两个人正一边说话一边往这边走。 贝姬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小姑娘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猛地转身开口,打断了刚刚最后说话的那个人。 “才、才不是倒霉呢!” 从刚刚开始就因为自己组一直占着船练习才忍气吞声,但是贝姬可不想让阿尼亚听到刚刚那些话:“小阿尼亚明明就是又仗义又可爱!怎么说她也是凭着实力考进了伊甸学园,说什么贵族庶民的,难道你们这些人都是伊甸毕业的吗?” “亨德森老师说过,真正的贵族,才不会依靠嘲笑他人去彰显自己的品格呢!” 伊甸学园之所以有名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它可怕的录取率。 除非是显赫到德斯蒙和布莱克贝尔这样程度的家族,不然在伊甸学园面前也就跟平民没什么两样。普通贵族家庭出身的人落选之后,去到周边那些较低一级的私立学校里的例子也是比比皆是。 被布莱克贝尔家族的大小姐这样狠狠地怼了,周围嘈杂的声音果然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而对此,布莱克贝尔重工的董事长,也就是贝姬的父亲站在宝贝女儿的身后,忍不住抬头挺胸,骄傲之情溢于言表,就差到处抓着人说“看看,这可是我女儿”了。 ——哦?小阿尼亚这家伙,在学校交到了不错的朋友呢。 听完全程的伊芙微微挑眉,唇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说到底,这里是伊甸学园,学校里小朋友之间的感情往往是最纯粹干净的,与那些乌七八糟的聚会也有着本质的区别……也不对,就算是那种聚会,偶尔也会遇到艾琳娜夫人和伊利亚小姐那样不错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她们都是保安局的,伊芙想,自己还是非常愿意跟她们成为真正的朋友的。 伊芙讨厌社交,除了一种情况:那就是打脸那些让她讨厌的人的时候。 真是微妙呢……想不到时隔多年,在她离开了巴伐利亚学园之后,竟然还有人这样找上门来惹她。 这种行为,在巴伐利亚学园连老师都要三思而放弃。 伊芙抬起白皙纤细的手指,解开了风衣外套。德米特里厄斯做了一个绅士的动作,姿态优雅地仿佛一个贴心的男伴,伊芙一边调整着领口,用比湖水还要湛蓝清澈的眼瞳瞥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将衣服丢给了他。 既是比赛,那就要凭实力说话。 伊芙只是因为药物排异的原因身体机能衰退,但是划船除了需要体力以外,更多需要身体和协调性和手上的技巧。 而在手上技巧这一点上,伊芙从不逊色于任何人。 赛艇比赛一共要比三轮,这样高强度连续的剧烈运动,以她的体能绝不可能坚持完全程。 不过,这种等级的赛艇比赛,前几轮基本都是用来淘汰一些外行的。这种临时组成的队伍,只要稍有不注意就会在开局划到别的赛道上发生碰撞和船身不稳的情况,所以伊芙打算,前两轮保留体力,悄悄划水,只要等到决赛的时候再拿出真本事就行。 如果只是决赛的话……只要一开始甩开大部分队伍,到后期应该就可以慢慢调整呼吸,尽力跟上大家的节奏坚持到终点。 伊芙一边想着一边望向河对岸。巴伐利亚学园是西国的名门学校,她在校园里其实无论是马术、击剑还是赛艇都接触过,技巧她都会,而且绝对是同学中的佼佼者——不过后来她的体能问题影响到了健康,最后学校免掉了她的体育考试。 金发少女抬起手,动作利落地束发。 活动关节,热身——伊芙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所以这是必须的环节,不然以她目测的这个赛艇赛道长度,估计她连一半都支撑不住。 “伊芙小姐?” 看到伊芙这个架势,就算是迟钝如约尔也猜到了她的打算。 “参加了这么多项目,约尔小姐你应该也累了吧。” 伊芙微笑着做完了一个拉伸的动作,她转过身,对着约尔微微一笑:“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赛艇比赛而已,我参加了。约尔小姐你只要带着小阿尼亚到那边的学生组去参赛就行了。” 家长组这边,她势必要把这个第一名拿下。然后狠狠摔在这群人的脸上。 “没关系的,伊芙小姐。”布莱克贝尔重工的董事长,贝姬的父亲上前,“如果你需要练习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让我们家工厂那边直升机运过来一条新的划艇过来!” 为了贝姬的荣誉,这点小钱根本不算什么! “谢谢您,布莱克贝尔先生。不过不用了。” 伊芙微笑着制止了布莱尔贝尔先生的过激行为,“我们只需要再试一次就好,大家彼此熟悉一下节奏就行。” 达米安跟班之一的母亲微微有些惊讶:“诶?伊芙小姐,如果你是第一次参加赛艇比赛的话,最好还是先跟着德斯蒙少爷稍微学习一下要领比较好——” “我好像没有说过‘我是第一次参加赛艇比赛’这种话吧,艾迪伯格夫人。” 伊芙斜过眼睛,意有所指地转过身,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人群中先前嘲讽福杰一家的那个家长:“请放心,如果对手是某些上完贵族学校、却只学会了一项水上运动就沾沾自喜瞧不起人的贵族阁下,我想我应该还是有把握取胜的。” 另一边,在亨德森老师的带领下,塞西尔舍的几组小朋友正在集合准备去参加学生组的赛艇比赛。 “你姑姑,没问题吧?” 达米安远远地看着伊芙刚刚放完狠话,结果刚上划艇拿起桨就低头打了两个喷嚏的模样,忍不住露出担忧的神色。 他可还记得之前躲避球时,阿尼亚最后那视死如归、自信无比结果却一败涂地的蠢萌样子。 他现在对于福杰家的人信任度很低,再也不想回味那种“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的心情了。 “你在说些什么呢德斯蒙!”贝姬听见了忍不住大声替伊芙平反,“伊芙小姐都说啦!她是不会输的!对吧,小阿尼亚?” 毕竟是劳埃德先生那样神明一样男人的妹妹!伊芙小姐一定也是最完美的! “阿尼亚……阿尼亚也不确定。” 走在队伍的最后,阿尼亚一步三回头,在听到贝姬的问话时却一脸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虽然听姑姑的心声是十分自信啦!但是“巴划利亚”、“娇娇者”什么的……那些词是什么意思?还有,为什么姑姑会免掉体育考试啊! 达米安:“你、你为什么移开了视线?你父亲难道没有跟你说过你姑姑会什么吗?” “父亲……父亲说,姑姑是个体力废,完全不能指望。” 达米安:“……?!” 所以你们姑侄两个女人,对于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半点清晰的认知吗! 第42章 MISSION 42 学生组的赛艇比赛,因为考虑到小孩的体力和熟练度都不太行,选择在了较为安全的浅水区,距离也不是很长,很快就结束了。 塞西尔舍阿尼亚的这一组,因为有达米安费心费力地指挥,最后竟然也冲入决赛拿到了第二名。而第一名,被航天局局长雅查姆家的继承人那一组获得。 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勉勉强强在家人面前还算拿得出手,达米安带着小伙伴站上了领奖台,忍不住回头看向人群,却失落地发现母亲果然已经离开了。 应该是去看哥哥的比赛了吧。最终的结果,应该会是学生组和家长组成绩综合算分的吧?所以,哥哥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达米安有些失落地垂下脑袋。 ——如果是那样完美的德米特里厄斯,想必一定可以成功赢得比赛吧? 由于家长组赛道的长度是学生组的倍,所以德米特里厄斯这边,比赛才刚刚进入到决赛阶段。 德米特里厄斯主动担任了领桨手,而伊芙则被他安排在了桨叶力量感受最轻的一号位,也就是位于船头的位置。 这个位置对体力的消耗相对较低,但同时也需要注意控制船身的平衡。一开始,组内的其他人还有些担心,不过在经过了两轮之后,伊芙对于船身平衡精妙绝伦的控制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期待,他们也渐渐安下心来。 “你在学校期间担任的是舵手?” 休息时间,组里埃尔曼(跟班之一)的叔叔在接过金发少女递过来的水之后,忍不住抬起头问道。 一般校际赛艇对抗都是八人有舵手比赛,而舵手就是负责掌控方向和节奏的存在。 “稍微玩过一些,不过我不太喜欢吼得很大声。”伊芙笑着回应,顿了顿又道:“放心,决赛的时候,我不会拖塞西尔舍后腿的。” 埃尔曼笑着喘着粗气,没有说话,只是拿自己的水跟伊芙的水瓶轻轻碰了一下以示鼓励。 决赛在塞西尔舍和克莱因舍的一号位都确认准备就绪之后开始。周围岸边的观赛人员也因为学生组比赛的结束,陆陆续续地朝着这边涌来。 经过两轮磨合之后,伊芙已经摸清楚了船队的桨频,她姿势标准地坐在船头,被汗水沾湿的金发黏在她的脸颊两侧。随着哨音落下,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前两轮一直懒洋洋的少女手中的浆叶以丝毫不逊色与队友的速度飞快地入水,轻轻松松地跟上了队友的节奏! 这让观察了两轮,原本以为伊芙只是个累赘的克莱因舍始料未及。他们匆忙想要调整加速,然而刚开始本来就是大家统一频率的重要阶段,这一下突然加速显然有些人没有及时跟上,节奏一乱,眨眼间,塞西尔舍的桨频已经冲上了30,直接与克莱因舍拉开了半个船身并且占据了水流速度较快的河中道! 伊芙可以感觉到身后,大声呼喊着口号和节奏的队友声音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尽管克莱因舍的队伍很快调整了节奏,不过差距已经拉开,优势也被塞西尔舍的队伍占尽。伊芙认真控制着呼吸,七分钟……根据她对于船速、水流速以及距离的计算,只需要坚持差不多七分钟就可以到达终点。 汗水沿着少女的额头缓缓流下,滑落到领口之前,就已然被湖面上寒冷的风吹得冰凉。伊芙白皙的皮肤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试图缓解剧烈跳动的心脏和因为急促吸入冷空气开始撕裂一般疼痛的肺部。 桨频继续提升,上升到35。克莱因舍试图抢道,发生打桨,被裁判吹哨制止。 基本上不会输了,只需要再坚持十秒。 伊芙抬起头,视线落在了不远处对手的赛艇上——因为是背向竞速运动,当她超过她的对手时,自然就可以看到对方的身影了,尤其是伊芙所在的位置还是船头。 二十秒。 先前在岸边嘲讽福杰家的那个男人显然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他大声嚷嚷着要冲刺提速,可是却因为他一人的动作带歪了船身,因为方向的差错朝着塞西尔舍的船尾撞去! “避让!避让!克莱因舍犯规——” 裁判大声吹着哨子,坐在船尾的德米特里厄斯硬生生抗住了这一撞,伊芙配合着他在保持速度的同时调整着船体的方向。 十秒。 岸边众人的加油声越来越近,五、四、、二……一。 裁判的哨音响起,胜负已分。 在一片如同海潮般涌来的欢呼声中,刚刚代表塞西尔舍赢得了比赛的家长们纷纷击掌拥抱,互相庆祝,他们放下船桨踏上岸,将自己蹦蹦跳跳的孩子抱入怀中——学生组第二,家长组第一,取得了学生组第一的队伍在之前已经被淘汰,综合下来,塞西尔舍获得了这个项目的最终胜利。 伊芙落在了最后一个。 赛艇比赛结束,然而她肺部和胸口的疼痛却并未结束。强行剧烈运动对她的身体负担过大,而她因此只能先坐在赛艇上缓解一下呼吸,正当她站起身,脚步微微有些虚浮地想要上岸时,一阵剧烈的震颤从她脚下传来! 是克莱因舍的赛艇,在比赛结束之后,不知为何就在伊芙想要上岸的那一刻狠狠撞了上来! 船身荡开,伊芙脚下顿时踩空,一瞬间天旋地转,重心不稳的少女身体一歪,整个人朝着湖中坠去! “克莱因舍!比赛结束之后竟然用撞船表达不满,这是何等得不优雅——” 亨德森老师气歪了胡子般的大喊声传来,伊芙在水面上挣扎着想要浮起,但却四肢酸麻,再加上河水冰寒,一下子就抽走了她身上大部分的温度和力气——不过。 伊芙被湖水冻得通红的手,看似慌乱地抓住了克莱因舍的赛艇边缘。 她努力抬起头,透过额前冰冷滴落的河水,她看到了站在赛艇上居高临下,拿着船桨男人不怀好意的笑容。下一秒,少女咬紧牙关,指尖狠狠用力—— 克莱因舍的家长们顿时变了脸色,船身的剧烈晃动让他们站立不稳。 “你!你这个庶民女人要干什么——” “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湖水过于冰冷反而产生了阵痛的效果,总之伊芙现在觉得自己的手臂大概是因为生气反而被赋予了新的力量,她一把抓住了男人慌乱中朝她打来的船桨,只是一个轻轻松松的借力,就将他狠狠拽了下来! 她这个人从不记仇,因为有仇的话,她基本上都是当场就报的! …… 岸边,达米安脸上的表情,在伊芙拼命摇晃船将克莱因舍的家长们一个个全部薅到水里变成了落汤鸡之后,由先前的担忧转变成了目瞪口呆。 “……你们福杰家的女人,都是这么虎的吗?” 这有仇当场就报的剧情何其熟悉,简直是阿尼亚开学时给他照脸一拳的完美复刻加强版。 不,说反了。达米安合理怀疑阿尼亚遗传了姑姑的脾气,就是不知道他老哥德米特里厄斯受不受得住了。 达米安用同情的视线看着湖中,德米特里厄斯几乎是在伊芙掉到湖里的那一瞬间就跳入了水中想要将金发少女救上岸。谁知刚刚还没精打采的少女竟然因为愤怒一下子来了力气,德米特里厄斯拉都拉不住,最终,平日里彬彬有礼的贵公子只能摸了一把脸上的水,转而帮助她一起把克莱因舍的船彻底掀翻,这才将她哄上了岸。 达米安觉得自己基本已经看到了老哥如果娶了伊芙小姐,家庭地位会是什么模样了——如果父亲和母亲能够同意他们在一起的话。 达米安想到这里,忍不住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阿尼亚。 但是阿尼亚的话,如果她能够以“帝王生”的身份从伊甸学园毕业,而且他也只是次子不需要继承家业,说不定…… 达米安悚然一惊,随即迅速地摇起了头,试图将那些想法从脑海中晃走。 啊啊啊他到底在想什么啊!难道他真的对这个小矮子……不可能! 该死!明明比赛已经结束了那么久了,为什么岸边的欢呼声还是那么吵啊?!这些人看见伊芙小姐把克莱因舍的人都弄下水就这么高兴吗?! 另一边。 “解气了吗?” 因为运动衬衫比较轻薄,再沾上水几乎是贴在了少女的身上,德米特里厄斯不得不在上岸的过程中脱下了上衣给她挡在胸前。 此时此刻,光-裸着上身的德斯蒙大少爷正拿着保镖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拭着头顶的潮湿微乱的黑发,一边用那双浸了水之后越发明亮的金眸关切而无奈地注视着伊芙。 “还行吧。” 裹着毛巾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伊芙用微微带着颤音的声音说道,随即立刻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喷嚏。 远远看见那个克莱因舍故意将她撞下船、还试图用船桨打她的男人狼狈不堪地朝他偷来愤怒的眼神,伊芙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甜蜜蜜的笑容。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身后,德米特里厄斯有意无意地走了过来,站在她的身后,冷冷地给了那个男人一个威胁的眼神。 男人登时一个哆嗦,眼神迅速转开。 狐假虎威而不自知的伊芙趁机扬起下巴,笑容越发得意——看着少女可爱的模样,德米特里厄斯忍不住微微抿住唇,露出了一个宠溺意味十足的笑容。 他的指尖,在擦拭身上湖水的时候,莫名触碰到了锁骨下方那道淡淡的疤痕。 ——未婚夫吗……那又如何? 德斯蒙家主的位置,党魁的席位,总统的身份……这些东西,哪一个在父亲得到之前不是早有归属?又有哪一个不是父亲凭借自己的本领,硬生生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 如果因为所求之物已有归属就黯然放弃,那就不是德斯蒙家的人了。 第43章 MISSION 43 伊芙觉得身体仿佛坠入了冬季冰冷的湖水,又仿佛被炭火炙烤着一般滚烫。 身体没有力气,头感觉很重,喉咙干痛,鼻子像被水泥糊住了一样堵塞不通,她只能微微张开口呼吸。 这一切的症状,仿佛都指向了同一点。 “39度5,烧得更严重了。” 恍惚中,伊芙看到一个站在自己床边的身影拿着纤细的水银体温计看了看,然后略带嘲讽地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那声音里隐隐藏着怒气,但是又有一种说不出好听的感觉,就像是一首不知名的歌曲,每一个音符都能精准地坠落在五线谱上最恰到好处的位置。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样好听的声音,伊芙却莫名地有一种心虚躲闪的感觉。 “是我的问题,我应该先看着她上岸再确认比赛结果的。” 与前一个声音对话的另一个声音响起,犹如大提琴般优美的男声里带着诚恳和懊恼,在每一个起承转折的点,男人的声音就仿佛一根无形的羽毛,能够轻易撩动人的神经。 伊芙皱了皱眉,她有点想要快点醒来,但又觉得自己好像吃了什么附带镇定作用的药剂,总之始终无法苏醒过来…… “你以为我还会给你可趁之机吗?这种事情没有下一次。” 先说话的那个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等这家伙醒来,我也要好好问问她,多大的人了,对自己的身体真的没点数吗?大冷天的非要在水里待那么久,有什么事情不能找我来解决……” 嗯,算了。要不她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迅速get到“这家伙”指的就是自己,心虚程度超级加倍的伊芙果断放弃了挣扎,毫不犹豫地顺从了镇定药剂的作用。少女的意识一点点远去,陷入了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伊芙觉得自己仿佛出了很多汗,病床边来来往往经过了很多人,中途有谁离开了,又有谁进来她全然不知,只能隐约听见他们断断续续的对话。 “伊芙……还好吗……” “高烧……手掌也磨破了……” “姑姑要早点好起来……” …… “……这里安全吗?” “没事,反正里面的人还昏迷着呢……” “……7号……珍贵……能力是……” “对,我看……像之前……重要实验体……走失……” ——“实验体”?! 意识混沌之际,这个词语仿佛一记惊雷一般重重地敲打在伊芙的神经上! 一瞬间,脑海深处无数陈旧的影像交错叠加,曾经作为实验体的痛苦循着记忆追溯而来,反射到她躯体的神经线上,伊芙的手指不自觉地痉挛轻颤起来。 她原以为自己一辈子再也不会听到这个词。 她曾以为,当初的那场轰炸几乎将西国边境的鲁文一夜之间夷为平地,那个该死的实验室必然也已经被炸成了碎片,却不料时隔多年,竟然又听到了这样的谈话……! 声音从医务室的门外传来。隔着布帘和门板,声音断断续续地听不清楚。伊芙努力从病床上爬起来,落地的时候因为四肢无力差点摔在地上。 是她听错了吗?其实说不定只是什么普通的实验室也用了数字给实验体命名。可是,普通实验体的话,那些使馆和器皿,又或者是动物……也会使用“走失”这个词语吗? 伊芙不确定。 那种无端恐慌的感觉涌了上来,比起身体上的疲劳和痛苦更甚。她找理由试图说服自己,但是,她头脑深处那根隐隐作痛的神经,又仿佛在嘲笑着她的自欺欺人—— 是谁。 是谁在门口—— 伊芙有些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口,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伏在门上听了十几秒,却愕然发现刚刚对话的声音早已不知所踪。她一急,用力握着门把手打开门,迎面而来的一阵冷风让穿着病服的金发少女迅速打了个寒颤。 她抱住手臂,唇瓣微微有些青白,走廊上只有零零碎碎的几个人。伊芙刚想要上前拦一下人,问问有没有人看见刚刚从医务室出去的人是谁,却觉得领口处微微一紧,刚刚迈出医务室的少女仿佛一只被揪住后颈拎起来的小猫一样被轻轻松松提溜了起来。一只温暖有力的手臂直接拦腰将少女抱起,伊芙只感觉腹部一暖,眼前的景物一晃,眨眼间就被那人扛在肩上,三步并作两步重新又丢回了医务室的病床上。 尤里做完这一切之后,顺手把门带上。黑发青年再转过身时,脸上微笑依旧,但是精致好看的眉眼之间已经隐隐带上了一层冷冰冰的怒意。 “你这是想要去哪里啊,嗯?” “你……” 原本还想要生气说“你做什么啊这一下我更找不到说话的人了啊”的伊芙仿佛接收到了什么危险信号,下意识地撑着病床往后挪了挪,在尤里开口之前主动捞起还带着余温的被子钻了进去。 尤里看着伊芙心虚的模样,轻轻挑眉。他此刻穿着的仍然是伊甸学园家长组的运动套装,白t恤和深色运动短裤,将他平日里被白衬衫和严谨军服严严实实包裹住、肌肉坚实有力的年轻身躯展现出来。 明明是穿上军装,看上去如同纤细美少年一般身材,可当尤里向着她伸出手臂时,她却可以清晰地看见那手臂上缓慢舒展开、形状完美的肌肉组织,以及白皙的皮肤下沉稳拉伸,紧紧绷住的筋脉,淡青色的血管蜿蜒交错、若隐若现,给人一种危险而禁忌的力量感。 尤其是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下。 伊芙微微张着口,她眼睁睁地看着黑发青年走到了自己的床边,姿态随意潇洒地坐下,仿佛完全不当自己是外人——等一下,她终于想起来了,他们现在是未婚夫妻关系,自然不可能是外人。 尤里自然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用一种理所当然般的态度朝着伊芙倾身压下,撑在她柔软干净的枕头边上,然后一点点地低下头去。 他们靠得那么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将伊芙抱起来丢回床上的缘故,尤里温热的呼吸稍显急促,微微带着些意味不明的喘意,近在咫尺的眉宇之间给她一种侵略意味十足的压迫感。 伊芙脑海中立刻浮现起了之前那个他们拥吻、炙热而寒冷的雪夜。 以及尤里那危险但充满诱惑力的眼神,那毫无防备的胸膛,她指尖感受到的缓慢而剧烈的心跳声……以及几乎要彻底淹没她思考能力,缠绵无尽的吻。 她条件反射地弓起身子抬起手,有些惊慌地抵住了尤里的胸膛,看着男人的阴影几乎要将自己彻底遮蔽,慌不择言一般地开口想要制止这莫名有些不妙的事态发展。 “等——等一下!” “请不要这样,尤里先生!我……我有话要说!” 伊芙一边用有些惊惶紧张的语气说着,一边用力对抗着尤里朝着自己压下的胸膛。 只可惜她忘了,就算是先前她状态极佳的时候都完全撼动不了尤里的手臂,又何况是现在发着烧躺在病床上的她呢? 尤里气息轻柔地拂过少女白皙干净的耳侧,伊芙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内心复杂而混乱,似是抗拒又似是期盼地等待着什么……然后,她就感觉肩膀两侧的被子突然被掖了掖,严密紧实地塞好,尤里那尽在咫尺的气息也随之远离。 ——原、原来就只是想要帮她掖一下被角吗?!可恶! 自作多情的伊芙保持着眼睛微闭的状态,那种转瞬即逝的失落感迅速被排山倒海般涌上来的窘迫感取代,羞恼的红晕浮上她的面颊。 那她的反应好丢人啊!她现在完全不想要把眼睛睁开了啊!要、要不然就装作自己这样睡着了…… 伊芙缩了缩脑袋,努力想要把脸整个埋进被子。 尤里干净好听、努力克制的笑声在伊芙的头顶上方响起。他撑在她枕边的手臂并没有移开,故意保持着那样暧昧的姿势,笑声温柔中带着一种说不出撩人的意味,像是故意只笑给她一个人听的一般。 伊芙又气又恼,但又全无办法,只能装作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睁开眼睛把头伸出来吧,你快要不能呼吸了。” 尤里终于笑完,他撑在伊芙脑袋左侧的手抬起,伊芙仿佛可以听见床垫恢复原先形状的声音。黑发青年的动作轻柔,带着薄茧的手全然不像刚刚在射-击场利落冷酷的模样,他仿佛是在抚摸一朵易碎的花瓣,细致小心地将伊芙遮住了半张脸的被子压了压塞到她脸颊下方,露出红彤彤精致漂亮的面容。 真的太可爱了……尤里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让他忍不住就想要戏弄她。 “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原来我在伊芙小姐的心中竟然那么禽-兽吗?禽-兽到会对发高烧的未婚妻……” 尤里说到这里微微停了停,然后故意凑近了伊芙的耳畔。 “奇怪,明明伊芙小姐之前好像不是很讨厌我那样?还这样闭着眼睛的话,莫非伊芙小姐是在期待我做些什么——唔!” “尤里·布莱尔……!!!” 伊芙终于忍无可忍。她再也装不下去了,腾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气恼地抓起枕头就狠狠按在了尤里那张让她脸红心跳,不敢直视的脸上,同时也堵住了他那张讨厌的嘴。 尤里的笑声隔着枕头传来,声音有点闷闷的。 他没有反抗,只是缴械投降一般地举起双手温声求饶,过了好一会儿,伊芙实在没有力气了,这才气咻咻地放开了枕头。 尤里尽职尽责地将气得小河豚一般的伊芙重新塞回被窝,趁她不注意,在她的额角轻轻一吻,笑着直起身,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生气的模样。 “要喝水吗,对了,你之前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尤里将一杯倒好的水放在少女的床头柜上,伊芙愣愣地看着脸颊侧旁冒着热气的玻璃水杯和剪好的药片纸板,白色的雾气有点蒸到了她的眼睛,温热的感觉,带着隐隐地酸痛。 她的心口堵堵的,原先设计预演过的分手台词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没,没什么……” 伊芙叹息着,不过她很快又想起了什么,从被子里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尤里的手。 “对了!尤里先生你刚刚……刚刚来的时候,有看见在我门外说话的人是谁吗?!” 尤里回握住了少女的手,冰凉而紧张的手指让他微微皱眉:“当时走廊上的人虽然不多,但是至少也有五六个吧?分别是……” 保安局少尉的记忆力显然不是说笑的,尤里的表情微微严肃,他缓缓地回忆着说出了自己认识的人。 “怎么了?” 伊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低着头垂下视线,有些语塞。 在伊芙的头顶上方,尤里的深红色的眼珠微微眯起,阴影和怀疑一闪即逝。他突然笑了起来,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少女还在发烫的额头。 “如果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你现在还在发烧,有什么事都可以等康复之后再说。” 宛如不经意一般,尤里的话锋一转。 “吉娃娃丫……阿尼亚小姐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姐姐在陪着她。罗迪出差回来,刚刚也赶到了伊甸学园,正好可以参加最后的颁奖仪式和闭幕式,赛艇比赛的奖牌他会帮你拿的。” 尤里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上的金发少女,隐秘不可察地试探着她的反应。 之前跟中尉聊天的时候,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但是他忍不住推测罗迪就是西国的秘密医生白夜。 而这一次,就是这么巧,劳埃德·福杰的出差时间就跟西国间谍们行动的时间撞上了。 背地里,尤里派出了自己暗中布置的线人,让他们去巴林特综合医院点名想要请精神科的福杰医生帮忙看诊,从同科室的医生那里得知了男人的去向。 跟中尉他们的行动地点并不在一个城市。 他的线人随后又偷偷翻阅了院长办公室的档案,并没有发现破绽。 空手而归。 不过,倘若是白夜那种程度的高级间谍,身份重要又隐秘多年,那么有一两个专门辅助他、帮助他隐藏身份的下属,想要在他离开医院期间布置好这一切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倘若那个男人就是白夜,而且伊芙又知道他的身份的话,听说他回来了,会不会流露出惊喜又或者是安心这样不同寻常的情绪呢? 尤里这么想着,然后—— “什么?!那个混账老哥他竟然还有脸替我去领奖牌?!如果不是因为他非要去出差的话,我今天根本就不用早起替他带孩子,更不可能躺在这里发烧……!!!” 对于黄昏任务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十分自信,并且作为真·白夜完全没有接收到e出现伤亡需要自己出手的消息,伊芙自然对于兄长的安危毫不担心。 在尤里有些瞠目结舌的视线里,伊芙再次从床上弹了起来,一副气得不行的样子就差要冲出医务室把自己最喜欢的哥哥打得满头包——尤里微微汗颜,赶紧上前抱住少女拦住了她。 伊芙的这个反应……要么就是她不知情,要么就是他猜错了吧? 抱着伊芙,将下巴搁在少女柔软而微凉的金发上,尤里若有所思地想着,心里却也莫名松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无论是那种情况,对于他与伊芙的未来而言,都是好消息。 “不要闹了。” 罗迪那家伙虽然可恶,但是如果他可以让姐姐不再辛苦,天天高高兴兴的话…… 尤里看了看怀中穿着病服挣扎吵闹的金发少女,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容忍那个男人跟他的女儿。 尤里将伊芙重新哄了回去,把分好的药片递给她。 看着低头乖乖吃药的病服少女,尤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少女店里那只毛发蓬松、姿态优雅又乖巧的布偶猫,就连那双仿佛蕴藏着万千星光、蓝得要把人心神都吸走的瞳孔也是如此相似。 “晚点我会开车送你回去的。不过在那之前,伊芙小姐你最好乖乖地在这里等着我,哪里也不准乱跑。” 更不可以跟着奇奇怪怪的男人,比如那个什么德斯蒙家族的德米特里厄斯跑了。 尤里伸出手,随意地整理了一下伊芙脸颊边上微乱的金发,然后靠近她的耳边,用一种混杂着暧昧和玩笑似得威胁语气说道。 “否则的话……伊芙小姐,你也不希望罗迪那家伙知道,你刚刚穿着病服跑出去吹冷风的事情吧?” 黄昏在任务结束的第一时间赶回巴林特,光速冲到伊甸学园的目的,除了履行对阿尼亚的承诺,更重要的是,他想要趁这个机会正式地见一见多诺万·德斯蒙的家人们。 虽然见不到多诺万·德斯蒙本人很可惜,不过能够见一见他的家人们,从侧面了解一下那个男人的性情和喜好,倒也对黄昏将来与他本人正式交流时投其所好有一定的帮助。 说不定,也可以借这个机会铺垫一下……假如能够给德斯蒙家族的人留下好印象,让他们在茶余饭后可以跟那个男人提一下自己的名字也不错。 他已经收集了很多关于达米安·德斯蒙的情报,基本上能从侧面勾勒出他们冷漠又生疏的父子关系。 不过达米安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想要获得更多关于多诺万·德斯蒙的情报,果然还是需要跟他的夫人,以及……非常有可能继承父亲政治资产、被统一党寄予众望的,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多多接触才行。 尤其是后者。多诺万·德斯蒙很可能想要通过德米特里厄斯的继承,继续扩大自己在党派中的影响力,从而达成自己的政治愿景。 而德米特里厄斯年轻气盛,只要他多多吹捧,说不定就能漏出些关键情报。 黄昏一边表演着温和善良的平民学生父亲,一边在肚子里把算盘打得啪啪响。 他对德斯蒙家的保镖说,自己除了是阿尼亚的父亲之外,也是伊芙的兄长,想要当面感谢一下将伊芙从湖里救起的德米特里厄斯。 运动会已经结束,原本德斯蒙家的众人也都已经坐上了车准备出发。黄昏也做好了被德斯蒙家族的保镖粗暴赶走的心理准备。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那个保镖在听完他说的话之后,表情微微有些古怪,他叫黄昏稍等一下,然后转头敲开了黑色商务轿车的车窗。 黄昏以为,德米特里厄斯最多就是让他隔着车窗说两句。谁知片刻之后,打扮整齐,姿态从容的德米特里厄斯竟然主动从轿车里走了下来,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甚至主动跟他握手问好。 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对方的态度显然对“枭”任务有利。黄昏维持着人设,做出一副有些受宠若惊的表情,他朝着德米特里厄斯鞠躬道谢,感谢他救了伊芙。 “您太客气了,劳埃德先生。” 德米特里厄斯一开口便用称呼拉近了距离。 “我还想要跟您道歉呢,毕竟,如果不是我主动找到伊芙小姐参加赛艇,她也不会意外落水发烧了。是我找她帮忙,结果却没有照顾好她,自顾自先上了岸,只希望您不要像布莱尔先生一样生气就好。” ——原来就是你小子把身体不好的伊芙强拉去比赛的啊……他就说,伊芙那个性格和那个身体情况,怎么可能会主动参加剧烈运动的比赛呢?! 黄昏放在身侧的手指条件反射地握紧,他咬着牙,在心中光速默念了十遍“这是为了任务,为了世界和平”,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了心里抓着德米特里厄斯的脑袋往地上砸的冲-动。 “没、没事。我怎么会怪您呢……”黄昏说这话的时候,笑容有那么点僵硬,“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希望可以赔偿您被水弄脏的衣服……” 如果可以约定再次见面,说不定可以在德斯蒙家偶遇目标! “那种小事,劳埃德先生不必在意。” 德米特里厄斯风度翩翩地说着:“照顾淑女,是绅士应尽的义务。伊芙小姐身体不适,之前我想要去探望,但是布莱尔先生拒绝了……” 干得好!尤里·布莱尔!虽然你是个讨厌的秘密警察黄鼠狼,并且注定在不久的将来被他的宝贝妹妹伊芙踢掉,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你做得非常nice! 黄昏在心里给尤里比了个拇指。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能不能请劳埃德先生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嗯?什么将功赎罪的机会…… 黄昏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如果您容许的话,我希望可以亲自送伊芙小姐回家,并且当面跟她道歉,希望能够获得她的谅解。” 黄昏疑惑,黄昏沉默。 黄昏……眯着眼睛默默察觉到了什么要素。 “希望可以亲自送伊芙小姐回家,并且当面跟她道歉”——这话怎么听上去有那么点子耳熟?好像刚刚在哪里听过…… 这不就是他千方百计想要接近德米特里厄斯时说的话吗?! 他接近德米特里厄斯是为了“枭”任务,那德米特里厄斯接近伊芙是为了什么?! 这熟悉的讨厌感,那种简直要当场唤醒他身体里,伊芙专用版苍蝇拍雷达的眼神和语调,这殷勤得不像话的态度……! 好家伙,溜进他家里觊觎他宝贝妹妹的黄鼠狼一只还没赶走,另一只已经在门口排队了吗?! 第44章 MISSION 44 在外人的眼中,德斯蒙家族象征着地位、荣耀、财富,人人称羡,趋之若鹜。 与其说是家族,倒不如说是一个等级森严、运转效率极高的特殊公司。在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无论有没有感情,都一丝不苟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运转着“德斯蒙”这个模范家庭。 因为各自的家族利益政治联姻的父母,明明关系冷漠、性格爱好迥异,但却兢兢业业地在外人面前表演着相敬如宾。 在履行了夫妻义务,为德斯蒙家族生下了继承人德米特里厄斯之后,多诺万和梅琳达·德斯蒙二人曾经维持了长达十多年的分居生活。 就在德米特里厄斯以为他们这辈子就会这样私下里形同陌路地过一辈子时,为了打破外界德斯蒙家族内部失和的传言,这二人竟然魔术一般地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也就是德斯蒙家的次子,他的弟弟,达米安。 那是一个有着德斯蒙家模板一样容貌,深黑色微卷的头发,金灿灿明亮的大眼睛下方带着秀气精致的的下睫毛,健康可爱的小男孩。 德米特里厄斯从见到的第一眼就对这个孩子产生了喜爱的感情;但同时,他又深深地同情着这个孩子,就像是漂浮在海里的人看着沉船上即将掉入海中的人。 他也好,达米安也好,对于这对外表光鲜、内心掌控欲极强,冷冰冰的夫妇来说,不过是意义不同的工具罢了。 传承家族的工具和稳定社会舆论的工具,德米特里厄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谁更倒霉一些。 “德米特里厄斯少爷,老爷说,请您吃完饭后去一趟他的书房。” 安静的餐厅里,主位上空置着,家里的大人都不在,只有两兄弟隔着华丽冰冷的餐桌各自用着晚餐。 管家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他穿着严谨考究的欧式管家制服,彬彬有礼,一板一眼,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绝不出任何一丝差错。 “我知道了。” ——终于来了吗?看来那个男人,对于他的所作所为也不是全然视而不见呢…… 在弟弟羡慕而渴望的视线中,德米特里厄斯说着,直接放下餐具,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来。 自从他上次做出了那样的决定之后,其实他一直在等这一天。 多诺万·德斯蒙双手交叠,没有温度的声音如审讯一般在书房里响起。 “听说你,两天前突然叫停了集团分公司跟提拉蒙医疗器械的合作?” “是的,父亲。” 书桌后的男人原本空洞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总是喜欢问一些他早已经调查出结果、并且对此深信不疑的问题。 德米特里厄斯知道正确答案。 “因为他们在伊甸学园的比赛中做出了有失风度的事情,令我十分不快。我重新审查了当初与他们签订的合同,发现他们的资质其实也不是那么符合我们的要求。布莱克贝尔重工虽然主要生产军工武器,但是他们家也在尝试涉足医疗器械行业,从工业水平上来说明显更加成熟,布莱克贝尔董事长也有着相当的合作意愿。” 德米特里厄斯说完,书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安静。几秒之后,多诺万·德斯蒙突然发出了一阵意味不明的怪笑声。 “——所以,你是想说,你这样做的原因,跟你最近频繁绕远路带着麦克斯去见的小兽医,伊芙·卡洛琳毫无关系吗?” 德米特里厄斯放在裤腿两侧的手指一下子收紧。 父亲和母亲虽然关系淡薄,但是对于他们而言,自己就像是他们二人联手创作的作品,是犹如家族名誉一般的展示物——就像是母亲每次出门的时候,必然会将自己的首饰和包包擦拭得一尘不染,他们也不会容许作为德斯蒙家族继承人的德米 特里厄斯身上有任何一点瑕疵。 所以自己的情况,想必无论是母亲还是管家,都已经将知道的一切汇报给了父亲。 “当然有关系。” 在父亲面前为这件事撒谎,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更不是保护伊芙正确的方法,德米特里厄斯飞快地给出了答案,果然看见父亲紧紧眯起的眼睛微微舒展了一些。 “看来正如梅琳达所说,那位伊芙·卡洛琳小姐是位十分具有魅力的女性呢。” 多诺万·德斯蒙低下头,他一边擦拭着自己的钢笔,一边用玩笑一般的语气说道,“德米你也长大了,对于美丽可爱的女性产生兴趣是很正常的事情。” “似我们家族这样地位的人,在正式结婚之前稍微享受一下与几位太太小姐的暧昧关系也是十分常见的事情。不必紧张,只要你做好措施,不要给德斯蒙家族带来什么意料之外的麻烦,我也懒得去管你。” “但你必须记住一点,无论你结婚之前有多么的放肆荒唐,一旦你跟家族安排的名门小姐正式订婚——你都必须立刻与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划清界限,断绝一切来往。我不想看到你做出任何有辱家族名誉的事情,如果你让我失望的话……” 多诺万·德斯蒙用那双空洞森冷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德米特里厄斯。 “你应该知道那位美丽可爱的伊芙小姐将会遭遇什么吧?” 德米特里厄斯的心脏在一瞬间骤然紧缩,他自然是想起了之前某位名流家族继承人的情妇怀了孩子、纠缠不休之后,在第二天晚上车祸丧命的消息。 一尸两命。据说当场连还未成型的孩子都被从那女人的肚子里碾了出来,满地都是断肢碎骸。 那绝不是一次事故撞击碾压的结果,简直就像是故意开着车来回碾压折磨……鲜血站满了整个轮胎之后,那辆没有牌照的轿车方才扬长而去。 然后第二天,巴林特所有的报刊杂志却都像是集体聋了瞎了似得,对于这桩惨剧只字不提。 “我与伊芙小姐并没有在交往……不过请父亲放心,我知道了。” 德米特里厄斯保持着一贯优雅从容的笑容回答。 “那么父亲,关于提拉蒙医药器械的事情……” “哦哦,那个啊。” 专心致志擦拭着钢笔的多诺万·德斯蒙眯着眼睛回忆了两秒,才隐约想起来儿子问的是什么,他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 “你做主吧,德米。我现在已经退居幕后,很多事情你作为德斯蒙家的长子要学会自己拿主意。胆敢在那样的场合做出失礼的事情,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契约对象,相比之下,布莱克贝尔重工的总裁的确稳重可靠得多,唔呣……就算这个单子做不好也没关系,就当是送个人情给他们也不错。” 他就知道,但凡是能跟军-火工业交好的行为,父亲是绝不会反对的。 德米特里厄斯像是一个精致完美的木偶一般行了一礼,在得到了多诺万·德斯蒙的许可之后方才缓缓地退出了书房。 他步履稳健,姿态从容,神色亦是如常。 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德米特里厄斯遇见了一脸复杂的小达米安,他背靠着墙壁像是在想着什么,在发现德米特里厄斯看见自己之后,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哥……哥哥。” 个子小小的黑发男孩低着头蹭了过来,像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动物一样可怜可爱——父亲生疏,母亲冷漠,哥哥或许是他唯一在这个家里可以感觉到温度的存在。 “达米安。” 他回应道。 “父亲刚刚……哥哥你的手怎么了?!” 达米安的话说了一半,突然被德米特里厄斯的掌心处的鲜红吸引了注意力。他颇有些震惊地 看着德米特里厄斯面色如常地抬起手看了一眼,然后拿出手套若无其事地遮住了伤口。 “没什么,不小心抓破了而已。” 其实一直到刚才,因为努力克制而紧握着拳头的德米特里厄斯都只感觉到了双手麻木的感觉,仿佛被灌入了水银一般沉重无力的感觉从心脏蔓延到全身。 “稍微享受一下与几位太太小姐的暧昧关系”、“只要你做好措施,不要给德斯蒙家族带来什么意料之外的麻烦”、“必须立刻与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划清界限”…… 明明父亲都没有见过伊芙小姐,但却用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羞辱的话语,淡漠地用她的生死威胁他——那一声声一句句,犹如一个个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他的脸上,而他连颤抖和反驳都不被容许。 现在想想,其实最荒谬可笑的人不是父亲,而是他自己。 德米特里厄斯突然有点庆幸,先前伊芙没有答应他的追求。 如果她当时答应了,那么此时此刻,那些羞辱的话就算听不见,她也必然要全盘承受。 一个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心上人的男人,甚至会给她带来羞辱和危险,只能像一个木偶一样被操纵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对伊芙小姐提出交往的请求? 尤里·布莱尔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作为德斯蒙家族长子的他虽然光芒万丈,但终究是多诺万·德斯蒙的光芒,跟他毫无关系。 名门家族的千金吗?如果他愿意接受跟父亲母亲一样木偶戏般淡薄无爱的婚姻何须等到现在?他们光知道自己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讨厌被拒绝——殊不知,他德米特里厄斯作为他们的孩子,完美继承了他们冰冷血液里所有的劣根性,自然,也包括以上两点。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隔着柔软的白丝绒手套,德米特里厄斯的掌心再一次收拢起来,他死死地按着自己的伤口,失去了高光的金色瞳孔深处阴翳弥漫,一股狠戾的气息隐隐散发出来——这让原本关切地抓着哥哥手臂的达米安微微有些惊愕恐惧,下意识地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德米特里厄斯回过神来。 他松开手指,隔着手套,他用麻木的手掌轻轻摸了摸达米安的头顶,片刻之后,黑发青年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阿尼亚·福杰……是吧?那个粉色头发的小姑娘,你喜欢她吗,达米安?” 达米安倏地抬起头,犹豫、慌乱、羞恼等情绪轮番从他的面容上闪过,德米特里厄斯微微一笑,已经得到了答案。 “喜欢就喜欢吧,哥哥会支持你的。不过,你可能需要稍微等等……” 也不会等太久,在达米安成年之前,他一定能够做到。 只要三年……不,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用一年…… 越快越好,他需要力量,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将德斯蒙家族乃至于统一党的势力,从多诺万·德斯蒙的所有物,变成他德米特里厄斯的所有物。 然后,终止这种病态的家族联姻,将那个不可一世、胆敢如此羞辱他,以及伊芙小姐的男人踩在脚下。 他的命运和他的妻子——他德米特里厄斯都必须要,自己做主。 第45章 MISSION 45 东国保安局,档案室。 叩叩叩。 一阵指关节敲击门板的声音将尤里的思绪打断,坐在台灯下的黑发青年一边揉了揉太阳穴,一边看向了门外。 夜幕降临,房间内的光线十分幽暗。 中尉抱着一摞文档站在门口,面容严肃地背光而立,走廊上橙色的灯光勾勒着他半边身子的轮廓。 “果然还没走吗……局长有事找你,现在立刻去一趟吧,尤里。” 局长找他有事,在这个时候? 尤里迅速合上了手边提拉蒙家族相关的档案文件。他关上门,匆匆跟上了中尉的脚步,一边走一边整理着仪容。 “是突然有什么特殊情报,需要我们立刻出动吗,中尉?” “不。” 中尉面无表情地背着手,他在局长办公室的门口停下脚步,侧过身,视线从尤里脸上若隐若现的黑眼圈扫过,“是给你一个人的指令,放心,你会喜欢这件差事的。” 尤里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他还是利落地对着中尉行了一个军礼,方才敲了敲局长办公室的门,在获得许可后迅速推门而入。 东国保安局局长是一个没事的时候喜欢叼着雪茄烟,带着墨镜,发际线微微有些靠后却还坚持竖着大背头的男人。他坐在椅子上,深棕色的柚木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盖着财务省印章的文件袋,袋子被拆开,局长看上去心情很好地将朝着尤里的方向推了推,示意他取阅。 尤里敬了个礼,快步上前拿起,刚刚扫了两眼,脸上便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这是……” “这是财务省的哈普恩送来的。”局长心情不错地抖了抖雪茄烟灰,在喉咙上比了一个划开的动作,“还记得吗,你的伊芙小姐在聚会上救了他一命。他说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袋子里的文件是提拉蒙集团近十年来的纳税情况报告,尤里只不过看了几页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逃税漏税,资金非法外流,财务报告造假……凭这些罪名,足够保安局直接上门请人喝上几个月的茶了。 尤里的眉头越看越紧。他原本是因为对方在运动会上故意把伊芙撞下船才去查看档案,想着能不能抓一下对方的把柄……结果没想到,在财务省的帮助下,竟然抓住这么大一只蠹虫。 倚靠着国家的优惠政策赚着政府和人民的钱,背地里竟然偷偷摸摸地将这么多现金流投入国外所谓的“慈善救济项目”……就看那男人对平民高高在上、一脸鄙夷的姿态,尤里可不觉得他是会对战争孤儿们心生怜悯的人。 “有了这个,你也不用整天一下班就泡在档案室了吧?” 局长吐着烟圈,笑容和善:“今晚你先去把人带回来,明天就开始正式进入搜查阶段。伊甸的事情在上流社会可不是什么秘密。既然已经以你未婚妻的身份在聚会上露过面,艾琳娜(局长夫人)也对她十分欣赏,怎么说也算是半个保安局的人……” “明明不过就是个蠹虫,还真是什么人都敢惹啊——” 与此同时,伊芙的公寓楼里。 “……手术完成。这两天暂不适合移动伤者,就先将他安排在我的公寓楼里吧,后续的治疗由你们接手就行,有特殊情况再联系我。” 无影灯灭,伊芙收拾着医疗器械,她一边低头数着手术刀和纱布条等废弃物品的数量,一边对边上的看护人员说着。 “因为你们不便对外露面,如果有人问起,我会说最近这间房间正在检修管道,如果你们需要出入的话就打扮成工人的模样,尽量避免被人看到正脸。” “放心。这些我们都比你清楚。” 出于对伊芙安全的考虑,跟她接头的人一般都是西尔维娅。伊芙的 宠物店和公寓楼是e比较重要的一个医疗物资点,除非必要,一般西尔维娅也不会带着伤患和医护人员来她这里。 由于一般带来伊芙这里的伤患大多都是昏迷甚至濒死的状态了,所以尽管e里不少人都见过伊芙,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她就是白夜,甚至有些级别比较低的成员在公寓楼里住到离开都以为伊芙真的就是一个温柔心善的东国房东小姐。 在伊芙清点完之后,收尾打扫的工作自然用不着她做,更何况现在的她还是个病号。 西尔维娅看着金发少女摘下医用口罩和手术帽,她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很明显是发烧的症状还没有完全消失,就强行进入了工作状态的缘故。走出房间的伊芙胡乱地用帽子擦了擦额前的汗水,将它们统统丢进了医疗废弃物的垃圾桶里,面色红润得有些不正常的少女就这样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了地上,低着头闭目养神。 西尔维娅给她倒了一杯温水。伊芙接过,从口袋里熟练地掏出了药片灌了下去。 “你身体的状况又变差了?” 西尔维娅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认同意味,“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一个伊甸亲子运动会能让你超负荷运动,白夜。你之前针对人体免疫系统重塑的研究不是已经有了阶段性的成果了吗?除了成本极高需要针对性调整治疗方案之外基本没有缺憾,你为什么不自己——” “我有我自己的考量,管理官阁下。” 都说医者不自医,伊芙倒是个罕见的例子。 所谓的“人体免疫系统重塑研究”,其实本质上不过是逃离那个地狱实验室之后,伊芙因为身体机能严重受损,一直不能像同龄人一样欢畅无忌地跑跑跳跳而产生的研究想法。 想要在这个战争时代,凭借这样一副糟糕的身体活下去,更不甘心一辈子就只能将大部分时间花在病床上——基于这样的想法,同时也是想要拯救那些同样因为非法人-体-实验不知生死的孩子们,进入巴伐利亚学园后获得了海量医学知识的伊芙以自己为案例开始了这项几乎不可能的研究。 作为研究课题的负责人,伊芙自然对研究进度了如指掌——目前大部分重病的志愿者接受治疗的结果都相对理想,但是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普通人而非超能力者。 如果伊芙现在使用研究成果,那么她大概率得以恢复正常人水平的身体机能,但她不确定,那个时候的她——是不是还可以使用超能力。 如果她无法使用超能力,那么很多时候……比如:在上一次在给东国的和平党派的亨利·兰尼斯先生治疗的时候,就算是她,在那样恶劣的医疗环境下也不一定能够救回对方。 伊芙不愿意去思考当时失败的后果。 伊芙很少叫西尔维娅“管理官”,大多数时候她说话都没大没小。西尔维娅在听到这个称呼之后微微一愣,有些无奈地按住了额头。 “我明白了……那么至少,现在你就给我回去休息,这里交给看护人员就好。我会安排好这里的一切……你怎么了?” 西尔维娅话说到一半,却感觉到少女微凉的手指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这种情况实在是少见。管理官敏锐地察觉到了伊芙除了身体状况之外,情绪上显然也有些不同寻常的异样。 “我身体的状况……西尔维娅小姐您看过我的资料,知道我是因为人-体-实验才身体机能受损的,对吧?” 西尔维娅不明白伊芙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不过她还是认真地回应道:“当然,这也是你研究重塑人体免疫系统的课题的初衷。” 伊芙抬起头,看着西尔维娅:“我今天在伊甸学园……好像遇到了那些人。” 西尔维娅瞳孔骤缩:“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现在才说——他们发现你 了?!” 如果伊芙的身份暴-露,那么就算是妨碍到“枭”任务,都必须对她第一时间进行转移和保护。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我好像遇见了拿我做实验的那些人。”伊芙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把话说清楚,“当时我在医务室因为吃了药昏昏沉沉的,隐约间听见了医务室门口有人在说话,不过……他们好像认为我完全没有意识……” 伊芙说到这里,突然微微一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没事,反正里面的人还昏迷着呢”——当时,那个男声仿佛在跟另一个人对话,但是他之所以这么说…… 说明,他很可能是进来看过伊芙的,又或者,他认识看望过她的人,从别人那里得知了她的身体状况。 说这话的人,很有可能是跟她认识、并且前来看望她的人。 近十年过去,伊芙的外貌现在已经变化了许多。她早已经从地下实验室里那个苍白干瘪的十一号实验体,成长为了一个(至少外表上)与常人无异、拥有自我和灵魂的美丽少女,金发碧眼、正值青春年华。 恐怕就连当初将伊芙从废墟中救出来的黄昏,都很难在现在神采飞扬、遇事沉着冷静的e顶级秘密医生身上,找到当初那个饿的奄奄一息的实验体的影子。 西尔维娅放下心来。 不过很快,在听完伊芙的复述之后,西尔维娅的面色又再度凝重了起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认为当初对你进行人-体-实验的那些研究者根本没有死,研究还在继续,甚至跟东国的高层有关?” 伊芙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嘲讽的笑容:“那种规模的地下实验室,如果没有雄厚的资金支持、没有当地某些官员的默许,怎么可能建成?” 如果是东国某些政-要想要进行的实验,就算当初因为战争被炸毁了实验室,那么换个地方继续也非常有可能。 再仔细地想想,说不定,当初地下实验室被炸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有意为之,东国高层想要借此彻底掩埋这个地下实验室存在过的痕迹。 毕竟伊芙发现遭遇轰炸的时候,已经连续几天连营养液都没得输了,简直就像是搬家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样,在阴冷封闭的地下无助等死。 西尔维娅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由于你和黄昏当初提供的位置过于模糊,所以我虽然有留意过但是也并没有找到具体的位置……现在想来,鲁文(黄昏的故乡)刚好是处于东西国的边界附近的城镇,说不定伊芙你在地下密道中漫无目的地逃生时,无意中越过了国境线……” 将生物化学类的实验室建在国境线附近以减少对本国的污染影响,这是各国高层常见的卑劣手段。 “我听见他们提到了一些很零碎的信息,比如‘7号’、‘重要实验体’、‘走失’等等。当时我隔着门听不清,就想要到门口去看看……” 伊芙说到这里的时候,面前的西尔维娅条件反射地支起了腰板,抱住手臂,一副准备开口说教的样子。伊芙连忙抢在她开口前主动认了错:“我知道这样做非常鲁莽,也是不对的!总之,我到了门口,却没有发现人——然后就遇见了尤里·布莱尔,他说他并没有在门口看到人,不过提供了当时在场的一些人的名字。” 至于她被尤里扛着扔回病床上,以及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乌龙事件,伊芙决定只字不提。 她将尤里告诉她的几个名字写在纸上递给了西尔维娅,不过后者显然对于东国保安局秘密警察提供的信息半信半疑,只是微微扫了两眼就将纸条用打火机烧掉。 “这些信息的确有一定价值,我会找机会查一查的——如果,尤里·布莱尔没有对你说谎的话。” 西尔维娅意味深长地道。 伊芙知道对方是在提醒自己过于信任尤里的事情,不过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对于间谍而言,即使是同属于一个组织,互相探听任务也是大忌。也因此,伊芙没有直接询问身为任务执行者的黄昏和他的辅助者夜帷,不过面对他们和自己共同的直属上司,e的管理官西尔维娅小姐,伊芙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稍微问一问的。 “西尔维娅小姐,关于‘枭’任务……我想知道,这个任务的目标对象,是多诺万·德斯蒙吗?” 西尔维娅脸上的温度立刻降了下去。 她站起身,用一种饱含着“适可而止”语气的声音,对坐在墙边的伊芙居高临下地警告道:“这不是你该问的,白夜。你应该还记得,前些天我就提醒过你,遵守e的规矩,做好你能力范围以内的事情就好。” 伊芙被西尔维娅语气里排除在外的意味冒犯到了。金发少女捏紧了拳头,颇有些不依不饶地靠着墙站起身:“请等一下,管理官!如果多诺万·德斯蒙真的是‘枭’任务的目标,那么我觉得我这里有些事情必须要重新跟您汇报一下!之前我在宠物店几次遇到了多诺万·德斯蒙的长子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也就说我跟您汇报过的pnb先生……咳咳。” 看见西尔维娅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微妙地似乎想要吐槽,伊芙乖乖停顿了一下,眨巴着一双漂亮的蓝眼睛看着上司。 西尔维娅今天第二次有些无奈地扶住额头,然后她挥了挥手,示意伊芙说下去。 “我也是这次在伊甸的运动会上才知道,原来德米……德米特里厄斯先生竟然是统一党总裁多诺万·德斯蒙的长子。”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自作多情,但是从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专程来宠物店与我接触并且邀请我一起去看歌剧,还有在运动会上他对我的态度来看,我认为德米特里厄斯先生对我很可能抱有一定程度的好感。所以我觉得,如果有帮助的话,或许我可以将结婚任务的对象改为德米特里厄斯先生,这样的话,对于‘枭’任务说不定……” “关于这一点,我可不认为你是在自作多情,白夜。” 西尔维娅有些复杂地打断了伊芙的话语。 事实上,关于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对于伊芙的心思,几乎是运动会一结束,黄昏就以最快地速度报告给了西尔维娅。 只不过,黄昏汇报的核心内容可不是什么“可以让伊芙跟德米特里厄斯恋爱结婚帮助推进‘枭’任务进度”,而是“东国统一党多诺万·德斯蒙的长子阴谋接近e的秘密医生白夜,很可能存在下一步威胁性举动,严正要求将那个危险人物跟白夜隔离处理,至少也得加强监视”…… 西尔维娅觉得这对兄妹俩哪一个的提议都不太靠谱。 她强忍着在公寓内抽烟的冲-动,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眼前金发蓝眸的伊芙。 其实,在派出黄昏执行“枭”任务之前,e里自然也想过派遣女间谍去接近并且诱惑多诺万·德斯蒙以及他的接班人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然而这俩人,不知道是德斯蒙家风过于严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几次尝试性的接触都宣告失败。 如果说多诺万·德斯蒙好歹还有个容貌美艳、气质优雅的名门妻子,很可能也是为了维持两家政治联姻的稳定才不近女色,那么德米特里厄斯又是怎么回事?明明正是年轻爱玩,容易被女人诱惑的年龄,又没有明确定下的未婚妻,但是组织派出的各种风格的美女却都无功而返。 结果现在,他竟然会看上一个平平无奇的恋爱菜鸟,一个平民宠物店小兽医? 说真的,有那么一秒钟,西尔维娅都要怀疑黄昏的猜测是真的了——说不定德米特里厄斯才是 使用美人计的那一方,他是因为猜到了伊芙的真实身份就是白夜,这才想尽办法接近她的…… 啧,不对。差点被那个沙雕妹控洗脑了。西尔维娅挥散了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 按照德斯蒙派的行动风格,如果真的发现伊芙就是白夜的话,估计早就第一时间派内部人手将她强行“请”回去,然后软硬兼施地逼迫她帮助东国统一党做事了吧。 对于“枭”任务的目标多诺万·德斯蒙,以及他身边重要人物的监视,e从没有停止过。西尔维娅于是迅速查阅了德米特里厄斯近期的行动轨迹:从来不亲自照顾狗的人拒绝了家庭宠物医生□□,突然大老远绕路带着宠物从富人区跑到平民区去看病,而且不止一次;第二次试图邀请伊芙看歌剧失败,出了门就面色冷漠地撕掉了歌剧门票;尽管有很多名门千金故意接近,但是他只会偶尔接受一些重要合作对象的邀请去参加宴会,但却从来不会私下邀请…… 甚至,就在伊芙被提拉蒙家的人撞下船掉入湖中的一天后,德斯蒙集团单方面终止了与提拉蒙家族的一切合作。 这样的异常行为,从白夜身在东国的消息外流(给和平党派的首领做手术)之前,就开始了。 排除一切不可能,得出的的结论无论多么不可能……但那就是真相。 西尔维娅被真相震撼了。 怎么说呢……黄昏和白夜这对兄妹,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渣人的本事恐怕真的是老天端着碗追着喂饭。 伊芙当然不会知道,在西尔维娅这短短一句话的背后,管理官小姐的脑海中正掀起着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她挺起胸膛,刚准备继续说什么,就被西尔维娅一句话狠狠地打击了回去。 “不过,就算德米特里厄斯真的对你有好感,我也不认为你是适合去执行这种间谍任务的人员。” 伊芙有些不服气地看着她。 “我这么说,不是认为你作为医疗人员比其他成员高一等,也不是对你有什么偏见,白夜。但是事实就是,白夜你跟我们e的正式间谍人员,无论是受过的训练还是牺牲的觉悟,都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你作为医疗和科研人员对于西国乃至于e的贡献度会是最大,这一点老生常谈我就不再多说了;但是白夜啊……你也不要太小看我们真正间谍们的工作。” 西尔维娅这么说着的同时,她上前一步,单手撑在了伊芙背后的墙壁上。 管理官小姐明艳亮丽的红唇微微上扬,形成了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 “什么窃-听、伪装、反侦察的技巧我就暂且不跟你说了……不过伊芙你,真的明白如果e要你去诱-惑德米特里厄斯,骗取情报你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第46章 MISSION 46 “——你该不会以为,真到了那种时候,德米特里厄斯还会对你像现在一样绅士吧?” “难道你以为骗取情报,真的就只是陪他看看话剧,吃吃饭聊聊天?” “现在没有,那以后呢?” “如果将来的某一天,他对你索要爱意,拥抱和亲吻,甚至更进一步……你有信心不露出破绽也不让对方恼怒生气吗?你能够应对自如的同时让对方不生出怀疑吗?” “甚至,哪怕是当着黄昏、当着尤里·布莱尔的面,你也有信心丝毫不动摇,扮演好你深爱另一个男人的角色?” …… 西尔维娅的话语犹在耳边。 现在的时间还不到晚上九点,被西尔维娅强-制赶到床上休息的伊芙毫无睡意,万千思绪充斥着她的大脑。 无论伊芙心里面有多么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就是:在她意识到多诺万·德斯蒙可能就是哥哥任务的对象,提出由自己去接近德米特里厄斯帮助兄长推进“枭”任务时,她真的没有想过自己有可能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在她的心里,德米特里厄斯温柔、绅士,对她从无拒绝,更不可能强迫她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情,跟“危险”两个字完全沾不上边。 这形象实在跟他统一党总裁继承人的身份格格不入——就算是缺少经验如伊芙,在被西尔维娅劈头盖脸教育了一通之后,也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这一点。 万事万物都有代价,只不过有些看得见,有些看不见。 德米特里厄斯不是傻瓜也不可能是傻瓜,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所以,他对她那样得好,究竟是因为什么? 还有,德米特里厄斯身上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她曾经在哪里见过他吗?莫非,莫非他认出了她的身份?——那也不可能啊!明明,就算是在巴伐利亚学园的时候,她都从未在正式场合中露过脸…… 伊芙躺在床上拼命回忆,辗转反侧。 因为高烧的缘故,伊芙后来离开伊甸学园都是昏昏沉沉的。她最后一次跟德米特里厄斯说话,是德米特里厄斯将她从伊甸学园冰冷的湖水里救起,脱去自己的衣服为她遮挡胸口,嘘寒问暖…… 说起来,那个时候,他一直微微皱着眉,用手按着左边锁骨下方的某处。而德斯蒙家的保镖在给他们第一时间递来毛毯的时候,好像曾经说过什么……? ——【“请小心伤口,少爷。”】 当时德米特里厄斯并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他只是站在她的身侧,用温柔和煦的声音问她是不是解气了。 左边,锁骨下方。 伊芙没有看到具体伤口的形状,但如果伤口在那种地方,那么可能是什么样的手术呢?甲状腺、静脉穿刺、肺叶……又或者是…… 伊芙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抓住了什么线索。 她从床上坐起来,披上外套。因为西尔维娅可能还没有离开隔壁,伊芙不得不在自家公寓里犹如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桌旁,刚想要查一查自己的手术笔记,就在这时,家里的门铃却突然响了。 伊芙震惊,肩膀上披的外套差点滑落。 不是吧姐姐?!难道西尔维娅小姐在她的房间里装了什么监控吗?她这刚刚在地上走了两步路,她就立马杀到门口兴师问罪?!这是什么超人速度啊! 想归想,伊芙还是只能磨磨蹭蹭地走到了门口。她一边伸手握住门把手打开,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冷静点伊芙!就算真的有监控你也只是下床走了两步,一会儿就跟西尔维娅小姐狡辩……啊不对,是解释!解释说你只是准备去上个洗手间……就,好? 伊芙的思绪,跟她脸上心虚的神色,在门开的一瞬间被打断。 公寓的门还没有完全打开,看不见来人,但是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已然从门缝中挤到了伊芙的眼前。片刻之后,阻隔着伊芙实现的鲜花缓缓下移,然而那馥郁美好的香气却依旧留存于二人之间的空气中,伊芙抬起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穿着墨绿色军用厚风衣,黑发绯瞳的青年军官。 “晚上好,伊芙小姐。” 尤里·布莱尔连同门口走廊上暖色调的橘光一起,由少女逐渐拉开的门缝一点点入侵着她的世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加班的原因,尤里的眉宇之间隐隐带着些许疲倦的神色,他的军用厚风衣上微微沾染着凝固的露水,很显然应该是晚上出了任务之后才来到她这里的。 出了任务之后才来她这里……这么晚,是什么样的紧急任务呢?该不会是,将她的同僚抓住审讯、又或者是像隔壁那位一样重伤了的,任务吧……? 或许是因为今晚思考了太多现实的事情,伊芙在看见满身风霜的尤里时,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了这个念头。 她握着门把手的手指下意识地用力收紧。 胸口之中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负面情绪。 被西尔维娅斥责的懊恼,对自己幼稚的不甘,对兄长和同僚的担忧,对于德米特里厄斯突如其来示好的戒备和疑惑……等等。 夹杂着,对于眼前之人,似有若无、万千纠葛的好感,错综复杂的愧疚与恐惧。 理智上知道,伊芙知道自己应该悬崖勒马;但情感上,却有一种荒谬至极的冲动,简直想要抓住尤里对他大声说出自己的身份,想要看看他到底舍不舍得、会不会将她真的怎么样,想要让他也尝一尝,她心里那种惊愕痛苦纠结的滋味——如果他真的会因为她而产生这样的情绪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误以为门外的人是西尔维娅小姐,如果她知道来的人是尤里·布莱尔……那么伊芙一定会选择装睡让他自己离开。 尤其是在今晚,隔壁还有她受伤的同僚,以及管理官西尔维娅小姐。 现实的须臾之间,脑海中却仿佛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伊芙的呼吸下意识地加快了些许,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将门狠狠地砸在尤里的脸上,但是男人握着玫瑰花束探入她世界的手告诉她,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尤里在看清了伊芙的穿着打扮之后,脸上的神色微微一肃。不等伊芙反应过来,他已经身形利落地侧过身,犹如一道影子一般迅速地滑入了她的房间,甚至还顺手带上了门。 被裹挟而入的冷风拂过伊芙的额头,将她胸腔之中混乱鼓噪的情绪冷却下来。伊芙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敛着情绪:必须要想办法,让尤里·布莱尔尽快离开这里…… “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前几天你明明没有这么早就休息的。快回去房间……” 黑发青年说着。 下一秒,伊芙视野中的景物迅速晃动起来。尤里的动作利落流畅,待伊芙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尤里熟练地丢回了床上,用被子裹好。 伊甸学园运动会结束那天,迟来的黄昏因为想要借机跟德斯蒙家的人接触一下,所以最后将伊芙送回家的任务就落到了她现在名义上的未婚夫,尤里·布莱尔身上。后者欣然接受了这项工作,并且在最近的一阵子,无论加班到多晚,尤里都会天天前来探望一下伊芙。 也因此,伊芙不得不跟西尔维娅汇报自己眼下正处于日常被秘密警察看护着的状态,如果e将人送到她的公寓楼来。 当然,伊芙尚未恢复的身体状况,也是e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之一。 尤里在伊芙回神之前,熟练地去到厨房。烧水,热牛奶,检查她吃药的情况,最后拿 着体温计来给她测了一下。 墨绿色军用厚风衣被他挂在她房间门口的衣架上,与她浅咖色的风衣紧紧相依。他在房间里昏黄的灯光下走来走去,不停地将各种有温度而又琐碎的事物一点点堆满她的床头柜,填满了她空寂的心房。 仿佛他真的就是此间的男主人一般。 这真是虚幻而又真实的妄想。 但是尤里他不是。他不仅不是属于她世界的男主人公,正相反,在他温柔体贴的皮囊之下,隐藏着专门吞噬她这种人、凶残而又危险的恶魔面目。 她就如同对着恶狼鹰犬难以自拔的愚昧羔羊。 明知道眼前是万丈深渊,但是却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和责任,被这样温馨而又美好的气氛诱惑着,伊芙想,自己也许有可能真的会在此刻不顾一切地纵身一跃。 伊芙向后靠在枕头上,她抬起一只手,用手背轻轻搁在额头上。 那个动作看上去仿佛是少女在用手背试探自己额头的温度,但是隐秘而又无声地,食指与拇指连同弧口的地方,轻轻往下压住眼角,微微用力,就可以将眼角莫名涌出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拭去。 然而心口处和眼角鼻腔的酸涩感却长久地停留在那里。留下微微发红的印记,牵引着声带在发出声音时不自觉地颤抖,带着断断续续的气音。 尤里终于坐下。他温声哄劝着少女吃药,一边用微带懊恼的语气说着日常的对话,就好像一个晚归的丈夫,对自己的妻子低头道歉,找着接口解释着自己一天的辛勤忙碌。 尤里用一种像是求饶,又像是撒娇一般的语气,絮絮叨叨地说着。 “……其实我今天原本只是想在档案室看看文件就早点走的,结果中尉突然说头儿找我有事。职责所在,没办法,我只好临时出动了。你是真的想不到,明明白天的阳光那么好,晚上却突然下了那么大的雪,我和几个同事一路上冻得哆哆嗦嗦的,中尉问我要不要来支烟,我说不了,我本来就不喜欢抽烟,何况晚上还要来见你。你看,我这花儿一早订好的,现在被风吹的都有点蔫了,早知道我就……” “所以,你们就这样大晚上去了人家家里,把人从温暖的房子里抓到你们冷冰冰的审讯室,是这样没错吧?” 对这样的话题避而不谈,原本是二人之间秘而不宣的默契。 而伊芙这样开口,显然是打破了这个禁忌。 秘密警察的任务是绝对保密的,伊芙知道就算自己这么问,对方也绝不会告诉她自己的行动内容——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这是一种隐秘的,想要“摊牌”的信号。 伊芙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彻底地断开与尤里·布莱尔之间这种严重影响她执行e任务、甚至可能即将会影响到她判断的危险关系。 因为唯有这样,才可以切断愚昧羔羊对恶狼鹰犬不切实际的幻想与妄念。 就如同从一个重伤之人的□□上,将已经化脓的肉块割去,哪怕流出鲜血,但却可以制止伤口加剧感染和扩散。 伊芙自己就是医生,无论是心灵还是肉-体,她都明白这是治疗的必经之路。 长痛不如短痛。 既然一切因为她而开始,就让她在今天亲手将这一切结束。 伊芙支起了身子,她在尤里想要再说些什么缓和气氛的时候,不依不饶地盯着尤里一点点由明亮的绯红色变得一点点沉暗下来,深红色的瞳孔。 就像是一块漂亮的红玉,被从明媚的阳光下转移到了漆黑封闭的地下室。 尤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着她,出乎伊芙的意料,尤里告诉了她自己今天行动的内容。 “我们去了提拉蒙家族 的庄园,以及他们名下所有的公司。今天只是初步的查封,等到文件都打包送到局里,我们一一整理归纳之后,才会对他们开始正式的审讯工作。” 金发少女原本有些幽暗的蓝色瞳孔微微睁大,她愣了好几秒才骤然反应过来尤里说的“提拉蒙家族”,指的就是伊甸学园运动会那天,将她从赛艇上撞下去,然后还试图拿船桨打她的那个克莱因舍的家长的姓氏。 ——惹怒秘密警察可是非常危险的。毕竟,他们有着对于可疑人员直接抓捕的权力,时常会有人因为个人恩怨莫名其妙地就被抓进去,未经审判就遭到处刑,从此杳无音信…… 同僚之间,那些可怕的传言在刹那间闪过了伊芙的脑海。 一夕之间,就足以瓦解一个幸福的家庭。 金发少女的脸上,并没有因为未婚夫给自己报仇而产生的快意。正相反,伊芙的脸色在这一秒迅速地苍白了起来,像是发烧的症状突然加重了似的,呼吸频率一下子就急促了起来。 毫无理由、毫无根据地闯入别人的家门,堂而皇之地将人带走,以高高在上的姿态随意处置他人的性命——保安局这样的行为,跟那些肆无忌惮踏上别人国土,拿着武-器冲进别人的家里随意扫射和轰炸的侵略行为,又有什么区别吗?! 那种复杂而又厌恶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眨眼间便压过了少女心中原本因为旖旎情愫而产生的矛盾感,伊芙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已经紧紧攥住了尤里·布莱尔的领口! “为什么……是因为我吗?!如果是因为我的话,请不要这样!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再说,我已经在运动会上把他们全部都弄下水了啊……!” 她明明,已经当场就报复过了啊……! 伊芙的确是讨厌克莱因舍的那个家长看不起平民、高高在上的姿态,但是这与他的家人无关,仅仅是一次小小的冲突,根本罪不至此吧! 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肤浅的快意,她只感觉到了保安局权力的可怕。 如果说今天,尤里·布莱尔可以因为那样一个无关痛痒的冲突毁掉别人的家庭,那么现在,她要是一怒之下真的跟他分手,他会不会也当场编织一个罪名,将她也抓起来? 她已经不想,也并没有再对他使用超能力了。 因为她发现,在尤里·布莱尔的身上,那种能力给她带来的错觉,远远超越给尤里·布莱尔带来的影响。她不想要再继续那种镜花水月般可笑的梦境了。 也许正因为如此,尤里·布莱尔也逐渐在她的面前褪去了先前温柔无害的伪装,将他属于秘密警察、真实而残酷的一面,暴-露在她的眼前。 伊芙抓着尤里衬衫领口的手指微微颤抖,在平整赶紧的衣襟上留下了凌乱的抓痕。 尤里明明可以很轻易地将她推开,可他并没有。 黑发的青年军官微抬着下巴,他维持着身体前倾、被伊芙抓住领口质问的姿态,修长有力的手臂按在床沿边上支撑着,尽可能减少着伊芙双手负担的重量。 这样的姿势,给人一种桀骜不驯、却又充满嘲讽意味的感觉。 尤里抬起着下巴,视线微微下移,那双红玉般鲜艳漂亮的瞳孔里闪烁着自嘲和失望的复杂光芒。 尤里在这样极其靠近的距离,就这样深深地看着眼前因为他一句话而苍白恐惧起来的少女,一字一顿,像是重新认识了她一般。 像是高傲到不屑于解释,又像是在海面上找到了浮木,却发现那块浮木根本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即将松手放弃一般的语气。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在伊芙小姐的心里,竟然是这样的人。” 伊芙微微一怔。 她预感到,自己 的目的似乎即将要达成,但是同时她也感觉,二人之间有什么温暖而又重要的东西在迅速地流失殆尽。 尤里绯色漂亮的眼睛,在这一刻,深沉得似乎可以与窗外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 黑发青年并没有用手触碰到她,也没有挣脱,但在那一刻,伊芙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刺伤了尤里之后反过来刺向了她,那种胸腔中难以言说的疼痛让她抓住尤里领口的指尖一下子送了开来,下意识地就想要往回收。 就像是急急忙忙想要缩回贝壳里的海洋生物。 尤里眼疾手快,在伊芙的手与他的衣襟分开的一瞬间,已然被他狠狠攥住。 不知道是因为伊芙发着烧,身体的温度远远高于寻常状态,还是因为尤里刚刚从下着雪的室外进来,尤里的手指冰得惊人,让伊芙猝不及防之下,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尤里的声音一下一下,跟他的手指一样没有什么温度。好像很轻描淡写,却又充斥海浪扑面打过来一般的浓厚的失望。 “明明是伊芙小姐先想要索要坦诚和真实的。” 尤里说着,他的手指一点点地收拢,将伊芙的双手按在柔软的床上,床单处深深陷了下去,伊芙皱起眉发出微微吃痛的声音。 “尤里先生,请放……” “但是现在看起来,伊芙小姐根本不打算接受、也并不想要相信真实的我。” “那是因为!无论做出这样事情的是不是保安局,是不是尤里先生,因为那种程度的私人恩怨就将人抓起来根本就是错误的!所有没有法律依据的羁捕都是违法的,就算做这种事情的是哥哥我也一样——” “如果我有证据呢?” 尤里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伊芙的话语。 尤里坐在了床上,他死死按住伊芙的手逼近她的面容——明明是犹如情人索吻一般亲昵的动作,但是此时此刻由他做出,却仿佛审讯一般。 “别太自作多情了,伊芙·卡洛琳。” 那双冷漠的绯瞳里,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温柔和笑意,只剩下空洞和锋利的光。 “你的确年轻、漂亮,我也的确对你颇有好感。你说的没错,胆敢将我的未婚妻弄生病,我的确想要给提拉蒙那家伙一点颜色看看……但是就凭你,还不足以让我做出违背原则、动用特权无故抓人的蠢事。” “我不知道别的人怎么看保安局‘直接抓捕’的特权,但是我可不是为了成为那种肮脏的人渣才进去那里的。在我看来,只有在嫌疑对象的行为即将对国家产生重大危害的时候,为了阻止那种事情发生,我才有可能使用那样的特权……为了你?你还不配。” 混杂着羞愧,恼怒的心情涌了上来。 伊芙涨红了脸,她低下头,努力地想要将手从男人的掌心抽出——可却是徒劳。 尤里一改以往的绅士风度,脸上略带嘲讽的笑容一点点危险了起来。 他在紧紧按住伊芙双手的同时,另一只手臂抬高扶住了伊芙身后的床架,与此同时,他左膝已然压在了床单之上,隔着被子抵在了少女的腰侧。 “很意外?那么按照你的想法,秘密警察应该是怎么样的?——像这样吗?” 第47章 MISSION 47 那是一种极其危险,又极其微妙的感觉。 宛如感觉到了天敌视线的小动物,想要逃离,却骤然发现已经被封锁了所有的退路,紧张而又无助的感觉。 无处可逃。 就算有可以逃的方向,以伊芙现在的体力也根本逃不掉。 “尤里先生你……!” 在那一瞬,伊芙条件反射想要大喊和斥责,但是她又很快反应过来:她不可以这样做。因为如果她真的大喊出声,第一时间赶过来的,很可能是留在隔壁还没有离开的西尔维娅或者其他同僚。 ——不可以将他们牵扯进来。 伊芙思绪电转,于是刚刚到嘴边的话语就这样又咽了回去。 就是这么短短一瞬之间的功夫,尤里那熟悉的气息已然近在咫尺。 伊芙……伊芙沉默地思索了一秒,然后果断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挣扎。 不、不就是亲吻吗?!又不是第一次跟尤里·布莱尔亲了,而且说实话感觉也不错……一回生二回熟,她这都好几次了,亲就亲—— 就在这时,一个冰凉而粗糙的触感,突然探进了温暖的被窝里。男人的手指灵巧且目标明确,在撩起棉被之下的丝质睡裙裙角之后,径直沿着少女腰部的光滑温暖的肌肤向上蔓延,最终停留在了她背部某个微微凸起的金属搭扣上。 男人的食指轻轻触碰着那个金属搭扣,其余的手指连同掌心,仿佛抚摸着上好的瓷器一般暧昧地徘徊着。他几乎整只手臂都探入了她的睡裙,伊芙被这冰冷的触感惊得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原本微闭着的湛蓝色眼眸蓦地睁开,挣扎着就要坐起身来! 她左边身侧的睡裙,因为尤里肆无忌惮探入的手臂隆起了一大片。柔软平滑的丝质睡裙之下,男人微凉的手臂紧贴着她从腰部到身侧的肌肤,二人的温度互相传递着,在他指尖触摸到的地方,那种冰凉而微痒的感觉一点点撩拨着她敏-感的神经…… 这、这个发展趋势……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伊芙因为震惊和不敢置信瞪圆了眼睛,她挣扎着抬起头,用一种仿佛被欺骗背叛了一般的眼神,控诉地看向尤里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雾蒙蒙的光泽在她漂亮的蓝眸深处一点点氤氲起来。 “尤、尤里先生……” 连伊芙自己都不知道,她这一抬头瑟缩的模样,落在黑发青年的眼中究竟是多么得可怜兮兮,甚至可以说是引人犯罪。 尤里的表情有一瞬间松动和崩裂。 他原本其实就是打算吓唬一下伊芙,但是在看到少女这副表情,感受着掌心传来细腻而温软的触感时,尤里的脑袋有片刻的空白,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欺身而上,用自己冰冷而有些干燥的唇碾在了少女嫣红柔软的唇瓣上。 人在大脑空白的时候,往往会无端地思考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比如上一秒还在想着如何脱身,下一秒却被尤里狠狠咬住唇瓣摩擦碾压的伊芙。 造物主——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造物主的话,伊芙想,那个存在最开始在创造人类的时候,很可能其实从来没有考虑过亲吻这个功能和需要。 从进化论的角度来说,人的身体就如同一个巨大的丛林,用进废退。而人类的嘴最开始仅仅是用来摄入营养、唇瓣用于保护口腔、舌头用于品尝味道、分辨食物的温度和安全性……总而言之,是跟表达爱情八竿子打不着的用途。 但是人类进化,他们开始学会使用工具、产生感情。对于自己产生渴望的对象,人类想要彼此亲近、交换彼此的气息,品尝对方的味道,基于以上的需要,人类经过了无数次的尝试,最终在本-能的驱使下选择了唇齿相依、肢体纠缠等举措。他们赋予这些行为亲吻、爱抚和拥抱等诸多美好的名称,将原本平平无奇的举动标记上爱情的特殊意义。 于是才有了现在这一切——就如同人类摇头意味着拒绝,而亲吻却代表着接纳与爱意。 当人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将想法宣之于口的时候,人类选择用带有特殊意义的行为来表达感情。 就像现在。 尤里缠绵中带着些许野蛮意味的深吻终于结束,伊芙因为缺氧微微有些失神地靠在他的怀里,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她的双手得到了自由,但是她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仍旧用无意义的摇头想要传达自己对于接下来可能发生事情的抗拒。 尤里的动作并没有停止。他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开关一般,在她的唇瓣上蛮横肆虐之后得寸进尺。他不容拒绝的亲吻绵延着,从伊芙的耳畔开始眼神向她的脖颈和锁骨以下,细细密密、接连不断。 伊芙在他的唇摩挲过自己的锁骨下方时,微微有些瑟缩和抗拒,不过她的动作很快被尤里压制住了。 她知道西尔维娅就在隔壁,只要她大声呼救,她一定可以前来阻止尤里。 但是那样的话,也就意味着西尔维娅和伊芙的关系曝光,毕竟西尔维娅可是西国大使馆的重要人物——与她有着兄妹关系的黄昏自然也会遭到怀疑。 金发少女咬住了嘴唇。 西尔维娅小姐…… 伊芙的眼神微微一暗。 冷不丁地,先前西尔维娅的话语如同闪回的画面一般从她的思绪中极快地掠过。 ——【“如果将来的某一天,他对你索要爱意,拥抱和亲吻,甚至更进一步……”】 尤里的指尖笨拙而颤抖,明明是在组装枪-械时可以快如闪电的动作,在面对同样属于金属分类、纤细简单的搭扣时,却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伊芙仰起头,少女柔软光滑的金发闪烁着水波一般粼粼的暖光,从她脖颈后方被撑开的领口滑落进去,落在尤里的手背上,那种撩拨一般微痒的感觉让尤里的呼吸一下子更加粗重急促,他像是拼命忍耐着什么一般死死地按着伊芙后背上的金属搭扣,一边克制地将不知何时滚烫火热的额头抵在了少女的额前。 ——【“哪怕是当着黄昏、当着尤里·布莱尔的面,你也有信心丝毫不动摇,扮演好你深爱另一个男人的角色?”】 伊芙知道,西尔维娅的话语是想要让她知难而退。 哥哥也好,西尔维娅小姐也好,e的大家对她都非常好,而这也是她坚持不使用药剂恢复身体,坚持留在东国为他们提供后勤保障的原因。 而她如果想要长期在东国逗留,那么就算不是尤里·布莱尔,也不是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那么她也迟早需要完成所谓的结婚任务。 而这也意味着,她很有可能必须跟一个自己没那么喜欢的人发生关系。 甚至生下孩子。 相亲相爱、共同抚育子女的家庭,这才是在东国保安局眼中“正常”、“不可疑”的家庭。 如果……如果迟早要做的话。 那么,说不定将自己的第一次交给喜欢的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么想着,伊芙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认命一般地放松了身体。 如果尤里·布莱尔决定用这种野蛮残忍的方式告诉她他真正的面目,然后毫不留恋地结束这段关系,那么她也可以接受。 然后就这样坚决地分手,以此为理由去另一个城市生活,在e的安排下顺理成章地换一个身份彻底淡出他的视野。 谁让最开始,是她先开始的呢…… “嘶——” 就在伊芙皱着眉头闭着眼睛,打算接受着一切的时候,一股尖锐的疼痛感从她的肩膀处传来——伊芙在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抽着冷气发出痛呼。 尤里·布莱尔你踏马是狗吗?! 所有的温度和迷乱感在一瞬间被肩膀上的疼痛压过,伊芙拼命地挣扎起来,然而尤里一只手抓住她身后的床架,另一只手死死地扣住了她另一边的肩膀,一动不动死也不松口——过了不知道多久,当那种疼痛已经麻木,伊芙感觉趴在自己肩膀上的黑发青年方才慢吞吞地松开了牙齿。 肩膀上疼痛的地方,被尤里仿佛带着怜惜意味、湿漉漉的亲吻覆盖,过了好一会儿,尤里·布莱尔黑色毛茸茸的脑袋才从她的颈侧移开。 重新抬起头的尤里与伊芙的视线对上,他按在她肩膀上的手迟疑着抚上了少女的脸颊,然后,他看见了伊芙脸上似有若无的淡淡泪痕。 大脑终于恢复了些许清明的尤里有些懊恼地按住自己的额头。 “对不起!我只是……” 只是看到她那样可怜兮兮的表情,一下子没有能控制住。 这话如果说出来,总觉得更加禽-兽了。 慢慢回过神来的伊芙,脸上原本迷离的神色也散去,她的第一反应是狠狠地将尤里推到了床脚,然后从床上直接蹦起来,一阵小碎步走到了房间里的落地试衣镜前。 伊芙扯着领口向左肩拉开,赫然看见一个还泛着血丝的鲜红的牙印。 伊芙:“……尤里·布莱尔!” 虽然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确已经做好了跟尤里·布莱尔……的心理准备,但是这不代表她可以接受尤里·布莱尔如此奇特的xp!仅仅是亲吻就要咬到这个程度,如果真的跟他做了…… 伊芙脑海里一下子回想起了自己看过的吸鬼血电影。 她光速后悔了。 虽然……虽然她的确喜欢尤里·布莱尔,也承认他的身体十分吸引她,但是如果要做到遍体鳞伤的程度——果然还是算了吧! 尤里看着镜子里的金发少女看着肩膀上的伤口,一会儿露出震惊不已的神色、一会儿又露出懊恼后悔的神态,丰富的表情变化让他忍不住地用掌心挡住了下半张脸,发出了低沉好听的笑声。 伊芙抱紧了身上的睡裙,她转过身,用一种戒备的眼神看着尤里。 尤里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这是一个以他的骄傲原本以为永远也不会使用的动作,但是尤里在这一刻突然发觉,自从自己认识伊芙,这个动作好像使用得越来越频繁了。 “抱歉抱歉!但是刚刚你那样给我扣帽子,说我是没有证据仅凭私人恩怨就把人抓起来的秘密警察真的让我很生气,一时忍不住就……” 就想着,吓唬一下她——谁知道差点被对方诱惑,真的做了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他内心深处,那最后一道道德门槛,以及—— 在伊芙突然放弃了反抗,闭上眼睛顺从的那一刻,尤里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如果在这里就这样得到了她,那么很可能,他就再也见不到伊芙了。 第48章 MISSION 48 尤里·布莱尔在上学的时候,最开始,他的世界都是围绕着约尔·布莱尔转的。 他所学习的一切,做的所有的努力,都是希望能够让这个姐姐生活着的世界更加美好。 父亲见都没怎么见过,早逝的母亲也仅有一个淡淡的印象。 家徒四壁的姐弟俩在母亲留下的小房子里过着仅仅能够到温饱的生活,在约尔生日的那天,尤里只能在一块干巴巴、圆形巴掌大的硬面包上点着一根蜡烛,假装那是生日蛋糕送给姐姐。 约尔如获至宝地接受了,她双手合十,像模像样地许起了愿望。 “姐姐姐姐!你刚刚许的愿望是什么呀?” 小小的尤里睁着绯红色明亮的大眼睛问道。 约尔摸了摸弟弟的头,“姐姐啊……姐姐希望,这个世界能够恢复和平,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战争!” 因为打从一开始就清楚,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所以约尔也没有故弄玄虚地说什么“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哦”的话语。 不过就算知道不可能,但是人内心的渴望却还是抱有幻想。 尤里眨巴着眼睛,冥思苦想了片刻,突然握紧了拳头,气势昂扬地抬起头对约尔承诺道: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尤里就去跟总统先生说吧!请他和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总统一起,彼此之间门做好朋友,有什么话好好说,千万不要动手打架!” “是吗?那姐姐可就拜托尤里了!不过这样的话,尤里可要好好念书,这样长大之后才可以成为外交官呢……” “外交官?” “没错哦,尤里。只有外交官才可以跟其他国家的高层对话呢!” …… 没有傲人的家世,也没有伊甸学园金灿灿的学历,不过现实的磨难并没能阻挡少年的决心。终于,在尤里从学校毕业之后,凭借着对多国语言的精湛掌握,以及对文字语言的精准把握,少年终于得以考入了外务省工作,正式成为了一名外交官。 他干劲满满,昂首挺胸地回到家,那一天,同样心情激动、骄傲万分的约尔亲自下厨给弟弟做了一大桌菜。 一口气干完的尤里差点第二天没命去报道。 “尤里·布莱尔是吧……” 被分到新人的外务省前辈一边翻阅着尤里的简历,一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在看到尤里想要来外务省工作的目的时,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希望世界和平?!” 他的表情明显有点怀疑,尤里究竟是怎么通过面试的。 尤里微笑:“这个是比较直白的说法,前辈。我面试的时候说的是‘希望能够通过和平好友的交流方式为国家解决一切问题’。” 外务省前辈:“……哦。” 原来如此,小伙子文字游戏玩得还挺花。这点倒是挺适合外务省的。 他心情复杂地合上了文件。看着眼前初出茅庐的少年信心满满的样子,前辈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说了一句:“你的想法我非常能够理解,不如说,大部分人都跟你一样期待着和平的到来。不过……作为同样在外务省工作的前辈,有件事情我希望你可以早点明白。” “在眼下这样的战争年代里,外务省说白了,其实只不过是军队的附属品——如果没有了军队,那么也就根本不可能有国家愿意听我们这些穿着西装、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说话了。” 说白了就是,弱国无外交。而如果你想要证明你是强国,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唯有大力武装和发展军队,打赢每一场仗,这样才能按着别的国家的脑袋让他们听你说话。 彼时的尤里似懂非懂,直到那一年,在东国与西国的边境战中,东国一支部队原计划突袭西国的某个秘密军-火仓库,却因为情报泄露,不仅扑了个空,而且还遭到了西队的伏击。 那一战,血流成河。东国士兵死伤超过百分之八十,活下来的几乎都成为了俘虏。 东国为了换回自己的士兵,不得不在两国停战条约上做出了史无前例的让步,尤里亲眼看着上司的面容在短短几天之内仿佛苍老了二十岁——然而这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那一年的寒冬到来时,原本与东国签订了五十年能源供应合约的a国,突然要求将原本合约上的价格翻三倍,如此违背国际契约精神的行为,让连同尤里在内,众多外务省的年轻外交官们哗然。 这消息原本是保密的,但却不胫而走。不过短短的三日之内,先前因为东西国不平等的停战条约愤慨不已的东国民众就再次走上街头,工人罢工、学生罢课,纷纷坐在外务省的门口抗议示威。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外务省的前辈靠在被拉得严严实实的百叶窗前,他刚刚掀开一条缝隙看了一眼,一块坚硬的石头就当头砸了过来! “——前辈!” 尤里奋不顾身地上前,将前辈及时扑倒在地护住,这才避免了男人头破血流的惨剧。 “太过分了这些人!警卫呢!”尤里神情愤怒,“这种事情又不是我们的错——” 前辈阻止了尤里。 “让他们砸吧,尤里。这件事不是我们的错,但是突然被迫要承受如此高额的能源费用……楼下的这些民众们,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错的是战争……不,又或者应该是,错的,是这个扭曲的世界。是那些眼睁睁看着战争发生、非但不阻止甚至还火上浇油的既得利益者。 然而付出代价的,却是那些被战争夺走了一切甚至生命的普通民众。 “但是这种事情实在是太离谱了!前辈!难道你们没有跟a国的代表严正声明,三倍之后的价格可是国际能源从未有过的高价,这与国际贸易法相违背,根据我们之前的合约内容,我们完全可以终止与他们的交易,再跟其他国家购买能源——” “难道你以为,现在我们从其他国家进口能源,他们的价格就不会翻倍吗?” 颓然地坐在办公桌前,前辈苦笑着打断了尤里的话语。 尤里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而且,就算有价格稍微低廉一些的国家,能源运输依旧是一个大问题。重新建造运输管道耗时耗力;海运,a国把控着我国周遭大部分的航道;陆运,很难绕过西国以及他们的同盟……” 所有的方案都困难重重,而这个冬天已经近在眼前,东国的人民还要生活。 最终,东国不得不咬牙低头,接受了a国的趁火打劫。 战败的东国,仿佛人尽可欺。周遭的国家一个个都恨不得往井里丢两块石头,从已经元气大伤的东国身上再榨取一些利益。 尤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他精通多国语言,熟读各种国家法律,然而根本没有人肯听东国外务省的外交官多说一个字。 那些人看东国外交官的眼神,讥诮而嘲弄,仿佛在看一群穿着西装的小丑。 那年的冬天,约尔不得不卖掉了她最喜欢的几件首饰去换成炭火,高昂的能源费用他们支付不起,只能围着燃烧的炉子靠在一起,暗暗祈祷这个冬天早点结束。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这个国家的冬天……无论是现实中,还是政治上的冬天,都早点结束吧。 看着姐姐在冰水里冻得发红的手指,尤里在心里默默下定了决心。 次日清晨,外务省。 前辈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调令申请,他抬起头,重新看向了面前的尤里。 由于外务省眼下尴尬的局面,申请调离的年轻人不少,但他们大多都是往财务省、农林省或者说法务省申请,而尤里…… “东国国家保安局……尤里,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已经换上了一身军装,尤里·布莱尔眼神锋利而决绝,他一并腿,对着前辈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知道,前辈!” 以“我们无处不在”为口号,国家保安局(sss)的标志中心就是一只以枪与盾为背景、长着翅膀的眼睛。他们情报网绵密,有着数以万计的合作探员,千丝万缕无处不在的线人,作为国家的眼睛、鼻子和耳朵,保安局负责搜集情报、监-听监-视、抓捕可疑人员。 但同时,也正因为它们可怕的力量和特权,保安局也成为了人们口中恶名昭著的存在。没有人愿意跟一个秘密警察成为朋友,甚至哪怕是比邻而居都不愿意。人们痛斥保安局为当局的鹰犬和走狗,认为他们时长为了军功和利益,罗织莫须有的罪名将无辜的人送进监狱屈打成招,认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排除异己获得更大的权力。 可是尤里更知道,那里有着东国最强大的情报网,通过各种途径为军政部门提供着各种精确有效的信息,无数敌国的间门谍在他们严密的调查中落网。 他们是这个国家,最精准的火-枪,同时也是最坚固的盾牌。 前辈的神色复杂而又感慨,他知道尤里是个多么优秀的人才,不然也不会仅仅一次合作就被保安局的长官赏识然后拿到那里的调令。 只不过…… 仿佛是感慨,又仿佛是诅咒。 尤里至今还记得那个时候,外务省前辈说的话。 “去了那里,你将不得不弄脏自己的双手,隐藏自己的身份、欺骗自己的家人和爱人。你将声名狼藉,但却连一句解释的话语都不能说出口……” “即便如此,你也一定要去吗?” 黑发青年清俊而冷漠的面容没有一丝的犹豫,他只是认真细致地,用那双红玉一般地双瞳深深看了一眼自己尊敬的前辈。 在那段时间门里,外务省因为种种原因几乎要人去楼空,唯有前辈,就算在上班的路上被民众扔过来的石头砸破了额头,依旧坚持不懈地坚守着岗位。 原因很简单,“因为国家需要我们。” 包扎完伤口的前辈微笑着这么说。 而现在,也轮到了他,轮到尤里做出选择了。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源于最开始泄露的那一条情报。 如果没有情报泄露,东国不会战败,不会损失大量青壮劳动力,也不会签下不平等条约。 没有不平等条约,国库不会空虚,当局政府不会民心尽失,而a国也不会趁机在这个冬天坐地起价,将新一轮的能源危机轧向这个已经摇摇欲坠、疲惫不堪的国家。 在这场充斥着国家与人民鲜血与泪水的经历中,尤里终于隐隐开始理解,最开始前辈的那番话的深刻含义。 没有人会不渴望和平,但是单纯地渴望和平并没有用。 但是和平和安宁不可能凭空而来,很微妙地,在当前的形势下,战争才是他们通往和平的唯一道路。 国与国之间门的博弈,很多时候没有人在乎谁对谁错,大家在乎的是谁输谁赢、甚至是谁死谁活。 唯有国家真正强大,拥有足以威慑住所有敌人的实力之时,这个国家发出的声音才会被世界聆听。 尤里看着前辈,唇角微扬,露出了如同他第一天到外务省报道时同样阳光灿烂的清爽笑容,仿佛先前的空洞与冷漠,从来都不曾出现在他的脸上一般。 “我想说的话,就请前辈将来代替我去说吧……至于我,现在有了新的梦想呢!” ——既然一定要打,那么尤里便只想让自己的国家赢。 他想要世界,都认真听他的国家说话。 第49章 MISSION 49 尤里·布莱尔的声音干净、清澈,好听。 在诉说着回忆的同时,尤里甚至还偶尔拿外务省前辈愈加靠后的发际线开了个小玩笑调节气氛。他笑容明朗,眼神里泛着怀念而纯粹的光晕,伊芙侧过头看向他,隐隐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么看来,其实尤里·布莱尔还是挺有当外交官的天赋的。 如果尤里·布莱尔现在把秘密警察的军装换成外务省统一的西装套装,再配上这副彬彬有礼的言辞态度,估计就连西尔维娅小姐都不一定能看出这家伙的真面目。 伊芙觉得自己这个当上的不算冤枉。 伊芙看着身侧的尤里,英俊清秀的轮廓,微微有些凌乱的白衬衫领口处微微敞开,柔软的黑发乖巧地垂落在清俊的脸颊两侧,红玉般的眼瞳深处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如果尤里·布莱尔真的就仅仅是外务省的外交官就好了……可惜没有如果。 她忍不住这样想着。 尤里在描述那件事情的时候,使用的语言相当得模糊。不过饶是如此,伊芙估算了一下时间,结合相关的背景事件,很快就猜到了很可能说的就是两年多前,东国与西国的一场边境遭遇战。 但是…… 【“……在东国与西国的边境战中,东国一支部队原计划突袭西国的某个秘密军-火仓库,却因为情报泄露,不仅扑了个空,而且还遭到了西队的伏击。”】 “如果不是因为想要挑起战争,那么西国的那家伙为什么会在边境屯兵,甚至还修建了那样大规模的军火仓库?!” 尤里一边愤愤地说着,一边不自觉地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绯色的眼瞳也迅速暗了下去。 伊芙看着他。她不觉得尤里现在的神情是在说谎,而且他也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说谎——可是尤里说的这件事情,与她先前在西国听说的版本简直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故事。 因为那次胜利实在是太过于关键,两国因此签署了停战协议,导致一向对于战争十分厌恶、漠不关心的伊芙对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都十分了解。 听说当时,西国这边的间谍通过调查提前得知,东国人将在几天后对西国边境的某个小镇发动攻击。军部因为提前征用了原本建造了一半的难民庇护所,悄悄将军队部署过去,果然在第二天晚上发现了东国部队试图越过临时停火线的迹象。 在那样敏-感的时刻,越过线便意味着宣战。于是,军部上将几乎就在东国士兵前脚踏上西国土地的一刻就毫不犹豫地下令开战,因为时间紧迫,驻扎的军队人数只有东国的一半,所以即便借着包围之势取得了胜利,实际上也是相当惨烈的胜利。 东国士兵并不是一被包围就放弃抵抗的。他们在发现了西队的人数只有他们的二分之一时,东国士兵甚至还想过要强行攻下、炸毁当时作为西国临时司令部和医疗庇护所的建筑物;后来,更是顽强地坚持了三天三夜炮火轰鸣的突围战,直到西国的增援大部队到来,才被迫投降。 当时已经加入e的伊芙,被临时派去战场参与救援。 她还记得,那些连她使用能力都来不及救回的年轻生命,有的士兵还没有等她跑到身边,就被机关枪一瞬间扫成了肉沫,还没有失去温度的滚烫鲜血飞溅在她的脸颊上。 她带着医生用的红十字头盔,偶尔路过那些奋不顾身冲上来的东国士兵尸体时,看见对方眼中至死也不曾泯灭的疯狂和执著时,伊芙总是忍不住移开视线。 当时伊芙想:很抱歉,但是你们践踏了我们的土地。 而现在,结合尤里说的话,或许当时那些奋不顾身也想要冲过来的士兵,是把他们的指挥部和医疗所当成了秘密军-火库,所以才那么坚定地想要炸掉。 但是那里,根本什么也没有啊…… 那一场战争,表面上是西国获得了胜利,但是听着军队亲属们悲怆的哭声,尽管西国的媒体对于那场战争大肆宣传,可是伊芙没有在任何一个士兵的脸上看到胜利的喜悦。 那张停战协议书上,西国的确争取了很多利益,但是那些年轻的生命却再也无法回到亲人的身边了。 事到如今,时过境迁。东国与西国对于那场战争的起因各执一词,罗生门一般,真相再也无迹可寻。 不过无论那场战争的真相如何,都不会改变伊芙和尤里现在对立的身份关系。 他是隶属于东国保安局的秘密警察,她是效力于西国情报局对东科e的秘密医生,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 倘若伊芙真的是一个东国的普通少女,她想,她一定愿意排除万难勇敢地接受尤里的身份与爱情;但是对于白夜而言,她有着自己绝对不能背叛的同伴与信仰。 所以…… 伊芙深深吸了一口气,冬夜的空气穿过她微微发红的鼻腔,从她的口中轻轻呼出时,仿佛都带上了一种微微沉重的酸涩感。 绝不能心软。 “我很抱歉,尤里先生。” 伊芙直视着尤里的双眼,一字一顿却无比清晰地说着。 “无论你加入保安局成为秘密警察有多么崇高的理由,但是事实上,在你一次次地与他们共事的过程中,你的价值观和行事风格潜移默化之间就会受到他们的影响。比如今天,你不就与他们做了一样的事情吗?” 尤里明朗的笑容一点点从脸上褪去,他的表情恢复了空洞无神,原先清澈干净的嗓音也变得阴沉低哑起来。 “我说过,保安局抓捕提拉蒙家族是掌握了一定证据的。” 仿佛预感到了伊芙接下来想要说什么,尤里的情绪明显烦躁了起来,他像是即将被推上绞刑架的罪人一样焦急地申辩着。 “也许吧。” 伊芙冷漠地说着,她那样的眼神,让尤里荒谬地产生了一种“或许这就是外务省前辈说的报应吧”的错觉。他看着自己剖开心迹,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要解释给她听的少女紧紧捂着被他咬伤的肩膀,皱着眉头戒备地盯着他。 那一刻,尤里有一种想要抬起手,将对方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挡住的冲-动,他实在是不想看到对方用那样的眼神盯着自己。 “但是,如果保安局跟警察署一样正常地走程序,你们真的可以今天晚上就冲进别人家里,当着孩子的面把他们的父母绑走——” “我并没有带人当着孩子的面把父母绑走!”尤里忍不住靠近伊芙,沉声反驳,“我们的人原本想要通过电话的方式让他们妥善安排好家人之后,安静地请他们走的!是他们自己顽固愚蠢,竟然想要趁着夜色当着保安局的面逃走,我们才不得不强行拦截的!” “那又怎么样?结果还不都是一样!” 伊芙闭上了眼睛,试图将脑海中那些谴责自己、向着尤里帮腔的声音完全撇到一边去。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她下意识地也提高了音量:“就算……就算提拉蒙家族真的有问题,那他们落到了你们保安局手里,原本只需要坐牢五年的刑罚估计也要判个十年,原本只需要坐牢十年的罪名也可能严重程度上升成为无期!甚至死刑!就这样还没有算你们在严刑拷问期间,不正当实施刑罚的残忍手段——” “够了!” 尤里低吼着出声,他猛然转身,再次将身侧的伊芙狠狠按倒在床上! 黑发青年冰冷,因为长期摸枪而粗糙的手掌,紧紧地捂住了金发少女的双唇。 “……够了。不要再说了。” 尤里喃喃地重复着。他就像是被戳中了旧伤的野兽一样,低着头,在伊芙的额头上方低声说着。 正是因为伊芙说中了,所以他才这样的恼怒和狼狈。 身在保安局那样的地方,长期与那样凶残的同僚们共生,如果不主动弄脏自己的双手、咬牙变得残忍冷漠,曾经那个天真爽朗的外交官尤里·布莱尔怎么可能生存下去?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年内就立功晋升、得到局长的赏识? 想要在那样险恶的丛林中野蛮生长,舍弃一些东西是必然的。 尤里·布莱尔知道自己舍弃了什么……因为知道,所以在进入保安局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虽然无比地想念约尔,但却选择了默默与她保持着距离,只敢从她同事的男友那里小心翼翼地探听着姐姐的消息。 甚至还错过了约尔结婚的事情。 而现在,因为当初那样的选择,他又要错过自己真正深爱的少女了。 尤里·布莱尔低着头,他紧紧的咬着牙,愤怒、怨怼、自我厌弃的情绪在胸膛中犹如滚烫的岩浆一样翻滚着,蒸发出酸楚和悲伤的热气,穿过他的呼吸,熏得他眼角发酸。 “啪嗒”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 伊芙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在了自己的眼角,她一瞬间来不及分辨那究竟是尤里的眼泪还是他咬破嘴唇流下的鲜血,因为黑发青年极其迅速地用指尖将它狠狠抹去了。 没关系,没关系。 这不过是,他选择离开外务省前往保安局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结局。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而他不后悔,也不怨怪她。 说到底,谁让他一开始就用假身份欺骗人家?还妄想着骗一辈子?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用再说了。不过……” 尤里一点点地松开手,他掌心与少女的唇瓣之间好不容易攒起的一点温度,在短短几秒之间便消失殆尽。 “如果你想要选择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的好。” 尤里居高临下地看着金发少女霍然睁大的眼瞳,在发现自己猜对了什么之后,露出了微微嘲讽的一笑。 “难道你以为,他是什么符合你道德标准的好人?” “提拉蒙集团,就算没有我出手,分崩离析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因为德斯蒙集团单方面撕毁协议突然撤资,他们资金链断裂,早已经负债累累——想不到吧?那个外表和和气气的贵公子,只要在纸上随便签几个字就足以毁灭一个家庭,他和我,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第50章 MISSION 50 尤里离开的时候关门的声音不小,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军靴踩在地上的声音。 伊芙坐在卧室里,望着刚刚还挂着尤里风衣外套的衣架发呆,上面孤零零挂着的浅咖色女式风衣无端地给她一种形单影只的感觉。 尤里的脚步声消失,片刻之后,伊芙家的门再次被敲响。金发少女慢吞吞地走过去开门,这一次门口站着的,果然是隔壁听墙角的西尔维娅小姐。 西尔维娅一进门就是一通习惯成自然地检查,尤里·布莱尔今晚在伊芙家活动的空间很有限,她确认之后,终于将注意力转向了披着外套坐在沙发上的伊芙。 伊芙处理伤口的手段自然是一流的。西尔维娅用指尖轻轻掀起她的领口看了一眼,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男人。” 那一咬是挺狠的。清晰血红的牙印刻在少女白皙圆润的肩膀上,简直就像是一个宣誓所属的标记。 即使西尔维娅没有看到尤里·布莱尔当时的表情,也能从中感觉到青年当时满心的不甘与偏执感。 西尔维娅阅人无数,她直觉尤里·布莱尔绝对是个难缠的家伙,伊芙今晚看似和他成功决裂,但是能不能分手成功还是个未知数。 有的男人一旦被提了分手,就会立刻跟阳光下的露水似的人间蒸发;而有的男人被提了分手,说不定反而会变得比先前更加难缠可怕。 作为伊芙的上司兼保护者,西尔维娅衷心希望他是个干脆的男人。 但是从尤里·布莱尔几次故意糊弄伊芙、回避问题的态度上来看,他又很大可能会是第二种……不过这点还是先不要说出来让伊芙烦恼了。实在不行,制造一场意外,让“伊芙·卡洛琳”这个身份消失然后为她改头换面也行。 反正西尔维娅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白夜去接近德米特里厄斯搞情报,那简直就跟让黄昏拿起手术刀给她动手术一样不靠谱。 “做的不错。至少这一次,你清楚地对尤里·布莱尔表达了想要划清界限的意愿。” 西尔维娅鼓励性地表达了肯定。 伊芙坐在沙发上,她维持着一个双手抱着腿,将额头抵住膝盖,自我封闭的姿势。 和尤里的谈话信息量真的很大。 伊芙知道,尤里跟她说起她的过去是想要告诉她自己选择弄脏双手的原因——其实那样大可不必,因为伊芙的经历和身份都很特殊,她虽然是间谍,但她同时也讨厌背叛者。作为伊芙,她扮演着一个温柔善良单纯,连小动物受伤都会心疼的平凡少女,但作为白夜,如果有必要,伊芙并不介意亲手刑讯给国家和组织带来损失的背叛者。 可有些事情,哪怕明知道没有意义,但是她仍然无法不去在意。 伊芙突然开口问西尔维娅:“两年前的那场边境战,真相到底是什么?” 西尔维娅挑眉:“什么?” 前一个问题没有得到明确回答,伊芙的下一个问题又很快没头没脑地冒了出来:“提拉蒙集团……就是前两天把我从赛艇上撞下去的那个男人家,他们背地里是不是有什么非法交易、或者是违法行为?” 听了一晚上墙角的西尔维娅哪里还会听不明白伊芙的意思。 “生意做到能跟德斯蒙集团合作,只要是个公司,财务随便查一查,多少都会有些问题。” 西尔维娅说着摇了摇头,看着伊芙:“问题是,你希望我的回答是他们有问题,还是他们没问题?” “……他们有问题还是没问题,现在都无所谓了。” 伊芙慢吞吞地回答道。 尤里·布莱尔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他究竟为什么要把提拉蒙集团的人都抓起来,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伊芙站起身,像是要把胸中的燥郁感稀释开来一般用力呼吸着。 恰在这时,门口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半夜三更——原本伸出手想要去拿片安眠药的伊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已经快要凌晨了,这个……莫非是尤里去而复返了?! 伊芙一下子吓醒了,她像是趁着丈夫不在家偷情的妻子一样,惊弓之鸟般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的想法显然与伊芙有些不谋而合,她在听到敲门声的第一反应就是起身想要躲到客厅的窗帘后面去。 啧,原以为尤里·布莱尔就算是难缠的那一款也至少要等到第二天吧……结果竟然这就回来了吗?!不对,现在的重点是刚刚她跟伊芙的对话他究竟听到了多少…… 仿佛偷情进行到一半的情夫,西尔维娅迅速地脱了高跟鞋悄无声息地飘到了窗帘后。 冷静点,不过是个前任罢了……等等,如果尤里·布莱尔跟她真的没有什么关系了,那么半夜三更秘密警察上门不配合开门好像也是会被他们破门而入抓走的。 伊芙在心里开了个没营养的玩笑,心情复杂地走到了门口。 伊芙拧动门把手,脑海中混乱着思考着一会儿究竟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去而复返的尤里。 在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少女的手隐约感觉到了一股极其轻微的力量在往相反的方向拉扯着门,然而开门后,门外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尤里先生吗?是有什么东西忘记……咦?” 脚尖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伊芙下意识地低头。 “——危险!快躲开!” 轰——!!! …… 时间往回倒十五分钟。 尤里从公寓楼的走廊里走到寒风凛冽的室外,冬夜里的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子一般让人忍不住皱眉。 尽管离开的时候态度那么冷漠决绝,尤里还是在踏出公寓楼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该死……!他究竟在发什么脾气?!本来不是都想好了吗,无论如何绝对不让她说出分手的话语,说了也不能答应,就这样一直死死地缠着她——反正她对他也有好感,尤里能够感觉得到。 黑发青年有些懊悔地用带着军服白手套的掌心狠狠拍了拍额头。 伊芙的公寓楼楼下,就是她经营的宠物店。 入夜之后,灯牌已经关掉了,不过考虑到店内宠物们的感受,暖气还是开着的。一只毛色丰润油亮的爆毛布偶猫迈着优雅舒适的步伐,从刚刚吃完的猫碗边上离开,三步并作两步轻巧地跳到了猫爬架上,一边舔着毛一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隔着一层玻璃,尤里面无表情地淋着雪花站在寒夜里,他有一种近乎嫉妒和愤懑的眼神,一脸不爽地看着那只被伊芙精心宠爱的布偶猫在猫爬架上安逸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滚用圆滚滚毛绒绒的屁股对着他。 尤里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一只被主人扫地出门的野猫,只能这样一脸羡慕地看着被主人宠爱的家猫肆意享受着自己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照料与偏爱。 理智上,尤里当然知道自己居然吃一只猫的醋是多么可笑,但是就在刚刚,他的脑子里真的一下子闪过了“要不要再用脑袋把宠物店的玻璃撞碎一次”的念头。 一来,他真的看这只布偶猫很不顺眼,想让这家伙也感受一下今晚寒风的温度。 二来,如果……他是说如果,要是他真的再用头撞碎一次伊芙宠物店的玻璃,昏倒在这里,她还会再将他捡回家一次吗? 尤里真的很想知道。 秘密警察也是人民警察,尤里最终还是有些僵硬地移开了视线,放弃了毁坏公民财物的不法念头。 但是雪太大了,他也还不想走。 尤里背靠着伊芙宠物店的玻璃橱窗,将清冷的月色遮住,他的影子向后落在了宠物店内的地毯和猫爬架上。 就像是平行时空中,有一个咬牙坚持留在了外务省的尤里·布莱尔,他在这里遇见了一生所爱,然后被许可进入她的生活,相知相恋,结婚厮守。 尤里微微抬起头,伸手入怀,从风衣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精致漂亮的小盒子。 “咔哒”一声轻响,小盒子应声打开,在深色绒布的中央,一枚熠熠生辉的钻石戒指在皎洁的月光下折射着细碎耀眼的光芒。 尤里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带着身体里残存不多的温度从他口中涌出,然后迅速消散在了无边沉默的黑夜里。 那些他认真将坦诚与信任重新考虑编写进去,对着镜子默默演练了很久的求婚誓词,终究还是没能找到机会对她说出口。 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直接就宣判了这段关系的死刑。 胸口处有尖锐的钝痛感沿着神经线蜿蜒地隐现。明明他根本没有用力,但是好像幼年时被姐姐抱断的肋骨处还是在隐隐作痛……又或者,不是肋骨,而是被肋骨和血肉包裹着,处于他左胸腔内-部中心,更重要的某样东西在隐隐作痛。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他早就决定好了。 尤里“啪”地一声合上了戒指盒的盖子,紧紧地攥在掌心。一双绯色的眼瞳中闪过了倔强执着的神采。 来日方长,他也并没有答应伊芙的分手。 趁虚而入这种事情,德米特里厄斯那个臭小子想都别想!凭什么他做了坏事就要挨骂被分手,他暗搓搓地搞垮人家集团却还想着跑来撬他墙角? 做梦。管他是什么德斯蒙集团的继承人,敢觊觎他的未婚妻,他尤里·布莱尔不给他连锄头带爪子一起打折了就白在保安局混了—— “轰——!!!” 尤里的思绪,被身后公寓楼道里猛然响起的一阵爆破声打断。 黑发青年猛地回头,一股不祥的预感迅速袭遍了他的全身! 他想也不想就要迅速折返,刚往上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一阵动静。 只见一个带着帽子黑影从二楼的某个房间里跳出,在地面上滚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在夜色中跑远! “……可恶!” 尤里只犹豫了不到半秒,就迅速在确认伊芙的安全和追踪犯人之间选择了前者,一阵风一般头也不回地向楼上跑去。 第51章 MISSION 51 凌晨。东国保安局,审讯室。 巴泽尔·提拉蒙双手被铐,鼻青脸肿的他正面色如土地坐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 椅子很冷很硬,与他两个小时前在豪宅里恣意享受的豪华沙发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可真正让他双脚不自觉打颤的,却是这个金属椅子下方紧紧连着的一条黑色电源线。 保安局的人还没有开始审讯,他并不知道自己将会遭遇什么,但是正是这份不确定给了他一种无法想象的恐怖感。更何况,在这仿佛还残留着上一位被审讯者血腥味的审讯室里单独待一夜,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足以击垮一个普通人的意志了。 男人后悔了。 事实上,他早就后悔了。在德斯蒙集团单方面直接撕毁协议、转而跟布莱克贝尔重工合作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然后,当他接到保安局的电话,看见穿着一身秘密警察制服的尤里·布莱尔带着逮捕令半夜上门,一脸冷漠地说给他几分钟安排一下家里人、然后乖乖滚出来配合调查的时候,他满脑子只剩下了“逃,一定要逃”的念头。 女人孩子什么的,换个城市,或者换个国家,随便再娶再生,要多少有多少;最重要的是,他的小命可只有一条。 于是男人当场决定驾车试图从后门逃逸。他利用这几分钟迅速回到书房,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现金箱子,蹑手蹑脚地溜到了车库,连一声“再见”都没敢跟正在房间里写作业的儿子和正在跟友人煲电话粥的妻子说。 这自私愚蠢的行为被冷眼监-视着他动静的尤里全部看在眼里,一下子激怒了最重视家人的青年军官。于是在把这个拿秘密警察们当傻瓜的蠢货抓住之后,尤里戴着黑色的皮质手套,连同结实坚硬的军靴给了他一顿拳脚-交加的无声开场白,最后才让手下拖死狗一样地将他带了回去。 到了这一步,巴泽尔·提拉蒙脑子里除了后悔和仇恨已经不剩下其他。不过他后悔的并不是蔑视欺负了平民,他唯一后悔的只是自己为什么在动手之前没有查清楚那个平民女人到底有什么后台。 他已经山穷水尽。 如果……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话,他只能试试看那个方法:交代出有价值的情报的话,说不定可以让保安局把他当做证人留下一口气…… 男人满头冷汗,因为疲惫和恐慌微微凸起的眼球上布满了蛛网一般的血丝,手指死死抓住椅子,就连指甲裂开了都没有察觉到——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闷响,仿佛有人被打倒在地。 片刻之后,一阵细碎的钥匙碰撞声响起,审讯室的门缓缓打开。 男人的喘息急促起来,微微放大的眼瞳中恐惧与期待交替闪烁着——最终,在他的瞳孔里折射出来人模样了之后,定格成了喜悦的光芒。 “莱昂纳多……!” 巴泽尔·提拉蒙神情激动地想要站起来,却很快被啷当的锁链拉扯了回去。他只能用手掌激烈地拍击着电椅表达自己急迫的心情。 “你怎么现在才来?!快,快救我出去!保安局已经派人在搜我家的房子了,如果让他们查到——唔唔唔!” “嘘……别这么沉不住气。” 与电椅上被束缚住手脚的男人形成了鲜明对比,来人一身优雅精致的高定西装,被发蜡严格约束着的发丝向后梳成了一个背头的模样。 他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缓步绕到了男人的身后,在巴泽尔·提拉蒙迫不及待的表情中抬起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都说了多少次了,无论在什么样的场合,都请装作与我不认识的样子……早知道你是这么能惹事又没用的货色,我就不会和你这种蠢货合作了。” 来人声音越来越冰冷。捂着巴泽尔·提拉蒙的嘴的手指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向上覆盖住了巴泽尔的鼻子,属于危险和死亡的气息和来人的影子一起,从巴泽尔的头顶上方蔓延笼罩过来。 如果这个时候,巴泽尔·提拉蒙还不明白这个人究竟是来做什么的,那他也就跟白痴差不多了。 三分钟前,他还在心里对着他从不信仰的神祈祷,请求他让保安局的秘密警察们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这间审讯室,而三分钟后的现在,他唯一的心愿就是秘密警察们立刻出现。 哪怕出现的是那个刽子手一般的尤里·布莱尔也好,至少他会让他活到把话说完。 不过来人可没有这样的度量。 “放心,你的家人们很快就会去陪你的。” 男人的手套上沾着迷-药,巴泽尔·提拉蒙的动作很快迟缓下来,他的力气一点点松懈,脑袋无意识地歪倒向一边。来人稳稳地接住,然后捏住他的下巴,往另一边迅速用力一扭! 空荡安静的审讯室里,咔哒一声颈骨断裂的声音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男人走路几乎没有声音,显然是受到过什么特殊训练。 他心情很好,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保安局,甚至还跟一路上歪七八扭倒在走廊上的几个秘密警察的尸-体打了几个招呼。最后,他摘下了沾满巴泽尔·提拉蒙眼泪和鼻涕的手套,厌恶地擦了擦手,扔给了门口安静等待的手下。 “好久没有亲自动手,稍微有些生疏了呢。对了,尤里·布莱尔那边,应该已经收到我送给他的礼物了吧?非常具有我们风格的……嘭——!” 他仰起头,像是陶醉在什么天籁中一般,对着天空猛地张开双臂,模拟了一个爆炸的动作。 站在财务省配备的黑色商务轿车前,莱昂纳多·哈普恩伴着清晨熹微的天光,旁若无人地跳着华尔兹似的转了两圈,谢幕般地朝着虚无的舞伴鞠了一躬。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脖颈间那条细长的疤痕,突然有些病态地发出了神经质的笑声。 “上次在聚会上见了一面我就一直在想呢……那样骄傲夺目的小美人儿,如果被炸成碎片,想必也是如同这玫瑰花丛一样绚烂迷人的色彩吧?嗯?” 伊芙全身颤抖地跌坐在地上,她的耳朵因为刚刚近距离的爆破声维持着耳鸣失聪的状态,洁白的小腿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灼痕。 同时袭来的,还有她童年时因为常年生活在战区、经常在半夜被空袭警报惊醒的回忆。 那种仿佛刻印在骨子里的恐惧感让她有片刻的恍惚,不过伊芙还是很快恢复了正常。 爆炸发生的一瞬间,如果不是身手敏捷如电的西尔维娅以不可思议地速度上前保护了伊芙,那么现在她估计正面全身上下早已面目全非。 是西尔维娅……是管理官小姐为她挡掉了大部分的伤害。 作为随时可能遭受袭击的大使馆人员,西尔维娅的身上常年贴身穿着防弹衣。但钢铁淑女终究并不是真正的钢铁做的,她没有被防弹衣覆盖到的地方还是被炸伤了一片。 悠长的耳鸣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消失。伊芙忍着剧痛和抽搐站起身来,反手用最安全的姿势扶住了趴在自己身上的西尔维娅。 她试图通过呼唤确认对方的意识,但她很快发现就连她自己都听不见任何声音,那么西尔维娅——西尔维娅微微动了一下。 伊芙连忙趁着她有力气,将她迅速转移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当伊芙将西尔维娅伤口朝上放在自己床上时,她已经熟练地运用超能力驱逐了西尔维娅伤口周围可能导致伤口恶化的细菌。 耳鸣还在继续,西尔维娅侧过脸看向伊芙,她的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伊芙什么也听不见,她只是满心急迫地从床底下拉出了急救箱,刚要打开,却猛然感觉到手腕一紧! 力量的悬殊,让伊芙被西尔维娅一下子揪到了眼前。在发现伊芙仍然什么都听不到之后,管理官小姐面色焦急,忍着剧痛,抬起手狠狠指向了卧室墙角处,安静放置着的那束玫瑰花! 等等……玫瑰花? ——尤里·布莱尔! 伊芙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刚刚事发突然,她满脑子都是西尔维娅的伤,却忘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尤里根本走不远。而且如果他听见爆炸声,那么很可能就会折返回来! 绝不可以再连累西尔维娅小姐了! 明白过来的伊芙迅速站起身,她拖着受伤的小腿步履蹒跚地离开卧室带上门,以最快地速度回到了客厅。而几乎就在她扶住客厅的沙发的同时,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已然冲到了她被炸得支离破碎的公寓门前。 “伊芙……!!!” 黑发青年不管不顾的大喊声中夹杂着恐惧的震颤,然而这声音传到伊芙的耳朵里,却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细微声响。 由于疼痛而满头冷汗的少女低着头,努力调整脸上的表情。 尤里迅速上前,少女小腿上血流如注的伤口让他既懊悔又愤怒。他迅速摘下手套,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指无措地颤抖着,连触碰都惶恐万分。 如果……如果今晚,他没有失控,又或者,他忍住气不离开甚至晚一点离开——说不定,伊芙就不会受伤了。 尤里见过很多人受伤,比这严重得多的伤、由他亲手制造出来的伤他都见过了。 在保安局那种地方,尤里的心脏早已经被冷酷铁血、甚至可以说是残暴的环境铸造成铁石。就算是队友已经奄奄一息了,他都可以冷静地思考选择是否要抛弃队友以完成任务。 可是当这个伤口落在伊芙的身上,尤里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在一瞬间的空白后,迅速就被无法遏制的愤怒与暴-虐支配了——那种疯狂想要撕碎或者是殴打什么的感觉冲入脑海,尤里绯红色的瞳孔迅速被血光浸染,凶残的杀意弥散开来。 ——是谁,究竟是谁?! 尤里的第一反应是,他必须要查清楚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个人影究竟是谁;不过当下,他必须第一优先确保伊芙的安全。 他宽大微凉的掌心,像是安抚着受惊的小猫一般缓慢而温柔地抚摸着伊芙的头顶和脸颊。尤里小心翼翼地抱起伊芙,将她扶到沙发上坐好,特别注意没有碰到她的伤口。 “我已经联系了警察。” 尤里表情可怕,他低声说着的同时按住了腰间的配枪,“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给你找伤药,顺便检查一下你家里是不是安全……” 他说着,就要站起身。 伊芙虽然听不清尤里的话语,但她看得出来,尤里的第一目标显然就是她房门紧闭的卧室! 伊芙连忙忍着疼,伸手一把抱住了尤里的手臂! 感觉到胳膊肘处被一处极为柔软温暖的事物压住,尤里只觉得半边身体瞬间就被抽走了大半的力气——他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一样,被伊芙直接拉回了原处。 必须……必须说点什么。伊芙想。 她必须在东国的警察赶到前,将尤里·布莱尔带离这里,给西尔维娅争取到离开的时间。 带离这里……可是,究竟要怎么说服他呢? “伊芙?” 尤里疑惑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 “我……我害怕!我害怕这里!” 恐惧是真实的,但不是害怕这里,而是害怕尤里发现西尔维娅。 伊芙用有些不稳的双手,死死地抱着尤里,抬起头,湛蓝的眼眸中因为对西尔维娅的担忧焦急逼出了真实的泪水。 “我想要去我哥哥那里……请送我过去吧!请现在就送我过去!” 西尔维娅小姐重伤,现在必须尽快联系黄昏来处理才行……! 尤里还在犹豫,他露出温柔的神色,似乎想要安抚伊芙——他可以感觉到少女真实的慌乱和恐惧,黑发青年努力忽略着手臂上传来的暧昧触感,弯下腰试图让伊芙平静下来…… 伊芙咬牙。 ——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看卡蜜拉对付多米尼克的那套,对尤里·布莱尔是不是管用了! “求、求求你了,尤里……!” 第52章 MISSION 52 从结果上观察,那句甜腻得让伊芙自己都快要听不出来是自己声音的“求求你了”,似乎还是挺管用的。 啧,男人……等一下!从这点上来看,莫非就连卡蜜拉小姐都比她更具有当间谍的天赋?! 伊芙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震惊了。 她迅速摇了摇头,试图摆脱这个可怕的想法。 在伊芙咬牙说完之后,尤里·布莱尔用一种略显呆滞的可爱表情僵硬了半秒。他随即单手迅速捂住了脸颊,好一会儿才转过身,一声不响地将伊芙背到车上,干脆地发动了车子。 只不过…… 拖着在半路上被尤里稍微处理了一下的伤腿,伊芙有些犹豫地站在大门前,用一种弱弱的语气质疑道:“尤里先生……” 尤里用一种硬邦邦的语气打断了她:“叫我尤里。” 就像刚刚那样……可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在脑海中稍微回味了一下刚刚伊芙抱着他的手臂,泪眼朦胧地说着那句“求求你了,尤里”——黑发青年就觉整个脑袋都仿佛被放进了滚烫的蒸汽里。 一种难以言说的期待和激动,刹那间便涌了上来……等等,伊芙小姐还在发烧受伤呢!这太禽兽了……不能再想下去了。 尤里表面上板着脸,意念中的他像是掸灰一样,手忙脚乱地将那些旖旎的念头迅速挥散。 “好、好的,尤里。” 一回生二回事,伊芙悄悄观察着尤里的脸色,不安地绞着手指,看着尤里兀自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试探着道:“这里……不是劳埃德哥哥的家吧……?” 伊芙还不至于连黄昏的家都不知道在哪。 “这里是政-府分配给我的宿舍。” 尤里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他迅速地打开了门。伊芙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他一转身便将她公主抱了起来,金发少女惊慌之下刚想要挣扎,却被尤里的手臂牢牢地控制住了双-腿。 “别乱动,你会受伤的。” 尤里的声音微微有些低哑。他用红玉般漂亮的眼瞳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伊芙,后者瞬间安静乖巧了下来。 早已经不是小孩子,再加上今晚……等等,现在虽然天还没有亮,不过已经算是第二天了,那就应该说是昨晚——再加上昨晚,她跟尤里·布莱尔差点负距离的擦枪走火,伊芙怎么会看不明白对方眼中略带侵略性的光芒意味着什么。 尤里真的,跟她初遇时那个温柔无害、甚至有些傻兮兮的黑发青年越来越不一样了。 但是在有些时候,比如在她说完“求求你了”之后,尤里一瞬间呆呆的样子,又仿佛跟那个小狗一样朝她欢快奔过来的男人有刹那的重叠。 伊芙有点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尤里·布莱尔?还是说,两个都是? 尤里的房间,干净、整洁,陈设井井有条,从色彩到设计风格都透着一股严肃冷淡的感觉。大概是因为无论在外务省还是保安局,尤里都是加班工作狂的缘故,尽管家用物品齐全,但却怎么看都没什么烟火气。 伊芙身处其中,既好奇又不自在。 她有些拘谨地缩了缩肩膀:“这、这样不合适吧?尤里先——尤里,毕竟我们,刚刚分手了……” 宿舍里只有一张床,在伊芙表达了抗议之后,尤里只好先把她放在了客厅的小沙发上。他从柜子里取出了家用药箱,开始给伊芙处理伤口。 不知道是不是及时躲避的原因,伊芙炸伤的地方看似流血很多,但伤口并不深。尤里拿出棉签和碘酒,开始小心地为她擦拭。 “姐姐和罗迪家还有吉娃娃丫头呢,你现在的处境那么危险,去他们那里才不合适吧?” 尤里显然早有准备,几乎是立刻就拿出了冠冕堂皇的借口。伊芙想到比同龄孩子还娇小一些的小阿尼亚,顿时说不出反驳的话语了。 的确,那孩子……已经够惨了。 无论这次炸-弹袭击是冲着“伊芙”还是“白夜”来的,她都不希望给那么小的孩子再留下阴影了。 “可就算是那样……尤里你也可以把我送到警察局啊!” 伊芙不甘心,她稍微观察了一下尤里的脸色,鼓足勇气再次提醒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束了!所以……” 尤里迅速地打断了她:“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可从来没有同意过分手。” 伊芙漂亮的蓝眸一下子瞪圆了,像受到惊吓的炸毛猫咪:“?!可你明明说——” “我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用再说了’——但我从来没有答应过分手。” 尤里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对着伊芙露出了一个有些狡猾、但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魅力的笑容,“说起来——我怎么没有印象,伊芙小姐跟我说过‘分手’两个字吗?” “哈?!我本来要说的,意思已经表达得那么明显了!如果不是尤里你露出那种表情,跟我说什么——” “我说‘够了,不要再说了’——所以你就不说了,对吗?” 尤里这么说着的同时,温柔的笑意一点点从他的眉间和唇角逸散开了,就像是春水融化了结冰的湖面。他用一种带着诱导意味,好听到让人无法拒绝的语气说道:“那我现在,想跟伊芙小姐说‘无论如何请不要离开我、请不要抛弃我’——伊芙小姐你,也会照做吗?” 伊芙目瞪口呆。 她觉得,自己算是彻底见识到了秘密警察厚着脸皮曲解口供、颠倒黑白的本事! “你如果不希望我成为你所说的那种,可怕的秘密警察,那就不要离开我啊。” 因为处理伤口的缘故,二人靠得很近,近得伊芙仿佛可以从那双红玉般的眼眸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影子。 尤里的声音里带着柔软哀求般的意味。他为伊芙处理着小腿上的伤口,原本就维持着一个单膝跪地的姿态,此时此刻他抬起头,专注而坚定地注视着她,犹如祈求救赎的虔诚信徒一般: “请看住我吧,万一你离开了我之后,我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怎么办?有你在我的身边,我才能知道怎么样做才能算是真正的好警察吧。” 所以……请驯服他吧,但请不要离开他。 如果她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他虽然不会放弃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但只要合理,他也愿意为她做出一些让步和改变。 就像狮子在爱人面前收起锋利的爪子一样,低下了骄傲的头颅,心甘情愿地任由对方将锁链束缚在脖颈和四肢上一样,他也愿意尝试着做她心目中的“好警察”。 如果说当尤里走下楼梯时,他的心中除了懊悔还有对自尊心的坚持——那么,当爆炸声传来时,伊芙可能会被炸死、然后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这个可能性,瞬间就击碎了尤里仅剩的骄傲和犹豫。 那种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血液,刹那间冰寒彻骨的恐惧感,让尤里·布莱尔彻底明白了伊芙对他意味着什么。 非常重要、极其重要、独一无二——跟他对姐姐截然不同的感情,但是那种执著的程度却没有任何的差别。 如果姐姐真的幸福的话,尤里想,他或许可以慢慢接受姐姐用更多的时间去陪伴罗迪还有吉娃娃丫头;但是如果换了伊芙…… 不要说是陪伴在别人的身边了,仅仅是想到德米特里厄斯对伊芙殷勤的模样——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违法蹲监狱之后,德米特里厄斯可能会趁虚而入,尤里简直恨不得当场掏出枪给那小子来一下。 黑发青年的话语已然极尽退让,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丝卑微,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伊芙,等待着她的回答。 伊芙犹豫着,对于尤里突如其来的转变,她的心中既苦涩又惊讶,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甜蜜——而就在这时,尤里宿舍里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作为军人,尤里没有一丝的犹豫。他迅速地走到了电话边上,在铃声响起第三下之前,果断地接了起来。 “喂,中尉。是我,尤里。” 他的声音沉着冷静,仿佛刚刚那个温柔和煦的青年只是伊芙眨眼即逝的错觉。 不可以……不可以被动摇啊,伊芙。 金发少女捂着胸口,轻轻出了一口气——谁知下一秒,尤里的声音突然因为愤怒拔高,他捏着电话的手指因为用力,几乎可以看到白色的骨关节。 “你说什么?!” 伊芙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电话中中尉的声音音量适中,但却足以让两米之外的伊芙听得清清楚楚,而尤里现在,显然也没有回避少女的意思。 “提拉蒙庄园以及提拉蒙集团下属的所有建筑,今天凌晨一点,突然全体发生重大爆-炸。巴泽尔·提拉蒙的妻子和孩子惨死,参与现场证据搜集的中队队员死伤大半,目前正在医院紧急救治。” 尤里沉默了两秒,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那……我们的证据和资料呢?” 很多事情,比如一些跨国非法的收购、一些去向不明的资金,仅仅凭巴泽尔·提拉蒙根本不可能做到,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提拉蒙集团背后还有藏得更深的人。 财务省给的证据,只能把巴泽尔·提拉蒙送进监狱,但尤里想做的,是把那些藏在暗处、危害国家的蠹虫一个个都捉出来捏死。 “我们的车上也做了手脚,所以……”中尉的声音里带着同样的沉痛和不甘,“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尤里狠狠踢了一下墙。 他看上去还想再砸点什么,不过他刚刚抄起闲置的烟灰缸,侧过头就看见了伊芙湛蓝明亮的双眸。 尤里卡顿了一瞬,缓缓将烟灰缸放回原处。 “我知道了……所以,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巴泽尔·提拉蒙了对吗?请放心,中尉,今天之内,我一定让那家伙把知道的一切都吐得干干净净——” 中尉用无奈的声音打断了尤里。 “巴泽尔·提拉蒙也死了。根据推测也是凌晨一点左右,颈骨断裂,就在保安局的审讯室里。值班的守卫也无一幸存。” 尤里沉默着,他手里的话筒发出即将要被捏碎的嘎吱嘎吱声。 中尉犹豫了一下,突然问:“说起来,尤里,你今天下班后去看伊芙小姐了吗?她还好吧?” 尤里隐隐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他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伊芙,深吸了一口气:“去了。她现在跟我都在宿舍这边,因为在我离开后大约十五分钟,她突然遭到了炸-弹袭击……” 尤里说到这里,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他怒极反笑,像是原本没有方向的恨意突然找到泄洪的方向一般:“所以,跟这件事有关?” “冷静点,尤里。对方很明显知道是你负责这个案子,他是冲着你来的。” 在听到伊芙没事消息时,中尉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他随即正色道: “杀死巴泽尔·提拉蒙的人在他的尸体边上,放了一束白玫瑰,还附了一句话——【对你的玫瑰致以诚挚的问候,布莱尔少尉】。” 第53章 MISSION 53 提拉蒙集团多处爆-炸、巴泽尔·提拉蒙之死,以及伊芙家的爆-炸,三者发生的时间几乎完全一致,又在保安局巴泽尔·提拉蒙的尸体旁留下了那样挑衅一般的信息。 说没关系傻子都不信。 尤里在挂断电话之后,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 他弓着身子,将脸部埋进交叠着双手掌心,伊芙微微有些担心地侧过身靠近过去,刚准备伸手安慰对方,就被尤里死死抱住。 “除了腿上的外伤之外,爆炸还有可能对你造成了其他影响,我已经联系了医生为你诊治。你安心在这里养伤,这件事情解决之前,你就先住在这里吧……这里是政-府配备的宿舍,理论上比会警察局更安全。” 伊芙听见尤里在自己耳边这样说着。 那一秒,她莫名想要看看恋人脸上的表情,但是尤里并没有给她机会。 尤里双手用力收紧,最后加重力量狠狠抱了伊芙一下。然后在伊芙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干脆利落地松开手站起身,将刚刚摘下的警帽重新戴好,调整扶正。 因为腿部受伤,伊芙只能坐在沙发上。尤里背对着她,动作迅速地穿上秘密警察的制服,在外面披上了军用厚风衣,最后将黑色的皮质手套戴好。 伊芙忍不住侧过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的时间刚过凌晨一点半。 她垂下视线。 虽然有点过分,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提拉蒙集团多处发生爆炸、保安局内部遭到袭击这两件事情绝对会吸引大部分的警力,也就是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她的公寓——这样的话,西尔维娅小姐应该会有充足的时间做转移工作。 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要尽快与黄昏取得联系。 伊芙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对准备出门的尤里道:“那个电话,我可以用它跟哥哥报个平安吗?还有我店里的小动物,我也想拜托哥哥去稍微照顾一下。” “可以,但是关于你刚刚听到的事情,请不要对无关人员泄-露半个字;你刚刚遭到袭击的事情,也尽量不要说。” 尤里说完,可能是发觉到自己语气里的冷硬,回头又加了一句:“这里的电话都有监-听记录的。” 意料之中。伊芙在心里默默地回道。 不过没关系,她不说,西尔维娅小姐也会说的。然后e只要稍微调查一下,那么多爆炸还有保安局突然戒严的事情也应该瞒不住。 然后他们就会知道,这件事是冲着保安局去的,【白夜】还是安全的。 表面上,她露出了温柔懂事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尤里,你一会儿是要去爆-炸现场吗?” 这又是一个尤里无法回答的问题,黑发青年军官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对不起,这一点我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有时候也是一种保护。尤里可不希望万一现场再出点什么事情,保安局的人怀疑到伊芙的身上。 伊芙睁大湛蓝清澈的双瞳,她迅速抬起手捂住了嘴,露出受惊后怕的模样:“是、是这样吗?我不是故意要问尤里你的行踪的,我就是……我就是有点担心,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他们好像是在针对尤里你。” 尤里回过头,用戴着黑色皮制手套的掌心,安抚一般轻轻摸了摸伊芙的头顶:“放心。” 伊芙坐在沙发上,她侧过身轻轻靠住尤里,双手环住他的腰:“我帮尤里保密,不会让约尔小姐担心的。” “谢谢。” 感觉到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像被羽毛轻轻拂过,尤里不自觉地柔声道:“尽管这里应该很安全,但是你还是要多加小心。像今晚那样随便给人开门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啊这…… 伊芙自知理亏,对于自己缺乏警觉性这件事她也十分后悔。金发少女一边抱住尤里的腰,一边维持着这个姿势抬起头,下巴轻轻搁在尤里的腹部,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委屈的意味:“当时,我以为是尤里你回来了……” 嗯,等等。这话怎么有种欲拒还迎的感觉。 伊芙直觉这话哪里不对,她赶紧刹住。不过这种委委屈屈话说一半的架势,显然让尤里误解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告白。 恋爱中的男人,心上人只要朝着他的方向笑一下,他都能立刻脑补出结婚生子。更何况是自己下定决心要娶的少女用这样暧昧的姿势抱着自己的腰,抬起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庞仰视着自己,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说着埋怨一般的话语呢? 尤里的脑海中迅速地闪过一排极其不科学的推导公式。 伊芙以为他回来了才去开门。 伊芙觉得他肯定回回头。 伊芙非常希望他回头。 伊芙不希望他走的。 伊芙实际上并不是真的要跟他分手,她只是说说气话。 …… 他真是个渣男,明明伊芙完全不想跟他分手,他却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伊芙一定非常爱他。她其实是希望他留下的,说不定、说不定她也不一定希望他在那时候停……咳咳!这个过了,现在不是想这种黄色废料的好时机。 在脑海中光速完成了一轮自我攻略,尤里迅速地将头扭向另一边,用手掌捂住自己的额头,试图遮掩自己面红耳赤的模样。 坐在沙发上的伊芙松开手臂,探着头试图看清尤里脸上的表情,却不料对方居然有些抗拒地朝着另一边躲闪着,就是不愿意与她对视。 “……?尤里,你怎么了?” 啧,什么狗男人啊还不让看。不让她看就快滚出门去调查爆-炸,她还想要快点给哥哥打电话传递消息呢! 被尤里的动作一下子气到的伊芙微微眯起眼睛,在心中气呼呼地道。 “没什么……” 完全没发现心上人心情的变化,尤里觉得自己光是努力克制住回过头把伊芙按在沙发狠狠亲吻的冲-动就已经耗费了大部分的自制力。 不行……现在绝不是脑子里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敌人都已经挑衅到保安局的脸上了,更何况,他一天没有把这个爆-炸犯抓住,那么伊芙就一天脱离不开危险——尽管尤里非常希望她可以一直跟他住在一起,但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在想到这一点之后,尤里脑海中旖旎的念头一下子冷却下来。他很快调整好了表情和呼吸,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警告了一下伊芙。 “……下次你再这样跟我说话,我就不忍了。” 正在脑子里组织语言,默默思索着一会儿跟黄昏怎么说,才能在不让监-听人员发觉的情况下最大程度传递信息的伊芙:“……嗯?” 她说了什么?他又忍了什么??中尉电话里不是让他尽快赶到现场吗,这家伙怎么还在这里??? 凌晨一点四十五分,巴林特,公园路128号。 黄昏在电话响起第一声的时候就醒了。 哪怕在心里无数次咒骂e这帮人是不是吸血鬼,但是社畜加卷王的本-能还是驱使着他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温暖的被窝,接起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福杰家。” “哥哥……是我,伊芙。” 黄昏在听清楚电话里少女的声音时,瞬间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有什么事情吗,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没有人比黄昏更了解伊芙的性格。懒散、嗜睡,有工作都喜欢找机会划水。这样性格的妹妹在这个点给他突然打来电话,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不得不这样做。 难道是【白夜】的身份暴-露了吗? 黄昏这么想的时候,已经开始换衣服了。作为西国第一间谍,他直觉一定发生了什么伊芙无法解决,必须依靠他的事情。 “其实,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啦。就是出了点小意外,最近我可能要在尤里的宿舍这边住一阵子了。哥哥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给你打电话就是想着我宠物店里的小动物最近我大概是没法去照顾了,如果哥哥有空的话,能帮我给他们加点食物和水吗?” 没有说宠物店生意差想换个地段,意味着【白夜】的身份没有暴-露。需要他去照顾一下宠物店,意味着她暂时不能离开她现在的地方……等一下!她现在在哪里?什么叫“要在尤里的宿舍这边住一阵子了”?! 还“哥哥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他怎么可能放心啊?!简直是羊入虎口好吗?! 黄昏气抖冷。理智上他知道,伊芙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不得不住到尤里那边的,但是他现在真的非常想要立刻冲到政-府公务员宿舍那边,大声要求那个趁火打劫的黄鼠狼把他的妹妹交出来! “尤里的宿舍?这样麻烦外人多不好啊,如果暂时不想住在家里,来哥哥这边住就好了啊。哥哥的新家你知道的,房间多又宽敞……” 电话另一边的伊芙露出了微微无语的表情,她赶紧打断了黄昏:“啊对了哥哥。我店里的那排宠物别墅柜你还记得吗?就是正对着大门,第二排左边数第三个……” ——403号房间。 别人不知道,但是黄昏非常清楚,伊芙宠物店里的每一个宠物别墅隔间,实际上都暗指着一个她公寓里的房间。必要的时候,她会用这个方式暗示他需要接应的对象在哪里。 “那个隔间里,有一只捡回来的流浪狗刚刚做过手术。哥哥你去的时候帮我给他稍微换个药好吗?” ——在那个房间,有受伤需要他帮忙转移的同事。 “啊对了,进门的时候要注意关门,别让伊丽莎白擅自跑了出去。她今天平地走还撞了一下桌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注意关门,意味着有可能会被跟踪监-视。伊丽莎白是伊芙店里那种一直肆意妄为、随地乱跑的布偶猫,伊芙喜欢用它比喻西尔维娅——西尔维娅管理官也在她的公寓里?还受伤了? “都说了多少次了,没事不要捡这么多流浪猫流浪狗,既费钱又费精力。” 黄昏半真半假地说着,兄妹二人隔着电话寒暄了几句,电话挂断。 ——情况紧急。必须立刻出去一趟。 在挂电话之前已经换好了衣服。黄昏准备了一下,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嗯,幸好他跟约尔小姐达成了契约婚姻的共识,不然这个点跑出去想不惊动直觉敏锐的约尔小姐,实在是有些难度。 第54章 MISSION 54 尤里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现场。 提拉蒙家族的别墅依然被炸成了废墟,浓烟滚滚,消防局的人站在高高的消防车上拿着水枪尽可能地扑灭剩下的火焰。 还有救的伤员早已经被送去了医院,残余的火光照亮了整齐摆放在一边,用黑色裹尸袋装好的尸-体。 中尉靠在保安局的吉普车边上,沉默地咬着一支烟,听到尤里的报到声一动不动,就像一尊雕塑一样。他身边的文职人员看见尤里,一路小跑过来敬了个礼,将现场的伤亡和损失报告递给了青年军官。 中尉是军队出身,比起批阅文件,他更擅长真枪实战。作为外务省高材生被挖到保安局的尤里一到他的中队,他就迫不及待地将这些文书事务都推给了他。 尤里迅速地翻阅了报告,他冷漠的双瞳在看完一切之后,映着火光弥漫着猩红的色彩。 “截止目前为止,保安局死亡人数已经达到了二十三人,其中九人因为爆-炸当场死亡,八人送医院后不治身亡,在保安局执勤的六人则是因为颈骨断裂或头部遭到重击而亡。” 尤里声音平静中带着沉痛,他闭了闭眼,合上了报告:“闯入局里的人非常谨慎,也非常了解我们局里的布置,在非常短的时间内精准地摧毁了所有隐藏的摄像头,没有留下任何影像记录。局长今晚才收到财务省的线索,我拿到之后立刻执行了抓捕,几乎我前脚刚走他们就引发了爆-炸。那个时候我们的人已经接手了现场管理,就算有内鬼也不可能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那么快就精准地在好几处资料保管重地布置好炸-弹,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早就知道我们要搜查提拉蒙集团的人,提前布置了这一切。” “他们准备得非常充分。” 充足得有些可疑。 财务省的文件到局长手上之后,中尉负责传话,尤里拿到了就立刻带人去抓捕了——尤里……尤里不可能。先不说他的未婚妻伊芙差点也被炸死,尤里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算向外传出了消息也无济于事。 问题大概率是出在了财务省那边……但除非有确凿的证据,保安局根本动不了那边的人。更别提他们还好心给保安局提供了线索,局长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主动得罪他们。 中尉将抽完的烟头丢在地上,用军靴来回狠狠碾了几下,仿佛他踩着的就是那个让他们损失惨重之后,还将他们耍得团团转的犯人。 尤里则想到了另外一点:“如果对方提前准备好了炸弹,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在我进入提拉蒙庄园的时候就引爆炸-弹,这样的话我跟巴泽尔·提拉蒙都跑不掉,他还不用费心闯入保安局。” 这样的话,保安局里执勤的几位同僚说不定也不会死了,伊芙……伊芙也不会成为攻击的目标了。 尤里想不明白,他胸口闷得慌,下意识地扯了扯军服的领口——中尉侧过头,正好看见了黑发青年眼中隐隐待着嗜血疯狂意味的暗光。 “冷静点,尤里。我必须提醒你一句,面对这种疯子,只用你自己的思维模式去判断是非常具有局限性的。” 中尉说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属下的肩膀,眯着眼睛道:“不是所有的人在行动的时候都会优先考虑高效的,有些精神不太正常的家伙就享受看见别人痛苦的样子。比如,‘如果现在就把他杀了的话,那又怎么能看到他因为家人死亡崩溃疯狂的样子呢’——这种变-态我见得多了。” 尤里的拳头一下子握紧了。 如果按照中尉说的话判断,伊芙的处境很可能比他更加危险,而他的姐姐约尔也非常可能成为敌人的下一个目标。 必须尽快抓住对方。 “不过说到这点……尤里。” 中尉抱着手臂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神色阴蛰的下属,“如果我没记错,你最近不是天天都去伊芙小姐那边吗?有你在,她为什么还会受伤?” “……那个时间,我刚好出去了。” “出去了,凌晨这个点?”中尉露出了一个微妙的惊讶表情,瞥见尤里臭臭的表情,男人忍不住凑过去小声地道:“——被赶出去的?” 尤里刚想反驳,却又突然觉得事实上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向来能言善辩的黑发青年一时间卡了壳。 中尉显然误解了什么,他露出了微微同情的表情。男人掏出烟盒递了过来,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道:“没事没事,年轻人嘛,前几次的表现不太好,闹闹矛盾也是可以理解的。” 时下年轻人的恋爱观逐渐开放,尤里跟伊芙又已经是公开的未婚夫妻关系。青年连续好几天下了班就直奔未婚妻家,中尉显然是误解了什么。 尤里有些僵硬地推开了中尉的烟盒。 “谢谢中尉,但我不抽烟。以及我与伊芙并没有发展到那种关系,请不要误会。” “嗯?那真是失礼了。” 中尉收回了烟盒,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遗憾。他接过了尤里手里的报告,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低头看了一会儿。 空气中流动着沉默和尴尬的氛围。片刻之后。 “……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被伊芙小姐半夜赶了出去?” 实在耐不住好奇心,中尉的话刚说到了一般就看见了尤里眯起眼睛,中尉连忙摆了摆手认输。 作为他属下的尤里当然不会做出什么越矩的行为,但是中尉真的挺怕尤里在这个时候请假,然后把一堆文书工作推还给他的。尤其最近还接连出了这么多大事,一桩桩一件件,每个环节都需要撰写严谨的审查报告。 “好了好了,我不会再问这种冒犯的问题了。只不过啊,如你所见,做我们这一行的等同于时刻处于战争的最前线,如果真的遇到了心爱的人,千万不要太过于犹豫——不然一旦生死相隔,那就是终生的遗憾了。” 尤里垂下了视线。 在二人的身侧,静静地躺着他们同僚们的尸体。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还笑眯眯地跟他挥手道别,其中一个人还抱怨着明天要跟妻子过结婚纪念日,说女人的仪式感真麻烦——可是现在,他们都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裹尸袋里,等待他们的妻子儿女痛哭流涕地接他们回家。 战争从未停止,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盘旋于他们的头顶之上。这一刻,尤里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尊重伊芙的选择。”尤里低声说着。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她做出选择之前,既不让她因为他而哭泣,也不让她受到伤害。 中尉耸了耸肩:“那就开始干活吧。” 大火已经完全扑灭,防爆人员也已经完成了现场的最后一轮爆-破物筛查。地面上被烧焦的泥土里,被炸碎之后又烧焦的纸片上,只有少量的纸片还残留着字迹,现在也都已经被浸透了。 这样的文件,基本已经不可能被作为证据。所以这次的事件,他们大概也就只能依据财务省送来的文件,将所有的罪名算在巴泽尔·提拉蒙的头上。 尤里戴上了白色的搜证手套。 但是,倘若他们能够在这些废墟中找到明确的信息,保安局内部仍有可能使用这些信息支撑他们之后的搜查行动,在未来的某天,将那些深埋着祖国根部的蠹虫挖出。 不过…… 尤里默默收集着碎片,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了另一个念头。 如果那个凶手暂时没有对他动手,是出于想要他看着心上人在眼前死去,欣赏他崩溃的悲惨模样——那么为什么?他为了毁掉提拉蒙相关的文件,不惜如此兴师动众也要将提拉蒙集团的所有公司和宅邸炸掉,却单单没有动放在保安局局长办公室、财务省提供的那份资料呢? 是因为就算毁掉,财务省也会再提供一份吗?不,财务省的安保系统,比起保安局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那帮人能够这样闯进来,说明他们根本不把保安局放在眼里,更别提财务省了。 又或者,他们就是想要保安局,按照财务省那份报告上的内容给提拉蒙集团定罪? 能够如此嚣张、又如此高效地完成这一切,而且还享受着那样变-态的爱好,绝对不是一般的犯罪分子。如果硬要尤里说的话,倒是更像是—— 的作风。 而盘踞在巴林特本地,黑-道势力最为强大、对东国政-府影响力也最大的家族就是,格莱彻家族了。 虽然尤里无法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从一次次的政-策公布和改革上来看,格莱彻家族已经从各个部门渗透进了东国的高层。近一年多,东国政府颁布的法令中,他们就算没有获利也绝不会有任何损失。 被伊芙所救的莱昂纳多·哈普恩长官跟他们的关系尤其亲密。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任的财务省的长官,就将会在他跟另一位由德斯蒙家族支持的统一党党员之间诞生。 会是他们吗?还是别人栽赃嫁祸? 比如一直想要将莱昂纳多·哈普恩踢下候选人之位的德斯蒙家族。他们故意让保安局将视线放在格莱彻家族身上,想要让保安局和他们彻底杠上,他们正好可以左手渔翁之利,借由新任长官把财务省彻底拉入统一党的势力。 不……也不一定。 中尉说过:面对这种疯子,只用自己固定的思维模式去判断,是非常具有局限性的。 因为伊芙救过莱昂纳多一命,所以即便这次的事件透着浓浓的作风,尤里也时常忍不住去思考别人嫁祸给格莱彻家族的可能性——而知恩图报这种事情,是基于尤里自身的三观和思维模式预设的前提。 可换个方向思考,虽然尤里十分厌恶德米特里厄斯,但是他作为德斯蒙家族的下一任掌权人,可以为了伊芙放弃与提拉蒙集团的所有合作,为什么却要在几天之后就选择杀掉她呢?这同样不合常理。 政治的漩涡暗流汹涌、浑浊不堪,尤里向来讨厌去思考那行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可这一次,敌人几乎是踩着他的底线揭了他的逆鳞,无论对方是谁,尤里都下定决心,一定要对方尝尝自己死去的同僚十倍百倍、甚至亿万倍的痛楚。 ——或许伊芙的反感是有道理的。尤里在心里默默地想。 他虽然并不享受看到他人因为失去至亲爱人疯狂崩溃的模样,但是对于折磨那种变-态疯子,尤里时常会感受到一种撕裂他们虚伪皮肉、将他们卑鄙软弱在阳光下曝晒,极致报复,酣畅淋漓的快-感。 他喜欢看那些披着人皮西装革履的禽-兽从高处跌落,粉身碎骨地于泥泞中挣扎,最终只能无能狂怒地匍匐于现实之下狼狈可悲的模样。 这样的他……如果伊芙看见了,又会露出失望甚至厌恶的表情吧? 尤里低下头,被军靴踏过、深褐色的泥水中缓缓映照出黑发青年冷漠残酷、没有温度的表情——尤里刚想要移开视线,却发觉泥水洼的深处,一片不大不大的纸张残页像一片脆弱的秋叶一样晃晃悠悠地浮了上来。 那似乎是一份档案的残页。档案照片看上去似乎是一个不到十岁的金发小女孩,小女孩脸部的地方被火焰灼烧出了一个焦黑的大洞,尤里只能看到她瘦削微尖的下巴。 尤里伸出手,将碎片捡起,努力辨认起上面的文字。 “十一号实验体……经鉴定为残次, 第55章 MISSION 55 巴林特市政府的公务员宿舍和巴林特综合医院靠得非常近,近得伊芙站在尤里公寓窗口,隔着一条街,就可以清楚地看见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 凌晨一点半之后,巴林特综合医院的急救车接连出动,消防车紧随其后。 凌晨两点十分,夜帷穿着一身黑风衣,打着一柄深蓝色的雨伞行色匆匆地回到医院加班。她收起伞,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用伞尖漫不经心地轻轻敲了三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大楼。 靠在窗台边上的伊芙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紧抓着窗沿的手指终于松开。 夜帷暗号的意思就是,三人都已经安全,西尔维娅那边伤势不算严重,不需要白夜出手。 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伊芙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寒冷。她打了两个喷嚏后迅速地关上了窗户,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体温在逐渐上升,眼皮发重,大脑开始逐渐混沌起来。 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黄昏,那么大概率他已经不动声色地将尤里的公寓里里外外排查了个遍,想着能不能摸索到什么重要文件了。 伊芙自认没有这个本事,西尔维娅曾经三番五次地警告她不要做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所以这个念头只是在她的脑海中极快地闪了一下,就被迅速地抛诸脑后。 不过……作为未婚妻,在未婚夫的公寓里正常地觅食,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 对了,还要找点退烧药。 伊芙摸了摸自己越发滚烫的额头,开始像仓鼠一样翻箱倒柜。然而不知道尤里究竟是身体好到了根本不需要退烧药的程度,还是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加班所以很少回到公寓……总之,伊芙虽然找到了放药的柜子,但是却基本上一无所获。 只看到了一些处理外伤的药品,以及一包奇奇怪怪的花草茶。 伊芙万分纠结地端详着这包被喝了一半的花草茶,她虽然对各种医疗药物都有耳熟能详,但前提是它们都标注着准确的化学名称以及成分比例,对于这种内容不明的草药类她是真的不想碰……可是这个花草茶的下方写着“暖身发汗”的功效。 伊芙又看了一眼抽屉,确认不可能有其他的选项了。 虽然传言说超级难喝,但再怎么说,也是商店里正常贩卖的花草茶吧?这么冷的天气,人在生病的时候喝点热乎的总是不会有错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事后伊芙一直坚持认为这个时候的她真的脑子已经烧坏了),伊芙跑到厨房里烧了一壶开水,泡了一杯,鼓足勇气一口气喝了下去! 然后她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尖锐的疼痛从额头、四肢贴着冰冷金属片的地方传来,伊芙想要拼命挣扎,却发现手脚都被束缚在钢铁铸造的手铐和脚镣之中。 这是在哪里?为什么身边这么冰凉,身后结实冷硬的金属台与她的身体之间仿佛只隔了一层薄薄的麻布…… 传入她耳朵里的,是一个平静麻木、没有丝毫波动的声音。如果不是听到地面上有脚步声和那个声音一起由远及近,她还以为是计算机发出的电子音。 “注-射evolve第五代试剂,稀释比例1:5,实验体对象9号,注-射开始。” 在她的耳侧,像是有人被什么东西死死地贴住了嘴,只能发出微弱呜咽的哭求声。那个人挣扎得很厉害,相比于哭声,耳侧金属链子乱晃着敲打在实验台上的声音更为明显。 “记录开始。xxxx年7月1日,上午10:34分,注射开始,电流刺激传导中……” 伊芙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脖颈处也被固定着,只能无声地盯着额头上方的灯光和灰扑扑的天花板。 挣扎声与哭叫声仿佛将时间拉长了几个世纪,渐渐地,隔壁的声音一点点缓慢、停顿下来,只剩下了零星的锁链晃动声。 实验台边上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了滴滴滴的警报声,最终成为了一道连绵不绝的机械电子长音。 “xxxx年7月1日,上午10:39分,注射结束。实验体9号药物耐受程度偏低……已失去所有生命体征,建议解剖后销毁。” 冷漠的声音,黑暗封闭的空间,带着滚轮的仪器一点点朝着她滑过来的声音。 “注-射evolve第五代试剂,稀释比例1:5,实验体对象10号,注-射开始……” 就如同死神拿着镰刀,从无数待宰的羸弱生命旁边走过,依次收割。 伊芙一下子明白这里是哪里了,这里分明就是—— …… “发烧41度了,怎么会这样?明明我带她回来的时候她发烧已经基本好了啊。” 尤里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声音显得焦急又无奈。 “你居然还好意思问啊!那么难喝的花草茶你居然把它跟药放在一起?!傻子都知道,如果要把未婚妻带回家,就算不好好收拾一下家里至少也提前将这种生-化-武-器锁进柜子里吧!如果不是因为误喝了那个,伊芙她好好地会昏倒在客厅的地上吗?” 一个熟悉的御姐声音没带一点好气地响起……啊,想起来了,应该是,伊利亚少尉吧? “还有!身为未婚夫,既然要出门,那为什么不把伊芙好好地扶到房间睡下再去,晚两分钟能耽误你们俩大晚上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捡垃圾吗?!” 嗯……这么大的火气,总觉得应该有借题发挥的成分呢。伊利亚小姐。 伊芙有些迟钝地想起来,这里是尤里的宿舍,那么他的同事们想必也不会住的太远……比如中尉和伊利亚小姐。 大失策……!竟然忘记了这一点,如果不是因为突然进入东国公务员的大本营太紧张,她怎么会忘记了竟然还有求助邻居这一招! 对自己的降智行为既羞愧又后悔,身为医生竟然自己吃错了药昏倒……这件事情要是让西尔维娅小姐知道了,可能会当场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伊芙想到这里,默默地闭紧了双眼,偷偷摸摸地把脑袋往被窝下面躲去……等等,被窝? 尽管脑袋和身体还滚烫着,但是伊芙却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她昏倒之前,明明就是在客厅,而且她原本也已经拿了毛毯准备在沙发上裹着睡觉了……可是现在,她脑袋靠着的这个软枕头,身体-下方这个柔软舒适的床垫,身上这温暖厚实的棉被…… 她没有在客厅的沙发上,而是在尤里·布莱尔的床上。 在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原本包裹着伊芙,柔软温暖的触感瞬间暧昧了起来——伊芙僵在了原处,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往被子里钻以逃避现实,还是应该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离开这里。 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显然不支持她执行后一种选项。 尤里对于伊利亚少尉的话语有些无奈:“我知道了,前辈……不过你也知道,局里遇到了那种事,局长气得不行,勒令我们在一个月之内必须查出真相,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伊利亚冷静了一下。 “所以,从今天凌晨到晚上,你跟那家伙(说起到现在还没有人影的中尉老公,伊利亚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在现场发现了什么新线索吗?” “新线索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不过的确有些发现。大概是一些非法实验室的资料,不过都烧的差不多了……我已经整理好给中尉了,明天开会的话应该会公布的。” “啧。” 作为保安局的内部人员,伊利亚显然也知道尤里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什么意思,“如果找不到其他证据的话,我们恐怕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幕后黑手把这些罪名都推给死掉的巴泽尔·提拉蒙了。虽然知道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有些事情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他绝对是被当枪使的哪一个。” “还没结束呢。” 说起那位胆大包天的幕后黑手,尤里的声音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虽然提拉蒙集团被炸了,但提拉蒙集团的人他们总不可能杀光吧?我已经派了人,去把所有提拉蒙集团的董事成员、秘书办公室以及各分公司的负责人们全部‘保护’起来了。” 提拉蒙集团骤然背上这么多的罪名,除了巴泽尔·提拉蒙,相关人员也一个都跑不掉。天上突然掉下这么大口锅,如果这些人不交代出些有用的东西,那么很遗憾,按照规矩,只能请他们给提拉蒙集团一起陪葬了。 “中尉已经得到了局长的特别许可,这些人当中,只要有人能够提供切实有效的信息,或者积极配合我们抓获巴泽尔·提拉蒙背后的人,就可以适当减轻刑罚甚至无罪释放。” 在当下严苛的背景下,无罪释放这个词语伊利亚都不知道多久没有听到过了。 “看来老大这次下定了决心呢。好可怕好可怕” 伊利亚眯着眼睛,用一种看好戏的语气说着。 别看保安局局长老大平时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对小动物也爱护有加,他要是狠起来,就连统一党的多诺万·德斯蒙都得退让三分。 究竟是什么样的疯子,竟然敢在他的地盘上动土……真的是活腻了。 “审讯今晚就开始,老规矩,每人至少三轮。从集团的事务到巴泽尔·提拉蒙的人际交往,习惯爱好,衣食住行……我们半点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 有的时候,那些最不起眼的小事情,有可能就是幕后黑手遗漏的致命关键。 尤里意味深长地说着,他靠在一边的床头柜上,微微低着头不紧不慢地整理着黑色的手套,厚重的军装风衣完全没有脱下的打算——如果不是因为他给伊芙喊来的医生通知了他,伊芙在家里客厅昏倒的消息,他其实今天原本是没打算回来的。 “杀人灭口、炸掉公司以为我们就没办法了?距离爆炸过去了才半天时间,我只希望那位幕后黑手有点水准,别这样就掉以轻心……那样的话,可就太没意思了。” “我们可是保安局啊……【无处不在】的保安局。” 伊利亚露出了意会的笑容。 有罪名的,直接抓起来审讯;没有罪名的但是有嫌疑的,接回来请他们配合调查;没有罪名没有嫌疑但是利益相关的,先监视起来,抓到把柄之后再“请”过来让他们配合调查。 尤里低头看了看表,最后伸出手摸了摸伊芙的额头,发现汗水浸湿了少女苍白脸颊旁微微有些黯淡的金发,他皱起眉,露出了一个有些心疼的表情。 “请放心……在我这里,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伊利亚:“……” 虽然有点破坏气氛,但是她真的挺想吐槽的——伊芙现在会发烧,好像跟那位幕后黑手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只要尤里这家伙把那个难喝到要死的花草茶早点扔掉,伊芙根本不会昏倒发烧好吗?!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e在东国的临时秘密据点。 刚刚结束了大使馆交流工作的西尔维娅穿着一身严谨的黑西装,修长白皙的脖颈间是一条精致优雅的丝巾。她踩着特殊材质的高跟鞋,走路四平八稳,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前一天晚上刚刚遭遇过爆-炸的人。 巴林特正值冬季,所以她这么穿并不会显得突兀。 真不愧是钢铁淑女啊……虽然黄昏知道,西尔维娅之所以可以这样迅速恢复是因为注-射了伊芙特别研制的细胞再生药剂,但是那个药剂的副作用就是会放大痛觉。 “昨晚的事情多谢你了,黄昏。” 西尔维娅简短地道谢之后,视线便微微一凝:“调查结果出来了吗?我们的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伊芙,或者应该说,白夜的存在是e组织的秘密武-器,同时也是整个西国的宝藏。西尔维娅就算脑子再怎么抽,也不可能真的让她一个人毫无防备地单独行动。 一般来说,伊芙的周围至少会安排两个特别人员作为保护。他们不一定知道伊芙的身份,甚至可能仅仅知道自己的保护范围是伊芙的公寓——可是深更半夜有人拿着可疑的包裹上门,爆炸之后居然还能畅通无阻地离开,导致现在伊芙脱离了e的保护范围,这实在是有些蹊跷。 昨晚,因为西尔维娅自己在场,她只在公寓周围安排了一个人保护。那么,那个人呢? “这正是我想要跟您报告的,管理官。” 黄昏面色凝重地递上一叠文件,“昨晚,我们的人的确遇到了可疑的情况,但是很不可思议的是,他当时甚至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脸,但却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妥,反而迷迷糊糊地认为对方一定是个很不错的人,轻而易举地让对方通过了。” 结果对方直接从背后给了他一下。如果不是因为尤里·布莱尔就在附近,估计已经被杀人灭口了。 西尔维娅皱起了眉,她会安排在伊芙身边保护她的人起码也有夜帷的水平,一般来说,绝不可能表现得如此糟糕……不,这已经不是糟糕的问题了,这简直就连普通人的警觉程度都没有达到。 黄昏犹豫了一下,“关于这点,管理官,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人对于敌人的描述,有点像是……” 黄昏没有说下去,但是西尔维娅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简直就像是,伊芙的超能力“生物(荷尔蒙)操纵”一般。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认为当初对你进行人-体-实验的那些研究者根本没有死,研究还在继续,甚至跟东国的高层有关?”】 西尔维娅的脑海中一下子想到了自己与伊芙之前的对话。 如果说之前,她对于伊芙的猜测还是半信半疑的状态,那么现在,她已经确定了大半。 伊芙曾经说,因为她是残次品所以才被丢弃了。那么现在,敌人很可能已经掌握了完全体的超能力者,身体健康,超能力也没有非主动的解除机制。 “必须尽快展开调查。”西尔维娅沉声说道,“白夜被对方盯上了,保护她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枭’任务短时间内很难有明显进展,我们必须先铲除对我们不利的敌人。如果东国高层真的有战争份子能够掌握那种超能力,无论对我们还是对东国都极为不利。” “明白。我也这么认为。” 能够长时间地坚持那样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最后甚至不惜用战争和轰炸的方式将实验室毁尸灭迹……黄昏很难相信这样的人会对两国的和平产生什么正面影响。 如果,对方麾下的超能力者能够对东西两国的高层进行更彻底的影响和操作,那么引发战争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情。 到了那个时候,“枭”任务也就毫无意义了。 必须尽快找到幕后操纵之人,有可能的话,将他们彻底拔除。 西尔维娅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昨天夜里巴林特市内和郊区附近总共发生了六起大规模爆-炸事件,初步判断应该是为了彻底毁掉提拉蒙集团手上与幕后之人相关的证据,现场搜证的秘密警察死伤过半。除此之外,那些人甚至闯入了保安局杀掉了巴泽尔·提拉蒙以及六名秘密警察。” 西尔维娅面无表情地说着。 黄昏在听到“秘密警察死伤过半”的时候,表情微微一愣,有一瞬间地复杂和错愕,西尔维娅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补充了一句:“放心,爆炸发生的时间和白夜遭到袭击的时间几乎一致,尤里·布莱尔不在其中。” 黄昏迅速地调整了面部表情:“我并没有担心那小子。我只是在想如果他出了事,作为约尔小姐的丈夫,我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罢了。” “你撒谎的水平在不断向白夜看齐呢,黄昏。” 西尔维娅随口调侃了一句。 “不,我只是突然想到,既然那小子还没有殉职,那伊芙跟活着的那家伙住在一个屋檐下实在是太危险了。管理官小姐,我们真的不能现在就冲到巴林特公务员宿舍那边,把伊芙尽快接回来吗?” 就跟黄昏一眼就能看出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是个黄鼠狼预备役一样,他也绝不可能相信尤里·布莱尔把伊芙带回家能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理由什么的别问,问就是西国第一间谍敏锐的直觉! 西尔维娅对于黄昏的态度早有所料,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黄昏。 “因为之前爆-炸袭击的原因,白夜现在已经是保安局的重点保护对象了。她在尤里·布莱尔那里很安全,如果我们过度反应的话,反而有可能暴-露她的身份。” 西尔维娅说到这里,突然有些微妙地想要感谢尤里·布莱尔。黄昏这个下属什么都好,就是在遇到妹妹的事情时经常容易冲动——眼下这种时候,把白夜临时寄存在保安局那里也不错,既省下了e这边保护她的人手,又可以确保黄昏带脑子行动。 “藏在暗处的那人很可能会再次出手针对她,这一点我估计保安局是这么想的。尤里·布莱尔虽然是个讨厌的秘密警察,不过就目前的形势,他反而成为了白夜的保护伞,就算保安局想要用她钓出幕后黑手,想必也会百分百保证她的安全的。” 黄昏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我知道。” 理智很快回笼,其实黄昏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不现实。 伊芙现在随时可能遭遇二次袭击,贸然将她带回现在居住的家里,很可能会牵累阿尼亚和约尔小姐。就算他自信保护得了她,但是也很有可能在这期间暴-露间谍的身份,之前他和组织为了“枭”任务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解决这件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保安局尽快破案,抓住幕后之人。 比起只能在暗中活动的e,保安局做这件事情要正大光明得多,他们手段残酷直接,但是效果往往也是立竿见影。 “听说他们已经将所有可能相关的人员都抓起来了……我们现在暂时很难接触到他们。” 黄昏沉默了片刻,“我听说财务省给保安局的资料里有‘资金非法外流’这一条……我可以从这一头往回查。” 不管人类多么狡猾,金钱的流向永远不会说谎。 “可以,我会通知相关部门的人员配合你。” 西尔维娅双手交错,神色坚定,“非常时期,既然我们跟保安局目标一致,那么稍微帮他们一把也未尝不可。【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反过来说也一样,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嗯?你这个表情不舒服吗?” “不。只是想到要跟保安局合作,就觉得胃痛,好像要胃穿孔了……” “注意言辞,黄昏。我们这不叫合作,叫做利用。” 第56章 MISSION 56 伊芙原以为,自己在尤里家居住的日常会是那种脸红心跳、纠结而甜蜜的感觉。 结果事实刚好相反。不仅什么dokidoki心跳加速的互动都没有,甚至连尤里的人影都很难见到。 尤里加班的频率高得离谱,每次回家的时候都已经接近午夜。 医生开给伊芙的退烧药里含有助眠的成分。她在伊利亚小姐的叮嘱下按时吃药之后,往往克制不住就想要睡觉,等到第二天伊芙睡醒,尤里却已经早早跑去上班,只留下了桌上简单的日常早餐——这样一来,伊芙基本上跟尤里连面都遇不到。 唯一的一次见面,还是因为伊芙发烧期间肠胃不适,将吃下去的退烧药吐了出来。失去了药物的作用,伊芙在半夜被噩梦惊醒,她披着外套想要去洗脸清醒一下,却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了穿着秘密警察制服,直接将领口处尚且还带着亮闪闪的雪水珠的厚实军用风衣当被子盖在身上睡觉的尤里。 黑发青年将深绿色的宽檐军帽从头顶拉下三十度左右,轻轻地搁在鼻尖处,尽可能地遮住了窗外清冷的月光却又保证了呼吸的通畅。 公寓内统一配备的沙发是那种勉强够三个人坐的长沙发,尤里纤细修长的四肢只好舒展开来才能勉强寻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他的左臂搁在沙发的靠背上,右手微微蜷曲着放在胸前,维持着一个缺乏安全感、自我防卫的姿势;他甚至没有脱去军靴,双腿一边越过了沙发的扶手翘在上面,另一边稳稳着地,分担了身体一部分的重量。 伊芙小心地凑过去,微微蹲下-身,靠在沙发边莫名贪婪地看着黑发青年沉静安宁的睡颜。 或许只有这种时候,她才可以这样直白地面对自己的感情吧。 其实,在尤里·布莱尔转身离开的时候,伊芙便明白了自己大概是喜欢上了尤里·布莱尔。或许之前,她还可以利用尤里对她的态度自欺欺人,勉强说服自己超能力对他还有效所以自己必定没有动心……可是,当尤里离开,她的心脏就如同被洪水淹没的城市,那种冰凉窒息的感觉,伊芙很清楚意味着什么。 如果她的超能力还奏效,那个时候的尤里·布莱尔便不可能轻易离开。但是他离开又回来了,还将她带回家保护起来,说了那样一番话—— 【“那我现在,想跟伊芙小姐说‘无论如何请不要离开我、请不要抛弃我’——伊芙小姐你,也会照做吗?”】 就像是原本已经做了好心理准备,决定冷静地看着自己心中的城堡坍塌,结果却发现他非但安然无恙,甚至远比她想象得更加坚固。 那种难以言喻的惊喜感,犹如绚丽炸开的烟花在一瞬间填满了星空。 伊芙想到这里,湛蓝澄澈的明眸里流淌着甜蜜温柔的光芒。她轻轻地伸出手,刚要轻轻触摸到黑发青年白皙清俊的脸颊,却在一瞬间被紧紧攥住了手! 尤里的力气很大,速度也很快,动作蛮横犹如丛林间捕猎的豹子——伊芙只觉得手臂一瞬间犹如要脱臼了一般,整个身体被迅速扯了过去,后脑重重地撞在沙发垫子上几乎要陷下去,等她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时候,尤里冰冷的手已经紧紧扣在了她白皙纤细的脖颈间。 伊芙抬起头,湛蓝的眼眸里带着痛楚的水光,正对上了尤里震惊到有些不知所措的深红色眼瞳。 正前方嵌着银色sss东国保安局标志的宽檐军帽终于落下,不轻不重地砸在少女的胸口。在月光的照耀下,黑发青年眼眸深处的暗色一点点褪去,恢复了红玉般剔透明亮的绯色。 “尤里,我的脖子好痛啊……” 伊芙用一种带着些许抱怨的语气说着,她靠在沙发垫上,湛蓝的眼瞳深处盛着笑意。 尤里迅速地反应过来,他猛地松开了手,像是掌心那抹细腻柔软的触感烫伤了他似得。黑发青年有些狼狈地捡起掉落的军帽,宛如脸上带有大面积烧伤不愿意示人,不由分手便戴了回去,末了还欲盖弥彰地压了压帽檐。 在他这么做之前,伊芙还以为按照尤里的性格,他们之间至少会有一个道歉的吻——然而什么都没有,尤里犹如躲避洪水猛兽一般,迅速地逃开了。 伊芙脸上的微笑一下子凝住,她坐了起来,用探究的眼神看向他。 尤里再一次回避了她的视线。 “抱歉,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我现在就去查看一下……” 尤里一边这么说,一边却有些步伐混乱地后退了两步,一下子撞在了卫生间的门上。他飞快地闪身进去,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开了一条门缝,低声道:“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别在外面吹风了……晚安。” 伊芙裹着外套,她在客厅里执着地站了二十多分钟,最后确认尤里是真的不愿意出来,方才慢吞吞地回到了卧室。 背靠着卫生间的门,尤里在听见了客厅里伊芙离开的声音后,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走到洗手池前,将帽檐微微抬高,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阴郁、愤怒、厌倦……这些负面情绪犹如纵横交错的丑陋疤痕一样在他的脸上显现。尤里犹豫了一下,对着镜子尝试着露出了一个笑容,却觉得里面尽是虚伪和冷漠。 这几天来,他跟中队里的秘密警察们几乎一刻不停地加班审讯那些嫌疑犯。局长亲自下达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和手段,务必要将真相从那些人的嘴里抠出来。 于是,审讯室里的惨叫声白天黑夜,不绝于耳。 尤里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他之所以来保安局,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为国效力的。 他看上去年轻,但是手段却丝毫不输给中尉那样的老人。尤里手握着线索和财务省的证据,只要对方敢撒谎或者说忘记了,他就敢一拳把他牙齿都揍飞出去——不出一个小时,那些人便涕泗横流、哆哆嗦嗦地把自己知道的违规交易倒了个干净,就连吃回扣时接了人家几根雪茄烟都拼命回忆了起来。 你看,这些人挨了揍,明明记性好得很。 他从那些人惊恐瞪大的眼瞳中看到了那个活动着手腕,神色冷酷的自己,眉宇之间尽是暴戾和杀意,难怪他们吓得坐都坐不稳。 其中,除了财务省报告里的内容,收获最大的发现就是人体器官的秘密交易。 由巴泽尔·提拉蒙集团旗下的医院提供需求者的名单,再由巴泽尔去接触其中的权贵人士。基于对生的欲-望以及对平民性命的蔑视,那些被巴泽尔·提拉蒙选中示好的人基本上无人会拒绝这样的条件,甚至有人会要求挑选器官来源者的种族、年龄和性别,甚至是受教育程度。 而器官的来源,非常有可能就是那些无家可归的战争孤儿们。 尤里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想到了提拉蒙集团在国外的那些所谓的慈善机构。 在国内可以获得名声,还可以为他提供新鲜的人体器官,帮助他不断构建新的人脉网;在国外还可以假借捐款之名洗-黑-钱。 一举多得,绝妙的主意。难怪近几年提拉蒙集团的医疗生意蒸蒸日上。 尽管早就知道这是一群毫无人性的垃圾蠹虫,不过在看完了笔录之后,尤里还是觉得怒火中烧。在部下将那人提起来打算换下一位的时候,尤里猛地举起了椅子,在那人的惨叫声中敲断了他的一条腿! 部下冷漠地松开了手,审讯室里的秘密警察们也都背着手低头沉默,大家不约而同地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模样。 尤里突然觉得很可笑,他们只是对这些罪犯动手刑讯就是恶名昭著;而这些人渣,把毒手伸向了早已经无比凄惨的战争孤儿,以及……那些因为能源价格翻倍无法过冬的可怜民众,却只要给报社付点宣传费,就可以得到慈善的美名。 就如他对伊芙说的那样:尤里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错,更不打算停止,作为他梦想的组成部分,这些肮脏活儿必须得有人来做——只不过,他一点也不想要,将这样狰狞的自己暴-露在她的面前。 黑发青年沉默着拧开了水龙头,冬夜冰冷的水哗哗地流过他的掌心,将他的双手浸得冰凉。 尤里稍微冷静下来。 他努力挥散刚刚与伊芙视线相对时内心的心虚和慌乱,然后绯瞳中心的光芒一点点锋利的起来。 一切都是暂时的……等到这件事情结束,他会慢慢调整自己,恢复成伊芙喜欢的模样。 至于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幕后黑手抓住。 尤里只要一想到,有一个变-态在暗处盯着伊芙,想要伺机杀死她就为了看他悲痛的样子,他就感到无比恶心…… 咚地一声轻响,是什么东西敲击在窗户上的声音。 尤里迅速反应过来,他迅速地打开卫生间的门,从不离身的□□p38子弹已经上膛。 接着窗帘的阴影,尤里向外观察了好一会儿,却一无所获。 是他反应过度了吗……尤里沉默了片刻,刚准备收起手-枪,余光却瞥见了窗台上,静静地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尤里在确认了屋顶和周围的树上都没有人之后,心情复杂地打开了牛皮纸做的文件袋,里面是西国某个已经申请破产的保健品公司的账单流水和部分汇款记录。 早已经将财务省的材料铭记于心,尤里一眼就看到了好几笔金额和汇款时间都无比眼熟的大额资金——提拉蒙集团果然将这些钱以做慈善的名义汇到了国外,所以财务省才无法继续追踪这些资金的下落。 关键的信息一旦对上,即便尤里并不知道消息来源,但是他也基本可以确认这份材料的真实度。之后如果有必要的话,保安局只要通过西国大使馆官方渠道,申请核对这家公司的税务账目就可以验证真伪了……嗯? 尤里翻动纸张的动作突然停住。 提拉蒙集团的善款,在这份材料的记录中,除了一部分被这个保健品公司挪为私用,大部分都记录为用于购买救灾食物,购买的交易对象,是一个标志十分眼熟的“农产品研究基地”。 在哪里见过这个公司的件走了两步,在将财务省的报告来回搜寻了一遍无果之后,刚准备放弃,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是那半张被烧毁了照片的档案页……! 档案页的顶头,公司名称边上的标志竟然跟这个“农产品研究基地”一模一样! 【“‘实验体’……还销毁?啧,还能是什么,人-体-实验吧。这帮人有点钱就开始不拿人命当回事。”】 尤里还记得,中尉在看到那张档案残页的时候,脸上明显憎恶的表情。 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瞬间串联在了一起。 尤里迅速地将材料塞回了文件袋中,拎起外套就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口走去! 第二天。 医生在例行检查之后,将开出来的药品包在一个巴掌大的小纸袋里递给了伊芙。 “这是今天的退烧药还有维生素,伊芙小姐请记得按时服用。” 从来都是自己给别人开药的伊芙有些郁闷地接过了药,她随手打开小纸袋瞄了一眼,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我的烧已经退了,应该不需要再吃这个了吧。还有这个药不就是安定药剂的同类品吗,比起多休息,我恢复之后难道不应该多出去走走吗?” 就算是小动物受了伤恢复之后也要多多运动呢! 医生显然没有想到,即使自己将药片单独分出来给伊芙,对方居然也一眼看出了药片的内容和成分。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一瞬间有些僵硬,他的脖颈动了动,似乎是想要看向伊芙身侧伊利亚少尉的方向,却在最后一秒硬生生地忍住了。 伊芙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伊利亚,对方却只是笑眯眯的,什么也没说。 医生微笑着安抚着伊芙:“活动身体的事情先不着急。因为我听说你先前已经高烧过一次了,这次是复发,就算暂时退烧了也不可以掉以轻心,所以……所以还需要多巩固一下疗效,多休息些恢复体力——” “你胡说。” 伊芙微微抬起下巴,湛蓝色的眼眸中流淌着清明锐利的水色。她平摊着手掌,直接将医生配好的药全部倒在了手上,指尖轻轻拨动着那几颗纯白色的圆形小药片。 “这是格鲁曼制药出厂的对乙酰氨基酚片,每片含有0.3克的对乙酰氨基酚,同时含有约0.2毫克的阿普唑仑。阿普唑仑的效果是抗焦虑、镇静、催眠以及舒缓神经,对乙酰氨基酚的效果是退烧……算了,说太多估计你也不知道。不过就算没有什么医学常识,至少也应该懂得看说明书吧?对乙酰氨基酚用于退热治疗的时候,一般都不能超过三天,不然会对肝肾功能有所影响,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伊芙一口气说完,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心中顿时畅快了许多。她顺手拿起了桌上的白开水喝了一口,空气中弥漫着安静和沉默的气氛,伊芙在放下茶杯时,终于意识到了似乎有什么不对。 糟糕!貌似,大概,好像……一般的医生,就算能分辨得出药片的种类,似乎也不可能一下子看出来是哪家制药厂,甚至还精准地说出成分配比…… 感受到对面传来了四道狐疑的眼神,这一下,僵硬的笑容成功从医生的脸上转移到了伊芙的脸上。 “因、因为我是兽医嘛……小动物的话,对于药物会更加敏-感,我必须要非常严谨才行,所以才会记得这么清楚!”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着,额头上都隐隐冒出了汗水。 伊利亚少尉若有所思地看着伊芙,片刻之后,她突然轻笑了一声。英气勃发的女军官伸过手,将伊芙手上的药片统统接过放回了小纸袋里,挥了挥手,示意医生先离开。 医生迅速地起身,对着伊利亚少尉行了个军礼,有些笨拙地拎起药箱头也不回地跑了。 伊芙在看到“医生”那个标准的军礼之后,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差点忘了……你的档案我也看过,本身就是医学生出身,所以熟悉这些也正常。” 伊利亚不紧不慢地说着,她将装着药片的小纸袋随手丢在了卧室的床头柜上,转而上下打量了一番伊芙:“药不想吃就不吃了吧,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想要出去走走吗?” 这句话的潜台词大概就是“我可以陪你去散散步”。 伊芙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犹豫了一下:“不用麻烦伊利亚小姐您了……” “一点也不麻烦,这就是我的工作。” 伊利亚微笑着打断了伊芙,看见对方微微有些愣神的样子,挑了挑眉:“为什么这么惊讶,我以为你刚刚已经看出来了。刚刚那个医生也不是医生,只是我们局里新来的年轻人而已,让他扮个医生都漏洞百出,竟然还被伊芙小姐你这个外行揭穿,堵得哑口无言……尤里要是知道了,估计他又要挨训了。” 伊芙皱了皱眉:“所以,你们是来保护我的?” “保护你的同时,抓住犯人,这是我们这个中队的任务。” 伊利亚严谨地回答,语气中微微带着一丝歉意:“你是唯一一个不是提拉蒙集团相关的人士,却又同时遭受袭击的人。局长判断,他很可能还会再一次对你下手。” 伊芙并不是很介意这点,或者换句话说,她并不反对甚至很愿意配合保安局的诱捕行动。 永远龟缩在角落里接受保护,绝不是长久之计。 “既然是诱捕行动,那我一直待在这里对方反而不方便行动吧?” 不需要伊利亚开口,伊芙自己首先提出了这一点,“如果真的要诱捕对方,我适当地露面,甚至出现在公共场合,是不是反而更容易抓到目标呢?” 伊利亚露出了一个早有所料的无奈笑容:“这是尤里的意见。大概就是猜到了以你的性格,一旦发现这一点,肯定会想要主动出击。为此他专门跟局长说明了你身体不舒服的情况,表示依靠他自己就可以抓住幕后之人。” “可是我听说,提拉蒙集团的分公司已经全部被……” 伊芙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了伊利亚少尉:“总之现在,如您所见,我的身体已经好了。伊利亚少尉可以将我的情况如实汇报给上级。” “虽然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的性格适合当军人,不过你能在遭到炸-弹袭击之后恢复得这么快,我是没有想到的。”伊利亚交错着双手,下巴轻轻靠在手背上,露出了赞赏的笑容,“正好,我也差不多有点受不了这种陪着病号在室内喝茶聊天的日常了——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说不喜欢和你聊天,正相反,你是我非常欣赏的女性,伊芙小姐。” 虽然她不是军人,但是怎么说也是e的间谍啊……伊芙在心里默默地回答道。至于炸弹什么的,跟她小时候跟黄昏一起经历过的鲁文镇长达一个月的空袭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这些,她是永远不可能让保安局的人知道的了。 保安局不愿意让幕后黑手逃之夭夭,事实上,伊芙也一样。 虽然说保护白夜本身就是西尔维娅的任务之一,可这一次,敌人不是冲着“白夜”来的、而是冲着“伊芙”——换言之,是伊芙本身的不成熟和莽撞连累了她。 在那样近距离的爆-炸下,西尔维娅不但被严重炸伤、甚至很有可能因为爆-破冲击骨折。可是那一天,她作为e的医生,甚至没能为她及时诊治。 真的是……太糟糕,也太失职了。 伊芙的眼眸微微一暗,清澈的蓝眸犹如被云层遮住了阳光的天空。 她绝不原谅……也绝不会放过,胆敢伤害她同伴的人。 “稍微制定一个相对合理的计划吧。我听说,对方是想要通过伤害我进而摧毁尤里的意志,那么现在,尤里非但没有停止搜查反而变本加厉,站在幕后的那一位想要杀我的想法应该也更加强烈了吧?” 第57章 MISSION 57 当尤里知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伊利亚少尉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对上峰如实汇报了伊芙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拿到了局长的行动许可,而她所在的中队也已经布置好一切保护措施。 连加班都顾不上的尤里一收到消息就往回赶。他顶着一双黑眼圈,接连几天的熬夜让他的声音都略微有些沙哑了起来,怒气冲冲地伸出手臂拍在了卧室的门框上,将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的伊芙拦在了里面。 “这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在伊芙意料之中的,尤里态度非常坚决地否定了这个提议。 他甚至顾不上在伊芙面前遮掩自己的表情,穿着秘密警察制服的黑发青年在房间里围着沙发来回踱步。在伊芙看不见的角度,他用一种“你居然又背刺我一次”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伊利亚少尉。 伊利亚少尉毫不示弱地挑了挑眉:“哇哦好可怕。不过,这是局长给我们中队的任务,尤里你,要违抗军令吗?” 东国保安局又不是冤大头,他们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派一个中队来保护伊芙这个宠物店小店主。保安局局长下了死命令要抓到人,派人到伊芙身边,自然是为了抓住很可能还会回头来杀伊芙的犯人。 尤里非常清楚这一点。他更清楚的是,以保安局的作风,如果在紧要关头,需要保安局的人在伊芙的性命和抓住犯人之间做选择,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或许有可能,到时候伊利亚少尉会想起来保护她一下,可是尤里一点都不想赌。 尤里不知道的是,伊芙之所以敢这样做,是因为她昨天夜里已经跟e的人也会在暗中行动。 保安局能想到的,西尔维娅自然也能想到。在调查这件事情上,e想要抓住幕后黑手的欲-望一点也不输给保安局。 她的冒险,表面上是为了配合保安局,实际上更是为了帮e引出犯人。 伊芙出门,就算看不到,但是敌人也一定会提防保安局。他们一定会想出各种办法吸引保安局的注意力,等到急功近利的保安局离开,再对伊芙出手;而这个时候,就是e出手的好时机了。 敌人一定不会想到,暗中保护伊芙的,竟然还会有e的人。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伊利亚的话让尤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但他仍然坚持不肯放伊芙离开,他的手指死死地抓在门边,将门上的薄漆都抠掉了几片,几乎要陷进木制的门框里。 尤里恶狠狠地盯着伊利亚,神情阴沉得有些可怕。 伊芙在尤里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之前,及时阻止了他。 她转向了抱着手臂寸步不让的伊利亚少尉:“伊利亚小姐,能麻烦您先到门外去等我几分钟吗?我很快就来。” 尤里原本锁在伊利亚身上的视线立刻转向了伊芙,他皱着眉头刚想要说什么,伊利亚却直接答应了伊芙。 她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可以,不过最多只有十五分钟。” 伊利亚说完,直接无视了情绪焦躁的尤里,离开了室内。 ——只有十五分钟……尤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必须要在这十五分钟内想办法打消伊芙这样冒失的念头,不然她很可能会被保安局那帮功利主义者利用到死。 “这是我们保安局自己的事情,跟你无关,伊芙。如果真的是那帮人的话,爆-炸、狙击还有下毒都有可能……万一你真的遇到什么事情,别说我不属于伊利亚他们的中队,就算我跟去现场,也不一定能够保护得了你。” 尤里真的不想重温那天晚上,自己冲到伊芙门口,看见炸-弹时的心情。 不过如果伊芙那么容易被说服,那她现在恐怕也不可能在这里了。想当初,黄昏那么坚决地反对她加入e,结果不还是低头认输? 伊芙突然发觉眼前的尤里,简直跟当初黄昏把她从西尔维娅办公室拉走,踢桌子摔书就差撞墙,拼命劝说她留在国内的研究所的模样如出一辙。 她眼神温柔地看着尤里,唇角微微上扬了半分,很快就压住了笑意。 “他们的目标就是我,这样也与我无关吗?”伊芙神色镇定地看着他,“就算我听你的安排乖乖待在家里,他们迟早也会像上次一样冲到我家里来杀我,既然如此,还不如设下陷阱,主动出击。” “但那是因为他们想要用你威胁我!不过万幸的是,他们并没有成功。我现在已经掌握了一定程度的证据,只要再给我一周左右的时间——” 伊芙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按住了尤里的嘴唇,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为了让她安心,尤里已经在她这里暴-露了不少她不应该知情的事情了。虽然都没有触及到案件的核心,但是伊利亚就在门外,她很可能会听到。 至于那个幕后黑手……他们没有成功,不是因为万幸,而是因为西尔维娅小姐保护了她。伊芙微微垂下眼帘,遮挡住了其中复杂莫测的情绪。 “尤里你,之前不是还说吗?” 伊利亚不在场,伊芙也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了,她直接复述了尤里的话语:“‘无论如何请不要离开我、请不要抛弃我’,以及,如果我离开尤里你的话,你就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成为那种不好的秘密警察——可是,如果我留在尤里你的身边却无法适应和应对这样的事情,我们之间又该如何继续呢?” 尤里骤然露出了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的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生气。 一方面,伊芙的意思里隐隐包涵了愿意永远留在他身边的承诺,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是如此执著倔强,坚持想要去冒险。 尤里隐隐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很可能劝不住眼前之人。 伊芙抬起视线,远远地扫了一眼客厅里的挂钟。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分钟,一切布置都是安排好的,她不能再拖延了。 既然用这种方法都无法说服尤里,那她只能拿出最终方案了。 尤里的手臂还拦在卧室门口,几乎是横在伊芙的胸-前。那样近的距离,只要几乎身体微微前倾,就会撞在他的臂弯里。 而伊芙也确实这么做了。 尤里的心跳还来不及加速,原本按在他唇边的手指已经轻轻移开,取而代之的,是伊芙宛如沾着晨间露水的玫瑰花瓣似的唇。那双蓝宝石一样晶莹剔透的眼眸微闭,飘逸柔软的金发伴随着她的温暖的身体一起撞进尤里的怀中,让他突然有一种拥抱着一颗小巧耀眼的太阳般的感觉。 这当然不是尤里第一次跟伊芙亲吻,但这是伊芙第一次主动献吻。 明明是相同的两片唇瓣紧紧相依,可是,当伊芙纤细柔软的手臂主动围上了他的脖颈和腰部,尤里还是莫名产生了心花怒放的感觉。 理智告诉尤里,他现在应该立刻推开这个试图用亲吻敷衍他的家伙,然而他刚刚张嘴想要怒斥她不要胡闹好好说话,少女温软灵巧的舌尖竟然就这样趁虚而入。经验上的匮乏让伊芙在闯入成功后有些无所适从,她就仿佛误入仙境的爱丽丝,动作笨拙但却十分可爱,犹犹豫豫间舔舔他的唇瓣又碰碰他的舌尖,一不小心还磕到了牙齿,在换气的间隙偷偷抽了一口冷气。 这样的伊芙……实在是,太过于诱人了。 尤里一下子就被少女可爱的模样彻底征服了。 面对心上人这样的盛情邀请,如果能够把持得住,那还算是男人吗?更何况……如果有必要,这也不失为一个将伊芙今天彻底留下的好机会。 各种意义上的,彻底留下。 尤里的眼神微微一暗。片刻之后,黑发青年直接倾身向前,化被动为主动,气势逼人地紧紧抱住了伊芙,低下头加深了这个吻。 伊芙被这突然起来的攻势逼得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换气,尤里放在她腰间的右手顺势滑到了她的大-腿上。金发少女的身体很轻,尤里单手轻轻往上一托,就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还沾着些许雪水的军靴微微一动,将卧室的门直接踢上。 伊芙在门关上的一瞬间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尤里并不给她机会。卧室的空间就那么大,他抱着她,几步路就走到了床边,两个人同时倒下。 伊芙倒在了尤里的臂弯里,尤里非常绅士地侧过身,一点都没有压到她。 “尤里,我……” “别说话——” 尤里阻止了伊芙欲言又止的阻拦,再次吻了过去。与此同时,他的空闲着的双手开始扯开自己的领带,松开领口处的纽扣,白皙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他闭着双眼,沉醉其中。也因此,尤里错过了伊芙蓝眸中一闪而过的歉意。 少女的手臂轻轻环在尤里的腰部,犹如灵动冰凉的蛇一般,在他微微发烫的身躯上轻轻游走着,拂过的地方留下难耐的痒意,最终,停在了尤里的腰间。 尤里感觉到,伊芙的指尖在轻轻扯动他身后的皮带。黑发青年忍不住微微扬起唇角,声音略带沙哑地笑道:“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男人的腰带要从前面……” 尤里的话音未落,突然觉得腰间有什么东西突然被扯走,重量脱离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想回头看,但是伊芙在这个时候突然轻轻咬住了他的唇,尤里的动作一顿,情不自禁回转向她,刚想要竭尽全力地回应少女的热情,却突然感觉到左边的手腕倏地微微一凉! 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尤里彻底愣住了。 不等尤里反应过来,伊芙已经动作迅速地擒住了他的胳膊,毫不犹豫地朝着她自己,又或者是她身后的金属床架拉扯过去!电光火石间,尤里惊愕的目光终于捕捉到了那让他手腕发凉的罪魁祸首。 在他的手腕上面,那银亮的手铐赫然正是尤里日常挂在腰间的那条! 黑发青年的绯瞳骤然瞪大,他按在床垫上、没有束缚的那只手猛地发力,军人的本-能让他条件反射地就想要握拳挥击过去!可就在那极其短暂的半秒之内,另一个念头又极快地闪过了他的脑海。 如果他反抗甚至还手,那么伊芙很可能、不,是一定会受伤的。 尤里抬起了一半的右手僵在了原处——机会转瞬即逝,只听咔哒一声手铐闭合的清脆声响,胜负已成定局。 在尤里瞠目结舌的眼神里,伊芙发挥出了远远超出她日常水平的灵敏身手。她抓住尤里手铐的另一端,干脆利落地拷在了卧室的金属床架上! 伊芙趁着尤里呆滞的空档,像一只身形灵活的猫咪一样迅速地从他的怀抱里离开。 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伊芙站在床边,得意洋洋地掸了掸手上不存在的灰尘,露出了一个大功告成的甜蜜笑容。 尤里一脸无言地看着自己被铐在床架上的手铐,忍不住略带恼怒情绪地用力扯了两下。在确认伊芙是真的将他铐住了之后,他的思绪逐渐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取而代之的是被愚弄的薄怒。 他不太抱期望地伸手摸了一下口袋,空空如也。再一抬头,果然,手铐的钥匙被伊芙套在食指上,轻巧地转着圈,歪头看他。 金发少女的唇边残留着刚刚被他吻糊的淡淡红影,精致白皙的面容上的红晕伴随着她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一点点消退,清澈明亮的蓝眸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尤里深深地凝视着她,没有被铐住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自己刚刚被伊芙咬破的唇上,微微的刺痛和残留的温度让青年忍不住感慨:难怪有那么多意志力坚硬如钢铁的铁血军人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结果却被女间谍在安全的大后方一枪毙命。 假如他的未婚妻小姐真的是间谍的话,想必现在他已经一命呜呼了吧。 转瞬间沦为了阶下囚,尤里少尉长叹了一口气,他按着唇的手轻轻上移,覆在了额头上,拇指无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他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对她生气。 尤里试图与伊芙谈判。 传统的俘虏谈判里,一般都是俘虏先亮明身份,尤里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开口之后语气里竟然还带着一丝调侃和威胁。 “伊芙小姐……我可是你的未婚夫,你确定你要这么对我?” 他晃了晃手铐。 伊芙没有半点心虚,她轻轻抖了一下手腕,将手铐的钥匙收入掌心。伊芙转过身径直走到了落地穿衣镜前,自顾自地对着镜子整了整因为刚刚的亲密而略显凌乱的连身长裙领口,以及披散在肩膀上的金色长发。 时间缓慢流淌,大概过去了一分钟,伊芙整理结束,花掉的红唇也重新涂匀了唇膏。 伊芙谨慎地将手铐的钥匙放在了卧室门口的地面上,走到了尤里的面前,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和他对视,漂亮的蓝眸里写满了认真。 “尤里先生你,在找人假扮医生试图给我多吃几天安眠药把我困在家里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是你的未婚妻呢?” 尤里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微微凝住。 “那是,那是因为……” 伊芙不等尤里说完,突然抬起手,将他唯一自由的右手用力按在床垫上,另一只手扶住了黑发青年身后的床架,面容强势迫近了过去。 伊芙的唇与尤里相隔咫尺,淡淡微甜的英国梨水味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为她清新淡雅的装束平添了一份纯真美好的气息。 她的声音不悦中透出了淡淡的疏离感,这让尤里一下子打消了趁机反抗的念头。 “我是你的未婚妻,不是你圈养在家的宠物。无论我们的关系如何变化,我都只属于我自己。谢谢你的保护,但是希望尤里你能明白:我是一个成年的自由独立个体,而你也不是我的监护人,我有权利去做我想做的事情,而这一点——无须任何人同意。” 这番话她曾经对试图阻止她进入e的黄昏说过,现在,她也把这些话送给尤里·布莱尔。 伊芙想要的爱情,包涵着尊重、关心和保护,或许还有一些占有欲,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建立在“她愿意”的基础上。 “我要去配合伊利亚少尉他们中队这一次的行动,我会注意保护好自己的,希望尤里先生对我有点信心。嘘——” 眼看着尤里眼神着急地想要说什么,伊芙再次用指尖抵住了他的唇,低声笑道:“请注意,未婚夫先生,我没有在说服你,我是在通知你。” 尤里沉默地看着她,他一时间觉得眼前的金发少女仿佛有些陌生,与平日里温柔慵懒、惹人怜爱的模样截然不同——但是他又很快想到了伊芙在那次聚会上,面对着那些或多或少想要看她笑话的高官贵妇们,坦然说出男女平等那样的言论,以及她在伊甸学园运动会上直接掀了克莱因舍赛艇的倔强模样……或许,那个时候和现在的她,才是她最本质的模样。 伊芙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本来的样子,只不过,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她总是会笑眯眯地接受帮助和保护,可一旦有人踩到她的底线,她便会像发怒的猫科动物一样凶巴巴地发出警告。 尤里安静了下来。伊芙看着他明显已经不再反对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就要走出去。 眼看伊芙拿起钥匙就塞进口袋,关上门就要离开。 还以为伊芙教训完就会给自己解开手铐的尤里大惊失色:“等……等一下!” 伊芙停下脚步,回头挑眉看他。 “这个……”尤里皱着眉头晃了晃手铐,“给我解开吧。至少,让我跟那帮人一起去,这样还可以在关键时刻保护你——” 这可不行。 伊芙微微扬起了下巴,她可不希望到时候,如果e和保安局的人起了什么冲突,尤里再进去插上一脚——据她所知,哥哥黄昏大概率也会参与这次行动,尤里要是发现了什么,对哥哥的“枭”任务也是十分不利。 这个理由自然是不能宣之于口的,而且…… 伊芙站在门口,故意将钥匙轻轻朝着半空中抛了两次。她在尤里头疼的视线里看了看手表,突然发出了一声夸张的惊呼,而与此同时,等在门口的伊利亚也敲了敲门,表示时间差不多到了。 “真抱歉,我赶时间。” 伊芙用一种遗憾的语气说道,“没办法。今天的话,就角色调换一下,麻烦尊敬的布莱尔少尉替伊芙小姐看个家,我会尽量在晚饭之前下班回来的,拜” 卧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 等在门口的伊利亚在敲完门之后,只看到了伊芙一个人打扮整齐地走了出来。她确认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刚刚好,伊芙非常守时。 不过,尤里·布莱尔呢?该不会是被伊芙气死了吧。 在下楼的过程中,伊利亚随口问了一句。 伊芙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温柔无辜的笑容:“我觉得……尤里他最近几天太过于劳累了,所以决定请他在家里休息一天。” “……你把他打晕了吗?” “伊利亚小姐您真会说笑,我怎么会对未婚夫做这么粗鲁的事情呢?我就是,稍微限制了一下他的人身自由,让他在家好好反省一下罢了。” 伊芙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地在自己白皙纤细的手腕上模拟了一个手铐合拢的动作,嘴里还配合发出了“咔哒”一声的拟声词。 “哇哦” 伊利亚的脚步突然停下,她脸上的表情变换了数秒,在“我真的非常想看看那个场景”和“不行任务就要开始了吧”之间来回犹豫。 片刻之后,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伸出双手按在了伊芙的肩膀上,语气诚恳。 “就这样走掉是不是太可惜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再给你十五分钟。” 伊芙神色冷静,微笑着拒绝了她的提议。 “不必了,十五分钟?我可不是那么快的女人。出发吧,伊利亚少尉。” 第58章 MISSION 58 在伊利亚的吉普停下之后,伊芙看着车窗外灯火明亮、宏伟华丽的国家大剧院,陷入了一阵沉默。 “……所以,这就是我们今天行动安排的场所?” 难怪伊利亚说什么时间紧迫,原来是歌剧场次时间要到了。 “对,没错。歌剧《茶花旧梦》,据说拍了一位年轻贵族跟一位上流社会交际花的凄美爱情故事。我平时可没有这么酸的爱好,不过这次就当公款消费,来这里体验一下那些名门高官们的爱好了……怎么,害怕了吗?” 伊利亚用一种略带调侃的语气说着。 《茶花旧梦》啊……说起来,之前德米特里厄斯好像就想要约她来这里看这一场歌剧的? “多少有一点点吧。”伊芙心不在焉地答道。她看着伊利亚头也不抬地确认着身上的武器,忍不住问道:“这些可以带进去吗?” “一般来说,绝不可以。但是今天头儿给我们开了绿色通道。” 伊利亚伸手,轻轻点了点军帽上的东国保安局徽章,笑容隐秘莫测:“我们可是,秘密警察啊。” 伊利亚所谓的绿色通道,其实就是那种身份地位到了一定程度的显贵们才会走的通道。 伊芙虽然也穿了礼服长裙,不过这样过于寒酸的打扮跟那些衣着精致、珠宝闪耀的贵妇们相比简直就像花束里点缀在一边的满天星。 与她们擦肩而过的贵宾们纷纷投来轻蔑好奇的目光,可当他们看清伊利亚少尉帽子上的保安局标志,基本上都会迅速地移开视线。 “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吗?”二人进入电梯,四下无人,伊利亚突然这么问道。 “唔……因为这里的话,一般人进不来?” 伊芙这么说的原因是,她已经知道了e的人被拦在了门外。西尔维娅现在估计正在通过西国大使馆想办法,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拿到这一场的歌剧票,最好是贵宾席的。 “这里的隔音很好,一会儿如果歌剧开演到高-潮的部分,合唱声音也很有可能盖过所有一切可能的杂音——这么说吧,到那个时候,就算在这里面引爆炸-弹,只要里面的人没有看到,他们也很可能一点都发觉不了。” 伊利亚的声音里微微带着压抑的兴奋感,就像一个成功将鱼饵抛了出去,然后灵活控制住饵料在湖面上浮游跳动的钓客。 如此的话,枪声就更不容易察觉了吧……这简直是暗杀的绝妙场所啊。伊芙微微挑眉。 这帮秘密警察何止是钓客,他们甚至还在鱼饵周围撒了一把米,催促的鱼儿赶紧过来。 歌剧院内部是一个相当封闭的场所,想要离开能走的路就只有那么几条进出口通道。保安局的人只要派秘密警察死死守住那几个出口,幕后之人敢露头,他就是瓮中之鳖。 这是一个绝佳的狩猎场所。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了目标楼层。眼看电梯即将打开,伊利亚却又伸出手,轻轻按住了关门按钮。 伊芙疑惑地转过头看向她。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上面原本不想要告诉你,但是我觉得你作为可能被攻击的目标,有必要知道自己需要提防的人都有哪些。” 伊芙眨了眨眼睛。她身上的窃-听器在高跟鞋的鞋跟内侧正常运作着,忠实地履行职责,将她周围的声音传送到黄昏他们的接受装置中。 虽然对伊利亚有点抱歉,但是她也利用了伊芙,所以也算是两清了。 伊利亚对着伊芙竖起了两根手指:“具体原因不方便告诉你,不过就眼下的线索而言,我们锁定了两个最后可能在幕后操纵一切的势力,两者都非常强大,不到万不得已就算是我们的人也没有信心将他们一举拿下。” “那就是,在巴林特势力第一的家族格莱彻家族,以及东国统一党的领袖德斯蒙家族。” 伊芙轻轻抽了一口气,对于这两大势力她自然是早有耳闻,金发少女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我应该为此感到荣幸吗?” 被巴林特势力第一的家族格莱彻家族或者东国统一党的领袖德斯蒙家族暗杀,被东国保安局派出好几个中队围在中间,甚至还有e的精英们暗中保护——这排面,就算是东国总统都未必比得上。 “还有心情开玩笑,看起来心理素质不错啊。”伊利亚调侃了一句,随即正色道:“想要让格莱彻家族的首领和多诺万·德斯蒙同时注意到你,这样的机会几乎没有,所以我们退而求其次,选择让你接触到他们身边最亲近的人。” 伊利亚掏出了两张照片,展示给伊芙。 “格莱彻家族首领继承人的妻子,奥尔卡·格莱彻;以及统一党党魁多诺万·德斯蒙的长子兼继承人,同时也是统一党内部非常看好的领导人选,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如果我的情报没有错的话,你跟后一位似乎关系还不错?” “嗯……”伊芙面色有些复杂地看着照片上神采飞扬的年轻政客,“我的小侄女阿尼亚·福杰跟他的弟弟达米安·德斯蒙是同班同学,我们在伊甸学园的运动会上见过。” 伊利亚露出了揶揄的笑容:“见面?我看不仅仅是这么简单吧?听说德斯蒙大少爷为了我们美丽的伊芙小姐,可是毫不犹豫地就跳进了冬天的湖水里英雄救美。要知道,他曾经公开表示自己可是非常讨厌冰冷的水,就算是勉强赏脸去了陆军上将阁下家里举办的泳池派对,也坚持衣冠整齐绝不肯进入那美女如云的泳池啊……” “这、这样吗?” 这种事情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啊!那他还主动说要参加赛艇,还非要拉着她? 与此同时,窃-听器的另一边,暂时躲在车厢里记录着窃-听对话内容的黄昏手腕突然猛地用力,一下子就按断了笔尖。 窃-听器这一边的伊芙和伊利亚对此全然不知,她们的对话依旧在继续。 “好了好了,闲谈到此结束。总之一会儿,我们恐怕需要你主动到那两人的面前去露脸,确保他们知道你的存在,这样才能将目标钓出来。对了,会用这个吗?” 伊利亚递给伊芙一把带着皮套的迷你手-枪,伊芙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可以绑在裙子里的那种随身携带式样的。 伊芙毫不犹豫地伸手接了过来。 “不太会。不过我想试试,这样拿着也比较有安全感。” 伊芙这么说是因为,作为宠物店主的伊芙自然不可能会使用这种武-器。但是实际上,作为e的白夜,她可以说是非常精于此道了。 身体素质限制了伊芙在拳脚对抗方面的发展空间,而作为间谍,她必须要有自保的本领。 恰好,伊芙在手稳和眼神精准这两点上在e内部几乎无人能及,这让她既能够胜任一个技艺超群的秘密医生,同时也足以成为一名天赋异禀的神枪手。 子-弹不多,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伊芙假装懵懂,她乖乖地看着伊利亚操作了一遍,方才学着她的样子有点笨手笨脚地将迷你手-枪绑好。 “记住了,射-击的时候只需要像这样打开保险,然后对准那个人扣动扳机……” 伊利亚细心地教她。 伊芙学得非常认真,她漂亮的蓝眼睛在电梯内暖橘色的灯光照耀下亮闪闪的:“明白了!这样敌人过来,就算我打不中也可以吓到他,对吧?” “……”伊利亚一阵无语,“其实,只要离得够近,就算是瞎子也可以射-中的。” 伊芙认真地点头。 “你真的听懂了吗?哎……算了,没多少时间了,还需要带你去那两个人面前晃晃呢。走吧。” 伊利亚长叹一声,松开了按着电梯的指尖。 电梯门应声打开,富丽堂皇、灯光辉映的歌剧院长廊顿时犹如一幅文艺复兴式、古朴而华美的画卷般在二人的视野中不紧不慢地展开。 尽管之前开玩笑说是来公费享受的,不过很显然,面对着这样堪称艺术品的建筑内部设计,伊利亚却毫无欣赏的雅兴。她率先一步迈出了电梯,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了一堆堆簇拥着的人群,最后锁定在了不远处,一个被许多年轻男女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俊美贵公子身上。 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即便是伊芙不认识他,也可以从他那从容自在的神态间猜到他就是那群人的中心人物。 伊利亚放慢了脚步,她在伊芙的后背上轻轻推了一下,小声笑道:“是时候展示真正的魅力了,美丽的伊芙小姐。” “……”伊芙微微有些犹豫,她瞥了一眼人群中的德米特里厄斯,也小声地对伊利亚说道:“我觉得我还是提前说一声比较好,伊甸学园的亲子运动会之前,德米特里厄斯曾经邀请我一起去听歌剧,当时的票我瞥了一眼,就是在国家歌剧院这里,就是这个歌剧团表演的《茶花旧梦》。” 她当时拒绝德米特里厄斯拒绝得那么彻底,还说什么自己欣赏不来,结果却在现场遇到。这简直就是在说“啊对啊我看歌剧的,就是不想跟你去看罢了”——还有比这更尴尬的吗? 如果她是德米特里厄斯,很可能会直接把对方当空气无视掉。 伊利亚听完非但没有泄气,反而眼睛一亮。 “那不是正好?男人的劣根性,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要掠夺。在你拒绝了他之后,他竟然还为了你那样破例相救……厉害了我们伊芙!快、快走过去跟他说说话,施展你的魅力,让他在万花丛中眼里就只看到你一个人,让那些名门千金大小姐都注意到你。只要你万众瞩目、成为今晚的话题焦点,就算我们待会儿找不到奥尔卡·格莱彻,她也会第一时间知道你出现在这里的。” 伊芙无言地看着她:“……我可是尤里的未婚妻,伊利亚小姐。我以为你和尤里的关系还算不错?” “为了任务,兄弟可以先往后站站。一切都是为了国家。” 伊利亚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点心虚。 伊芙还想再挣扎一下,她刚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原本略显嘈杂的走廊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伊利亚目视前方,完美的笑容里带着一股“我就知道”的笃定意味。 听着周围细细碎碎的议论声,伊芙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就在这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德米特里厄斯已经稳稳地站在了金发少女的面前。 全然遗忘了先前不愉快的拒绝,德米特里厄斯笑容温柔而纯粹。青年蜜金色的眼瞳中盛满了仿佛从心底盛开涌出的欣悦之情,好像在这里遇见伊芙是全天下最令他开心的事情。 德米特里厄斯对着少□□雅地躬身,在获得了伊芙的许可后,轻轻地捧起了她的手,在她的指背上轻轻印上了一个温柔的吻。 “非常高兴见到你,伊芙小姐。” 在这一刻,先前残留下来的那些窃窃私语声也彻底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低低的抽气声。 穿着秘密警察制服的伊利亚敏锐地发现,之前在人群中站得距离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最近的一位金发美人在被抛下的一瞬间,脸上端庄优雅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捏着扇子轻轻摇晃的手指在刹那间用力绷紧,几乎可以看见她微微发白的手指关节。 伊利亚一下子认出了她的身份,多诺万·德斯蒙的亲信、统一党现任党鞭同时也是法务省长官的埃尔曼先生之女,爱莉丝·埃尔曼小姐,而德米特里厄斯就是在她的父亲埃尔曼先生的推荐下进入法务省任职的。 依附于德斯蒙集团的家族很多,不过无论从实力还是忠诚度而言,埃尔曼家族和艾迪伯格家族都可以说是多诺万·德斯蒙最亲近的左膀右臂。艾迪伯格家族这一代没有与德米特里厄斯年龄相当的女儿,所以埃尔曼家族一直在暗中默默使劲想要让爱莉丝成为下一位德斯蒙夫人。 爱莉丝·埃尔曼的身边环绕着几位眼神微微有些不善的名门小姐们,伊利亚敢肯定,如果不是因为德米特里厄斯在场和她这个秘密警察在场,这些女孩子绝对会第一时间拦住伊芙对她展开一顿冷嘲热讽。 联想到伊芙之前在部门聚会上的表现,伊利亚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她真的,还挺期待那个场面呢。 伊芙觉得,按照伊利亚刚刚说的标准,她现在已经完美地达成了保安局对她的期待。 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本身就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名门贵公子,德斯蒙集团继承人的身份给他更添了一层象征着金钱与权力的荣耀光环。 只不过是他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吻手礼,外加一句稀松平常的问好,就让原本在角落里当满天星的伊芙转瞬就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伊芙淡定地收回了手,对着德米特里厄斯微微一笑:“也非常高兴见到你,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先生。” 德米特里厄斯无奈地一笑:“我说过,伊芙小姐您只需要叫我德米就好了。” 伊芙决定装作没有听到这一句。她还不想因为一次任务,就彻底得罪东国社交界百分之八十的同性生物。 “歌剧快要开始了。”伊芙言简意赅地表达着离开的意思,她假模假样地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我差不多要去我们的座位上了,伊利亚小姐……” 伊芙说着转过头,刚想要问一下他们的包厢在哪里,不料原本站在她身后的伊利亚竟然不知道去了哪里。 伊芙皱眉。 这是……钓鱼任务的一部分吗?她还以为,伊利亚会在行动中一直跟在她身边。 她踩在地毯上的高跟鞋轻轻蹭了蹭地面,依据特殊的节奏,这是向e的监-听者表达她落单的信号。 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可爱的笑声,一个站在爱莉丝·埃尔曼身边,穿着浅绿色礼服长裙的漂亮少女突然出声:“这位……‘伊芙小姐’,请问您是在找刚刚和您一起出电梯的那位秘密警察吗?刚刚她好像收到了什么命令,按着耳机突然离开了。怎么啦,是不是票在秘密警察手里,歌剧就要开场了却没有地方去?这还真是……” 爱莉丝·埃尔曼轻轻地晃动着扇子,遮住了微微上扬的唇角。她表现矜持,不过她的周围已经有其他人代替她发出了低笑声。 德米特里厄斯回头不冷不淡地看了她们一眼,笑声很快收歇。 伊芙抿了抿唇,直觉告诉她,她很快就要再次遇见她非常讨厌的情形了。如果到那个时候,她不保证自己可以管住自己的脾气不得罪人。 她果然非常讨厌社交。 “歌剧就要开始了。”爱莉丝·埃尔曼声音温柔,“难得伊芙小姐有机会一起来看,不如就先跟我们一起进去听吧?虽然没有座位,不过有我在,歌剧院的人不会拦着你的,晚点等那位伊利亚小姐回来给你把票补上也不是不行……” 伊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杠精,她总觉得爱莉丝·埃尔曼的话看似处处为她着想,却暗地里先说她没见识又说她没钱,茶气熏人,冲得她直皱眉。 跟着她像跟班一样进去,她坐着,她站在她旁边岂不是就跟个侍女一样?开什么玩笑。 对于这样的情况,伊芙一贯的作风就是,直接拒绝。 “多谢这位小姐了,不过我跟你们不一样,没有站着听歌剧的爱好。索尔蒂大师对于音乐高超的指挥技巧注定这将会是一场精美绝伦的盛宴,诸位还是早些入场吧。” 爱莉丝晃着扇子的手腕轻轻停顿,她眨着眼睛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竟然知道索尔蒂大师……伊芙小姐对于歌剧非常了解吗?真好,我一直想要一位可以跟我深入探讨的朋友——” 伊芙微笑着直接打断她:“我可不是您的朋友,我连您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同好也行啊。”爱莉丝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伊芙的抗拒,她姗姗走过来就想要去拉伊芙的手,“失礼了,我的名字是爱莉丝·埃尔曼。《茶花旧梦》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部歌剧,只要有歌剧团巡演我就一定要来欣赏,德米特里厄斯先生对于这类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一直没什么感触,跟他探讨这些最后总是会拐到奇奇怪怪的话题上去呢!” 伊芙一下子就听了出来,爱莉丝好像是在抱怨,实则却不动声色地透露出了自己跟德米特里厄斯亲密的关系,经常一起看歌剧一起日常聊天什么的……简直是在间接宣示主权。 伊芙不由地庆幸,自己当初在pna和pnb之间选择了尤里·布莱尔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的身边果然是妥妥的修罗场。 撇去秘密警察的身份不谈,伊利亚可比这些小孔雀一样骄傲的大小姐友好多了。 “并非我不懂得欣赏。只是,就算是同一部歌剧跟不同的人一起欣赏,自然就会产生不同的感触,这也是我原本想要邀请伊芙小姐陪我一起来的原因。” 爱莉丝先前的态度还算正常,出于绅士风度德米特里厄斯也不好阻拦。不过听到这里,他可不想被伊芙误会。 德米特里厄斯话音刚落,爱莉丝的脸庞便肉眼可见地苍白了起来。 什么意思?德米特里厄斯这话的意思简直就是在说:他不是不喜欢《茶花旧梦》这种爱情类的歌剧,他只是跟爱莉丝看毫无感觉罢了,而他真正想要一同欣赏的人,是伊芙。 结果,伊芙竟然还拒绝了他?! 伊芙显然也没有想到,德米特里厄斯竟然这样直接地打爱莉丝的脸。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原本按照德米特里厄斯的性格,他也不会公然让合作伙伴下不来台。但是现在,他早已经受够了被家族摆布的感觉,对于父亲看好的联姻对象,他自然也是十分反感。 德米特里厄斯的态度显然影响了许多人,他们纷纷开始猜测伊芙的背景,以及埃尔曼家族是不是要被德斯蒙集团抛弃了——不过这些事情,此时此刻都不在德米特里厄斯的考虑范围内。 他重新邀请了伊芙。 “我得感谢那位伊利亚小姐,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既然伊芙小姐暂时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不如先跟我一起去我订的包厢?我会请歌剧院给你额外安排一个座位,就在我的身边……” 眼看着伊芙还在四处张望,想要寻找伊利亚的踪迹。德米特里厄斯上前一步,在伊芙的耳边轻轻说道:“——跟我来,有人在跟踪你。” 伊芙的动作停顿了半秒,片刻之后,她微笑着将手递给了德米特里厄斯。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然麻烦,不过为了小命,也只好得罪一下这些千金小姐们了。 第59章 MISSION 59 尤里在确认了伊芙和伊利亚走远之后,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快速地弯下腰,从床板下的暗格中摸出了一把手-枪,对准了手铐上锁眼就是一下,金属的铁片应声四分五裂开来。尤里握住被勒得微微发红的手腕,稍微活动了一下。 枪声惊动了宿舍里的其他人。不到一分钟,两个拿着枪的年轻卫兵慌慌张张地循声赶来,这个时候尤里已经整理好了刚刚与伊芙意乱情迷之间解开的衬衫和微微松开的皮带。他从抽屉里拿出了备用的手铐和武-器,正面朝着桌子低头清点着弹匣。 在一人进来的刹那,尤里的视线扫过了面前窗户上反射出的人影,确定没威胁之后,头也不抬地继续着手上的工作。卫兵们认出了尤里,他们稍微冷静了一下,疑惑地打量着室内,询问发生了什么。 “枪走火了而已,没什么。” 尤里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这样啊……”两个卫兵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卧室就那么大,他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略显凌乱的床单和被子,以及一半还挂在床架上的、带着枪-击焦痕被破坏的银色手铐。 房间内只有尤里·布莱尔少尉一人。他手上拿着枪正在装填子-弹,左手手腕上还有淡淡的红痕。 总觉得知道了什么可能会危及性命的秘密啊……! 脑海中一下子浮想联翩起来的卫兵一人组僵硬地低头盯着皮鞋的脚尖,结结巴巴地道:“抱歉打扰您了!布莱尔少尉阁下!没、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等等。” 尤里收起了武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稳稳地戴好军帽,利落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两个抖抖索索生怕被秘密警察灭口的可怜卫兵走去——这一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鞋尖,肩膀紧靠着肩膀,如果不是碍于礼仪,尤里觉得他俩几乎要抱在一起发抖了。 保安局的秘密警察就那么可怕吗……尤里有些无言。他没什么耐心地掏出了军官证展示了一下,“保安局少尉,尤里·布莱尔。现在紧急执行公务,临时征用你们的狙击枪和军用吉普车,都有吗?!” 五分钟之后,开着军用吉普的尤里风驰电掣一般地上了路,他打开了通讯器,迅速调到了中尉的频道。 中尉的声音里带着疲惫,问尤里在哪里,赶紧滚回来加班。 尤里充耳不闻,反倒转头问中尉:“现在是晚饭时间吧前辈,伊利亚少尉没陪着你吗?” “伊利亚?哦她啊,他们中队不都公费去看歌剧了吗……喂,等等。尤里,你该不会是要——” 已经被乱七八糟的文件折腾得大脑一片浆糊的中尉随口就接了上去,等他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歌剧院是吗,多谢了前辈。” 尤里抬起头,首都市中心街道两边的璀璨华丽的夜景从车的两边迅速飞向后方,不远处的国家歌剧院像是一座灯火辉煌的城堡,几乎照亮了小半个巴林特的星空。 “给我回来!你这是——嘟嘟——” 黑发青年没有给中尉阻止自己的机会,在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之后便将通讯器的信号断开,随手就扔到了吉普车的后座上,脚下油门狠狠一轰,风驰电掣地朝着目的地驶去。 而与此同时,躲在歌剧院地下停车场伪装车厢里的黄昏的通讯器里,也终于收到了西尔维娅的最新指示。 “已经找到进入歌剧院内部的途径,立刻伪装成保镖上一楼东门检票入口。” 黄昏立刻站了起来。 天知道刚刚听到暗号,知道伊芙落单了之后,黄昏在心里咒骂了多久那些该死的秘密警察。现在终于搞到了入场券,他自然是马上行动了起来。 间谍的直觉告诉他,德米特里厄斯应该是不会伤害伊芙性命的,不过……天知道那个黄鼠狼一号会不会趁机对他的宝贝妹妹做出什么其他糟糕的事情! 秘密警察也好政客也好,一个两个都是骗子专家!他单纯可爱的妹妹万一再被黄鼠狼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可怎么办?! 歌剧院大厅内的灯光一点点暗了下来。 抒情悠扬的音乐响起,宛若弥留之人在触摸天堂的一瞬间回忆起生命中最温暖美好的片段时光。音乐声渐渐抬高,高音部分犹如一位舞技绝伦的美人转着圈飞快地进入舞池,象征着维奥列塔回忆中上流社会的浮华美景。 灯光亮起,身穿着纯白色华丽长裙的女演员站起身,美丽苍白的脸上带着笑容,在数位贵族打扮的男子之间左右逢源。合唱声响起,第一幕讲述了维奥列塔与年轻的阿尔弗雷德初遇时纵情欢乐的场景。 乐团指挥是当世著名的指挥家索尔蒂大师,乐队技巧精湛,灯光恰到好处地烘托了气氛,不到十分钟便将观众带入了那个热情繁华的世界里。 伊芙却无心观赏,她心不在焉地听着,视线却在大厅内四处观察着。 德米特里厄斯的唇角带着愉快的微笑,他的视线没有落在舞台上,反倒不时地看向身侧的伊芙。 德米特里厄斯的包厢里清了场,保镖都守在外围,他原本的女伴爱莉丝也被请去了隔壁。伊芙感觉到他的视线,略微有些不自在,恨不得把他的脸推回舞台的方向。 “德米先生你不是来看歌剧的吗?”伊芙压低了声音道。 德米特里厄斯故意做出听不清楚她说话的样子,借机朝着伊芙的方向偏过头凑近了过去,伊芙不得不重复了一遍。 德米特里厄斯笑了。歌剧音乐的声音很大,他靠在伊芙的耳边道:“伊芙小姐不也没有在看吗?” “我看过了……”在西国的时候,她也曾经跟着导师出入这种场合——伊芙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作为宠物店主人的伊芙·卡洛琳是不太可能看过这个的,她赶紧补救了一句:“在电视上看过。” “所以,伊芙小姐知道后面的内容。”德米特里厄斯没有在意伊芙话语间的漏洞,他只是笑着问道:“那么伊芙小姐喜欢维奥列塔和阿尔弗雷德的故事吗?” 这个人竟然真的要跟她探讨歌剧剧情?伊芙扫视了一圈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的目标,只能暂且放弃。她略微有些敷衍地回答:“当然喜欢。无论是《茶花旧梦》的小说还是歌剧改编都是出自名家之手,里面许多的歌曲都非常有感染力,不然也不会在国家歌剧院这样隆重地上演了……听说格莱彻家族的奥尔夫·格莱彻夫人今天也到场欣赏了,德米先生你知道她的包厢在大概什么位置吗?” 这还真是敷衍的回答啊……德米特里厄斯失笑:“知道。现在换你回答我,我想听的不是你对歌剧《茶花旧梦》艺术性的评价,而是你对于维奥列塔和阿尔弗雷德之间爱情故事的看法。伊芙小姐相信,就算双方身份差距悬殊甚至对立,但只要彼此之间坚守对爱情的忠贞、拥有抛弃一切去追逐的勇气,有情人就一定可以终成眷属吗?” 一句“知道”算什么回答! 伊芙微微有些不爽地皱起眉来,她板起脸,言辞犀利甚至有些刻薄地开口评价道:“如果德米先生是想问我,对于两个过于情绪化、明明存在着巨大阶级差距但却视而不见、冲-动且不成熟年轻人之间爱情故事的看法,那我只能说,非常遗憾。明明是阿尔弗雷德主动招惹的维奥列塔,他却完全没有考虑过家人以及彼此的未来,最后才导致维奥列塔不得不用自己的绝望甚至于性命为这段缠绵悱恻的爱情买单。现在换我问了,奥尔卡·格莱彻夫人的包厢在哪里?” “隔壁的隔壁。” 德米特里厄斯对答如流。他在听完伊芙的回答之后,视线终于转向了舞台,对维奥列塔一见钟情的阿尔弗雷德此时此刻正对女主角展开激烈的追求,《祝酒歌》响起,将歌剧表演推向了高-潮。 “你说得对。阿尔弗烈德确实是一个不成熟的年轻人。他不但无法突破世人狭隘的目光,甚至无法反抗自己父亲……对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他一无所知。如果,我是说如果,阿尔弗雷德能够在追求维奥列塔之前就掌控自己的家族,强大到足以让世俗为他低头让步,那么维奥列塔就不会离开他了吧?” 德米特里厄斯喃喃着。他蜂蜜色的瞳孔透出暗光,在他初次邀请伊芙观看这出歌剧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跟阿尔弗雷德产生如此幼稚无能的可笑共鸣。 阿尔弗雷德对于自己的父亲上门羞辱哀求甚至威胁维奥列塔的行为一无所知,在维奥列塔为了他不得不离开之后更是蓄意报复,完全没有调查和思考过维奥列塔行为背后原因,只是愚蠢地一味发泄自己的恨意。 而他现在,明明对伊芙爱慕不已,但却连累她成为了众矢之的,甚至就连德斯蒙家族是不是有人——而那个人很可能正是他的亲生父亲多诺万·德斯蒙,蓄意想要杀死伊芙都不知道。 东国保安局的确强势,但毕竟不是铁桶一块,统一党想要渗入其中并不难。德米特里厄斯的势力虽然暂且还无法比肩多诺万·德斯蒙,但是拿到这种程度的消息却也毫不费力。 如果暗杀伊芙的人真的出自德斯蒙集团,如果父亲真的是为了不让他摆脱操纵所以才对伊芙下手……德米特里厄斯眯着眼睛望着舞台上端着酒杯一点点走向维奥列塔的阿尔弗雷德,锋利的杀意从他的瞳孔深处闪过。 “或许对于故事里的维奥列塔而言,能够与阿尔弗雷德终身相伴便不是悲剧。但我却认为,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悲剧的结尾。” 伊芙凝视着舞台上,维奥列塔笑眯眯地接过酒杯,迈着轻快的舞步穿梭在衣着华丽的宾客之间。所有的演员都是那样欢愉和热情,大家都在哈哈大笑尽情歌舞,可是伊芙的眼神里却只有冷漠怜悯的光。 “【可怜的女人哪!如果说爱她们是一种过错,那么至少也应该同情她们。你们同情见不到阳光的瞎子,同情听不到大自然音响的聋子,同情不能用声音来表达自己思想的哑巴;但是,在一种虚假的所谓廉耻的借口之下,你们却不愿意同情这种心灵上的瞎子,灵魂上的聋子和良心上的哑巴。这些残疾逼得那个不幸的受苦的女人发疯,使她无可奈何地看不到善良,听不到天主的声音,也讲不出爱情、信仰的纯洁的语言。】(注1)” 伊芙轻轻地背诵着,她的声音轻柔缓慢,德米特里厄斯一下子便听懂了,这是《茶花旧梦》小说里的主人公对于维奥列塔不幸遭遇的一段感慨。 伊芙在念完这一段之后微微停顿了一下,恢复了平静的语气:“大部分人在看完这个故事之后,只会深深地同情维奥列塔和阿尔弗雷德。不过如果硬要让我选的话,我更想要同情阿尔弗雷德那个连名字都没能拥有的妹妹。” “维奥列塔是悲剧,阿尔弗雷德的妹妹就不是悲剧了吗?她们在那个时代被认可价值和获得幸福的方式居然仅仅是嫁给一户好人家,还会因为哥哥个人的行为轻而易举地就被毁掉一生。更可笑的是,阿尔弗雷德的父亲身为一位有头有脸的乡绅,竟然为此不惜哀求逼走维奥列塔。” “在我看来,维奥列塔命运里的悲剧与她遇到谁并无关系,而是取决于她能否正视自己的命运并且做出改变。只可惜,那个时代的女性因为时代和环境的局限性,根本无法明白自己真正应该改变的是什么。她们从出生开始就被蒙上了双眼,永远像男人的附庸一样任凭摆布,无法得到很好的教育,更不知道何为思想的独立,那些男人将她们束缚在了一个被他们设定好的人生和未来里,她们的悲剧是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的。” “我们看这出歌剧,如果只看到了女性被男人抛弃的悲惨下场,感慨一个交际花如飞蛾扑火爱上了不该奢求的人;而不是看到一个原本美丽骄傲的灵魂被命运的车轴压入污泥,无助挣扎,不去思索应当如何改善女性的思想和地位,让她们拥有独立美好的灵魂,那么这样的悲剧永远不会停止——那我们,大概也已经错过了故事原本想要表达的一些东西了。” 第60章 MISSION 60 凭着秘密警察的身份,尤里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国家歌剧院,并且问到了伊利亚订的座位。 两个连号的座位,不出意外的话,伊芙应该跟她坐在一起。 在他收起证件的时候,身后突然又走过来了一批人。尤里瞥了一眼,是西国大使馆的官员,为首的海因里希·布兰茨是西国外长的侄子,同时也是西国环保卫生部门炙手可热的新人,不少人都猜测他很快就要上任部长。 难怪保安局没能把他们阻拦在外面。 有钱人还真是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表演啊……难怪伊利亚他们会把狩猎地点选在这里。 尤里在心中嘲弄着,他观察了一下歌剧院的地图,打算找一个地理位置高一点的地方先从原处保护伊芙。在选定了地点之后,黑发青年径直走进了电梯,可就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尤里却突然伸出手按住了开门的按钮! 是他过于敏感了吗?总觉得……刚刚好像有一股视线凝在他身上。 可是,当尤里看向大厅的时候,却只看到了海因里希·布兰茨带着女伴和一众保镖朝着另一部电梯走去的背影。 “布莱尔少尉?” 在尤里身侧的另一个秘密警察奇怪地问。他随后循着尤里的视线看了过去,正好看见海因里希侧过头,正好声好气地跟身侧那位有着橘红色长发的美艳女伴说着什么。 “西国的那帮人啊,他们也是奇怪。”秘密警察同伴说,“明明歌剧院的票都给他们这么久了,巡演都要结束了,据说歌剧院这边都以为他们不会来了。结果好死不死偏要今天来插一手——” “今天?”尤里的心脏突然重重跳了一下,“今天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就刚刚。说起来前一阵子不是传西国的那个【白夜】在我们这边吗?我记得海因里希·布兰茨也是差不多那阵子来的东国,据说他在学生时代就是个医学天才,非常热衷于医学研究和药物开发——你说会不会他就是【白夜】啊?” 海因里希侧着脸,尤里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不过那位女士说的话比较简短,他可以通过简单的唇语判断出来,大概是“与您无关”、“无可奉告”之类的话语。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海因里希小公子看上去已经放弃了追问。 “没有证据的话还是先别乱说,少给上面惹麻烦。” 尤里没能找到视线的来源,关上了电梯。同僚的话在他的脑海中很快地闪过,他想到了中尉对【白夜】的描述……应该不会是他,年龄上来说,还是太过于年轻了。 尤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走在歌剧院大厅门外空空荡荡的走廊上,女高音高吭悠扬的歌声从门缝里隐隐约约地传来。 尤里握住门把手刚准备进入歌剧院大厅三层的包厢看台,却听见女洗手间的方向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仿佛有什么人在挣扎哭泣——尤里的心脏微微一紧,他立刻松开了门把手,顾不上太多,举起□□的同时一脚踢开了女洗手间的门! “呀啊——!” 卫生间内响起一阵女性的尖叫。 尤里一眼认出了其中一人是东国法务省埃尔曼部长的千金爱莉丝·埃尔曼,她正低头趴在洗手池边上抽泣着;而在她的身侧,一位穿着浅绿色礼服长裙、看上去大约十四五岁的金发少女正扶着她,一边小声安慰着爱莉丝,一边用惊恐恼怒的眼神看着尤里这位不速之客。 “这、这里是女洗手间!你怎么能……?!” 她看上去气得有些语无伦次。 尤里的动作停了一秒,不过那并不是因为尴尬。 身为抓捕间谍的行动组成员,不要说女洗手间的门了,就是女更衣室的门尤里也照踹不误,被秘密警察从情人被窝里掏出来的官员不要太多。而尤里之所以会停顿,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在刚刚看到那个绿裙子的金发少女时,他总觉得对方的表情和神态一瞬间竟然与伊芙有几分神似。 不过也仅仅是有几分神似,容貌气质差别其实挺大的。尤里眼神犀利,自然不会认错心上人,他很快压下了心中一闪而逝的疑惑,定了定神。 “秘密警察执行公务,请出示你们的身份证明或者是歌剧票根。” 他举着枪的动作没有动,声音平静地道。 “那种东西都是保镖才会随身携带的,你信不信回头告诉我爸爸……!对、对不起!” 爱莉丝·埃尔曼没有什么动作,倒是她身边的绿裙少女脸上露出了被挑衅的怒意。她气势汹汹地刚要撒泼耍赖,就被尤里一下子指到鼻尖处的枪口吓得变了声音。 “我的名字是夏洛特·菲戈!这位、这位小姐是爱莉丝·埃尔曼……” “埃尔曼小姐我认得出来。”毕竟是社交圈的红人。 “是、是吗?那就好!我们真的就是中途出来一下洗手间,什么事情也没做啊,爱莉丝小姐她心情不太好,我就劝了她一下,如果您一定要看票根的话,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包厢找保镖要……” “保镖?如果有保镖的话,为什么保镖没有跟着你们?” “因为爱莉丝她心情不好,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哭……” 尤里的视线在洗手间里扫了两圈,他挨个儿检查了洗手间的隔间,除了两个衣着华丽的少女之外再无其他人。 看上去的确就是两个任性的千金小姐因为什么原因半途中跑出来哭鼻子。 尤里的拿着枪的手臂轻轻垂下。他转过身,看见爱莉丝·埃尔曼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动作趴在洗手池边一言不发,产生了一丝疑虑,伸出手就要去拍对方的肩膀。 “喂。你没事……” “爱莉丝她没事的!就是心情不太好!” 夏洛特急急忙忙地拦住了尤里,她光洁纤细的手臂套着浅绿色的长手套,轻轻抱住了尤里的胳膊,抬起下巴仰起头朝尤里露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所以秘密警察先生,能不能请您帮帮我们,将那个惹爱莉丝生气的穷酸丫头抓——哎呀!” 尤里在被夏洛特抱住手臂的一瞬间就觉得全身的汗毛都微微竖起,再听到夏洛特那暧昧意味十足的请求,他本-能地产生了强烈的反感,毫不犹豫地就挥动手臂,将对方狠狠甩开推倒在地! 现在听来,倒像是女孩子们之间争风吃醋的问题……不过真是可笑,这点小事竟然还妄想着喊秘密警察替她们动手欺负人,这蠢丫头当秘密警察是什么私人打手吗?是因为家里有钱有权,就觉得谁都可以随便使唤了? 尤里愤怒的同时也忍不住满腹疑惑,他非常嫌弃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一直没有说话的夏洛特。 尤里不知道的是,在夏洛特那被金发遮挡住的脸颊上,此时此刻没有半点可怜和害怕,有的仅仅是——愤怒,惊骇,以及不敢置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这个世界上,明明应该不可能有人可以拒绝她的!这所有的人,一切的一切,都应该对她俯首称臣,就像是她的傀儡一样对她惟命是从……! 因为她,拥有着最完美的【生物操纵】超能力。 按照博士的话说,夏洛特是实验室研究进化出来最完美的精神操纵者。就像是海妖塞壬一样,只要是被她操纵的人,就算她要求对方拿着刀抹自己的脖子对方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差一点,就差一点……! 夏洛特在伊芙走出电梯的一瞬间就认出了她。 伊芙就是“主人”要她去杀死,但她却掉以轻心没能完成任务——导致她被“主人”惩罚,差点被送回实验室重新改造的罪魁祸首。 主人的计划,原本应该天衣无缝。 提拉蒙集团带着所有证据一夜蒸发,保安局丢了面子又伤亡惨重——主人故意放走了尤里·布莱尔,要求夏洛特操纵格莱彻家族的一个干部前往伊芙的家,当着尤里·布莱尔的面炸死她。这样既可以摧毁尤里·布莱尔这个查案者的意志,又可以将格莱彻家族彻底拖下水。 可惜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出品的小型炸弹竟然没能弄死一个宠物店的小医生,还是生着病的小医生。 这一次的行动本应该非常完美,但却因为她的失误产生了瑕疵,这让完美主义者的主人非常愤怒。如果不是因为博士说她是目前最完美的【生物操纵】超能力者,其他的实验体都已经被销毁了的话,估计她已经被一枪打死了。 她必须将功补过。必须在主人的忍耐到达极限之前,拿出让他满意的功绩——所以,她催眠了德斯蒙集团阵营的菲戈夫妇,成功扮作了他们遗留在外的一个女儿,接近了最有可能成为德米特里厄斯妻子的爱莉丝小姐。 她原本的计划是,操纵爱莉丝去杀死伊芙。 有了今天德米特里厄斯当众为了伊芙让爱莉丝难堪的事情做铺垫,大家也不会觉得奇怪和突然。 夏洛特觉得这真是个绝妙的计划。可以杀死伊芙,又能够让尤里·布莱尔和保护着她的保安局再丢一次脸,说不定,还可以成功挑拨了保安局和德斯蒙集团之间的关系,让他们交恶——这样的话,主人一定会夸奖她吧? 于是夏洛特便趁着在包厢的时候试图操纵爱莉丝,不过大约是因为同为女性,夏洛特的亲密行为并没有轻易得逞。爱莉丝察觉到了不对,她试图躲避到了女洗手间,结果还是被赶来的夏洛特强行控制住——谁知操纵才进行到一半,尤里·布莱尔又闯了进来。 夏洛特眼睛再度一亮。 比起让伊芙在尤里·布莱尔眼前被杀死……说不定,让尤里·布莱尔亲自动手杀死伊芙,能够让主人更加满意? 她于是借机想要对尤里发动超能力。 只可惜,出师不利——夏洛特的超能力对尤里·布莱尔没有半点作用,还被对方像什么恶心的虫子一样狠狠地甩了出去。 使用超能力从没有失败过的夏洛特彻底震惊了。 她的超能力失效了?!如果让博士或者主人知道了的话,她就是残次品,肯定也会被销毁—— 夏洛特亲眼见过博士销毁那些被标上残次品标签的实验体。为了最大程度地节约成本,他们只被用最廉价的药物催眠,然后像垃圾一样被扔进焚化炉,夏洛特曾经隔着那厚重的金属隔热门听到过里面声嘶力竭的惨叫和挣扎着敲打锅炉的撞击声。 彼时,夏洛特吓得瘫坐在地上,全身颤抖痉挛。 博士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说,不用怕,我的孩子——你是我们几十年来最完美的作品,跟那些残次品不一样,你不会被送进去的。 如果……如果,让博士知道她的超能力对尤里·布莱尔无效,那么等待着她的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不,绝不可以。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尤里·布莱尔对她的能力几乎毫无反应。简直就像是……博士一样。 夏洛特还记得,主人曾经问过博士,如果夏洛特对他使用超能力的话他要怎么对付。 博士笑着说,请放心。他会让同类型的超能力者为主人种下所谓的“精神抗体”——这样的话,类似【生物操纵】这样所有的精神类超能力都将会对主人无效。 那个给主人种下“精神抗体”的超能力者,在发动了能力之后,被主人一枪射-杀。 主人因此得以摆脱控制,获得了“精神抗体”。 ——所以,为什么……尤里·布莱尔也会拥有“精神抗体”?他的“精神抗体”又从何而来?! 第61章 MISSION 61 尤里自然不可能知道,就在夏洛特趴在地上短短的十几秒内,脑子里竟然一瞬间就转过了这么多的念头。 他只是单纯地厌恶,被姐姐和伊芙以外的异性如此亲昵地抱住手臂——啊当然,吉娃娃丫头也无所谓。 除此之外,尤里还觉得对方的脑子不太好。 别说不过是区区一个小家族的女儿,就算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德米特里厄斯,尤里也不可能答应他这样荒谬至极的要求。不过,如果德米特里厄斯是会提出这种离谱要求的傻x大少爷倒也好了,伊芙是绝对不会喜欢那种人的。 想到这里,尤里甚至还有点小小的遗憾。 既然这里没有什么事情,尤里也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他原本想要转身就走,但是一种奇怪的直觉让他决定稍微尽一下一般警察应尽的义务,那就是保护普通民众。 那是他答应过伊芙的事情,他不想看到对方失望的表情。 还有就是,他觉得爱莉丝·埃尔曼真的不太对劲。 “你们家小姐的状态不太对。”尤里在把爱莉丝送回包厢的时候,核对了两个少女的身份信息,然后对着保镖说道,“既然拿着人家的钱就做好保镖应该做的事情,好好跟着不要让她落单,看完演出早点回去。” 保镖微微一愣,鞠躬答应。 然而,当尤里离开之后,那位埃尔曼家族的保镖却又木然直起腰。 他双目无神地将房间门锁死,跟房间里的其他两个保镖在包厢的门口无声地背着手站好,宛如三具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即使夏洛特用手肆无忌惮地拽住了他们雇主女儿的头发,重重地按在地板上,他们也没有半点反应。 爱莉丝因为疼痛发出的哭闹声被震耳欲聋的歌剧合唱声盖过,在乐曲高-潮结束之前,夏洛特蛮横地拽着爱莉丝的头发逼迫她与自己对视,发动了超能力。 爱莉丝的双瞳很快失去了神采。 夏洛特满意地看着她:“爱莉丝·埃尔曼,你的主人是谁?” “是……夏洛特小姐。” “那你会乖乖听主人的话,对吧?” “嗯……我会。” 爱莉丝像一个乖巧的洋娃娃,在夏洛特的示意下,开始整理头发修补妆容,仿佛一切正常。她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地保证道:“我会去杀死伊芙·卡洛琳。” 另一边,尤里终于赶到了自己选定的位置。 他的位置不适合看演出,倒是可以将观众席和大部分的包厢情况都一览无遗。 尤里从高尔夫球袋里取出长狙组装好,通过高倍镜夜视仪先是扫了扫其他秘密警察的位置,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转向了下方观众席上伊利亚预定的位置……嗯? 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位置只有伊利亚那家伙一个人?伊芙呢,她不是应该贴身保护着伊芙吗?! ——她还看歌剧,还鼓掌!她真当自己是来公费看演出的啊?! 尤里一瞬间产生了真的对着伊利亚的方向狙一枪的想法,他迅速打开之前被关掉信号的通讯器,调到了伊利亚的频道:“你不是跟伊芙在一起吗?伊芙她人呢?!” 然后,尤里就看到瞄准镜里,伊利亚笑眯眯地按着耳机,非常熟练地左右看了看找到了他的位置。漂亮的女军官对着夜视仪小红点的方向笑眯眯地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然后声音冷静地道:“你猜啊” 尤里气得差点真的开枪。 伊芙的话让包厢里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德米特里厄斯没有再开口,他像是陷入了思考,又像是被舞台上的表演迷住了一般。 舞台上,阿尔弗雷德正关心着维奥列塔的病情,他深情的歌声飘荡在歌剧院的大厅内。 “你骤然出现,如明烛之光照亮我的生命……” 而就在这时,包厢的大门被轻轻敲响。德斯蒙家保镖略带犹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德米特里厄斯第一时间回过神来,他皱着眉头用不太高兴的语气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是说过,尽量不要打扰我们吗?” 保镖的声音有些为难:“是的,少爷。不过,是格莱彻家族的奥尔卡夫人,她就在门口。她说她很欣赏伊芙小姐对歌剧的理解,想跟她聊聊天……以及,她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伊芙小姐当面说。” 德米特里厄斯愣了一下。他脸色突然铁青了起来,迅速地房间的角落敏锐地搜查了起来,最后在伊芙的椅子背面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窃-听器。 伊芙的椅子原本是德米特里厄斯要坐的。是他在进来之后,绅士地将比较柔软的好椅子让给对方。 德米特里厄斯一脚踩碎了窃-听器,声音冷冷地道:“请奥尔卡·格莱彻夫人进来吧。” 公共场合经常无法保证谈话的真正私密性,这也是德米特里厄斯不喜欢看各种表演的原因之一。这一点,他倒是又跟他非常讨厌的父亲不谋而合。 伊芙在听说奥尔卡夫人到来的时候,表情也微微有些吃惊。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只是隔着裙子摸了摸自己绑在大-腿上的小□□。 “虽然我猜到能迷住德斯蒙少爷的一定是位美人,不过真的看到,还是有点惊讶于伊芙小姐的年轻呢。” 奥尔卡·格莱彻是一位容色艳丽、身材窈窕的大美人。伊芙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有一种想要起立敬礼的冲-动,原因无他,这位奥尔卡夫人身上的气质简直与西尔维娅小姐完美重合。 漆黑如墨的柔顺长直发在背后松松地用发夹扣住,优雅明媚的妆容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了她深邃的五官,银灰色的眼睛里带着柔和的笑意,金色的耳环微微有点夸张,为她平添了一份张扬锐利的韵味。 与寻常来看歌剧的女眷们不同,奥尔卡·格莱彻并没有盛装打扮,反而选择了非常舒适的简洁长裙——她就这样微微撩起裙角,翘着腿坐在了保镖放好的椅子上,单手撑着头上下打量着伊芙。 “请不要误会。”奥尔卡夫人说,“我只是觉得,在我像伊芙小姐这么大的时候,大概还没有想过要改变一个时代女性的命运……这样深刻的话题。” 那个时候的奥尔卡夫人还不姓格莱彻,当时贫穷的东国因为沉重的战争赔款以及暴涨的能源价格,不得不将重压转向了平民。奥尔卡当时也不过是一个在贫民窟里打工挣一口饭钱的普通女孩子。 伊芙笑了一下:“我也就是说一下而已,夫人您才是真正在做这样事情的人——我听说,格莱彻家族给巴林特很多学校都投了不少钱,还专门设立了帮助贫困儿童以及女性的教育基金。” “我不过是经过首领的同意,拿出了家族在各种生意上挣来不到百分之一的钱去做了一点小事。”奥尔卡·格莱彻姿态端庄地坐着:“很多人都说我们格莱彻家族这是做多了坏事心虚,想要弥补点罪过祈求上帝的原谅,这才捐钱设立基金博取名声呢。” “那么说这些话的人他们当中,又有多少人捐了钱呢?捐了多少,或者,做了多少事情?” 伊芙的唇边轻轻扯出了一抹嘲弄的笑容,“如果他们捐得更多或者倾尽家产,那我姑且认为这是圣人的教诲;不过大多数这样的人,恐怕就连抱着个面包从乞丐面前走过都怕漏下一粒面包屑吧?对于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可怜人们,动机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确确实实可以填饱肚子的面包,以及改变他们命运的学习机会。” 这一点,伊芙自己深有体会。当她饿昏在废墟里的时候,当她因为想要不择手段为了一口吃的动用超能力反而让自己陷入危险的时候,当她躲在四面漏风的轰炸区瑟瑟发抖的时候……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给她递来面包和学习的机会,她真的会在乎对方是天使还是恶魔吗? 奥尔卡·格莱彻说,她没有想到伊芙竟然会思考改变一个时代女性命运的深刻话题——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跟着黄昏遇到了西尔维娅小姐,伊芙的确也不太可能思考。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除了黄昏,还有谁可以说是改变了伊芙的命运的话,那就是西尔维娅小姐了。 是西尔维娅小姐首先发现了伊芙在学习上的天赋,也是她建议了黄昏将伊芙送去上学,更是她为伊芙申请到了参加巴伐利亚学园那种绝对精英的贵族学校考试的机会。 如若不是西尔维娅小姐,那么就凭黄昏当时微薄的底层薪资水平,还有他愣头青时闯祸扣钱的本事……伊芙觉得自己可能连买课本的钱都凑不齐,更不要说如何通过贵族学校的审核和面试了。 无论如何不可否认的是,当时西尔维娅小姐替伊芙选择的这条路,让她彻底成为了一个全新的自己。伊芙从此不再对生活麻木困顿,也不再一直受人救济——她得以成为了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有力量帮助甚至救济他人,并且因此被人尊敬的存在。 这也是除了想要保护哥哥黄昏之外,伊芙后来选择加入e,跟随西尔维娅小姐的原因之一。西尔维娅小姐不说,但是伊芙知道,她很需要。 伊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 坐在她对面的奥尔卡·格莱彻夫人显然被伊芙的回答再度惊讶到了。 她的脸上露出了“我就知道我们肯定合得来”的优雅笑容,心情舒畅地举起身侧保镖递过来的红酒杯,施施然举杯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伊芙小姐。您还不到二十岁吧?说起来,我丈夫的弟弟是格莱彻家族的第二顺位继承人,他长相英俊、才华横溢,对古典音乐也情有独钟,跟伊芙小姐你年龄相当……” 被冷落了很久,一直保持着绅士风度不去打断淑女们聊天的德米特里厄斯:“???” 他彻底坐不住了,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给了奥尔卡夫人一个“请您适可而止”的表情。 “奥尔卡·格莱彻夫人,我记得您之前说有重要的事情想对伊芙小姐说?” 奥尔卡夫人像是终于想起来,边上还坐着德米特里厄斯这号人物。她的脸上一时间露出了既抱歉又遗憾的神情,然后坐直了身体。 “德斯蒙少爷说的没错……我的确有重要的事情。首先,我想我得先代表格莱彻家族感谢您在之前的政-府聚会上仗义出手,救了我们的家族成员,同时也是首领的左膀右臂——莱昂纳多·哈普恩先生。” 第62章 MISSION 62 莱昂纳多·哈普恩,战争孤儿,格莱彻家族首领的养子。 他从小就被格莱彻家族的现任首领捡回了家,跟着格莱彻家族的几兄弟一起长大。那个时候,格莱彻家族还并不是现在的庞然大物,用首领自己的话说——“就是一个吃不饱饭的混混头子,将一群小混混们领回了家”。 奥尔卡和她的小伙伴们也是那个时候被这位爱操心的混混头子捡回家的。格莱彻兄弟、莱昂纳多以及奥尔卡等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最开始,格莱彻家族只不过是为了保住工作挣钱的机会,不得不跟其他外来者争夺地盘,时间长了,他们什么生意都做但却秉持道义的名声也传遍了黑白两道,这才逐渐发展成了现在的模样。 格莱彻兄弟们继承了父亲的血脉,跟首领一样体魄强壮、心胸开阔,时常与家族成员们打成一片,没有半点首领继承人的架势,而奥尔卡也正是因为喜欢对方这样胸怀坦荡的模样,才与格莱彻先生结婚并且生下了孩子。 但是唯有一个人……莱昂纳多·哈普恩,奥尔卡从年少的时候就觉得一直看不透他,他报复心极重,而且还喜欢折磨对手,时常给奥尔卡不太舒服的感觉。 莱昂纳多身材高瘦,黑发,鼻梁上总是戴着一副破破烂烂、碎了一边镜片的圆框眼镜,他痴迷于各种各样的书籍,尤其喜欢研究金钱和化学类的知识。在他从贫民窟的杂货商那里因为偷走了一本书差点被打断腿的时候,是奥尔卡的丈夫救了他一命。 莱昂纳多差点被人打断腿的一个月之后,那个杂货店老板就被人打断了四肢,连爬行都做不到,最后在床上活活饿死。首领非常反感这种过度报复的行为,但是种种迹象都证明莱昂纳多跟此事毫无关系,最后首领也只得作罢。 与贫民窟其他的孩子们不同,莱昂纳多·哈普恩从小就认为过于暴-力的行事作风既不优雅又效率低下;他非常喜欢研究那些上位者是如何将平民的钱吸进自己的腰包,然后大肆挥霍的同时再吸走更多。莱昂纳多崇拜的对象不是救了他的格莱彻家族首领,也不是什么战争英雄,而是a国某位领导着国际游资发起货币战争,几天之内吸干了几个国家经济血液的资本大鳄——他完全忘记了这场战争,对于早已经危如累卵的东国经济造成多么恐怖的伤害。 奥尔卡至今还记得,对方说起那位资本大鳄时眼睛里兴奋激动到有些变-态的光芒,平日里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弱气青年,在那一刻仿佛释放了真实自我的怪物一般。 首领跟她的先生对于莱昂纳多的崇拜对象不置可否,但是奥尔卡知道,他们始终相信莱昂纳多是他们的家族成员——如果不是这样,首领也不会利用自己的人脉,一路扶持莱昂纳多进入国家权利枢纽的财务省,现在更是距离部长的职位一步之遥。 首领他们是真的信任莱昂纳多的,排除继承人之外,现如今,莱昂纳多几乎已经可以说是格莱彻家族的第三号人物了。所以按照奥尔卡夫人的说法,即使今天她没有在歌剧院遇到伊芙,那么格莱彻家族的首领也会找机会当面感谢一下她当时的救命之恩的。 伊芙安静地听着,奥尔卡夫人说到这里,轻轻一叹。 “所以奥尔卡夫人您的意思是,想要杀死伊芙的幕后黑手绝不可能是你们格莱彻家族的人?” 德米特里厄斯冷不丁地问。 “难道德斯蒙少爷可以保证,伤害伊芙小姐的人绝不可能是你们德斯蒙集团的人吗?” 面对德米特里厄斯稍显犀利的问题,奥尔卡夫人当即便以牙还牙地反问了回去。黑发金眸的青年显然噎了一下,他挑了一下眉角,露出了略微克制住的不爽神情。 奥尔卡夫人看向伊芙:“我只能说,这绝不会是首领以及我先生的意思。” 话说到这里,伊芙已经明白。奥尔卡·格莱彻说是来感谢伊芙对家族成员的救命之恩,实则是来沟通情报,甚至可以说是警告伊芙的。 德米特里厄斯作为德斯蒙集团的继承人不方便直说,但是伊芙却没有这个顾虑,她一向讨厌遮遮掩掩的话术:“那么奥尔卡夫人,您是怀疑莱昂纳多·哈普恩先生就是在背后操纵提拉蒙家族事件,以及试图暗杀我的幕后之人吗?” “像我们这样的人,灭口从来不需要亲自动手。”奥尔卡夫人淡淡地说着,好像别人为他们效劳的事情不是杀人,而是倒了一杯茶而已,“伊芙小姐您遇袭的那天晚上,莱昂纳多在财务省办公,有非常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是自从那一天之后,我们家族里有一位成员就彻底失踪了,我们后来也核对过了您房间门口的脚印、袭击者破窗而出时被玻璃碎片刺破皮肤留下的血液,跟那位失踪的成员完全一致。” 德米特里厄斯皱眉:“他是莱昂纳多·哈普恩的手下?” “恰恰相反。” 奥尔卡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极大的决心方才一字一句地开口道:“那位家族成员是我先生的直系手下,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为人……或许你们会觉得我在袒护他,可是那位家族成员为人真的非常慷慨和善,除了跟我一样和莱昂纳多不太对付、对他进入财务省工作颇有微词之外,家族里没有人不喜欢他的。” “我想象不出来,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一个理由,才会让他在提拉蒙家族出事的当天晚上去暗杀伊芙小姐,并且还是那样拙劣的手法。他一向最疼爱他的小女儿,可是昨天他女儿的生日会上他始终没有露面,连一个口信都没有捎来……我怀疑他已经遭遇了不测。” “根据我的情报,保安局并没有抓到他。”德米特里厄斯慢吞吞地说道。 “这是当然,否则保安局已经可以凭借这一点直接冲到格莱彻家族兴师问罪了。” 奥尔卡·格莱彻苦笑,“核实家族成员的身份是我们格莱彻家族的内部消息,我是因为想要保护伊芙小姐、同时也信任二位才告诉你们的。我总觉得这件事情的背后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但又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只好先把我知道、怀疑的事情告诉二位,希望你们早做准备。” “人很容易对自己帮助过的人降低戒备,认为对方不会伤害自己……我的先生就是这样,我不希望伊芙小姐也陷入这个误区。” “我明白您的意思,奥尔卡夫人。” 伊芙皱着眉思索着。出乎德米特里厄斯的意料,她并没有对奥尔卡·格莱彻的话语全盘接收,反而有些得寸进尺地追问道:“不过以上您所有的推测,都是建立在莱昂纳多·哈普恩先生真的是幕后黑手的前提之下的,请问您是否掌握了一些与他相关的证据呢?” 身为一名靠谱的研究者,伊芙从来都不会轻信他人的结论。她的职业习惯就是,她只相信证据。 奥尔卡夫人身边站着的保镖脸上露出了愠怒的神色,对于奥尔卡被这样怀疑甚至可以说是挑衅,他看上去似乎很想抡起拳头给伊芙这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一下。 伊芙目不斜视地盯着奥尔卡夫人的眼睛。 在她的身侧,德米特里厄斯倾身向前,换了个略带威胁意味的坐姿。德斯蒙集团的保镖们在他的示意下,顿时将视线击中到了那人的身上。 奥尔卡夫人很快抬手拦住了属下,阻止了这场不必要的冲突。 “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向伊芙小姐你证实,但是我绝不可能允许你们将证据拿走。因为这份证据,对格莱彻家族太过于不利了。” 就像之前,那份通过血液证明了袭击伊芙之人身份的检测报告一样。 德米特里厄斯恢复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因为莱昂纳多从小就表现出了对金钱卓越的掌控力和几乎痴迷的喜爱,我先生又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首领便也逐渐将家族里各项生意的经营交到他手里。莱昂纳多也没有让首领失望,自从他拿到了家族里的财政大权,各项生意赚的都翻了至少一番,经营规模、领域连带着势力范围都扩大了许多,情报来源也日渐丰富……在他的推动下,近几年颁布的很多政策都对我们非常有利,这一点德斯蒙少爷应该挺清楚的吧?” 德米特里厄斯笑了:“记忆犹新,还让我在船舶运输生意上吃了点小亏。” “但是我先生的那位手下却始终觉得不安……他暗地里调查过他,也搜集了一些证据交给我保管。他原本想把事情直接汇报给我先生,但是他毕竟是下一任首领,如果他知道了这些就不得不处理莱昂纳多了。”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我先生的那位手下觉得,如果自己做得太绝老首领一定会伤心,所以最终还是决定顾念一下旧情——他决定去劝说莱昂纳多改邪归正,将才华投注于贯彻格莱彻家族的道义与事业上,毕竟他真的很有才华,在财务省的事业蒸蒸日上,也许只是一时昏头才会走上歧途……” 伊芙突然开口:“他后来……是不是就失踪了?” 奥尔卡夫人摇了摇头,神情复杂而莫测地道:“不,他回来了。但是从我第一眼见到他,就发现他很不对劲。” “他的眼神很怪异,就像是……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我问他和莱昂纳多聊得怎么样?他摇了摇头,只说是一场误会,让我把证据都还给他。在那样的情况下,我直觉不可以将证据就那样还给他,于是就用其他没用的材料替换了中间大部分的证据……”奥尔卡夫人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我原以为,他至少会翻看一下,或者跟我解释一样,谁知道他拿到了证据之后掉头就走。我派人偷偷跟着,发现他竟然随便找了个空地,直接将证据都烧了。” “那个时候大约是下午。我听到消息后心情复杂,可是还不等我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当天晚上就传来了提拉蒙家族被保安局调查、然后多起爆炸接连发生,以及,伊芙小姐遭到袭击的消息。” 第63章 MISSION 63 如果伊芙有幸看到过财务省提供给保安局的那一份证据,那她就会惊讶地发现:奥尔卡夫人带来的证据中,格莱彻家族由莱昂纳多·哈普恩掌控着的现金流当中,每年都有相当可观的一部分金钱不明不白地消失。 而在这些钱消失之前,它们的走向,与提拉蒙家族资金外流的动态几乎完全一致。 那些数额庞大的资金,在分成无数涓涓细流一般在格莱彻家族各个行业的子公司内部来回流转,最终却犹如百川归海一样汇入了诸如提拉蒙集团子公司控股的皮包公司这样不起眼的小企业,然后以慈善的名义流向了国外。 最终大多石沉大海。 但是如果往前追溯,在大约五六年前时,那些以慈善名义捐出的善款还是可以看到他们的使用途径的——购买救灾食品,用来分发给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平民。 开具这张票据明细的公司是一家农产品研究基地。 伊芙的手指,在翻到这页票据的时候一下子就凝固住了。 她拼命克制,然而呼吸却依旧无法抑制地急促了起来。 那些噩梦中无数次闪回的画面宛如碎裂的的镜子再次被拼了回去,被注-射器不断输入冰凉液体然后全身发麻剧痛的回忆撕扯着她的神经—— 【“注-射evolve第五代试剂,稀释比例1:5,实验体对象11号,注-射开始……”】 那些原以为早已经遗弃在记忆角落里的声音,带动着画面一下子清晰了起来:那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拿着针筒一点点靠近,他身后的仪器发出滴滴的电子记录声,和那个研究员的声音一样没有半点温度。 被束缚着手脚的小女孩只能拼命地摇头挣扎。在她模糊的视野里,那只犹如杀人凶器的针筒、那名毫无感情的研究员白大褂上,那个意义不明的麦穗环绕着十字的图标在她逐渐被血色淹没的视野里一点点放大,仿佛命运的车轮迎面碾压而来,将她卷入命运既定的车轴之下—— 现如今,那个对伊芙意味着无尽噩梦与可怕回忆的标记,竟然可笑地印在了那张购买救灾食品,救助战争难民们的慈善票据上。 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命运之手,冥冥之中,再次波动了牵向过去的丝弦。 伊芙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回想起了,自己在伊甸学园的医务室听到但却没能看到人影的可疑对话。 在那个时候,有可能来看望她的,或许不仅仅是跟阿尼亚关系好的布莱尔贝尔家族以及德米特里厄斯背后的德斯蒙家族,还有……因为某些原因,大概率是因为惧怕德斯蒙家族而不得不来道歉的,提拉蒙家族。 伊芙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她抬起头看向了奥尔卡夫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问道:“我想知道……或许,这位莱昂纳多·哈普恩先生家里,有没有正在伊甸学园上学的孩子?” 没有想到伊芙会突然问出跳跃性这么大的问题,奥尔卡夫人有些惊讶,不过她还是回答了对方。 “没有,不过我先生的弟弟就是伊甸毕业的。他最近正在申请研究的课题需要相关专业的导师推荐信,所以有的时候莱昂纳多会替他找找人……怎么了?” “伊甸学园的亲子运动会那天……我猜莱昂纳多·哈普恩先生也去了是吗?” 奥尔卡夫人甚至没有问那是哪一天,她非常地肯定:“是的。因为那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可以接触到许多的大人物——莱昂纳多那天回来之后也说,他借着这个机会认识了几个平时都见不到面的大人物,希望他们能够支持他升职财务省的部长。” 她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银灰色的眼眸中透出探究的神色:“伊芙小姐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就如同是晶莹圆润的珍珠被看不见的细线串起,在一个个凑齐之后,只要轻轻拉动丝线,就可以看到那些珍珠似得碎片汇聚在一起,显现出完整真实的模样。 伊芙现在虽然还没有收集到全部的线索,但是她觉得自己,大概已经隐隐约约摸到了事情真实的轮廓。 但是她不能说。 这件事情涉及到她的身份来历,以及她的间谍身份,伊芙绝不可能将这一切暴-露给两个东国人。 必须尽快想办法联系到哥哥或者是西尔维娅小姐。他们的话,一定可以想办法揭露并阻止这一切,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将还没有遭遇到迫害的孩子们解放拯救出来…… “伊芙小姐?你……” 德米特里厄斯想要说些什么的声音,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断。 黑发金眸的青年脸上一下子露出了极为不悦的神情。 他明明已经对外面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在今天打扰他……奥尔卡·格莱彻就算了,他倒想看看,除了这个格莱彻家族的女人,到底还有谁胆敢这样违背他的命令。 “对、对不起少爷!” 颤颤巍巍前来报告的,还是之前那个保镖,他脸色苍白,明明长得五大三粗,但是伊芙却觉得他看上去似乎马上就要昏倒了一般。 “又有什么事情?奥尔卡·格莱彻夫人还在这里呢。” 德米特里厄斯压着火气说道。 “是……是爱莉丝·埃尔曼小姐出事了!!!” 好像害怕德米特里厄斯在他说完之前就把他掐死了似得,那名保镖低着头几乎不敢带有断句地说道:“外面拍门的是她的保镖,两个人都好像疯了一样拦都拦不住,他们说爱莉丝·埃尔曼小姐因为被您当众抛弃过度伤心,精神失常,现在正想要当众从歌剧院第七层的包厢看台上跳下去自杀……!!” “……什么?!” 就算是原本隐隐蕴藏着怒意的德米特里厄斯,在听到保镖的话语之后,温润俊美的面容上也一下子控制不住显露出了愕然。 埃尔曼家族虽然是德斯蒙集团的附属家族,但是同时也是家族重要的盟友。德米特里厄斯或许可以当众拒绝跟爱莉丝·埃尔曼的联姻,但是他还不至于脑子不清楚到以为爱莉丝如果真的在这里因为这样的理由当众跳下去,德斯蒙集团将会受到怎么样,来自内部与外部的强大冲击。 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那对于他的事业绝对会是毁灭性的灾难。 只要一想到到时候,父亲可能会露出的、意味深长的遗憾眼神,以及居高临下掌控一切,那种仿佛在说“你还不如乖乖地当我手中的提线木偶有用”的眼神——德米特里厄斯就觉得好似有一条无形的毒蛇沿着他的脊背蜿蜒着攀爬而上,缠绕在他的颈部,抬起三角的头部对着他发出嘶嘶的嘲笑声。 该死……!怎么会这样?! ——爱莉丝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她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这简直是在打了德斯蒙集团脸的同时,把埃尔曼家族的名声彻底摔碎在地上! 倘若她真的那样跳下去,不出一天……不对!不出一个小时,关于他,爱莉丝·埃尔曼以及伊芙小姐乱七八糟的绯闻和传言就会甚嚣尘上!到时候,父亲很有可能真的会对伊芙小姐做出什么……! 德米特里厄斯面色铁青,他在想到这一点之后几乎是瞬间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动作过于激烈,连带着他原本坐着的椅子也一下子翻倒在地,在华丽的羊毛地毯上无声地晃动着。 在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外露之后,德米特里厄斯迅速地调整了呼吸,恢复了表情。 然后他侧过头,刚想要秉持礼仪先告辞一声,就看到了身侧唯二两位还敢直视着他女性脸上“哇哦”似得的表情。 德米特里厄斯:“……” 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对伊芙完全不在意这件事情感到庆幸,还是应该感到失落。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伊芙小姐简直完全没有一点当事人的自觉性!奥尔卡·格莱彻吃瓜看戏也就算了,她“哇哦”什么劲儿啊!这女人是不是完全忘了她自己也是这三角八卦里重要的一环啊! 德米特里厄斯觉得有点手痒,他现在十分地想要放下教养与礼仪,勾起手指,对着眼前金发少女的白皙漂亮的额头上来一个响亮的脑瓜崩。 当然,这也就是想想。 德米特里厄斯有些气馁地叹了一声:“我去稍微处理一下杂务……不过在此之前,伊芙小姐您最好跟我一起行动。” 既然是他将伊芙从保安局的手上带走的,那么现在有事,自然也要好好地交还到保安局的手上——奥尔卡·格莱彻看上去虽然是真心实意的,但是难保她的手下没问题,德米特里厄斯还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放任伊芙直接掉入格莱彻家族的掌控中。 奥尔卡夫人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她并没有阻止,只是有些遗憾地与伊芙道别,同时眼神示意她如果吃到了什么瓜记得分享给她。 伊芙大大方方地比了个ok的手势。 还在等她的德米特里厄斯看得嘴角一抽,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那三根翘起来的碍眼手指原原本本地按了回去,像是要逃离什么精神污染区域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不过…… 德米特里厄斯与爱莉丝·埃尔曼那个女人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很好,但是终究也算是从小认识。在他的认知里,爱莉丝·埃尔曼外表温柔可人,实则谨慎、傲慢且野心勃勃,喜欢在暗处搞些小动作不动声色地让她的竞争对手知难而退。 与其说她想要成为他德米特里厄斯的未婚妻,倒不如说,她更想要成为德斯蒙集团未来的女主人,享受那种大权在握、被众人簇拥着的荣耀感。 今天的事情发生,按照德米特里厄斯对爱莉丝的了解,她要么通过家族施压继续争取德斯蒙集团未来女主人的位置,要么立刻转移目标,选择更加适合的联姻对象。 可是……当场闹自杀?还是在这种场合? 这样的行为,简直与德米特里厄斯认识的爱莉丝·埃尔曼不像是同一个人——如果这点小事就能气得她自杀,那么在被德米特里厄斯婉拒的前二十年里,她早就死了不知道几百回了。 等一下。 【“我想象不出来,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一个理由,才会让他在提拉蒙家族出事的当天晚上去暗杀伊芙小姐,并且还是那样拙劣的手法。”】 【“从我第一眼见到他,就发现他很不对劲。他的眼神很怪异,就像是……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德米特里厄斯的脑海中,猛然想起了方才奥尔卡·格莱彻的话语。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什么要点,但这想法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和毛骨悚然,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且不可置信。 心底最先生出的那一抹寒意,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被莫名涌现出的新奇和兴奋感彻底淹没——德米特里厄斯的金色的眼眸流露出饶有兴致的光芒,连带着抓住伊芙的手指都不自觉地用力了起来。 能够操纵他人意志、或者说是夺取他人身体控制权的力量吗? 倘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么方便的工具的话,对他而言,说不定很多事情反而可以简单了起来呢…… 第64章 MISSION 64 爱莉丝·埃尔曼那双由知名设计师制作的高跟鞋,有些杂乱无章地倒在包厢看台地面上华丽的羊毛地毯上。 她同行的女伴夏洛特·菲戈,以及她的保镖们,此时正惊慌失措地试图劝说和靠近她。但是只要他们稍微走上前一步,爱莉丝就作势要当场跳下去,他们也只好作罢。 德米特里厄斯赶到的时候,穿着浅蓝色华丽礼服长裙的爱莉丝正坐在看台的栏杆上,眼神朦胧地盯着舞台上如梦似幻的演出,一双纤细光裸的小脚悬挂在看台之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动着。 在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之后,爱莉丝回过头看了一眼,原本迷糊的表情里流露出了惊喜的神情。她刚想要转过身光着脚回到栏杆内,就看见了德米特里厄斯身后跟保镖一起进来的伊芙,爱莉丝脸上的表情立刻就阴沉了起来。 “为什么这个丫头会跟你在一起?!” 爱莉丝尖声质问道。 德米特里厄斯眯着眼睛,他一言不发,抬起手示意伊芙靠后站,后者非常迅速躲进了门口角落的阴影里——作为一个非战斗人员,伊芙向来对于危险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德斯蒙家族的保镖们纷纷跟了上来,他们在德米特里厄斯的安排下不着痕迹地围拢在了伊芙的周围,有意无意地保护着她。 爱莉丝却仿佛没有看出这一点,她的注意力完全被丢下伊芙朝她走来的德米特里厄斯吸引了。女子那张气质清新柔弱的面容上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她愉快地晃动着小腿,随意散落下来的长发让她显得有些疯疯癫癫。 德米特里厄斯趁机走近了一些,他的视线在看台包厢内部迅速地扫了一圈,在发觉出那些保镖神色有些机械呆滞之后,将视线锁在了不着痕迹地站在阴影里,低头啜泣着的绿裙少女夏洛特身上。 德米特里厄斯对夏洛特印象深刻,主要是因为她是歌剧开始前,唯一一个明知道他在对伊芙示好还敢出言嘲弄她的人——不是他自负,而是这样的行为在首都实在是有些出格。就连他上司的女儿爱莉丝,都只敢旁敲侧击话里有话地欺负伊芙,这位夏洛特小姐未免也太过于大胆,简直就像是对首都社交圈缺乏最基本的了解似的。 夏洛特看上去,应该就是这个房间里最正常——也最不正常的存在了。 德米特里厄斯飞快地收回目光,他抿了抿唇,心中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侧过身走上前去,中间顿时与德斯蒙家族的保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德米特里厄斯选了一个背对着夏洛特的姿势,柔声劝道:“有什么事情先下来再说好吗?爱莉丝,你也不希望你家里对你彻底失望吧?” 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个验证。 德米特里厄斯知道,比起对德斯蒙夫人位置的执念,爱莉丝·埃尔曼更加看重的是家族对她的看法。当初她的弟弟艾米尔(也就是达米安的蘑菇头小跟班)一出生就成为了家族默认的继承人这件事,她表面上也欢欣鼓舞,实则背地里狠狠砸碎了好几个花瓶。 爱莉丝脸上的表情,在听到德米特里厄斯的话语时条件反射地出现了一瞬的挣扎。她放在栏杆上的双手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晃动的小腿僵住,侧身像是要翻回栏杆内侧似得。 然而下一秒,当爱莉丝的视线越过德米特里厄斯的肩头,凝聚在他身后某处的时候,她的动作就像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顿住,缓缓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不过哪怕仅仅是一瞬也足够了——德米特里厄斯已经可以确定,此时此刻在爱莉丝躯壳里的,不唯物主义一点地说法或许应该说是灵魂的存在,仍然是爱莉丝本人。 所以,敌人的能力,应该是类似于精神控制这样的;而不是夺取身体。除此之外,刚刚爱莉丝那极为短暂的犹豫也验证了他的另一个猜想,只要情绪波动或者是精神力足够强大,挣脱这种控制——也并非是不可能。 应该是这样……大致上应该不会有错。 可是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为什么对方还不对他动手?不管对方想要做什么,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的价值不可能还不如爱莉丝·埃尔曼……难道是动手还缺乏什么必要的条件?既然如此,那他就再推波助澜一把。 德米特里厄斯举起了双手,一边假意劝说着爱莉丝·埃尔曼,一边缓缓朝着栏杆走去,这样不设防的动作一下子就将他的弱点全然暴露在了夏洛特的面前——几乎就在他这么做的同时,他听见了身后猛然传来了一阵疾速的风声! “德米少爷……!” 德斯蒙家族的保镖显然没有想到,刚刚还缩在角落里哭哭啼啼的夏洛特,竟然会在刹那间化作训练有素的袭击者,从后面猛然扑向了德米特里厄斯,眼看就要伸手锁住他的脖颈! 他们大惊失色,一时间手忙脚乱,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夏洛特苍白得有些不像话,但却异常有力的手臂从后面环住了德米特里厄斯的脖颈,眼看就要收力,谁知下一秒,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一般!整个人朝着地面摔去! “当啷”一声清脆的金属弹壳落地声。 黑暗之中,站在对面看台包厢的尤里面色平静地稳了稳手中装着消-音-器的狙-击枪,眼眸中的绯色没有半点温度,只是通过夜视仪犹如鹰隼一般紧盯着对面。 要怪就怪夏洛特的计划太蠢了,完全没有考虑到在这个已经被秘密警察控制的歌剧院里,到底藏着多少狙-击枪。 尤里在发现伊芙并不在观众席上之后,立刻就开始四处搜索看台包厢。还没等他找到伊芙,就发现他刚刚送回包厢的爱莉丝·埃尔曼小姐突然神经发作,越过了栏杆横坐在那里。 令他吃惊地是,那些保镖们对于这样的一幕竟然无动于衷。反倒是那个穿绿裙子的夏洛特围着表情木然的爱莉丝笑眯眯地说了一会儿话,然后转过头下了命令,爱莉丝的保镖这才像是被突然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而这个时候,爱莉丝的异常行为显然已经引起了保安局其他埋伏着的狙-击手的注意力。他们通过通讯器请示是否需要救下爱莉丝,不过作为行动临时负责人的长官冷漠地阻止了他们。 “派一队人去楼下悄悄准备一个充气垫,只要摔下来不死就行。我倒要看看这帮人想做什么。” 尤里意料之中的回答。 这就是保安局,一切以国家利益最大化为宗旨。在这一点面前,名门和平民倒是完全平等。 几分钟之后,爱莉丝的包厢大门被打开,来的人是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这个时候,原本木偶一样呆呆愣愣的爱莉丝突然开始了声情并茂的失意苦情戏,表演得比舞台上的歌剧演员们还精彩。 尤里有点想要嘲笑德米特里厄斯的烂桃花,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见了跟在德米特里厄斯身后一起手拉着手进来的伊芙。如果不是因为德米特里厄斯让伊芙待在安全的地方,他俩很可能就要肩并肩走到爱莉丝面前了。 尤里面无表情地用狙击枪瞄准了一会儿德米特里厄斯的额头,想着一会儿如果发生什么混乱的枪战,他是不是可以装作失手给这贼心不死的黄鼠狼一梭子……一枪也行。晚点遗憾地解释说场面混乱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德斯蒙家族。 反正这把狙击枪和子弹都不是他的。 尤里心中的小恶魔还在嘀嘀咕咕,这个时候,瞄准镜里的德米特里厄斯突然动了——他抬起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朝着尤里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 然后他举起了双手,那个夏洛特扑了上来。 那架势像是要挟持德米特里厄斯,但是尤里想到在女洗手间里看到的爱莉丝、以及夏洛特抱住他手臂时那种冰冷莫测的奇异感觉,他直觉不能让夏洛特得手。 于是他条件反射地开了枪,分毫不差地击中了夏洛特的肩膀。 通讯器里传来了保安局行动临时负责人厉声的喝止声:“留活口!” 尤里冷漠回复:“收到。” 这是当然。 尽管没有想到敌人这次派出的杀手,竟然会是夏洛特这样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女,但无论是想要杀害伊芙的真正幕后黑手,还是爱莉丝等人诡异的行为,尤里都非常好奇。 非常好奇,想要知道——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些躲在肮脏角落里的老鼠一网打尽。 尤里的狙-击枪配了消-音器,不过因为是歌剧幕间换场的间隙,夏洛特倒地的动静还有她的一声惨叫还是在黑暗中吸引了一些观众的注意力。 台上的歌剧演员布景移动了一半,刚刚退场的维奥列塔演员却突然返场,直接开始了下一幕的演出。尤里猜测,大概是保安局的人直接去了后台,拉住了演员要求他们立刻将表演继续下去。 女演员清唱的声音起了个头,后面乐团的人连忙将音乐跟上,观众们的注意力顿时又回到了舞台上。这里毕竟是国家歌剧院,保安力量很强,如果真的发生什么的话,歌剧院的保安和警察自然会去处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和装聋作哑,向来是这些名门贵族以及政商人士们最擅长的事情之一。 仿佛是为了配合这突然进入的表演,德米特里厄斯等人所在的包厢内,场面也一下子混乱了起来! 爱莉丝的保镖们像感觉不到疼痛的死士一般一拥而上,疯狂地阻拦德米特里厄斯的保镖们,将他们硬生生地拦在原地。那些保镖急着救德米特里厄斯,但是对于几个小时前还聊天熟识的同行显然下不了死手,双方顿时僵持了起来。 伊芙被混乱的人群一下子推到紧闭的门口。她有些无措地想要打开包厢的门去寻求外界的帮助,最好可以找到伊利亚或者其他保安局的人,却骤然发现,不知何时,包厢的大门竟然被从外面紧紧地锁住了。 “或许我们可以共同逃离,与世隔绝,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舞台之上,扮演阿尔弗雷德的演员深情地展开歌喉。 德米特里厄斯在夏洛特倒地的同时直接放弃了劝说爱莉丝——他已经知道,既然尤里已经发现了这里的异常,那么保安局的人至少可以保证爱莉丝就算跳下去也不会死。猜到夏洛特操纵人的条件很可能跟肉-体接触有关,黑发金瞳的青年毫不犹豫地抄起包厢内的椅子,朝着夏洛特的头部就狠狠砸去! 可惜就在椅子即将落在夏洛特头上时,一股沉重的力量从德米特里厄斯的身后袭来。被操纵的爱莉丝以与她柔弱外表截然不同的身手直接跳下了栏杆,她纵身一跃,从后面死死抱住了德米特里厄斯的腰部,将他整个人带歪着倒向地面,于是他手中的椅子也只是落在了夏洛特身侧的羊毛地毯上。 “该死!”德米特里厄斯忍不住骂了一句。而此时此刻,他们互相搏斗的区域已经转移到了包厢内侧,夏洛特吃了个大亏立刻乖觉了起来,她坚持躲在狙击枪死角的阴影里,操纵着爱莉丝将德米特里厄斯抱住,朝着她的方向推过来。 德米特里厄斯到底是练过一些的,刚刚爱莉丝能够偷袭成功,不过是因为他了解的爱莉丝几乎是不会任何防身术的。德米特里厄斯没有想到被操纵着的爱莉丝打起架来竟然如此不要命,他眼神一冷,当机立断直接抬起手刀回身给了爱莉丝一下——而就在这时,夏洛特欺身而上,朝着他扑了过来。 爱莉丝无声地倒了下来。而德米特里厄斯身手矫健,他直接抓过爱莉丝失去知觉的身体,以之为媒介拦住了夏洛特的动作,夏洛特被狠狠一撞,肩头处的伤口鲜血飞溅! 德米特里厄斯感觉到指尖有温热粘稠的液体滑过,心里突然一紧,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而就是在这一秒,他的身体骤然感觉四周的重力像是增加了数百倍,动作立刻迟钝了起来! 血液亦是身体的一部分。 尽管受伤是夏洛特计划外的事情,但是意外收到的效果却出奇得好。 夏洛特冰冷的手指捏住了德米特里厄斯的下巴,二人的视线对上,超能力【生物操纵】完美发动成功。 她的声音里带着无与伦比的恶毒意味,以及征服般的成就感,欢快而轻盈。 “抓、到、你、了” 因为需要临时安排看台包厢的缘故,西国大使馆一行人进入歌剧院的时间比尤里·布莱尔更晚。 乔装成保镖模样的黄昏在看一楼入口处看见尤里的时候,他那独属于间谍的直觉就隐隐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保安局的特殊安排,他们虽然进入了场馆,但却直接被领进了装满了摄像头的贵宾室,一举一动都在保安局的监视下。 “冷静点。” 察觉到黄昏的焦躁,打扮成海因里希女伴的西尔维娅低声说道,“会有机会的。而且那个人比你想象得更强,她能保护好自己。” ——“她”啊……看来,e这一趟不惜找上他,为的竟然是一位女性重要人物吗? 坐在贵宾席主座的海因里希微微眯了眯眼睛,耳朵里塞着的通讯器上,细小的红点微微闪烁。 他今晚原本是要参加一个酒会,却因为几天前收到的一份歌剧院的贵宾票,当场被从美女如云的晚宴上薅了出来,莫名其妙直接被打包送到了国家歌剧院。 e这一趟的行动似乎得到了西国大使馆内部的最高授权,海因里希得到的命令是无条件配合行动。他在楼下曾经试图旁敲侧击打听一下行动的内容,结果却被西尔维娅高冷地拒绝了。 做他们这一行的得学会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海因里希在接收到了西尔维娅的眼神示意之后,露出了一个微微有些无奈的笑容。他举起手,笑眯眯地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安抚眼神,随手拿起了桌上的歌剧院宣传小册子,扭头转向歌剧院服务人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 无条件配合——意味着他是时候展现他的演技了。 “我说——你们的贵宾包厢还没有准备好吗?隔音效果不错,但是看时间,第一幕都已经要演了一半了吧?!总共就三幕戏,你们这些人邀请我来是只打算让我看看谢幕吗?!” e的人需要进入歌剧院内部,而催促这件事情,只能让海因里希这个蛮不讲理的西国贵族小公子出声了。 歌剧院的经理显然早有准备,他连连躬身,道歉的话语熟练无比。 海因里希不耐烦地翘着二郎腿,他啧了一声坐了回去:“道歉的话谁都会说,如果真的觉得失礼的话就好好补偿我啊!不过是《茶花旧梦》而已,在哪里看不是看?唔……等等等等,让我瞧瞧……” 看见海因里希的视线停留在《茶花旧梦》的海报上,歌剧院经理的眼皮子下意识地一跳。 “歌剧表演我看得多了,不过这个‘维奥列塔’还真是不错啊啧啧,看这肤白貌美大长腿,还有这女人味儿十足的完美曲线,长得完全符合我心里对茶花美人的幻想。你刚刚说要代表歌剧院向我道歉是吧?不如就让这位气质卓越的‘维奥列塔’小姐来陪我喝……” “海因里希·布兰茨先生!” 完全没有想到海因里希身为西国大使馆的人竟然会表现得如此无赖,歌剧院经理连忙在他说出更离谱的要求之前阻止了他:“请您慎言!我们的歌剧演员都是专业的,他们绝不会接受这种无礼的要求——” “什么无礼的要求?” 西尔维娅清冷的声音突兀地插-入了二人的对话,长相美艳而富有攻击性的女子高高地抬起下巴,用冷漠的语气光速倒打一耙,“需要慎言的是你,经理先生。我可以理解为,您刚刚的话是在暗示,您认为海因里希·布兰茨先生打算对贵国歌剧院的演员实施性-骚-扰吗?!” “我必须提醒您,海因里希·布兰茨先生是我们西国大使团的重要成员。如果您没有证据,却贸然提出这样严重有损两国关系的指控,我们势必将对贵国提出严正的抗议。” 不愧是西尔维娅·舍伍德外交官阁下。 得到了完美嘴替的海因里希恨不得当场鼓掌起立。比起里面演着的歌剧,他觉得此时此刻歌剧院经理两股战战、冷汗淋漓的样子显然更加有趣。 他跟在后面加了一把火:“说的没错!明明是你们给我发的邀请函,叫我来观赏歌剧,结果现在不但歌剧开演了还没有让我们入场,甚至还把我们堵在这里羞辱为难……” ——这到底是谁为难谁啊?!而且您进歌剧院的时候,歌剧就已经开演了好吗?! 被海因里希和西尔维娅两个人一唱一和搞得苦不堪言,歌剧院经理不得不光速遁走。半分钟之后他再次出现,一边鞠躬一边告知了他们包厢安排好了的事情。 在走到看台包厢的门口时,西国一行人看见了穿着保安局制服的士兵正面色不虞地跟歌剧院经理说着什么。 看来刚刚的闹剧是保安局一手安排的啊……想要阻止他们进来吗。 西尔维娅收回余光的视线。在进入包厢后,大门关上,海因里希长出了一口气,大大方方地挑了个视野最好的位置坐下。 “我们会为您留下几位保镖,之后可能会暂离一下。” 西尔维娅语言简洁地说道。 “去吧去吧,伟大而无名的英雄们。” 海因里希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的歌剧表演,视线仿佛要黏在“维奥列塔”的演员身上撕都撕不下来,他随意地挥了挥手。 “我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我都衷心的祝福几位一切顺利……” 第65章 MISSION 65 如果让伊芙自己评价她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她会给出的总结大概会是:一半是无与伦比的倒霉,一半是超级无敌的幸运。 开局人体实验品,惨;同一批里唯一一个没死的,还获得了超能力,幸运;被过度实验导致身体机能严重受损,超能力出现瑕疵,沦为残次品被抛弃,惨;地堡被炸,自己爬出去了,差点饿死的时候被黄昏捡到,幸运;伪兄妹相依为命,差点饿死,周围还都是战区,惨;哥哥入伍吃了编制饭,还遇到了西尔维娅小姐,上了名门学校巴伐利亚学园,学成归来改变命运,超级幸运。 …… 伊芙就算再迟钝一百倍,看着眼前在夏洛特的操纵下缓慢站起身,表情空洞冷漠地看向自己的德米特里厄斯也能猜到夏洛特的身份和来历了。 十多年前被战火摧毁,又或者是故意销毁的只有那个实验室,而那些白大褂们的研究还在继续,而眼前的这位夏洛特小姐,应该就是他们最新的研究成果。 身体健康,超能力没有瑕疵,而且还听话乖巧。 夏洛特一定有很多同期投入研究的实验品同伴,但伊芙猜测,他们大多被贴上了残次品的标签之后被无情销毁。或许,只有夏洛特一个人得以走出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得以看到外面的世界。 多么幸运啊——可是,倘若让伊芙自己选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仍然做现在的自己。 哪怕此时此刻,包括德米特里厄斯和爱莉丝在内,整个房间内将近七八个人都在夏洛特的掌控下,眼神不善充满杀意地朝着她缓缓走来——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在知道了外面有狙击手蹲守之后,夏洛特第一时间操纵爱莉丝拉下了包厢看台边缘的帷幕,并退到了死角的阴影里,选择用发号施令的方式继续执行她的计划。 “叫他们让开。” 夏洛特抬起手指向伊芙的方向,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发出了命令。 德米特里厄斯像是机械的录音机:“……让开。” 一时之间,原本还挡在伊芙跟夏洛特之间,与爱莉丝的保镖们对抗着的德斯蒙家族保镖一下子愣住了。其中一个保镖动作停顿了一下,立刻就被敌人一拳打中太阳穴倒下,当场生死不知。 现在保护伊芙的保镖只剩下了两个。 其中一个坚持着不肯让开,另一个犹豫地拉了一下他:“喂,你疯了吗?如果违抗德米特里厄斯少爷的命令,以后他算起账来……” “保护伊芙小姐也是少爷的命令!” 就在两个保镖低声对峙着的时候,伊芙开口了。她湛蓝色的眼眸在包厢里转了一圈,轻声地数着:“一个,两个……八个。如果将我身后这扇门锁上的人也是你操纵的,顶多再加一个,九个人。” 夏洛特疑惑地歪了歪头,看着神色镇定的伊芙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你怎么数也没有用啦。反正,无论这里有多少个人,他们都会爱我,然后,听我的命令将你杀死。” 她一边说一边张开手臂,仰起头想要做一个拥抱世界的动作,却因为肩膀上的伤口一下子又疼得坐回了地上的阴影里。 “八个或者九个,最多不超过十个,这应该就是你能操纵的人数上限了。” 伊芙没有理会对方的死亡威胁,她兀自露出了沉着思考的动作,“刚刚德米特里厄斯走过去的时候,这边的三个保镖被缠住几乎无法动弹,如果你想要借助触碰或者眼神对接操纵他们那会是相当轻易的事情。” “但你却没有这么做,反而选择了浪费你本就为数不多的人手去阻拦他们,甚至还因此还受伤了。所以我判断,你最多最多只能操纵这么多的人,一旦超过,要不然最开始的那个人失控、要不然你必须随机选择放弃一个操纵对象……” 伊芙一边说,一边用视线认真观察着夏洛特的表情变化,“又或者是,是最难操纵的、也最耗费你精神力的那一个失控。唔,看你的表情,我猜应该是最后一种情况,而那个人我猜,应该就是你最舍不得放开的战利品德米特里厄斯先生吧?” 被伊芙的话语一点点戳中了心思,夏洛特的表情顿时沉了下来,她的话语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样,恶狠狠地说道:“——才不是呢……!夏洛特,夏洛特是被全世界的人无条件宠爱着的完美存在!全世界,无条件……对吧,对吧,你们都爱我是吧,都愿意为了我去做任何事情对吗?!” 她求证一般地看向四周被她操纵着的八个人。爱莉丝的保镖们机械地点着头,爱莉丝犹豫了一下,在夏洛特恶狠狠地视线中艰难地低了低下巴,唯有德米特里厄斯一动不动。 夏洛特的眼中闪过了愤恨的光,她像是急迫地想要证明什么,咬牙忍着剧痛站起身,伸出沾着鲜血的手臂故意当着伊芙的面搂住了德米特里厄斯的脖子,用仿佛恋人间亲密无间的语气说道:“你呢?为什么不说话呀,亲爱的,不要让我失望……你也会,深爱着我吧?” 当生物操纵作用在人类的身上时,最直观的感觉就是不顾一切的痴迷感。 作为同样拥有这项超能力的人,伊芙对此再清楚不过了。她的手轻轻伸进了裙子里,隐隐摸到了绑在腿上的迷你手-枪。 但是德米特里厄斯低着头,他不但没有回应夏洛特的告白,原本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掌也一点点虚握了起来。仿佛在抵抗某种肉眼无法看见的力量,他的呼吸一点点变重,额头上开始渗出晶莹的汗珠。 夏洛特的脸色微微发白——如果说,之前的尤里·布莱尔她还可以用精神免疫向主任解释,但是德米特里厄斯可是她亲手用双重保险控制住的人,但是现在……她的心脏一缩,顾不得更多,因为恐惧微微颤抖的双手一把掰过了德米特里厄斯的脸颊,强迫他直视自己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快回答我,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你的主人是谁?你效忠于谁,快回答——啊!” “砰”地一声枪响,夏洛特没有受伤的那半边肩膀上再添新伤!伊芙的枪法极准,迷你手-枪的火力虽然不如尤里的狙-击枪,但是伊芙却精准地打在了夏洛特肩膀的重要肌腱上,她一边的手臂迅速脱力垂下,再也无法强迫德米特里厄斯与她对视。 自从在培养皿里出生到现在,夏洛特还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她惨叫着倒地,不敢置信地看着伊芙,眼神里全是怨毒的光芒。 “我改变主意了……” 夏洛特原本想要将伊芙抓住,当众让爱莉丝或者德米特里厄斯杀死她,但是现在情况急转直下,而她对于伊芙的恨意也已经超过了对任务的执著——有一种不知名的危机感爬上她的心头,驱使着夏洛特不得不改变原计划。 她必须尽快在这里杀死她,否则的话,这一次一旦再次失败——她很可能会被主人彻底抛弃。 还有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这是她绝对不能放弃的棋子。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她如果想要逃出去,只有这样重量等级的人质才可以跟保安局的人谈判…… 绝不能失败,也绝不能给主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不然她真的会被销毁的。 夏洛特一边压制着心底的恐惧,一边在脑海中拼命思考着逃生的路线,一边对着周围除了德米特里厄斯之外的人下了最终的命令。 “——现在立刻,杀了她。” 几乎是在夏洛特发号施令同时,伊芙毫不犹豫地开了第二枪。 “砰”地一声,包厢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应声碎裂坠落,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只有看台边上被帘幕遮挡着的缝隙之间,隐隐约约传来舞台上淡淡的光晕! 尤里在发现狙击枪再也看不到包厢看台里的情况之后,忍不住暗骂了一声。他第一时间扔掉了手里的重型枪械,从当前的位置直接冲向了楼梯间。 为了能够观察到几乎正片看台区域,尤里埋伏的位置距离爱莉丝他们位于看台正中央的包厢位置,自然有相当一段距离。当他跑到的时候,就看见伊利亚等人已经围在了包厢看台的门外。 “怎么回事?快开门啊!” 尤里几乎是冲上去就要抓伊利亚的领口,多亏了他们中队里另外几个士官赶紧将他拦住了。 “门打不开。有人在锁门之后将锁孔用凝固胶水堵死了,就算有歌剧院的备用钥匙也无济于事。”伊利亚面色严峻,“临时行动组的组长下令说必须立刻打开,已经喊人去拿小型炸弹了。” “炸弹?!”尤里咬牙切齿地提醒她:“伊芙还在里面,万一伤到她——” “我知道。所以如果不想她受伤就现在赶紧想办法!” 伊利亚暴躁地打断了尤里:“我们已经尝试过用枪打穿锁或者门上的其他部件,但是该死的是这里的隔音措施和安保措施都做得太好,不但没有什么用,我甚至都怀疑里面的人根本听不见我们在破门……”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想要从门进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尤里的思绪飞快地转动着,他的视线四下搜索着,想要找到什么其他的工具,而这个时候,隐隐约约的歌声从旁边包厢微微打开的门缝里传来。 尤里一把抓住了伊利亚的肩膀。 “告诉你们临时行动组的组长,我想到办法了。我会从边上的包厢看台爬到目标人物所在的包厢里,请他先不要急着动手……”尤里说到这里,眼神微微一暗,“毕竟,统一党德斯蒙集团的长子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还在里面,如果伤到了他,以多诺万·德斯蒙为首的统一党一定不会轻易算了的。” 尤里实在是太了解保安局这帮军官了。仅仅是一个伊芙的性命,哪怕是再加上包括爱莉丝·埃尔曼在内的其他六七个人,都不足以撼动那些冷血无情的家伙,他们绝对会高举着“保安局和国家的尊严”这样的旗帜毫不犹豫地舍弃他们。 但是如果这些人里面,还有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这样的存在就不同了——在有可能的情况下,他们还是会尽量避免自己的利益受损,尽量不去惹上统一党这样的敌人。 ——或许这样的理由,可以让那位保安局的临时行动组组长稍微多给他一些时间。 尤里可笑地发觉,自己竟然开始庆幸,伊芙能够有德米特里厄斯陪在身边。 伊利亚自然明白尤里的顾虑,但她对此并不抱太大期望,只能向黑发青年承诺:“我会尽力说法长官的。” 尤里迅速地转过身,直接进入了隔壁的包厢看台。 与尤里做出相同判断的人,还有终于能够跟着海因里希混入歌剧院表演大厅的黄昏。 在得到了西尔维娅小姐的首肯后,乔装成为保镖的黄昏迅速地走出了包厢外。 他原本的打算是在海因里希的包厢门口装作站岗一样先观察一下地形,以及东国保安局的人来回巡逻的规律和人手再行动……谁知他刚出门,就感觉到各种各样窥探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明明东国的那些名门贵族们也各自携带了不少保镖,为什么就对他这么……啊,想起来了,应该是他们在进门的时候,所有人的身份以及面部特征已经被东国保安局作为情报内部共享了吧。 黄昏摸了摸脸上的易容,觉得有必要尽快换一张脸了……或许,换个更好用的身份也不错。 身为西国的第一间谍,黄昏手脚利落地利用楼梯间甩掉跟踪的人、同时反过来尾随了一个保安局的士官,将他打昏偷走了秘密警察的制服。 处于歌剧院摄像头死角的杂物间大门再一次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已经是换上了那位倒霉秘密警察的面容以及制服的黄昏,因为有过相当一段时间的军旅生涯,男人昂首阔步,行走举止之间没有半点破绽。 在通过那个秘密警察的通讯器知道了眼下大致的情况之后,黄昏立刻做出了判断——那就是必须要尽快通过其他包厢看台的外围栏杆,跳跃到伊芙所在的那个房间去。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既不用强行破门伤害到伊芙,也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说不定还可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黄昏一边这么想,一边避开众人的耳目,迅速到达了伊芙她所在包厢看台的上一层。在确定没人之后,黄昏当即闪身进去,手脚迅速地卸掉了身上不必要的装备,他攀出了包厢看台的外围靠近墙壁的位置,脚踩着栏杆,默默计算了一下高度和距离。 三、二、一。 黄昏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任何装备,但是这样的距离对他根本不算什么。男人脚踩着旁边的墙壁,手指抓着上一层的栏杆底部,感觉到差不多了,手指猛然一松,稳稳地站在了伊芙所在的包厢看台栏杆上。 男人的动作又稳又轻,隔着被拉起的帘幕,里面的人甚至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存在。黄昏听到里面传来了又一声枪响,随即传来的是一个男人重重倒地的呼痛声,他伸手抓住帘幕,刚打算冲进去帮助伊芙,谁知下一秒,一个鬼魅一般灵活的身影竟然从隔壁的包厢看台栏杆处猛地跳跃过来,一把抓住了他脚下的栏杆! 黄昏自己跳的时候没怎么觉得紧张,不过这一下倒是被身侧这位技术略逊于自己的同道中人吓了一跳,一个重心不稳,差点从踩着的栏杆上摔下去。 他赶紧稳住身子,避免了西国第一间谍跳个包厢看台摔断腿(这样多半之后还会落到东国保安局的手里)的惨剧。 然后才扭过头看向了身侧的人……切,想不到竟然还是个熟人。 时间紧迫,尤里·布莱尔同样是在没有任何辅助装备和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毅然选择了冒险。因为是从隔壁跳过来的,在跳跃的过程中难免会有些坠落的趋势,这让尤里没能即使抓到栏杆的顶部,只能抓到了栏杆粗糙的中间部分——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黑发青年的掌心摩擦着粗糙的古典花纹石质栏杆,一下子滑到了栏杆底部,只能堪堪悬挂在半空中。 可恶。是他心急了,应该选个更高一点的起跳位的。 尤里在心里无声地皱眉。他的掌心被粗粝的石栏杆磨破流出了鲜血,然而对伊芙处境的担忧完全占据了黑发青年所有的思绪,这种程度的疼痛尤里此时此刻几乎感觉不到分毫。 必须要在保安局那帮人不耐烦之前,解决这件事情…… 尤里这么想着。他手臂用力,刚刚想要向上攀爬,抬起头,就愕然看见了站在栏杆顶部,用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此时此刻正同样秘密警察打扮、并且还顶着易容的黄昏。 啧,秘密警察啊……还是尤里·布莱尔这个黄鼠狼。 黄昏在心里不屑一顾地想着。 嗯?秘密警察啊……可恶,竟然被同僚看到了狼狈的样子啊。 尤里懵了一瞬,在看到了对方稳稳站立的姿态后,内心顿时爆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好胜心。 跳个看台都能跳成这样,真的是不太行,就这样水平的家伙难怪保护不好伊芙了。不过眼下这样的状况……他到底要不要拉他一把呢? 尽管黄昏平日对尤里这个胆敢觊觎自己妹妹的家伙始终不假辞色,但是犹豫了一秒之后,他还是选择了别扭地靠近对方,朝着尤里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 这也是为了完美地表演好自己此时此刻的秘密警察的身份!黄昏一边抖着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边持续在内心深处说服自己。 ——不过是稍微拉一下而已……! 尤里用微微不爽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了黄昏伸过来的手。 然后低头,直接无视了对方。 可恶!那个家伙只不过是起跳点比他高罢了!就算不依靠外力,他也可以靠自己上去的! 尤里在心里默默咬牙,他倔强地低下头屏住呼吸,努力发挥出手臂全部的力量,尽可能地将自己往上托举,然后双臂持续向上攀爬。大约五秒钟之后,尤里终于够到了栏杆的顶部,他的脚踩着栏杆的地步,双臂用力,直接一个帅气地侧跃翻过了栏杆! nice!比那个迟钝兮兮的家伙更先一步到达! 骤然爆发出奇异胜负心的尤里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赞。 深知保安局的作风是喜欢一切尽在掌握,尤里进入包厢看台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抓住了看台外围的帘幕,用力掀开,将包厢内部的情况尽可能地展示出来。 “什么……?!” 身中两枪跪坐在地上的夏洛特被突然涌进包厢的光线刺了一下眼睛。 尤里一阵风般地冲了过去,抬起军靴就给了夏洛特狠狠两下,后者的头部撞在了墙壁上,顿时眼冒金星。 黑发青年的手中此时此刻还抓着被他掀开的帘幕。 他随手将它扯下一段,三两步冲了上去,用扭成麻花状的帘幕从后面死死勒住了那个正掐着伊芙脖子的保镖!尤里的眼神阴狠残酷,他一只手将伊芙拉向自己的怀中,另一只手拽着一个体型比他大一圈的男人直接向后拖出了两米多!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尤里双臂直接用力抡圆,将那个保镖直接甩出了看台栏杆外,就这样勒住脖子吊在半空中蹬着腿挣扎,同时回头,一脚踹飞了另一个正在朝着他身侧的伊芙扑去的保镖! 黄昏自然也没有闲着,他在跳下来的同时就一脚踹晕了一个回头看过来的家伙。在尤里手段凶残地把人吊在栏杆外的时候,剩余对伊芙动手的保镖已经被他全部撂倒,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在随手敲昏了爱莉丝之后,黄昏轻轻舒了一口气。他转过头看向了正居高临下地折磨着敌人的尤里,余光瞥见伊芙面色苍白、捂着脖子咳嗽的样子,男人第一次觉得保安局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做法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那个悬挂在栏杆外,蹬腿挣扎的保镖动作一点点慢了下来,在他的气息断绝之前,尤里将他拎了回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仿佛在扔一个破麻袋。 观众们并不是瞎子,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再隐瞒下去了。 歌剧院内,观众席区域顿时发出了一阵哗然的喧闹声。 第66章 MISSION 66 在那场东西国学术交流结束之后,刚刚动完手术的德米特里厄斯被火速送回了国,下了飞机就直接送进了医院。 他直接住进了最高等级的加护病房,护士们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医生一天三次地探望检查,就连伊甸学园的老师和同学也来了好几次。 母亲来看望了一次,在确认他无碍之后,很快变了脸色,神情冷漠地就走了。后来德米特里厄斯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她关于父亲的事情的缘故。 少年的心情变幻莫测。 一开始,他刚刚醒来,一想到自己没能在学术交流会上拿下优胜就在心里又气又恨,不知道如何面对父亲失望的眼神。后来,他等着等着,又十分焦心害怕,担心父亲已经他的失败对他彻底失望,连见都不想见他了。 但是一直到他痊愈出院,父亲多诺万·德斯蒙都没有来看过他一眼。 他在心里排练了许久对父亲道歉认错的话语,最终也没能对他说出一个字。 那个时候的德米特里厄斯,尽管从小就习惯了父亲对冷漠和无视的态度,但是每每看见周围人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他的心底总会再度升起不切实际的幻想。 对,没错。一定是父亲太忙了。 他们的父亲对他们再关心又怎么样呢?能比得过他的父亲吗?他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的父亲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爸爸。 爸爸才不是不爱他,只不过是太忙了。因为爸爸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国家大事上,这才没能即使关心他。 …… 少年德米特里厄斯在心里这样一刻不停地说服着自己,直到某一天,那件事情的发生。 那天,他在伊甸学园的校门口看见了自家的车子以及保镖。他急急忙忙地上前询问了管家,得知了父亲来学校跟校长面谈的消息。 跟校长面谈?父亲……是想要关心他的学习成绩,以及毕业后的专业方向选择吗?! 表情一下子欣喜了起来,德米特里厄斯急急忙忙地抛下了小伙伴,转身就朝着校长的办公室跑去,也因此错过了管家吉布斯先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一路冲到了校长室门。 校长室的门紧闭着,但是如果凑上前去,隔着古典气息浓郁的深棕色木门,仍然可以听见里面的对话。 德米特里厄斯期待地凑了上前,他伸出手,刚想敲门,里面就传出了校长与父亲的声音。 “德斯蒙总裁,见到您真的是不胜荣幸!德斯蒙少爷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课程在我们伊甸都名列前茅,想必一定是继承了您的头脑与才华……” 听见校长对自己的成绩赞不绝口,德米特里厄斯的唇角禁不住地上扬,然而下一秒,门内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声音就将他的笑容冻在了原处。 “名列前茅?那也就是说,并不是第一名咯。这样的成绩,难怪在之前的东西国学术交流里输给了巴伐利亚学园的代表,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名额给别人,这样也免得在国外丢人现眼了。” 仿佛有冰寒彻骨的风暴,一瞬间门锁住了他的全身。德米特里厄斯就像一个雕像一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那、那是因为对方的课题实在是太过于……” 校长显然也紧张了起来,“这一次的评委比起暂时没有成绩的国际话题,更加看重有实际研究成果的课题,所以……” “哈哈哈,不要那么紧张嘛,校长先生。”多诺万·德斯蒙用干巴巴的语气笑道:“说到底,德米特里厄斯那孩子的课题也是我看过的。区区一个东西国学术交流,说到底只不过是小孩子们之间门的过家家。至于未来能够彻底改变这个世界的,究竟是区区一个医学课题,还是我们德斯蒙家族的政治抱负,这样的事情……我会用我的一切来证明的。” “您的……一切?” “是的,包括我的孩子们。” 男人冷酷地说道。 “德米特里厄斯的成绩不错,我很欣慰,这样的成绩足够他通过推荐制度进入政坛了。只要有他在,我的政治生命就等于延长了四十年,统一党未来也将持续积攒力量,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实现我们伟大的事业……而到时候,我会让那些将优胜给海因里希·布兰茨的老家伙们看看,到底谁才是未来众望所归的赢家。” 只要有他在,我的政治生命就等于延长了四十年—— 在那一瞬间门,德米特里厄斯只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背后陡然窜起,宛如一条毒蛇一样钻入了他的心脏。 他再次感觉到了坠入湖水中,那种冰寒彻骨的感觉。尤其是当校长小心翼翼地跟父亲赔罪,说起他在这次东西国学术交流会上差点淹死的事情时。 “嗯?哦,那个啊……” 多诺万·德斯蒙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像是想起来了这回事一样,哈哈一笑置于一边,“不是什么大事,校长先生不必在意。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就破坏了你我两家世交之情,那不就太可惜了吗?而且通过那孩子身上的手术痕迹,我们德斯蒙集团旗下的医生也研究出了新的心脏手术方案,有了这项成就,我们统一党在民众当中的威望很快就会再上一层楼,说不定这反而是件好事呢。哎呀,想不到西国医生的手术水平竟然如此优秀,如果可以将那样的人才收入囊中……” ——不必在意。这点小事。说不定反而是件好事。 明明他都差一点死掉了,父亲说起来却是那样的轻描淡写。 原来之前他在医院苦苦等待,父亲并不是从未来过,他只是单纯的不关心他而已。 从小到大信仰的坍塌就在一瞬之间门。 黑发少年握紧了拳头站在门口,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里的鲜血都在这一秒像煮熟的开水一样滚沸着,又像是层层叠叠的海浪,前仆后继地拍打在他理智神经的礁石上。 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从那道裂缝之间门,又有什么像是水流一样消失不见。 从那一天起,他的世界宛如在顷刻间门倒置。 “不要做出有损德斯蒙家族名誉的事情”、“按我说的做就好”、“你不需要知道理由”…… 随着德米特里厄斯不断长大,开始接触德斯蒙集团乃至于统一党的势力,父亲终于开始关注他,甚至愿意纡尊降贵花时间门共同进餐……但那只是建立在工作交流的基础上。 他曾经多么期待与父亲沟通,现在就有多么反感和厌恶那些以祈使语气开头的冰冷命令。 多诺万·德斯蒙并不是在教育儿子,他只是在照着自己的一切,像花园里的工匠一样将德米特里厄斯修剪成他想要的模样。 选择的大学,学习的专业,选择的导师,交往的人脉关系,工作的意向单位…… 甚至是,恋爱结婚的对象。 大概唯有这样,他才能够将他的政治生命再延长四十年。 ——【“人和人之间门是很难互相理解的,不过那也无妨,只要我们能够开出他无法拒绝的价码就行了。”】 这是父亲在收买政敌的侄子时说的话,而那个时候,德米特里厄斯只觉得自己跟那个宛如父亲手中提线木偶一般的年轻人毫无区别——又或者,只不过是稍微贵一些的木偶。 那些于平静表面下压抑着的愤怒与不甘,最终在父亲拿伊芙的性命威胁他时,如火山般无声却彻底地爆发。 【“我不想看到你做出任何有辱家族名誉的事情,如果你让我失望的话……”】 “你呢?为什么不说话呀,亲爱的,不要让我失望……” 【“你应该知道那位美丽可爱的伊芙小姐将会遭遇什么吧?”】 “——现在立刻,杀了她。” …… “快回答我,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你的主人是谁?你效忠于谁,快回答——” 被超能力束缚着,德米特里厄斯在这一刻成为了真正的提线木偶。他可以看见也可以听到,但是他的全身却仿佛被某种不知名的恐怖力量紧紧摄住,只能遵照夏洛特的命令去行动。 而且,还是在他最重要的人面前,操纵他去伤害她。 庞大而汹涌的愤怒和屈辱感淹没了他。 他的意识于虚幻和现实之间门沉浮,记忆中多诺万·德斯蒙话语与夏洛特的命令声重叠在了一起,终于,在最后一刻爆发出来。 ——可恶……竟敢……! 夏洛特在意识到自己操纵的打手们接二连三地倒地,彻底失去利用价值之后迅速地撤回了操纵他们的精神力。 她用唯一还能活动的那只手臂抓起最后的救命稻草,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将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将一把银光闪闪的餐刀抵在了他的喉咙间门。 “谁也不准过来!” 夏洛特色厉内荏地道,“如果不想要他死的话,就立刻给我安排……?!” 夏洛特话刚说了一般,突然感觉到手腕一紧。 她惊恐地转过头,视线正对上了被她紧紧抱住脖子的德米特里厄斯——他毫无疑问地与她的肌肤产生了接触,毫无疑问地与她视线紧紧相连,符合她完美发动【生物操纵】超能力的一切条件。 但是那双与她对视中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的混沌和痴迷,只有无法遏制的厌恶以及锋芒尽露的汹涌杀意。 “不、不可能……” 夏洛特喃喃地说道。 就在刚刚,她已经收回了控制着其他几个人的精神力,并且用全力对德米特里厄斯再一次发动了【生物操纵】。 德米特里厄斯并没有【精神抗体】,这一点她之前是验证过的。照理说,在这样强大的精神力面前,德米特里厄斯应该就像听到了塞壬歌声的水手一样对她惟命是从,哪怕她让他当场从看台跳下去也不会有半点犹豫啊! 可是这个眼神……德米特里厄斯的这个眼神,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被操纵中的模样。 她的直觉告诉她,此时此刻必须尽快远离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但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不可思议且荒谬绝伦。 她是最完美的,也是最强的——博士说过,没有人可以抵挡她的超能力,所以…… 夏洛特满心不甘地捧住了德米特里厄斯俊美冷漠的面容,铤而走险地再次发动了超能力。 “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你会保护我的吧?快说你会保护我啊!你应该深爱着我,就算用身体为我挡刀也在所不惜——?!” 德米特里厄斯的脸上,一瞬间门流露出了如春日暖阳一般温柔好看的笑容,他缓缓地转过身,伸出自己的手臂扶住了夏洛特因为失血过多摇摇欲坠的身体。 夏洛特唇角的笑容一点点绽放,就在她以为自己成功了的时候,一道尖锐而冰冷的剧痛贯-穿了她的腹部! “什……咳咳咳!” 德米特里厄斯的手中,是刚刚夏洛特抵在他脖子上的那把餐刀。因为餐刀的锋刃略钝,男人颇废了些力气,才重重地刺-入了夏洛特的腹部。 夏洛特因为这剧烈的疼痛奋力挣扎起来。德米特里厄斯单手抓住她,犹如拎起一只不听话的小鸡一样轻松简单。 德米特里厄斯背对着看台的方向,逆光之中,夏洛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那双冰冷的金色瞳孔里不带有半点情感色彩——青年扬起手臂,在半空中轻轻地甩了甩,稍微活动了一下。 “为……什么……?” 从喉咙中开始有鲜血涌出,夏洛特的声音断断续续,她仓皇地向后倒下,沾满鲜血的手仍然不死心地按在德米特里厄斯的脸上,留下了一串不甘的血印。 “你难道……感觉不到,对我的,爱……吗……?” 她明明,已经倾尽全力地去操纵他了——他的感觉,明明应该是最强烈也最浓烈的啊……! 德米特里厄斯温柔的动作宛如情人之间门的爱抚,他扶着夏洛特的手臂向上延伸,滑到了她的脑后死死攥住了她的头发。 犹如爱人之间门亲昵对话一般,他凑到了她的耳边。 “别开玩笑了。” 那是只有德米特里厄斯和夏洛特才能听见的声音。 “虽然我们都是怪物,但是我跟你不一样——我知道爱情真正的感觉是什么样的,而你,永远不可能知道。” 夏洛特的眼神里传出愤怒的光,德米特里厄斯没有理会她,只是用空闲着的一只手缓慢地、旋转着将餐刀从她的伤口中折磨一样地拔-出。 夏洛特发出了濒死一般的悲鸣。 而她的耳边,德米特里厄斯的叹息还在继续,与之同步进行的,是他手中一下、一下戳向她腹部、宣泄着无尽愤怒的钝刀。 “所谓爱情的感觉啊,它苦涩无力但又甜美难言。又像是绝症,又像是看不到尽头的海面上一盏永恒的明灯,让人既绝望又期待……才不是你给予的那种,脆弱又恶心的东西。” 至少他所定义的爱情,绝不可能是轻慢、要求甚至控制。 “——因为我,最恨别人想要操纵我了。” 第67章 MISSION 67 巴林特的飘雪的夜晚,灯光如昼的国家歌剧院面前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警车与公务车。 今晚歌剧院的事情闹得实在太大,不少观众都目睹了这一切,就算是保安局也压不住了。有其他包厢看台的贵宾在看到那样血腥又残忍的搏斗场面后,当即尖叫着报了警,逼得人民军麦克尼尔中校大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换上军装开着装甲吉普冲了过来。 这对于原本掌控着全局的保安局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伊利亚所在中队的中队长,同时也是本次临时行动组组长的男人面色阴沉,看上去恨不得要将嘴里叼着的雪茄当场咬断。 他皮笑肉不笑地拦在了麦克尼尔中校和他所带领的一队警察的面前。 “这还真是稀客啊……我记得麦克尼尔中校你最讨厌看这些哼哼唧唧的歌剧了,究竟是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 早知道会这样麻烦,就算拼着会炸伤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哪怕把那一层都给轰了,他也要把那个该死的包厢门炸开! 带着这么多人折腾了一个晚上,到头来却被人民军的家伙截胡,这样的事情光是想想就觉得颜面扫地。 麦克尼尔中校伸出手,摸了摸自己方形的下颌角。 “我也不想啊……但是听说老友德斯蒙阁下的儿子被挟持了,实在是放心不下。听说你们保安局行事作风向来无所顾忌,万一你们为了抓住犯人不顾一切开枪扫射可怎么办?” 被说中了心思的保安局中队长抽了抽嘴角:“您多虑了。现在事情基本已经解决,还请您先带人回去——” “你现在是在命令我吗?” 麦克尼尔中校直接打断了对方。 他用轻蔑的眼神扫过了保安局中队长的肩章:“区区一个中尉,我愿意跟你磨叽两句已经很给你们局长面子了。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再不滚开,我就亲自替你们局长教教你什么叫做纪律!” 德米特里厄斯身上的高定西装几乎被粘稠干掉的鲜血浸透了大半,脸上鲜红的血印在空气中干涸之后变成紫褐色的痕迹。 他一开始捅夏洛特的时候,她的伤口还会往外面喷血,不过很快她就奄奄一息了。德米特里厄斯多少学过一些基础的医疗知识,在判断出了这一点之后,残忍微笑着的温润青年脸上显现出了遗憾的表情。他转而改为用餐刀折磨夏洛特的伤口,夏洛特的惨叫声变得越来越微弱沙哑——最终,是终于看不下去的伊芙按住了德米特里厄斯握着刀的手,制止了他的行为。 “已经够了。你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伊芙说:“我们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她,不是吗?” 德米特里厄斯抬起头,他神情专注地看着伊芙,像是极地里走了天夜的旅行者终于找到了一个温暖的营地。那双蜂蜜色的眼瞳中一点点恢复了高光和温度,然后他眯起眼睛,真正地微笑了起来,“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那么就当做是这样吧。” 他当啷一声扔下了刀:“我也不想让你今天晚上做噩梦。” 尤里冷冷地上前分开二人的手,毫不留情地打断道:“你已经吓到她了,疯子。” 德米特里厄斯摊开手笑了:“彼此彼此,秘密警察先生。” 秘密警察审讯的手段可比他做的要可怕得多。 伊芙当然不会因为这种小场面就做起噩梦,她的噩梦里早就满员超载了。无论是童年记忆里作为人体实验品的过去,还是在轰炸中忐忑睡着的回忆对她而言都比这个要恐怖一百倍。 她之所以阻止德米特里厄斯折磨夏洛特,只是出于一种微妙的同类感——她忍不住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沦为残次品被抛弃销毁,而是作为完成品被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实验人员带走,大概就会变成夏洛特现在的模样吧? 如果不是幸运地被黄昏捡到,如果不是有幸遇到了西尔维娅小姐,那么她现在即使超能力再强大,也不太可能拥有独立的人格和所谓的理想。 伊芙看着夏洛特,就像看着平行时空的另一个自己一样。 包厢看台的大门最终还是被炸开的,不过是经过准确计算后,在保证内部人员安全的情况下才动的手。 德斯蒙家族的保镖很快换了一批新的来,其中甚至还包含着一些医护人员。在他们给伊芙检查脖颈上的淤痕时,少女敏锐地发觉了他们手上不同寻常的茧皮,那都是专门练习过射击的人才会有的。 黄昏在大门打开了之后很快混入了保安局的秘密警察之中。 尤里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同僚颇有些怀疑。他原本想要追上去看看他的编号,然而就在这时,德斯蒙集团的医生走过来,拉着伊芙就想要往他们的医疗车上走。 尤里一把拽住了伊芙的手腕,将她稳稳地拽回了自己身边。 刚刚像拖一个破麻袋一样将气息微弱的夏洛特扔到了医疗车上的德米特里厄斯走了过来。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干净的高定西装,脸颊和手臂上的鲜血也已经擦拭干净,他径直上前拦住了尤里。 “伊芙小姐现在需要治疗和休息。”德米特里厄斯的声音恢复了之前平静温润的模样,和刚刚在包厢里拿着刀,几乎要给夏洛特开膛破肚的模样判若两人,“如果保安局还需要她配合调查,又或者说,你还想要拿她做诱饵钓出幕后黑手的话,还请等她休养两天。” 德米特里厄斯这话实在是刺耳,尤里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他立刻想起了伊芙自作主张答应伊利亚参与这个危险计划的事情,侧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又转回去看向了德米特里厄斯,嘴角微扬:“我当然知道。伊芙是我的未婚妻,我会照顾好她的,这点小事就不劳德斯蒙先生费心了。” 又是这句话。 德米特里厄斯的手指在掌心收拢——上次在伊甸学园的运动会,尤里就是仗着这一点将伊芙直接带回了家。他连道别都没能跟伊芙说一声。 想到这里,德米特里厄斯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让尤里再次得逞。 “照顾好她?你所谓的照顾好伊芙,就是让保安局把大病未愈的她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让一个有超能力的疯女人操纵了一堆人差点一起把她杀了?” 尤里冷笑着提醒他:“别忘了,被那个疯女人操纵着要杀她的人,还包括德斯蒙少爷你。我可没有脆弱到被一个女人抓着脸看两眼就听她摆布的程度。” 他之前在卫生间就觉得有点怪异,只不过当时急着找伊芙这才没有多想。 现在想来,当时在女洗手间的时候,那个女人抓着他的手臂看他的眼睛,那个时候那种怪异恶心的感觉,大概就是她想要操纵他。 早知道就让夏洛特那个疯女人把她的“请求”说完了。如果他当时听完她的话,估计直接一手刀上去把她打昏了带走,伊芙也就不会受这个罪了。 尤里在心中暗暗生气。 被戳中了痛处的德米特里厄斯眼神微微眯了一下,他有点惊讶于尤里为什么没有被夏洛特操纵,不过现在问尤里显然是自取其辱。不过没关系,之后只要细细审问夏洛特,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当前的情况下,最重要的是伊芙。 眼看尤里拉着伊芙就要走,德米特里厄斯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感受到阻力的尤里回过了头。 “那不过是个意外……现在,我已经用行动证明了那个女人的能力对我无效了。”德米特里厄斯说道,“不过你呢?就算你不想,如果保安局那边你的上级再次要求伊芙作为诱饵,你能拒绝得了他们吗?” 尤里毫不退让地看了回去:“我当然可以。” 保安局这一次的行动闹得太大,惊动了太多人物。最近一周内,想必局长办公室的电话一定会被打爆,而他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线索,只要他在一周之内解决这件事,那么自然就不需要伊芙再去冒险。 “倒是你呢,德斯蒙少爷?” 尤里反问德米特里厄斯,他将语气的重音放在了“少爷”两个字上,像是在提醒德米特里厄斯他在德斯蒙集团的身份。 “退一万步说,假设你现在将伊芙带回家,你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人能够接受她吗,你有能力为了她违抗你的父亲德斯蒙总裁吗?又或者,你只是想将她带到一个别墅或者说是疗养院,你要怎么保护她,二十四小时带着一群保镖守在她身边吗?” 看着德米特里厄斯突然难看沉默的脸色,尤里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现在的你,就连从自己家人的手中保护她的力量都没有啊。” 尤里嘲弄地说着。 他理所当然一般地伸出手,一根根地将德米特里厄斯扣在伊芙手腕上的手指掰开,然后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转过身——下一秒,尤里脸上扬眉吐气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 终于换回了常服的黄昏站在人的身后,面色不善地抱着手臂。 黄昏显然是已经听了好一会儿了,不过鉴于眼前的两只黄鼠狼他都挺想骂的,索性干脆让他们一起做他的嘴替,帮他把想说的话都怼完。这样,他就只需要收拾获得胜利的那一只黄鼠狼就行了。 金发碧眼的男人有些敷衍地摘下了西装帽,行了个没什么诚意的礼。 “德斯蒙先生,布莱尔少尉,我是伊芙的哥哥劳埃德·福杰。非常感谢二位今晚对伊芙的照顾,不过作为哥哥,妹妹今晚受到了这样的惊吓,我觉得还是由我将她带回家休息比较好。你觉得呢,伊芙?” 黄昏直接跳过了两个撕-逼的男人,笑眯眯地询问了伊芙。 因为自己的意见被忽视,早就听得不耐烦的伊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哥哥。 黄昏于是笑眯眯地学着尤里刚刚掰德米特里厄斯手指的模样,将保安局的布莱尔少尉的手指也从妹妹的手腕上抠了下来。 “好久不见了,福杰先生。” 看到尤里跟自己一样吃瘪,德米特里厄斯的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他当即风度翩翩地对着黄昏还了一礼,趁机攀起了关系:“上次在伊甸学园见过您一次,当时就觉得您气度不凡。后来我弟弟达米安听说之后还想要拜托我跟您问好,说他跟令爱阿尼亚小姐十分谈得来,希望以后有机会,我们两家可以经常走动。” 如果黄昏在伊甸学园的运动会之前听到这番话,他肯定会满口答应,但是现在,黄昏只想要冷笑。 走动不是不可以,但是绝对要等伊芙痊愈之后把她送回家再说! 就算黄鼠狼二号是目标人物的儿子他也一视同仁! 真正优秀的间谍才不需要靠裙带关系(执行拉关系大作战阿尼亚和执行太太外交任务的约尔:?)和出卖妹妹的色-相来完成任务! 当然,真正优秀的间谍也绝不会将心中真正所想的事情暴-露在面部表情上的! “好啊!”黄昏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正好,我的太太约尔好像跟您的母亲梅琳达夫人关系也不错,到时候可以一起喝茶聊聊天,我有很多关于小阿尼亚学习和教育的问题想要跟您请教呢!” 如果能够邀请到往届的帝王生直接给阿尼亚辅导……不对!如果可以让阿尼亚跟德米特里厄斯多多学习的话,说不定可以直接探听到一些目标人物的消息呢!据说现在多诺万·德斯蒙退居幕后,将很多事情交给了长子代理,如果可以直接影响到德米特里厄斯的话,说不定…… 黄昏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这也就导致了他带着伊芙往歌剧院的停车场走了好长一段路,遇见了海因里希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哟,这不是……伊芙小姐吗?好久不见啊。” 一路厚着脸皮跟过来的尤里警觉地支楞了起来,他拉住了伊芙的手,充满敌意地看着海因里希:“他又是谁?” 伊芙在尤里看不到的地方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海因里希:“……中学的时候,在东西国学术交流会上认识的家伙。” 她这也不算说谎。 虽然海因里希从很早就把她当做对手,但是倘若不是东西国学术交流会,布兰茨家族和她做了那场课题交易,她可能直到毕业都不会知道这位小少爷的全名。 黄昏保持着微笑将伊芙跟尤里再次分开:“等等,为什么尤里你现在还在这里?” 国家歌剧院都闹成这样了,都是你们保安局的错啊!给他滚回去好好加班啊! 早已经准备好理由的尤里理直气壮地挺起了胸膛:“今晚我太累了,还受了伤,我想要去我姐姐家吃饭!” 身为姐夫的黄昏:“……”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被约尔小姐知道,他真想要一拳头打昏这小子! 第68章 MISSION 68 “——‘中学的时候,在东西国学术交流会上认识的家伙’?” 从来都只有别人跟他攀关系,海因里希听见伊芙对他的介绍一下子就郁闷了起来,“你这描述也未免太冷淡了吧!” 伊芙懒得跟他多话:“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危险,不是你这种小少爷该来的地方。” 趁着身后尤里正在跟试图将他赶走的黄昏胡搅蛮缠的间隙,伊芙径直走到了西国大使馆的商务车前,单手直接拉开了车门,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赶人”。 被嫌弃了的海因里希有些委屈的摸了摸鼻尖:“你以为我想来这里?我原本在酒会上喝得好好的,都已经有三四个美女往我口袋里塞名片了!要不是……” 他刚想说“要不是e的存在虽然两国都心知肚明,但却不是能够光明正大宣之于口的事情。 尤其是在东国国家歌剧院刚刚发生了那种事情的时候,保安局一旦抓到把柄,绝对会把所有的锅都甩给西国情报局的。 所以,西尔维娅小姐后来找到的进场方法,原来就是这家伙啊……虽然上学的时候就觉得这家伙是个没用的笨蛋,不过好在长大之后还稍微有点政治敏感性。 伊芙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海因里希在看到了对面少女的脸上再次摆出了他学生时代噩梦一样的怜悯表情之后,警觉地直起背脊:“你现在是不是又在心里说我是个笨蛋?!不对,等等……你为什么对我刚刚没说完的事情一点也不好奇?!难道说你跟,你也是……”e?! 嗯?不得了,变聪明了嘛…… “哈哈哈怎么可能?!就你这个体力废,如果体育课算成绩的话你根本毕不了业吧——嗷呜!” 伊芙:“……你应该还记得我脾气不太好吧?” 脑袋上还顶着个热气腾腾的大鼓包的海因里希震惊:“所以你真的是e?!” ——居然真的说出来了!海因里希·布兰茨这个蠢货!伊芙在心里大骂,但是她的职业素养告诉她千万不能暴露身-份,所以她只能…… “e是什么?”伊芙硬着头皮演了起来,在海因里希露出高深莫测的“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让我来告诉你”的蠢表情之后,她假装认真地听了一下自家组织对外的官方描述,屈辱地说:“哦,那我不是……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体力废。” 承认体力废总比暴-露身份要强。 海因里希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与伊芙的争吵中取得了胜利,他的情绪立刻高涨了起来。 “像你这样的人才,我一直以为毕业之后会立刻就被各种研究所当成宝贝抢走呢!之前你一毕业就销声匿迹了,大家都在猜你是不是被国家弄过去搞什么秘密研发项目了呢。想不到竟然在异国遇到了……” “你最近研究的课题还是之前人体免疫系统重塑的那个吗?难道是你的研究出了什么问题所以不得不逃亡他国了吗?有什么难处你可以告诉我啊,别看我上学的时候成绩不如你,现在我可是环保卫生相关部门炙手可热的人物!如果你肯跟着我干的话……” “bbb……” 伊芙脸上忍耐的表情终于有些崩裂。她抓住了喋喋不休的海因里希利落地塞进了商务车里,刚想要转身离去,却听到了身后车窗被摇下来的声音。 “真的不考虑一下回国去跟我合作吗?” 海因里希的声音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却仿佛隐隐藏着什么其他的意味:“如果你愿意回来的话,就算你想要的是西国卫生部部长的位置,我都可以让给你……” 伊芙脚下的步伐微微一停,她头也没有回地笑了一下。 “感谢赏识。不过如果我想要的是那种东西,那我只需要毕业之后直接接受研究所的邀请就行了。” 在她的身后,海因里希升起了车窗。 车窗之内,西装革履的青年瞬间收敛了面容上嬉皮笑脸的单纯模样。他随手扯下了脖颈上的领带扔在了后座上,对着前排开车的部下低声吩咐道:“立刻给我通知莱昂纳多那个疯子,如果还想继续跟我们合作的话,就立即终止对伊芙·卡洛琳的追杀。” “是的,长官。” 秘书模样的部下连忙应声,但却忍不住开口道:“布兰茨先生,您刚刚说就连卫生部部长的位置都可以让给那位小姐……是在开玩笑的吧?您为了能够坐上那个位置,付出了多少努力啊!” “不,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海因里希笑了一下,云淡风轻地道:“如果那家伙从毕业到现在都留在国内坚持搞研究,西国的医疗技术水平至少能超过现在十年、不,说不定是二十年的程度……可惜,她选择了e?!那不就是今晚把长官您强行绑走的那个……” 海因里希摆了摆手:“配合国家工作嘛,无妨。不过也幸好e找上了我,不然我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暗中在找的家伙,原本是被他们藏起来送到了国外啊。” 两年前,一位自称“博士”的秘密研究人员通过某种特殊的途径联系到了海因里希·布兰茨,当他听说对方想要探讨的又是那篇他偷来的研究课题《关于人体免疫系统的重塑与再造理论构想》时,海因里希原本想要直接拒绝,然而对方隐秘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打消了他离开的念头。 博士问他,对于超能力者的军团怎么看。 这疯狂而又诡异的话题一下子吸引了海因里希的注意力。 “如果我们能够将人类改造,让他们拥有诸如操纵他人意志的超能力、又或者是类似于读取对方心声的超能力……这样的士兵又或者是间谍,想必可以为我国统一东西、甚至是整个欧洲乃至于全世界,做出巨大的贡献吧。” 独属于政客的野心在胸腔内鼓噪跳动着,海因里希强作镇定:“超能力者……博士您在开玩笑吗?” “如果没有实际的成果,我又怎么敢在贵人面前夸下海口呢?” 博士微笑,“只要布兰茨先生您想要看,我们随时可以让您来我们的实验室参观。现阶段,我们已经可以通过注射特殊药剂给极少部分特殊人类赋予超能力。只可惜,根据这十多年来我的实验显示,大部分人类在被注射了我们精心研制的evolve系列的试剂之后,免疫系统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具体表现为身体机能急剧下降,严重的可能直接崩坏死亡。” 海因里希隐隐约约明白了对方找他的目的:“所以,您是希望我能够将《关于人体免疫系统的重塑与再造理论构想》里的理论内容完全实现,最好可以也通过类似于药物开发的方式实现量产,好配合您的研究?” “真不愧是布兰茨先生。” 博士发出赞赏的叹息,他的声音里夹杂着急迫与狂热的欲-望:“我认真阅读了阁下的发表的那篇论文,里面所有的理论从科学上都是可以实现的。只要您的研究拿到确切的成果,到时候你我二人联手,创造一支无敌的超能力军团就指日可待……!” 海因里希的心脏疯狂地跳动了起来,那是独属于政客的疯狂与孤注一掷——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与博士合作的事情,并且提出了要参观成果的要求。在看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超级士兵之后,海因里希知道,自己即将成为划时代的成就者—— 只要,他能够拿出《关于人体免疫系统的重塑与再造理论构想》的实际成果。 虽然不知道当初布兰茨家族到底拿出了什么交换伊芙的那篇文章,但是既然文章是可以标价的,为什么研究成果不行呢?! 只要他,能够再次找到伊芙——无论她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他都必定会满足她的要求。 于是海因里希对博士宣称,自己的研究陷入了瓶颈,让博士耐心等待,转而开始了对伊芙疯狂的寻找——然而却始终一无所获。 他的大脑开始冷却下来,安静地选择了跟莱昂纳多一样出钱资助博士研究的“慈善活动”,同时开始争取政治资本,为将来打下基础。这一次的出行便是如此。 然而就在今晚,他收到了西国大使馆的临时命令,要求他无条件配合e展开一项秘密行动。他照做了。 然后,在散场后的一片混乱中,他被西尔维娅安排立刻返回大使馆。他原本也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却在人群中见到了那个他寻找已久的目标。 博士曾经询问他,是否知道西国情报局e的秘密医生【白夜】——如果可以抓到【白夜】,说不定也可以攻破他人体免疫系统的重塑与再造项目上的瓶颈,但是凭海因里希现在的人脉,并不能知道那种程度的机密。 海因里希知道,自己作为合作者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博士失望,博士已经渐渐放弃与他合作了。也因此,身为完成品的夏洛特才会被派给莱昂纳多做属下而不是他。 但是过了今晚,一切都将会彻底不同。 如果不能说服伊芙,那么就把她抓回来。看在同学一场的份儿上,他会给她应有的报酬。 不知道【白夜】是谁又怎么样?只要有伊芙在,他相信,研究出成果根本不需要一年,甚至不需要半年!到时候……! 半分钟之后,莱昂纳多·哈普恩给海因里希回信,他拒绝了海因里希的要求,让他有点自知之明。如果他胆敢将支撑博士实验室研究的资金链砍断,那么他就毫无价值,到时候只有被他们抛弃的命运——到时候,莱昂纳多不介意亲自教他闭嘴。 面对莱昂纳多嚣张的死亡威胁,海因里希神色阴鸷不语。 他回到办公室之后,直接拨通了博士的电话,开门见山地提出了交换条件。 “什么?你是说你关于人体免疫系统的重塑与再造的课题研究成果有了突破?!” 博士的声音惊喜不已。 “是的,大约半年到一年吧……我会拿出初步的研究成果。” 派去跟踪伊芙他们的人已经找到了伊芙现在的住址,巴林特公园路128号。海因里希打算观察两天就直接动手,将伊芙“请”回国内,由布兰茨家族直接“保护”起来。 “那就太好了。”博士的态度瞬间热情了起来,“这一次的事情希望您能理解,布兰茨先生。毕竟莱昂纳多先生那边是为了销毁我们资金流向的证据,隐藏我们实验室的存在,我这才将夏洛特派给他帮忙的,谁知……唉。” 看来博士已经收到了夏洛特被东国政府抓住的消息了。 海因里希微笑着安慰道:“今天那个架势我都听说了,好像是保安局出动了大量人马,不过莱昂纳多之前能冲进保安局里杀人,现如今救人应该也有办法吧?” “如果是在保安局说不定还能想想办法,问题是……现在把人带回去的,应该是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本人。” 博士一边说一边又叹了一口气,“夏洛特被他直接藏在医疗车上带了回去,不知道是生是死。” “东国保安局的人竟然没有检查他们的车吗?” “那可是东国保安局,怎么可能?”博士答道,“他们一开始的确是想要拦截德斯蒙集团的医疗车,不过后来人民军那边来人了。麦克尼尔中校带着军队直接要求保安局放行,两边枪都端在手上了,最后德米特里厄斯亲自跟保安局局长交涉,这才成功将人带走。” “谁能想到?原以为不过是多诺万·德斯蒙的傀儡的小子,现如今竟然能够让麦克尼尔中校这样的人大半夜跑来为他做事。我看他那个态度,根本不是看在德斯蒙总裁的面子上,更像是直接效忠于那位年轻的德斯蒙总裁啊……” 博士感慨着,旁敲侧击一般地对海因里希说道。 “说起来你们两位还真是相似啊,都是出身名门,都是出身东西国最好的贵族学校,目前也都步入了政坛。速度上来说,您在西国卫生部虽然比他晋升更快,但是听说财务省那边跟莱昂纳多争夺部长位置的那位也是他的人,现在再加上人民军的麦克尼尔中校……” “听说统一党的志向也是统一两国,听上去,貌似和您的目标不谋而合呢?就是不知道最终,到底是谁统一谁呢……?” “手下败将罢了。” 海因里希冷冷地说道。 “如果要我拿出成果与您合作,我有两个附加的条件。” 博士非常痛快:“阁下请说。” “第一,让莱昂纳多那个疯子立刻停止追杀伊芙·卡洛琳,她是我实验研究不可缺少的人才;第二……” 想到莱昂纳多方才的死亡威胁,海因里希停顿了一下。 “如果一切顺利,我要莱昂纳多那个疯子为他的傲慢付出性命的代价。” 第69章 MISSION 69 巴林特,公园路128号。 约尔在门铃响了之后,踩着拖鞋哼着轻快的歌声跑去了门口,心情愉快地拉开了大门。 “欢迎回家!劳埃德先生……哎呀!这不是尤里,还有伊芙小姐吗?!” 穿着家居装的约尔发出了惊喜的声音,她肤白如雪,红唇嫣然如同绽放的红玫瑰,飘落在脸颊两边的发丝像乌木一样漆黑。 伊芙一边欣赏着约尔秀美优雅的容貌,一边在心里默默给黄昏的审美点了个赞。 大概就是因为她特别吃约尔这个风格的颜,所以才会在尤里这家伙每次摆出可怜兮兮模样的时候觉得难以拒绝吧? “今天晚上临时加了班,听说歌剧院那边好像出了事情就去稍微帮了点忙。恰好在现场遇见了跟朋友去看歌剧的伊芙还有尤里,就带他们一起回来了。” 黄昏一边换着鞋,一边笑容无比爽朗地解释道。 在回来的路上,黄昏充分发挥了他作为西国第一间谍的精湛演技。 他先是愤怒地质问了尤里隐瞒自己是秘密警察的事情,随后又将伊芙被保安局利用陷入危险的事情上升到了一个“秘密警察果然都没有心”的高度。 “我原以为你对伊芙是认真的,所以才勉强同意她临时住在你那里,现在看来,你根本没法好好保护她。既然如此,我觉得你们之间所谓的婚约也不必再提了。” 男人以伊芙家长的身份,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本来就不看好他们之间的感情,现在更是大为光火,他抓住了这个机会直接提出了解除婚约的事情。 虽然他一早知道了尤里这小子是个秘密警察,但却出于各种原因得要一直假装不知道,还不能阻止约尔撮合她心目中的好弟弟跟伊芙在一起。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让尤里的身份在自己这里“曝光”,黄昏自然要狠狠出一口恶气。 伊芙坐在车子后排看得津津有味。如果不是因为她亲自传信给黄昏说了自己的钓鱼计划,她自己几乎都要真的相信今晚的一切都是尤里为了在保安局升官发财一手策划的陷阱,完全不顾她的死活了。 不过话虽如此,黄昏最终还是在尤里的苦苦哀求下,装作暂时勉强地答应了黑发青年隐瞒约尔她弟弟真实工作的事情。 比起现在毫无收益地对约尔小姐揭穿尤里·布莱尔的身份,早已经探清了尤里对姐姐深厚感情的黄昏更倾向于借此机会抓住对方一个软肋,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约尔小姐是一位非常单纯温柔的人,我能感觉到她正在非常努力且积极地想要照顾好阿尼亚并且阿尼亚也非常喜欢她……所以,为了不让你的工作影响到我的家庭,我就暂且先答应你的请求。” 黄昏一边叹气,一边飞快地将愤怒的兄长角色切换为了为了家庭忍气吞声的二十四孝好老公以及关爱孩子的好爸爸。 尤里显然微微松了一口气,下一秒,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的黄昏又迅速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在伊芙的事情上我绝不让步,请你尽快找个借口主动与我妹妹分手,尤里先生。” 黄昏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理会尤里的各种解释和说辞,一言不发地将车子直接开回了家。 “原来如此!想不到尤里竟然会约女孩子一起去看歌剧,果然有了未婚妻就是会变得不一样呢” 对今晚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约尔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全盘相信。她热情地张开双臂给了尤里一个大大的拥抱——后者看上去幸福得快要喘不过气起来了,当然,也可能是真的喘不过气来了。 在约尔放开了尤里之后,她兴奋地转向了伊芙,抬起的手臂跃跃欲试。 伊芙立刻就回忆起了之前初次见面,差点被抱断肋骨的恐惧。她脸上的笑容一僵,刚想要闭着眼睛吸一口气撑住,尤里却突然开了口,对着约尔有意无意地伸出了自己被石雕栏杆磨破了一大片的掌心。 约尔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她心疼地抓住了尤里的手。 “怎么会这样!” 身为杀手的约尔自己哪怕中枪都不会眨一下眼睛,但是在看到弟弟磨破的掌心之后却心疼地几乎要没法呼吸,她那双漂亮的绯红色眼睛里一点点浮起了阴暗的杀意。 不可饶恕。竟然,竟然敢弄伤她重要的弟弟—— “是谁……尤里,告诉姐姐是谁把你用来学习写字的宝贵双手弄成这样的?姐姐想要跟他好好谈谈呢!” 谈个鬼,直接杀掉。 约尔满面微笑地说道。 绝不能让姐姐知道自己真正的工作! 尤里的脑子飞快地转起了起来,他的余光瞥到了角落里打着哈欠,跟着雪白的大白熊犬一起走过来的阿尼亚,突然神色一定。 “是为了救小朋友。” 尤里飞快地说着。 伊芙眉头一皱,脑门上里缓缓地飘起了一个问号。 “有一个小朋友因为被坏人拉着乱走,不小心被锁进了楼上的包厢看台。因为歌剧院的门锁坏了,只能从隔壁的包厢看台跳过去救她了。” 尤里一口气说完,伊芙和黄昏都默默地将视线撇向两边。 约尔愣了一下:“是、是这样啊……不过这么危险的事情,应该是警察之类的人去做吧?尤里你只是外交部的工作人员而已呀。” “外交部的工作人员,说到底也是公务员嘛。”尤里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他振振有词地道:“既然是公职人员,保护民众的性命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姐姐你也是市政府的文职人员呀,之前和伊芙她初次见面的时候,不也为了保护被卷入普通市民跟遇到的强盗分子展开了激烈的搏斗吗?” “我只是,非常认真地在向姐姐学习而已!” 尤里笑得一脸阳光,他眨着那双与约尔几乎一模一样的绯色双瞳,好像摇着尾巴等待姐姐表扬的可爱小狗一样天真无害。 突然被提醒了自己谎言的约尔瞬间心虚了起来,她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是、是吗……做得好!尤里!” 糟、糟糕!果然以后编谎话还是要编得安全一些,不然万一尤里跟着学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就不好了! 约尔在心里默默反省着。 可恶的黄鼠狼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明明就是个肮脏的秘密警察。 黄昏一边将外套挂在衣架上,一边笑眯眯地想着。 “有一个小朋友因为被坏人拉着乱走,不小心被锁进了楼上的包厢看台”是什么鬼?!尤里·布莱尔这个狗男人,到底是在内涵她幼稚还是笨啊!一会儿让她抓住机会一定要给他脑袋上狠狠来几下……! 伊芙恼羞成怒地想着。 穿着睡衣抱着奇美拉长官玩偶的阿尼亚原本睡意朦胧的眼睛一下子皮卡皮卡地闪亮了起来! 她带着大型犬邦德跟在约尔后面难得乖巧地取出了药箱,兴趣十足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尤里趁着黄昏去厨房的间隙,小声要求伊芙给自己的手掌上药的撒娇行为。 因为这个视线灼灼的小电灯泡稍微有些发挥受限制的尤里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了阿尼亚。 “都这个点了,吉娃娃丫头快去睡觉。” 阿尼亚:“阿尼亚睡不着。” 好久没有同时见到姑姑和舅舅了,不知道姑姑的间谍身份暴-露了没有,也不知道姑姑处心积虑想要分手后来成功了没有……唔,从二人现在越发黏腻的关系以及尤里舅舅各种撒娇不要脸的心里活动来看,应该是都没有。 瓜吃了一半没有下文,这简直就像是看动画片看了一半腰斩不播了一样惨无人道。阿尼亚小小年纪哪受得了这个,今天突然有空看续集了,换谁能睡得着觉啊! 伊芙还在计较刚刚尤里撒谎的时候内涵自己幼稚的事情,她板着脸站起身,也开始了睁着眼睛说瞎话:“不好意思,包扎这种事情还是交给约尔小姐吧。我只照顾过宠物店的猫猫狗狗,万一把尤里先生弄痛了的话就不好了。” 尤里直接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伊芙原本想要狠狠抽走手,却在发力的一瞬间听到了尤里低声抽冷气呼痛的声音,下意识地停住了动作。 “尤里先生……!你这样原本结疤了的地方会再次撕裂的……!” 对于尤里这种不爱惜自己的举动,伊芙又担心又生气,她只能咬牙坐了回去。 尤里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他抓着伊芙手腕的手宛如锁链一般坚持不肯松开。不知道是为了避免让阿尼亚听见,还是单纯地想要接近伊芙,他探过头,凑近了伊芙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猫猫狗狗就猫猫狗狗吧,我心甘情愿啊……之前我就跟伊芙小姐你说过不是吗?” “无论如何请不要离开我,更不要抛弃我……只要我乖乖地做伊芙小姐心目中的好警察,你就会答应我不是吗?” 伊芙的脑子里一下子轰然炸开,她一下子想到了那个慌乱而又旖旎的夜晚,从二人擦枪走火到爆炸发生,她祈求他带她离开公寓,然后他用强势到近乎蛮横无理的方式将自己与她牢牢绑定,让她的分手计划再次付诸东流…… 虽然听不到二人说话,但却能够读心的阿尼亚激动得差点流鼻血:“哇哦……!” ——再多想点细节啊姑姑!不要那么快就跳过过程!还有舅舅,亲她亲她,阿尼亚想看现场版……! 阿尼亚恨不得跳起来摇旗呐喊。 “我、我可没答应那种事情……!” 怕黄昏听见,伊芙只得也靠近了尤里的耳畔,面红耳赤地小声反驳道。 “哦,好吧。反正,我也从没答应过分手那种事情啊。” 尤里笑着耸耸肩。他狡黠地眯起眼睛,看见伊芙欲言又止气呼呼的模样,抢在她开口之前又凑到了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流拂过她的耳畔,“你不会想要现在跟我提分手吧?” “我……” “姐姐她那么喜欢你,一定会伤心的哦。到时候她肯定会追问为什么的,你要怎么跟她说?就说我是残酷无情的秘密警察……?这样可怎么好,你哥哥为了让吉娃娃丫头能够跟她喜欢的新妈妈在一起,为了能够拥有一个完整的家都答应了要为我保密,结果现在,就要因为你又被拆散了吗?” 尤里连珠炮一般说着,他每说一句就更靠近伊芙一分。看着对方害羞又无措的模样,尤里干脆整个人倾过身子,另一只手也撑在了沙发的边缘处,几乎逼得伊芙差不多要躺在他身-下的沙发上了。 “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哥哥因为你而家庭不睦、甚至妻离子散吧?” 伊芙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厚颜无耻的黑发青年。 ——这个人明明自己做错了事,为什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啊?! 明明刚才在车上向黄昏请求的时候,他的态度是那样地真诚和恳请,怎么能做到一转脸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无赖地拿黄昏和约尔小姐的家庭来威胁她啊?! 阿尼亚吃瓜吃得好开心,同时忍不住在心里摇头感慨:啧,男人的心真黑。、 爸爸骗妈妈,舅舅骗姑姑,男人果然都是不可以相信的生物。 伊芙注意到了砸着嘴摇头晃脑的小萝莉。她顿时脸上一阵发热,抬起自己没有被尤里抓住的那只手,用力抵住了对方的胸口,小声警告他:“坐好啊笨蛋!阿、阿尼亚小姐还在边上看着呢……!” “那就让她看啊。”尤里轻哼了一声,他一点点压低了身子,看上去就像要亲到伊芙了一般,“我刚刚已经让那个臭小鬼去睡觉了,是她自己非要坐在这里的……” “不好意思,我也看着呢。” 尤里话说了一半,突然感觉自己的领口一紧。他试着想要继续靠近伊芙,却不料被人揪着后领就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一只手端着热牛奶,一只手拎着尤里的黄昏脸上带着抽搐的可怕笑容。 ——臭小子,给你脸了是吧?! 如果不是碍于约尔小姐也在,黄昏绝对会当场打开家门,把这个得寸进尺死不要脸的臭小子抡圆了扔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 他再一次把尤里抓着自己妹妹手腕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抠了下来,然后强势地身体一沉,坐在了二人之间。 “伊芙你今天累了,喝完牛奶就早点去休息吧。” 黄昏对着妹妹温柔可亲地说完,转向尤里的一瞬间,表情又恢复了电闪雷鸣的模样。 “至于尤里先生的伤口,我这边会帮忙处理的。请放心,我是医生,而且是治人的那种。” 黄昏说着,用仿佛拔枪一样的动作,干脆利落地抽出了一根棉签,对准了尤里的脑门。 尤里脸上的笑容一僵,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不过黄昏可不是伊芙,他抢在尤里再次开口说话之前,露出了温柔危险的笑容。 他学着尤里刚刚威胁伊芙的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也不希望,我现在去把约尔小姐请过来,跟她认真地聊一聊弟弟职业生涯规划的问题吧?尤里先生?” 第70章 MISSION 70 人民军陆军医院。 “你差点把她活活捅死。” 麦克尼尔中校低头翻看了一下从医生手里接过来的诊断书,用一种说不出是感慨还是责备的语气说道。 “我还有话要问她,所以她没死、也不可能死。” 德米特里厄斯靠在贵宾室的椅子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伸出手掌让旁边的医生给他的手上药——为了抵抗夏洛特用超能力发出的命令,他的双手掌心都被自己的指尖抠得坑坑洼洼,鲜血淋漓。 麦克尼尔中校的动作顿了一下:“你的反应给我一种感觉,那就是你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个丫头当做自己的同类。” “同类?”德米特里厄斯眯着眼睛嗤笑了一声,他坐正了身体,冷漠地与麦克尼尔中校对视:“是她先不把我当做同类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把她当做同类?” 就在刚刚,保安局那边重新对德米特里厄斯发出了交涉申请——经过指纹和dna残留物比对,基本已经能够证实那天晚上闯入保安局的人里面就有夏洛特了。如果是依赖夏洛特奇异而残忍的超能力,那么无论来的人是谁,闯入保安局如入无人之境也是理所当然。 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同类当做木偶一样肆意操控和玩弄,更不可能有人把同类当做用完就丢的消耗品,没有丝毫的怜悯,肆意挥霍他们的性命。 麦克尼尔中校显然也明白了德米特里厄斯的言下之意,他露出了微微有些讶异的眼神:“虽然我也持相同的观点,不过我以为你们这些假惺惺的政客会更讲究人道主义精神呢。” “我从不把有限的同理心浪费在杀人狂和刽子手身上。” “在我面前就这么直白真的好吗?如果让多诺万那老东西知道了,恐怕会不满意的吧。” 麦克尼尔中校说这话的时候,医生基本已经上药完毕。像是早已经习惯这种场合,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匆匆收起药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贵宾室顺便关上了门。 德米特里厄斯低头打量着被包扎好的地方,尝试着握了握手掌。过了大约一分钟,他才重新开口。 “您可真会开玩笑,中校阁下。我早就过了拼命努力想要让父亲满意的年纪了。” 他用一种带着自嘲意味的语气颇为怀念地说了一句:“他有他的抱负,我有我的理想,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先做好分道扬镳的准备了。” “您不正是知道了这一点,今天才会出现在那里的吗?经过今晚的事情,恐怕保安局局长已经心知肚明——您合作的对象,不是德斯蒙集团,而是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 麦克尼尔中校脸上的笑容不变:“那是因为你答应了我,你父亲坚持不肯松口的事情。” 男人说到这里,微微眯起的眼瞳深处隐隐飘起了一抹血色的暗光,他仿佛回到了数年前那个他至今无法遗忘的战场——又或者说,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一身军装、鬓角微白的魁梧大汉声音突然沙哑了起来。 “你答应过我,如果你成为了统一党的党魁、甚至成为这个国家的总统……就会重新和西国对话,调查当年边境战争的真相——无论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样的,都要将其公开。” 他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了太多,情同手足的兄弟、家族年轻有为的后辈。他妹妹的未婚夫在他眼前被炸成了肉沫,作为未亡人的少女在疯疯癫癫了一阵子之后,被家人无可奈何地送进了修道院疗养。 德米特里厄斯郑重地道:“当然,边境战争对我们都很重要……对整个东国所有的人民而言,我们需要的是真相而不是遗忘。” 麦克尼尔中校深深地看着他,将手中夏洛特的检查报告递了过去。 “永远不要忘记你的话,德米特里厄斯。” 大白熊犬邦德在阿尼亚房间的灯关掉之后,像往常一样乖乖地趴在了床边,酝酿着睡意准备进入甜美的梦乡。 邦德是一直拥有超能力的狗。作为“苹果计划”的产物,它拥有着预知未来的超能力,并且也因此得以与自己心目中的家人福杰一家相遇。 邦德对此一直心存感激,并且也时刻想着如何回报周围的一家人,并且尽可能地想着将遭遇危险的人们从可怕的未来中解救出来。 然而就在它刚刚闭上双眼的时候,一幅幅破碎的画面闪过了的它的眼前。 那是一副堪称地狱般惨烈的画面。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在与人通电话的时候,被自己的兄弟偷袭而死。 他的父亲、兄弟以及手下们随后赶到,但也都被那个戴着圆框眼镜,神色疯狂的白西装男人身后的人用机枪扫射而死,鲜血将华贵的金丝地毯染成了彻底的血色。 逃走的只有被众人用性命掩护离开的一对可怜母子。 白西装男人从倒地的黑西装男人手中拿走了一叠文件,上面写着的邦德虽然不认识,但它很快又看到了伊芙遇到了那位母亲之后铤而走险去到了现场,结果被男人当场抓住用枪指着的场景。 然后是黄昏为了救妹妹,不得不与那些人对峙。在那些人早就准备好的炸弹陷阱里,一阵爆裂的火光将兄妹二人一起吞噬—— 这一下,邦德哪里还睡得下去。 它几乎是一下子就从自己的狗窝垫子上弹了起来,惊慌失措地用前爪趴在了床边,拼命用脑袋去拱睡得昏昏沉沉的阿尼亚。 ——大、大事不好了……! 而与此同时,阿尼亚卧室隔壁的客房里。 作为二十四孝好哥哥的黄昏在成功把尤里·黄鼠狼的两只爪子都涂好药水、裹成了球之后,毫不犹豫地将生活突然不能自理的尤里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了客厅里,转而去了妹妹休息的客房。 并且在举着两个球爪的尤里试图跟上来的时候,黄昏毫不留情地将门迅速关上,差点拍在尤里的脸上。 尤里可怜兮兮地在门口待了一会儿,在意识到黄昏在的时候自己完全没有机会之后,默默地走开了。 黄昏在确认了尤里离开之后,表情微微放松了下来,对着伊芙点了点头。 “……想不到你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获得了这么多的情报。你真的没有对格莱彻家族的人使用超能力吧?” 当伊芙将自己在歌剧院内的所见所闻一股脑地全部告知给黄昏之后,后者先是表示了震惊,随后忍不住发出了以上的感慨。 伊芙眯起眼睛,用一种十分危险的目光地看着黄昏:“……哥你不会是想说,你觉得如果我不使用超能力的话就不可能有人喜欢吧?” “这怎么可能。”求生欲极强的黄昏一个激灵,光速否定并且找了个借口:“我只是担心情报来源的真实性,如果是格莱彻家族的人故意欺骗和利用你怎么办?” “不会吧?!” 伊芙瞬间被黄昏思维带偏,她捏着下巴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可是那个莱昂纳多·哈普恩的行踪也跟我在伊甸遇到的人对得上,那个票据和账目上的符号我绝对不会记错!而且奥尔卡夫人当时看上去真的很真诚诶……总之我认为那笔钱最后的去向一定是那个该死的人体试验机构! 黄昏:“……嗯?奥尔卡夫人啊,她的话要是对你真诚那也不是不可能。” 从西尔维娅管理官开始到e内部的各位女性前辈,到了东国之后又是东国保安局局长夫人、又是格莱彻家族的奥尔卡夫人……黄昏从小就发现了,好像那些事业型性格强势的女性往往都对性格独立的伊芙很有好感。 这家伙,简直就像是某种事业女性诱捕器呢……算了,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姑且就暂时相信一下那位奥尔卡·格莱彻夫人吧。毕竟以她的立场,没有必要编造这些对她以及她丈夫即将继承的格莱彻家族如此不利的谎言,而且现在已经从侧面验证了一部分她的推断。 而且除此之外,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格莱彻家族本身也是非常注重道义的。根据有关情报显示,不久之后即将竞选下任东国总统的和平党派亨利·兰尼斯就要发表第一轮演说了,到时候格莱彻家族的首领将会亲自到场为他拉票。 这是对东西两国和平发展十分有利的事情,因此不到万不得已,黄昏并不想让现在的格莱彻家族出事。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会放过胆敢伤害他妹妹的嫌疑犯。 “莱昂纳多·哈普恩吗……” 黄昏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闪过锋利如刀的光芒,他看着伊芙雪白的脖颈上斑驳的指印,缓缓地捏紧了拳头。 那个男人最好祈祷,自己这辈子不要落到他黄昏的手上—— …… 早在与邦德初遇的时候就得知了邦德是一条能够预知未来的狗,阿尼亚在读完邦德脑海中的画面之后,整个萝莉瞬间清醒了。 她花了十秒钟保持着与邦德一样“大事不好了”的惊悚表情,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握紧了小拳头狠狠晃了晃脑袋,努力镇定下来。 没、没关系的!阿尼亚之前已经证明过一次,未来是可以被改变的! 虽然……虽然这么做不会得到星星,甚至有可能会因为不好好睡觉被父亲母亲骂,但是她现在必须做点什么!因为,因为根据邦德脑海中的画面显示,再过大约十五分钟左右,那个打电话的黑西装男人就会被杀! 在上次事件后已经开始认真学习看钟的阿尼亚从床上跳了下来,她条件反射地想要开门冲出去,但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是要像上次那样请邦德带着自己直接冲过去吗?但是这一次,她甚至不知道对方在哪里啊! 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如果这样下去的话,那对母子——那个躺在妈妈怀里熟睡的小男孩就会跟曾经的阿尼亚一样,失去家庭了…… 曾经被迫在不同的家庭和孤儿院辗转的苦涩记忆一下子浮现了上来,阿尼亚猛地闭上了眼睛,用双手拼命拍打着自己的脸蛋:不要放弃啊星光阿尼亚!拯救爸爸和姑姑、还有那么多人的重担就在你身上了! 快想想办法!有什么方法,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阻止这一切!首先,必须要先联系到对方…… 阿尼亚碧色水晶般的大眼睛霍然睁大,是电话!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只有通过电话才能第一时间联系到对方,并且告诉他们要小心那个白西装男人! 想到了就要做!阿尼亚迅速地从床上跳了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客厅的电话边上,她奋力地跳起来拿到了话筒,握在手里,拼命回忆起邦德脑海中残破的画面碎片。 而此时此刻,距离阿尼亚开始阅读邦德预知到的未来,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电话号码,电话号码……有了! 在邦德脑海中看到的画面里,黑西装男人的电话边上摆着一沓长方形的白色小卡片,上面写着一堆字母和一排数字!阿尼亚曾经去父亲的单位做过社会实践,她在父亲的桌上也看到过和这个很相似的卡片,知道上面的数字就是父亲的电话号码! 阿尼亚鼓起勇气,她深吸了一口气,踮起脚尖开始拨动电话机上的转盘。 如果没记错的话,爸爸就是这样拨电话的!那张名片上的号码应该是…… 阿尼亚一下一下地转着电话转盘,而就在她即将选中倒数第二个电话数字时,一个凉凉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身后响起,打断了阿尼亚的动作。 “你这是……大晚上不睡觉,准备给谁打骚/扰电话呢?吉娃娃丫头?” 阿尼亚吓得差点把听筒扔出去。 ——舅舅这种生物!在夜里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尤里·布莱尔用他那被黄昏裹成球的手指勉强按下了客厅灯的开关。被黄昏以客房已满为理由赶去睡沙发的尤里,抱着手臂挑着眉看向了眼前一脸警惕又纠结的阿尼亚,以及她身后的从犯·邦德。 【这吉娃娃丫头该不是因为作业没写完所以想要明天不去上学吧?这样下去她攒齐八个雷恐怕根本不需要一年啊……】 阿尼亚听见尤里在心里这么疑惑地想。 她想到自己那涂涂改改的作业,顿时心虚又悲愤地咬住了唇。 ——你们懂什么?!阿尼亚……阿尼亚明明是在拯救世界啊你们这些轻松的家伙! 时钟滴答滴答地轻响着,宛如死神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举着镰刀一点点地靠近那些尚还沉浸在美好幸福生活中的人们。 格莱彻家族的客厅之内,清澈优雅的留声机播放着黑胶古典音乐。奥尔卡·格莱彻抱着孩子靠在丈夫的怀里,脸上是温馨甜蜜的微笑。 “啊,都这个点了……我跟兰尼斯先生约好了电话,关于几天后他竞选演讲的行程安排,我们有些事情还要沟通一下。我先去书房,一会儿莱昂纳多要是来了,你让他直接来书房找我吧。” 男人在奥尔卡的额头上轻轻印上了一吻,后者温柔点头。而就在这时,书房的电话响了起来,原本还想温存片刻的男人有些不满地抓了抓头发,嘀咕着从沙发上支起了身子。 “啊啊,工作什么的,果然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事情了……只好麻烦你和孩子稍微等等我了,抱歉了,亲爱的。” MISSION 71 一边是恶魔,另…… 尤里的双手虽然被包裹成球,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用手臂就轻而易举地架起了不听话的吉娃娃丫头。 他用他那双十指不能自理的双臂,趁着阿尼亚呆愣的间隙,直接穿过了她的咯吱窝底下。一秒之后,尤里用一种宛如绑架路边的小猫咪一样的姿势,成功捕捉到了半夜三更不好好休息的小萝莉一枚。 “快,把电话放下。不然我就告诉罗迪跟姐姐你不好好睡觉……” “不要!阿尼亚……阿尼亚要拯救世界!” “拯救世界是什么鬼?!啧,都说了少看点奇怪的动画片——” 因为没有多余的手去抢电话筒,尤里没有办法直接将阿尼亚抱走,不然整个电话都会被扯到地上。无奈之下,他只能半劝-诱半威胁地要求阿尼亚自己放下电话,谁知粉发小萝莉非但不死心,反而拼命伸手去够电话转盘。 邦德也伸出前爪扒拉着尤里的裤脚,隐隐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这一大一小一犬的打闹声很快惊动了房子里剩下的三人。 黄昏看见这一幕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情况?这臭小子不是趁我不在欺负我妹妹,就是趁我不在欺负我女儿?! 约尔有些惊讶地率先开口:“尤里,你在做什么呢?为什么这样举着阿尼亚小姐?” 约尔的本意,其实是在这打闹着的三只中选择了年纪最大、也最容易把事情说清楚的尤里作为沟通对象。 然而在尤里听来,这简直就像是姐姐不分青红皂白地在吉娃娃丫头和他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了前者,上来就质问他一样。 尤里的脸上瞬间显现出了如遭雷轰的空白表情。 阿尼亚趁机抓住了这个空档,她挣扎着拨动了最后两下电话转盘,听着电话里响起正在接通的长音,她奋力跳到了地上,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话筒塞进了和黄昏一起刚刚走到她面前的伊芙手里! 在邦德的预知里,姑姑好像跟那个带着小婴儿逃出来的阿姨关系很好的样子!四舍五入,姑姑一定也认识那个阿姨的老公! 阿尼亚满眼期待地看着伊芙。 伊芙在这样的视线下,下意识地将话筒举起到了耳边,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对面传来一个公事公办的沉稳男声。 “您好,这里是格莱彻家。请问是兰尼斯先生吗?” 伊芙接过话筒的时候,替自家熊孩子道歉的话语其实已经在脑子里组织得差不多了。然而对方短短两句话里面,竟然就出现了两个让她十分在意的姓氏,这让伊芙话到嘴边突然哽住了。 怎么会这么巧?阿尼亚……这孩子该不会知道了什么吧?! 她忍不住将惊讶的视线投向了阿尼亚,粉发小萝莉在听到伊芙的想法时身体微微有些紧张地僵住,但是饶是如此,她还是用两只肉乎乎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了伊芙的裙角,一双翠玉一样漂亮无暇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伊芙。 一种奇异的感应,这一刻在两个互相不知道彼此身份的实验体之间交汇流转,让伊芙不由自主地就想要相信,阿尼亚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道歉的话在刹那间被她压下。 久久等不到回应,电话那边的男人似乎有些疑惑,他耐心地又问了一声:“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伊芙定了定神。 然后,在黄昏和尤里惊讶的眼神中,她非常自然地开了口。 “冒昧打扰了,格莱彻先生。我是伊芙·卡洛琳,是奥尔卡夫人的好友,请问她在吗?” 奥尔卡的朋友?没听说过,不过一般她的朋友不会打电话到他书房的电话上来啊……格莱彻先生一下子有点懵,不过他还是保持了良好的风度:“在的,请您稍等片刻。” 而与此同时,格莱彻家的大门打开。格莱彻家族的仆从保镖们簇拥而上,为刚刚踏入家门的莱昂纳多·哈普恩脱去了沾着雪粒的外套,将他被水洼沾湿的浅棕色皮鞋哪去一边擦拭,身着白色西装的男人带着几个心腹,步履轻松自然地踏入了客厅。 尽管莱昂纳多此时脸上的笑容与往日一般无二,但是奥尔卡·格莱彻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今晚的莱昂纳多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不过表面上,她还是保持了一贯的礼仪。 “晚上好,莱昂纳多先生。” “晚上好,我们格莱彻家族怒放的午夜玫瑰,尊敬的奥尔卡夫人。先生是在书房吗?” 带着圆框金丝眼镜的男人姿态随意地抬起手臂,用一种丝毫不出错的语气恭敬地对着格莱彻家族未来的女主人奥尔卡行了一礼。 奥尔卡看到这样的莱昂纳多,心里没来由地打了个突。她原本就对男人疑虑重重,在听见他问起自己丈夫的时候,她停下了手中安抚孩子的动作,将儿子递给了一边的女佣。 她有一种奇怪的直觉,今天的莱昂纳多,来者不善。 “他在书房跟朋友通电话,一时半会儿可能出不来。”奥尔卡站起身,迎了上去,有意无意地用身体挡住了书房的门,“看来今晚的天气不是很好,外面一定很冷。先在客厅里喝杯热茶稍坐片刻如何?” 奥尔卡说着,轻轻拍了拍手,便有人迅速地端来了几杯热气腾腾的红茶。 “今晚的天气的确不太好。我们的运气也不太好。” 莱昂纳多用余光斜瞥了一眼那托盘上的热红茶,并没有接。他兀自直起身,用一种慢吞吞的声音笑着说道,仿佛只是在日常地抱怨天气一般:“本想带着猎犬去打猎,谁知道天上突然下了大雪,地面也是泥泞不堪,到处都是碍事的烂泥。” “我原本是乘兴而去,结果同行的窝囊废碍手碍脚还阻止我。一起带去的狗也是个废物,不但没能帮我抓到看中的猎物,甚至被林子里的野兽咬破了喉咙和肚皮,拖回去生吞活剥了。” 莱昂纳多的脸上带着无所谓但又显然有些暴躁的诡异微笑,轻轻背着手在客厅里围绕着奥尔卡·格莱彻来回走动着:“你猜我,现在心情好还是不好呢?” 奥尔卡第一时间意识到,莱昂纳多口中的猎物,大概率说的就是“伊芙”。 看起来,伊芙应该是成功脱离了他的陷阱。 甚至有可能,还抓住了他一个非常重要的属下——如果仅仅是他身后那些消耗品一般的狂热追随者,莱昂纳多的态度不会这么焦躁。 她心烦意乱,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却没有发觉到莱昂纳多此时此刻暗流汹涌的眼瞳深处,像是树林中原本被倾盆大雨浇灭的火焰,当骤雨初歇之后残存的一点点火星,不屈不挠地沿着已经被烧炙成炭的破树根裂缝深处再次被风烟撩起、钻出,不动声色地将所及之处烧得通红透亮。 野心燎原,杀意蠢蠢欲动。 在书房和朋友通电话,是和平党的兰尼斯吗?看来之前有传言说格莱彻家族要跟和平党派联手的事情,大概率就是真的了。 可是这件事,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是因为首领一家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了吗?因为之前那个被他搞死的废物,又或者是,因为眼前这个不省心的女人…… 原本只是想要借着保安局的手,将那些去向不明的资金等一系列的事情,都甩到提拉蒙集团的头上。这样的话他,就能成功从那堆破事里脱身,两只手干干净净地和德斯蒙家族支持的人竞争财务省第一把交椅的位置。 却不料尤里·布莱尔以及他身后的保安局,竟然是一只咬到了一小片肉就丝毫不肯松口的贪婪野狗。他们非但不满足于抓到提拉蒙集团,竟然咬住线索死命往外拽,竟然想要联合西国一起查到“博士”的人体研究实验室去。 万一他们真的联手西国查到处于灰色边界的人体研究实验室,甚至再通过那边反过来查到了他的身上…… 这可不行——那可是他这几年来孜孜不倦经营维持着的项目,是他席卷世界野心的基石!要知道,虽然夏洛特在他的眼里只是个死去没用的猎犬,但是博士确确实实地向他展示了自己研究的真实性和可行性! 如果,如果将来的某一天,像夏洛特这样的超能力士兵可以量产;又或者他只需要将一个个夏洛特暗中送到东西国高层的身边,操纵他们;又或者他们能力的上限不断拓展,可以达到操纵几十人、几百人甚至更多的规模…… 只是想到那一点,莱昂纳多放在身侧的手指就激动得颤抖了起来,恨不得像他第一天见到所谓“超能力”的奇迹之后,用手指拼命抓挠自己的面部皮肤,撕扯自己头发放声大笑。 为了未来那美妙到极致的一天,莱昂纳多愿意为此赌上一切! 格莱彻家族算什么?!不过是一群趁着时代走上高处的投机之徒,首领软弱、无用、妥协,明明可以威胁甚至掌握政-府却选择了毫无利益地握手言和,甚至选择的还不是野心勃勃的统一党,而是天天嚷嚷着要停战结盟的和平党。 老子是废物,儿子也是废物。跟随着他们的也都是一群废物。 只有战争继续,莱昂纳多才有理由源源不断地抽用所谓的“慈善基金”;只有战争继续,博士的人体研究实验室才有源源不断鲜活的幼年实验体——这对于那些不事生产,还要不断消耗粮食资源的战争孤儿们来说,也算是为国捐躯了吧。 至于格莱彻家族……虽然很感谢老首领将他抚养长大,但如果绊住了他的路,那也就只好对不起了。 不能留下一丝祸患。 就像之前对待提拉蒙集团一样,莱昂纳多对待“同伴”从来都是一视同仁,非常公平,所以—— 在书房一个人接电话的话,应该很容易从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结束一切吧? 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抓到行踪不定的兰尼斯,将和平党那帮人一起打包解决,也算是清除一群烦人的跳蚤了。 他抬起手腕认真地看了一眼时间。 差不多了……这个点,他布置在外面的人,应该已经差不多做好准备了吧? 只要他里面一完事,就可以在今晚再次奏响,之前为提拉蒙集团弹起的哀乐—— “奥尔卡,你朋友的电话……嗯?这不是莱昂纳多吗,你来了啊!正好,父亲说有件事情委托我跟你说一下。” 莱昂纳多的手指即将摸上腰间冰冷的枪托时,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将电话倒扣在了桌上,格莱彻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大步流星地走出,他一边跟妻子说着怀,一边转过头看向莱昂纳多轻轻点头示意。 客厅之内,奥尔卡和莱昂纳多双方之间一触即发的气氛顿时被打破。 首领这个儿子,莱昂纳多名义上的这位兄长虽然跟他父亲一样软弱无能,但也同样继承了他父亲的肌肉和力量。 如果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保镖的面前正面对抗这个男人的话,以莱昂纳多带来的人手并非不可能,只不过成功几率显然比在书房背刺要低了许多,麻烦的程度也呈指数上升。 莱昂纳多在心中不着痕迹地微微一叹,暂且搁置了计划。 他按捺住内心的狂躁,脸上维持这彬彬有礼的笑容,仿佛刚刚意图暗示手下控制住奥尔卡强行闯入书房的念头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优雅地翘着腿坐在了客厅里。 随手还端起了刚刚视而不见的红茶。 奥尔卡看着眼前突然坐下的莱昂纳多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 “奥尔卡?” 同样坐回了客厅沙发上的格莱彻先生用疑惑的声音打断了妻子的思绪,他的脸上是大大咧咧、毫无防备的笑容,男人用端起的红茶远远示意了一下书房的方向。 “你的朋友……一位叫做‘伊芙·卡洛琳’的小姐还在等着你呢。这么晚打来,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吧?” “伊芙?!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奥尔卡迅速地反应过来,她竭力控制着自己在听完伊芙的名字之后,不转头去看莱昂纳多脸上的表情。她在告辞之后,步履优雅地穿过客厅,在与抱着儿子的保姆擦肩而过时,嘴唇不经意般地微微动了一下。 奥尔卡上楼,走进丈夫的书房,拿起了听筒。 而与此同时,巴林特另一栋灯火通明的别墅中,兰尼斯听着电话里占线的忙音,随意地放下了电话,回到了会议室,坐在了主位上。 “格莱彻先生好像有事,既然如此,时间紧迫。就我打算在这次竞选上发表的《东西国联盟协议》,我们就先再过一遍内容吧。” “自冷战以来,我们党派的前辈们期待和谋划此事已经过去了太久……是时候,让与我们有着一样紧迫心情的民众们倾听我们的宣言了。” 男人说着,轻轻咳嗽了两声。 他的眼神无限温存,闪耀着希冀与决绝的光辉。兰尼斯凝视着桌上刚刚印制出来,还沾着油墨气味的纸张,仿佛世界上最深情的人凝望着自己用性命追求一生也无怨无悔的恋人。 每当他闭上眼睛,那些对他寄予无限期待的声音、那些被战争苦难□□着的祈愿声就从记忆深处飞出,让他疲惫的双眼重新点燃意志。 当战争的火焰被点燃时,没有任何国家是真正的赢家。 在这条道路上,他早已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活,而是为了无数志同道合的人们、为了那些对和平翘首等待了一辈子的民众——无论是在东国还是西国。 不经意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不久之前险死还生时,那个清冷中带着决绝承诺的少女声音。逆光之中,是看不清面容的西国秘密医生【白夜】掷地有声的承诺。 【“给予您新生的,不是我,也不是任何政-治团体——而是您坚决想要为两国争取和平的立场,尊敬的h.l先生。”】 【“只要您还支持和平,我将作为您的专属医生,在您需要我的每时每刻,义不容辞。”】 白夜不知道的是,比起她给予他的承诺,她以及她身后站着的e对于和平的态度才是给予他最大力量的源泉。 现在,即便是他马上就要被那些战争受益者们撕碎也无所谓,因为他知道,不仅仅是在东国、原来在西国也有那样强大的势力支持着他们共同的和平理想。 第一个拿着这份协议书站出来的人,必然会被面临强大的阻力。 但是总要有人站出来。 如果一定有人要被撕碎流血的话,他将非常乐意做这拉开这场序幕的第一人—— “本协议缔约国暂拟为东国与西国,任何与东国接壤的国家日后如有意向,皆可以依据相同条款无条件加入和平联盟。考虑到每一场战争本身,对于全人类都是一场不可逆转的浩劫,我们将在保证本国领土完整的条件下竭力敦促各国与我们一样行动起来……” 会场的墙壁上,时钟的指针轻轻划过了邦德预知未来时格莱彻家族血流成河的那个时间点。 没有人知道,在这看似宁静沉默的夜晚,死亡的阴影刚刚从几十个人的脚步声无声掠过。 未来再一次被改写。 MISSION 72 你跟布莱尔少尉…… 花园路128号的客厅里,在一种不可言说的莫名紧张氛围里,所有的人都站在电话边上安静地等待着。 在听到电话另一边竟然是格莱彻家族的时候,尤里和黄昏两个半知情人士都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约尔小姐在这样严肃的氛围影响下,尽管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忍不住握紧拳头跟着紧张起来,咽了咽口水。 唯一与大家反应截然不同的,却是身为始作俑者的小阿尼亚。 因为刚刚在尤里手下的“奋力一搏”,作为这个家里唯一知道邦德预知的未来、背负了太多的粉发小萝莉此时此刻正一边喘着气,两只碧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看上去呆呆愣愣的大白熊犬邦德,满心期待地再次发动了读心的超能力。 原本血流成河的华丽客厅,在犹如电视机信号接受不良一般的花屏之后,沙沙地转变为了穿着黑白色西装的男人对坐在客厅里一边喝茶,一边聊着天的画面。 未来改变了! 阿尼亚的眼睛瞬间闪亮了起来。 ——不过,大人可真奇怪啊……明明是几分钟前差点杀死对方的存在,现在却宛如亲兄弟一样和睦地坐在一起笑眯眯地聊天。 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小萝莉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不要说是糟糕到要杀死对方的关系了。对于阿尼亚而言,倘若她现在想要揍次子的话,就算看在校规的份儿上勉强忍了,在她彻底消气之前,她估计连吃饭都不想要跟他一桌。 除非次子主动邀请她去他家玩,帮助世界和平……诶?! 就在阿尼亚以为世界的危机就这样过去了的时候,邦德预知的画面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这一次,画面里的两个男人都站了起来。 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举起了手,他的身后站着一排端着可怕重型机-枪的高大男人们,子弹犹如暴雨一般地射向了站在他们对面的黑西装男人! “啊……!” 阿尼亚忍不住捂住嘴惊呼出声! 电话那边,格莱彻家族的书房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伊芙握着电话的手指莫名收紧,在清楚地听到了奥尔卡的声音后,她稍微松了口气。 “晚上好,伊芙。”奥尔卡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她稍稍出了一口气,“这么晚打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就是我家熊孩子半夜不睡觉瞎打骚-扰电话打到了你们家而已。 以上的大实话当然不能说了,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被迫给阿尼亚善后的伊芙突然体会到了当初黄昏因为她把同学打了,不得不跑到学校跟老师鞠躬道歉的苦楚。 好一招天道好轮回,如果不是因为知道黄昏领养阿尼亚的初衷是因为“枭”计划,伊芙都快要怀疑兄长是用来报复她的了。 ——原来姑姑上学的时候也会打同学吗?! 姑姑,打人,成为了天才。由此可得,阿尼亚,打人,以后一定也会是天才! 啧啧……天才果然是不被理解的。 在拯救世界的间隙里忙里偷闲吃瓜的阿尼亚迅速抓到了重点。在找到了自己与父亲心目中天才的共同点之后,阿尼亚迅速建立起了非常强大的信心。 她可是星光的阿尼亚呢!没办法,在成为天才的同时,只好顺手拯救一下世界了! 她双手叉腰露出了莫名得意的表情,用一种“你高攀不起”的神秘莫测眼神不屑地瞥了一眼刚刚阻止她干大事的尤里。 将这个眼神收入眼底的黄昏:“?” 这孩子该不会以为她今晚不好好睡觉还会受到表扬吧? 莫名被cue的尤里:“?” 总觉得莫名有点手痒痒……吉娃娃丫头给他等着,明天他就给她辅导功课,然后光明正大地留下一堆作业。 阿尼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就在三人眼神交锋的同时,伊芙那边已经成功用夏洛特可以控制人的情报将奥尔卡·格莱彻的注意力转移。 伊芙当然知道那是超能力,不过在约尔和尤里面前她还是选择了比较含蓄的说法,她对奥尔卡表示自己怀疑是某种催眠或者是药物配合的精神控制。 “所以,我先生的那位手下……”奥尔卡的声音沉痛,“幸好现在那位夏洛特小姐已经被德斯蒙集团抓住了,不然的话,要是今晚莱昂纳多带着她来见我先生的话……” 今晚? 伊芙敏锐地抓住了什么重点,她的声音微微抬高:“等一下,奥尔卡夫人您是说,现在莱昂纳多先生就在你们家吗?” “是的,他毕竟还是我们格莱彻家族的人,又是首领的养子——” 奥尔卡的声音里透着无奈。她刚想要结束话题去楼下看看,却发觉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声和骚-动,紧接着,一阵宛若疾风骤雨般的激烈机-枪交锋声在楼下猛然响起! “怎么会……?!” 奥尔卡刚想要冲出门外,就听见了有人急匆匆上楼的脚步声。门外的保镖迅速地关上了书房的门,毫不犹豫地锁上! 那样不同寻常的声音,即使隔着电话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花园路这边房子里所有的人顿时紧张了起来。伊芙抓着话筒条件反射地喊出了声:“奥尔卡夫人?!” ——怎么回事?!格莱彻家族是发生了什么夺权剧变吗?!得赶紧通知西尔维娅小姐/中尉还有保安局那边! 黄昏和尤里的脑子里几乎是异口同声。 ——枪、枪声?!这么力量磅礴而富有节奏感的迷人声音,看来机-枪的型号一定是……啊啊啊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如果没记错的话格莱彻家族应该跟店长有着某种渊源……糟糕!是不是该把这件事尽快告诉店长呢? 约尔在听到枪-声后短暂地兴奋了一刹那,随即迅速扭头甩开了杂念这么想道。 不过不同于黄昏和尤里这两个演员,她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满了揪心,用一种明示“我想打电话”的眼神眼巴巴地看着伊芙还抓在手里的话筒。 “是莱昂纳多!”被关在书房里的奥尔卡只能走回书桌前,“一般警察对付不了他们这帮人,德斯蒙集团跟我们关系不好,所以现在只能请你想办法帮我通知保安局的人了!今晚护着你从歌剧院离开的布莱尔少尉就是秘密警……” “啊啊啊啊啊——!” 今晚已经迫不得已在黄昏面前暴-露身份(他以为刚刚暴-露)的尤里连忙大叫出声,将奥尔卡的后面的话语掩盖住。 “通知保安局的人?”现场唯一的不知情人约尔刚刚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有些迟钝地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向弟弟,“这跟尤里又有什么关系?” 尤里抢在电话另一边的奥尔卡开口之前连忙冲上前去,用一种“姐姐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语气大声说道:“可、可能是因为我们外交官跟他们一样都是公务员吧!之前政府聚会的时候我的确认识了一些他们的人,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约尔的表情看上去似乎还有些疑问,不过下一秒,电话的另一边传来的机枪弹匣碰撞的声音、保镖和敌人近身对抗后狠狠撞击在书房大门上的动静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黄昏镇定地站起了身:“看上去似乎很激烈的样子……我觉得我有必要去联系一下医院的同事。”更重要的是联系e的同事。 “哇哦……想不到你跟布莱尔少尉竟然是住在一起的关系吗?” 就如同尤里等人可以清楚地听见奥尔卡那边的枪声和撞门声一样,奥尔卡显然也听见了伊芙这边的声音。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她竟然还有心思开起了玩笑:“不过听上去还有另外的男人和女人,啧啧……这样的话,德米特里厄斯少爷可怎么办?” 约尔原本正在思考自己该不该打断电话去联系店长,在听到电话里的二次爆料之后迅速要素察觉。在作为尤里的娘家人这一点上,女子迅速地展示了与她日常迷糊状态截然相反的敏锐:“诶?为什么又提到了德米特里厄斯先生?!” “现……现在是八卦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伊芙一只手攥着电话,一只手崩溃地捂住了额头:“快想办法逃走啊奥尔卡夫人!不是都说你们的别墅里通常都会有百八十个密道吗?书房里没有吗?!” 门外冲上来的人似乎是想要强行扫射打开书房的门,奥尔卡的保镖抬起手臂锁住了对方的脖颈,在带偏了子弹扫射的方向之后,毫不犹豫地拽着对方一同翻过栏杆,重重地摔到了楼下的客厅地面上! “很遗憾,没有。” 电话里的奥尔卡声音里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她绕过了书桌,从暗格里摸出了两把□□迅速调试了一下。 暗道的话,如果是在楼下是有的。现在的话,保姆应该已经带着她的孩子通过那里逃往外面了吧? 奥尔卡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她不想让伊芙认为,如果不是这通电话,说不定她就可以跟她的孩子以及手下一起逃走了。 既然无法逃避,那么跟爱人死在一起似乎也是个很符合美学的不错结局,不是吗? 在门外的保镖跟莱昂纳多的手下一起摔下楼去之后,过了大约半分钟,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冲上了楼。 “你知道【花园】吗?伊芙。” 奥尔卡平静地打开了□□的保险,对准了门。 “如果我们都死了,请把我们的孩子想办法交给【花园】的首领……怎么说,我先生的父亲也算是对他有恩。拜托了。” 伊芙刚想要再说些什么,伴随着电话另一边破门的声音,机枪声闯入了书房。 下一秒,电话里的声音化作一阵忙音。 ——必须得尽快通知店长……!可是伊芙和阿尼亚小姐都还在这里…… 约尔的脑子里混乱地想着。这样的时刻劝她们去睡觉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但是她现在真的非常需要给店长那边通个电话…… ——事态紧急,如果这样下去的话,格莱彻家族很可能会被莱昂纳多彻底篡权夺走! 从私人感情的角度出发,伊芙一点也不希望奥尔卡出事;从公事的角度出发,格莱彻家族作为东国偏向和平党派的势力,如果一朝落入莱昂纳多·哈普恩那样的人手里,很可能会彻底改变立场,成为和平的阻碍者。 哥哥那边,不知道有没有联系到西尔维娅小姐?!还有尤里那边,保安局肯定已经收到消息了吧,现在秘密警察已经出动了吗?但是出动了又怎么样?在那样激烈的枪-战中,奥尔卡夫人还有她的先生,以及格莱彻家族的其他人真的能活下来吗?! 没有上面的命令,作为白夜的她到处乱跑是绝对禁止的。可是现在情况紧急,救格莱彻家族的人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保护与他们一样心向和平的人们。 哪怕他们是东国人—— 伊芙心急如焚。她的脑海中混乱而矛盾,而就在这时,一双温暖干燥、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抬起,抓住了伊芙身侧冰冷冒汗的手指。 是阿尼亚。 就在刚刚,阿尼亚通过邦德看到的预知画面再一次改变。 格莱彻家族柔软干净的华丽地毯上再一次浸透了鲜血,格莱彻夫妇在击倒了白西装的男人之后也同样力竭倒下,他们缓慢地吐着气息靠在一起,被鲜血沾湿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未来改变了,但却不是阿尼亚想要的——所以阿尼亚想要再改变一次。 现在放弃还太早了,阿尼亚……还有大家,还不够努力。 作为秘密组织p2的顶级医生,代号“姑姑”的特工还没有出手呢!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呢?! 阿尼亚翻身跳到了邦德的背上,不由分说地一把拉住了伊芙的手,拽着她就朝着大门的方向冲去! “阿……阿尼亚小姐?!” 刚刚拿起电话的约尔犹豫着大喊出声,她慌乱着拨通了店长那边点号码,同时伸着头走到窗边:“大晚上不可以带着姑姑乱跑啊!伊芙小姐麻烦您帮忙照顾一下阿尼亚小姐……喂?请帮我立刻转接店长!情况紧急!” 车库空空,尤里和黄昏显然都各自行动了。伊芙在阿尼亚的带领下冲到了大街上,已经临近午夜,大街上的车子来往很少,偶尔有一辆路过的也完全不打算理会阿尼亚跟伊芙。 读心和预知未来并不能让陌生人帮忙载她们一程。在第三次骑着邦德拦车失败后,粉发小萝莉露出了轻微暴躁的表情,她跺了跺脚蹲在地上,神情沮丧。 “姑姑……阿尼亚,阿尼亚好没用……” 作为p2组织的代理长官,无所不能的星光阿尼亚竟然不能护送组织的医生去执行任务,实在是太糟糕了! 伊芙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阿尼亚突然拉着她就往外跑,但是伊芙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清楚地想明白了自己需要做什么。 就连小阿尼亚都知道,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一定不能犹豫,她怎么能,连小阿尼亚都不如呢? 她当初之所以没有留在国内研究课题项目,非要跑到这看不见硝烟的战场来,不就是为了在这种紧急关头可以挺身而出吗? 如果今天她没能救下格莱彻夫妇还有他们的家族成员,很可能将来的某一天,e乃至于整个西国,就会因为倒向激进派和统一党的格莱彻家族付出成百上千倍的代价。 伊芙绝不容许。 就算事后会受到上级的惩罚也无所谓,伊芙决定先斩后奏,立刻出发去现场看一看,找准机会就冒充医生施救……! 不过在那之前,她必须要按照约尔嘱托的那样,确保阿尼亚的安全才行。 伊芙轻轻地抚摸着小萝莉柔软的粉色头发,微微一笑。先前还满脑子战斗出击的阿尼亚在二人对视的一瞬间,眼神略微恍惚,一下子迷迷蒙蒙了起来。 “乖,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大人们。快点去睡觉吧,可爱的阿尼亚小姐。” 伊芙的声音柔和,仿佛从一个遥远缥缈的地方传来。 ——难道说,姑姑也是……?! 阿尼亚的心中突然一跳,这个念头还没有来得及闪过阿尼亚的脑海,汹涌的睡意突然涌了上来,一瞬间占据了她的大脑。 “阿尼亚,知道了。” 穿着单薄睡衣的小萝莉声音平板地说着,她转过身,顺着伊芙开门的动作走回了房间之内。一脸懵逼的邦德紧张地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担心地嗷呜了一声,朝着阿尼亚的方向追了过去。 伊芙关上了花园路房子的大门,她孤身走到了路边,轻轻舒了一口气。 十几秒后,一辆开着远光灯的车子横冲直撞地行驶而来,在路过伊芙面前的时候“嘎吱”一声停了下来。 车窗落下,露出了一个男人醉醺醺色眯眯的笑脸。 男人看着路边穿着单薄,孤身一人的漂亮少女,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刚要出言调-戏,却在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眼神放空。 伊芙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甜美而危险的笑容。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下车吧,先生。” 东国保安局在得到消息后迅速地出动了。 提拉蒙集团的事情,国家歌剧院……最近几天的事情将东国保安局上下折腾得都够呛,所有被迫加班的秘密警察们都憋着一口气,尤其是那些同僚伤亡的中队。 迄今为止,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招惹过他们。 而现在,尽管尤里·布莱尔传来的消息并不能证明先前的一系列事情都跟莱昂纳多·哈普恩有关,但是这到底是一个逮捕嫌疑人——或者说,逮捕格莱彻家族要员的好机会。 在首都巴林特毫无征兆地大规模开枪伤人,如果这都不算犯罪,那么法官也都别混了。 先抓回来,慢慢审。只要进了保安局的大门,就算是钢铁也得给他们开口说实话。 中尉在得知尤里直接开车去了现场之后,忍不住狠狠咬了一下嘴里的烟头。 “这小子……!” 中尉对于尤里擅自离队的事情装聋作哑,就是想要借着这样混乱忙碌的时机让上级淡忘他无视纪律的事情,结果这小子的行为一次比一次显眼,拉都拉不住。 他们从保安局出发到位于闹市区的格莱彻家族别墅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当男人下车时,意外地发现巴林特综合医院的救护车还有担架竟然已经到了。 “您好,我是巴林特综合医院的劳埃德·福杰。因为我妹妹在跟格莱彻夫人通电话的时候听到了激烈的枪声,作为医生的我下意识地就拨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如果给诸位带来麻烦的话,还请多多包涵。” 已经换上了一身白大褂,跟着救护车一起来的黄昏非常专业地站在救护车边上,不等中尉开口,便直接回答了他的疑问。 救护车的话……的确会比警车还要快一些。 中尉后知后觉地想起,尤里·布莱尔的这位新姐夫,好像就在巴林特综合医院就职。 “好吧。不过为了安全考虑,必须等我们的人确认了里面的情况之后你们才可以进去。” 黄昏皱了皱眉。 “可以的话,我们的急救医生能跟在你们后面一起进去吗?这样规模的枪战,一旦错过救治的时机,恐怕就很难救回了。” 他看见中尉皱起眉,赶在男人开口拒绝之前迅速补充了一句:“如果因为这样错过重要的人证和关键的线索,对于诸位而言也会非常可惜吧?” 这……倒也不无道理。 拒绝的话语在舌尖绕了一圈,中尉轻轻点头,面无表情地道:“如果你们不怕死的话,一起来也无妨。事先警告你们,除了救人之外不允许乱碰现场的任何东西,否则就等着跟里面那帮作乱分子一起进审讯室喝茶吧。” “请您放心。” 黄昏笑眯眯地欠了欠身,然后招呼身后救护车里的医疗人员们下车。 就算动了也不会让你们发觉的。 男人在心里这样默默地想着,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夜帷,眼神示意她搜查时多加小心——然后就看到了夜帷身侧,戴着白色口罩几乎要把整张脸挡住的女医生。 黄昏的视线绕了一圈,刚想要移开却又迅速地看了回去。 ——不对! 为什么伊芙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易容都没有的状态!一旦口罩意外掉落,被保安局的人看到了脸可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 MISSION 73 她本身就是医学…… 伊芙在被黄昏十万火急地薅进救护车,迅速地给她换上了一个今晚并不当班的医护人员的假脸之后才又被放了出来。 然后她一出来就遇到了一脸羡慕的夜帷。 银发美女一脸嫉妒不甘地扭曲表情:“太狡猾了!竟然借着易容的借口独占前辈……!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被前辈捡到和宠爱的人不是我……” 伊芙:“……我们是兄妹,无论是哪个国家的法律都不可以结婚的哦。” “啊,也对,那还是算了吧。” 夜帷迅速地恢复了正常。 处于正常工作状态下的夜帷还是非常可靠高效的。 就在黄昏带伊芙去易容的几分钟里,夜帷已经跟着保安局的秘密警察们进去晃了一圈,她非常认真地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撕下了自己画好的一页别墅内部图纸,上面重点圈出了人员伤口聚集地,还有几个地方画着大大的叉。 “格莱彻夫妇和莱昂纳多·哈普恩都在这里。” 夜帷指了一下客厅的位置,然后停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画叉的地方是保安局严令禁止靠近的地方,里面应该都是格莱彻家族的重要文件,这些地方交给我和前辈,你千万不要靠近。” 她说完就把纸条塞进了伊芙的白大褂上衣口袋,一阵风似的地离开了。 格莱彻家族原本典雅而温馨的别墅在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浩劫之后,空气中充斥着硝烟与尘埃的气息,鲜血弥漫的铁锈味儿如影随形,几乎遍及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伊芙直奔向客厅,与她擦肩而过的秘密警察们站在楼梯口,严格把守着通往二层书房等被夜帷画上了叉号房间门的路径。 伊芙目不斜视。因为她知道,就在几分钟前,黄昏已经换上了一身秘密警察的制服,跟着尤里他们的中队一起去了楼上参加搜查。 不过通往伤患的路径倒是畅通无阻。 伊芙到的时候,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已经被套上裹尸袋搬走了一批。 或许是因为奥尔卡身上穿着染血的纯白色长裙的缘故,她躺在深色的地毯上格外显眼。托这一点的福,伊芙也一眼就看见了与她紧扣着手指的格莱彻先生。 男人身上笔挺的黑西装几乎完全被鲜血浸透了。医疗人员在救助他的时候发现,格莱彻家族的黑西装似乎是同特殊的坚韧材料制作的,有着一定程度的防砍防弹作用,他们不得不将外面的西装整个扒开才能查看男人身体的情况。 然而即便是有那样西装外套保护着,男人的身上依旧伤痕累累。肉-体表面最明显的,是多处聚集、纵横交错的刀伤——拿刀的人似乎很清楚格莱彻家族西装外套的特殊作用,专门挑选了衣物的缝隙下狠手;内里夹杂着多处骨折、肝脏破裂,甚至还有一根断裂的肋骨刺进了他的肺部。 最致命的,还是他额头上的枪伤。不过大约因为是流弹,所以在射-入男人头部的时候因为动力不足最终被卡在了头骨的缝隙里,留在了男人的颅骨之内。 但他仍然一息尚存,这对伊芙而言来说就足够了。 她转而稍微观察了一下旁边昏迷的奥尔卡·格莱彻的伤势。令人惊讶的是,相比于格莱彻先生以及其他穿着特殊材质西装的保镖们,奥尔卡身上的伤势居然是最轻的。 肩部中枪失血过多,脸颊擦伤,四肢多处撞伤——除此之外,她身上竟然没有其他严重到威胁性命的伤口。 伊芙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明明应该身手出众的格莱彻家族下任首领,格莱彻先生的西装上为什么会有那样密集的弹痕,以及多到让人不敢置信的骨折处。 这个男人……是真的深爱着奥尔卡夫人啊。 格莱彻先生这样严重近乎无解的伤势,让巴林特综合医院派来的急救医生焦急到无从下手。经验最为丰富的中年男医生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与他瞳孔距离只有一厘米的,是保安局秘密警察黑漆漆的枪口。 “就、就算你们再怎么威胁,该救不活的人还是救不活啊……!子-弹射-入颅骨是致命伤,这种事情就算我不说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中年男医生越说声音越大,面对生命威胁,男人的情绪都有些崩溃了起来。 急诊这份工作真的是太特么难做了!从前些天开始,他们急诊部的人先是被迫前往被炸得屋顶都没了的提拉蒙别墅,然后又被领去了保安局那种阴森可怕的地方! 他本来还庆幸自己那几天自己跟人换了班,谁知道今天晚上国家歌剧院就给了他一个大惊喜。满头大汗地忙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转而就又被提溜到了火拼结束的格莱彻家族别墅,他看着被打成筛子的墙壁和沙发腿肚子都在抖……结果这帮没有人性的秘密警察竟然因为他宣布了格莱彻先生无法救治就拿枪指着他!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换班呢!去被炸飞了屋顶的地方捡尸体碎片也比莫名其妙的性命威胁要强吧?! “真的救不活?” 发觉了这一片的骚动,中尉走了过来。他带着茧皮的粗糙手掌随意地按下了那个秘密警察指着中年男医生的冰冷枪-管,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地上呼吸微弱的格莱彻先生,再次确认道:“可是他还在呼吸,也没有停止心跳。” “那……那也只是时间门问题!子-弹都打穿头部了,而且肋骨也刺破了肺叶,他现在每一次的呼吸都在加重伤情!与其让他受苦,还不如给他一针吗-啡让他没有痛苦地离开……” 中尉的视线扫视了一圈其他的医生,都是些临时被喊出来的急救医生,大多数比眼前的中年男医生还要手足无措。中尉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格莱彻先生生命垂危,但是莱昂纳多却只是重伤出血过多动弹不得,现在已经被放上了担架,准备一起送往医院。如果输血及时的话,说不定还有救。 只可惜莱昂纳多就算活下来也没用了——无论是对于他的跟随着还是他自己而言,篡权失败功败垂成的下场会比死更难受。尤其是对作为的他们这一群人而言。 也不对……还是有用的。对于他们保安局而言,这个男人绝对是一个情报突破口,这也是中尉他们第一时间门把他送去输血的原因。 而格莱彻先生嘛…… “就算如此,他毕竟是格莱彻家族的继承人,在他断气之前我们不能轻易放弃。” 毕竟格莱彻家族的老首领还在而且在东国上层人脉颇广,格莱彻先生有弟弟也有儿子,无论最终继承权落到他们二人中的哪个手上,保安局现在慢待格莱彻先生都是十分不明智的行为。 中尉冷漠地下令。 “如果你们没有本事救,那就给他注-射缓解痛苦,然后跟莱昂纳多·哈普恩一起尽快送去医院,让你们最厉害的医生立刻过来医治。” 总而言之一句话,人可以死在送去医院的路上,也可以死在医院里的手术台上,但是绝不能是死在保安局的不作为之下。 巴林特综合医院的医生们面面相觑,他们也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拒绝这个伤患,可问题是,就连搬动他,他们都…… “我知道了,麻烦让一下。” 就在众人踌躇之间门,易容成巴林特综合医院医生的伊芙走了出来。她的声音让中尉莫名地感觉有些熟悉,不过在这种时候,有一个愿意接受这个烫手山芋的医生也确实让他松了一口气——穿着军装的男人迅速让开了道路,并且狠狠瞪了一眼原本想要质问伊芙出言不逊的一个秘密警察。 伊芙毫不客气地捞起袖子,她动作轻微但却利落地近距离检查了一下格莱彻先生的伤势——那位中年男医生虽然腿软胆小了一些,不过该做的急救措施都已经做到位了,几乎没有什么需要伊芙补救的地方。 而且,以当前的医疗条件而言,子-弹射-入颅骨也的确是不可能挽回的致命伤,除非出现医学奇迹,不然的确是只有等死。 但是伊芙本身就是那个医学奇迹。 当着一众人的面,伊芙一边若无其事地让同事帮自己将奄奄一息的格莱彻先生抬上了担架,一边利用这个肌肤接触的机会,轻而易举地使用超能力接管了格莱彻先生全身上下所有的血管神经以及器官,直接命令他们以近乎被冰冻了一般进入了深度休眠和自我调整修复的状态。 还来得及。她的话,一定没问题。 伊芙跟在担架后面,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迅速地模拟起了稍后准备进行的手术细节。 ——颅骨处的子-弹伤虽然是最致命的,但在眼下的情况里也是最稳定的,所以她选择将它放在最后处理。当务之急是尽快解决他刺入肺叶的断骨…… 救护车停在格莱彻家族别墅区的空地上。 上救护车的时候,一般需要两个医护人员随车看护,伊芙眼神示意了一下夜帷,打扮成医师模样的银发美人只得有些不情不愿地走到了她的身侧。 先搬到车上的,自然是格莱彻先生的担架。伊芙紧随其后,她踩着救护车的边缘刚准备上车,突然听见身侧把莱昂纳多的担架往救护车上抬的医护人员那边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闹声。 “这位先生!您的伤势很重,请您不要乱动……” 等一下。 伊芙的背脊突然无端地微微一凉,不自觉地,先前尤里捂着脸痛苦地模样从她的脑海中闪过。 之前在提拉蒙的宅邸,尤里前脚刚刚离开,后脚幕后黑手就引爆了炸-弹。 而现在,依据奥尔卡夫人和她的推断,那个幕后黑手很明显就是莱昂纳多·哈普恩了——那么这一次,他是否会故技重施呢? 哥哥,尤里,奥尔卡夫人……还有许许多多的医生、伤员以及部分的e成员,一些讨厌的秘密警察们都还在别墅里面。 “怎么了?” 看见伊芙突然面色凝重地转过身,夜帷也意识到了什么。她跟在伊芙的身后,隔开了那些手忙脚乱的医护人员,伊芙得以迅速地挤到了莱昂纳多的担架边上。 不同于风评极好、同时也是事件受害者的和平主义者格莱彻先生,莱昂纳多既是伤员又是几起恶件的重要嫌疑人——根据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给局长的情报,他就是那个在歌剧院被捕的超能力女杀手夏洛特的“主人”,再联系他最开始给保安局提供线索假惺惺的模样,中尉几乎可以想象出局长被气得咬牙切齿的模样。 因此,莱昂纳多自然是不可能脱离他们保安局的掌控的。中尉不仅将这辆救护车的驾驶员换成了保安局的秘密警察,甚至打算亲自跟车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哪怕巴林特综合医院的医生曾经断言,这男人短时间门内应该是无法动弹了——可是你看,他这不就动了吗? 就在医护人员倾斜了担架,想要将莱昂纳多推上救护车的时候,原本一直眯着眼睛尽力维持着生命体征平稳的男人突然皱了皱眉,挣扎着动了起来。 始料未及的医护人员顿时也慌乱了起来。 中尉带着疤痕的面孔上,没有温度的眼睛微微眯起,刚准备威胁一下莱昂纳多,就看见刚刚将格莱彻先生抬走的女医生突然转身走到了他们这边。 “是你?” 中尉有些惊讶。 “中尉先生。” 伊芙对着尤里的前辈点了点头,然后在众人有些奇怪的视线中,她突然蹲下了身,在担架的下方摸索了片刻——而就在她这么做的时候,担架上的莱昂纳多突然更加恼怒暴躁了起来,他再度试图挣扎,被不耐烦的中尉用枪托狠狠敲了一下脑门这才不甘心地昏了过去。 “——他应该是在找这个。” 摸索了大约十几秒钟之后,伊芙的声音从担架下方传来。她小心翼翼地捏着一个东西从担架下方爬了出来,一边掸了掸白大褂上的灰土,一边认真地看了看手里闪着绿光的黑色金属小玩意。 她对于乱七八糟功能的机械一窍不通,不过夜帷跟中尉却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这是个定位器。” 中尉沉声说着,他从伊芙的手中接过小小的金属块,皱着眉头:“没错,就只是个定位器而已……可是为什么他这么重视这个定位器呢?” 因为先前不好的预感,伊芙脑海中不好的预感瞬间门串联了起来——她突然感觉到一阵恐慌和后怕,声音略微干涩地道:“如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听说他们在杀完人之后,非常喜欢用爆炸摧毁留下的证据和痕迹……” 中尉的手指猛然一紧,在伊芙的提醒下,他显然也想到了某种可能。 今晚,莱昂纳多原本是来这里想要血洗格莱彻家族的。 “有没有可能……他也在这里布置了炸-弹?人为操纵,又或者是电子信号感应的,只要放在他身上的定位器一旦离开这个别墅的一定范围,就意味着他已经安全撤离——而炸-弹就会,自动引-爆……?” MISSION 74 反正,布莱尔少…… “她说的没错。这个定位器应该是一个感应关联的引-爆装置。” 伊芙颤抖后怕的声音刚刚落下,尤里的声音就在众人的身后响起。 临时从家里跑出来的尤里身上还穿着便装,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迅速融入了保安局众人的调查氛围之中。他走到了中尉的身边,目不斜视地对着男人敬了一个礼,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了中尉。 “就在刚刚,我们现场羁押的部分莱昂纳多的手下,听说他们的老大已经被送往了医院差点抓住我们的人哭出声来,赶紧告诉了我这件事情。” 尤里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嘲笑意味,却没有一丝的胆怯,仿佛刚刚差点被炸死的人里不包括他似的。 但是这种奇异的平静里,又仿佛夹杂着什么蠢蠢欲动的杀意。 在中尉面色难看地接过尤里手中的审讯报告之后,他面色温和地走到了莱昂纳多的担架前,蹲下-身,伸出手狠狠按住了莱昂纳多失血过多的伤口——后者原本扭曲愤恨的表情瞬间被侵袭而来的痛楚彻底覆盖,冷汗泠泠地用沙哑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发出诅咒和呻-吟。 他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指,几乎有两个关节的长度都没入了那个伤口。 尤里微笑着搅动着那个枪口,汩汩的鲜血流出。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下,伊芙仿佛可以听见那个伤口中血肉被撕裂拨动的细微声音,她听得不舒服,下意识地撇开目光向后退去,夜帷在她身后扶了她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伊芙的错觉,她总觉得在她后退的一刹那,尤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下一秒,伴随着莱昂纳多突然爆发出的一声惨叫,“当啷”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音响起——尤里竟然用他的两根手指,硬生生地将埋在莱昂纳多身体里的那颗子-弹活活抠挖了出来! 周围的医护人员们抽着冷气,一下子散开了大半。 莱昂纳多狼狈地歪在担架上,额头和脖颈上都布满了汇聚成水流一样的冷汗。他用一种近乎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瞪着尤里,然而此时此刻,成为俎上鱼肉的人是他。 尤里站起身,他的手套已经完全脏了,上面不仅沾着莱昂纳多之前伤口里凝固的血块,甚至还有隐约半透明装的肉屑。 “稍微给哈普恩阁下做了个小手术,各位医生们不介意吧?” 黑发青年低头看了一眼,万分嫌弃地皱了皱眉,随即一边慢条斯理地脱去了白色的手套扔在了地上,一边笑眯眯地环视着周围询问道。 看到他这凶残狠毒的模样,谁特喵还敢有意见啊?! 被他视线扫过的医护人员们无不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而站在人群外围的中尉和其他秘密警察们只是冷漠淡然地站在一边,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一样兀自安静地进行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当尤里的视线转向了距离他最近的伊芙身上时,他停了下来,澄澈明亮的绯瞳安静地凝视着她。 伊芙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跟着其他人一样摇了摇头:“不……不介意。” “哦……是吗?” 尤里深深地看着她,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抹纯真无害的明朗笑容:“那就好。” “请问这位美丽的医生小姐,这个男人——” 尤里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用军靴踢了踢莱昂纳多的担架,用一种略带担忧的语气道,“这样子,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死吧?” 伊芙稳了稳心神,她秉持着严谨的态度,稍微蹲下-身去检查了一下,然后肯定道:“只是失血过多引发的间歇性休克,关键器官部分我判断没有问题,更完整的检查需要去到医院使用仪器判断——” “他不需要去医院。他会留在这里,直到所有的人都离开。” 尤里用笑眯眯的神情说着可怕的话,直接打断了伊芙的话语。伊芙还来不及想明白他这话其中的含义,就看见尤里突然爆发了一般抬起军靴,动作在半空中几乎划出了残影——在一阵医护人员惊恐的尖叫嘈杂声中,他直接一脚将担架上动弹不得的莱昂纳多狠狠踹飞了出去! “尤里!” 中尉终于有了反应,他厉声喝止着上前想要阻止尤里,却在听到黑发青年接下来的话语之后,脚步一重。 “这一脚,算那些死去同僚的。” 莱昂纳多落地时,额头重重磕在了花坛边上。他全身的骨头都在疼,却连打滚□□的力气都没有。 趁着中尉犹豫,尤里快步上前。他所到之处,无论是医生们还是秘密警察们都沉默不语,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停在了莱昂纳多的面前,然后再次狠狠抬脚,踩在了他的左手上。 原本连打滚力气都没有的莱昂纳多因为疼痛四肢都痉挛了起来,宛如被按在砧板上用钉子固定住头部的鱼。 “这一下,算提拉蒙家那对母子以及其他无辜的关联人员的。” 围观的人群一下子彻底安静了下来。 尽管保安局对于尚未完结的案子采取了一定的保密措施,不过对于最近几天超负荷运转的巴林特综合医院工作人员而言,那场惨烈且轰动的爆炸案就算没有亲临现场,至少也看过或者听说过那些现在还陈列在太平间、已经无法辨认出身份的焦尸们。 当人们一无所知的时候,残忍是一条界线,只要超出那个范围,便会被认定为“残忍”;但是当真相被摆上台面,人们可以作比较的时候,那么残忍就是相对的——比如化学阉/割强/奸犯,又比如用粗-暴的手段对付刚刚想要炸死在场所有人的莱昂纳多。 所以,当尤里最后将脚从那只血肉模糊的左手上移开、在地面上蹭出了一个鞋印鲜明的血脚印时,大家什么都没有说。 他把鞋底沾血的泥灰在莱昂纳多早已经脏得看不出原色的白西装上蹭了蹭,理所当然得仿佛只是做了个简单的垃圾分类。 尤里抬起左手按住额头,将额前垂落下来有些凌乱的发丝向后捋去,行动之间隐约可以看见青年小臂上微微紧绷着的肌肉,看不出是压抑还是畅快地深深出了一口气。 被男人西装稍微擦拭干净的军靴踩在男人的脸上。 “还有这一下,算这栋房子里,刚刚或者即将被撞进裹尸袋的人们的。” 深色的军靴再度抬起,像是踩踏又像是飞踹,一下一下野蛮且凶残地往莱昂纳多的脸上招呼!莱昂纳多的脑袋被他踹得左右晃动,鲜血从口中混合着唾液喷涌而出,同时飞溅而出的,还有几颗破碎的牙齿—— 这场单方面的凌虐持续了大约十多分钟,中尉看了看表,示意手下上前把尤里拉了回来。在他的指挥下,医护人员重新上前给男人检查了伤势,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将他抬去了别墅里,通知医院从血库里调一些出来就地给他输血。 尤里坐在别墅花坛的台阶上,中尉亲自给他拧开了一瓶水递了过去。尤里喝了一半,用剩下的一半稍微清洗了一下手指上沾着的鲜血。 “痛快了一些吗?”中尉问他。 尤里脸上没什么温度地将空瓶子放下:“这连利息都算不上呢。” “看到的人太多了,这事肯定压不住。让财务省那帮人知道,他们肯定会投诉过来的。” “那就让他们来吧。正好,等我们这边查清楚这家伙的事情,局长还有事情要找他们细谈吧?” 保安局那么多秘密警察,绝不可能就那样白白死去。 中尉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仿佛是为了让尤里换一副好一点的心情,男人主动提起了尤里的未婚妻。 “去洗洗脸吧,看看上面溅的血。当心晚点回去再吓到伊芙小姐。” 中尉不说还好,一说到伊芙,尤里脸上的表情迅速僵硬了一下。黑发青年像是终于清醒了过来一样,他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抬起头四处张望了起来。 “……刚刚站在那里的那个女医生呢?” 正在喝水的中尉呛了一下。他先是跟随着尤里的视线四处转了一圈:“应该是跟着运送格莱彻先生的急救车一起走了,现在估计在大门口进行通行检查……怎么了?” “有点事情要对她说。” 尤里说完这句话,也不等中尉同意就匆匆朝着大门的方向跑去。 在他的身后,中尉沉默了片刻,从兜里摸出了一根雪茄叼上,一屁股在尤里刚刚的位置坐下,望着庭院里忙碌的人们缓缓地吐了一口烟。 “这小子,该不会是又对人家女医生……啧,年轻人。” 另一边,格莱彻家族别墅的大门口。 为了防止医院的急救车私自携带重要文件或者相关重要人士离开,每一辆车都必须接受严格的搜查。当那名翻箱倒柜结束的秘密警察搜查完毕从车厢后面离开的时候,伊芙和夜帷都轻轻舒了一口气。 伊芙现在使用的身份是别人的,而这个年轻的女医生并不具备给格莱彻先生这样的人物做手术,所以如果伊芙想要给格莱彻先生动手术就只有趁着在急救车上的时间。 为此,e已经将急救车的驾驶员替换成了自己人,并且会故意走一条需要修缮的道路,以此拖延时间留给伊芙治疗伤患。 时间就是金钱和生命。 在夜帷起身去关车厢的门的同时,伊芙就转过身开始手脚利落地准备手术。就在她刚刚伸手准备揭开男人胸腹部的纱布时,一只骨节分明、结实有力的手掌蓦地从即将关闭的急救车厢后门探入,不容拒绝地阻止了夜帷关闭车厢后门的动作。 夜帷的动作微微一顿,她压制住自己不管不顾拉上门哪怕狠狠夹断这只手的冲-动,任由对方重新拉开了门,清冷漂亮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是尤里·布莱尔。 夜帷的心微微一紧。 “您好,是这样的秘密警察先生,我们这辆车刚刚已经检查过了……” “我知道。”尤里直接打断了夜帷,他的视线越过银发女子的肩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车厢里的伊芙,他抿了抿唇,“我不是来检查的,让我上车,我也要去医院。” 开什么玩笑。夜帷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她笑着道:“如您所见,先生。我们车上的仪器很多,已经坐不下第三个人,您看要不然去其他的急救车……” “是吗。”尤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夜帷身后低着头的女医生,语气微微有些不耐烦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就请菲奥娜·弗罗斯特小姐下车吧。” 夜帷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她的手指一紧,眼神微暗——如果不是这个角度攻击尤里·布莱尔也绝对会被其他秘密警察看见,那她现在已经考虑出手处理了这家伙了…… “既然少尉先生都开口了,菲奥娜小姐您就先下车吧。” 就在夜帷已经伸手去摸镇静剂,琢磨这要不要勉强让尤里上车,然后在车上放倒他再扔在半路上的时候,她身后的伊芙突然开了口。 夜帷迅速回头,她用眼神讯问地看向伊芙,而后者只是不避不让地与尤里对视着。 “反正,布莱尔少尉阁下是不会妨碍我的,对吗?” 75. MISSION 75 “当然。我可是…… 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当夜帷在伊芙说完这句话之后沉默了片刻,竟然就这样乖乖地下车,尤里当即便确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想。 秘密警察本-能的第一反应,让尤里想要立刻跳下车抓住夜帷。 然而就在他转过身,刚打算伸手去摸枪的一刹那,他的喉咙间突然微微一凉,一把单薄银亮的锋利手术刀已然贴着他的下巴抵在了脖颈间。 刀刃锋利,那极其纤细的一线与黑发青年的喉结相触,宛如是下雪天飘落的雪花在皮肤上融化一般的凉意,使得尤里原本还有些发懵的大脑一下子彻底清醒了过来。 穿着白大褂的夜帷趁着这个间隙,迅速地隐没在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中。尤里忍不住握紧拳头,在急救车的后门上重重砸了一拳,再回过身看向伊芙的时候,颜色渐深的绯瞳中已然浮现出了阴郁的情绪。 “是有什么问题吗长官?” 急救车外的秘密警察听见了动静,原本已经走到车厢侧面的身影一顿,又要往回走。 尤里眼看对方就要绕过车门看见一人的模样,迅速地抬起手抓住伊芙的捏着手术刀的手腕想要按下藏起,却不料伊芙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深知一人力量之悬殊的少女一不做一不休,索性以一个仿佛从身后拥抱住尤里的姿势上前,双臂绕过了尤里的脖颈,两手交握着拿住了手术刀试图跟黑发青年角力,全然没有发现这个姿势是如何得暧昧。 “笨蛋!不要这样……!”不要随便用这个姿势突然抱住男人啊! 尤里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身体后方簇拥而来的温暖和柔软。 尽管尤里跟一般的男性军人相比身材算不上魁梧,但也绝非伊芙这样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女可以用胳膊轻易环住的。 尤里想要抓住夜帷,但是对于身份暴-露的伊芙他很明显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处置。他清楚地知道伊芙此时此刻的举动绝非感性的亲密互动,甚至可以说对他而言十分危险,然而他下意识地还是选择了保护对方。在那名秘密警察试图绕过车厢后门的时候,一时来不及调整姿势的尤里只能厉声喝止:“站住!” 服从命令就是军人的天职。尽管内心十分疑惑,那名背着长-枪的秘密警察还是立刻顿住了脚步:“长官?” 从站在车外的角度,年轻的秘密警察只能通过车门和车厢之间的缝隙隐约窥见年轻女医生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少尉军官的脖颈,一人的姿势可以说是真正的亲密无间。 再联想到刚刚被突兀地赶下车的另一名女医生,年轻的秘密警察顿时浮想联翩了起来。 秘密警察也是人,是人自然会有七情六欲。思及此,小警察的唇角顿时了然地向上弯起,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站在原地不动,等待上级的发令。 脖颈间抵着锋利的手术刀,尤里的内心五味陈杂。 尤里是秘密警察,其实如果他想要在伊芙这个经验值明显欠费的小间谍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现在的情况告知门外的同僚,光他现在能想到的方法就不止三个。 但是他不想。至少,他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 更何况,关于伊芙的身份,尤里突然有了另一个大胆的猜想。 如果那个猜想是真的……尤里想,他必须要在其他秘密警察发现之前先验证那个猜想。 ——不过前提是伊芙先给他把手松开! “我没事。” 尤里忍耐地磨了磨牙,他在伊芙的眼神威胁下只得临时顺从,伸手关上了急救车后车厢的门的同时再度命令道:“出发!放行!” 门外年轻的秘密警察敬礼应是。 感觉到封闭的车厢一点点启动加速,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尤里肩膀上的伊芙顿时舒了一口气。然后,她以一种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理所当然一样的姿态,就这样保持着先前的动作,趴在尤里的肩膀上松开了双手,有恃无恐一般地活动了一下被尤里捏住泛红的手腕。 尤里在伊芙双手分开的第一时间用力推开了她缠绕着自己脖颈上的双臂。 他背对着伊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首先在心底狠狠唾弃了一下竟然感觉有些失落的自己,随即很快板起脸恢复了秘密警察冷漠残酷的表情。 就如夜帷之前说的那样,急救车的内部空间本就狭窄,现在又堆满了各种各样尤里说不出名字的急救器械。除了伤患格莱彻先生躺着的医用担架床,就只剩下了两张紧紧挨着的座位。 尤里用手臂扶着车厢内部,刚准备就近坐在靠近格莱彻先生腹部的座位上,膝盖刚弯了一般,就见伊芙目光如炬地扫了过来:“那里我要坐的,你坐里面那个。” 尤里条件反射地就站直了双腿,等他在里面的座位上坐下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等一下……刚刚作为秘密警察的他,是不是被身份不明、大概率疑似间谍的伊芙指挥了一下? 从来都只有他在审讯室里命令间谍坐在哪里、不准动的尤里一瞬间只觉得这个世界都有点不太对劲了。 伊芙理所当然地在尤里让出来的位置上坐下。对比里面的那个座位,靠外的座位显然会稍微宽敞一些,也更方便她取用医疗器械。 事已至此,在尤里的面前遮遮掩掩显然是毫无意义的。 伊芙于是三两下就撕掉了脸上的易容,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拽过了一边的急救箱,从里面熟练利落地取出了剪刀镊子针-管等一系列器材,用快得跟尤里组装枪械的动作有一拼的速度,不出十秒就将输液调整好。银光闪闪的金属器械在她面前一长溜地排列开来,伊芙左右看了看,在尤里刚想要说什么之前一话不说地将装着它们的不锈钢托盘交给了尤里。 “……” 刚刚酝酿出了一点情绪的尤里手忙脚乱地接住拿稳。 “既然你把我的助手赶下了车,那就请尤里你来配合我的手术吧。” 完全没有一点即将成为阶下囚的自知之明,伊芙抬着下巴皱着眉,用一种微带嫌弃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尤里:“考虑到你在医学知识方面的匮乏,我会尽量用你能听懂的话布置任务的。现在,请你把基础的医用消毒装备穿上。” 尤里憋着一口气恶狠狠地瞪着伊芙,而后者表情平静,不躲不闪地回视着他。 “时间紧迫。如果你想要格莱彻先生活下去的话,最好还是先按照我的吩咐做。” 好吧,这也算是侧面验证了他先前对伊芙身份的猜想。尤里微微闭了闭眼睛,仿佛压制怒气一般地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吐气,伊芙的声音就截断了他的呼吸。 “如果想说话的话,就先把医用口罩戴上,谢谢。” 这特么是连呼吸都不允许吗?! 尤里一口气噎住,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他只能憋着气,在戴好口罩和帽子以及手套(期间还弄错了穿戴顺序,被伊芙吐槽浪费了一副手套)之后才缓缓地吐出了胸口那一抹抑郁复杂的空气。 在这样的一番折腾之后,尤里总算拿到了在急救车厢里开口说话的基础权力。 “刚刚下车的那个也是你们的间谍吧?” 尤里直着腰绷着脸,一边按照伊芙的吩咐将排在第一个位置的医用剪刀递给了她,一边故意这么说道:“很可惜,虽然戴着口罩,不过我已经看清了她的脸,也知道了她的名字。等我今晚绑着你回到局里,第一时间就会对菲奥娜·弗洛斯特展开地毯式的搜捕……” “如果您想要在这么做的话,请便——如果布莱尔少尉认为我们的人都会用原来的身份行动的话。” 尤里一下子想到了刚刚被伊芙撕下来的那张薄面具,顿时有些哑然。 在一人说话的时候,伊芙已经头也不抬地用引流管清除了男人肺部因为断骨刺-入而涌入的积血。在清理完肺叶创口之后,她使用薇乔抗菌缝线迅速地收拢伤口,那样细密利落的动作犹如蜘蛛织网一般纯熟利落,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感。 尤里的视线伴随着她流畅的动作轻微而小心地移动着,直到伊芙结束了对格莱彻先生胸腹处的治疗,尤里惊讶地发现,男人身体的各项指标数值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稳了起来。 因为时间过于紧急,伊芙不可能完全处理好格莱彻先生身上所有的伤势,所以她只能选择靠近他重要器官的伤口先行处理。 一口气解决了三处重伤位置,伊芙放下手术镊子,十指稍微舒展了一下。尤里余光瞥见伊芙的额角有晶莹细碎的汗珠缓缓滚落而下,忍不住拿起一小块干净的纱布,轻轻为她擦拭了一下。 在尤里抬手的时候,伊芙下意识地后仰了一下。在看清楚男人手上拿着的纱布时,少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低下头,仿佛一只听话的猫咪一般凑了过去。 虽然她的超能力可以操纵微生物远离格莱彻先生的伤口,但是说到底汗水还是含有很多微量元素的……那些可不是生命体,万一滴落下来污染了创口就前功尽弃了。 伊芙一边低着头任由尤里为自己拭去汗水,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说服着自己。 在简单地休息了一分钟之后,急救车行进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最终停下。 “跟我换个位置。” 伊芙言简意赅地说道。 少女此时已经换了一套工具,尤里敏锐地察觉:“你要在这里为他开颅取子弹?” 伊芙用行动回答了他的疑问。她站起身,拉出了很明显不应该出现在一辆临时急救车上的高能电磁导针,同时打开了x射线开始观察男人颅骨内子弹的位置。 其实按照道理,在伊芙为格莱彻先生解决完身上的其他伤处之后,最好让患者休息一番再进行开颅手术——但是这对于时间紧迫的伊芙显然是行不通的。 这一次的行动已经暴露了她的身份,等她落到东国保安局的手里,就算她亮出【白夜】的身份主动要给格莱彻先生动手术,也难保不被与和平党派对立的势力阻止,所以她只能速战速决。 在选定了男人右边枕部的一个位置之后,她抬起了手,轻盈的指尖拿起了看上去犹如凶器一般的器械。 尽管在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伊芙的真实身份就是西国传说中的医疗界第一天才,但此时此刻尤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这个问题简直似曾相识。伊芙的动作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自己上一次为兰尼斯先生动手术时,约尔小姐也问过自己类似的问题。 现在回忆起来,简直有一种难言的宿命感。 伊芙抬起头,自尤里上车到现在,第一次露出了黑发青年记忆中熟悉的明亮笑容。 “当然。我可是,西国的【白夜】啊——” 76. MISSION 76 既然被诱-惑了…… 原来她在因为自信而骄傲微笑的模样,竟然是这样闪闪发光的啊。 尤里在看到伊芙的笑容时,神情有刹那的恍惚。他的身体朝着伊芙的方向微微倾斜了几度,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迅速收敛起了脑海中那一抹不可说的杂念。 好家伙,这是有多不把他放在眼里?竟然真的就这样理直气壮地在他面前承认了。 尤里忍不住挑起了眉。 在车厢内狭窄的空间里,刚刚撕去面具的伊芙,露出的毫无疑问是她最本来的面目。 从蓝绿色医用口罩边缘漏出的皮肤白皙细腻,犹如完美无缺的白瓷,那双无论任何人看见都会为之感叹的蓝色双眸,在四周稍微有些幽暗的环境下看上去仿佛是包罗万象的深邃星空,瞳孔深处被手术灯照亮的一点就好似亘古燃烧的恒星,执著而坚定。 为了配合伤患创口的位置和方向,她偏过身躯,歪着头寻找到了最佳的角度才开始给高能电磁导针通电。 伊芙的这个动作,显然与优雅得体沾不上半点。当她抬起下巴,用哲学家凝视星空、雕塑家膜拜维纳斯一般的神态无比专注地查看那处阴森可怖的伤口时,尤里却觉得伊芙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他几乎要窒息般的独特魅力。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如果说秘密警察在舞池里遇到容色倾城的女间谍被诱惑尚还可以说一句意志不坚定,那如果中尉他们知道他竟然会因为伊芙此时此刻这样的造型与神态心跳加速,大概率会说他是个见了血就兴奋的变-态。 不过尤里知道自己不是,他只是单纯的会在看见伊芙的任何模样和状态下的第一时间,本-能一般洞悉到她各式各样的魅力而已。 就算有一天,伊芙像个杀人魔一样拿着电锯站在他床边的时候说不定他也……等一下,这女人应该是真的拿过电锯的,而且绝对是用来锯人的。 尤里天马行空地想着。 他决定在伊芙给格莱彻先生做完手术前,先给予她一定的自由与宽容。 毕竟。 黑发青年在确定了伊芙的身份之后,第一时间从快要被他遗忘的记忆角落里,翻出了中尉的这句话,给了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上面说了,【白夜】可不是普通的间谍,就算真的抓到了也绝不能粗暴对待。” 尤里决定暂且心安理得且一丝不苟地遵照执行。 不过未婚妻豁免权并不意味着完全无罪,尤里坚决保留自己追究对方扮猪吃老虎并且贼喊捉贼等不要脸行径的权力。 在伊芙给格莱彻先生动手术的期间,她使唤起尤里来绝对是理直气壮,而他也可以说是千依百顺,堪称一位完美的助手。 但当手术结束的那一秒,两人之间的情势便瞬间扭转过来。 在经历了这么一连串高效而且极其耗费心神的手术之后,伊芙背靠在急救车车厢内侧的金属板上,一边喘着气恢复,一边凝视着生命体征平稳监测仪上五花八门的数字与曲线图。 格莱彻先生的伤口已经全部重新收拢消毒,用无菌纱布临时阻隔了感染源。伊芙扯掉了手套与口罩,侧过身靠在车厢的玻璃窗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从窗户缝隙之间溜进来,冰冷清凉的夜风,原本闷热流下的汗水一点点冷却。 她的医用防护帽歪了,稍微有些凌乱的璀璨金发漏下,落在了她修长的脖颈上,被洇出的汗水沾湿黏在白皙的脖颈上。 这样的情形,这样的神态,这样的喘息声…… 尤里的眼神微微一闪,刚刚压下去几分的心猿意马在确认手术结束之后顿时野蛮生长了起来,而他此时自然也不必再压抑了。 尤里的手中拿着干净的纱布,他自然而然地靠近着伊芙,宛如悄无声息靠近羚羊的豹子。他就像之前那样,将纱布按在了伊芙汗湿的额头上,缓慢无声地划过她的脸颊、耳畔,最后经由脖颈和锁骨绕回了她的下颌处。 然后,阻隔在他一人之间的纱布在被利用完之后无情的丢弃,尤里的动作定住。 他的指尖缓缓捏住了她的下颌,轻轻用力且不容拒绝地迫使她侧眸看向自己。 即便早有准备,但当尤里深绯色的瞳孔对上了伊芙有些湿漉漉的无辜眼神时,他还是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 如他所想。 的确是……非常漂亮,非常诱-人的模样。 既然被诱-惑了,那么就先顺从本心片刻。尤里想到这里,毫不犹豫地借着自己身高的优势倾过身体,他的右手滚烫的掌心贴在车厢内壁冰凉的玻璃窗户上,左手捏着伊芙的下颌,他本人在挑选了一个最适合、也最彻底的角度之后,强势地吻了上去。 还在恢复着呼吸的伊芙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顺着对方的动作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竟然会遭到这样猝不及防的亲密袭击。 她原以为自己做完手术的第一时间,就会被无情的东国少尉阁下用手铐强行带走,关进保安局封闭冰冷的审讯室里折磨——不过,眼下对方这样需索无度、毫无节制地抽空她肺部仅剩的空气,这窒息脱力的感觉说不定也是一种独属于尤里的审讯方式。 金发美丽的少女在感觉受不了了之后,宛如濒死挣扎的羚羊一般,手脚并用着朝压迫在自己头顶上方的尤里推拒踢打了起来。然而这些有气无力的反抗非但没能叫停少尉阁下自私残暴的“审讯”行为,反而助长了他的兴致,他在极短的时间内饶有兴致地换了个角度,再次攫取住了对方微微泛红的唇瓣,迅速开始了新一轮的肆虐。 伊芙深黑色的高跟鞋在慌乱的踢腾中掉落在了车厢里,很快骨碌碌地滚到了医用急救床的下面。她套着白色棉袜的小脚在尤里的膝盖和小腿之间狠踹了几下,落到了冰凉的车厢地面上之后迅速地缩了回去,最终有意无意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就在伊芙以为自己要窒息而死的前一秒,尤里终于放开了她。 骤然呼吸到空气的伊芙在极其短暂的几秒内,感觉到了血液一点点涌回到大脑里的温热涓流般感觉。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伊芙绝对想不到,在巴林特这种海拔只有35米左右的地方,她竟然也会有醉氧的一天——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她身形一歪,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刚刚松手的罪魁祸首第一时间扶住了她。 眼看着尤里再一次朝着自己倾斜过来,伊芙吃一堑长一智地警觉抬头,条件反射地抬起掌心捂住了尤里的唇,将他小心翼翼地稳住推开。 感觉到男人湿润温柔的唇在自己的掌心有意无意地摩擦着,伊芙难免想到刚刚的场景。于是她赶忙抬起一只手贴在了自己的额头和脸颊上,一边试图给自己红得滴血的脸颊降温,一边用没什么威慑力的恼怒声音怒斥了起来。 “尤里·布莱尔——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伊芙不敢松开掌心,尤里倒也不太介意。他就着仿佛亲吻少女掌心一般的姿势不退反进,兴味十足看着伊芙下意识地朝后避让,结果后脑勺咚得一声撞在了玻璃窗上。 伊芙原本就因为窒息有些发红的湛蓝色大眼睛里瞬间因为疼痛漾开了泪意。 尤里捏着伊芙下颌的手指下意识地松开想要抬起,然后被他某种极其矛盾的心理阻碍了一瞬,最终,他的手掌还是移到了她的脑后,轻柔缓慢地为她隔绝寒冷、轻轻揉捏着她脑后撞到的地方。 竟然真的撞出了一个小鼓包啊。尤里这么做的同时努力憋住了笑容,忍不住在心里微微吐槽:为什么每次她理亏的时候,她总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如此可爱的一面,让他根本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呢? 尤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身份第一次在宴会上暴-露的那天,伊芙只不过是用那双让他心神迷醉的漂亮蓝眼睛狠狠地瞪着他,一言不发,他就忍不住举起双手投降全然招供、甚至还在之后对她单膝下跪立下了种种卑微的不平等条约。 之前一直难以理解的很多事情,在伊芙身份也暴-露的一刹那,尤里得到了所有的解答。 为什么她会那么主动地提出结婚。 为什么她会在得知他身份的一瞬间就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三番五次地想要跟他分手。 为什么她明明喜欢他,却又对他的身份如此厌恶。 这一切的疑问,终于水落石出。 因为伊芙是间谍,而他是秘密警察。一者天生对立,他注定是她的天敌,一旦她落入了他的掌心,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万劫不复。 ——这不是,也不错吗? 在某个阴暗的角度里,尤里微微低垂着脸颊,嘴角缓慢地扬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伊芙的身份曝光之后,他们一人之间的形式逆转了——包括他与劳埃德·福杰那个家伙之间。 还真是有意思啊……几个小时前,他还在罗迪那个家伙面前因为自己秘密警察的身份暴-露,不得不低声下气唯唯诺诺。 可是现在,无论罗迪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尤里都不必再对他小心翼翼了。 那个男人再也不能阻止他接近伊芙,更不可能阻止他把伊芙带去任何地方——甚至,如果他胆敢对姐姐不好的话,那么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将他抓起来,无论他究竟是不是间谍。 多么……美妙的感觉啊。 如果不是害怕知道真相的姐姐为罗迪担心哭泣,也不懒得面对哭哭啼啼的吉娃娃丫头,尤里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去付诸实践。 不过在那之前,有一点非常重要——无论尤里打算如何处置罗迪,他都需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间谍。 黑发青年在想到了这一点之后,原本病态迷醉的绯瞳稍微恢复了一点清明。 他托在少女脑后的手掌有意无意地顺着她金色的发丝,挪到了她的脖颈后方,带着威胁的意味来回游弋着。 当他的手指在这个位置的时候,只要他狠心发力便足以捏碎她的脊骨——这一点,身为【白夜】的伊芙不可能察觉不到。 尤里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怀中的金发少女。 “做什么啊……收点利息?既然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当完了助手,现在该轮到伊芙小姐表现一下诚意了吧?” 其实是觉得有些不公平的。 明明她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可以让他全盘托出,坦露心迹,但是他做了这么多,她却没有半点的心虚和动摇。 该说真不愧是来自e的间谍小姐吗? 尤里自嘲地想着。 既然她不愿意主动说,那么就只好他来问了——只希望伊芙,不要让他失望。 “第一个问题,劳埃德·福杰是你们的人吗?” 77. MISSION 77 男人而已,以我……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问题无论答案是“是”还是“否”都不会是最佳回答。 尤里的手指紧紧捏着少女的脖颈后方的脊骨,这个动作迫使她无法低头掩藏自己任何一丝的神色,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尽在掌握。 这是尤里审讯的技巧,尽管他的动作已经极尽温柔,但那仍然是审讯。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既然秘密警察有审讯的技巧,那么间谍自然也有自己的应对之策。 无论伊芙回答“是”还是“否”对方都不会相信,就算尤里再怎么喜欢她,但是喜欢与信任终究是两回事。 更何况,尤里还是秘密警察,而伊芙是他刚刚抓住的邻国间谍。 尤里相信的,只可能是他自己的判断。 伊芙的呼吸微微顿了一下,不过尤里并没有太过于在意——这种时候伊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谢尤里刚刚情迷意乱之间的强吻,因为这一点,她呼吸紊乱急促倒也说得通。 早知道就不把手术做那么快了。 伊芙忍不住在心里后悔,又或者,其实她可以在手术收尾阶段多观察墨迹一会儿……算了。她还做不出为了逃避现实,就再去把别人的脑子打开这样的事情。 伊芙在尤里问完之后,精致漂亮眉眼之间瞬间浮起了笑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果我说是,尤里先生你打算亲手把自己姐姐好不容易组建的美好家庭撕碎吗?” 像是挑衅一样,伊芙学着尤里之前说话的方式,故意往尤里的逆鳞上撞。 不出她所料,尤里原本只是竭力淡漠的眼神,在刹那间就危险了起来,捏着她脊骨的手指也一点点用力。 “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伊芙……白夜小姐。” 他凑到了她的脸颊边上,用一种咬着牙的声音威胁她道,“秘密警察的手段你应该是知道的吧?上一个胆敢对我这样顾左右而言他的家伙,可是被我一个一个、扳断了所有的手指关节呢……” 这种事情也就是威胁的时候随口说说罢了。 【白夜】在当前医学界是什么样的存在?如果尤里真的那样做了,不仅西国e那边要重金悬赏他,就连东国这边的一堆政界大佬恐怕也会让保安局吃不了兜着走——不过更有可能的是,在他们把尤里送上军事法庭之前,中尉和局长可能会先毙了他。 从身份上来说,尤里是秘密警察,伊芙是间谍,后者是前者的阶下囚;但是从价值上来说,在那些掌权的上位者眼里,一百个尤里·布莱尔都抵不过一个伊芙。 毕竟,肯干脏活的保安局走狗到处都是,【白夜】这样传说一般的医学天才千年难遇。 不过此时此刻,伊芙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伊芙的脸上无法控制地流露出了一闪而逝的慌乱和恐惧——双手是外科医生的生命。对于伊芙而言,她的技术与才华更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的根本,她简直无法想象如果自己失去了双手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没有价值就会被抛弃销毁,这是伊芙在实验室睁开双眼就学到的第一课。 尽管伊芙相信,在她因为任务落入东国保安局的手里之后,哪怕被废去了双手,西尔维娅小姐还有哥哥黄昏也绝不会放弃营救她,但是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步,她除了成为他们的累赘之外到底还有什么用?与其连累他们和组织的其他同僚,不如…… 内心深处做出这个决断的同时,对死亡阴影的恐惧让伊芙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颤抖。不想让尤里察觉到自己的动摇,她闭上了眼睛,握紧了颤抖的手指。 冷静……冷静点,伊芙。现在,还远远不到需要她做出自我了断的地步。 就算真的到了那一步,她也绝不可以连累哥哥—— 自从伊芙在聚会上,使用黄昏所谓的必杀招拍保安局局长夫人马屁失败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去翻阅黄昏所谓当间谍技巧秘籍了。但是就在刚刚的那一刻,鬼使神差地,她突然回忆起了某一次黄昏在成功完成任务之后笑眯眯地跟她传授间谍经验时的一段话。 【真正绝伦的谎言之中必然存在着真实。】 【如果有一天遭遇了审讯,全盘撒谎绝对是下下之策,最好的方法是说出真话,误导对方——那些可恶的秘密警察疑心极重,都是极度傲慢的人,比起你说出来的情报,他们绝对更倾向于相信自己从你的话语中推导判断出来的结果。】 【所以,倘若你真的不幸到了那个时候……】 伊芙在尤里厉声喝问的强迫威胁下睁开了泪意朦胧的双眼。她被迫仰起头看着他,一边咳嗽一边努力从眼角挤出了几滴楚楚可怜的泪水。 【首先,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晶莹圆润的泪珠滑过她精致干净的昳丽面容,滴落在了尤里紧紧贴着她纤细脖颈侧边的小臂上。 尤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伤了一般,从手臂上的肌肉到那双冷漠残酷的绯瞳都微微一紧。 【然后,抛出一个足以吸引对方注意力的点——记住,如果做不到周密的谎言,那么拿出一个真实的秘密交换你最想隐瞒的事情也未尝不可。】 足够吸引尤里的注意力,属于她、真实的秘密。 在伊芙确定选择了那个秘密之后,一个在她看来近乎完美缜密的谎言几乎是一瞬间在脑海中编织成型。 一旦她的这个秘密被揭穿,尤里·布莱尔会不会由现在的怜惜不舍,转而无比厌恶和痛恨她呢? 就像德米特里厄斯憎恶夏洛特那样。 从自尊心上来说,尤里绝不会输给德米特里厄斯——所以,她最后的结局,说不定也会像夏洛特一样,被自己自以为是想要控制的人、同时,又是她此时此刻心底真正爱着的人,一刀一刀捅成血窟窿,然后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掉…… 又或者,在被救活之后,被东国保安局送去研究—— 伊芙只要一想到童年记忆里那一片惨淡绝望的白,就情不自禁地感到全身发冷。 但是尽管如此——她还是必须要保护好黄昏。 十年前,他从死亡的边境线上将她拉回,给予了她仿佛偷窃来的一般,无比美好甚至骄傲的十年生命——现如今,是时候将一切还回去了。 伊芙下定了决心,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突然微笑着凑了上前,在尤里的脸颊边上落下了一吻——尤里的眼神愕然睁大,而这一瞬间,二人对视。 伊芙发动超能力的刹那,她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希望她的能力奏效还是希望能力失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接下来她准备说的话,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尤里先生,你刚刚是说,要一根一根,狠狠掰断我的手指吗?好可怕啊好可怕——不过前提是,你真的舍得吗?” 她的唇贴在他的脸颊边上,像是情人间的絮语。 被伊芙一句话猛然戳中心思的尤里当即露出了羞恼暴躁的神情,他身体一僵,刚想要狠狠推开这个不知死活、不要脸面的女间谍,就听到了她后面的话语。 “不不……等一下,应该说,尤里先生你、约尔小姐、还有那个劳埃德·福杰,你们三个,真的舍得伤害我吗?” 什么,意思……? 尤里抓住伊芙肩膀的动作顿时停滞在了原地。 伊芙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诡秘疯狂的笑容,与她平日里温柔明亮的笑容截然相反。 轮廓隐隐有些相似的面容又做出了一模一样的表情,时间才过去不到几个小时,尤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在国家歌剧院里说过类似话语,疯狂要求全世界都“保护并且深爱着她”的夏洛特。 他的心底隐隐浮现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而伊芙接下来的话语,几乎是立刻就验证了他的想法。 “你们三个……不,应该说是,你们所有的普通人,在我眼里根本没有区别,不过是我们超能力者掌心区区的提线木偶罢了。” “我初来乍到,需要一个不错的身份,所以一个垂垂暮矣的年迈富商就‘自愿’成为了我的父亲,并且立刻转移了所有的财产给我。” 真实情况是,那个富商在卖情报给e的时候色胆包天看上了伊芙,话才说了一半就被黄昏揍飞了三颗牙,当场下跪献上了大部分财产保命。 “原以为可以安安静静地潜伏,谁知道这老头子竟然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不过这也没关系,不就是让他‘误以为’我是他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妹妹、并且绝不跟我争夺财产吗?轻而易举。” 原来如此……就像夏洛特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菲戈家族,让所有人以为她是大小姐一样吗?尤里的猜想被一点点验证,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哦对了,还有福杰那家伙的妻子和女儿,甚至不需要使用超能力,单纯好骗简直不要太轻松啊。” 伊芙灿烂的笑容让尤里觉得无比刺眼。 她说到这里,微微向后让开了一些,然后目光与尤里对视。 尤里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知道了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 “本来一切都好顺利啊……啧,不过就这个时候,你们这些该死的秘密警察又开始兴风作浪,无端地对单身女性展开搜捕。” 伊芙说到这里轻轻冷哼一声,她脸上冷漠的表情仿佛在嘲笑尤里的自作多情和自不量力:“迫不得已,我得找个有公职人员身份、又或者是军方背景的东国男人迅速结婚,借此躲避搜捕。尤里先生你说巧不巧?就在那天晚上,一个鼻青脸肿、满身酒气的冤大头就这样一头栽进了我的宠物店里。” “最开始,我原本是想要直接报警,把那个冤大头扔进局子里的。结果好巧不巧,就在那个时候,冤大头怀里的外交官证件就掉了出来。” “男人而已,以我的超能力要多少有多少——不过当时时间比较紧迫,所以也就由不得我挑三拣四。不过是用超能力操纵对方维持一段虚假的婚姻关系,等我完成任务回国,直接玩失踪抛弃对方就是了……” 伊芙说到这里,微笑着歪了歪头,用一种无害又可爱的眼神看着对面表情瞬间森冷可怕起来的尤里。 “这段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听上去耳熟吗,尊敬的尤里·布莱尔少尉阁下?” 她伸出手,仿佛偶人的主人爱抚着心爱的人偶一般,轻轻捧起了尤里的脸颊。 “我需要一个公务人员的丈夫,天上掉下来一个,于是他就毫不犹豫地对我‘一见钟情’甚至直接带着我介绍给了同事们——如果不是因为你那该死的秘密警察身份,说不定现在,我们真的会是无比幸福美满的一对吧?” 78. MISSION 78 尤里更愤怒的是…… 很多事情身在其中的时候难以察觉,但是置身事外却可以一眼看清。 尤其是在有人特意当面点醒他的时候。 关于自己与伊芙那场童话一样梦幻美好从初遇,尤里至今还记忆犹新。 从宿醉和疼痛中醒来的那个清晨,他所见所触的一切都近在眼前——宛如夕阳余晖映照下金光粼粼、柔软光滑的长发,蝴蝶振翅似的睫毛,苍穹一般蔚蓝的大眼睛……以及那一眼对视就汹涌而来,将他所有的怀疑都狠狠扑灭的惊艳感。 即使时隔几个月,在伊芙现如今这样狼狈的境况下,在她的间谍身份暴-露还嘲笑着他是一只自作多情的提线木偶的这一刻,尤里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她,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怦然心动。 现在想来,在他与伊芙初遇的那段时间里,中尉和局长他们对于他莫名其妙地坠入爱河十分惊讶,也曾经试图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三思而后行。而那个时候的尤里沉浸在自己突如其来的感情中,自然是没有半点怀疑。 年轻漂亮,气质卓然,端庄大方……说真的,就算伊芙没有什么超能力,一个性取向正常的成年男性喜欢上她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哦对,差点忘了。今晚之后,还可以再加上一条才华出众——如果西国的白夜医生都当不得这样一个词,那这个词在尤里看来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现在想起来,见面一天定情,三天求婚,一周之后他就开始打结婚申请了……这个发展似乎真的快得有点不同寻常了。 这样简直犹如坐火箭一样的婚恋进度条到底是在哪一刻突然卡了带呢?大约就是从他秘密警察身份暴-露的那一天晚上开始的吧。 原本无比主动、无所畏惧的伊芙突然变了脸色,她开始抗拒二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对他恐惧和回避,甚至提出分手,一次又一次。 如果不是尤里想尽办法拖延和阻挠,恐怕现在跟她“无比幸福美满”的,大概率就是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了吧? 说到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尤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认真地抓住伊芙纤细白皙的手臂,突然用力将他拽向自己,在近距离下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你没有对他使用你所谓的超能力吧?” 毕竟作为一个需要在最短时间内获得一个稳定家庭的间谍,过于复杂的社会关键是非常不容易隐藏的。 在低调这一点上,德米特里厄斯那傲人的家世反而成为了他的累赘。 原本正紧闭着眼睛等待审判的伊芙冷不丁听到这一句,顿时忍不住有点呆滞地用“啊”字发出了一个疑问句的声音。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尤里·布莱尔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像德米特里厄斯对夏洛特那样喊打喊杀,反倒突然开始了毫无意义的攀比吃醋行为。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这样的紧要关头,理所当然地散发着这种“我就知道你只想吸引我完全不想要理会那家伙”的莫名的没错,这个男人的脑子果然是不太正常! 尽管此时此刻的伊芙就连小命都还捏在尤里的指尖,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条件反射地做出了震惊、无语以及鄙夷等一系列变幻莫测的神情。 尤里并不在意伊芙的想法,正相反,伊芙这样一连串自然的表情反而证实了他的猜想。 嗯,看来是没有。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黑发青年原本冷漠危险的表情下意识地融化了一瞬,尤里的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弯曲,刚想要露出一个略显得意的神情就赶紧绷住了。 不过有一说一,被心上的少女不惜使用超能力也要骗到手的感觉……咳,其实还挺不错的。 尤其是在对比了德米特里厄斯那个金光闪闪的大少爷痴心一片,却被伊芙装聋装瞎、抛在一边的凄凉模样之后,尤里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暗爽感。 尤里心里在大笑,但是他不想被伊芙看出来。 青年军官努力压制着上扬的唇角,微微绷紧的面部表情有点怪异。对于伊芙戏耍自己的行为,尤里说不出是不爽更多还是恼怒更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完全没有一丝伤害伊芙报复的想法。 莫非这也是她的超能力副作用吗……不,不对。 尤里是亲眼见到过夏洛特超能力的人,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被那种恐怖的力量操纵时那些人的眼神和反应——这与他此时此刻的感觉截然不同。 硬要说的话,或许也就是初见的时候稍微有一点被糊弄的感觉,到了后来,尤里本身可是十分享受这段关系的。 反倒是伊芙,自从知道了他的秘密警察身份之后,她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对他左躲右闪,各种逃避,找尽借口试图毁约…… 在那样的情况下,尤里不认为她还会对他使用那种操纵感情的超能力。 可是他却仍然深深地爱着她……这份炽热的感情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淡化,反倒像是一把枯树森林里的野火一样越烧越旺,让他自己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感情,真的是被植入操纵吗?如果真的可以这样的话…… 黑发青年眸光幽暗。他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伊芙的肩膀,控制住她的行动,另一只手无声地抬起抓住了自己胸口前的位置,感觉那里像被什么狠狠捅了一刀,黑暗、冰冷而粘稠的血液一点点流淌释放了出来。 就像他心底曾经藏着的,许许多多不可言说的阴暗心理。包括那个本该愤怒但竟然有一丝窃喜的自己。 伊芙在看到尤里眼里深红色的暗光之后,原本捧着对方脸颊做戏的手掌微微僵硬了一下。 在这样近在咫尺的亲密距离里,她看见那个自不量力试图挑衅尤里的自己,被他眼眸深处湍急汹涌的深黑色暗流卷挟包裹,像幽暗的黑牢一样困缚于其中,原本决然的眼神一点点犹豫慌乱了起来。 那是一种不太对的直觉。刚刚尤里捏住她脊骨威胁要捏碎时都不曾有过的恐慌,一时间宛如无形冰凉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漫过了她的脖颈和头顶——黑发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车厢内的灯光从他的身后映照过来,将他的深黑色的影子勾勒着坠落在她的身上。 明明影子应该是没有温度也没有质量的,但是她却在这一秒感觉到了如同被冰封似的寒冷和沉重感。 她闭上眼睛试图逃避这侵袭而来的压迫感,但是脑海中却无法遏制地一次次闪现过德米特里厄斯用餐刀戳穿夏洛特腹部的破碎画面、以及幼年时期,那些研究者宛如凝视什么非生命体的怪物一样残忍冰冷的戒备眼神。 尤里的手里没有刀。但是如果他需要刀的话,伊芙刚刚做完手术的托盘里就有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刀;甚至如果他怒极了,还可以拿刚刚伊芙用过的颅骨电钻给她来几下……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伊芙咬紧牙关,试图不在对方面前露出过于丢脸的表情。 “你怎么敢对我说这些?” 尤里慢条斯理地说着。他也偏了偏头,但是不同于伊芙之前故意惹怒对方的装可爱模样,尤里举手投足之间更带有一种调侃戏弄般的残忍威胁,慵懒随意却又暗藏着随时爆发的危险。 “难道你就不怕,我会像德斯蒙大少爷对待那个叫夏洛特的女人一样——” 尤里话音落下的同时,原本紧紧攥着胸口处的手突然扬起,对着伊芙的腹部就是狠狠一戳! 原本就被恐惧萦绕着的伊芙手脚冰凉,她下意识地抽了一口冷气试图避让,然而四周的空间有限,尤里抓着她肩膀的手不容拒绝地将她朝着自己的方向狠狠地拽了过来! 在那极为短暂的半秒之内,伊芙几乎都已经想好了遗言。然而半秒钟过去,除了腹部被什么东西狠狠戳-痛的钝痛感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什么啊?还以为你有多勇敢呢,这不还是很害怕嘛!” 片刻之后,尤里隐隐带着些许病态的嘲笑声在安静得仿佛可以听见机器电流声的车厢内响起,他伸出手,一边抹去了伊芙眼角因为恐惧不自觉溢出的泪珠,一边将那滴晶莹透明的液体抹在了自己的唇边。 他抬起手,笑眯眯地对着伊芙展示着他空空荡荡的右手。 “看什么都没有哦,所以我可爱的伊芙小姐,不用这么害怕。怎么?你想要否认吗?可是怎么办啊……” 他的左手轻巧而缓慢地从肩膀再次挪回了伊芙的颈后,在眯着眼睛看不出情绪的十几秒之后,他宣布了自己的观察与测量结果。 “你的眼睛、你的呼吸、你的血流速度……它们都在大声地告诉着我,你的恐惧。” 伊芙冷汗淋漓的苍白面容上呈现出了疲惫与麻木的神情,她用一种十分陌生的眼神看着尤里,觉得既讽刺又真实。 人人都有两幅面孔,她和尤里这样身份特殊的人,自然更不例外。 在宁静温馨的日常里,他们二人努力做着伊芙小姐和外交官尤里先生,彼此羞涩倾心,亲密无间;可是当非日常的现实裹挟着对立的身份袭来,白夜也好,布莱尔少尉也好,无论平时有多么深爱着对方,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选择回归真实的自己。 就如同她的身份在他的面前彻底揭开,眼前的尤里也不再是往日里她熟悉的尤里了。他的温柔、绅士、体贴、风度以及深情,种种将他塑造成她爱人模样的特质在此时此刻大多被他连带着外交官身份的伪装一同撕下,只剩下了残忍的玩味、嘲讽还有猫咪玩弄老鼠一般的兴味。 唯一或许可以算是安慰的,大概就是尤里·布莱尔似乎接受了她的说法,暂时放弃了怀疑黄昏的想法。 这样也够了。接下来,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也都无所谓了…… 伊芙面无表情地想着,脸上是放弃抵抗一般的认命神情。 尤里看得刺眼,他伸出手臂,将对方狠狠推到了冰冷的车厢内壁上,强迫对方睁开眼睛看着自己。 “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刚刚不是很能耐吗,说我是提线木偶,还说要操纵我?既然你这么有本事,那你就继续操纵我啊!” 伊芙奋力摇着头试图摆脱对方:“我不——” 尤里在伊芙说出更多话语之前,用唇封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语。 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尤里自我代入一下德米特里厄斯的感受,他也能理解对方几乎要杀死夏洛特一般的愤怒。 被一个自己没有任何爱意的女人,用那样卑劣的手段操纵控制,甚至要他亲手杀死自己真正爱着的女人——这样的感觉,尤里光是想象都能感觉到宛如毒蛇在后背上扭动攀爬一般的恶心黏腻感。 然而与之不同的是,尤里相对幸运一点。他遇到的是伊芙,是一个即使没有超能力,他也会忍不住被她吸引住视线的少女。尽管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但是比起夏洛特手中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提线木偶命运的那些人,伊芙给予他的感觉,从初见到现在都充斥着温馨与美妙的气息,让他心满意足甚至对原本兴趣缺缺的爱情心生向往。 原来迷恋一个人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美好。跟他对姐姐的依赖不同,那是一种他反过来想要全心全意被依赖的心情。 德米特里厄斯对夏洛特只有反感和厌恶,但是尤里却在食髓知味之后,自己彻底迷恋上了伊芙。他对于这个凭空掉到他碗里的完美未婚妻十分满意,并且从未放弃过结婚的念头。 哪怕是现在。 伊芙大概不知道,但是尤里自己心里是清楚的。 比起伊芙曾经用超能力让他爱上她这件事情,尤里更愤怒的是她的半途而废——既然招惹了他,那么就一条路走到黑啊!她中途收手脱身,但是他却再也无法平静地面对她了……这种宛如被驯服、又仿佛被她标记了一般的奇异感觉,才是他在她面前愤怒但却不能言说的真正理由。 曾经的那段关系让他非常满意,甚至可以说是沉醉。所以,他决定给她新的机会。 “为什么说‘不’?” 尤里贴着她的满是红痕的唇怂恿一般地说道。 “我许可了。只要你乖乖地听话,不要到处乱跑,我可以接受我们继续维持这样的关系。因为我啊,真的非常喜欢伊芙你,所以哪怕是那种被操纵的不适和自尊心的退让我都可以满足你……” “你看,肌肤相亲、视线相对,一切被你操纵的条件都已经满足。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控制了我,你就可以逃了啊。” 伊芙当然知道这一点。 为了小命着想,她真的从一开始就在尝试了,然而无论尝试几次,她的超能力都对尤里毫无影响。他不再遵照她的心意,只是一意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任性肆意地为所欲为。 伊芙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的超能力存在缺憾,对于自己真心喜欢和信任的人,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然而尤里并不知道这一点。他贴近着她的唇,在安静等待了好一会儿之后,原本炽热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冷却了下来,显然是误解了什么。 “就算是为了活命,也不愿意再次操纵我吗,可怜的提线木偶操纵师小姐?既然如此,那么从现在开始,就换我来操纵你好了……” 他捏在伊芙脖颈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被夺走了空气来源的伊芙一下子涨红了脸。 “咳咳……!不是、不是我不想……!” 伊芙努力用手掌拍打着尤里的手臂,挣扎着道:“因为实、实验室早年……存在缺憾,我的超能力对……无效……” “——实验室?!” 隐约之间听到了什么关键词,尤里一下子惊愕回神。他在发现伊芙真的开始窒息之后,迅速地松开了手指,看着剧烈咳嗽的金发少女脖颈上清晰的红色指印,略微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一秒。 心虚归心虚,尤里还是很快调整了过来。他弯下腰试图跟随到伊芙的视线范围内,语气略微有些焦急地道:“你知道实验室?!你说的实验室,该不会就是……” 尤里说到这里猛然顿住。 方才被伊芙那番挑衅的话语完全转移了注意力,尤里的大脑几乎完全宕机。此时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伊芙说她有超能力。 普通人哪可能天生就拥有超能力呢……唯一的解释是,伊芙本身,跟那个夏洛特一样,都是那个人-体-实验室的残忍计划的产物。 尤里在冷静下来之后,他的大脑甚至在一瞬间突然联想到了伊芙与夏洛特相似的面容,总觉得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联系。 而就在这时,一直咳着嗽的伊芙总算平息了下来。 “对,实验室。看来你们保安局也查到了那里吗……我当然知道实验室。” 她用略微沙哑的声音开口,金色如瀑的长发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尤里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她那苍白得让人心疼的侧脸。 已经到了这一步,区区实验室的过往倒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要尤里别追着问黄昏,伊芙觉得告诉他们一些别的东西去查倒也不错。 “十一号……这就是我曾经,在那个人-体-实验室里的名字。” 十一号?这个数字,怎么稍微有点熟悉? 尤里的大脑飞速运转了起来,这些天他为了查案翻阅了太多的卷宗和证据书,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数字……等等。 提拉蒙家族庄园的废墟堆里,雨后的水洼上空,那张飘落而下的档案残页上,被灼去了大半张脸的金发小女孩相片。 尤里恍然的同时,看着眼前的金发少女,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宿命感。 “尤里你,曾经对我说过,自己为什么会成为秘密警察吧?既然如此,我这里也有一个关于我为什么会成为西国间谍的故事……尤里你,想要听一下吗?” 79. MISSION 79 白夜是一个将“…… 如果说尤里的故事主旨是信念与理想,那么伊芙的故事充斥着的,大概应该叫做死亡与生存。 倘若不是听她亲口说出,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原来那样傲气优秀的巴伐利亚学园玫瑰勋章获得者【白夜】,竟然有着那样残酷可怕的过去。 普通人在出生的时候,往往第一眼看到的都是满怀期待与祝福的至亲;然而伊芙,又或者应该称那个时候的她为“十一号”更加准确——十一号第一次睁开双眼,见到的却是一个实验室研究人员冰冷估量的眼神,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只不由分说刺-入她皮肤的粗大针管。 十一号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人类自然诞生的生命。 那个时候的她,甚至没有父母亲人的概念。 在她狭小的世界观里,她天真地以为全天下跟她一样大的孩子们都跟她一样,从出生开始就被这样一群一群地关在一起,穿着单薄粗糙、一不小心就会磨红皮肤的衣衫,胸前挂着一个数字号码牌,在肚子饿的时候只能吃几乎没有味道的流食。 以及,无休无止、枯燥疼痛的实验。 十一号从小就十分敏感。 尽管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对她说这些实验都是为了治疗他们的不良病症的,是为他们好,可她还是迅速察觉到了其中的恶意——因为那些跟她一起去“治疗”的小伙伴们越来越少,最后寥寥无几,而这些装作关心他们的研究人员却从来没有提起过他们。 对于这一点,所有的孩子都非常好奇,但是十一号本-能地忍住了。 同组的另一个孩子沉不住气,在一次“治疗”之后问了出来。 彼时那个刚刚给他们“治疗”完毕的研究人员正在用一块带着浓郁香精气味的肥皂洗手,在听见了那个孩子的问题之后,那人的嘴角诡异地上扬了一下,并没有立刻回答他。 他非常认真精细地将滑溜溜香喷喷的肥皂在每个手指缝里都擦了个遍,然后漫不经心地搓揉着泡沫,最后打开水龙头,任由干净清澈的水流将他满手的肥皂泡沫冲净卷走,顺着那黑洞一般森然恐怖的下水道消失无踪。 “他们为这个世界的洁净,做出了最后的贡献。” 那个研究人员意味深长地留下了一句话,站在原地的孩子们一脸懵懂,当时的十一号也不明所以。 直到很多年以后,已经成为了“伊芙”的十一号在翻阅书籍时了解了肥皂的制造历史,她脸色难看地冲到洗手间吐了很久,一抬头又看见了学校水池边上放着的肥皂…… 于是她又吐了一轮。 从那以后,消毒液、医用酒精……什么都好,但她再也没有使用过肥皂。 实验室早期的药剂总有不完善的地方,相比之下,实验体不过就是消耗品。人的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于是终于有一天,被实验室寄予众望的十一号也因为超能力缺陷被打上了残次品的标签。 伊芙安静地说着,尤里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呼吸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他一下子想到了那份档案残页上,对于“十一号实验体”的描述:经鉴定为残次品,已于xxxx年边境丢弃并销毁。 “我被锁在了实验室里,他们所有的人都不知所踪。外面传来轰炸声——后来我想,他们大约是想借由战争轰炸毁掉实验室以及我们这些来不及处理的残次品吧?病痛、饥饿、孤寂……为了生存,我像穿山甲一样到处寻找出口,就在我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掉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 她说到这里,略微停了下来。尤里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那个人,是e的人吗?” “嗯,是吧。” 伊芙没有正面回答,她巧妙地玩起了文字游戏,隐去了黄昏的存在,“我能有今天,多亏那位女士的救济和帮助。她在发现了我的才华之后,想尽办法把我送进了巴伐利亚学园,为了回报她的再造之恩,我在毕业之后自然也就加入了e。” 空气中流动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尤里安静地等了一下,然后问道:“这就……结束了?” 伊芙看了他一眼,略带自嘲意味地道:“很抱歉,布莱尔少尉阁下。我一个小女子的故事远远没有您那么伟大,那个时候的我,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对于国家也还没有什么责任心,我所知道的就只有一点——那就是用我全部的力量乃至于生命,去回报那个给予我新生的人。” 乱世当前,有余力的人谈理想,没后路的人只能先求生存。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叫‘伊芙’(eve)吗?” “……为什么?” 伊芙笑了一下,她伸出手拉过了尤里的手摊开,用食指在他的掌心摩挲着写出了自己的名字,e、v、e。 尤里感觉到她食指的指腹上,独属于医疗人员的缝合线磨痕,垂下眼眸看了一眼。 “救我的人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啊?’而那个时候的我,又渴又饿,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抓过对方的手,在对方的掌心划了划试图拼出‘十一’(eleven),但是却在写到第三个字母的时候就呆住了——我甚至连这个词语都拼不出来,中间的l还歪歪扭扭,被对方误解成了v。” “帮助我的人以为我的名字就是这个。她对我说,这个名字很不错,虽然‘夜’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刻,但同时也是距离黎明最近的时刻——于是从那以后,大家就都这么叫我了,‘伊芙’。” “你看,尤里。” 伊芙一边回忆,一边笑着,“我的恩人,将我从一个连‘eleven’都拼不出来的文盲,变成了名利双收的医学天才,改变了一生的命运轨迹……我怎么可能,不去感激、不去憧憬那样的人呢?” 尤里沉默地听着。他知道自己就算逼问伊芙,对方也绝不会说出恩人的名字,于是他换了个话题,试图冲淡当前沉默压抑的气氛。 “因为伊芙是夜的意思,你又是医生,穿着白大褂……所以,你的代号叫【白夜】?” 他猜测着说。 伊芙挑眉扫了他一眼:“这倒不是。在经过了童年实验室的回忆之后,我本人对于白大褂其实没有什么好感,我只是单纯地非常喜欢‘白夜’这个意向。” 所谓白夜,指的其实是高纬度地区的一种自然现象,在大气的散射作用下,黄昏过去之后直接就会呈现出黎明的景象,尽管是夜晚也能如白昼一般看清楚周围的事物。 “我在上学的时候,从地理杂志上偶然了解到了这个现象——黄昏之后,跳过黑夜,直达黎明。” 伊芙非常喜欢这个将“黄昏”与“黎明”紧紧相连的意象。 同时,她也由衷地希望,在这场属于所有人的黑夜里,她所到的地方,就可以给同僚们带来黎明一般的希望与光芒。 “所以当我的管理官询问我,有没有喜欢的词语想要作为代号的时候,我就第一时间想到了‘白夜’。” 尤里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黄昏之后,跳过黑夜,直达黎明——在这个所有人身处于黑夜的时代,这几乎是所有人的梦想,又或者说是所有为了和平而奋斗着的人们共同的理想。 和平党派的所有人,曾经在外务省苦苦支撑的前辈,局长,中尉,姐姐……还有数以万计的东国民众,以及尤里自己。 在离开外务省穿上这身军服之后,尤里始终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无论多么肮脏,都是为了维护这个理想。 然而现在,他却愕然地发现,自己刀锋所向、一直以为是敌人的一群人,竟然是与他有着共同理想、同样渴望和平的一群人。他们虽然来自于另一个国家,但却有着与他相似的过往,与他一样承受过战争的折磨、因为战争而饱受苦楚。 现在想来,白夜两次现身于东国暴-露了行踪,一次是为了救兰尼斯先生、一次是为了救格莱彻先生,而这两位都是东国和平党派不可或缺的核心掌权者。 如果不是为了将东国的政权牢牢掌握在和平党派的手中,尤里实在是想象不出,为什么明明可坐山观虎斗的西国e,要把本国视若珍宝的秘密医生【白夜】送到危险的异国冷战前线,冒着哪怕会暴-露身份的危险,也要救治这两个与他们素不相识的东国人。 这是在今天亲眼所见之前,尤里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他更加想象不到的是,原来自己身边一直温柔单纯、笑容明亮的伊芙小姐,竟然就是传说中的西国第一秘密医生,闻名于整个医学界的天才【白夜】。 但伊芙刚刚就当着他的面,在短短不到三十分钟之内,将格莱彻先生从死亡的边缘线上硬生生拉了回来。这是他亲眼所见的奇迹,那样致命的伤口,就算说是从死神的手中抢回来也不为过——没有什么比真正的实力更能证明【白夜】的身份,伊芙就是【白夜】,这一点再也毋庸置疑。 其实在跟中尉了解军方对白夜的身份画像时,看着那些资料,尤里也曾经猜测过对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或许是白发苍苍的医学泰斗?或许是出身西国医学世家、被精心栽培出的名门子弟?又或者是如他自己一般,出身平民但却拼命努力想要实现阶级跨越的普通人?…… 尤里设想过很多种的情况,但是却从未想过,原来被西国乃至于周边各国都奉为神明的医学天才【白夜】,最初竟然是诞生于那样见不得人的秘密人-体-实验室,作为残次品而被无情折损抛弃的实验体。 她因为东国战争份子的贪念而被制造出来,却又因为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被摧毁了健康,最终被无情地抛弃和销毁。 在方才的对话中,伊芙已经对尤里说过自己是如何从被战火摧毁的实验室中险死还生地逃离——她的语气是那样的轻描淡写,仿佛一切都不值一提,甚至好像觉得自己十分的幸运一般。 但尤里听得却是心中阵一阵的难受。 尤里始终难以想象,自己连触碰都小心翼翼的爱人,究竟遭受了多少苦难。身体孱弱的小女孩好不容易从那样可怕的人-体-实验室中逃出生天,迎接她的却是被飞机与硝烟遮蔽住的灰白天空,她没有办法,只能装作没有身份的战争孤儿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东躲西藏——如果那个时候,伊芙没能遇到她所说的那位恩人…… 尤里不愿意去设想那样可怕的结果。 而这一切的一切,最终都是源自于那些该死的战争分子的贪念。 为了自己的私欲和野心,那些战争投机者们不惜一切代价——而那些家伙们所谓的“不惜一切代价”指的往往都是普通民众以及战争难民们的代价。如果说要他们自己为这场战争流一滴血,他们恐怕都会思考再三之后退却不前,多么可笑啊。 尤里仅仅是想到这些,就觉得胸中愤怒难当。他不知道这是否是伊芙超能力影响的结果,但这一刻他已然不想去计较伊芙对他的欺骗,以及她的身份和立场。 不是常说医生无国界吗?反正中尉也曾经说过,只要他们可以把【白夜】捕获并劝说到到他们这边来,掌握在保安局手中——有局长担保,伊芙绝不会有性命之虞。更何况,作为一个医疗人员,白夜除了救人之外,好像与他们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对立关系。 只要他们可以把【白夜】掌握在手中……不,如果他可以把伊芙彻底掌握在手中…… 尤里的绯色瞳孔里闪烁着幽暗的流光,他伸出手,轻柔小心地抚摸着伊芙金色的长发,仿佛呵护一件稀世珍品一般将她拥入怀中。 “会有那么一天的。” 尤里承诺一般地说道,“你放心,有我在,就算是保安局也不可能有人会伤害到你。只要你听从我的安排,按照我说的话去做,一切都会……” 疲惫无力的金发少女显然没有将尤里的话听进去。她有些抵触地推拒着尤里的怀抱,但是在二人之间悬殊的力量差距之下,伊芙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伊芙的双手从一开始抵挡着尤里的胸膛,最终被迫无力地滑到了他的肩膀上。感觉到尤里的下巴,轻轻地磕在了她的头上,宛如爱-抚一般来回磨蹭着,她只能自认倒霉一般地叹了口气。 反对无效,伊芙只能暂时放弃徒劳无功的抵抗,任由对方摆布。 她像一只无奈的猫儿一样趴在尤里的肩膀上,刚想要闭上眼睛,稍微恢复一□□力再思考如何逃走。谁知就在这时,尤里身后的玻璃车窗外突然闪起了一阵剧烈刺目的橘黄色强光——一辆巨型的白色卡车鸣着笛,竟然就这样朝着他们的车厢直冲而来! 是意外吗?不对,他们明明应该是停着车的啊—— 伊芙的脑海里登时一片空白。迎面而来的情况根本由不得她再继续多想,眼看着卡车就要撞上急救车厢,先前一直挣脱不开尤里的伊芙,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力量一把将尤里朝着身侧重重推开!她以她自己都难以想象的速度,一脚踹开了车厢的后门,然后将格莱彻先生的医用急救床朝着车厢外推去! “伊芙,危险——!” 轰——! 尤里焦急的大喊被撞击声以及碎裂声于刹那间淹没,巨型的白色卡车重重地撞在了急救车厢的侧面!急救车厢的玻璃窗户在瞬间碎裂炸开,铁皮车壁连同车厢内的医疗器械在一瞬间犹如被握起的纸团一般被扭曲粉碎、电火花四下蹿起——而这一切就是伊芙在昏迷之前,最后看到的场景。 另一边,时间往回倒退一个多小时。 花园路128号的房子里。 约尔在伊芙被阿尼亚拉走了之后,手足无措了好几分钟,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率先打通了【花园】店长的紧急联系电话。 一般来说,作为【花园】的杀手除非是汇报任务,一般都是不可以主动联系自己的上线甚至是【花园】的首领的。 但是约尔的身份特殊,一方面是因为她作为花园第一杀手“荆棘公主”的地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与店长之间又像是上下级,又像是父女一般的关系——正因为约尔是店长从小培养长大的,所以她才会知道店长与格莱彻家族之间的渊源。 约尔焦急地拨通了电话,原以为会等个两三声铃响,不料就在第一声铃响之后,店长竟然直接接起了电话,仿佛早就守在了电话边。 “你好,这里是【花园】,请问客人有什么想要订购的鲜花吗?” 电话的另一边传来了店长彬彬有礼的斯文声音。 “店长……!” 约尔来不及细想为什么早该休息的店长竟然会守在电话边上。她有些冒冒失失地开口,在迅速地与店长对上暗号之后,这才开始说起了今晚的事情。 “冷静点,荆棘公主。非常感谢你的通知,我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刚刚打算联系你。” 店长在听完了约尔的复述之后,声音沉稳的打断了女子有些慌乱的声音。 “荆棘公主,我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你,是我个人的委托,希望你可以接受。” 站在电话边的家庭主妇装扮女子捏着话筒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宛如随时等待号召的士兵。 “这次任务与往日不太相同,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做到,毕竟你是我最出色的手下。请你尽快前往格莱彻家族的所在地,尽力保护格莱彻夫妇以及他们孩子的安全。” “保护?可是我还从来没有……” 约尔的声音稍微有些不太自信。 店长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残酷无比:“那么我换一种说法,或许荆棘公主你会更加有信心——请你立即前往格莱彻家族的别墅,并将所有威胁到格兰特夫妇以及他们孩子安全的人员,尽数抹杀。” 黑发绯瞳的美艳女子脸上慌乱的表情瞬间一扫而空。她宛如一柄森然锋利的刀刃,坚定笔直地站直了身体,拿着电话安静地吐出了简短有力的回答。 “收到,定不辱命。” 约尔放下电话之后,当即换上了战斗的服装,收起金色的长针作为武器。 在做完这一切的准备之后,她迅速冲到了门边,刚想要开门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咔嚓”一声,门竟然自己开了。穿着睡衣的小阿尼亚带着大白熊犬邦德迷迷糊糊地走了回来。 迎面撞上的约尔顿时一阵慌乱,她挥舞着双手刚想要解释自己身上的奇装异服,却不料小阿尼亚只是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从她的身侧走过,径直上了楼回了房间。 大约是太困了吧。约尔松了一口气之后这么想道。 得赶紧去把坏人先生通通杀死,明天早上还要回来送阿尼亚小姐去上学呢。 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妈妈,约尔一边想着一边加快的了脚步。她蹑手蹑脚地离开之后轻轻地带上了门,在走上街道之后骤然化作一道黑影无声地跳上了房顶(阿尼亚房间的邦德从窗户里看到这一幕之后吓得毛发都竖了起来),以远超常人的速度朝着格莱特家族的别墅冲去。 不过说起来…… 寒冷凛冽的夜风从身材窈窕、容貌冷艳的女杀-手脸颊边拂过,黑夜一般的长发随风而起。 约尔在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刚刚落地,突然瞪大了眼睛。 那边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不是劳埃德先生吗?!说起来,他好像是去联系了医院的同事要去参与对格莱彻家族的救援……不过这下可怎么办?万一被劳埃德先生看见她现在的模样,一定会猜到她杀-手的身份!那样的话,她还能作为家庭主妇继续留在福杰家吗?!万一离婚的话,她又会变成身份可疑的单身女子了…… 约尔躲在角落里一脸矛盾地思考着。 不过看起来,现场似乎已经完全被东国的保安局控制住了,那样的话格莱特夫妇和他们的孩子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吧?得赶紧想个办法,打听一下现场的情况呢…… 就在约尔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秘密警察拿着一份材料走到了一个疤脸中尉的身边。二人互相敬一个礼,中尉接过材料,一边签着字,一边低声问道:“尤里人呢?” 尤里?约尔情不自禁地竖起了耳朵。 “报告中尉!布莱尔少尉刚刚说他有些不舒服,要跟着急救车一起去医院,就是运送格莱彻先生的那辆。” ——布莱尔少尉?真的是尤里吗!为什么尤里也会在这里?! 再一次感觉到了马甲的危机,约尔忍不住重重地咽了咽口水。 总、总之,最重要的还是任务! 去往医院的急救车吗?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再次跳上屋顶的约尔一边疾驰着,一边抿着嘴展开了新一轮的借口思考。 如果、如果真的遇到了尤里……要不就说她是出来给阿尼亚小姐买早餐碰巧路过的吧! 就这么说没问题!尤里的话,一定会相信她的! 80. MISSION 80 “竟然想要将伊…… 伴随着一阵铁皮车厢扭曲撕裂,嘎吱嘎吱刺耳的声响,剧烈的冲撞迎面袭来。整个急救车厢宛如被攥紧后拼命晃动的罐头,在被撞飞之后滚了一圈多才翻到在地面上。 “伊芙……!” 尤里在冲撞发生之后,第一时刻凌空跃起,稳稳地接住了车厢内被撞飞、身体失去重心的伊芙。 原本盛放在不锈钢托盘中的手术刀等利器被哗啦啦地掀翻,在车厢翻滚的过程中,犹如飞刀一般四下散开!其中有一把便朝着伊芙脖颈的方向飞去,眼看就要刺破少女的喉咙,尤里毫不犹豫挺身上前,抬起手臂硬生生挡住了那柄斜斜刺来的手术刀! “哧”地一声轻响,是手术刀没入黑发青年手臂的声音。尤里的身体因为这疼痛绷紧了一瞬,然而他并没有时间、也没有多余的手去将手术刀拔出,因为紧随而来被撞碎的机械金属残片也在这个狭窄的空间内四下散射开来,而他只能低下头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去抵挡!灯光电路被摧毁,天旋地转之间,整个车厢在一瞬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但即便如此,尤里紧紧抱着伊芙的双手仍然没有松开半分。尤其是她的头部与双手,尤里还记得自己先前威胁伊芙要拧断她手指的时候,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真实恐慌。 一切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刹那之后,尤里紧紧的抱着衣服重重地落在了一个参差不平的平面上。他感觉有凹凸不平的玻璃碎渣或者是金属物体割开了他的衣物,划破甚至扎进了他的背部,尤里咬了咬牙,他分不清这究竟是车厢的侧面还是顶端,总之不可能是先前他们脚踩的那一面就是了。 空气中弥散着消毒水被洒开蔓延开来的强烈气味,掺杂着什么东西被烧焦的混合味道,尤里用一只手继续护着伊芙,另一只手试图推开压在二人身上的重型医疗机器。在尝试了两次之后,他手脚并用地将沉重的机器推开。 黑发青年咬着牙将插在手臂上的手术刀拔掉,在确认四下基本暂时安全了之后,尤里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向了怀中一动不动的金发少女。 “伊芙?伊芙!……” 没有回应。金发少女靠在尤里的怀里一动不动,呼吸还在,看上去应该是昏过去了。 可恶,尤里心里顿时着急了起来。四周一片黑暗,他又没有专业的医疗知识,只能凭借往日出任务受伤的经验常识,勉强检查了一下少女身上的重要部位头部以及腹部几个重要内脏的大概位置。确认伊芙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之后,他稍微松一口气,方才开始焦急的寻找出口。 值得庆幸的是,就在车祸发生的前一秒,伊芙为了将格莱彻先生送出车外,紧急打开了急救车厢的后门,也因此避免了车厢后门在封锁的情况下因为车祸撞击扭曲变形、无法打开的情况。尤里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方向,在又踢又打地挪开了一些障碍物之后,顺利打通了出口。 清新的空气冲淡了四周的消毒水味儿以及浓浓的烟尘。尤里首先从车厢中钻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回身将昏迷的伊芙从车厢中抱出,就感到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管状物质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方。 尤里原本因为车祸和撞击而有些昏昏沉沉的头脑,霎时间清醒了过来。 这场车祸,果然是人为的吗? “surprise” 海因里希轻松愉快的声音中带着花花公子独有的、般的浪漫腔调,他的声音在尤里的耳边响起。 尤里的身体顿时僵住。他对于海因里希并不熟悉,只是隐约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眼下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抬头去观察来人的面容。黑发青年的脑海中心念电转:尽管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这种程度的人为车祸显然不可能是个人行为。来人必然还有其他的同伴,如果他趁现在抓住这个男人作为人质的话…… 尤里的想法还没有来得及付诸行动,就骤然感觉到指尖一阵剧痛——海因里希黑色坚硬的皮鞋底狠狠地踩在了他的手指上。由于手臂受伤失血,稍微动作有些迟钝的尤里没能避开,剧烈且钻心的疼痛一下子自指尖传递到他的大脑神经,黑发青年重重地抽了一口冷气。 “啧,这帮家伙。明明都跟他们说了要谨慎行事,万一伤到了那个女人可就得不偿失了……” 海英里希用有些头痛的慵懒声音说道。他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尤里,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这不是他的目标伊芙。 既然不是伊芙,那么死了也无所谓吧? 海因里希冷漠地想着,抬起手就去打开枪支的保险。而就在这时,尤里动了。 尽管半个身子因为卡在车厢的出口处而受到了限制,但身为秘密警察的尤里,哪怕受了不轻的伤,身手仍然不是海因里希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可以比较的。 到底是哪里来的傻子,在拿枪对准人之前竟然不开保险?! 尤里在心中腹诽着,深绯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诮。与此同时,他猛然低头避开了黑洞洞的枪-口,二话不说就伸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借着巧力抓住了海因里希的手腕,狠狠一个拉拽,只听“咔哒”两声脆响,轻轻松松就卸掉了他一只胳膊! 海因里希没有想到尤里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反击。几秒钟前还得意洋洋的小少爷因为剧痛惊慌地大喊出声,手臂脱臼的他猝不及防就被夺走了枪-支!他虽然有一定的防身基础,但如何能跟尤里这种从保安局内部一路打拼上来的狠人相比? 简直就犹如年幼无知的羔羊因为看不起野兽,堂而皇之地迈入了丛林——然后几秒之后就发现刚刚探进树丛里的羊蹄子,被猛兽啃噬得只剩下了骨头,连血丝儿都被舔舐得一干二净。 “杀了他——” 海因里希小少爷尖锐的声音划破安静的夜色,他又痛又怒地大喊着。 他的话音刚落,雨点一般的枪声顿时四下里响起,尤里只能遗憾地放弃了绑架对方作为人质的计划,拿起海因里希掉落的枪-支,便又缩回了铁皮车厢内。 “笨蛋!让你们杀死尤里·布莱尔,不是叫你们随便开枪!伊芙那个女人我有用,好不容易等到她落单,一定要活着绑回去——” 被属下抢救回去的海因里希狼狈且暴躁地跳脚道。 他带来的手下们连忙唯唯诺诺地应声,纷纷端起枪-支准备再次瞄准,而就在这时,一个鬼魅一般、不知何时到达了他们身侧的清冷女声在一片烟尘弥漫的夜风中突兀地响起。 “‘杀死尤里·布莱尔’、‘绑架伊芙小姐’……?” 追着急救车的路线匆匆赶来的约尔姗姗来迟。因为伊芙等人为了拖延时间进行手术而选择了绕路,约尔在城区转了半天才找到这里。 黑发冷艳的女杀-手远远地目击到车祸,顿时心下大惊。她连忙赶过来刚准备救援,就看到了围堵上来的海因里希一行人,听到了刚刚那番踩爆了她雷区的发言。 现役为家庭主妇的约尔,脑海中第一时间就闪过了前段时间看过的一则新闻:首都地区,年轻的单身女子遭遇绑架的事件频发!经过调查,警方发现竟然是被一些流浪汉或者hei帮分子抓去强行登记结婚,被解救的花季少女们哭泣着与情人相拥…… 难道说尤里出现在这里,竟然是因为伊芙小姐被坏人绑架了,要被拉去绑架结婚的缘故?! 约尔清奇的脑回路光速运转,在短短几秒之内就将一切莫名其妙地串联在一起。 在顺理成章地说服了自己之后,黑发绯瞳的冷艳女杀-手神色顿时凶狠残暴了起来。宛如丛林之中发现自家幼崽受伤了的百兽之王,女人全身上下顿时散发出了实质化一般、阴森可怖的黑气,约尔紧紧的握住了手中金黄色的钢针,怒气值犹如火山爆发一般刹那就突破了极限! ——光天化日之下……不对,就算是在夜里,这样的社会渣滓也绝不能放过!更何况他们绑架的还是伊芙小姐,那可是她最重要的弟弟尤里的未婚妻!无论是作为姐姐还是嫂子,约尔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坐视这样可怕的事情发生! 约尔的眼神当即幽暗了起来,凛冽的杀意瞬间弥散开来。金黄色的钢针毫不犹豫地举起,对准海因里希的致命处就狠狠刺了过去! “少爷小心……?!” 贴身保卫海因里希的下属头皮发麻,他虽然没能发现约尔究竟是何时出现在二人身侧的,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冲了上去。 他举起武-器,刚想要与女杀-手对抗,却蓦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大力的拉扯!竟然是海因里希为了保命,将属下的身体当做盾牌拽到了自己的身前,试图阻止约尔的进攻。然而怒火中烧的绝顶杀-手“荆棘公主”又岂是这种程度的阻挠就能够挡住的存在?神色冰冷的约尔握着钢针的手臂毫不退缩,竟然就这样在那个下属的腹部宛如重型炮弹一般打穿了一个血窟窿,随即气势丝毫不颓地再次刺入了海因里希的腹部! “竟然想要将伊芙小姐从尤里的身边夺走……不可以饶恕。” 约尔冷漠而残酷地宣判了在场所有人的死刑。 她动作利落地抽回了手臂,沾满鲜血的胳膊在半空中凌空扬起,将来尚且还散发着热气的鲜血甩落,在地面上划出了一道由淅淅沥沥落下的血珠组成的长弧线。 一只手臂脱臼,海因里希只能用另外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腹部鲜血淋漓的伤口。他颤抖着后退,色厉内荏地命令剩余的属下再冲上去,自己却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刚刚肇事的白色大卡车试图逃跑。 约尔就像切菜一般干脆利落地了结了那些不知死活的保镖们。 唉,要是切菜做饭能有杀人这么简单该有多好呀……约尔得心应手地挥舞着武器,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了这样的苦恼念头。 她余光瞥见海因里希脸色难看地催促着卡车的司机开车逃离这里,动作一个停顿,踩着黑色高跟鞋的脚腕微微发力蹬地。下一秒,她整个人以不可思议的弹跳力直接冲上高空,直接越过了目瞪口呆的众保镖头顶,化作杀神鬼魅似地追着卡车就飞了过去! 这他喵还是人类吗?! 被约尔凌空掠过的海因里希属下们惊骇得眼珠子几乎都要飞出来了。 他们张大着嘴,一副动弹不得的痴呆样看着约尔以凡人之躯从原地弹射出去,眼看就要追上海因里希那油门踩满地大卡车。 一群没用的废物!海因里希在心中怒骂着。 他转过头,仗着约尔没有枪只能使用冷兵-器,端起机-枪远远地瞄准了女子的身后,狠狠打出了一梭子密密麻麻的子-弹。 尽管在半空中没有丝毫的着力点,但是约尔仍然以不可思议的矫健身手配合着武-器格挡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子-弹。她刚想要继续乘胜追击,却骤然听到了身后急救车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剧烈爆炸的轰鸣声。 难道刚刚对方射-击的目标不仅仅是自己吗?!还有她身后的那个方向,应该是急救车的油箱——糟糕! 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约尔迅速地刹住了脚步回头看去。 她还没有忘记自己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并不是杀死敌人,而是要保护格莱特先生以及尤里伊芙他们的安全。 尤里!伊芙!还有格莱彻先生有危险! 约尔毫不犹豫地折返回去,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般直接钻进了火海。 原本还呆滞地站在原地的海因里希属下们再度受到惊吓,顿时作鸟兽散。约尔并没有心思去管他们,只是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抓住了被火焰烧得发红的钢板,仿佛拆快递纸盒子一般干脆利落地撕裂掰开了急救车的车厢。 ——千万不可以有事啊!尤里,还有伊芙……她准备了一堆借口,都还没有来得及跟他们说呢……! 81. MISSION 81 尤里先生,请问…… 在急救车油箱被子-弹打爆的那一刹那,尤里一度以为自己和伊芙都会就这样葬身火海。 尽管有些不甘心,但说不定这样也不错呢……至少这样的话,他也就不必再苦恼于二人之间,那宛若沙翁笔下悲剧一般对立的家国立场了。 就这样抱着伊芙两个人一同死去的话,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永恒占有了吧? 尤里死死地护着伊芙,用身体为她抵挡着来自外部的滚滚烈焰,仿佛要将金发少女整个人彻底揉进自己身体一般用肢体紧紧缠绕和包裹住她。 倘若就这样一起被烧成灰烬,就算是劳埃德·福杰那个讨厌的男人也不可能将他们再度拆散了。他们的血肉与骨头会被烧融在一起,真真正正的,永不分离…… 被灼热的空气一点点夺走了呼吸,尤里的大脑因为缺氧而开始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走马灯一般的幻觉。从幼年时期与姐姐相处的点点滴滴,到与外务省前辈以及保安局诸多同僚们愉快相处、共同为了守护国家而奋斗的日常,还有睁开眼睛看见伊芙的那个美妙清晨…… ——尤里! 啊啊,这还真是严重的幻觉呢。不知道为什么,尤里竟然仿佛听到了姐姐呼唤他的声音…… ——你还好吗,尤里? 嗯,怎么回事?为什么姐姐的声音不但没有消失,反而离得越来越近,甚至一点一点变得更加清晰了起来?哈哈,不可能的吧…… ——快醒醒啊尤里!出大事情了! 是他太想念姐姐的缘故吗?说到底,约尔姐姐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市政府职员,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呢……? 等一下,这里真的是火场吗?为什么他不但没有觉得炙热难当,反而觉得一点点凉爽了起来,四周的空气也仿佛变得清新了许多。 唯一不变的,就是空气中那浓浓的消毒水气味—— “……尤里!” 嗯……? 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姐姐殷切的呼唤,尤里奋力地撑开了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比干净整洁,纯粹的白色。 头顶上方的白炽灯光芒有些刺眼,尤里下意识地闭了闭酸痛的双眼,试图用眼睫毛稍微抵挡一下那些仿佛要灼伤眼睛的光芒。 躺在病床上的黑发青年适应了好一会儿,方才再度睁开双目。他的视线从雪白的天花板上移向了姐姐声音传来的方向,在看到了穿着常服一脸担心的约尔之后,他眨了眨眼睛,转而朝着床头上方看去,最终盯住了床边点滴架挂着的输液袋上,那一行细小而清晰的黑色铅字——巴林特综合医院。 尤里只觉得自己头部疼痛欲裂。他想要抬起自己的手去揉一揉太阳穴,却突然发现自己全身上下,从胸背部到手臂都被像木乃伊似得用绷带紧紧包裹住,几乎可以说是动弹不得。他的一只脚可能是被压断了,打了石膏之后悬挂在了床尾。 尤里:“……” 黑发青年在无声的沉默了片刻之后,张开嘴用一种沙哑得他自己都有些认不出来的声音低声问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其实尤里的本意,是想要询问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为什么竟然还能活下来,并且还被顺利地送到了医院。 不过约尔显然误会了弟弟的话语,原本就一脸焦急的家庭主妇下意识的绞紧了自己布满绷带的双手,随即大惊失色的扑上前,抓住了弟弟的肩膀。 “怎么会这样,尤里!你还记得我是谁吗?我是你的姐姐约尔啊——我们姐弟俩从小一起长大,你是姐姐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难道就连尤里你也失去了记忆吗?” 被剧烈晃动着肩膀的尤里,脸上露出了甜蜜而又无奈的宠溺神情。 他拍了拍姐姐的肩膀,试图让约尔的情绪稳定下来。 “冷静点姐姐,我当然记得你。我并没有……” 尤里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他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坐起身反过来一把握住了约尔的肩膀。 他这一下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但此时此刻的尤里根本没有心思去顾及那些。黑发青年强忍着伤口处传来的又痒又痛的感觉,紧紧盯着姐姐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绯色双眸,情绪有些不稳地反问道:“也?什么叫‘难道连我也失去了记忆’?这个也是什么意思?难道……” 其实结合着约尔小姐之前“出大事情了”的说法,尤里已经在心底隐隐约约猜到了大概。只是他的心底仍然抱有一丝轻微的侥幸,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 再说了,当时的现场除了他和伊芙之外,不是还有一位格莱彻先生吗?格莱彻先生的脑部中了子-弹,就算得到了伊芙的医治能够保住一命,说不定也难免落下后遗症,这个失去记忆的人说不定就是他…… 只可惜接下来约尔说出的话,彻底打破了尤里的幻想。 “是伊芙小姐。” 约尔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弟弟的神情。 “她刚刚醒来。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车祸和爆炸双重冲击的缘故,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医生问什么她都皱着眉头茫然不知,忘记了自己在车祸之前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遇到了什么人……甚至就连自己的身份以及劳埃德先生都完全忘记了。” 竟然连罗迪那个家伙都忘记了吗?! 尤里几乎可以想象,劳埃德·福杰急匆匆地赶到伊芙的病床边上,握着妹妹的双手急切地询问着她的伤情,结果收获的却是伊芙一脸茫然之后皱着眉头躲闪的神情。 尤里的唇角微微扬起。在短暂的幸灾乐祸之后,他随即迅速地想到了自己。 黑发青年的身体顿时僵住。 倘若伊芙也忘记了他,用同样茫然甚至于怀疑的眼神看向他的话…… 尤里光是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就觉得胸口处骤然传来一阵比全身上下的伤口加在一起还要锥心刺骨的剧烈绞痛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攥出了他的心脏,让他痛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已经那样尽力地在车祸中保护她了啊。 明明他和格莱彻先生受到的伤更加严重,可是为什么偏偏只有伊芙失去了记忆呢? 说起来在车祸发生之前,他刚好发现了伊芙【白夜】的身份。有没有一种可能?伊芙她是故意说自己失去了记忆,她想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尤里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了这个念头,黑发青年深红色的眼眸顿时幽暗了下来。 “医生诊断之后,怎么说?”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尤里沉声问着姐姐。 约尔显然没有明白尤里这么问的理由,不过女子还是如实回答道:“医生已经给伊芙小姐做了全面的检查。在那样的车祸中。受到剧烈的冲击和惊吓,的确是有可能发生失去记忆的情况。” 也就是说从医生的角度来看,伊芙失去记忆这件事并无破绽。 “……那她还有可能恢复记忆吗?” 约尔迟疑地摇了摇头。 “这一点劳埃德先生也问了。医生说有可能是暂时的,也有可能是永久的。人的大脑是非常奇妙的东西,或许需要受到什么刺激,又或者是看到了什么关键性的画面的时候,伊芙小姐就会突然恢复所有的记忆。” 尤里抿了抿唇。 黑发苍白的青年背靠在床病上,他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烦闷焦躁的心情让尤里坐立难安,最终他还是选择挣扎着从病床上爬了起来,用力拔掉了输液管,解开悬挂着的石膏。约尔拗不过弟弟,只能匆忙借来了一个轮椅,扶着尤里坐了上去。 “刚刚我和劳埃德先生去的时候,伊芙小姐现在还在休息中。说不定,说不定等她睡一觉醒过来,就会记起什么了……” 约尔试图安慰尤里。 但是尤里的心意已决。他现在只想尽快确认伊芙的情况,又或者说,验证自己的猜想。 就连尤里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到底是更希望伊芙是在装作失忆还是真的失去记忆了。 如果伊芙是装作失忆的话,他绝对要将这个该死的女间谍狠狠揭穿,然后带回保安局严密监管起来……等一下,倒也不一定是非要关到保安局的审讯室里,毕竟那个地方对于她那样的年轻小姐而言实在是过于阴森可怕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伊芙必须在他的监视之下,尤里绝对不允许她再跟e的那帮人有半点接触。 可是另一方面,如果伊芙是真的失去了记忆的话…… 失去记忆的伊芙,连罗迪那家伙都记不得了,那她还会记得自己吗?她还会记得自己对他的承诺吗?哪怕是谎言,那毕竟也是承诺,他们曾经定下婚约,伊芙答应了他,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尤里绝不允许伊芙以这样可笑的形式背信弃义,解除与他的约定。 哪怕伊芙真的忘记了,那也没有关系。他会记得。 他,尤里·布莱尔,会永远记得他们之间说过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字,记得她的每一个眼神,他们相遇的每一分每一秒,会永远记得他们之间每一次的亲吻与抚触,记得她给他带来的每一次幸福与伤痛…… 尤里一边在心里这么想着,一边在约尔的帮助下,径直来到了伊芙的病房。 一模一样的纯白无瑕,一尘不染的地面上投射着窗外明亮的晴光。 穿着蓝白色条纹的病号服,伊芙如瀑布一般流泄在肩膀两侧的金发之间,隐约可以看到额头上白色的绷带。她那宛如苍穹一般湛蓝的双瞳微微有些发愣地凝视着窗外树梢上,叽叽喳喳的鸟儿们。 在听到病房门口传来的动静之后,伊芙缓缓地侧过头看向了尤里的方向。 尤里深红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伊芙,试图从她的表情和眼神中找到对方说谎和欺骗的蛛丝马迹。 然而伊芙的视线只是在他的身上轻飘飘地扫过,随即很快越过了尤里,落在了他身后的约尔的身上。 大约是尤里清醒之前,约尔已经来探望过伊芙的缘故。金发少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微笑着先跟约尔打了一声招呼。 约尔笑着回应了她。感觉到尤里一瞬间僵硬起来的表情,约尔连忙笑着向伊芙介绍了尤里。 “下午好,伊芙小姐。这位……这位是我的弟弟,尤里·布莱尔。你们之前见过的,你还记得他吗?” 尤里的心脏在一瞬间悬了起来。 先前心脏被握住一般锥心的疼痛提前发作,他放在轮椅两侧扶手上的手指一点点收拢,自我折磨一般地牵动伤口,试图转移胸腔中那难以言说的疼痛。 其实不用伊芙回答,尤里已经从她茫然的视线中得到了答案。 只是他仍然不死心,想要听她亲口说出来。好像在伊芙亲口说出不记得他之前,他都可以暂时这样自欺欺人一般。 金发碧眼的美貌少女眨了眨眼睛,茫然而失落地垂下了视线。 伊芙皱着眉头观察了一会儿尤里的面容,沉默而凝滞的空气混杂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一点点充盈着整个空间,四周一片安静,只能听见窗帘被风拂动的声音以及窗外的鸟鸣声。 尤里仿佛一个等待宣判的受刑者,然后他听到了他的神明轻声宣读了他最终的审判结果。 “非常抱歉,尤里先生。或许你已经听约尔小姐说过,因为昨晚的车祸,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所以现在。我并不记得你了。” 好像有一朵无形盛开着的花朵,原本在尤里的心中固执着绽放。此时此刻却因为伊芙的话语,这朵仿佛钻开顽石也要倔强生长的花在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它的根系不再具有力量,无法再从虚无的土壤中汲取营养;它的枝叶也失去了光合作用的能力,枯萎缩水,枯黄零落——于是它的枝头,那朵初初绽放的花骨朵也一并被无形的手残忍地攥住、捏碎成泥,狠狠地踩进尘埃里。 眼前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嘲笑尤里的痴心妄想。 一切都仿佛在告诉他:看啊,你那么爱她,愿意为她而死,甚至犹豫着为她放弃原则、找尽借口想要帮助她,结果倒头来你在她的心中也不过如此。 有那么一瞬间,尤里甚至会想:也许在昨晚的火场之中,如果他们没有被救出来,就这样抱在一起被烧死,化作无法分离的灰烬,说不定反而比现在更好一些。 那样的话,他就不用面对伊芙这样茫然而陌生的眼神,仿佛将二人之间所有的纠葛和过往一笔清零。 尤里的呼吸一点点沉重了起来,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在伊芙的面前失态。他努力维持着风度,僵硬地扬起了嘴角。 “是的。之前姐姐对我说过了。既然伊芙小姐的情况如此严重,我就先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就先……” 尤里低着头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事实上,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黑发青年僵硬的双手转动着轮椅,狼狈地想要转身离开。 而就在这时,他身后的伊芙却突然再度开口。 伊芙的声音依旧茫然,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仿佛在黑暗中隐隐亮起的微弱烛光,重新又给了尤里新的希望与期待—— “但是好奇怪呀,虽然一点都不记得了,可是我却觉得非常喜欢您的样子,尤里先生,请问您是我的爱人吗?” 在那一刹那,尤里心中那朵原以为已经枯死的花,再次得到了生机。 82. MISSION 82 就算失去了记忆…… “……你说伊芙竟然还记得尤里·布莱尔那个家伙?不,这绝不可能。” 在听到夜帷转达的这一消息之后,黄昏那张哪怕开着车冲进火海也不会有半点动摇的完美俊容上,顿时产生了一丝崩裂。 金发男人的嘴角不自然地维持着因为嫉妒而扭曲的怪异笑容,十分抗拒地否定了夜帷带来的消息。 夜帷沉默了一秒。 “但这是真的,前辈。” 银发美艳的女医师对着不敢相信的黄昏再次重复道,“刚刚伊芙小姐的主治医生已经去看过了,伊芙小姐虽然也忘记了尤里·布莱尔,但却对他抱有相当程度的好感。医生听约尔说他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之后,非常诚恳地建议让二人多多相处,说这样有助于伊芙小姐恢复记忆……” 黄昏一下子捏断了手里的钢笔,蓝黑色的墨汁在他的掌心和桌面上流得到处都是,与他背后几乎要具现化的浓烈黑气几乎要融为一体。 作为属下的夜帷迅速收声,背着手站好。 黄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多、多、相、处’?!伊芙和尤里·布莱尔那个该死的……?!” 考虑到医院也算半个公众场合,黄昏话说了一半,硬生生将“秘密警察”四个字咽了回去,但是他表情里的嫌弃却是显而易见的。 饶是夜帷戴着对黄昏的满级滤镜,此时此刻,她都觉得黄昏的样子看上去像是要扑上去将那个无辜的医生活活咬死。 夜帷试图从积极的方面安慰黄昏。 “前辈您放心!这里怎么说也是医院。尤里·布莱尔话,他们还能做什么呢?如果伊芙能够借着这个机会恢复记忆的话,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 “不,我还是不信。就算伊芙记得尤里·布莱尔,那也绝不可能是因为对那个臭小子有什么刻骨铭心到那种程度的感情……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我们忽略了!” 黄昏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夜帷的话语。他脸色铁青地背着手,在办公室里像个找不找尾巴的猫一样转来转去,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金发男人的眼睛骤然一亮。 夜帷的眼皮微微一跳。 她虽然对前辈十分爱慕,但是心里也明白,一旦涉及到跟伊芙有关的事情,黄昏的脑子就极有可能会临时离家出走,甚至会做出与他西国第一间谍身份完全不匹配的行为。 这一点也是西尔维娅小姐让夜帷盯着黄昏的原因之一。 果不其然,下一秒,黄昏在夜帷的面前站定。 “还有一个可能。不……我想来想去,应该就只有这种可能了。” 他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夜帷的肩膀,用一副委以重任的语气郑重其事地开口。 “伊芙之所以会记得尤里·布莱尔,并不是因为他对那个臭小子有什么特殊的感情,纯粹应该是因为那是她在昏迷之前最后见到的人。” 夜帷隐隐约约猜到了黄昏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有些艰难地抬起头。迎着前辈信任而期待的视线,她觉得自己的眼皮跳得更加厉害了。 假如现在将眼前之人换成e组织里的任何一位其他人,哪怕是其他前辈,甚至是上级,夜帷绝对都会坚定地拍开对方的手,然后严词列举出这个猜测有多么不切实际,狠狠地喷醒对方。 然而,眼前这个男人是黄昏,是她最敬也最爱的……前辈。 黄昏脸上的表情,十分笃定和激动。 “所以我想,或许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尤里·布莱尔!作为那天晚上与伊芙在一起行动时间最长、并且是(除去全程没有任何交流的格莱彻先生之外)她倒数第二个见到的人,伊芙对于夜帷你一定也有着非常深刻的印象!只要有你的帮助,伊芙也一定能够回忆起来的!” 不,她一点都不觉得。 银发美艳的女医师在心中冷漠地回应。 她清楚地记得作为伊芙生活助理(实际上就是当保姆)的那一段时间里,她跟金发少女之间你来我往、相互摧残的地狱时光。夜帷光是回忆一下都觉得夭寿胃痛。 但是面对着黄昏殷切期待、温暖干净的深邃蓝眸,夜帷那颗被美色迷惑的心脏又怦怦直跳,拒绝的话语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夜帷只能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十分虚弱地试图转移话题。 “是这样的,前辈。我……我突然想起来手边好像还有一些事情,院长嘱咐我——” 夜帷无法拒绝黄昏,除非是在和伊芙有关的事情上。毕竟那个丫头作为一个看穿了夜帷对黄昏心意的毒舌鬼,实在是太欠揍了。 不过黄昏并不给夜帷逃跑的机会,他迅速改变了策略。金发男人俊美温柔的脸上转瞬间便露出了威胁的笑容,他抓着夜帷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语气突变,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知道昨天晚上你从急救车上下来之后,是故意没有第一时间将伊芙的消息告诉我的。因为你害怕一旦将这件事告知我,我就会立刻放下手头上所有的事情赶赴伊芙的身边——你认为这与组织当前最需要我做的事情相违背,所以你擅作主张地隐瞒了我。” 感觉到黄昏身上骤然涌现出的压迫感,夜帷有些僵硬地低下了头。 “我能够理解你的担忧,所以在你擅自越权替我决定任务的优先程度这件事上,我暂且不追究你的责任。但这并不代表之后,上面的人不会追究你在保护伊芙的任务上重大失误的问题。” “正是因为你没能妥善地处理好接应伊芙的事情,这就这才导致了伊芙失忆。伊芙对于‘我们’乃至于整个国家而言意味着什么,就算是组织里最底层的成员都十分清楚,所以现在,我要求你为这件事负起责任来,努力去唤醒伊芙的记忆将功补过,这也并不过分吧。” “……我知道了,前辈。” 夜帷自知理亏,只得硬着头皮接受了这个任务。 黄昏满意地拍了拍夜帷的肩膀:“我等你的好消息。” 夜帷在巴林特综合医院的临时身份,是文职人员外加药剂师。 由于女子出色的工作能力,以及冷艳迷人的外表,夜帷虽然在同事相处之间不苟言笑,在某种程度上却意外地受人欢迎,甚至得到了院长的青睐。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伊芙的病房,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床上,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翻看着自己病例的伊芙。 尤里·布莱尔不在吗?那这时机倒是刚刚好。 夜帷一边这样想着,同时脚步极轻地踏入了病房,随手带上了门。 一切都是为了前辈的嘱托! 尽管一见到伊芙,夜帷就无法遏制地开始头疼胃痛,但银发女子还是握紧了拳头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加油。 万一前辈的猜测是正确的,或许她就可以在前辈面前将功补过了! 只要让伊芙这个烦人的丫头恢复记忆,滚回去宠物店继续工作,那么e近阶段所有的工作都会回到正轨!解决了黄昏前辈都做不到的事情,到时候他一定会对她夸赞有加,意识到她夜帷才是他工作中不可或缺的手下、生活上心意相通的伙伴,甚至是爱情里独一无二的灵魂伴侣……! 夜帷这边心里还在做梦,然而下一秒,病房内的伊芙就已经毫不客气地开口,“咔嚓”一声,就将夜帷的美梦拍成了一地碎渣。 “如果你也是来问我记不记得你的话,那么很抱歉,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对你没有半点印象。” 在病床上坐了一整天,已经被各种各样的人问烦了的伊芙皱着眉头,用一脸在夜帷看来极其不讨喜的表情生硬地说道。她吐出的每一个词语,仿佛都可以直接翻译为“赶客”。 夜帷一秒石化,她咔嗒咔嗒地抬起头,行动之间仿佛可以听见自己骨节之间僵硬摩擦的声音。 任、任务当场失败!不,应该说是任务根本从未开始就已经……! 银发女子抬起头,视线与伊芙对上。 在那一刹那,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又或者是想要试探一下对方是不是真的记不得自己了——夜帷的脑子一抽,未经大脑的话语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 “其实……我才是你真正的嫂子。” “……哈?” 这一下,石化的人换成了伊芙。 原本还对夜帷有些不耐烦的伊芙表情瞬间有些凝滞,金发少女迟疑着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的疑问词。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伊芙看向夜帷的眼神里,一言难尽中掺杂着深深的同情。 其实除了尤里,伊芙对于黄昏自然也是有印象的。 但是这种印象又很奇怪,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感觉是哥哥,别人也说他是她哥哥,但是她又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真的是她哥哥”……类似这样,混乱难言的感觉。 伊芙因此在心中默默决定,暂时先装作不记得黄昏。 伊芙能感觉到自己十分喜欢“劳埃德·福杰”这个兄长。 理智上来说,伊芙觉得自己会如此喜欢的兄长应该不可能会是什么故意玩弄女性-感情的渣男,也不可能是那种既不负责任又不靠谱的家伙……至少,不会是犯下重婚罪那样的存在。 不不不,更准确地说,她好像应该是觉得,黄昏就算真的犯了重婚罪,也绝不会让别人抓住把柄,更不可能让前妻或者说是前情妇这样的存在,顺藤摸瓜地找到她这个妹妹面前的人。 没错,伊芙是觉得黄昏可以很妥善地处理好这件事情。可她潜意识里,仿佛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哥哥,貌似好像大概,真的做出过那种和别的女人谈恋爱,然后在达到什么目的之后直接拍拍裤子起身,当场分手,从此不见的渣男行为。 这个认知让伊芙一下子心虚了起来,但那绝对不是因为对夜帷的好感,而是出于对自己哥哥不负责任的可能性的合理估量与猜测。 金发少女神色闪烁,开始费劲地转动起脑子。 上钩了?看来这丫头似乎是真的失去了记忆……等一下!白夜这个女人她竟然真的相信了?! 夜帷看着伊芙神色频频躲避的视线,突然心里一动。 夜帷的心情说不出是复杂还是喜出望外,她原本只是借此试探一番,顺便逞一逞口舌之快,却没有想到伊芙竟然就这样相信了她的话。 反正任务已经失败了,来都来了,不如…… 夜帷的心情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她在身后悄悄地握紧了拳头,尽力克制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脑海中迅速展开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痴迷幻想。 短时间内听不到黄昏喊她“老婆”,那么迂回一下,听伊芙喊声“嫂子”本质上不也一样吗?! 如果有可能的话,眼下大概就是夜帷最有可能听到伊芙叫她“嫂子”的绝佳时机了! 随身携带录音笔这件事情实在是太机智了,只要她成功骗过了伊芙,让前辈的宝贝妹妹开口管她叫“嫂子”——那么这一声“嫂子”,夜帷回去绝对会剪辑出来单独刻两卷磁带!一卷收藏,一卷日常放在床头柜上,来来回回、仔细、反复、重复地听它几百上千遍! 光是想想,夜帷就觉得心潮澎湃! 她不禁脸色胀红,拳头紧握,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甚至有些热泪盈眶。殊不知这一切的反应落在伊芙的眼中,恰恰印证了夜帷好像是被黄昏抛弃的前女友或者说是前妻的猜想。 糟糕!关于眼前这个奇怪的女人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啊?!为什么一无所知的她要面对这样的场景?哥哥那个笨蛋到底在哪里啊,为什么他的烂桃花债会就这样冲到她的面前来——伊芙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啊! 这一刻,伊芙简直要想伸手去床头柜上按救护铃。 最难开口说的那句话已经说出,夜帷索性放下了所有的顾忌,趁着周围没人,一鼓作气在伊芙面前唱作俱佳地演了起来。 “其实……其实我是与劳埃德前辈在读医科大学期间就真心相爱的学妹。我们课题的研究方向一致(都隶属于西国情报局对东科e),跟随着同一个老师做研究学习(在同一个管理官手底下干活),最后又彼此约定好了到同一家医院工作(目前暂时以同事的身份协助执行“枭”任务)……” 由于夜帷已经在心中痴-汉了黄昏太久,小三……哦不对,应该说是真爱上位的剧情夜帷早就在脑海中过了无数遍,所以现在表演起来剧本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劳埃德先生作为一位优秀的前辈,真的教会了我许多东西(黄昏一手将夜帷培养成一个优秀的间谍),我们彼此了解,感情深厚(并肩作战,战友情深),我们约定好,等到我们梦想达成的那一天就结为夫妇(黄昏:并没有),我也一直在为此而努力奋斗着!可,可是谁知道,就在我不注意的时候,约尔·布莱尔——这个对前辈没有半点帮助的女人竟然横刀夺爱,插足在了我们俩之间,就这样蛮不讲理地抢走了前辈……” 夜帷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最后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真情实感,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地落下泪来——那模样要多真实有多真实。 然而默默倾听着的伊芙,脸上的表情却逐渐变化了起来。 金发少女从最开始的惊慌和心虚,一点点转为了恍然大悟的冷漠。 虽然……虽然这个女医师看上去好像的确很深情、很可怜啦,但截止目前,她所听到的一切,好像并不是兄长的错误啊! 与其说是兄长始乱终弃,倒不如说更像是这个女人单方面背地里痴-汉了兄长很多年,然后在看到兄长和约尔小姐结婚之后,咬牙切齿、因爱生恨,这才冲到她这里来,唧唧歪歪哭哭啼啼地说了半天。 夜帷没有想到的是,在她来之前,伊芙已经与几次前来探望她的约尔再次建立了友谊。并且因为尤里的缘故,伊芙内心的天平早已经朝着约尔的方向倾斜。 “就算如此,我对前辈的感情也没有丝毫的动摇!我会永远坚守着与前辈的约定,一辈子都在他身后痴痴等待!我会不断地修炼自己,学习各种各样能够帮助到前辈的知识,经受住任何的考验,随时准备作为一个完美妻子嫁给他……但是在这漫长的等待之间,我唯一的期待,就是,就是……” 成败在此一举! 对伊芙心中的想法全然不知,夜帷一边哭诉着,一边在身后打开了录音笔,时刻准备着。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在我与前辈双宿双飞的那一天到来之前,能够先聆听前辈的妹妹伊芙小姐喊我一声‘嫂子’。只要伊芙小姐能够对我说出这句话,就算要我立刻为前辈去死,我也不会犹豫半分……” “很抱歉,我做不到。” 同样没有半分犹豫地,伊芙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夜帷的请求。 说什么为了哥哥去死……伊芙不觉得自家兄长需要夜帷为他去死。相比之下,伊芙倒是觉得眼前这个心怀叵测的银发女人会先为了哥哥而去坐牢。 因为痴-汉、偷-窥、非法跟踪……说不定未来还有可能加上一条非法监禁。 伊芙看着夜帷的眼神中,已经连最后一丝同情都不见了。 “因为从头到尾听上去,你好像和我哥哥都从来没有产生过所谓的婚姻关系,更不存在所谓的始乱终弃。另外,你对我哥哥的执着让我觉得简直有些毛骨悚然,是那种让我听完恨不得想要报警的程度。” 她用一种警告中带着威胁的语气,微笑地劝说着夜帷,彻底打碎了她的期待。 “警告你哦,这位白发苍苍的医师小姐,希望你把你的痴心妄想控制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否则的话,只要让我发现你有什么威胁到我兄长以及他家人正常生活的举动——我一定立刻拿起电话,从普通警察到秘密警察再到军方挨个举≈报一遍,送你进局子里喝茶喝到死。” 满心期待的夜帷表情瞬间僵住。她一个没有控制好力道,差点把手里的录音笔捏断。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就算失去了记忆,毒舌鬼永远都是毒舌鬼! 83. MISSION 83 之前打的结婚申…… “……尤里先生,请问您是我的爱人吗?” 一直到顶头上司中尉临时来医院探望自己,尤里的脑海中还是无时不刻地回荡着伊芙真诚而又期待的声音。 以及,不断重复着那句,几乎可以说是告白一般的疑问句。 太狡猾了,伊芙……那样直白的话语和闪闪发光的迷人蓝眸,简直是偷袭啊。 尤里在心中羞涩而有些恼怒地想着。但实际上,从心脏到舌尖,再到四肢百骸,哪怕是没有味觉神经覆盖的地方,尤里都觉得自己仿佛是要溺毙在了装满蜂蜜的罐子里似的,做着几个小时前还觉得遥不可及的美梦。 心花怒放般的感觉,犹如萦绕在医院空气里,怎么也逃脱不了的消毒水气味一般如影随形。这种仿佛要冲破胸膛的惊喜感和满足感一路纠缠着他,直到一边跟他说话的中尉,抬起手掌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因为手臂上的伤口被狠狠牵动了,尤里猛抽了一口冷气,骤然清醒过来。 “虽然不知道你刚刚在伊芙小姐的病房那里经历了什么,但是现在给我打起精神来。” 中尉抱着手臂,一脸无言地看着一副痴呆模样的尤里,“要不是刚刚看了你的病历,我还以为昨晚被子-弹打穿头部的人是你。” 被迫拉回了思绪的尤里不得不叹了一口气。他从美梦中挣脱,恭恭敬敬地恢复了军人的仪态,等待着中尉的训话。 “竟然敢将我们的人伤得这么重……最近不要命的家伙真的是越来越多了。” 中尉在随意教训了尤里两句之后,很快将话题拉回了尤里受伤这件事情上。 就算那个时候,尤里并没有穿着秘密警察的制服,但是那辆将格莱彻先生送往医院的急救车上可是确确实实地挂着东国保安局sss的旗帜。对方竟然敢对保安局的急救车公然出手,明显是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不管是谁,他最好祈祷自己一辈子都不要被我抓住,不然的话……” 中尉看着满身绷带,甚至还打着石膏的尤里,神色阴沉地说着的同时,牙关微微用力,差点将嘴里叼着的抽了一半的烟咬断。男人就着断了一半的烟嘴猛吸了一口,刚想要继续放点狠话,谁知身后病房的大门突然被重重踹开,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捏紧了拳头出现在了尤里的病房门口! 是敌袭吗?!竟然追到了这个地方——?! 中尉猝不及防,一口浓烟呛在了嗓子里面。他捂着胸口连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刚想要捏着烟头站起身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却不料对方一瞬即就冲到了他的面前,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瞪视他,高举着一个圆形坚硬的物体直接怼到中尉的鼻子下方! “我不管你是谁,最好祈祷自己一辈子都不要再被我抓住你们在病房里抽烟,否则的话……” 逆光之中,来人神色威严,阴恻恻地开口说道。 中尉吸了吸鼻子,他低头看了一眼护士长手中的烟灰缸,在对方凶狠凌厉的视线里默默地将才燃了一半的烟按灭在了里面。 护士长再次伸出了手。 中尉一脸莫名。上过战场的人在面对自家的医护人员时总有一种莫名心虚乖巧的感觉,长相凶狠的疤脸男人甚至条件反射地举起了双手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动作。 护士长精准而又熟练地从男人的口袋里扒拉出了剩下的半包烟以及打-火机。看见中尉有些不服的表情,护士长高高地抬起了下巴。 “将香≈烟留在你们这些没有自制力的男人口袋里,无异于将du品放在了瘾-君子的鼻尖上。这个我先拿走了,等您离开医院的时候,可以到前台处自行领取。” 护士长扬长而去着离开了之后,中尉花了大约半分钟左右重新酝酿感情,这才重新进入到了先前的状态。 “看到那个人的脸了吗?” 中尉严肃的问道。 尤里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并没有,四周都是枪声,我只离开了车厢极短的一段时间。领头那人用黑色的宽檐礼帽挡住了大半张脸。不过,我总觉得自己应该在哪里听到过那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黑发青年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沉思了起来。 中尉皱起眉头换了个坐姿。他右手处食指和中指下意识地微微并拢,顺着裤腿的方向就要朝着口袋摸去,结果却摸了个空。疤脸男人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 “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没有活口了。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杀神。竟然一击就是一条命,连一个重伤的都没有留下。那样可怕的手段,虽然上面没有明说,但我想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官方杀手组织【花园】的手笔……” 对于手段凌厉而残酷的【花园】,尤里也早有耳闻,不过眼下他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仿佛想要验证什么一般,鬼使神差地,尤里抬起头看向了中尉。 “虽然可能有些迟了,不过中尉,请问你那边对于格莱彻先生的情况掌握了多少?他在那场火-拼中受了那么重的伤,没记错的话头部还中了弹,当时现场的医生基本已经宣布了他的死亡,路上再这么一折腾……他现在的伤情还好吗?还活着吧?” 尤里用一种模棱两可的语气说着,好像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中尉的动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开了口。 “他还活着,不仅还活着,甚至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好——幸好如此,不然局长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格莱彻家族那边交代。” “急救车遇到那样的事情,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死定了。结果当我们把他送到医院,这里的医生一检查竟然发现他身上的致命伤口已经被人处理得近乎完美,身体里的子-弹也已经不翼而飞——简直就像上次兰尼斯先生那件事一样。” 尤里立刻知道了对方接下来想要问他的问题。 中尉犹如鹰隼一般盯住了他。 “这样近乎神迹的医术,还有神出鬼没的行踪,上面几乎可以断定这一次是西国的秘密医生【白夜】再次出手了。尤里,你觉得这一次的车祸跟西国情报局那帮藏头露尾的家伙会不会有什么联系?有没有可能,就是他们为了拦截车急救车,让【白夜】医治并且拉拢目标格莱彻先生,所以才制造了这一系列的事情?” 尤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然而出色的反侦察能力让他面不改色呼吸不变,就连中尉都看不出他的破绽。 当然不可能。因为当时给了格莱彻先生做手术的人,那位西国秘密医生【白夜】就跟他坐在一个车厢里同时遭受了袭击。并且此刻,【白夜】就在离他不远的另一个病房中…… 尤里张了张嘴,他刚想要将真相说出,然而就在这时,先前在伊芙病房中的对话不知为何突然又回荡在了他的脑海中。 “尤里先生,请问您是我的爱人吗?” 在伊芙真诚而殷切地问出了那句近乎告白的话语之后,震惊与喜悦的巨浪瞬间彻底淹没了尤里所有的感官和思维。 但是尝过苦涩的人,往往会觉得自己的舌尖已经没有了辨识甜蜜的能力。尽管知道此时的答非所问十分不合时宜,但是尤里还是情不自禁地开了口。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尤里话音刚落,就感觉到姐姐在身后恨铁不成钢地用高跟鞋狠狠踢了一下自己的轮椅,听那突兀尖锐的金属声,尤里觉得坐着的轮椅差点当场散架。 尤里以为伊芙会沉默,又或者会失望、会放弃,或者会转移话题,但是她没有。金发碧眼的美丽少女只是微微沉吟思索了片刻,再次抬头看向他的时候,依旧是如同初见时一般美好得到几乎没有瑕疵的明亮笑容。 如果没有战争,没有东西国对立,也没有那个该死的实验室,如果伊芙可以像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样在自己父母亲人的身边长大,那么她的脸上,应该无时不刻都会是这样幸福温暖的笑容吧。 尤里的心中骤然一痛。 “怎么说呢……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我原本觉得寂寞又恐慌。但现在尤里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有一种松了一口气,安心又幸福的感觉呢。” ——竟然说在他的身边,会有安心又幸福的感觉吗? 被所爱之人全心全意信任着的感觉原来是如此美妙,美妙得尤里觉得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心脏仿佛都要爆炸了一般。 “伊芙小姐。” 最后尤里只记得,自己在离开之前,捂着心脏低着头,一边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一边用宣誓一般的语气,对着眼神清澈的少女虔诚允诺。 “是的……你是我尤里·布莱尔的未婚妻,是我这一生无论如何都必然要用性命去守护的人。在我的身边你无需有任何烦恼,因为我会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一声令下。” 甚至她都不需要说一个字,尤里就心甘情愿为她赴汤蹈火。 关于伊芙身份的真相在尤里的舌尖绕了一圈,又缩了回去。 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告诉尤里,在说出一切的真相之前,他必须要先问清楚一些事情。 他必须履行对伊芙的承诺,确保她的安全。 “我不确定。”尤里低声说道,“如果是e的人,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使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毕竟如果【白夜】想要医治格莱彻先生的话,我们这边的人也会全力配合的……您说是吧?中尉。” “啊,理论上应该是这样。不过白夜要是医治好了格莱彻先生,那么之后的事情可能就很难如他们所想了。” 并没有发觉尤里真正想要说、又或者是真正想要问的话,中尉理所当然的耸了耸肩。他走到了窗边,一边向外张望着,一边随口顺着尤里的话说了下去。 “那可是【白夜】啊。如果让我比喻的话,简直就是起死回生的保命神药。” “倘若真的让我们抓住了【白夜】,恐怕上面的人要为了他当场撕破脸。不过无论最终是哪一位大人物将他攥在手里,那位可怜的【白夜】医生恐怕都会彻底失去自由和人权,被迫关起来给那些大人物做研究,或者直接成为他们手中杀-人夺权的利器。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摆在眼前,无论平日里是多么西装革履的家伙都会如同见了鲜血的野兽,没有人会将这块肥肉吐出来的。” ——“彻底失去自由和人权,被迫关起来给那些大人物做研究,或者直接成为他们手中杀-人夺权的利器”……? 尤里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了先前在急救车厢里,伊芙靠在他的怀中,用淡漠而且悲伤的语气诉说着她的童年阴影,那个封闭可怕的人-体实验室。 尤里的喉咙里,一瞬间犹如堵上了一块巨石。 ——【“我所知道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用我全部的力量乃至于生命,去回报那个给予我新生的恩人……”】 他无法成为在童年救赎她的恩人,但是至少,他也不能成为她好不容易获得了新生之后,重又将她推入万丈深渊的罪人。 “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怜。” 尤里垂下视线,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说起来……中尉,我记得,保安局好像有这么一条规定,如果是我们自己人的家属,好像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拥有一定的特殊豁免权吧?” 家属特殊豁免权,原本是为了能够在关键时刻让保安局的军人没有顾忌地行事而赋予的特殊待遇。 尤里知道自己这样做,一旦伊芙的真实身份暴-露,无异于彻底葬送前途。 尤里知道,以他区区少尉的军衔,想要与那些大人物抗衡不过是痴人说梦。但是倘若将来有人愿意出手保护伊芙的话……他至少,必须有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嗯,为什么突然提这个?的确,特殊豁免权以及政-治避难等等,确实有这么一条。怎么了吗?” “没什么。”尤里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他就是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向局长打的结婚申请……现在,差不多也该通过了吧? 84. MISSION 84 无论尤里你对我…… 事情一旦决定了就要尽快提上日程。 很多事情都是越拖变数越大,特别是在眼下这种东西两国矛盾一触即发的时刻。尤里认为,与伊芙尽快结婚这件事情于公于私都事不宜迟。 最开始,明明是伊芙想要找一个东国的公职人员结婚以躲避东国保安局秘密警察们的搜捕;结果到头来,竟然是他这个东国的秘密警察上赶着想要和伊芙结婚,在达成自己私心的同时,利用自己身份的特殊性来保护她——这一点绝对是曾经的尤里根本无法想象的。 当然了,保护归归保护——尤里不想让伊芙再次经历童年阴影中那样可怕的事情,可他同时也绝对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将伊芙看得死死的。无论她是否真的失去记忆,又或者日后会不会恢复记忆,尤里都绝不容许她做出任何危害东国利益的事情。 尤里的内心矛盾而纠结。他试图在两者之间尽可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平衡点,但这种平衡岌岌可危。 尤里已然下定决心:作为爱人,他定然会用尽全力保护伊芙。但倘若伊芙胆敢利用他的保护再为e做事,那么就算尤里仍然舍不得将她交给东国保安局,他也不排除使用极端手段,最大程度地限制伊芙的自由。 为了保护伊芙,哪怕是被她厌恶甚至恐惧——尤里都在所不惜。 当然,还有伊芙那威胁性极强的超能力。 一旦让上面那些人知道了,就算高层不知道伊芙就是【白夜】,她的安全和自由也将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必须趁现在,尽快与伊芙私底下沟通说明,告知她暴-露自己超能力的危险性。 以及他刚刚想到,最新的结婚计划……反正现在的话,伊芙应该也是十分愿意的吧? 中尉离开后,黑发青年便第一时间坐着轮椅前往了伊芙的病房。 没有了约尔的帮助,尤里只能一边低头在脑海中思索着,一边用不太熟练的动作操纵着轮椅,在医院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穿行。 然后,尤里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就发现自己刚刚想要警告的伊芙,正在对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院工作人员使用超能力。 尤里:“???” 黑发青年在刚刚照面的一瞬间,隐约觉得眼前的女医师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眼熟。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迅速上前抓住了伊芙的手,试图阻止她进一步暴-露自己的超能力。 被按出了双手的伊芙有些疑惑地抬起湛蓝色纯净的双瞳,以一个自下而上仰望着的姿态,认真乖巧地看着尤里。 “你这是在做什么?” 尤里有些头痛地看着病床边上正在对着空气,莫名其妙挥舞着拳头银发女医师,他扶了一下额头,强忍住伸手去敲伊芙脑壳的动作对着她压低了声音:“笨蛋,不要对着普通人随便使用超能力啊!万一让医院的人知道了报告给上面……” 伊芙迅速地坐直了身体,理直气壮地挺起了腰板,用一种小学生向老师告状一般的语气大声地对着尤里道:“尤里先生,就是这个女人!” “嗯?” 尤里深绯色的双眸中,情不自禁地浮起了两个问号。 此时此刻的伊芙并不知道尤里秘密警察的身份,但这并不妨碍她抓着警察叔叔(?),用检举揭发变-态的语气,一边指着夜帷一边说道: “就是这个女人,她刚刚莫名其妙地跑过来对我说她才是我真正的嫂子!这个女人的话我总结了一下,大致意思就是说她已经觊觎我哥哥长达数年之久,认为是约尔小姐横刀夺爱,而她自己则随时准备着当小三拆散我哥哥的家庭!我判断这个女人已经因为嫉妒几乎失去了理智,感觉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变-态偷-窥跟-踪狂,而且还是长期惯犯的那种!” “你先冷静一下,伊芙小姐……什么,拆散姐姐的家庭?!” 原本看着伊芙一脸无奈,正打算一本正经教育一下金发少女的尤里话说了一半突然领悟到了什么,他地眼神顿时就犀利了起来。 职业习惯让尤里第一时间将目光扫过了女人白大褂前的胸牌上——菲奥娜·弗洛斯特,还真是熟悉的名字啊……这不是那天晚上跟伊芙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吗? 不过等一下,刚刚伊芙说她是什么?觊觎罗迪长达数年之久,因为嫉妒罗迪地妻子而失去理智的变-态跟踪狂?! 尤里震惊,尤里打量夜帷,尤里欲言又止。 一般来说,e的成员之间应该是不会这样互相扯头花拆台甚至举-报的吧……虽然伊芙现在失忆了,但是那天晚上下车的那个e视若珍宝的【白夜】惹怒到这个程度……? 这样的话,昨天晚上的那位“菲奥娜·弗罗斯特”表现得也太过于正常了,如此看来,她应该不是被伊芙操纵了,就是伪装之下另有其人。 尤里默不作声地在心中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按响了床边的铃,喊来了医院的保安,让他们把精神状态堪忧的夜帷拉去精神科挂个急诊。 ——开玩笑,竟然敢跟他姐姐抢人? 就算这个女医师不是e的人,那也并不代表尤里就会轻易放过对方! 尽管尤里并不喜欢罗迪,但这并不妨碍他厌恶所有围在罗迪身边瞎晃悠的女人,除了他最爱的姐姐以及伊芙小姐。 他的姐姐明明那么完美,罗迪那个家伙有幸能够与她结为夫妇简直是三生有幸!现在竟然还敢在外面沾花惹草,简直不可饶恕! 在尤里看来,罗迪抛弃姐姐这种事情是绝不可以发生的。 尤里的意思并不是说,姐姐就必须和罗迪天长地久——但假使一人决定要结束这段婚姻关系的话,怎么说也应该是姐姐抛弃了罗迪啊! 尤里在心中暗暗给黄昏记了一笔,下定决心回头找到机会就要向姐姐大人禀报这件大事。 习惯性将黄昏一切与约尔无关的信息都当做垃圾删除出大脑的尤里,完全忘记了黄昏就在这家医院的精神科任职这件事情。 现在的尤里,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坐在病床上,仿佛摇着尾巴的小猫一样娇俏可爱,仰着头等待他表扬的伊芙,一股甜蜜而舒畅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试探着伸出手,大胆地做出了一个他之前怎么也不可能对伊芙做出的动作——尤里动作轻柔地将掌心放在了伊芙仿佛金灿灿的阳光般耀眼温暖的头顶,像是抚摸着世界上最柔弱易碎的事物,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拉长放轻了速度。 伊芙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个带着讨好和宠溺意味的轻抚,她甚至歪过头眨着眼睛,故意用头顶和脸颊蹭了蹭尤里的掌心。 尤里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的表情。 他迅速地将头偏向了伊芙床脚的方向,放在伊芙脸颊边上的手半点也舍不得挪开,另一只手则是猛地按住了自己胸口,深深吸两大口空气,这才想起了自己刚刚来到这里的初衷。 回过神来的尤里赶紧将脑袋又转了回来,认真地盯着伊芙的眼睛,小声地叮嘱道: “听说我,伊芙——这件事情非常重要:我知道你拥有超能力。但是失去记忆的你大概不会知道,这种超能力一旦被别人发现,你将会陷入一个怎么样危险的境地。为了你的安全,我必须要求你从现在开始,尽可能地不要对着任何人使用你的超能力。” 伊芙脸上的表情显然有些不服气,但是她看着尤里近在咫尺、认真关切的眼神,最终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说服伊芙比想象中简单顺利了太多,尤里忍不住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着少女全然信任、毫无保留的依赖眼神,尤里心中一动。 仿佛是想要求证什么,又仿佛是为了弥补先前那个一直被伊芙反复拒绝的自己,尤里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厚着脸皮再次问出了那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伊芙小姐……你答应得这么干脆,这也是因为你对我有好感并且觉得跟我在一起十分幸福的缘故吗?” 好吧,尤里承认。他实在是太想听伊芙把之前的话,认认真真、完完整整地再为他说一遍——同时也向他验证,之前伊芙那番告白似得话语并非是他梦中的幻觉。 伊芙坐直了身体,她好像知道尤里在想什么似得轻笑了起来,郑而重之地用双手按住了尤里放在自己脸颊边上的手掌,认真且坚定地如尤里所愿,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没错哦,只要尤里你想听,无论是几百遍还是上千遍,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说给你听的。” “无论尤里你对我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如你所愿——因为尤里你是我深爱着的人,是我就算失去了记忆也能一眼认出来的爱慕之人。哪怕某一天我睁开眼睛,整个世界都已经沧海桑田,但是只要我能够看见尤里,并且能够待在尤里的身边,那我就不会有丝毫的恐惧和慌乱——就算恒星毁灭,万物不生,苍茫荒凉的宇宙里只剩下了你我一人独自流亡……” “但是只要尤里你在我身边,我就会满足而且幸福。” “因为自从我第一眼见到尤里,我就非常非常地清楚并且确定,尤里你就是我唯一真心喜欢并且完全信赖着的那个人。” 宛如久旱干裂的土壤骤然遭逢了瓢泼而下的疾风骤雨……不,这根本不是疾风骤雨,这简直就是山洪海啸啊! 被完全看穿了心思的尤里一瞬间面色就犹如煮熟的虾子一般,窒息一般涌来的幸福和满足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尤里再度侧过脸颊看向别处,试图掩盖自己脸上不正常的红晕——然而说完这一切之后就轻笑出声的伊芙却仿佛早有所料,她第一时间就伸出手捧住了尤里滚烫的面颊。 金发蓝眸的少女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是一只成功把铲屎官骗到手,又娇又坏的猫儿。 宛如是在嫌弃尤里的心跳还不够爆炸迅速似得,她用一种得意而且很明显是故意的声音追加补充道。 “这样可以了吗?我最爱的尤里先生……对于您所听到的这些,您还满意吗?” 85. MISSION 85 真遗憾,我还以…… 尤里瞳孔地震。 又、又来了! ——“尤里你是我深爱着的人”、“只要尤里你在我身边”、“我最爱的尤里先生”……! 又是这样,宛如告白一般的话语! 伊芙这个女人真是……失忆了之后,她如果不用告白的方式就没有办法跟他好好说话了吗?! 恼羞成怒、面红耳赤的尤里此时此刻完全忘了,伊芙之所以会说出这样的话,完全都是为了顺着他的心意,回答他的问题。 尤里被伊芙用双手捧住了脸颊,被迫与对方视线相对。 以尤里的力量和技巧,想要挣脱伊芙的双手原本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然而他刚刚动了一小下试图撇开头,就看见眼前的金发少女因为双手用力与他抗衡一下子皱起了眉——于是下一秒,尤里顿时从脖颈到肩膀再到手臂都好像相机里的画面一样被定格了似的,死死地僵在了原处。 有那么一瞬间,尤里甚至怀疑伊芙对他使用了超能力——尽管他非常清楚,那种事情根本没有必要。 伊芙的存在本身,对于尤里就是最大的束缚。 “‘第一眼见就清楚并且确定’?” 出于一种类似于不甘心,同时又想要掩饰住什么的心情,尤里有意地板起了脸,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充满着刁难与森冷的意味,迎着伊芙的视线大声地说道。 仿佛想要借由这种方式,隔开二人之间那让他呼吸都困难起来的距离似的。 “只不过是一眼看上去的感觉而已。伊芙小姐,你就不怕我是那种十分善于伪装、故意欺骗少女感情的坏人吗?在这个世道,过度信任直觉这种东西迟早会害了你——比如现在,我完全可以把你卖给东国的高层,你知道一个像你这样的超能力者对于他们而言是多么的奇货可居吗?” 伊芙皱起眉,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她认真且费解地注视着眼前明明对她十分关心,却又尽力装作恶人吓唬着她的尤里,反复思考琢磨了一番他刚刚那样说话的动机,迟疑着开口问道: “尤里先生你,现在是在试图告诉我不要轻信他人吗?” 尤里轻轻哽了一下。他的视线对上伊芙那仿佛看透了一切的清澈双眸,被揭穿了心思的窘迫感,让他刚刚有些消退了红晕的脸颊和双耳再次充血通红。 “才不是这样。” 在红晕再次漫上自己脸颊的前一秒,尤里迅速抬起手臂扶住了额头,试图装作头痛的模样以躲避伊芙探究的视线。 “我只是……我是在试图劝告伊芙小姐,不要轻信包括我在内,周围所有的人……” 说到底,他毕竟还是是东国的秘密警察。 凶狠残暴,冷酷无情。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秘密警察。 置身于那样充斥着血腥和残酷规则的钢铁丛林里,就连尤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将来有可能会变成什么样子的秘密警察。 退一万步说,就算尤里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变,他也无法杜绝之前保安局将伊芙带去国家歌剧院作为诱饵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虽然那个时候是伊芙主动暴-露了自己,并且决定参与那样的行动;但是倘若那时伊芙不愿意,保安局就真的拿她没有办法吗? 尤里是为了梦想才来到了保安局,但他也非常清楚保安局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清楚那里的鱼龙混杂,各自为政,他们看似都忠于局长,实则派系分明。甚至就连局长、又或者说甚至就连中尉尤里都不敢完全保证他们的立场——在常人无法抗拒的绝对利益面前,没有任何人可以保证自己完全遵从本心。 万一哪一天,中尉或者是局长以尤里的名义欺骗或者是利用伊芙,又或者说他们发现了伊芙超能力者的身份…… 到了那个时候,尤里不希望失去记忆的伊芙因为过度地依赖他,进而也相信他周围的相关人员,然后傻傻地上当。 “如果是那样的话,尤里你就多虑了。因为我并不是毫无理由,就对尤里你如此信任和依赖的。” 伊芙用干净好听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尤里的胡思乱想,将他从纠结矛盾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清新和煦的微风拂起被太阳照射得近乎透明的纯白色窗帘,焦糖一般温暖而柔软的阳光散发着干燥温暖的气息,窗棂外嬉戏的鸟儿们一边在初冬光秃秃的树梢上来回跳跃着,一边发出清脆悦耳的鸟鸣声。 当伊芙的手臂轻轻滑落到尤里的肩膀上,微微用力示意黑发青年弯下-身靠近自己,一边凑近了他的耳畔——在她的身后,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肩膀上,浸润着她金光粼粼的的长发,将她整个包裹在其中,看上去仿佛是从融化的阳光中降临而来的精灵。 恍然间,尤里仿佛觉得全世界的美好都在这一刻浓缩汇聚于他的身边。 坐在轮椅上的尤里,犹如被最心爱的小猫咪抱住了手臂的铲屎官,没有半点抵抗能力地就顺着伊芙的动作将身体倾斜了过去。 医院的病床并不是很大,尤里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地按在了伊芙病床的边缘上。二人之间的距离在一瞬间再次拉近,金发少女的柔和温暖的气息坠落在有你的颈肩和耳边,仿佛蝴蝶的翅膀,一下一下地扇动着,撩拨着他的心脏。 这样的距离,又是与昨夜亲密之间如此相似的姿态和动作。 伊芙的一举一动都轻而易举地点燃了尤里心中旖旎的幽焰,黑发青年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抬起头,将自己的唇按在对方的如同玫瑰花瓣一般柔软的双唇上。 不要冲动,有点克制力吧,尤里·布莱尔……现在根本不是做那样事情的时候。 尤里在心中默默的告诫自己。 然而伊芙在失去记忆又醒来之后,就仿佛点亮了某种特殊的技能——她总能在尤里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之后,把他往日里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在顷刻间瓦解摧毁,再让他产生不管不顾疯狂的冲动。 没错,伊芙又双叒一次告白了。 至少尤里是这样认为的。 “当我看到尤里你的时候,尽管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是什么样的身份,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未来我都一无所知……但这没关系,因为我清楚我自己的超能力有着怎样的特殊限制。” 特殊的,限制? 尤里讶然抬头的同时,脑海中电光火石间闪过了前夜在急救车中,他情急愤怒中扼住了伊芙的脖颈,呼吸困难的她断断续续语焉不详的那段话。 ——【“不是我不想……我的超能力对……无效……”】 上一次,尤里没能听清楚伊芙的话语;但是这一次,失去了记忆的伊芙凑在他的耳畔,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将真相和她的心意传达给了他。 “我的超能力听上去厉害,可对于我真正信赖或者深爱着的人是没有办法发挥作用的。所以,当我发觉我的超能力对尤里不起作用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尤里你,一定是我非常非常喜欢并且信任着的人。” 尤里永远不可能知道,这对于刚刚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记忆的伊芙而言意味着什么。 前尘空白,无人可信任、无人可依赖,蓦然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这样一个存在,对于伊芙而言简直犹如漂浮在苍茫的大海上的孤舟在极夜里骤然看到了一座指引方向的灯塔。 所以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顺从自己内心想要亲近尤里的感觉,相信并且依赖对方。 尤里的动作一下子僵住,犹如惊涛海啸一般,汹涌澎湃而来的感情再一次淹没着他,将他最后谨慎的戒备心理顷刻之间彻底拍碎。 明明失去了记忆,仓皇无措,选择了依赖对方的人是伊芙;然而彻底被击溃防线,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自持的人却是尤里。 尤里发誓,明明这一次,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意思!他真的就是单纯地想要告诫伊芙不要轻信他人,哪怕那个人是他——可是为什么,这个女人说着说着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告白啊……?! 而此时此刻,做出了这样可恶行径的伊芙,非但没有适可而止的自觉,反而更进一步地a了上去——就着尤里靠近她倾听的姿势,金发少女在说完之后,毫不犹豫地展开双臂环住尤里的脖颈,在他的耳廓处轻轻地吻了一下。 刹那之间,尤里仿佛感觉到有翻滚奔涌的岩浆,在伊芙唇瓣轻轻触碰的那一点瞬间爆发开来!犹如燎原的烈焰顷刻间便侵袭席卷了他的整个大脑,随后迅速地蔓延至全身,让他整个人从内脏血肉甚至于骨髓都滚烫炙热了起来! 而这个点火而不自知的女人仿佛还嫌不够一般,继续地火上浇油。 “……所以,那个时候情不自禁地就问了一下。原来是未婚夫啊,真遗憾,我还以我们早就结婚了呢。” 这个女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尤里原本撑在病床边缘的手掌一下子收紧,整个人顿时就像是被烧熟了的虾子一样。 尤里登时觉得自己一定从头顶红到了脚跟,他甚至怀疑现在要是把他的头发拨开看的话就连头皮都是充血通红的颜色。激动翻滚的血液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耳膜,心跳声咆哮着命令他现在立刻丢掉所有的冷静和理智,然后将这个仗着自己失去记忆就暴-露本性、越来越过分的女人直接按在床上狠狠亲回去……! “真遗憾,我还以我们早就结婚了呢”——这样的话难道是可以随便胡说的吗?! 刚刚醒来的时候还只是告白,这见第二面的时候就已经直接进入到了求婚环节吗?! 不不不,等一下! 仔细地想来,上一次伊芙没失忆的时候,貌似也是在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就对他直接展开了攻势,虽然他也有心,但是她可是面不改色站起来从桌上摸一朵玫瑰花就当面求婚的存在啊……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她根本就是个直球惯犯啊?! 86. MISSION 86 这是对你说出男…… 作为对直球惯犯的惩罚,同时也是为了向伊芙证明,即使只是未婚夫妻能做的事情,依旧很多——尤里在伊芙将唇从他的耳廓边移开,笑嘻嘻地刚准备松开双臂坐会病床上的时候,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倏然抬起,将她一把拽了回来。 在感情面前,尤里从来都不是过分克制着自己欲-望的人。 先前之所以在伊芙面前维持着绅士风度,那是因为尤里考虑到她失去记忆刚刚醒来。他担心自己如果贸然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引发伊芙的反感,为他将来的结婚计划带来阻碍。 谁知醒来之后的伊芙暴-露出本性,竟然对他又是直球告白又是言语撩拨,最后更是对他直接上手,哦不对,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直接上嘴调-戏——这尤里哪里能忍得下去?! 继“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之后,尤里·布莱尔少尉决定再给伊芙上一课,那就是“犯错就要受罚、点火就要负责”。 去他该死的绅士风度……伊芙这家伙释放本性之后比他主动奔放多了好吗! 被尤里一把拽回了怀中,伊芙只觉得自己的肩膀和胸-部都重重地撞在了黑发青年结实有力的胸膛之上。 隔着薄薄的病号服,金发少女仿佛可以感觉到那滚烫炙热的肌肉,以及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尤里侧过头,深红色的瞳孔里闪过急促而危险的暗光。 这样的暧昧的距离,近得伊芙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息碰撞在尤里的喉结处随即又折返回来的气流。尤里显然也感觉到了这股让他脖颈和心脏都在发痒的温热气息,他的喉结为之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伊芙在这个刹那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小动物般的本-能让她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脖子,垂下实现低着头想要后撤,然而尤里用右手从她的身后紧紧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固定在自己的怀里,彻底阻断了她的退路。 这个男人的右手不是受伤了吗?! 伊芙的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了这个念头。金发少女刚刚想要侧过头观察对方的右臂,确认对方手臂上的伤势,只可惜尤里根本不给她这样的机会,他用自己空闲着的左手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捏住了伊芙的下颌,将她的脑袋扳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向上抬起。 仿佛是回忆着什么极致的美味,尤里在低头用视线扫过那抹刚刚还在自己耳廓边缘肆意点火的嫣红之后,下意识地微微舔了舔唇——片刻之后,黑发青年低下头,毫不犹豫地捕捉到了对方。 因为是惩罚,所以并没有试探和哄诱,完全不是浅尝辄止地轻触与厮磨,有的仅仅是铺天盖地席卷一切的无止境侵占与彻底交融的缱绻纠缠。 无处躲藏也无处回避。 尤里宛如虎视眈眈已久的猛兽,一击必中之后恣意噬咬着猎物。感受着伊芙那动作不甚熟练,又像是挣扎又像是不舍迎合的唇瓣,尤里深红色的眼底浮起了一丝笑意。 是了,说起来,伊芙失忆了……也就是说,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二次初吻。 尤里从不敢质疑伊芙的智商。事实上,她作为医生是天才,作为情侣也时常突飞猛进甚至举一反三,不然尤里也不会因为过渡沉浸于她的那个亲吻之中,在自己公寓的床上被她反套路了一波然后用手铐铐在了床架上。 难得天才少女失去记忆不得不从头学起,差点被后来者居上的尤里非常享受重新上位的感觉。他告诉自己要做一个“好老师”,温柔地用实力说话——这么想着的尤里,在伊芙磕磕碰碰、不安分地推拒舔舐着他的唇时,突然含住对方的唇瓣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留下了一道鲜艳水润的红痕。 金发少女近在咫尺,清澈明亮的湛蓝色眼眸一下子泛起了委屈的神色,眨了两下之后甚至有点泛起迷蒙的水雾。尤里察觉到了她呼吸频率的不同寻常,轻轻松开她停顿了一下,果不其然看见对方突然低下头大口地呼吸了起来。 “……稍微提示一下,正常情况下,人可以用鼻子呼吸。” 尤里的声音里藏着满满的笑意,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如果你不反抗的话,我可要继续了,伊芙小姐。” 他说这话的时候,唇瓣已然覆在了伊芙湿润发麻的红唇之上,说话时温热的气流和唇瓣触碰摩擦的感觉撩拨着金发少女的神经。在下完最后通牒之后,胜券在握的将军毫不犹豫地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城略地。 从唇瓣之间温柔的厮磨与叩问,柔软的舌尖熟练地抓住她动摇的契机侵入到少女的口中。温暖柔软口腔之内乖巧等待的小舌仿佛是深闺怀春的少女,在不速之客到来的时候犹豫着矜持了几秒,很快掌握了与尤里共舞的技巧,在尤里肆无忌惮地扫过和抚慰过她口腔之中所有细腻的神经之后,伊芙趁着尤里停顿的一秒迅速反客为主——金发美丽的少女抱紧了对方的脖颈,将他按在轮椅上,二人之间由尤里倾身向她转为了伊芙以一个从床榻上跪坐直起了上半身的姿态交换了主被动权。(真的就是亲吻!) 尤里身上滚烫而炙热的感觉仿佛是会互相传染的重感冒一般,被名为“情-欲”的病毒感染的伊芙只觉得这不可思议的病毒在极短的几分钟内边迅速扩散到了全身。大概是因为觉得已经不需要阻断对方的后路,尤里的手臂从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上缓缓上移,在她的背部安抚一般地徘徊着,隔着薄薄的衣衫,彼此的心跳相互撞击着,皮肤之下快速流动的血液像是在催促着什么,伊芙跪坐着的膝盖忍不住更加向前地倚靠在了尤里的身前双膝的空隙之间,黑发俊美的青年呼吸一下子加重了许多,为了防止轮椅向后滑去而扶住床头柜角的那只手手指一下子攥紧。 如果说刚刚只不过是前奏,那么尤里这个吻的正曲与落幕显然要漫长得多。 唇齿纠缠之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伊芙才猛然发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二人的手指竟然也交错紧握着彼此,像是融为了一体似的彼此传递保存着温度。 掌心处,因为刚刚那个明显产生了化学反应的亲吻滚烫着,在这开着窗户的初冬时节,竟然也微微渗透出潮意。 被这灵魂交融一般的深吻折腾得有些精疲力竭,伊芙索性就这样靠在了尤里的怀中,如同一只憨足的猫儿一般将脸颊贴在尤里的颈窝里,不时地还微微动动脑袋磨蹭了两下他颈侧的皮肤。 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气血上涌以及蠢蠢欲动的心跳,尤里只能轻轻地拍了拍伊芙的背部,感觉对方歇息得差不多,呼吸也完全正常了之后,才用微微低哑的声音开口催促。 “……乖,你先回床上去。” “嗯?” 伊芙埋在尤里颈窝里的声音闷闷的,似乎带着一点不满地故意撒娇,“我不要——” “听话!”尤里咬牙将她从怀里拎了起来,放在了病床上,“我还有话要说!” 伊芙眯着眼睛看他:“你刚刚强-吻我的时候,可不像是有话要说啊……” 比起有话要说,刚刚亲完的尤里给她的感觉,更像是“有事要做”。 尤里:“……”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她刚刚话语里的潜意思! 这丫头失忆之后,真的是彻底放飞自我了,要不是现在设备有限,尤里觉得自己真该从技术部那边借个录音器来给她录一下,等她恢复记忆之后再放给她听。 尤里用一根手指面无表情地将朝着自己探头探脑,跃跃欲试的伊芙按着额头推了回去。 “虽然很高兴你醒过来之后坦诚了不少,不过现在,请你先收起你小脑袋瓜里那些过度坦诚的内容。我是真的有话要对你说。” 伊芙乖乖地坐好,眨巴着眼睛真诚地看着尤里。 尤里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有些冒昧,不过我之前交给单位的结婚申请批下来了。出于各方面的综合考虑,我认为我们当务之急是需要先结婚……” “啊!” 坐在病床上的伊芙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尤里你,竟然是认为那种事情必须要先结婚才可以做的保守类型绅士吗?” 糟糕!那她刚刚表现得是不是太主动从容了?会不会让尤里觉得她是一个不太矜持、又或者不太负责的女性?! 心思单纯的伊芙在失忆之后,掩藏自己内心想法的本领掉了一大截。她甚至抓住尤里的手信誓旦旦地大声说了出来:“尤里你放心!刚刚,刚刚那个亲吻,还有我摸到的那些……只要你肯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尤里:“……” 不要说得他好像害怕被抛弃,所以在做那什么事情之前一定要先索要名分一样啊!要不是她那天晚上跟他哭哭唧唧,他早就得手了好吗?! 好吧,虽然他确实也是有那么点想索要一个名分的……但他们明明是相互亲密的,怎么现在搞得他像是什么羞涩矜持的小媳妇一样啊?! 他真的只是想要赶紧给她上个正经东国户口,然后尽快赋予她特殊豁免权啊! 尤里有些崩溃地扶住了额头。 其实在过来的路上,出于私心也好,又或者是为了能够在未来保护到伊芙。尤里已经将那枚爆炸当晚没能交出去的钻石戒指再次拿了出来,他甚至在腹中酝酿着求婚台词,暗暗幻想着到时候伊芙会露出怎么样惊喜的表情。 之前在双方家长见面时,尤里一个不小心被伊芙抢先求婚了的事情,始终是尤里心中的一个遗憾。趁着这次伊芙失忆,尤里原本还想要抓住机会支棱起来,抢先一步对伊芙求婚,并且趁着罗迪没反应过一鼓作气结婚…… 尤里总觉得,这样一来的话,仿佛就可以微妙地扳回一城。 只可惜尤里再一次地失算了。 不但失算,而且还被伊芙的直球告白连击差点打出了bo,眼冒金星、晕晕乎乎之间就被对方抱住了脖子亲亲,再一次抢在他前面说出了类似于求婚的话语,把他撩得七荤八素。 甚至就连刚刚原本由他主导的亲吻都差点被她逆袭反杀。 不过仔细回忆一下,被伊芙按在轮椅上深吻到窒息的感觉……好像真的蛮刺激的。 不然他也不会有反应了……打住。尤里·布莱尔,现在不是回味这些的时候。 挽回男人面子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流失了。 尽管尤里默默地有些不甘心,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终于被对方承认,仿佛获得了全世界一般的,沉浸式幸福感。 等一下,这么一想总觉得他好像真的是那个苦苦等她给一个名分的人……不不不,赶紧打住!真的不能再想下去了! 总而言之! “真遗憾,我还以我们早就结婚了呢”——这样的话语,再加上刚刚他们亲吻时显而易见的化学反应,她那毫不迟疑的热情……所以现在,伊芙应该会是十分愿意并且期待着和他缔结婚姻关系的吧? 尤里摩挲着口袋里装着求婚戒指的小盒子,低垂着绯红色的双瞳,默默地想着。 仅仅是在心里确认着这一点,铺天盖地而来近乎窒息的甜蜜感就如同无边无际的糖浆将尤里瞬间包裹在其中,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先前在走廊上想好的求婚誓词该怎么说来着?该死,为什么到了关键时刻他的脑子就又恢复了一片空白啊!他明明是做好了准备过来的……! 不管了!被求婚就被求婚吧,反正他周围的人早就知道了伊芙拿一朵玫瑰把他泡到手的事情!尤里自暴自弃地想着,要不然就干脆先借着伊芙的话,顺势自然地提出今天就去登记结婚这件事…… 尤里握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缓解自己紧张的感觉。他刚刚张口想要说什么,脑海中却在这时蓦然闪过了伊芙咬牙拒绝他那天晚上,那张冷漠而决绝的面孔。 那样的眼神,哪怕只有一秒的闪烁,也足以化作一碰冷水,将尤里所有的热情当头浇灭。 ——伊芙现在是失去了记忆。 所以,现在的伊芙并不知道,尤里·布莱尔其实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动辄暴-力刑讯,冷酷而且残暴的东国保安局秘密警察。 尤里还记得,上一次自己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在订婚之后又被对方狠狠拒绝的。 尽管后来尤里已经知道了伊芙拒绝他的真正理由,恐怕是因为少女自己本身就是西国的间谍医生【白夜】。 但是这一次,仿佛想要求证什么一般,尤里决定:在向伊芙求婚之前,他必须要确认她对于秘密警察的真正看法,又或者说,尤里想要确认伊芙对于他尤里·布莱尔真正的看法。 不掺杂任何的利益驱使,不被他们之间对立的立场所影响。 单纯就是,伊芙本身对于尤里·布莱尔这个人,以及他身上所附带的一切,身份、经历、过去、思想、行为等所有的一切,组合在一起,完完整整的尤里·布莱尔本身——伊芙对于他最真实的看法。 如果伊芙的答案跟之前一样的话…… 尤里的眼神暗了暗。 一样的话,也没有关系。反正结婚这件事情他是已经决定好了的,就算她现在还是不喜欢秘密警察,尤里也会用他的方式“说服”对方的——比如揭露她真实的身份,又比如,告诉她单身女性在东国的危险等等。 只不过那样的话,即便是结了婚,在得到对方的允许之前尤里也不会触碰她的。 这是尤里退让的底线——对于伊芙,哪怕是不择手段,尤里也愿意采取尽量温和的形式。当然前提是必须确保伊芙本身的安全。 “伊芙,其实我……”真正的身份是一个秘密警察。 尤里犹豫着张开了口。他在脑海中组织着言语和词汇,试图以相对温和的方式将这个真相告知给眼前的少女,却不料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不知道伊芙在尤里沉默犹豫的那段时间里思考了什么,此时此刻的金发少女的脸上神色变幻莫。她在皱着眉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歪过头,用一种略带八卦的语气,仿佛在讨论旁人的感情一般,好奇心十足的问道: “那个,尤里啊,我有个问题呢……既然还没有结婚,那作为未婚夫妻,我们之间又发展到了哪一步呢?” 尤里沉重的心情,连同刚刚想要说出口的真相一起猝不及防地被卡在了喉咙和胸口之间。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尤里开始大声地咳嗽起来。 伊芙用一种略带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尤里你该不会想说你也不记得了吧。” 金发少女眯着眼睛,同时用一种掂量和怀疑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尤里。 在心上人这样暧昧的距离以及这样暗示性十足的话题影响下,尤里想,即便是心肠最为冷硬的秘密警察恐怕都难以抵挡这样的诱-惑。 与求婚誓词一同碰撞于唇齿之间的初吻,深夜雪中敞开胸怀的缠绵不绝,还有她拒绝他的那个夜晚,他豁出去一切几乎越过了所有的界限,只差最后一步就做完了未婚夫妻之间该做的和不该做的所有的一切…… 滚烫沸腾的血液与以上所有一切缠绵旖旎的画面一同冲入了大脑,尤里的呼吸和思绪再一次被搅乱。黑发青年眼神闪烁,左看右看就是不敢对上伊芙的视线。 金发少女换了好几个方向,拼命将脑袋伸到他的面前,最终实在没办法了,尤里只能再度做回了单手捂住脸颊的姿势,这才自暴自弃地低声开口。 “就……拥抱,还有亲,亲吻吧。” 在各种各样的情况下,各种各样的地方,各种各样的形式……以及各种各样难以启齿的暧昧姿态。 其中有一些,倘若让黄昏知道,必然恨不得将他当场掐死的姿态。 尤里有些含糊的回答着。 他自己先前拒绝伊芙更进一步的时候说得冠冕堂皇,什么必须要先结婚啊……如果要是让伊芙知道,自己才是那个差点越界的人的话,想必会引发新一轮的不满还有更多胡搅蛮缠的要求…… 尽管尤里完全不讨厌,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期待,但是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今日之内就将伊芙拐去结婚。 然而,在尤里的对面,听完黑发青年这句话的伊芙,顿时脸色一变。 她端着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无声地坐直了身体,单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开始神色诡异地上下打量着眼前心虚不已的尤里。 “拥抱还有亲吻……竟然只有这些吗?” 伊芙的声音里饱含着不可置信。 尤里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正对上了伊芙复杂难言的眼神,刚想要辩解什么,可惜已经晚了。 金发少女露出了痛心疾首的神情。 “所以尤里你真的没有在说谎吗?如果你没有说谎的话……” 伊芙犹豫了一瞬间,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开口附在了尤里的耳边小声说道,“明明我们只是亲亲就化学反应成那样了,这么久了居然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之间究竟是你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嗷!好痛!尤里你这家伙,干嘛突然打人啊?!” 尤里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自己忍无可忍的拳头。 他看着眼前双手捂着头顶刚刚被敲出来的大包,泪眼汪汪,一脸控诉表情的金发少女,嘴角无法抑制地抽搐了一下。 “……没有为什么,这是对你说出男人绝对不能接受话语的惩罚。” 他才没有问题!他最大的问题,就是对这家伙太容易放弃原则心软妥协了! 尤里咬牙切齿地想道,早知道今天会坐在这里被她怀疑男性的尊严,他那天就该把她按在床上直接办了! 87. MISSION 87 结婚的话……就…… 伊芙在脑门上挨了一下之后,终于安静老实了一些。 借此机会,尤里也终于找到时机向她坦诚自己的真实身份。 在经历了这样一系列的波折之后,尤里终于领悟了当时中尉和局长所说的“如果要瞒着妻子的话,很多事情解释起来还是蛮棘手的”那句话的深刻含义。 但尤里并不后悔自己最初的隐瞒,甚至还有点庆幸。 仔细想想看,那个时候,假如尤里直接对伊芙坦承了自己的身份,又或者在初次相遇的夜晚,他揣在怀里的是秘密警察的证件,那伊芙很有可能会在他睁开双眼看见她之前,直接报警索赔把他送进当地警察局丢人。 那样的话,他们之间根本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以e对【白夜】的宝贝程度,恐怕就算某天尤里穿着制服上门搜查,出来开门的也很可能是她的替身或者是助手。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就是这样妙不可言。 然而缘分降临,或许还需要上天成全;可在那之后,想要维系这段关系,坚守彼此的感情,两个人之间更需要的是坦诚、信任与妥协。 尽管这对于身份立场对立的二人十分困难,但事到如今,尤里已经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对眼前的少女轻易放手了。 空气中的温度在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之后,一点点地冷却了下来,将现实与理智归还给了尤里的大脑。 他也终于得以续完自己之前未说完的话。 “其实我真正的身份,是东国保安局的秘密警察,少尉军衔。” 伊芙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只不过是短短的一句话,耗费了尤里心中大半的勇气。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尤里感觉自己仿佛是终于用双手攀到了岸边的溺水之人,他尽力压低自己呼吸的声音,安静地等待着来自伊芙的审判。 然而尤里想象中,金发少女或挣扎,或恐惧,或厌恶,甚至说是排斥这样类似的神情,一种都没有出现。 伊芙安静地坐在病床上,保持着之前乖巧等待的姿势,湛蓝澄澈的双眸微微眨动着看向尤里。在经过了大约一分钟的相对无言之后,伊芙终于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所以说……尤里你的身份是东国保安局的秘密警察,还是一位少尉阁下?” 金发少女用一种棒读的语气复述了一遍。 她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拍着手试探着道:“哇哦,那还真是年轻有为呢!公职人员,保险齐全,还有年金……婚姻市场上的热门人选?” 尤里一脸黑线地按住了她没什么灵魂的鼓掌动作:“……我并没有在炫耀。” 会错意的伊芙立刻松了一口气,不过她很快又苦恼了起来。 “不是这个意思……那,尤里你是认为,我们需要重新互相介绍彼此加深一下印象吗?我当然是很愿意让尤里了解我的,可是我现在对于自己曾经的身份完全一无所知,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只不过有问题的不是她,而是他——因为曾经的伊芙可以说是非常反感、恐惧,甚至是厌恶秘密警察。 尤里在心中暗暗道。 “我只是担心你会后悔。毕竟秘密警察……或许伊芙你失去了记忆并不知道,在东国,秘密警察可不是什么人见人爱、光鲜亮丽的职业。残酷,冷漠,凶暴,毫无同情心,甚至可以说是恶名昭著——所有你联想到用来形容禽-兽的词语,基本上或多或少都被民众拿来形容过我们这帮人。” “但是尤里你并不是这样的呀!” 几乎在尤里话音落下的同时,伊芙便皱着眉头不太高兴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所认识的尤里先生,是一个非常温柔绅士、礼貌还有一点害羞,非常非常可爱的未婚夫。他承诺保护我,并且严格遵守了自己的诺言,为此甚至不惜放弃甚至损害自己的利益。我相信这样的尤里先生,是绝不可能轻易伤害那些无辜民众的——即使有一天,尤里你真的露出了那样残酷冷漠的一面,我也会相信你,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有你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全然信任,毫无顾忌,没有半点的刺伤和怀疑。 有那么一瞬间,尤里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否则的话,为什么伊芙的态度竟然会产生这样一百八十度判若两人的反转和变化呢? 她非但没有露出半点反感的神情,甚至还试图理解和支持他。 伊芙在看到了尤里不敢置信的眼神时,一下子就猜到了他脑袋里在想什么。 瞬间领悟的伊芙顿时抱起了手臂,她抬起下巴,微微鼓起了腮帮,干净漂亮的小脸上露出仿佛被冒犯到一般微怒的神情。 “尤里·布莱尔……你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我是那种会听凭大众无端猜测诋毁自己未婚夫,甚至随波逐流地对他产生怀疑,然后用他人肤浅的想法伤害甚至抛弃自己婚约的糟糕家伙吗?!” 尤里的动作非常明显地停顿迟疑了一下,在伊芙眯起眼睛,刚准备说出下一句威胁的时候,黑发青年求生欲极强地飞速答道:“当然不是。” 坐在病床上的金发少女,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你听好了,尤里·布莱尔。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我仍然是一个具有清晰完整自主意识的成年女性。或许我不像尤里你那样出身名校,只不过是一个经营着一家宠物店、半吊子水准的宠物医生,每天给小动物们驱虫打针——但是既然你爱上了我,而我也爱上了你,那我们彼此之间的灵魂就是绝对平等的存在。” “所以我相信你,因为你是我的爱人。作为回报,我希望身为我爱人的尤里你也能够全心全意地相信我。就算尤里你不是我的未婚夫,我作为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也会具有自己的判断能力,轻信流言绝非明智之举,对于任何人事物真相的判断,只要并非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我都会时刻秉持着科学的精神合理怀疑它的真实性。” 伊芙说到这里,突然有些奇怪地停顿了一下。 等一下,按照之前她翻看自己的身份材料,她自己应该只是个野鸡大学的三流小兽医罢了,为什么她会这么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说什么“科学精神”啊……算了,这不重要。 尤里·布莱尔这家伙,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在教她做事,现在伊芙好不容易抓住机会,一定要反过来给他上一课! 她要让尤里知道,未婚夫妻之间——或许很快就会变成真正的夫妻之间,应该是秉持着坦诚、信任、平等和尊重的关系而维系相处的。 伊芙直觉自己对于尤里的感情应该是真实且真挚的,她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与他共度一生,所以她也希望这段关系能够长久稳定地维持下去。 “我知道了,对不起,伊芙小姐。” 在这恍如坠入梦境一般的美好现实中,曾经笼罩着尤里心脏的寒冰霎时间被伊芙真挚的话语彻底融化。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断想要上扬的唇角,态度异常诚恳地迅速道歉。 “不,仔细想想,尤里你并不用道歉,说不定需要道歉的人反而是我。” 伊芙抬起了一只手。 她微微偏过头,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神情有些困惑地思索了片刻。 很奇怪,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怪异的感觉…… 照理说,伊芙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会让喜欢的人如此痛苦纠结境况的性格。 然而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确定的。 “身为尤里你的未婚妻,我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你的困惑与忧虑,让你长时间沉浸在这种患得患失之中,是我的失责与不对。很抱歉,尤里,从今往后,如果你对于我有什么疑虑和不安,而我却没有能发现的话,还请你第一时间传达给我。我讨厌含糊不清和互相猜疑,一点也不希望我们俩之间因为误会产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原来,被她毫不犹豫、坚定选择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吗? 如果这是梦境的话,就请让他永远不要醒来吧。 尤里微笑地想着。 在伊芙看不见的角度里,黑发青年深绯色的瞳孔中闪过了暗流汹涌的光芒,片刻之后,他抬起了自己清俊白净的面庞,熟练而明确地展露出了他招牌一般宛如小狗一般真诚可爱的笑容,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金发少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一下子放弃自己脑海中的追根究底的想法,开开心心地展开双臂再度拥抱了上去。 只不过…… 尤里一边张开怀抱,毫无迟疑地接受了伊芙毫无防备、全心全意的拥抱,一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阳光一般闪耀动人的长发,用一种十分随意的声音问道: “原来是这样啊……说起来,有个事情稍微想要问问你呢。” “尤里的话,问什么我都可以回答哦” 伊芙信誓旦旦地说道。 她甚至双手交握做了一个祈祷一般地动作,表示自己一定说的都是实话。 尤里面上的笑容不变,那双深绯色的眼瞳却一点点眯了起来,收敛着其中意味不明流动着的暗光。 “唔……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她从性格到经历都跟伊芙你十分地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她也有一个未婚夫,是我的同事,也是一个秘密警察。” “伊芙你觉得,像你这样的人,究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怀着什么样的心理,才会明知道有些事情是流言蜚语、明明一点都不相信却又偏要执着地以此为借口,三番五次地想要跟未婚夫解除婚约,甚至拿这些话语作为武-器刺向对方呢?” 在极短的刹那间,那种诡异的违和感再度浮现——不过伊芙很快否决了那种感觉。 “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尤里你的这种问法,总有一种‘我有一个朋友但那就是我’的感觉……不过,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拒绝尤里的吧!” 所以,尤里说的那个人绝不可能是她!鉴定完毕! 伊芙信心满满。 “嗯……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去明知故犯地伤害未婚夫呢?脑子不好的情况下吗——咳咳,开个玩笑。” “失去记忆?身患绝症?见异思迁?……这种事情的话,总归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啦。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有一天我这么做的话,必然是彻底做好了与对方分道扬镳,此生不见——又或者是,刀刃相向的准备了。” ——也就是说,之前的伊芙,在自己的国家和他之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国家啊。 尤里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克制住了自己微微失控的呼吸频率。 “哦,原来是这样吗。” 他将自己不自觉紧握着的拳头无声地放在了身后,微笑着说道。 “对,就是这样。不过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么现在,该换尤里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说我们是未婚夫妻,那么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可以结婚呢?” 伊芙快速地跳过自己并不怎么关心的话题。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闪烁着星星眼一样期待的神情看着面前的尤里,故意坏心眼地想要看他害羞为难的模样。 假如他错过了这一次,那么这样的机会,说不定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了吧? 尤里看着眼前的伊芙。 她对他而言,宛如一件看上去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实则被坚固无比的玻璃墙壁重重保护着的,他原本一辈子都无法触摸到的宝物。 然而这一次的意外让她失去了记忆,于是那层看不见摸不着的玻璃墙壁也突然破开了一个大洞,让他能够触摸甚至将她抢走。 尤里一点也不想要,让这个机会溜走。 他低下头,看着眼前的猎物少女脸上带着得意而又期待的狡黠笑容,内心忍不住失笑。 ——伊芙,这可是,你说的。 就像是精心布置罗网的猎人,他不可以急躁,不可以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必须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将猎物引诱过来,心甘情愿地跳下陷阱。 “伊芙你,不会是想要把我骗上-床,所以才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跟我结婚的吧?” 尤里用一种慢条斯理的声音,故意有些警觉地道。 “怎、怎么可能啊?!” 被稍微说中了一点小心思的伊芙一下子红了脸,“我只是,只是……好吧!我对于尤里你是有那么点想法啦,但是我们明明是未婚夫妻,如果我对你没有半点想法,那尤里你才是应该失落的那一个吧!” 好家伙,不但直接承认了,居然还越说越理直气壮。 她说要坦诚起来,原来是真的彻底坦诚啊……真是服了。 “好吧好吧……你说得对。” 尤里轻笑了起来,那双深绯色的眼眸一点点转变为了柔软鲜艳的红玉颜色,缱绻温柔。 他想要趁此机会将宝物占为己有,而她又想要早点行使未婚妻的权力。他们二人,一拍即合,既然如此—— “结婚的话……伊芙你觉得,就今天怎么样?” “——现在,立刻,马上。” 88. MISSION 88 “伊芙·布莱尔…… 巴林特综合医院,精神科。 好不容易忙完手上的工作,黄昏看了看手表,发现还有半个多小时就要下班了。 既然暂时没有预约的病人了,那么今天就摸个鱼提前下班好了——正好还可以去探望一下出了车祸的伊芙。 如果尤里·布莱尔那臭小子也在的话,就立刻将他从伊芙的病房里赶出去…… 黄昏低头将脖颈上的工作牌摘下,刚准备将白大褂脱去就听见门口的走廊上传来了一阵吵闹声,声音仿佛还有点耳熟。 金发男人一开门就看见了被保安们架着过来,神志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夜帷。黄昏一眼就看出来对方这是受到了伊芙的超能力影响,他连忙将保安们拦了下来。 “……她这是怎么了?” “嗯,是福杰医生啊?弗洛斯特医生好像是在查看病房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犯了癔症,xxx号房间门的病人说她的行为举止不太正常,就让我们赶紧带她到精神科检查一下,您这是要下班了吗?” 黄昏:“这、这样吗……” 原本是打算下班的。 xxx号病房那不就是伊芙的病房吗?看样子,伊芙和夜帷两个人相处得并不愉快啊。 估计他交给夜帷的任务也黄了吧。 说到底夜帷也是他的下属,任由这状态下的她被保安科的人带走,万一她迷迷糊糊真的说出了什么可就麻烦了。到时候不但夜帷自身会有危险,就连伊芙的超能力可能都会暴-露。 黄昏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 是他疏忽了。 让失去记忆的伊芙一个人待着实在是有些危险,等他一会儿将夜帷这边安顿好给她一针镇定剂直接睡到第二天,就立刻过去警告伊芙千万不能再随意对人使用超能力了。 格莱彻先生的事情现在可是在东国政-府的密切关注之下,非常时期,他们的一举一动必须要格外小心。 身为西国第一间门谍的黄昏露出了一贯亲切的微笑,他将白大褂又套了回去,打开门对着门外的保安,做出了一个请进的动作。 “这不是还没有到点吗?反正距离我女儿放学的时间门还有一阵子,正好帮福洛斯特小姐看看再过去接她。” 气喘吁吁的保安们顿时露出了感激的神情,他们顺着黄昏的指引将夜帷放了下来。等他们转过身时,发现黄昏已经手脚利落地拿起了注-射器。 保安们:……这不是看上去挺着急的吗? 对于保安们奇怪的眼神,黄昏并没有理会。在夜帷下一句梦话脱口而出之前,他毫不犹豫地将镇静剂推进了她的手臂里,安静地观察了起来。 这样一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等夜帷明天早上醒过来恢复神智之后再跟她了解了。 医学上观察等待的时间门一般是半个小时,正好是他下班的时间门。 黄昏看了看手表,稍微记录了一下时间门再度坐回了办公桌后面抖开了报纸。 没办法,谁让替妹妹收拾烂摊子也是哥哥的本职工作呢? 只不过是稍微迟个三十多分钟过去,伊芙那边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儿吧?黄昏心不在焉的想着。 金发男人全然不知的是,此时此刻,他的宝贝妹妹已经在尤里的怂恿下,换上了一身借来的简陋常服。在被尤里顺利拐带出了医院之后,二人手拉着手直奔民政部门。 从巴林特综合医院走到市政府民政局大约需要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门。 因为脚上打着石膏,尤里的行动稍微有些不方便,所以当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十分钟。 作为公务员的民政部门窗口办事员,男人从来都是掐着点下班,十多年如一日。 今天也不例外。 当时钟指向二十九分的时候,男人已经早早的收拾好了办公用品以及公文包,他一边将印章放回了抽屉里,一边轻哼着这段时间门首都最流行的爱情剧《巴林特之爱》的主题曲,悠然自得地等待着那一声下班铃响。 尤里就是在这个时候拉着伊芙进入民政局的大门的。 黑发青年穿着一身材质普通的黑色旧西装,内里趁着一件素白干净的衬衫,他的脸色肃穆中带着些紧张,肢体僵硬地拉着同行的伊芙的手。 见多了这些刚刚下定决心步入婚姻的小年轻,作为民政局窗口办事员的男人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因为尤里的脚上打着石膏,不得不坐在轮椅上,那么他走起路来很大可能会是同手同脚。 黑发青年气喘吁吁地取了号,来到了办理婚姻登记的窗口处,将早已准备好的户籍材料以及表格放在了桌上,满头大汗的看着他。 而就在这个时候,下班铃响了起来。 窗口处的办事员男人掀起了眼皮,他的视线从尤里那件非手工制作的黑色西装以及廉价的手表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了黑发青年温柔无害的笑脸上。 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 男人打定了主意。 “很抱歉这位年轻的先生,我们今天已经下班了。如果两位需要办理结婚或者是离婚手续的话,还请明天早点过来。” 他一脸傲慢地拉长了声音,神色之间门的轻蔑意味显而易见。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同时故意动作声音很大地将抽屉锁上,然后把钥匙收进了口袋里。行动之间门,送客的意思非常明确。 站在尤里身边的伊芙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是半点整了,现在的确是下班时间门了,她只好有些遗憾地转向了尤里。 “可惜稍微晚了一步呢,要不然我们就明天再来……” “请稍微等一下,伊芙小姐,我跟这位先生稍微交涉一下就好。” 尤里的声音温柔,态度却十分强势。他一边打断了伊芙的话,一边将面容转向了窗口处已经拎着公文包站起身,随时就要走人的公务员男人。 交涉什么交涉?既然民政局只付给了他八小时的工资,那么八小时之外,除非是民政局长亲自来结婚或者是离婚,不然他是绝对不会多干一秒钟的! 作为反卷打工人的男人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整理了一下领带,刚想要义正言辞地拒绝黑发青年的请求,却在下一秒双眼瞪大僵直,瞬间门定格在了原地。 在伊芙看不见的角度里,尤里·布莱尔随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西装外套,然后不着痕迹地掏出了自己的秘密警察证件当场拍在了男人的办公桌上。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又理所当然,仿佛并不是赶着时间门踩点结婚,而是在办理什么十万火急、责任重大的公务似的。 “很抱歉这位先生,您今天恐怕不能准时下班了。必须要先说一句的是,我们并没有迟到。” 尤里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取的号码纸条,上面清晰地写着取号时间门,二十九分。 “我现在十分迫切地想要跟这位美丽的小姐结婚,所以能麻烦您稍微加个班,替我们马上就办理好结婚手续吗?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 站在尤里身后的伊芙并没有看见尤里手中拿着的秘密警察证件,她只是稍微有些奇怪地探了探头,声音好奇地重复了一下尤里的话语。 尤里回过头,他在一秒之内将刚刚面对着窗口处办事员冷酷威胁的阴鸷神色转换为了如同小狗一样可爱无害的率真笑脸,语气真挚地回答道。 “否则的话,我就去他们领导那里投诉他。” 你投诉就投诉,用那种可怕的表情对他亮秘密警察的身份证件是什么意思啊! 如果今天在这里拒绝了这个秘密警察尤里·布莱尔少尉,他才不相信对方会只写一封投诉信寄给他的上司那么简单! 民政局窗口处男人的脑海中思绪急转,他从自己前两天跟邻居抱怨电费上涨是因为政府的错误外交策略一路反思到了老婆新买的化妆用品是找朋友辗转从西国代购回来的…… 男人用力咽了一口口水,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回了座位上。 他手指颤抖地掏出钥匙去开印章抽屉上的锁,瞄准了三次,才成功将钥匙插进锁眼。 “哇……你们公务人员,好像是真的都很害怕被投诉啊。” 伊芙看着男人瞬间门恭敬乖巧起来的模样,不由得大为惊叹。 尤里在伊芙走上前来的上一秒,动作迅速的将秘密警察的证件收回了口袋里。 “嗯,是啊,毕竟会影响绩效和升迁的。对吧?” 他若无其事地说着话,同时还不忘朝着窗口处的男人微笑着求证。 “是,是啊!” 尽管不明白尤里为什么要背着伊芙做这些,不过男人还是笑容勉强地应了一声。他满身冷汗地重新打开了电脑,手指颤抖的开始输入相关的户籍材料上的信息。 这位即将和秘密警察结婚的可怜小姐,该不会还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位尤里·布莱尔先生是什么身份吧? “不……不过看上去,你们二位现在的身体状况好像都不太妙啊,这位先生的头上还带着伤呢,小姐你也没有好好妆扮一下……你们真的打算就这样拍结婚证上的照片吗?” 出于自己职业道德的底线,男人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开口说道。 听到男人的话语,伊芙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了一丝犹豫。 “没关系的,反正我平日里一天到晚也不怎么化妆。不过……” 她倒是无所谓,但尤里毕竟是公职人员,他的结婚证复印件很有可能会递交给单位以及上司存进档案,这样的话…… 下一秒,尤里手指用力,牢牢地攥住了她的手,仿佛抓住了全世界最重要的东西一般。 他地声音坚定而响亮,隐约还有些急促。 “就这样拍,现在立刻马上。今天之内,我就想要看到我跟伊芙小姐的结婚证明,请加急办理,谢谢。” 男人有些无奈,只能按照尤里的意思带着二人去照相处拍照。 结婚证明上的照片只需要上半身,尤里就坐在轮椅上,伊芙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他的身侧。 两个人之间门的距离很近,肩膀并着肩膀。他们彼此的脸上都带着自然而轻松的微笑,将头朝着中间门地方向微微倾斜靠拢,神态自然而亲昵,仿佛对于未来有着无限的期许。 民政局的办事人员在给证件盖章的最后一秒,忍不住最后向伊芙求证了一句。 “根据东国的法律,结婚手续必须是在双方都自愿的情况下才能够成立的。小姐,你真的是自愿的吧?” 其实他更想问,这位小姐你真的不是被秘密警察胁迫来的吗? 毕竟最近挟持年轻女性结婚的新闻也不少。 伊芙愣了一下,随即一边拉住面色不虞的尤里,一边低声轻笑了起来。 “谢谢您,这位先生。请放心,我是自愿的,并且我也是非常急迫地想要跟这位尤里·布莱尔少尉阁下结婚的。虽然他的工作单位可能并不那么受大众喜爱,但是我与他本人的确是真心相爱的。” 原来她知道啊……男人松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敲下了印章。 尤里与伊芙拿着结婚证明,有些晕晕乎乎地走出了民政局的大门,看着与他们刚刚进去结婚之前,完全没有丝毫变化的巴林特大街,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在他的手里,是一张刚刚新鲜出炉,尚且还带着清新油墨味儿的结婚证明。 上面清晰地写着尤里·布莱尔和伊芙·卡洛琳的名字,深红色的印章盖在一边。 婚姻关系当即生效,受东国法律保护。 而再过大约十二个小时,东国市政府系统内,伊芙的名字也将被更新替换成为她现在的姓名…… 尤里深吸了一口气,他侧过头,看向了被自己紧紧抓着手的金发少女。 仿佛想要验证什么一般,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么,从今往后,还请多多指教了……伊芙·布莱尔小姐。” 伊芙在听到了自己的新名字之后,抿着嘴笑了出来。 “嗯!从今往后,余生都请多多指教了,我亲爱的,丈夫先生。” 89. MISSION 89 尤里的精神状况…… 人在没有结婚的时候,对于婚姻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幻想。 乐观的人幻想结婚之后会骤然变得无比甜蜜,悲观的人则会随着婚期的临近产生不自信、焦虑以及恐惧等诸多负面情绪。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人们都会下意识地觉得,结婚之后,很多事情会变得不一样。 就算不是天翻地覆,至少也会觉得焕然一新,仿佛人生进入了新的篇章。 仔细想来,如果是从财产或者说是伦理的方面而言,的确是有着不小的变化,不过对于伊芙来说,这都不是问题。 对她而言,变化最大的恐怕应该要数她的原未婚夫·现任丈夫尤里·布莱尔——他的精神状况和智商水平都发生了让伊芙一言难尽又或者说十分担忧的诡异变化。 比如现在。 自从尤里捧着那一份散发着油墨香气的结婚证明从民政局中走出来之后,他就始终保持一种仿佛全身上下都飘着粉嘟嘟的小花,心满意足到不行的状态。 这种症状在伊芙坦然地接受了“伊芙·布莱尔”这个新名字,并且笑眯眯地呼唤了他一声“亲爱的丈夫先生”后达到了顶峰。 并且还有逐渐恶化的倾向。 “想不到办理登记结婚竟然是这么一件迅速又便利的事情呢……不过就算如此,今天也已经挺晚的了,不如我们——” 伊芙的话还没有说完,原本在她身侧坐着轮椅缓慢前行的尤里,竟然一秒就消失了。 伊芙被这超自然的现象吓了一大跳,她站在马路边上震惊中带着慌乱地左顾右盼起来。就在她差点就要冲到最近的警局去报警的时候,尤里又仿佛是施了什么魔法似地捧着一束,堆叠了五六层鲜艳欲滴的红玫瑰花束,重又出现在了他刚刚消失的地方。 伊芙稍微有些震惊地观察到,就在尤里消失的这十分钟之内,他竟然已经换上了一身亮丽崭新的晚礼服西装,就连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打理整齐,看上去仿佛是要去出席什么格外盛大的活动场合接受什么勋章授予仪式似的。 伊芙:“……” 所以说,难道一秒换装这种超能力是秘密警察和间谍都必须具备的技能吗?等一下,为什么她会认为间谍也有这种技能?难道她认识的什么人是间谍吗? 就在伊芙震惊且苦恼地思考着的几分钟内,尤里已经迅速地安排好了今晚的行程。 “烛光晚餐,湖边散步以及……” “以及已经很晚了,我们现在还是病人,尤里先生。背着我哥哥还有医院的护士们跑出来已经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了,所以还请您不要得寸进尺,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伊芙打从心底不赞成尤里这种背着医院到处乱跑,甚至还有夜不归宿倾向的非理智行为。 都是成年人,伊芙当然知道尤里心里面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黄色废料(毕竟她也难以免俗)。 在伊芙看来,做那样亲密的事情只需要两情相悦即可。至于二人之间到底是未婚夫妻关系还是正式夫妻关系,甚至就算是没有关系也都不重要。 反正一次也好,往后今生的无数次也好,只要对方是尤里,伊芙扪心自问她都十分地乐意——当然这些话现在跟当事人说并不合适,至少也得等对方腿脚好利索,尤其是骨头上的伤彻底恢复了之后再付诸行动吧? 尤里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副仿佛被狠狠踢了一脚,小狗似得无辜又可怜的表情。 他抱着玫瑰花束态度坚持地坐在轮椅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伊芙。 伊芙在这样的眼神之下,沉默地坚持了半分钟。 “……那就吃过晚饭再回去吧。” 尤里通过工作关系临时订到的烛光晚餐西餐厅是一家有着巴林特政府背景的豪华酒店。 伊芙之所以了解到这一点,是因为从他们二人进入餐厅到现在,尤里已经遇到了第三个跟他打招呼的同事了。 在这种时候,尤里又迅速地收敛起了他方才失了智一般的飘忽状态,他彬彬有礼地跟同事们友好地交流了两句,然后将他们很快地打发走,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多余的词汇,只除了他每次必说的那几句——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新婚妻子伊芙·布莱尔小姐。她漂亮温柔又聪明,是全世界最棒的完美妻子!” 嗯,很明显,尤里的精神状态还是不太稳定的样子。等回到医院,还是找兄长来给他仔细检查一番吧。 伊芙一脸露出了腼腆的笑容,一边用抱着尤里手臂的那只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掐了一下黑发青年以示警告。 餐厅的座位定在酒店顶层的空中花园里,从露天的花园式餐厅往下看去,巴林特灯火辉煌的夜景一览无遗。 犹如溪流一般清澈悦耳的小提琴声在静谧微凉的夜色里流淌着。 伊芙眯着眼睛微微享受地听着,她一边听一边跟尤里轻声分享着自己对于这段音乐的见解,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尤里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准确的说,应该是自从尤里刚刚借故离开座位,非要亲自去厨房催一下甜品之后,他就开始心不在焉地不停看手表,并且频频回头朝着后厨的方向张望。 伊芙有些疑惑地停下了动画,她神情关切地看着尤里问道:“怎么了吗,尤里?是刚刚去后厨催甜品的时候忘记了叮嘱什么吗,你现在坐着轮椅不方便,要不要我再过去一下——” “不不不,不用不用!伊芙你坐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听音乐吃东西就好!有什么事我会问他们的!” 伊芙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尤里态度坚决地制止了。 他甚至差点从轮椅上跳起来,一把抓住了伊芙的手臂将她按回了座位里:“如果伊芙你现在过去看的话,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伊芙:“……啊?” 而与此同时,后厨的一位侍应生也正急得团团转。 刚刚空中花园露天餐厅的一位客人来找他,珍而重之地说想要给新婚妻子一个惊喜。在高档餐厅服务多年的侍应生见多了这样的场合,自然是非常认真地答应了会配合对方。 然而…… 他不过是稍微走开了半分钟,将甜品裱花的奶油放回了原处,为什么他托盘上的两份甜品就都不见了啊啊啊啊……! 侍应生的脸上露出了崩溃的表情,他连忙拦住了管理空中花园餐厅的负责经理,询问自己托盘上那两份甜品的下落。 餐厅经理皱了皱眉,一脸无所谓地推开了他。 “放在这里的那两份甜品?哦,那个啊,不好意思。因为刚刚包间有贵客催了一下甜品,他们的又还没有做好,我就将这里现成的两份先拿去端给他们了。” 侍应生瞠目结舌,他急忙问:“贵客?等一下……!到底是哪个包间,必须赶紧把它拿回来——” “你在开什么玩笑?” 餐厅经理皱着眉生气道:“你服务的那一桌不过是一对普通的小情侣,慢一点就慢一点,大不了给他们那一桌再上两杯特调酒水或者打个折道歉就是了。你知道我说的贵客是什么人吗?那可是德斯蒙家族的继承人德米特里厄斯少爷,还有人民军的麦克尼尔中校!更何况他们都已经特意吩咐过了,如非必要,让我们不要进去打扰他们的谈话……” “什、什么……?!啊啊啊那就更可怕了啊……!” “冷静点!你看看你这幅仪态像什么样子!万一让客人们看到就太失礼——” “快把甜品追回来啊笨蛋经理!万一德斯蒙先生或者是麦克尼尔中校从甜品里吃出了钻石戒指那才是真的糟糕啊……!” “?!什么?!甜品里有什……啊啊啊!快!快去包间把甜品追回来啊啊啊啊——!!!” 画面一转,视角换到了德米特里厄斯和麦克尼尔中校所在的包间里。 黑发金眸的俊美贵公子姿态随意地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翘起,纤尘不染的锃亮黑皮鞋微微反射着头顶璀璨豪华的水晶吊灯耀眼明亮的光。 在他面前的不远处,嵌在酒店包间内,冷色调大理石墙壁上的巨幅屏幕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巴林特综合新闻频道最新的报道。 “据本电视台记者追踪报道,日前遭到内部背叛袭击的格莱彻家族继承人xxx·格莱彻,当晚在前往巴林特综合医院的路上再度遭到了大批不明势力杀手的围攻和袭击,据记者采访,不明势力的杀手们之所以全军覆没,疑似因为一位来历不明、宛如残暴野兽一般可怕的女杀手突然杀了出来……” 新闻记者有模有样地说着,背景画面上同时还播出了逃窜后被捕的幸存黑衣杀手(保镖?)满脸惊恐、瑟瑟发抖地抱着秘密警察的大腿请求他们逮捕(or保护)自己的珍贵搞笑画面——画面的最后,被抱住大腿烦躁不已的中尉拖着嫌疑犯,咬牙切齿地走了上来,伸出手掌遮住了镜头。 麦克尼尔中校看着电视机里的画面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看看那帮秘密警察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秘密警察被人抱着大腿求带走的场景——那个传闻中的女杀手到底有多可怕啊?金刚黑猩猩还是哥斯拉啊哈哈哈!” “还有那个秘密警察的表情!如果不是因为有摄像头怼着,中尉那家伙恨不得要直接一枪崩了那小子吧?” 眼前的画面实在是过于开胃。 麦克尼尔中校一边拍案大笑着,一边伸出手,从面前的托盘中拿起了一小块色泽鲜艳可爱、重量却微微有些可疑的草莓奶油蛋糕。 90. MISSION 90 为什么德米特里…… 一般来说,在吃这种摆放在精致小碟子里的草莓奶油蛋糕时,普通的客人都是拿着餐厅专门配的银质甜品勺一点一点挖着吃的——尤其是当女士们在这种露天高档的餐厅里时。 所以尤里打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考虑过,竟然会有人用手捏起藏着钻石戒指的奶油蛋糕就直接往自己嘴里塞这种可能性。 然而麦克尼尔中校就是这样一个人。 前半生在资源匮乏、朝不保夕的战场上度过了大部分的时光,即使后来得以升任调回中央,长期生活在纸醉金迷、衣香鬓影的首都城市,但是男人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却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融入首都的上层社会。 有食物就要一点不剩的吃掉,就算时间再怎么宽裕,也要尽量把吃饭的时间压缩出来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秉持着这样的观念,麦克尼尔中校成为了人民军部队中赫赫有名的工作狂。如果不是有他的上级拦着,这个男人保不准还要经常跨部门抢一些别人的工作做。 首都上流社会的家伙们,为了商讨一件事情,时常理所当然地举办一场冗长得让男人恨不得拂袖而去的晚宴。 麦克尼尔中校不得不跟随大流。因为他发现,通常只有当他咬牙切齿地在宴会上待了几个小时,陪那些话里有话的大人物们喝上一晚上的酒,他们才有可能满意地向他透露一些情报,又或者在武-器和军备的价格上稍稍让步。 这群该死的首都佬!如果不是他们人民军拼命打仗,他们哪里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享福?!居然还敢摆出一副施舍的愚蠢嘴脸……! 麦克尼尔中校表面上维持着笑容,实则心中恨不得立马掏出枪请对方吃一颗钢铁花生。 好在他选中的盟友,德米特里厄斯不是这样的人。 比如现在,虽然他约的地方也是高档餐厅,但是德米特里厄斯并不享受毫无意义的社交,只是选择了一个相对保密安全的空间,只有他们二人直接面谈。 当麦克尼尔中校听见德米特里厄斯直截了当地点完餐即刻要求走菜,连甜品都要尽快上齐时,中年军官顿时发出了满意的叹息声。 反正周围也没有什么外人,德米特里厄斯也不是计较无聊的礼仪问题的家伙,麦克尼尔中校索性就这样拿起蛋糕,直接咬了一口。 “言归正传,德米特里厄斯。虽然你在各种地方都很对我的胃口,也的确提出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但如果你的本事就只是等你那个统一党总裁父亲咽气然后继承家业,那就请恕在下吃完这顿饭就先告辞了。” 尽管在之前的歌剧院事件中,麦克尼尔中校已经为了德米特里厄斯跟保安局的人对上了一回,成功帮他脱身并且带走了拥有超能力的关键人物夏洛特,但这并不代表他从今往后的站位和立场。 谈及政治,男人比女人更善变。军人也不能免俗。 麦克尼尔中校的态度完全在德米特里厄斯的意料之中,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我今晚邀请中校您过来,自然不是单纯请您过来陪我吃饭的。” “单纯请客更好啊!” 只要德米特里厄斯不提要求,这种没有代价的昂贵饭局越多越好。 “毕竟这里的确是首都首屈一指的这里的甜品师可是老板花重金挖过来的世界级大师,就连总统都想要花钱请他们去自己家里做甜品……嗯?” 麦克尼尔中校的话语刚说到一般,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像是骤然咬到了什么极为坚硬的物体,男人的声音突然一顿。 “阁下喜欢就好。” 坐在沙发上的德米特里厄斯正背对着餐桌的方向,他并没有发觉到麦克尼尔中校的异常,只是随口应了一句场面话。 “不过今晚,除了美酒佳肴,我还有另外一个惊喜想要送给中校阁下。等您看到了那个,一定会收回您之前说的话,而我们的合作,也将会更加牢固。” 今晚,是东国两大多数党派统一党和和平党争夺下一任总统位置的首次竞选演说。 多诺万·德斯蒙先前之所以没能继续连任总统,是因为连任期限的缘故。所以即使统一党权势滔天,但是他还是不得不先让其他人替自己三年,三年之后,再去竞选。 而在他离开权力中心的三年里,和平党的势力趁机壮大,如日中升。和平党的党魁亨利·兰尼斯自然成为了多诺万·德斯蒙最大的对手。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过于年轻,资历太浅,在统一党内部的势力还不稳固,德米特里厄斯原本是有意亲自参与竞选的。 考虑到以上那些综合因素,他今年只好暂居幕后。 德米特里厄斯抬起手腕,一边轻轻转着手里的遥控器,一边微微眯起眼睛,声音里带着意味不明的踌躇满志:“在我兑现对您的诺言之前,我会先跟我的父亲分出胜负——就在今晚。” 德米特里厄斯说到这里有意地停顿了一下。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脾气火爆且性格急躁,对于政治事务一向懒得绕弯说话的麦克尼尔中校在听完他的话之后必然会对他的话燃起兴趣。 麦克尼尔中校大概率会主动猜测,德米特里厄斯在统一党内推出来与自己父亲竞争的人选,又或者猜测他是否会为了对抗自己的父亲多诺万·德斯蒙,选择直接倒向和平党派那一边成为亨利·兰尼斯的助力。 其实关于后一种方案,德米特里厄斯自然也是思考过的。 毕竟根据他的了解,亨利·兰尼斯以及他的一众支持者,大多是一帮非常极端的理想主义者。他们渴望结束战争,并且一个个都愿意为了和平理想奉献出生命的代价。这样的人通常都具有非常强大的人格魅力,以及无与伦比撼动人心的力量。 但同时,也非常容易去利用他们。 德米特里厄斯敢肯定,只要他公开支持和平党派的理念,选择在非战争状态的前提下达成东西两国的和平统一。那么,他跟和平党派的亨利·兰尼斯以及他的追随者们一定会相处得十分愉快——愉快到,即便他们清楚地知道,德米特里厄斯是在利用他们,那些理想主义者也会欣然允许,甚至毫不犹豫地前仆后继。 德米特里厄斯欣赏他们那样纯粹的人,但是这样的他们,在政治尔虞我诈的世界里注定是难以生存的。 同样难以生存的,还有在竞选演讲开始前就公开为和平党捐献资金并且拉票,将自己牢牢绑在和平党那一边的格莱彻家族。 即使在格莱彻家族的主宅遭受了前两天那样的重创,老首领还是颤颤巍巍、神情坚定地带着自己的次子公然出现在了竞选演讲的现场,摆明旗帜就是要给和平党派站台护卫。 有了格莱彻家族的支持,再加上和平党派本身的势力,现在德米特里厄斯就算凑过去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未必能够在和平党内部占有一席之地。 年轻的政治家对于收益不符合预期的不划算生意迅速选择了暂时放弃。 德米特里厄斯果断选择了前一个方案,那就是在统一党内部推举一个自己培养的人选,将竞选的名额从自己老谋深算的父亲手上夺走。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父亲愤怒但又无能为力的表情了——那种被人操控在掌心,却又毫无反抗之力的感觉,他早就想让多诺万·德斯蒙也深刻体会一下了。 “政治生涯延长四十年的工具”吗? 绝无可能。他德米特里厄斯不但不会成为他的工具,反而将会成为斩断多诺万·德斯蒙政治生涯的一把锋利刀刃。 而当他真正做到这一点之后,统一党的内部势必会发生惊天动地的改变,那些还在观望着的人们会纷纷倒向他德米特里厄斯,统一党再也不是多诺万·德斯蒙的一言堂。他会让那些人好好看清楚,他和父亲之间到底谁才是真正掌握着生杀大权的那个人——这也将是他决心把统一党握在自己手里而迈出的第一步。 即便有一天,德米特里厄斯真的走上了父亲的位置,那也绝不可能是通过继承,他已下定决心要夺取。 黑发青年的脑海中思绪万千,他眯着眼睛等了很久,却迟迟没有等到包间内麦克尼尔中校的回应。 满腔热血野心勃勃了半天的德米特里厄斯:“……” 黑发金眸的青年只得自己回过头看向了麦克尼尔中校。 然后他就看到了方形大脸糙汉子麦克尼尔中校面色复杂、神情呆滞地捏着一枚沾着奶油和蛋糕渣的钻石戒指,坐立不安地看着自己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德米特里厄斯感觉自己的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大声地提醒他千万不要去问麦克尼尔中校任何事情,但迈克尼尔中校毕竟是他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所以尽管德米特里厄斯觉得对方的眼神十分不对劲,但是年轻的贵公子还是犹豫着问出了声。 “中校阁下,您这是……?” 难道是想要跟他联姻以确保麦克尼尔家族的利益? 德米特里厄斯的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不过他很快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麦克尼尔家族现在并没有与他年龄相仿的女儿,只有一个比达米安大了三岁的儿子正在伊甸学园上学。 一向为人直爽的麦克尼尔中校沉默地举起了那枚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 “这个……?德米特里厄斯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要给我……‘惊喜’?” 在麦克尼尔中校听到德米特里厄斯那句“我还有另外一个惊喜想要送给中校阁下”之后,他紧跟着就在草莓奶油蛋糕里吃出了一枚钻石戒指,满面风霜的中年男人大脑登时就原地宕机。 所以,德米特里厄斯后面要跟多诺万·德斯蒙分出胜负的宣言,麦克尼尔中校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如果德米特里厄斯性别转换一下,麦克尼尔中校甚至都要怀疑对方打算亲自上阵色-诱自己换取他的政治势力了……但踏马他们两个都是大男人啊! 所以到底为什么德米特里厄斯请他吃饭要在甜品里塞个戒指?!差点把他的门牙都崩下来好吗!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德米特里厄斯的性格,麦克尼尔中校都要怀疑自己被对方整蛊了。 德米特里厄斯想明白戒指是从蛋糕里吃出来的之后,脸上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崩裂。 为什么他正正经经地请人来首都这么高档的餐厅吃饭会搞出这样的乌龙啊! 他怎么可能会给一个年纪能做他爹的中年糙汉子送钻石戒指这种东西当做“惊喜”——就算真的要送,那也是送给伊芙小姐好吗?! 91. MISSION 91 布莱尔少尉气得…… “实在是万分抱歉!” 穿着光鲜的酒店经理一只手按着侍应生的头,强迫他鞠躬道歉,与此同时他自己也深深地弯下了腰。他站在面色或复杂尴尬、或焦急万分的四位客人面前,轻轻松松几句话就将责任全部甩到了下属的身上。 “都怪我们的侍应生对工作不熟悉,不小心拿错了装甜品的托盘,这才导致了这场乌龙事件。我们餐厅愿意为这一次的事故给四位客人都提供免单服务,如果有什么还没有来得及点的,趁现在加上也可以。请放心,今晚四位所有的消费都算我们餐厅的账上。” 反正德斯蒙公子和艾克尼尔中校的房间已经点的差不多了,而且像他们这样的有钱人说不定根本就不屑于被免单;至于边上那对小情侣,光看穿着打扮就知道不是什么懂得享受的有钱人,能点得了几个贵菜?大概率来他们餐厅就是为了借个景色和好听的名头来求婚的…… 餐厅经理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谁知下一秒就惨遭打脸。 “好啊,既然如此,那就请这位先生将你们餐厅的菜单和酒水单再帮我拿过来一下吧。麦克尼尔中校阁下,或许你不知道,他们餐厅的酒窖库存也是一流的。听说您的酒量在军部也是数一数二的,不如今天就让我见识一下?” 德米特里厄斯一眼就从餐厅经理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同时也在看到那个侍应生不服气的表情时,对事情的原委瞬间了然于胸。 既然对方态度诚恳地想要道歉,那他就给他这个机会。既可以喝到价值连城的美酒,同时又可以进一步提升麦克尼尔中校的好感弥补刚刚不那么愉快的小插曲,而且还不用自己付钱。这样的好事,他为什么要推辞呢? 麦克尼尔中校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一直到现在,只要他低头去看一眼刚刚藏在蛋糕里的钻石戒指,身材高大魁梧的陆军中校都会感到自己原本就不那么牢固的牙齿,有点隐隐作痛地松动着。男人铁青着脸哼了一声,当仁不让地从餐厅经理犹豫僵硬的手中利落地抽出了酒水单,痛痛快快地从最贵的开始往下点起。 感到被冒犯的反而是尤里。 坐在轮椅上的黑发青年竭力压制着怒气,狠狠的一个挥手就将旁边侍应生递过来的菜单和酒水单重重拍开。 “你以为我在乎的是这两个饭钱吗?我准备好的结婚礼物被你们糟蹋成这样,还有我计划好与妻子共度的完美夜晚都被你们彻底毁了——‘侍应生对工作不熟悉,不小心拿错了装甜品的托盘’?你以为我会相信这样的借口吗?” “明明几分钟前,我才拿着戒指跟那位侍应生一起塞进了那个草莓蛋糕,为了区分哪一块蛋糕里有戒指,我甚至特别拜托你们用奶油裱花做了记号!结果几分钟后,你们的这位侍应生就将这件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并且将由他自己专门做好记号的奶油蛋糕拿去送给了别的客人?” 尤里声音里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了下来,直至与窗外寒冷的夜风融为了一体。 “如果想要道歉的话,至少要将事情的真相完完整整的告知给客人吧。我劝你最好趁现在如实地交代刚刚发生的一切,毕竟在我面前三番五次说谎的家伙,大多数现在都已经很难生活自理了……” 因为大多数手脚都不太齐全了。 虽然知道这件事情与迈克尼尔中校还有德米特里厄斯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但是尤里只要一看到戒指上沾着的奶油和蛋糕残渣就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恶心。 有那么几秒,他甚至怀疑德米特里厄斯是不是故意卡着那个时间点让人跑过来催甜品,然后顺势将他用来求婚的奶油蛋糕拿走,以达到摧毁他今晚和伊芙完美之夜的目的。 尤里深绯色瞳孔中的敌视太过于明显,以至于就连埋着头专心看酒水单的麦克尼尔中校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尤里又看了一看仿佛毫不在意、笑眯眯地转着手腕上手表表带的德米特里厄斯,隐隐约约觉得,仿佛吃到了什么大瓜。 仔细看看,眼前的这对小情侣仿佛是有那么点眼熟……好像前不久才见过似的——嗯?他想起来了。 尽管从很久以前开始,麦克尼亚中校就一直在观察德米特里厄斯是否是值得自己乃至于整个麦克尼尔家族投资下注的人选。不过这几年,他与德米特里厄斯正式见面的场合真的不多,他在脑海中迅速搜索过滤了一下最近几次见面的发生的事情,很快就想了起来。 尤里·布莱尔换了常服他一时没有看出来,但是伊芙那一头灿烂阳光般璀璨明亮的金发还是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 尤其是那个时候,一向不近女色的德米特里厄斯竟然公然当着众人的面,跟一个秘密警察一人一边拉住了金发少女的双手,当众争执抢夺了起来。 这不比什么那什么《巴林特之爱》好看多了? 吃瓜是人类的第四大本-能,麦克尼尔中校当即放下了手中的酒水单,用一种饶有兴趣的好奇眼神,上下打量起了从刚刚开始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边的伊芙。 想不到今晚还能有意外收获。不过刚刚这个叫尤里·布莱尔的年轻人好像说的什么不得了的话语——“我准备好的结婚礼物”还有“与妻子共度的完美夜晚”是什么意思?他怎么有一种电视剧才刚刚开始看就要大结局了的预感? 德米特里厄斯自然也没有错过尤里刚刚的那句话,不过他只当黑发青年不过是仗着未婚夫的名头在口嗨威胁人罢了。 毕竟这家伙一向都是如此宣示主权的。 在听到了尤里对餐厅经理的威胁时,德米特里厄斯恰到好处的“哦”了一声,仿佛刚刚才发觉了什么似地微微抬起了蜂蜜般柔和漂亮的金色眼眸,意味深长地看向了表情骤然僵硬起来的餐厅经理。 德米特里厄斯没有义务帮助那位很明显是在背锅的年轻侍应生,不过既然现在尤里将一切摊开来说,那倘若他再继续装作不知,岂不是会被人当成傻子? 从伊芙本身的角度和立场来说,想必一定会非常讨厌秘密警察私下里对他人使用暴-力,刑讯逼供的行为吧?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那还真是抱歉了啊,这位布莱尔少尉先生。” 德米特里厄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不怀好意地主动给尤里帮腔,故意点明了对方的身份。 “——少、少尉……?” 在背脊发凉地听完了尤里的威胁之后,餐厅经理原本就有些战战兢兢的猜测。此时此刻,德米特里厄斯对于尤里的称呼则是进一步佐证了他的猜测。 “是啊。别下如此年轻,光是今年他协助保安局调查审讯抓到的间谍和叛国贼听说就能填满他们分部三分之一的牢房呢!难怪大家都说布莱尔少尉是保安局炙手可热的明日之星呢!您说是吗,麦克尼尔中校?” 德米特里厄斯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地转向了麦克尼尔中校的方向。 他看似是在向麦克尼尔中校求证,实则他的视线已然飞快地从始终没有开口的伊芙面颊上掠过。 只可惜,伊芙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纠结和厌恶神情。 德米特里厄斯的笑容微微定了定,他又看了一眼伊芙,确认了对方的确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掀起半点波澜。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总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德米特里厄斯暗自忖度着。 餐厅经理的脸上一瞬间浮现出了欲哭无泪的绝望面色。 他原本趾高气昂的气质早已消失无踪。男人穿着餐厅高档西装黑制服的笔直双腿开始不停地打颤,站立都有些不稳。 “秘密警察……?!” 他不过是想要快点给贵客上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偷鸡不成蚀把米。一个甜品得罪了四个人,其中三个分别是德斯蒙家族的继承人,人民军陆军中校以及秘密警察……他到底是有多倒霉啊?! 仿佛是还嫌弃他不够绝望似的,德米特里厄斯继续“好言相劝”道:“是的,秘密警察,而且年轻有为。看在这些酒水的面子上,我劝经理先生您还是尽快坦白吧?没看我们这位布莱尔少尉都已经气得有些神志不清,口不择言到将‘未婚妻’说成了‘妻子’的地步吗?” 德米特里厄斯一边说,一边用微带嘲讽的语气怼向了尤里。 没记错的话,就在两三天前歌剧院事件落幕的时候,伊芙的哥哥还对这小子完全不假辞色。这三天之内,格莱彻家族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尤里作为巴林特这边保安局的秘密警察,想必又填了一大堆的工作,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内跟伊芙结婚? 德米特里厄斯故意在这里点出这一点,就是为了看尤里难堪的模样。 谁知就在他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原本还在用看上去简直要杀人一般冰冷的眼神,恶狠狠盯着他的尤里却在刹那间收起了所有锋芒和凶残。 尤里的脸上一下子浮现出了一种让德米特里厄斯微微有些反胃的得意笑容。他伸出手拦住了欲言又止的伊芙,伸手在怀里摸出了一张厚度和大小都让德米特里厄斯感到十分不妙的纸张。 麦克尼尔中校长大了嘴巴。 德米特里厄斯觉得自己胸口蓦然一窒。 那个质地,那个颜色……还有上面隐隐约约的字母,无一不深深刺痛着德米特里厄斯的眼睛。 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个一意孤行行走到了悬崖边上的旅人,哪怕知道眼前是万丈深渊,但是为了证明什么——或许是抱着亿分之一最后的希望,又或许是不想在尤里面前输了人又输了气势——他都必须毫不迟疑地往前走过去。 哪怕脚下是让他撕心裂肺的万丈深渊。 “这是什么?” 德米特里厄斯听见自己突然有些低哑的声音故作温和地这么说道。 他捏紧了拳头,努力深呼吸平复着心情。 麦克尼尔中校、还有餐厅里许许多多的人都还在边上看着……他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场合公然失态。 尤里的脸上绽放出了一种真实而有些羞涩的笑容。 “当然是——我跟伊芙的结婚证明!” 他高抬起下巴,用一种无比骄傲而又自豪满足的语气,故意放大了声音,仿佛想要让整个餐厅的人都听见似的。 “从今往后,请德斯蒙先生就不要再故作亲密地直呼我妻子的原名了,毕竟你们远远没有那么熟。哦对了,如果一定要称呼的话,根据她现在法律上的名字,或许德斯蒙先生你可以称呼她为‘布莱尔太太’?” 92. MISSION 92 除非你杀了我。…… 竟然是真的。 麦克尼尔中校一边吃着瓜,一边眯着眼睛打量着德米特里厄斯的反应。 竟然是真的?! 冒着生命危险吃瓜的餐厅工作人员们感觉到德米特里厄斯身上瞬间爆发的寒意,纷纷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离开了此处,只留下了被迫观看的道歉二人组。 餐厅经理欲哭无泪。 这种程度的八卦劲爆归劲爆,但他现在宁可把自己的耳朵割下来也不想听啊——这不就是意味着他得罪的第四个人,眼前的这位伊芙·布莱尔小姐不但是秘密警察的妻子,还是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的心上人吗?! 她这要是一生气,只怕两位男士都要为她撑面子为难他啊! 所谓的上流社会名利场里纸醉金迷,八卦乱飞,德米特里厄斯作为金字塔顶端的存在,或多或少也见到或者是听到过一些名门贵族们为爱情失态甚至失控的场面。 有被交际花欺骗了感情的年轻小贵族,有被世家子弟骗身骗心的年轻少女,也有被浪荡公子骗财之后一无所有的年轻寡妇……很多很多,不胜枚举。 德米特里厄斯冷眼旁观着一切。 曾经,这样的事情对他而言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都过于乏味无聊,谈论都是浪费时间。在他看来,被感情操纵理智的人不适合待在他们的世界里,而始终对这些可笑琐事津津乐道之人则没有半点竞争力,这两者迟早被上流社会的丛林法则无情剔除,坠向下层阶级的深渊。 然而这一刻,德米特里厄斯突然理解了那些哪怕在众目睽睽的公众场合也无法克制住自己情绪的痴男怨女们——因为现在他也非常想要抛弃一切,身份或者是礼仪的枷锁,上前一步抓住伊芙的肩膀,大声地质问她“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可他不能。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这么做。 不但不能这么做,他还需要保持微笑,谨守礼仪,甚至是慷慨大方地献上祝福。 德米特里厄斯微微眯起蜂蜜色的金瞳,仿佛害怕被灼伤刺痛似的,他的视线迅速地从尤里得意洋洋举着的结婚证明上扫过。 刹那之间,仿佛全身的血液都不受控制一般地朝着头颅的方向倒灌进去,德米特里厄斯只觉得整个脑部都因为充血而空白发热。鲜血像是涨潮时的海浪,一下一下地冲击着他的耳膜,撞得他太阳穴生疼,几乎无法思考。 “哦,这样吗?” 德米特里厄斯强忍住自己像一个泼妇般一把扑上去,将尤里手中的结婚证明撕裂的冲动。 光是做到这一点,就仿佛耗费了他所有的理智。于是在做完这一点之后,他剩下的也就仅有从小到大就被训练出来的本-能以及礼貌了,黑发贵公子用他那一下子苍白了许多的面容机械地拉扯着面部的肌肉,形成了一个谈不上失态但也说不上好看的虚伪笑容。 “那还真是,恭喜二位了。” 他停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伊芙,“失礼了,今日贸然得知,没能做准备。改日登门祝福时,我会备下贺礼的。” 伊芙被德米特里厄斯的眼神看得一阵不自在,她稍微后退了一步,靠在尤里的身后:“谢谢,德斯蒙先生……?” “‘德斯蒙先生’?!” 德米特里厄斯刚刚压制住一半的情绪因为伊芙的话语瞬间又爆发了出来,他气势逼人的上前一步,刚想要说什么,却见伊芙一脸懵懂地抬起头,眼神礼貌而又陌生地看着他。 德米特里厄斯一下子怔住,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伊芙这样的状态…… 德米特里厄斯紧了紧拳头,转向了尤里。 “我想,我们需要谈谈,布莱尔少尉——就我们两个人。” 他微微弯下腰,一把抓住了尤里轮椅的靠背,一边低下头逼近过去——这样的姿势和眼前突发的状况都让他微微有些喘不过气,德米特里厄斯于是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勾扯着自己原本一丝不苟的领带向后松开,然后一字一顿地咬牙道: “有些事情,我相信你也不希望伊芙小姐知道吧?” 尤里深绯色的眼瞳因为德米特里厄斯对伊芙坚持不肯更改的称呼,一点点变得深邃且危险。 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掌心一点点收紧。 “好啊,那就谈谈。” 二人说完,有志一同地转身朝着隔壁走去。德米特里厄斯余光里瞥见了蠢蠢欲动想要跟上来的麦克尼尔中校,蜂蜜色的眼瞳立刻用警告的视线横了过去,后者只能一脸遗憾地坐了回去。 他悻悻地转向了桌上剩下的蛋糕,刚要动手,这才突然发现吃到的那枚戒指还在自己的手上。 他比较尴尬地将钻石戒指递给了伊芙。 “很抱歉,伊芙小……布莱尔太太,这个你还要的吧?” 伊芙默默地看了一眼那枚黏糊糊的戒指,从桌上拿起了一块餐巾接了过来。 “当然,谢谢您了,麦克尼尔中校。” “不谢不谢。说到底,毕竟也是我和德米特里厄斯间接导致了你们俩今晚的不愉快……” 万万没想到那两个男人吵到最后,竟然反倒丢下他跟伊芙两个人面对面吃蛋糕。面对眼前年纪几乎可以做自己女儿的伊芙,麦克尼尔中校只能尴尬地呵呵一笑。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餐桌上那一堆还没有动过的蛋糕,刚想要伸手却又突然顿住。 “恕我冒昧,布莱尔太太……请问布莱尔少尉今晚,应该只给您准备了一枚钻石戒指作为惊喜吧?” 他可不想一会儿再从蛋糕里吃出什么新一轮的惊喜——这绝对会让他从今往后都对于蛋糕都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的! “这个啊……” 默默用餐巾擦拭着手里的钻石戒指,伊芙抬起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对着中年男人露齿一笑,“我也不确定呢” “咳咳咳……!” “毕竟惊喜这种东西,如果提前告诉我的话,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您说是吧!” 而与此同时,隔壁的包间里。 德米特里厄斯在进入包间之后,第一时间熟练而专业地扒开台灯和墙壁上的挂画检查了一遍,在确认了一切之后,他冷着脸坐到了沙发上,与尤里遥遥相对。 尤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嘲笑:“想不到德斯蒙大少爷对于我们秘密警察的这些手段倒也十分熟悉呢。” 在这种地方布置监-视和监-听器的人未必是保安局的人,但是这其中得到的情报,十有八-九最终都会流向保安局千丝万缕的线人以及耳目。 “谢谢夸奖。” 德米特里厄斯云淡风轻地略过了这个话题,然后直接进入了主题,“所以,伊芙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她看上去好像……不认识我了?” 其实德米特里厄斯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她竟然会跟你结婚”。 他早就知道了伊芙和尤里·布莱尔的未婚夫妻关系,他也大概能够猜到伊芙为什么会需要一个“外交官”作为未婚夫——毕竟前一阵子保安局抓捕未婚女性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竟然真的会结婚,而且还那么快。 德米特里厄斯心里明白,在东西两国之间的问题彻底解决之前,自己跟伊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同样,尤里也是如此。尤其是在国家歌剧院那件事情之后,伊芙应该已经非常清楚尤里·布莱尔的真实身份是东国的秘密警察了,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德米特里厄斯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伊芙会在几天之内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地选择嫁给尤里。 德米特里厄斯条件反射地想到了还被自己关在医院里拷问的夏洛特,他的眼睛里闪过了危险愤怒的光芒。 “你不会是对她使用了什么该死的超能力吧?” “请放心,我不会使用如此低级的手段。” 毕竟那样的话,一旦伊芙摆脱控制,那么她绝对会毫无心理负担地撒腿就跑不认账。 “她失忆了,为了保护格莱彻家族的那位先生。当时她也在车上。” 反正这件事情已经上了新闻,尤里觉得这么解释可以免去很多废话。 “她在车上?”德米特里厄斯倏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声音微微有些暴躁地道:“她为什么会在……!” 德米特里厄斯的话,在说到一半的时候戛然而止。 是了。伊芙是……很可能是西国那边的相关人士,而且从她的履历和行踪判断,很大的可能就是西国的那位秘密医生【白夜】——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时候的伊芙会出现在格莱彻家族的继承人身边,也不足为奇了。 毕竟西国,尤其是e的那帮人,一向对于和平党派的那边的势力都十分偏袒,上一次兰尼斯那家伙没死成估计也是她的手笔。 该死!他怎么会忘了这一点!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他绝对会先一步把海因里希那个蠢货的计划按死在摇篮里……! 德米特里厄斯这边思绪万千,却不知他这样的反应,落在身为秘密警察的尤里眼中,已然暴-露了什么。 尤其是当尤里确切地知道,为什么伊芙会出现在格莱彻先生的急救车上之后。 他看着欲言又止的德米特里厄斯,突然有一种奇怪的不甘心的感觉——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可能比他更早就知道了伊芙的真实身份。 但他跟他一样,什么都没有说。 尤里突然有一种自己的领地被他人侵-犯了一般,微妙的不爽感。 他不由自主地沉下了声音。 “看来,德斯蒙大少爷你,似乎想明白了伊芙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啊。” 德米特里厄斯的动作明显一顿,他眯着眼睛仿佛稍微衡量了一下尤里似的,然后痛快地承认道:“是又如何?无论她是什么人,对我而言都不会有任何差别。”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啊,从我再次见到她就……”德米特里厄斯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怎么,难道布莱尔少尉是刚刚知道?” 尤里突然笑了起来。 他的脸上是那种审讯犯人之前会挂着的面具一般阳光无害的笑容,他总喜欢在对方被这样的笑容骗得放松了警惕之后再狠狠地给对方剧痛无比的要害一击—— “你刚刚说,无论她是什么人,对你而言都不会有任何差别?” “即使现在,她是我的妻子也一样?” 尤里的设想中,德米特里厄斯或许会冲过来给自己一拳,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男人竟然直接坐回了沙发上,毫不犹豫地接了一句:“是啊,一样。” “哪怕你们结了婚,生了孩子,哪怕你们过去几十年依旧恩恩爱爱——对我而言,都不会有任何差别。” “除非你杀了我,不过那种事情,挺难做到吧?布莱尔少尉?” 93. MISSION 93 或许从一开始,…… 这一下,想要扑上去揪着对方的领口给他来一拳的人立刻变成了尤里。 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方便跳起来的话。 “无耻之尤。” 尤里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一句。 “彼此彼此。” 德米特里厄斯冷笑,“你不也是趁人之危?” 如果不是伊芙现在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怎么可能同意嫁给他。 “是啊,不过那又如何?” 尤里索性痛痛快快地承认了,他双眼紧盯着德米特里厄斯,“如果换了你,难道你会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别装了,我们两个,不过是表面恶人与内里凶残的镜子两面,谁都不比谁高尚。” 情敌和情敌之间总有一种微妙的认同感,更何况他们二人虽然出身不同,但是内里却毫无疑问是同一类人,尤里面对着德米特里厄斯,自然是连演戏都懒得演。 “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比起我,德斯蒙大少爷你除了想要得到她本人之外,少不得也希望她的力量能够为你的政治蓝图添砖加瓦吧?至少我,从未想过要利用她。” 德米特里厄斯冷笑:“你接下来该不会想要说,你这么做的动机其实是为了保护她吧?” “如果德斯蒙大少爷你非要这么问的话,没错,的确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既然就连内心最阴暗的部分都已经坦然暴-露给了对方,再加上木已成舟,尤里自然也没有隐瞒自己此举另一个目的的必要,因为他的的确确就是这样想的。 “从东国的法律上来说,获得东国公民身份最快的方式就是与一个东国的公职人员结婚……” 虽然伊芙失去了记忆,但她本身并不是东国人这一点,此时已然成为了两个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如果是通过结婚的方式进入东国的国籍,那么她可以选择的对象很多。” 德米特里厄斯话里有话地打断了尤里。 尤里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接着道:“同时,作为保安局秘密警察的亲眷,她也可以享有特殊豁免权。” 作为东国最高的秘密情报机构,保安局无论是在逮捕他人还是保护自己人方面都享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权力。这一点,倒是身为“外人”的德米特里厄斯所不清楚的。 但是一旦德米特里厄斯清楚了这一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德米特里厄斯的脑海中立刻就形成了一整套能够在关键时刻名正言顺保证伊芙安全甚至是部分人身自由的方案。等到他回过神来之后,才恍然明白了尤里光明正大地将这一点告知他的缘由。 这还真是,赤-裸裸的利用啊。 德米特里厄斯想通的瞬间几乎要气笑了。 尤里·布莱尔这家伙,非但要利用他对伊芙的感情保护她,甚至还想要以此为条件逼他接受伊芙是他妻子的事情——难道他以为,没有了他尤里·布莱尔,他就没有办法保护得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吗? 毕竟他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伊芙的身份。 既然是阳谋对阳谋,德米特里厄斯自然也不会跟尤里客气。他直截了当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的确,或许跟你结婚,她可以得到你们保安局所谓的亲属特殊豁免权。” “但倘若她与我在一起的话,你觉得她得到的保护会比你们保安局提供的,所谓的亲眷特殊豁免权要少吗?那些各个党派所谓的大人物们,你觉得他们敢动我德米特里厄斯的人吗?” 其实德米特里厄斯是不喜欢抬出自己从父亲那边得到的背景与支持的,但无论如何,这些本就是他这个人力量的一部分,如果有用,他自然也会坦然受之。 但是一时之间的不甘与好胜心让他忘记了另一点,那就是这些东西赋予他力量的时候,同时也夺走了他原本的自由。 而尤里自然不会放过痛踩德米特里厄斯,这个竟然到现在还在觊觎自己妻子的家伙身上痛点的机会。 他显然是被德米特里厄斯的话气得不轻,但是他还是保持住了所谓的礼仪,同时毫不犹豫地反击了回去:“前提是,德斯蒙大少爷您现在有能力并且也有勇气,让她成为你的妻子。” 不是下属,不是情人,而是名正言顺的妻子。 这一点,尤里·布莱尔可以做到,但是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可以做到吗? 尤里只用了这一句话,便将上一秒还在嘲讽着自己的德米特里厄斯硬生生怼了回去。 娶伊芙作为妻子,德米特里厄斯自然是十二万分愿意的;但是,“德斯蒙”真的可以吗? 与平民出身的尤里不同,他的婚事,绝不可能是他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的。 无论德米特里厄斯自己如何看待,但事实就是:他作为德斯蒙家族的继承人,他的婚事涉及到德斯蒙家族的立场,与德斯蒙家族联手的同盟家族的立场,还有统一党内部派系的斗争,甚至象征着统一党所有成员某种意义上的态度。 那些与生俱来的力量同样形成了沉重的枷锁。 父亲严厉冷漠的面孔,威胁警告的话语从德米特里厄斯的脑海中一闪而逝。 冥冥之中,他仿佛再一次回到了那个与伊芙重逢、人流如潮、巴林特傍晚的街头。 他焦急且迫切地让人停车,打开车门,下车想要去追逐那个抱着面包纸袋、脚步轻快的金发少女。然而,就在他刚刚就要追上伊芙的时候,父亲的一通电话将他瞬间拉回了现实。他只能匆匆的记下了伊芙落脚的地址,在心中想着,没关系,反正来日方长,毕竟现在可是在东国,然后匆匆离去。 人总在关键的时刻,对自己心中真正重要的东西却步。 想着,没关系,不急,还有时间——来日方长。殊不知有很多事情,一旦延期可能就是永远的错过。 尤其是爱情,入场的顺序有时候就是那么致命。 德米特里厄斯突然想,假如当时自己忽略了父亲的电话,抛开一切,径直上前推开那扇门,没有借口,没有伪装,毫不犹豫地对伊芙坦承自己的心迹,那么会不会现在,将名字与伊芙一同写在结婚证明上的人就是他了呢? 然而这一切没有如果。 甚至更残忍的是,就像尤里说的那样,即便有这个如果,德米特里厄斯也不可能真的抛开一切,今时当下,就选择与伊芙结婚。 他可以不结婚,但他不可以与伊芙结婚。 理智地说,不仅仅是现在,就算是在将来,哪怕他将一切都从自己的父亲手中夺走,彻底掌控了统一党,不再需要政治傀儡而是亲自上位成为了这个国家权力最高的人。即便到那个时候,他恐怕也不可能真真正正地和伊芙结婚登记。 更准确地说,或许就是因为他有着那样远大的目标和理想,所以他这一辈子都注定与伊芙无缘。 因为——无论再怎么美化伊芙的身份,无论伊芙的医学天分还有手术水平再怎么千年一现,无论伊芙的科研成果如何不分国界地公开……但是说到底,她本人仍然是有国界的。 不但有国界,她甚至是隶属于西国情报局的对东科e的高级特殊成员,【白夜】的存在足以撼动东国高层大部分重要人物的态度。 如果德米特里厄斯能够将【白夜】收入麾下,那么这的确将大大提升他在统一党乃至整个东国高层当中的势力与威望;但倘若德米特里厄斯想要和【白夜】结婚,那么这势必在统一党内部乃至于全国引起轩然大波,然后成为他所有政治敌人在任何可能涉及到西国利益相关的议题上攻击他的把柄。 以及,他将连党内提名竞选东国总统的资格都会被永久性地取消——不要说是竞选总统,就连在政府任职重要职务都不可能,就算他是多诺万·德斯蒙的长子,他在党内议政也都不再有任何的可能性…… 一旦伊芙的身份曝光,和她结婚的人,无论是德米特里厄斯还是尤里,都将会失去自己前半生奋斗所获得的一切职务与地位。 因为无论是统一党还是保安局,都不可能将那些最重要的事务交给一个娶了西国间谍为妻子的男人。 尤里的话,直白一点的问法或许应该是——“那你舍得你未来总统的位置吗?” 尤里既然问出了这样的话,就说明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即将付出的代价,并且做出了选择。 德米特里厄斯突然有点痛恨这个糟糕的世界,以及为什么,自己会在这样一个时代与伊芙相遇。 也许这听上去很像是借口,但对于德米特里厄斯而言,东国统一党总裁、未来的总统之位……这些头衔所带来的物质富足与所谓的荣光,其实对于他这样出身的人而言,真的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可是他有理想,有抱负,有自己对于这个时代的愿景与野心。 他想要改变这个国家,乃至于整个世界。 很多很多的事情,其实德米特里厄斯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只不过事情未到眼前,所以选择暂且不去面对。想着,或许未来的某一天,自己能够改变这个世界,然后功成身退,说不定那个时候伊芙还可以等着他,也许他就可以跟她在一起…… 然而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 他的父亲多诺万·德斯蒙年近六十,然而他的政治野心非但没有随着自己的年岁增长逐渐消弭,反而与日俱增。 德米特里厄斯讨厌那个男人,但是他却不敢肯定,几十年后的自己会不会变成另一个父亲。 更何况,伊芙那样的性格……她真的会等一个人那么久吗? 德米特里厄斯苦笑。 这么想来,或许从一开始——尤里·布莱尔与他之间就已然分出了胜负。 德米特里厄斯坐在沙发上,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尤里,脸上复杂的表情最终化为了无声的叹息与隐忍。 尤里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年轻的保安局少尉脸上露出了微微得意的笑容——这表情让原本打算真心祝福一下他们二人的德米特里厄斯突然有些不爽地收回了未出口的话语。 “嗯?你们回来了啊。” 坐在包间里不怎么敢动甜品的麦克尼尔中校正一边看着新闻频道,一边不停地享用着美酒,“谈得如何?” 此时竞选演讲已经开始,和平党派的亨利·兰尼斯刚刚发表了自己慷慨激昂的初次竞选演讲,对和平渴望已久的人们群情激昂,欢呼声犹如潮水一样淹没了整个会场。 “还行。” 德米特里厄斯微笑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我就是稍微提醒了一下布莱尔少尉,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因为男人太过于无用,妻子不得已转向别的爱人寻求慰藉的情况也比比皆是——如果有一天伊芙小姐有这个需要,我随时愿意聆听她的苦恼。” 尤里:“?!” 他在第一时间捂住了伊芙的耳朵,将这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儿隔离出自家新婚小妻子纯洁的世界。 这踏马为爱做小三一样的宣言德米特里厄斯你居然也说得出口?! 要不是将来保护伊芙的计划还用得上这小子他现在就要把手套扔在这该死的小白脸头上! 94. MISSION 94 想不到统一党竟…… 对于大部分东国人而言,今天是神圣且隆重的一天。 对于多诺万·德斯蒙来说,今天是他蛰伏准备了许久,最终验收成果的重要时刻。 清晨起床,在空无一人的德斯蒙宅邸中享用营养搭配均衡的早餐。 他的夫人梅琳达·德斯蒙自从早几年政权交替之后便不再掩饰与他貌合神离的事实,如果他在家里,她基本上是不会回家的——今天也是一样。 除此之外,他的长子德米特里厄斯因为女人以及他自己所谓的自由和野心,最近也开始蠢蠢欲动,企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构建起自己的势力。 对此,多诺万·德斯蒙一笑置之:年轻人嘛,有野心也是正常的。不如说,正因为有野心,德米特里厄斯才更像是他的儿子,只不过现在的他想要摆脱他这个父亲的庇荫和控制,显然还言之过早——任性不过是暂时的,等他在别人那里吃点大亏,才会明白回到他这个父亲的手掌心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男人习惯性地忽略了还在伊甸学园念书的小儿子达米安。在他看来,那孩子只不过是德米特里厄斯之外的一步安全棋,以他自己的手段和能力,用到的可能性少之又少。 现在大概还在学校里跟同龄的小家伙打打闹闹吧。估计还要过个十年左右才能顶用呢。 多诺万·德斯蒙这么想完,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在管家的服侍下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西装,出发前往自己的竞选团队办公室检查准备情况。 中午吃饭,陪同者是竞选团队和统一党内部的实权人物们。身为统一党党鞭的埃尔曼先生姗姗来迟,他一边擦着汗一边笑呵呵地入座,说是因为女儿爱莉丝身体突发状况,不得不去看了一下。 下午,作为统一党候选人的多诺万·德斯蒙乘车准备前往竞选演讲现场。道路两边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无数东国民众自发地走上街头,有的高呼“和平万岁”、有的则大声斥责兰尼斯的主张是“变向绥靖外交”,好几次差点引发踩踏事件。 看来在普通民众当中,和平党派和统一党派的支持者目前是平分秋色啊……不过没关系,因为东国的高层,还有那些有钱有势的资本家都会站在他这边的。 毕竟如果和平统一的话,那些人仓库里堆积的粮食、金属以及药品等等,该怎么卖出高价呢?人和人之间,说到底都是需要互相成就的啊—— 多诺万·德斯蒙信心满满。 中年男人靠在自己的专属座驾上,开始闭目养神。他在脑海中熟练地过着自己晚上的演讲内容,以及针对兰尼斯那可笑的和平同盟协议书的攻击策略:关于当初的边境战争中西国是如何故意放出假情报的烟雾弹故意引诱东国的士兵们前去,然后屯兵包围打赢了之后再故意倒打一耙,将东国在国际上推到风口浪尖,然后联合a国将东国的经济弄到崩溃……如此种种,这样的恶邻,实在不可结盟—— 就在多诺万·德斯蒙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自己乘坐的座驾突然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从时间上来算应该还有一段距离,为什么会突然停在了半路上? 无论何时在东国从来都是畅通无阻的男人皱着眉睁开了双眼。 车窗外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地敲击声,多诺万·德斯蒙隐隐察觉到了不对,然而他还是从容地降下了车窗玻璃,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多诺万·德斯蒙的助理急急忙忙地下车走过来,试图阻拦那一行人:“都给我住手!一群野蛮无理的家伙!你们可知道你们拦下的是什么人……” 助理的话,在看到东国保安局秘密警察手中举起的搜查令之后戛然而止。 “我们当然知道自己拦下的是什么人,保安局的情报从不出错。” 中尉的声音彬彬有礼,同时散发着冷酷的意味。 “多诺万·德斯蒙总裁阁下,根据我们的调查,您涉嫌与敌国私-通邮件,出卖国家秘密,现依据xxx号搜查令合法进入您的办公场所以及住处展开搜查工作,还请您配合我们走一趟。” “与敌国私-通邮件?” 多诺万·德斯蒙皱着眉头冷笑了起来,“在下可以配合你们保安局,不过不是现在。这还真是可笑的政治攻击手段啊——但凡对我稍微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西国那帮道貌岸然的家伙……” “我想您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德斯蒙总裁阁下。” 中尉的身后,另一辆黑色的公务车车门打开,保安局局长叼着雪茄缓缓走来。他笑容满面地伸出手,示意中尉退开一边,然后他本人亲自上前为多诺万·德斯蒙打开了车门。 “我们说的‘敌国’并不是西国,而是a国。” “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啊……这几年来,东西两国频频互访,虽然我也不太喜欢那些家伙,但他们的确提出了一些对我们还算有利的合作共赢策略。不过a国时至今日,除了厚着脸皮趴在我们当初不得不签署的能源订单上持之以恒地吸着我们政府和民众的鲜血,趾高气扬地在东西两国的外交问题上指手画脚之外,貌似就再也没有给我国提供什么像样的帮助了吧?”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当我们的人说起‘敌国’的时候,德斯蒙总裁阁下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a国,是西国呢?” 保安局局长笑呵呵地问着。 “这其中的缘由,还需要德斯蒙总裁阁下亲自跟我们回去,给我们这帮不懂政治的野蛮人详细说说了啊!” 多诺万·德斯蒙面容沉静,他的手指缓缓松开,将被揉成一团的演讲材料随手扔在了车上——保安局局长看在眼里,连忙哎了一声。 “差点忘了说,根据搜查令,您现在车上以及本人身上的一切材料都在我们的调查范围之内,还请您不要生气。” “毕竟,清者自清嘛” …… 那天晚上,东国统一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戏剧一般地临时更换了本党总统和副总统候选人,仿佛早有准备一般,就连竞选纲领也新鲜出炉。 同样是以“统一”为宗旨,新任候选人的演讲主题却不再像以往一样只针对西国,他提出了可以接受“和平统一”,转而将更多的矛盾与炮火转向了a国。 “如果说我们与西国谈论政治经济文化上的合作都算作‘绥靖’的话,那么我们对于a国这样步步紧逼的资源政策视而不见,曲意逢迎,难道就不是一种‘绥靖’了吗!……” 统一党新候选人的发言虽然激情洋溢,获得了大批民众的支持,但显然与高层和不少富商的利益背道而驰。对于统一党这样临时变卦的行为,主战派一片哗然。 西尔维娅坐在餐厅内一众沸腾的人群里,她的身侧是因为伊芙“失踪”,满脸焦虑,坐立不安的黄昏。 “想不到统一党竟然在一夜之间就变了天啊。” 戴着深色墨镜的管理官小姐沉吟地说着,“如果多诺万·德斯蒙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上面很有可能会对你的任务进行调整,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按兵不动吧。” “不过虽然我们这边暂时还没有收到消息,不过你那边听说了什么吗?毕竟达米安·德斯蒙可是你女儿的同班同学,你今天去学校接她有查到什么内部消息吗?” 其实今天在观察完夜帷之后,骤然发现自己的宝贝妹妹竟然被尤里大晚上拐出了医院,要不是医务人员拦着,黄昏差点当场报警。 不明真相的同事赶紧拉住了他,表示尤里·布莱尔本身就是公务人员,报警也没有什么太大意义——再说了,未婚夫妻出去约个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谁特么是尤里·布莱尔那小子的未婚妻啊?! 黄昏在内心疯狂否认。 伊芙失忆了,尤里那小子可没有失忆!早在歌剧院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就非常明确地表示了要让伊芙与他划清界限,婚约取消迫在眉睫,这种时候尤里竟然还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伊芙拐骗出去……这是拿他的话当耳旁风呢还是拿他的话当耳旁风呢?! 尤里·布莱尔这家伙,就是仗着他不敢让约尔小姐伤心——等等,说到约尔小姐,之前她好像说了今晚临时需要加班,所以接小阿尼亚放学的事情只能交给他了。 任务大过天。 尽管黄昏总觉得尤里腿脚都没有好利索,就急急忙忙地把伊芙拐出医院去约会,这其中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先去伊甸学园。 毕竟伊芙只是失了忆并不是失了智。 妹妹不去找,短时间应该是丢不掉的,女儿不去接……总觉得很有可能出大问题。 黄昏于是赶到了伊甸学园校车的接送点,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接到了小阿尼亚,却发现一向喜欢叽叽喳喳询问自己晚餐内容的粉发小萝莉异常地沉默,只是小心翼翼地跟着自己,亦步亦趋。 其实黄昏的观察能力很强。他早就发现了,今天不仅仅是阿尼亚,就连那个布莱克贝尔重工家的小丫头贝姬也情绪不太对。 “虽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但是多诺万·德斯蒙应该是被调查了。根据阿尼亚的说法,次子……不对,达米安·德斯蒙今天下午的时候临时被他的母亲带人接走了,应该是不想让儿子面对后续媒体的狂轰乱炸吧。” “不过想不到统一党不但临时更换人选,就连竞选策略也是这样大刀阔斧地改革……如此一来,倒是将优势推向了和平党派这边呢。” 西尔维娅点燃了一支女士香-烟,“既然如此,这一局背后的操纵者……究竟意欲为何?” 95. MISSION 95 “总、总而言之…… 黄昏在接到医院值夜班同事的电话之后,总算勉强松了一口气。 怎么说呢,虽然尤里偷偷地把伊芙拐出去了,但至少两个人还没有在外面过夜。他想象中最糟糕的情形还并没有发生……大概。 黄昏让同事把电话给伊芙听,电话的另一边传来了小护士们嘻嘻哈哈地喊伊芙名字的声音,虽然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不过黄昏觉得自己隐约好像听见了好几句“祝福你们呀”这样零零碎碎的话语——黄昏还来不及细想,伊芙已经接起了电话。 根据黄昏多年来对付妹妹的经验,毫无理由,毫无过度的指责,只会引发少女的逆反心理。 于是作为西国第一间谍的黄昏选择了迂回策略。他先是清了清嗓子,用一如既往温和的声音开始了一连串日常的问候:他从天气到衣物再到今晚吃了什么以及所见所闻等等问了个遍,最后才弯弯绕绕地回到了重点话题上。 黄昏的声音语重心长。 “……所以说啊伊芙,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啊,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虽然尤里是你的未婚夫,但是你现在对他又了解多少呢?失去记忆的你,恐怕就连他的工作和身份也不知道吧——” 黄昏故意拉长了声音,等待着伊芙疑惑的问问句。 他在心里都想好了:只要伊芙一开口询问,他便将尤里秘密警察的身份彻底揭露!然后自然而然地将秘密警察这个职业的残忍可怕之处对着伊芙大书特书,孩子教育要趁早,就算伊芙现在失去了记忆,也绝不能让她对尤里产生半点好感! 然而还不等黄昏开口,伊芙却首先出声打断了哥哥。 “尤里的工作?哥哥你放心,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啦!毕竟是我要结婚的对象,这是最基本的吧?” “……嗯?” 电话另一边,伊芙说到这里突然微微压低了声音,像是避开了众人一般小声地跟黄昏对起了答案。 “不就是东国保安局的秘密警察吗?对吧,哥哥?” 黄昏:“?!” 没错是没错……但这和他想象中的剧本不太一样啊?! “啊……嗯,是、是这样没错。伊芙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不对,你知道秘密警察具体是做什么的吗?他们可不是路边警察署里打强盗抓小偷送小朋友回家那种警察这么简单啊,秘密警察可是……” “是做情报工作的吧?兼职抓卖国贼和间谍,同时审问他们并抓到幕后主使的那种,还会到处收买线人监视行动可疑的对象,并且会悬赏让他们互相检举揭发的那种……应该差不多了吧,还有其他的吗?” 伊芙云淡风轻地说着。 她这样的语气,让黄昏一时之间都想不出来该如何给尤里上眼药了——毕竟该说的和能说的仿佛都已经被对方说完了,如果硬要说那些传闻中的黑料的话,总觉得有些太直白了,而且还颇有一种自贬身份的感觉…… 毕竟骨子里,他们间谍做的那些事情,和秘密警察也没有太大区别。 伊芙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黄昏的回答。她索性率先开口,将自己先前对尤里说的那些话,跟黄昏重新说了一遍。 “……综上所述,其他的秘密警察是其他的秘密警察,尤里也只是尤里。我知道保安局有些秘密警察做事并不是那么光彩,这才导致他们的风评越来越差。在这一点上,我相信尤里,也相信自己从前的眼光,这个世界上只有糟糕的人,没有糟糕的职业,更何况有些事情有些工作,就算再脏、再累也总得要有人去做,不是吗?” ——伊芙你这个小时候很有可能就是被坏人用一块面包骗进人-体-实验室,差点要了小命的家伙,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的?! 不不不……!等一下! 好吧,就算你这一次没有看错人,从人格上来说,尤里·布莱尔的确谈不上糟糕,但这根本不是重点! “是……是这个道理没有错……但是,但是伊芙你……” 重点是,重点是你自己的身份啊伊芙……!你的身份和尤里·布莱尔要是在一起的话,万一暴-露,你可能会被东国保安局直接带走!锁链一铐,大哥白养啊……! 隔着电话线伊芙无法看见,但是黄昏的脸上,此时此刻已经皱成了一朵菊花。那张面庞上苍老而颓废的颜艺引得坐在客厅里陪阿尼亚看电视的约尔小姐频频回头,神色担忧。 黄昏默默地给了自己的契约妻子一个温和安抚的笑容,脸一转就将面上的阴暗表情暴-露无遗,抓住电话话筒就毫不犹豫地给尤里继续上眼药。 “总、总而言之!你们是不可以在一起的!” 电话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默的空白声音。双方都互相等了快有一分多钟之后,从来没有对伊芙这样蛮横不讲理过的黄昏首先心虚地开了口。 “怎、怎么了?你在等什么?” “不……就是总觉得这句话应该是约尔小姐来跟我说,总觉得我等一等的话,说不定还能拿到不少钱……” “你的脑子在奇怪的地方恢复得倒挺快?” 黄昏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道:“总而言之,哥哥我是不会害你的。其实在你失去之记忆之前,我就已经警告过那小子让他远离你了,你们俩分手是迟早的事情,具体的理由不方便在电话里细说……” “所以哥哥你突然叫我跟尤里分手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两个人的最后一句话,无端地重合在了一起,于是场面再度陷入了沉默和尴尬。 黄昏:“……我都说了‘具体的理由不方便在电话里细说’了啊!明天我会去医院跟你细聊,你千万不要乱跑听到了没有?!这件事真的很重要!你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玩逆反啊臭丫头!” 他总不能在医院电话这种肯定会被录音存证的通讯工具里,将自己跟伊芙是间谍的事情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吧! 此时此刻陷入了苦恼的黄昏一时失言,等他骤然发觉自己竟然不小心忘记了注意跟妹妹说话的语气时,事态发展已经有些失控了起来。 “‘具体的理由不方便在电话里细说’?‘逆反’?还有……‘臭、丫、头’?!” 伊芙的语气,从一开始的沉默到之后的不爽,再到最后,明显得有些反骨起来。 意识到不对的黄昏试图挽救:“不、不是的,伊芙,是哥哥刚刚太急了……” “是吗?那就说理由啊!” “理由……理由的话……” 黄昏的声音一点点虚弱了起来,因为在他的身后,约尔小姐正端着三杯热牛奶朝他和阿尼亚微笑着走了过来。 “理由我明天会——” “哦,是吗?” 原本还打算将自己结婚的喜讯第一时间传达给自己唯一亲人的伊芙在瞬间改变了注意,她故意轻哼了一声,“既然如此,原本我这里也有一个关于我跟尤里的消息想要告诉哥哥,但是考虑到不方便在电话里说,所以就等明天见面再告诉哥哥吧。” “什么——等!等一下!别走啊伊芙回来……!” 黄昏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隐约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 他还记得上一次伊芙用这种闹别扭的语气跟他说完话之后,第二天他就目瞪口呆地发现,尤里成为了妹妹的准未婚夫! 然而话筒在伊芙手中,所以黄昏只能眼睁睁地任由电话另一边的妹妹将电话交给了尤里。 黄昏当场露出了一个脸部肌肉抽搐的扭曲微笑。 他跟尤里没有半句话想要说,正好约尔走了过来,相看两厌的男人们在简单的寒暄之后,黄昏果断将话筒交给了自己名义上的妻子。 读空气能力为零的约尔心情愉悦地拿起了电话,作为优秀人夫的黄昏便顺手端起了牛奶代替了约尔的工作,递给了一边还在竖着耳朵听八卦的阿尼亚。 与前面黄昏错误的示范相比较,约尔与弟弟尤里的沟通方式显然话时的鬼鬼祟祟,约尔和尤里的聊天首先声音上就明朗响亮了不少。 尽管对话内容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最起码感情到了。 “尤里!晚上好呀!” “姐姐!想不到这么晚了,我居然还能通过电话听见姐姐的声音,难道今天真的是我的幸运日吗?!真是太棒了,我一定要在日历上将今天特别标注出来,从今往后每年的今天我都要额外特别地隆重庆祝!” 电话另一边的尤里用咏叹调般的语气说道。 啧,刚刚忘了跟伊芙说,这小子除了是秘密警察之外,还是个无药可救的姐控。 黄昏端着牛奶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 嗯,温度还行。一会儿该让阿尼亚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丫头赶紧喝完上床睡觉了,对了,明天早上得把早间新闻里关于总统竞选的内容放给她看看,如果想要成为帝王生的话这种程度的常识是必须掌握的。 “对了对了,姐姐你知道吗?!今天我还有一个超级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嗯嗯,尤里你说!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姐姐已经开始为你高兴了呢!” 啧啧,听听这笨蛋姐弟的对话。但是可恶,这种羡慕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伊芙你看人家弟弟就把什么事情都直接告诉姐姐…… “我今天,结婚了哦——” 噗—— 尤里兴奋愉快的声音刚说了一般,电话的这一边,一向举止从容得体的黄昏身体下意识地向前扑倒,刚刚喝到嘴里的热牛奶在客厅内化为了一道白色的喷泉,将睡眼惺忪的邦德狗狗喷了一头一脸! 无辜遭殃的邦德:?! 阿尼亚一脸嫌弃地往边上挪了挪:“噫,父亲,真脏。” 96. MISSION 96 黄昏这家伙想拔…… 黄昏在用热牛奶将无辜的邦德喷了一头一脸之后,他本人也咚的一声,一头栽在了自家的地板上,以一种双目圆睁、死不瞑目一般的方式陷入了昏迷。 在那一瞬间,黄昏的大脑中的思绪,从宇宙行星大爆炸漫无目的地延伸到了地球上的没有生命起源的38亿年前,再到单细胞生物开始活动的25亿年前乃至于多细胞生物逐渐显现的7亿年前。 成群结队的恐龙在他的大脑神经线上成群结队地狂奔起来,从三叠纪一直狂奔到了白垩纪。黄昏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只奇形怪状的恐龙长着尤里的脸,他拿着电话激动炫耀一般地对着自己的姐姐大呼小叫地喊着“姐姐姐姐我结婚了诶”——然后一块陨石当头砸落在了那只该死的恐龙脸上,世界爆炸,冰川降临,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终于干净了…… 好冷啊……不过好奇怪,为什么他的脑袋会感觉特别得冰凉呢……就好像埋在冰天雪地里的恐龙一样,连带着心脏都好冷啊—— 现实中。 约尔蹲下-身,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自己面前使用“失意体前屈”加“以头抢地”两种姿势将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整个人失去了所有的灵魂和色彩,一动不动僵硬吐魂的黄昏。 尽管约尔已经非常小心了,但此时此刻脆弱的黄昏还是被女子一根手指就轻轻松松地推倒在地。 他像一座灰白的大理石石像一样,“咔嚓”一声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侧翻在地。 “劳、劳埃德先生?!咦——?!不、不好了尤里,快叫救护车——劳埃德先生好像突然手脚冰凉僵硬倒地呼吸微弱……该不是突然被我打死了吧?!” 约尔大惊失色地抓着话筒求救道。 电话那边的尤里声音里透着“啊今天真是个超级大好的日子”般欢欣鼓舞的语气:“哈哈哈真的吗?!干得漂亮啊姐姐!” 阿尼亚拉住惊慌失措的约尔:“不,虽然但是,父亲还没有死。母亲你看,他的嘴还在颤抖着说什么呢……” 小萝莉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默默地抬起手捂住了耳朵:虽然别人听不见,但是她却是可以听见的啊!这就是心灵的嘶吼吗?太吵了父亲,真的快点住口啊……! 约尔连忙趴在地上凑近了去听,上一秒还在吐魂的黄昏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抓住了约尔手里的话筒,吓得女子的黑长直差点炸开。 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黄昏攥着约尔手里的话筒,气若游丝地发出了最后的质问:“你……尤里·布莱尔你说你结婚了?!和谁?!” 电话的另一边,尤里沉默了一瞬,随即用一种十分诚恳且理所当然的声音道:“当然是伊芙小姐啦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约尔听得连连点头:“是啊劳埃德先生!请放心!如果尤里胆敢背着伊芙小姐,偷偷和别的女人结婚的话,我一定狠狠收拾他……劳埃德先生?劳埃德先生?!” 十分钟之后,救护车的声音吵醒了花园路128号的左邻右舍。 阿尼亚抱着奇美拉的玩偶一脸无辜地站在一众救护人员当众,看着黄昏爸比被担架抬上了救护车,忍不住暗搓搓地给尤里鼓掌。 ——很好!这样的话,阿尼亚明天早上就不用看那些个无聊的东国总统大选新闻了,也不用被检查书包和作业了……干得漂亮!p2谍报员“舅舅”! 她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她就称呼伊芙为“舅妈”,再也不叫她“姑姑”了!哼哼! 午夜。巴林特综合医院。 尤里是在一阵不太对劲的寒意中被冻醒了。 虽然现在已经是巴林特的初冬时节,但是作为首都中央的公立医院,再加上尤里的军人身份,住的自然是这里条件最好的病房。 床铺舒适,温暖宜人……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尤里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冻醒? 最开始,他觉得那仿佛是身体与心灵双重的寒意攻击。他虽然隐隐被冻醒了,但是困意仍然盘旋着他的大脑中久久不散,于是尤里只是默默地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竭力将自己卷成一团像个毛毛虫一样缩在病床上。 很好,这样也差不多了……毕竟从前他跟姐姐住在漏风的破房子里吃苦时,什么寒冷没受过?区区这点冷风根本难不倒他!嘶——不过身体上的寒冷是受住了,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其他冰凉的东西在碰他?一下、一下地戳着他的背脊…… 嗯?不对啊!怎么可能有人呢?他分明住的是,单人病房啊啊啊啊——?! 尤里在这一刹那猛然被吓得清醒了! 清醒之后,他越加明显地感觉到,隔着被子,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身后很近很近的地方,一下、一下非常明确地戳着他的后背,缓慢,但是就是不停下来。 黑暗之中,尤里动作僵硬地抖了抖身子,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糟糕!医院的床垫底下可没有配枪啊”、以及“等等,枪对这类玩意儿有用吗”等无意义的信息。 尤里动作机械而缓慢地转过身体,朝着身后病床边上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在黑暗之中,面容模糊不清的白色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病床边上。只见那宽松的白衣无风自动,高高举起的手中隐约闪过了金属锋利的暗芒—— 这是什么暗夜凶灵啊卧槽——! 尤里全身一个激灵!下一秒,他以与他身体状况极其不符的敏捷度猛地朝着病床的另一边用力滚去,整个人在不到三秒的过程中光速落地闪避,刚准备试图寻找障碍物掩护自己,而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病房内的灯亮了。 尤里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好不容易适应了之后,他在看清楚病床边站着的金发男人之后表情瞬间僵硬了。 黄昏面色沉重而复杂,最后还带着一点点的疑惑。 他一只手还按在尤里床头的室内灯开关上,一只手举着取暖器的插头,沉默了片刻之后,用一种有些匪夷所思的语气问道:“……你这是,在干嘛?” 总觉得尤里刚刚一系列突然佐罗滚地一般的动作有点神经病的嫌疑,黄昏现在不仅想要跟尤里谈谈了,他觉得自己还有必要拿出专业知识,给尤里看看脑子。 毕竟……万一这小子真的跟伊芙有了孩子!伊芙那么聪明的基因可不能被这小子污染了!男人有病必须尽早治疗! 看着黄昏怀疑戒备的眼神,尤里的情绪是崩溃的。 “罗迪你这家伙才是!大半夜的你到我病房来拔取暖器插头是做什么啊?!还有你那是什么眼神——脑子有病的人分明是你这个病态妹控哥哥吧?!” “哦,你说这个啊。” 黄昏侧过头瞥了一眼自己手中取暖器的插头,随手丢在了地上:“我就是实在睡不着,所以想来跟你谈谈。看你睡得那么香,我一时没有忍住,就想找点什么东西拔一下……” ——“实在睡不着,所以想来跟他谈谈”?! 趴在地上保持着防御姿势的尤里不知道为什么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 这也就是他房间里没有、并且用不到呼吸机了!不然尤里真的合理怀疑,黄昏这家伙想拔的根本不是什么取暖器,而是呼吸机啊……! 次日,清晨。 伊芙在端着自己漱口杯和牙刷,拿着毛巾准备去医院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一蹶不振坐在长椅上的黄昏。 黄昏就这样坐在伊芙的门口,将整张脸都埋在了双手中,弓着背低着头一脸颓废,让伊芙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查出了什么可怕的绝症。 伊芙捏着牙刷,小心翼翼地上前:“早、早啊……哥,这么早来上班呀?” 这也太早了吧……按理说,平时这个点,阿尼亚还没有开始吃早饭呢! “……早。” 黄昏缓缓地将脑袋从手掌中抬起,他瞳光涣散,神色恍惚,动作迟钝且僵硬。 伊芙安静了一瞬,她面色古怪地伸出手试图摸一摸自家笨蛋兄长的额头,被黄昏随手拍开。 金发男人的手很冰,脸色也十分苍白,唇角也有些干裂。他顶着黑眼圈的蓝色眼瞳里隐隐泛着血丝,一眨不眨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妹妹。 其实是能看得出来的,她心情不错,精神十足,眉梢唇角都带着轻松愉悦的笑意。如果不是他在门口拦住了她,估计这会儿应该洗漱完,高高兴兴地跑去找尤里·布莱尔这个新婚小傻子了吧? 秘密警察归秘密警察,作为欺骗了不少任务目标芳心的罪魁祸首,黄昏还是能判断出尤里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伊芙的。 同理,他也可以判断出,伊芙是不是真的喜欢尤里——事实上这一点,黄昏比伊芙更早就察觉到了,当西尔维娅要求她作出取舍,她却迟迟没能彻底把尤里·布莱尔赶出自己的生活的时候,作为哥哥的黄昏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按照伊芙从小到大干脆利落、张牙舞爪的性格,如果她真的讨厌一个人,那个人大概率会以非常迅速或者非常狼狈(又或者两者兼具)的姿态,被她毫不犹豫地踢出自己的人生。 能够用自己的眼睛判断出来的事情,黄昏决定不再询问妹妹细节找虐了。 事已至此。 如果人生能够重新开始……如果伊芙可以再次做出选择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选择更加幸福的平凡生活呢? 哪怕只是一个暂时的假日,将她从东西两国紧张胶着的局势里剖出,让她的这份感情,不必纠结,可以光明正大地跟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仅仅是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啊对了,哥哥,昨天你说我绝对不能跟尤里在一起……理由究竟是什么?” 伊芙一边伸着手在黄昏的眼前晃着,一边无辜地问着。 因为你的真实身份跟我一样,是西国的间谍,与尤里·布莱尔立场对立,一旦被他发现,你就会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你们二人如果想要获得完美的幸福结局几乎是不可能的…… 黄昏怔怔地看着妹妹不服气的固执表情。 他因为熬夜而有些干裂的唇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他听见自己回答道:“算了……没什么。” 他咬牙切齿地按捺下怒火,努力对着妹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笑容: “反正,你们不都已经结婚了吗?” ——如果她能够幸福,那么这其中的风险,他背一背也无妨。 所谓兄长,不就是为了让妹妹幸福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的存在吗? 话虽如此。 当黄昏刚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笑容满面的小护士端着一个崭新的名牌横着歌儿停在了伊芙病房的门口,将“伊芙·卡洛琳”的名字取出,刚想要把“伊芙·布莱尔”的名字换进去的时候,眼光锐利瞥见的黄昏还是在一瞬间破防了。 他一把上前将名牌夺了过来,咬牙切齿地揉烂,一边怒吼出声:“尤里·布莱尔——” 黄昏用膝盖想都知道,这绝对是那小子想要宣誓主权故意做给他看的! 97. MISSION 97 “我不知道,但…… 尤里对于黄昏的愤怒自然是一无所知。 即便他就是知道了,下次他也照样还做。直到将伊芙房间门口的名牌连通医院病人登记簿上的名字全部都彻彻底底地替换为他心心念念的“伊芙·布莱尔”为止。 当然,这一点就没有必要让伊芙知道了——反正不管哪个,都确确实实的是她……不,认真来说,“伊芙·布莱尔”对于她来说,才算是真实的姓名不是吗? 与伊芙那让医生们都一筹莫展的失忆病情截然相反,尤里腿上的伤好得要快许多。 差不多在医生将他腿上的石膏敲碎之后,尤里就强烈要求搬出医院——尽管那个时候,他已经在与黄昏的抗争中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成功说服了巴林特综合医院里大部分人称呼伊芙为“布莱尔太太”,并且将她所有可以写名字的地方都换成了“伊芙·布莱尔”。 原因无他,主要是黄昏一天到晚虎视眈眈的样子,太渗人了。 面对尤里积极出院的态度,他的主治医生虽然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在出院许可书上签了字。 从提拉蒙集团的大范围爆炸到歌剧院事故,再到格莱彻家族的内部斗争,先前一连串的事件加上近期由于东国总统大选开始,选民之间频繁的和各种宣讲活动,情绪激动的选民——尤其是那些容易冲-动的年轻人们时常发生肢体冲突,为了自己支持的总统候选人大打出手,让医院越加得人满为患。 就在尤里打包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办理好出院手续之后,立刻就有四个先前一直等在走廊上的病人,推着临时病床迅速占领了尤里原先的单人病房。 随着和平党派和统一党派两派的斗争明显化,现在出现和抗议事件之后,仅仅出动普通的人民军警察已经不足以维持现场的秩序,就连保安局的秘密警察们也被迫从之前的案件调查中抽出人手来,临危受命加入某些重要集会治安维护工作。 也因此,无论是中尉还是伊利亚少尉他们,对于请完病假请婚假的尤里这小子,都十分得羡慕。 对此,之前一直攒着年假一点没用过的尤里毫不心虚。 事实上,当他在伊芙和保安局之间做出了取舍之后,原本削尖了脑袋想要成为人上人的尤里也仿佛从什么无形的桎梏里解脱了似的。 现在的尤里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在伊芙恢复记忆之前,尽情地享受这段独属于他们二人的人生假期。 尽管伊芙现在失去了记忆,但她似乎完全没有丢失自己作为医生的本能。 对于自己因为车祸冲撞失去记忆这样独特的病例,伊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果不是因为有尤里和黄昏白天黑夜地轮流拉住她,这丫头恐怕要把自己关进实验室,给自己戴上脑电波仪器然后对着机器上的脑电波图开始深入剖析研究自己。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尽管尤里和黄昏两个人都没有说——但两个男人在心里都比较害怕伊芙会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躲起来给自己的脑子动手术。 虽然以【白夜】的技术未必会失败吧,但是那个画面想想就有点可怕。 所以尽管黄昏始终怀疑尤里对自己的妹妹心存不轨,在二人领证之后,依旧白天黑夜地严防死守,随时从各个奇怪的角落里冒出来打断二人之间甜甜蜜蜜的相处;然而,当尤里提出要带着伊芙一起出院,将病房和床位让给更有需要的病人时,黄昏还是皱着一张脸,用仿佛看黄鼠狼一般的眼神默许了他这一行为。 因为他担心妹妹给自己动手术这件事情,伊芙是有真的有过前科的! 相当初,在巴伐利亚学园的时候,伊芙因为想要试验自己医学理论上推导出的神经搭桥治疗法是否能够成立,一个人躲在校医室差点把自己手臂解剖了的事情——黄昏就算是现在想起来仍然是一身冷汗好么! 伊芙的公寓楼是东国标志性的带底层商铺的多层住宅塔楼式建筑。 尤里驾车停在了路边,他副驾驶的座位一开门就正对着伊芙宠物店的大门。 多日不经营的宠物店状态十分萧条,门口的招牌上已经积攒了一些灰尘和枯黄的树枝残叶。店内的小动物们有黄昏和约尔带着小阿尼亚不时地来照顾一番,虽然不至于饿死,但却因为主人的消失始终没有什么精神,大多只是趴在玻璃橱柜里没精打采地打着盹儿。 “楼下是你的宠物店,你的住处在楼上,你看要不……” 既然二人在法律上已经是夫妻,那么住在一起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尤里原本只是想要带伊芙来她原先的住处拿一些衣物和日用品,却不料车子刚刚停下,伊芙就熟门熟路地下了车,从自己随身的钥匙串里精准地挑中了宠物店的钥匙,径直走过去就开始开门。 宠物店内,原本无精打采的小动物们在听到这熟悉的动静之后,纷纷支楞起了耳朵,摇摆着尾巴迅速围拢到了宠物店的大门口。它们隔着一扇玻璃门,对着许久不见的伊芙又是激动又是埋怨地叫着,喵喵声和汪汪声此起彼伏,顿时交织成了一片。 尤里的神色顿时有些复杂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他又想到了那天晚上,自己被伊芙踢下床赶出家门之后,一边可怜兮兮地站在冰天雪地里吹冷风,一边开始羡慕橱窗里那只漂亮的布偶猫的事情。 这种奇怪的感觉刚刚浮现了一秒,尤里就迅速晃了晃头,将之狠狠甩出了九霄云外。 今时已经不同往日! 现在的他可是伊芙名正言顺的老公,他们的关系可是受到东国法律保护的,比起伊芙这些没有名分的猫猫狗狗,他可强上太多了——等等,这么说怎么觉得也不太对? 尤里跟在伊芙的身后进入了宠物店,昏暗的店铺内与他记忆中初遇的情景大致没有什么变化。他重新又坐回了伊芙当初照顾他的那条长沙发上,空气中流动着清新剂和宠物香波甜甜的味道,让尤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平淡日常中的安心感。 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就是沙发上的猫毛和狗毛有点多,尤里只不过是稍微坐了一会儿,他的手臂和后背上就沾满了长长短短的白色毛团,罪魁祸首还在他的军装外套里呼噜呼噜地打着滚。 雪白的毛团在深绿色的军装上实在是有些显眼。 尤里于是不得不站起身来,在宠物店里寻找专门清除宠物毛发的滚筒胶带。 他在店里没头苍蝇似地转了三圈,除了架子上没有拆封的。交代之外,没有找到其他,于是只好求助于宠物店的主人伊芙。 “能找到最好,实在找不到就算了。我回去把军装扔去集体宿舍一起清洗也不是不行。” 尤里还不至于为了一件沾了宠物毛发的衣服就逼自己的新婚妻子强行回忆。 “那样的话会让你的同事们身上也沾满它们的毛的。” 伊芙笑着阻止了尤里祸害整个保安局的行为。 她虽然还没有恢复记忆,但是一个人放置物品的行为逻辑和习惯是不会轻易改变的。熟悉的生活环境让伊芙觉得自己好像要想起来什么,但是却又隐隐绰绰地记不清楚。 如果要用什么比喻来形容这种感觉的话,那大概就是想要打喷嚏,却又怎么都打不出来的感觉。 伊芙轻车熟路的从抽屉里摸到了滚筒胶带,她熟练地撕掉了外面一层已经用过的胶,刚准备站起身去帮尤里处理衣服上沾着的宠物毛发,余光却蓦然瞥到了滚筒胶带后方隐隐约约有一个不易发现的暗格。 伊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下意识地向内侧推了一下暗格,弹出来的小抽屉里躺着一份账本还有一小串银色的钥匙。 伊芙的心脏骤然加快了跳动的速度和剧烈程度。 她身后不远处的沙发上,尤里正在跟店里的那只爆毛布偶猫伊丽莎白争夺着他地军装大衣外套,一人一猫用各自的语言竟然就这样互不相让地吵了起来。 伊芙趁着这个机会,独自翻开了宠物店的账本。 驱虫药、猫癣喷雾、宠物益生菌…… 伊芙皱着眉头一溜看下来,全部都是宠物类的药品,偶尔有一些消毒杀菌类的药品以及简单的手术器械,也就只够给宠物做点简单的小手术,比如绝育或者是去除尿结石什么的。 她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刚,伊芙突然有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那就是她这里有些东西,最好避开尤里似得。 为什么要避开尤里? 既然是彼此相爱的人,她又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二人之间又有什么好隐藏的呢? 伊芙想到这里,理所当然地抓起了那串银色的钥匙。 她微笑着走了出去,一边将滚筒胶带递给了尤里,一边晃动着手里的钥匙问道:“看我找到了什么?想不到我房间的暗格里居然还有一串钥匙诶……尤里你知道这串钥匙是开哪里的门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伊芙的错觉,她发现当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原本正在沙发上跟猫咪打架的尤里脸上的表情突然僵硬了一瞬——他一个失手,自己的军装外套竟然被那只叫伊丽莎白的布偶猫张嘴叼走。 伊丽莎白一旦得手,就咬着尤里的军装外套从沙发上跑到了猫爬架上。它站在猫爬架的高处,好像旗开得胜的将军一样对着尤里的方向炫耀似地喵喵叫。 整个宠物店内突然陷入了一片安静,只能听见小动物们打滚叫唤的声音。 伊芙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在消失,就在她刚准备皱眉的时候,尤里站起了身。 他云淡风轻地从伊芙的手中接过了那串钥匙,深绯色的眼瞳深深地注视了两秒,随即打开了客厅茶几下面的抽屉,将钥匙丢进了抽屉深处。 “我不知道,但这不重要。” 尤里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了那种独属于他温润无害的明朗笑容,“毕竟伊芙你店里有这么多的宠物柜子,多几串钥匙也是很正常的吧?” 98. MISSION 98 “阿尼亚,带头…… 自从东国大选正式拉开帷幕,东国的高层可以说是风起云涌,政府内部各个势力派系之间也是暗流涌动。 大人们是这样,深受自家长辈们影响的贵族家庭孩子们自然也是如此。而在东国,首都巴林特大部分出身贵族的孩子们,大都聚集在伊甸学园。 阿尼亚今天早上一到学校,就察觉到了学生和老师们之间气氛的不对劲。 而这股不对劲气氛的漩涡中心,正是她的任务目标对象,达米安·德斯蒙。 平日里走到哪里都有一堆孩子们簇拥着的达米安,此时此刻正背着书包,低垂着小脑袋沉默不语地走在校园内。 阿尼亚注意到,平时看见达米安就会尖叫的女孩子们不见了,那些悄咪咪跟在次子身后,不停地想着如何跟次子套近乎的心声也销声匿迹,大家都犹如躲避什么可怕的蛇虫蚁类一般,一边绕道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达米安。 而他们心声的内容也变得奇奇怪怪。 【嘘……听说了吗?达米安·德斯蒙他的爸爸,昨天被保安局的人调查了……】 【离他远点!我可不想也被保安局的人抓走!】 …… 达米安身边原本跟着的两个小跟班倒是还在,但只要他们稍稍靠近,达米安就会一脸不耐烦地赶走他们。 “你们家的大人们没告诉你们,这种时候离我远点吗?!” 被凶得可怜巴巴的次子小跟班二人组只能一脸委屈地停下,等达米安转身之后,再远远地缀在他身后。 阿尼亚看得有些生气。 “次子那家伙,到底在发什么脾气啊?” 因为黄昏昨晚被尤里气进了医院,成功闪避了早间新闻,所以也什么都不知道的阿尼亚小朋友抱起了手臂,一脸“次子这家伙活该没有朋友”的神情。 这一下,无语的人变成了她的好友贝姬。 “你这家伙,就算没有消息渠道,至少也应该稍微看看新闻吧?” 扎着双马尾的布莱克贝尔重工千金贝姬同样抱起了手臂,她装作一副老气横秋的大人模样给阿尼亚稍微科普了一下她知道的内部情报。然后她抬起手,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用社评员一般的口气道: “总而言之,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小阿尼亚你要是不想惹祸上身,最好不要在这种时候去招惹德斯蒙家的人。不过我爸爸说,正常的校园交往还是没问题的。保安局的秘密警察虽然很可怕,但他们可还没有闲到会因为我们在学校里面跟达米安同学多说两句话,就抓我们去审讯的程度。” “保安局的,秘密警察啊……” 阿尼亚一脸懵懂地重复着贝姬的话,触发关键词的粉发小萝莉抬起头,眯着眼睛回忆起了自己跟“保安局的秘密警察”尤里·布莱尔舅舅相处的点点滴滴…… 一脸呆滞的姐控。看见伊芙姑——舅妈就走不动路。一旦见到母亲(约尔)就满脑子噪音放弃思考。……以及幼稚兮兮得完败给了父亲,到现在都不知道父亲的间谍身份。 以上。 “——哦。” 秘密警察等于舅舅。舅舅不太聪明的样子。于是同理可证,秘密警察不太聪明的样子。 而且一点都不可怕。 阿尼亚脸上顿时露出了嫌弃又满不在乎的表情。 一直埋着头走路的达米安看似不想要任何人靠近自己,实则却也忍不住暗地里观察着自己平时周围关系不错的小伙伴们。事实上,他在进入校门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阿尼亚·福杰,可爱的粉发小萝莉一如既往地跟自己的好友贝姬汇合,刚想要跟他打招呼,却突然莫名地停下了动作(实际上是发现了周围的人不对劲在听他们的心声)。 ——可、可恶的女人!明明是她自己说要跟本少爷做好朋友的!结果在这种时候就跟学校里的其他同学一样避开了吗……亏他还想要跟她——不对!本少爷才没有想要跟那个墙头草的笨蛋丫头做朋友呢! 他最讨厌的就是阿尼亚·福杰这种说话不算话的骗子——“哎哟!” 越想越气的达米安只觉得鼻尖微微一酸,连带着小嘴也忍不住瘪了起来。 为了不让别人看见自己流泪哭泣的丢人模样,达米安一边低着头,一边朝前冲去,却不料一不小心重重地撞在了前面高大的人影身上。 不……应该说,只不过是与达米安相比略显高大罢了。那人本身倒也算不上身材高大。 衣着整齐,身材圆滚滚的默多克·斯旺被达米安这一撞身体微微前倾,差点摔倒在地。他神色愠怒地回过头,两撇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黑色小胡子气得微微发抖,居高临下地看向了身后被他撞得反弹回去,跌坐在地上的达米安。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 【刚上班就被德斯蒙家的这个小鬼撞了个正着,大清早的真晦气。】 阿尼亚听见这位自己面试时就百般刁难、最后把自己问哭了的糟糕老师在心中趾高气扬地想着,【之前对这小子客气,是指望将来转向政途的时候多诺万·德斯蒙那老头子能够多多提携我,不过现在嘛……啧,竹篮打水。不过趁现在欺负一下德斯蒙家的小鬼似乎感觉也不错?呵呵呵……说起来,这小子似乎还没有拿到过雷吧——】 男人在心中暗搓搓地想着,他转过了身。 “你就是达米安·德斯蒙?” “在校园里无故奔跑,哭哭啼啼,有失礼节!撞到老师,拒不道歉,既然如此——” 默多克·斯旺说到这里,刚准备趁机给达米安一道雷,却蓦然听见一个机械平板没有什么感情-色彩的小萝莉声音在自己的身侧奶声奶气地响了起来: “——【之前对这小子客气,是指望将来转向政途的时候多诺万·德斯蒙那老头子能够多多提携我,不过现在嘛……啧,竹篮打水。不过趁现在欺负一下德斯蒙家的小鬼似乎感觉也不错?呵呵呵……】” 一字一句!竟然跟他刚刚脑中所想一模一样! 默多克·斯旺老师的脸上顿时出现了震惊和崩裂的表情,他惊慌失措地指着阿尼亚大喊起来:“你胡说!我才没有这么想——我才不是……!” “欸……好奇怪啊。” 阿尼亚歪过头,用一种疑惑而又无辜的欠揍语气说道,“阿尼亚并没有说这些话是斯旺老师你心中的想法啊?为什么老师你这么激动呢……难道说你实际上就是这么想的?真实差劲的老师呢!” “什、什么!怎么可能——” 默多克·斯旺话刚说了一半,周围就响起了其他小朋友窃窃私语的声音。 “如果是斯旺老师的话……说不定真的有可能……” “我也觉得,他之前暗示过让我爸爸把xxx奖章想办法送给他!” “我爸爸说家传的古董表不能送给他,第二天他就给了我一道雷!” …… 阿尼亚和贝姬在听完周围其他小朋友们的话语之后,顿时有志一同地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眼前的气得全身的肥肉都在颤抖的默多克·斯旺老师。 其实最开始,阿尼亚只是十分讨厌这个在入学面试时故意问自己“现在的妈妈和以前的妈妈相比,谁的分数更高”这种讨厌问题的矮胖墩老师才故意当众揭穿了他试图欺负次子的肮脏心思,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向学生家长公然索贿?真的有这种事情?” “咦……难怪他老婆女儿都要跑路了,要不是因为他是前任校长的独子……” 周围的教职工们也纷纷发出了议论声。 “这、这一切根本就是无稽之谈!那种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做过!” 默多克·斯旺左看右看都没能抓住爆料的学生——毕竟他类似的事情做的实在是不少,所以即便他想要通过刚刚的话语内容找到说话的学生,也是难以找出目标。遍寻无果之后,他只能狼狈地将报复目标锁定在了眼前公然带头指责他的阿尼亚身上。 贝姬感觉到了不妙。不过在学校一向缺根筋的小阿尼亚非但不躲开,反而骄傲地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膛,因为她听见了默多克·斯旺的心声—— 【可恶!事情都这样了,如果现在给达米安·德斯蒙发雷的话,不就验证了这个该死的小丫头阿尼亚·福杰的话了吗?不行,他绝不能被这样抓住把柄,所以……】 很棒,阿尼亚真是太帅了! 阿尼亚在心中默默地捏起了小拳头,一脸自得地想着:竟然就凭着三言两语就解除了次子的雷之危机,她星光的阿尼亚真的是天下第一了不起!这一下次子应该会非常感谢她吧?作为朋友的话当然就要到对方的家里玩啦,然后阿尼亚就可以在次子家让父亲和坏人头头见面……然后世界—— “阿尼亚·福杰,带头挑衅和污蔑老师,记雷!” ——就和平啦……嗯?! 上一秒还沉浸在自己拯救世界的美好幻想中,下一秒阿尼亚就被这天上劈下来的一道雷,狠狠地击中了脑袋——从物理上和心灵上双重意义上的“被雷劈中了脑袋”。 “啪嚓”一声脆响,阿尼亚整个人原地变成了灰白裂开的模样。 “阿尼亚不唔唔唔——!” 在阿尼亚条件反射地捏起拳头冲上去,想要用母亲传授的拳法跟老师“讲道理”之前,贝姬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阿尼亚的嘴,对着视线严厉的默多克·斯旺老师露出了妥协讨好的笑容。 “老、老师!我们该去上早课啦!您也快先去忙吧!” “哼!” 默多克·斯旺整了整领口,轻蔑地瞥了一眼阿尼亚,然后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达米安,他转过身重新挺起了胸膛,仿佛刚才狼狈全然不存在似地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 只留下了三小只在原地。 “呜哇……!雷……!阿、阿尼亚明明没有说错!他就是那么想的……!” 满腹委屈的阿尼亚在贝姬松开手之后第一时间爆发大哭了起来。 达米安的小跟班二人组在看到默多克·斯旺走远之后,一阵小跑过来,两个人一起将达米安扶了起来。 “想不到达米安少爷最落魄的时候竟然是福杰你第一个站出来维护他啊……甚至不惜以身挡雷,我真的对你刮目相看了!” 其中一个小跟班用既羡慕又佩服的语气转向了哭哭啼啼的阿尼亚,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咬牙道:“我决定了!福杰!将来如果有别的女人要阻止你和达米安少爷在一起的话,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刚刚站起身,因为感动和害羞一脸纠结着想要跟阿尼亚道谢的达米安·德斯蒙脸上一秒爆红:“什、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庶民女人……!” “我、我警告你哦福杰!就凭你想要让我跟你结婚的话,我、我才……” 黑发的正太小少爷试图说出否认的话,然而他刚说到“结婚”,脑子里就轰然炸开了粉发碧瞳的小萝莉闪烁着一双无敌水润耀眼的大眼睛,穿着一身纯白的纱裙,笑容温婉可爱地抬起脸看向他的模样。 达米安的心脏在一瞬间简直像是超速运转的马达,振幅几乎要冲出银河系! 阿尼亚:…… 她才不是喜欢上次子了呢!她只是非常讨厌那个胖墩老师,跟次子做朋友拯救世界什么的都只是顺带的而已! 当天晚上。 身体虚弱的黄昏一脸疲惫地接到小阿尼亚并且回到了家中。 尽管他今天面对着形形色色的病人工作了一天,但是脑海中盘旋的仍然是今天早上尤里拉着伊芙办理完出院手续之后,临去时那一抹得意而又挑衅的笑容。 他郁猝地靠在沙发垫上。 阿尼亚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她斟酌了一下词句,决定先报喜再报忧。 “父亲。” “嗯?” “阿尼亚今天,有好好跟次子打好关系哦!次子……次子激动得都哭了呢!” “哦,是吗。” 黄昏随口应了一句。 其实事到如今,黄昏觉得上面布置的“枭”任务内容估计很快就会有大幅度的变动了。 多诺万·德斯蒙本人大概率是不会有什么事的,以他的能力,就算再狼狈推出一两个替罪羊还是轻而易举的。但是经过这件事情之后,他在统一党内部的地位恐怕会受到大幅度地削弱,而在那之后上位的人,说不定才是他的新任务目标,到时候“枭”任务的内容恐怕也会随之而改变…… 听见了黄昏心声的阿尼亚一脸震撼。 任务目标竟然要改变了吗?!那、那阿尼亚今天做出的牺牲…… 这个时候,阿尼亚倒是忘记了自己最开始挺身而出的理由,其实就是看不爽默多克·斯旺罢了。 黄昏很快发现自己好像忽视了女儿,他连忙收回思绪,努力在脸上堆起一个和蔼的笑容,伸出手摸了摸阿尼亚的头。 “做得好哦,阿尼亚。”黄昏敷衍地道,“无论是与朋友处好关系,还是向好学生学习,跟达米安同学好好相处总是没有错的。对了。今天老师表扬你了吗?” 其实他也就是随口那么一问……然而阿尼亚犹豫躲闪的表情让西国第一间谍立刻警觉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阿、阿尼亚为了保护次子……又拿了一道雷……” 轰隆一声巨响。 这一次,阿尼亚身上的雷重重地劈在了黄昏的头顶上。 金发男人眼神呆滞地原地晃了两下,随即向后重重地昏倒在了路过的无辜狗狗邦德的身上。 “劳、劳埃德先生……!” 阿尼亚·福杰,距离“帝王生”还差七颗星星;距离退学只差六道雷。 99. MISSION 99 “尤里你的腿,…… 夜幕下的巴林特被灯火和星光点亮。 空气里流淌着浪漫的水声,延绵不绝的雨水从天空中倾斜下来,滴落在屋檐上,当水流积攒到一定程度之后便会成股淅淅沥沥地滴落下来,像是夹杂在这雨中交响曲内,一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清冷小调。 伊芙终于将她从家里拿来的衣物塞进了尤里的衣柜里。 因为二人的时间和搬运能力有限,这一次伊芙只是拿来了冬季会需要穿的厚衣服,不过即便如此,对于单身汉公寓内的小小衣柜而言仍然有些负荷过重。 尤里靠在窗边一边看着,一边在脑海中重新规划着卧室内部的空间。 书桌什么的,要不干脆就搬到客厅去吧?这样就可以有足够的空间将卧室里面的衣柜换一个比现在要大上两三倍的。虽然伊芙不是很喜欢化妆,不过对于女人而言,梳妆台果然还是必须的吧?还有厨房,他记得没错的话,伊芙好像很喜欢在厨房里放天平砝码还有滴管量筒什么的,如果是那样的话,他现在公寓配备的小厨房对她而言果然还是太狭窄了…… 不不不,要不然,还是干脆换一套大一点的房子……至少,不能比罗迪家差吧? “尤里你在想什么呢?” 在尤里胡思乱想的空档,穿着一声浅咖色套装裙的伊芙走了过来。她轻轻巧巧地就坐到了尤里卧室里的书桌上,侧过头看向尤里,湛蓝明亮的眼睛里反射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 “在想换个大点的房子。” 尤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 平日里他一个人住在这个公寓里,并不觉得它狭小,反而觉得这里简洁高效,距离保安局又近,是个再好不过的落脚点了。 然而现在,对比着黄昏给约尔还有吉娃娃丫头布置的温馨家庭,尤里骤然发现自己竟然只能让与自己仓促结婚的伊芙跟着自己搬进这间小公寓……黑发青年顿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窘迫感。 这里甚至比伊芙自己原先住的地方还要小。 伊芙倚靠在他的身侧,让尤里觉得自己与她接触的那一半身体都像是被按在暖气片上一般,一点点地由温暖到滚烫。 从肩膀、手臂再到腰部,还有她坐在书桌上,时不时晃动小腿擦过的他的腿侧。 尤里其实不抽-烟,但是这一刻,他仿佛突然意识到了男人抽-烟的某个额外作用——当他们手脚不知道如何摆放的时候,他们可以利用这一动作故作镇定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同时也可以借着吞云吐雾的机会放缓说话速度,不至于语无伦次地将一些没想好的蠢话脱口而出。 比如现在。 “伊芙你会喜欢更大一点的房子吗?带庄园的那种?” 前一晚德米特里厄斯的争夺宣言还历历在耳,于是尤里在想到大房子的时候,不免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位贵公子家里华丽而贵气、就连庭院里的花草都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漂亮别墅。 他知道这样很幼稚,所以在自己说出更多没过脑子的废话之前连忙刹住了话语,同时忍不住暗暗在心中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伊芙似乎没有注意到尤里暗自懊恼的神色。 “带庄园的那种……听上去好像很漂亮的样子,不过如果不是跟许多的家人一起住的话,倒是也没有必要。” 金发蓝眸的伊芙眯着眼睛,像是认真想象了一下似的,“如果尤里你真的喜欢那种空空荡荡的房子,我倒也不是买不起啦……不过那样的话,难道我们还要花钱雇人来专门打扫和维护吗?不然的话我们每天下班光是打扫的时间就需要两三个小时了……我讨厌打扫。” 尤里:“……” 啊,差点忘了。伊芙在东国的身份貌似是富商之女,她自己就有一整栋楼。 另外,虽然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不过以伊芙在医学方面的造诣,如果真的想要挣钱的话,似乎无论是在东国还是西国都不会很难?不,说不定实际上她在西国的财产就已经十分可观了…… 尤里突然有一种仿佛自己无意中嫁入豪门的古怪感觉。 伊芙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尤里的回答,于是她看着尤里诚恳地重复了一边:“尤里你,喜欢大房子吗,喜欢哪里的?我可以明天就去看看。” 尤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包养宣言惊了一下,他一个没有刹住,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伊芙一脸担忧地帮他拍着背,尤里连忙抬起手臂,制止了她哄小孩子一样的动作。 “咳咳!不不不必了……!我只是担心伊芙你住不惯。对于我而言,反正平时加班的时候都可以住在局里,所以对住处的要求并不高……” 尤里慌不择言地说着,他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一下。意识到哪里不对的黑发青年赶紧回头补救:“等一下!我并不是说我的工作就是不着家!毕竟……你知道的,伊芙,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结婚,既然现在我已经跟伊芙你在一起了的话,之后我都会尽量早点结束工作回家的……” 尤里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语序混乱。他停了下来。 伊芙安静地看着他。 尤里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说这话简直就像是骗婚了有钱人家千金的穷无赖,然而事实上,这真的是此时此刻他看着伊芙唯一想要说的话。 也是他对于未来的房子,乃至于未来的生活全部的期许。 “我喜欢有伊芙你在的房子。” 无论是真情还是因为被伊芙的超能力操纵,尤里能够看得出,罗迪对于这个妹妹的珍惜。 而西国白夜,哪怕只听这个名头,用膝盖都能猜测出e乃至于整个西国上下对于伊芙的珍视程度,甚至就连东国上下的权贵对于她的存在都虎视眈眈。 他就像是一个,将高贵的公主从众人景仰的华丽城堡里骗出来的小偷。为了一己私欲,他将天真热忱的公主邀请上破破烂烂的小拖车,带着她住进自己阴暗狭小的屋子。 然而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虽然不是另一个国家的王子,但是至少,在他将公主从城堡里骗出来之后,不应该让她跟他去住破破烂烂的屋子,感受生活质量的直线下降——哪怕公主不介意,尤里本身的自尊心也会介意,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公主厌倦了这种生活,新奇感消失,会不会后悔跟他在一起。 “所以,我想要为伊芙你换一间大一些、环境和装修都让你喜爱的房子。虽然以我的经济水平,目前换成庄园什么的不可能,但是跟罗迪……你哥哥家差不多的房子我还是可以尝试的。” 尤里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他慢慢地说着,伴随着窗外络绎不绝的细碎雨声,心情奇异地镇定了下来。 “原来尤里是这样想的啊……我明白了。” 伊芙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她装模作样地露出了思索的神色,然后从书桌上跳了下来走到了墙边,在尤里卧室的墙上贴着一张内容详细的巴林特市区地图。 “让我看看啊……” “尤里是秘密警察,工作很繁忙,但是我又希望尤里能够时常回家……这样的话,我们的新家最好离保安局也就是市政府近一些。” “尤里的工作呢也非常容易受伤,所以我们的新家附近最好也有一家大一点的医院,就像巴林特综合医院那样。” “虽然今天下雨没有办法出去散步,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将来的每一天我都可以跟尤里手拉着手在公园里散步。所以我们的新家如果可以靠近一个像市中心公园一样的地方就好了……” 伊芙说到这里,突然微笑着左手握拳,轻轻敲了一下右手的掌心,她用一种宛如发现新大陆一般恍然大悟的语气道:“哎呀!这么说来的话,尤里你现在的这个房子好像正正好就十分适合呢!要不我们就选这里吧?” “要知道,大房子虽然有大房子的好,但是小房子也有小房子的着,一边狡黠地转过身,脚步轻快地回到了尤里的身边,她伸出手一下子勾住了尤里的脖颈靠在了他的怀里——因为卧室的大床与书桌之间的空隙不是很富余,尤里根本无处可逃,被伊芙轻而易举地捕捉困住。 窗外的空气很冷,但是伊芙的动作却让尤里感觉整个房间的温度瞬间上升了至少五度。 他僵硬着脖子,心中的天平两端的天使小人和恶魔小鬼在互相扯着头发打架。 伊芙抱住了他的脖子,就像在医院的那天一样凑了上来,将温热的吐息附着在他的脖颈和耳廓上——尤里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那里绝对已然是通红的一片。 “……伊芙?” 他用微微忍耐的声音问着。 尤里的疑问换来了伊芙故意朝着他的脖颈撩拨似的吹了一口气,痒痒的感觉从皮肤一路蔓延到了心里。 “就像现在这样……如果房子的空间小一点,那么天花板和地面的距离,还有我和尤里之间的距离都会更近一些……这样的话,我们彼此之间,都会感觉很温暖,不是吗?” 尤里感觉自己脑海中有一根名为理智的神经重重地鼓-胀收缩了一下。 他虽然很想要得到伊芙,但如果她现在失忆的话,他不确定自己的做法是否能够被恢复记忆的她接受…… 伊芙一下子跨坐在了尤里的身上,逼得黑发青年只能向后仰起身子,靠坐在了书桌桌面上。 “伊芙你……” 伊芙脱掉了脚上的毛绒拖鞋,她白皙光滑的小脚轻轻地从尤里之前打过石膏的小腿上蹭了过去,然后她用一种医生问诊一般的语气,似笑非笑地确认道: “尤里你的腿,应该已经完全好了吧?” 窗外的雨势仿佛在顷刻之间变得淋漓纷乱,倾盆而下的雨水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不绝于耳的声响。 窗外的常青树上,苍翠的绿叶被雨水敲打摆弄着,无力承受般地垂下了枝丫。 尤里的理智在伊芙看似缠绵实则汹涌的热情面前,犹如叶面上沾染着的尘埃一般眨眼就被冲刷殆尽。窗外的温度雨势愈加淋漓而下降至零度甚至以下,然而窗内的温度却在不断得攀升,将尤里从一个寒冷孤寂的初冬仿佛带入了四季如春的伊甸园。 伊芙侧过身,她理所当然一般地坐在了尤里的双月退上,手臂宛如伊甸园内蛊惑人类的灵蛇一般环绕在尤里的脖颈之上——不对,如果尤里时亚当的话,那么伊芙自然应该就是夏娃了。 伊芙就这样自然地靠在尤里的怀中,在距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呼吸着,亲吻着他的下巴。她的动作是这样的理所当然,仿佛她本身真的就是上帝从尤里的胸膛中,从那紧紧环绕、掌控着他所有呼吸和血流涌动的心脏最近处剥离的一根肋骨——然后在今天的这一刻,尤里的这根肋骨终于彻底地回归了他的怀抱和他的身躯之中,纹丝缝合、没有丝毫间隙地融入了他的身体,宣告着他们彼此二人对对方的所有权以及比这场大雨更加淋漓尽致的爱意。 这一切仿佛是近在咫尺的梦境,又仿佛远隔千里的现实。 如梦似幻得,仿佛一片在虚无中飘落的羽毛,尤里只能紧紧地屏住呼吸伸手,怀着十二万分的虔诚心情小心翼翼地接住,生怕漏出了一点气息羽毛就会被他惊飞。 就如同亚当谨守着对上帝的承诺,对于智慧树上的果实不沾染分毫,在伊芙失忆之后,尽管尤里对她的热情没有丝毫地衰减,但却下意识地不敢越过雷池半步。 相比之下,伊芙面对自己的谷欠·望显然要诚实坦率得多——她不但一脚就跨过了尤里严格遵守着的接触底线,甚至还回过身,毫不犹豫地将尤里也一起拖入了共同沉沦的深渊。 空气中的温度不断攀升,细密的汗水在尤里的额头上汇聚成豆大的汗珠,在急促的呼吸催动下,沿着黑发青年干净美好的侧脸轮廓滚落下来,划过他微微颤动的喉结,留下了一条明亮发光的水迹。 那颗汗水最终顺着尤里的脖颈没入了他军装之下,白衬衫的领口深处。伊芙歪着头,将比窗外的雨声更加细密的雨点温柔地印在尤里脸颊侧面刚刚汗水滚落的轨迹上,她纤细白皙的指尖带着微薄的茧皮,独特的触感从尤里脑后的黑发中蔓延到了颈间和锁骨上,印在了心脏深处颤动的血管深处。 在这个仿佛撬动贯通了灵魂的深吻之中,伊芙的指尖轻巧地压在了尤里严谨立起的领口,将他的喉结和锁骨显现出来,尤里趁此机会将她用力地托起抱住,更加彻底地拉向自己。(无脖颈以下) 秀丽明媚、草木繁茂的梦幻光景从周围闪逝而过,尤里觉得自己恍然间犹如初次迈入深林的亚当。他脚步犹豫但却又满心期待,分花拂柳之际左顾右盼,懵懂而又明确地循着幽邃而雅致的林间小径一路向前,被属于他的夏娃牵着手,一路朝着伊甸园深处而去。(此为幻境意象) 能够引·诱亚当的,从来都不是伊甸园内的灵蛇,自然也不是善恶树上的果实,只有可能是属于他的夏娃。 那花丛深处美好徘徊着的娇俏少女欲拒还迎,让身为初次探访者的尤里既期待又焦急。他努力想要推开那层层叠叠、花繁枝茂的丛林深处,意图探访那从未有人企及的桃源深处,却又忍不住怜惜沿途的风景,深怕弄伤了哪怕一处的花草枝叶,于是便只能犹犹豫豫地在花路前往复辗转。(此为幻境意象) 失去了方向的尤里,用隐隐带着哀求意味的可怜眼神看向了伊芙,他朝着她伸出手,想要得到她的允许和指引。 伊芙抬起头看着他,那双水润明亮的湛蓝色眼瞳眸光里尽是温柔顺从,她抬起白皙小巧的脸颊,安抚一般地伸出手扣住了尤里微微粗糙湿润的指尖之后,她探头吻住了对方的唇。 在探寻真理的道路上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退却的伊芙,一旦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从来不会在乎任何世俗的眼光和付出的代价,对于疼痛她向来更是处之泰然——她保持着彼此之间亲密无间的姿态,努力倾身向前,将手足无措、满头大汗的尤里一把拉入了极乐的花丛之中。 鲜艳的玫瑰花瓣因为这微微有些粗暴的闯入者被无辜地踩碎,艳丽的红色花瓣铺散染红了一片,在尤里涉足之后,被狂躁的风缠绕着消失在了二人紧紧相拥的身后。 尤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灵魂震颤般的谓叹。 那悬挂在智慧树苍翠欲滴的树梢深处,鲜艳绯红的智慧果微微晃动着,最终还是落下到了亚当的掌心里。 尤里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指尖微动,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缓解这仿佛要将他心脏融化一般的情绪。然而触手可及的只有他此间唯一珍爱、连触碰都会害怕伤害的存在,于是最终,他也只是攥着伊芙肩膀上微微有些汗湿的丝质裙布料,微微闭上了双眼。(无任何肩膀以下身体接触描写,请审核大大高抬贵手!) 在稳稳接住那颗宛如象征着世间全部美好的极乐秘果之后,尤里因为这从未有过的超脱感觉,油然而生着难以言说的满足感。冒冒失失的年轻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将采撷到的智慧果享用品尝,一次次的往复循环,每一下都仿佛灵魂千丝万缕地相触,然后引燃着不知名的白色穹光,尤里的动作逐渐失控,贪婪而又用力地拥住了自己的骨中骨、肉中肉,食髓知味地同时小心翼翼却又隐含着热烈肆虐。 崩溃的理智犹如塌陷的堤坝,失控的洪水汹涌着而来。 感受着自己从稚嫩到成熟不可思议的蜕变,这种甜蜜的感觉将原本就心意相通的两人以更加美妙地姿态,从此千丝万缕紧密相连。(无任何肢体描写) 上帝在造物时慷慨地赐予了人类感知美好的能力。人类可以通过触摸感知温度,呼吸感受芬芳,视觉感受世界的万花群览、无限生机——以及那些融入于视线之中,甜蜜到仿佛能融化呼吸与心脏的诚挚爱意。 窗外的雨势稍微收歇,常青树上的绿叶稍稍安静了下来。 伊芙在感觉到尤里的脑袋还想要再次靠过来时,皱着眉头用一根手指轻盈地点住了他的眉间。 “今天差不多就到这里吧,好不好?求求你了,尤里……” 在感觉到青年不依不饶、蠢蠢欲动的势态之后,伊芙习惯性地补上了哀求的话语——这是她的经验之谈,一般来说,只要她说出这句万能的魔咒,无论是多么离谱的要求,尤里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 但是今天,这句魔咒却仿佛失效一般——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男人的动作骤然一僵,然后非但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反而更加热情地低下头,追逐着她花瓣似的柔软的唇。(纯亲吻) “诶……?” 原本想要转身离开的伊芙,被男人从身后抓住了光洁的手臂,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手腕的皮肤,将二人之间的距离重又拉进之后,膝盖暧昧地贴近了她的脚踝处。(纯拥抱) 尤里的呼吸炙热而浓烈,将刚刚有些陷入睡意之中,困倦的伊芙再度往回拽去。伊芙刚想要说什么,就感觉到了他从身后紧紧抱住了自己,她刚想要狠心回绝,就听见了对方宛如曾经被抛弃过的可怜小狗一样,柔软无辜的祈求声。 “我也……请求你了,好不好,伊芙?请不要离开我,任何时候——” 伊芙的动作顿住,她不知道尤里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但是内心深处的却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似的。 犹豫的结果就是败北。 窗外的雨声在收歇了片刻之后,重又洒落下来,势不可挡的雨水比起先前竟然更加淋漓几分,仿佛要将整个巴林特的夜色笼罩在这薄雾一般如梦似幻的深夜里。 “无论是做一个好的秘密警察,抑或者是,未来人生道路上一切的一切,从今往后,还请你继续引导我、陪伴我,好吗?” “我美丽的夏娃啊……请相信我一定会,非常、非常地听话——”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停顿着,在雨声里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那颗色泽明艳的智慧果坠落在草丛之中。 100. MISSION 100 现充党丈夫和…… 隔日的午后,伊芙从被尤里气息紧紧包裹着的柔软床被中醒来。 然后就感觉到了宛如被什么东西狠狠碾过了全身一般,连呼吸都会酸疼的困扰感觉。 合法合理荒唐的后果就是如此。 刻在骨子里的惫懒习惯,让伊芙只是简单尝试了两次之后就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起床这项大业。 在确认了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清洁过之后,她毫不犹豫地化身软骨病重新缩回了温暖柔软的被窝里,理所当然地深深吸了一口沾满尤里气息的枕垫,然后用那个埋住了脸,在床上有些害羞地打了个滚。 等等,害羞什么的好像也没有必要……毕竟他们可是有证驾驶,合理开车。 咦,这么说来,仔细想想貌似她开的这还是辆警车……打住!住脑啊伊芙!再这样想下去她今后还怎么直视警车啊……! 警车……啊不对,是尤里就是在这个时候端着简单的三明治和热蜂蜜牛奶进到卧室内的。 同样是淋漓尽致地纠缠了一整晚,对比着伊芙的萎靡不振(不过她可能是本来就会萎靡不振),尤里反而显得神采奕奕。 他穿着干净整洁的居家t恤,深绯色的眼眸里是乖巧无辜的柔和暖光,映照着午后暖洋洋的光,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最温柔的完美丈夫。 如果忽略不说,谁人能够想到眼前笑容明朗而纯粹的黑发青年,竟然会是让大部分东国人闻之便会噤若寒蝉的秘密警察呢? 尤里在卧室的床边坐下,他将装着三明治和牛奶的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刚想要柔声对伊芙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顿住了。 伊芙将自己金色的小脑袋从被窝里探出,她那双漂亮的湛蓝色眼瞳里泛着迷迷蒙蒙的水光,让尤里忍不住回想起昨晚她泪水涟涟、惹人怜爱的模样。 外表看似无害的男人喉结微动,轻轻吞咽了一下。然后,他就看见伊芙缩着一颗小脑袋,对着他像是乞讨食物的雏鸟一般理直气壮地张开了嘴,示意他喂她。 事实上,伊芙虽然懒倦,但却远远没有到连自己吃东西都无法做到程度。然而人就是这样,很多平日里自己就能做到的事情,在察觉了有可以依赖的人之后便会瞬间放松下来,理所当然地依靠自己全心全意信赖的人。 伊芙现在便是如此。 她笃定了尤里不可能拒绝得了她,于是更加变本加厉地想要从他那里索求更多。 尤里的动作一下子微微有些僵硬。 如果这是在昨天之前,或许尤里还可以泰然处之地用手指戳一戳她的额头,嘲笑她这饭来张口的懒惰模样,但是现在……好吧,脑子不太正常的人大概是他。 尤里默默地捏紧了手中的托盘,深绯红的眸子颜色微深,流露出了暗哑晦涩的光。 “伊芙你……” 尤里只不过说了半句,就下意识地收回了声音。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尤里自己都被自己声音里的异样吓了一跳——他赶在伊芙发觉之前迅速地从三明治上扯下来一块,像在狼狈地掩饰着什么似的,在伊芙开口说话之前将面包塞到了她的嘴里。 刚想要求尤里拿个吸管来让她躺着喝牛奶,享受一下小阿尼亚待遇的伊芙:“……” 这新上任的老公什么服务态度啊!简直差评! 大清早的嘴里有些发干,伊芙嘴里咬着被面包机烤得酥脆的面包艰难地咀嚼了一会儿,方才勉强咽了下去。尤里看着她仿佛不高兴的小松鼠一般可爱的表情,连忙又撕了一小块火腿跃跃欲试,伊芙抿着唇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自己坐起来,从床头柜的托盘上拿过了温热的蜂蜜牛奶喝了一大口。 尤里看出了伊芙言行举止间的抗拒,颇有些遗憾地放下了火腿。 蜂蜜牛奶温暖了伊芙略微有些脆弱的胃部,她坐在床上,没有什么淑女风范地咬起了三明治。 尤里坐在一边看着她,神情温柔。这本来应该是挺温馨的一幕,但是因为昨晚过于缱绻的经历,伊芙现在看见尤里深情款款的样子就不由自主地有点发怵,她有些艰难地咽下了三明治,赶紧拉出了一个话题。 “……起得很早呢,尤里。” 如果伊芙是尤里这样天天加班的社畜,一旦请了婚假绝对会在家里毫不犹豫地睡上三天三夜。 尤里愣了一下。 “习惯了,我从入伍之后,每天都是早上六点就会准时醒来。洗漱一下去楼下跑个步,然后稍微锻炼一下或者提前去局里办公……” 伊芙瞠目结舌。 尤里将床头柜上深咖啡色的小闹钟摆正在伊芙的面前,语气委婉:“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假如尤里没有请假,还在保安局上班的话,他可能午休都结束了。 而事实上,尤里今天在起床之后,不仅运动办公了,甚至还跑到了附近的房屋中介那里依照伊芙昨晚说的条件在巴林特市中心重新挑选了一下未来的新家。 新房子什么的,伊芙可以不要,但是尤里自己一点也不想马虎。 尤其是……在他们昨晚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之后。 尤里知道,自己现在想这些或许有些为时过早、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痴心妄想,但是男女之间既然有过了肌肤之亲,有孩子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万一伊芙真的怀上了他的孩子,他总不能让他们的孩子也委委屈屈地住在这样狭小的公务员公寓里吧? 他们的孩子又不像当初的他和姐姐——如果条件允许,尤里想要让自己的孩子能够拥有丰衣足食的温暖童年,而不是像当初东国战败之后,自己跟姐姐一样每天饥寒交迫地担忧着明天。 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约尔才会小小年纪就到处打工挣钱,以及现在才会拼尽全力地给小阿尼亚一个完整美好的童年吧? 他们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冻,他们都希望自己的下一辈可以不再被之所苦。所谓和平的意义,不就是如此吗? “……哇哦。” 伊芙没有尤里想的那么多,她在听完尤里的行程安排之后,目光微微有些说不出的呆滞。 ——早上六点准时醒来?真的假的?! 她有根据地怀疑五点钟的时候,尤里到底有没有睡着!虽然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从她被清理干净的身体来看,尤里肯定在她睡着之后还做了很多其他的善后工作……或许还不仅仅是善后工作那么简单! 伊芙咽下了最后一口三明治,她从尤里的托盘里拿起餐巾擦拭着自己嫣红的唇。 尤里小心地观察了一下伊芙的状态。昨晚突如其来的一切让他有些失控,等到伊芙精疲力竭地睡去,尤里才堪堪回想起了伊芙的身体素质不太好的事情。 他因此有些自责,甚至在伊芙今早迟迟没有睡醒之前有些担心受怕,现在观察妻子的状态似乎还可以,尤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尤里过往的人生中,唯一与女性一同生活的经历就是与姐姐约尔相依为命着长大。 尽管成长的生活环境十分恶劣,但是姐弟俩却一个比一个健康壮实。 尤里本人从小德智美体全能,成为军人之后日常锻炼也从不懈怠。身为姐姐的约尔更是从小精力旺盛,每天起早贪黑地工作挣钱不说,如果有什么变态萝莉控敢对约尔伸手,这位将来的“荆棘公主”殿下从来都是一拳一个的事情。 出身军队的现充党丈夫和科研大佬宅家族妻子的日常生活观念,在此时此刻发生了第一次剧烈的碰撞。 尤里端起餐盘收拾好,他站起身看着伊芙,信心十足地微笑开口:“既然伊芙你已经睡醒并且吃完了餐点,现在下午的阳光正好,我看我们不如……” “——出去散个步?” “——接着睡个觉?” 几乎是同时,尤里和伊芙这对新婚小夫妻声音重合着说出了自己心仪的选择。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尤里的脸上难以克制地显现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伊芙你,不是刚刚睡醒吗?” 然后吃了个饭就要再睡?! 先前尤里与伊芙约会的时候并不是没有遇到过她睡懒觉的情形,但是那时候伊芙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生病,尤里完全没有想到伊芙身体恢复之后,生活作息居然还是这样放飞自我。 年轻人不同居就闪婚的弊端初现。 伊芙的脸上是比尤里更加愕然的表情:“阳光这么好的下午当然是用来睡觉啦!现在保证了充足的睡眠,晚上阅读和研究的效率才会更高啊!” 这真的是她的第一反应。虽然伊芙并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一个宠物店小兽医脑子里会蹦出“研究”这个词,但是失去记忆的她真的以为尤里会对她的习惯了如指掌。 她眼珠子一转,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尤里的腰,双臂收紧的一瞬间她有些惊讶地发现,尤里的腰腹处不但结实有力,而且竟然还纤细得给了她一种“不盈一握”(尤里:???)的感觉——伊芙立刻就想到了昨天晚上,尤里穿着扣子全部解开的白色衬衫将她推倒,然后从上而下俯视着她的模样。 尤其是,那敞开的衬衫之间,若隐若现的胸腹部结实肌肉。 不愧是常年在外执行任务的军人,身材是真的好…… 伊芙湛蓝的双瞳在窗外灿烂阳光的照耀下,隐隐散发处淡金色的光芒,她笑眯眯地将脸颊贴在了尤里的腰侧,仰起头看向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暧昧的意味:“尤里你,难道不想跟我一起睡觉吗?” 尤里端着托盘的动作一顿,他咬着牙猛地别开头去。 即使伊芙看不见尤里脸上的表情,她也能从双臂环绕着的男人腹部剧烈的起伏收缩感觉到对方内心的天人交战。 “……你认真的?” 尤里哑着声音,“你身体吃得消?” 他嘴里这样说着,但是行为上却没有给伊芙半点后悔的机会,他直接将托盘扔在了一边,然后坦然顺从了伊芙的邀请。 “——原本下午的行程我晚点会推迟到明天,既然你现在精力十足,那么我也不必再有什么顾虑了吧?” 101. MISSION 101 女人啊,可千…… 通过尤里连续三天的日常生活观念妥协,以及三天来夜以继日的不懈“努力”和“说服”,伊芙终于勉强认可了对方“多多外出活动有利于身体健康”的观念。 有生以来第一次,伊芙意识到了“被窝”这个东西是多么可怕。 它可以将风度翩翩的绅士瞬间变成需索无度的猛兽。 尤里对于房产中介一拖再拖的预约终于在二人结婚之后的第四天顺利成行。 坦白说,他本人对于伊芙竟然放弃了自己宅家的生活观念立场还是稍微有些遗憾的,不过既然二人的关系已经确定,那么容她喘口气稍事休息也不错。 伊芙逃跑一般地换上了出门的服饰。 浅咖色的连身风衣套装有微微立起来的挡风领口,金灿灿的长发慵懒地披散下来,与前几日一般明亮的阳光勾勒着她姣好的面部轮廓,让尤里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小时候难得吃到一次因而印象深刻的太妃奶糖。 香甜,醇美,混合着咖啡和阳光的气息。 他配合地换上了非工作时的衣服,伸出手与伊芙手指交错合拢,仅仅是掌心毫无保留地贴合在一起,竟然也让他油然而生出了满足的情绪。 嘴角都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房产中介见多了新婚夫妻,做他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便是从客人当中精准地发现真正有购买意向的目标。 他原本还因为尤里一而再再而三的爽约,稍微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真心想要看房子,不过当他看见这对柔情蜜意的新婚夫妻之后,脸上的笑容便立刻真诚了十分。 他殷勤地掏出了符合尤里要求的几套市区中心新房子递了上去。 地处市中心、距离医院近、附近有适合散步的公园。其中有一套距离伊芙原先的公寓,也就是她的宠物店也非常近。 房产中介察言观色的本领是一流的,他一下子就发现了伊芙将视线停留在了那套房子上,连忙笑眯眯地重点介绍了起来。 “……这套房子九成新,装修也很好,非常适合新婚夫妻一起住呢!之前的主人也是一对新婚夫妻,还装修了儿童房,不过貌似因为感情破裂现在正在低价转手这套房子。” 他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小手册,“那套房子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出手。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今天就可以先去看一下哦!” 一边是愤怒之下的冲动卖房,一边是新婚燕尔的冲动买房,房产中介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干脆利落的客户了。 作为秘密警察,尤里自然不会看不出伊芙对于心仪房子的注意。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赶在伊芙说什么之前直接拍板:“麻烦您了,那我们就先去看看这一套吧。” 房产中介顿时喜笑颜开。 伊芙犹豫的主要原因是,这套房子的价格实在是有点贵。 她对于尤里的经济水平不太了解,但是常识仍在,理论上而言,她觉得这套房子的价格不是一个普通的公务人员负担得了的。 然而一分钱一分货,伊芙很快就发现,这套房子标价高显然是有他的理由和底气的。 地理位置自不必是多说,从尤里原本的公寓走过去大约也就是十多分钟的时间。 房子是格调优雅的法式装修,充足的光线从一楼的落地窗投射进来照亮了整个空间。客厅内大理石修制的壁炉内噼啪地燃烧着,米色的乳胶漆和精美的边框线条营造出一种现代风格,结合着高低错落,旋转而下的深棕色楼梯给人一种时空交错般的感觉。 虽然不是那种古典的庄园,但是也配有一个小庭院,草坪中央配有一个小型的游泳池。 伊芙站在客厅里拉开了阳台贯通庭院的门,观察着状态良好的草坪,忍不住轻轻发出了赞叹和疑惑的声音:“看上去真的花了很大的心思去打理呢……” 明明花了这么多的心思想要共同打造一个一起生活的天地,为什么会突然感情破裂到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呢? 伊芙一边欣赏着颇有设计性的游泳池,一边这么想着。 然后就在她站起身,刚想要回去房间内部的时候,就听见了攀爬着蔷薇花枝的铁栏杆隔壁,传来了一声笑眯眯的招呼声。 是一个邻居模样,穿着居家服正在修剪草坪的中年妇人。 伊芙迟疑了一下,左右看了看,然后就听见了对方又道了一声。 “当然是在跟你招呼啦,漂亮的金发小姐。你是要搬来隔壁住吗?” 邻居看上去似乎也挺友善呢。 伊芙暗暗在心里给这套房子又加了几分,她于是微笑着走进了栏杆,隔着影影绰绰的蔷薇花藤跟隔壁的太太微笑着道:“具体还没有决定,我跟我先生只是先过来看看而已。” “这样啊?” 隔壁的太太露出了微微有些叹息的模样,她显然是个闲不住的话匣子,立刻就兴致勃勃地开始为伊芙介绍起了周边的环境,最后甚至八卦起了房主夫妇的事情。 她神神秘秘地靠近道:“说起来还真是感慨啊。想当初隔壁的夫妻俩搬来时也是新婚燕尔,谁知道这么快就分道扬镳了。现在的年轻人啊……” 原本还在为周边的商铺心动的伊芙耳朵下意识地支棱了起来。八卦是人类的本能,她湛蓝的眼睛立刻闪亮了起来,于是也凑近了花藤,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中介先生说,是感情破裂?” “来来来我跟你说啊!” 隔壁的太太看上去像是憋坏了,她直接将修剪草坪的园艺剪一丢:“那天中午,我本来是出门去买日常用品的,回来的时候就发现隔壁房子的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军用吉普,周围的人都躲得老远,我一看,隔壁那位先生竟然被保安局的两个秘密警察一左一右地按着肩膀抓了出来,就像是拎着小鸡崽儿的老鹰一样,直接塞进了吉普车里!” 伊芙在听到“秘密警察”这个词语的时候,心跳猛地快了几分。 尽管她不在乎尤里是什么身份,但是只要看看哥哥还有医院那些小护士们在知道了尤里工作之后态度的变化,她也能猜到这实在不是一份让人喜欢的职业。 也因为如此,尤里平时出门在外的时候,都尽量保持着普通人的穿着打扮。 伊芙努力维持着脸上的镇定的神色,对着隔壁的太太有些不自然地道:“所以,之前的房主先生是因为被秘密警察抓走了,所以才不得不跟房主太太分开的吗?我听说秘密警察一般都只抓外国贼和间谍,那这位房主先生他……” “好像是被举-报了吧,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隔壁的太太随意地挥了挥手,似乎对于秘密警察并没有伊芙想象中的那么反感:“也是经过了一番调查吧,保安局那边的秘密警察倒也没有为难他,只是将他查了个底朝天,后来好像确认了他是被诬陷的,稍微办理了一些手续,就直接放了出来。” “放了出来?那为什么会——” “嗨,刚刚不是说了嘛。保安局那帮人的情报网可不是吃素的,秘密警察把那位先生的情况查的是清清楚楚,虽然确认了他的清白,但是同时也查出了一些他太太不知道的事情。” 伊芙的脑子里灵光一闪:“他出轨了?” “何止啊!” 隔壁的太太激动得一拍大腿,“保安局的人清点了那位先生的资产,发现他竟然在巴林特市中心另外置办了一套更加豪华的房产。那位可怜的太太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先生盼回来,结果却收到了这样的消息。当秘密警察跟她说明了情况,她气得当场冲了过去,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位先生不但是个出轨的惯犯,而且他另外置办的那套房子竟然是给一个——上帝啊!竟然是给一个男人置办的!” “……啥?!” 伊芙被这峰回路转的诡异剧情惊呆在了原地。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跟隔壁的太太告别,最后浑浑噩噩地回到客厅里拉起了阳台的门,仿佛下意识地要将新世界的大门狠狠关上似的。 客厅里的尤里正在和房产中介热情地聊着天,后者看上去对尤里这个客人越来越满意,脸上的笑容与谄媚十分,就差伸出双手去抱住尤里的手臂或者是大腿了。 伊芙默默地看着,她鬼使神差地突然想到了尤里之前十天有九天都在单位夜以继日加班的事情。 仔细想想,尤里甚至不知道她的生活作息习惯,也不知道她宠物店抽屉里钥匙的用途,她店里的小动物对于尤里貌似也不是很熟悉友好…… 但是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尤里竟然会在她醒来之后立刻就急急忙忙地拖着她去办理结婚手续?! 失去记忆的伊芙越想越不对劲,她看着尤里纤细清秀的面容,温和有礼的举止……这样的男人,就算是在保安局工作,应该也不缺愿意和他结婚的女性吧? 伊芙越想越觉得可疑。 隔壁太太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荡。 【“女人啊,可千万要当心!现在的局势之下,骗婚的男人是越来越多!有的是为了组建家庭,打消保安局的怀疑,有的则是这种将妻子当作掩饰自己性取向生育工具的家伙……”】 “……不会吧?!” 在那之后,伊芙跟尤里在房子周边的街道和商铺又逛了逛,他们在一家简餐厅解决了晚饭,然后步行到了市中心公园,按照伊芙之前说的那样花前月下地散步聊天。 尤里察觉到了伊芙从今天下午开始就有些异常的沉默,他有些担心地问出了声。 伊芙的视线游移了片刻,最终她鼓起勇气盯住了对方漂亮的绯红色眼眸。 “尤里你……不会也喜欢男人吧?” 尤里被这突如其来的质疑惊得瞠目结舌,他花了有半分钟消化这句话的意思,额角的青筋难以遏制地跳动了起来。 看来他最近两天在家的表现还不够积极啊,竟然会让自己的新婚妻子对他提出这样的质疑——尤里危险地笑了起来。 “伊芙你这家伙,该不会是在车祸的时候真的被撞到了脑子吧?!要不要今晚我……” 尤里的话没有说完。 市中心公园的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群情激奋的喧闹声。 102. MISSION 102 简而言之,这…… 东国总统大选期间,统一党与和平党两派的拥护者们时常在一起集会辩论。 遇到有年轻气盛的人,将辩论升级成吵架,最后甚至升级了斗-殴乃至于群架也是常有的事情——这也是最近全国各地的警察们都十分头痛的问题。 看到了市中心公园的场景,尤里一下便猜到了事情的走向。 “啧。” 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还被他遇上了。 黑发青年的脸上浮现出了烦躁中掺杂着无奈的神情,他眼疾手快地将伊芙拉到了人流较少的公园角落里,刚想要嘱咐她在原地不要乱跑,却被伊芙反手抓住了手臂。 “是游行吗?!” 金发少女的眼瞳里闪动着不安的光芒,她一边问尤里,一边探出头越过尤里的肩膀,试图看清楚公园里面人流的形势。 可是这样的距离,伊芙无法判断现场的情况,但是随着争吵声越来越响亮,穿着不同服饰的人流对冲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情况显然正在朝着不那么乐观的方向转变。 “是游行,不过那里太危险了,你就待在这里不要过去。我马上去就去联系附近的警察,请他们过来维持秩序……” “来不及了吧?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不制止,发生踩踏事件是迟早的事情——” 伊芙的脑海中,某些破碎的画面一闪而逝。隐约之间,她总觉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仿佛也曾经在拥挤的人流之中被无数人推搡着、脚步不稳,仿徨无助。周围的人们大声呼喊着,努力保持着平衡,很多人一旦倒下,就再也没有了站起来的可能—— 骤然涌入脑海中的残缺记忆,让伊芙下意识地按住了额头轻声抽着冷气。 伊芙情急之下就要站起身。 “冷静点!伊芙!” 眼看伊芙就要站起身,尤里连忙双手用力按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回了公园的长椅上。 “因为最近的总统大选,这种人流密集度的集会是巴林特市政府意料之中的事情。像这样的大型集会场所附近都会有专门巡逻的警察,我只要去把他们找来就行了!” 尤里盯住伊芙,一字一顿地道。 “所以,你先在这里等着我。答应我,不要到处乱跑让我担心,好吗?” …… 事态紧急,最终伊芙还是同意了让尤里一个人去联系周围的警察维护秩序。 她独自一人坐在公园角落里的长椅上,远远地看着。 情绪激动的人们挥舞着拳头,昂首挺胸地大声呐喊。就好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他们仿佛是发泄着什么对生活的怨恨,又或者是对这个国家长久以来的失望,以及更多更多平时一直压抑着的情感与不满。 只不过是过去了两分钟不到,公园的广场上的人们很快将争吵升级到了肢体上的冲突,开始互相揪着领子挥拳威胁。好在这个时候,伴随着尖锐的警哨声响起,周边巡逻的警察们也迅速赶到了现场,他们一边冲上来将最前面的几个男人拉开,一边奋力大喊着,要求双方势力的支持者们拉开距离,保持冷静,合理对话,求同存异。 “我们的选举是公平的,民意所向的,所以宣讲游行也都是文明的……” 伊芙隐约听见有警察拿着大喇叭声嘶力竭地喊话。 不过在这样的局势下,想要让两大党派的支持者们都冷静下来,明显是非常不实际的幻想。所以很快,被情绪激动的游行者们同时指责为“走狗”的警察们成为了双方集火的对象,警察们无奈,只得默默地举起盾牌和警棍试图强硬对抗情绪激动的游行者们。 好歹有警察维护秩序了,双方势力的人们被不情不愿地拉开。 这样的话,事态想必就不会变得更加严重了吧?伊芙坐在公园角落的长椅上,忍不住轻轻舒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拥挤的人群中,一个穿着破烂、身形瘦小、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小男孩突然吸引了伊芙的注意力。 不同于那些拼命呐喊着,朝对家支持者以及警察们的脸上奋力挥舞着拳头,大声高呼自己对这个国家愿景的游行者们,这个看上去才不到十岁,体态瘦弱的小男孩显然不属于他们其中任何一方。 他在人群中左躲右闪,像一条灵巧的鱼儿似地来回穿梭,身材身形矫健而伶俐,眼神却有些闪烁不明。 一开始,伊芙还以为他只是意外被游行者们卷入队伍里的孩子。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视线在周围急切地搜索着尤里的身影,刚想要拜托自己的新婚丈夫帮助一下这个处境危险的小男孩。 却不料,这个小男孩在被挤到了人群的边缘处之后,竟然稳住身体,他眼神意味不明地扫视了一下人群,仿佛锁定了什么目标之后,便又一下子猫着身体,再一次扎入了人海之中。 伊芙的脚步顿住。 就如同刚刚游行者们人流对冲,差点发生踩踏事件的时候一般,眼前这看上去仿佛无比熟悉的一幕,就好像触动了她脑海中的某个关键点。伊芙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个小男孩在做什么。 他不是意外被游行者们卷入其中的,他恐怕应该是是故意等在公园里,专门往人多的地方挤——然后趁着这些参加游行的人们举着各种各样的标语和牌子,支持自己心目中的总统候选人时,悄悄地将他们的钱包以及身上值钱的东西顺走。 简而言之,这孩子是个小偷。 这样的场合,当人们举起双手的时候,口袋自然而然就暴-露了出来。游行者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敌对党派人士以及维持秩序的警察们身上,自然不可能注意到身边挤来挤去的小男孩。 毕竟在这样拥挤的人流中,肢体冲突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即便有人发觉到小男孩将手伸进了他们的口袋里,他们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分辨出这到底是旁边的游行者撞到了自己,还是遭到了偷-窃。 更何况在这种场合,就算发现了小偷,也很有可能是隔着两三个人。小孩子身形灵巧,东躲西藏,得手之后便迅速溜之大吉,成年人的体型根本不可能及时追上。 一时之间,伊芙竟然都有些佩服这孩子了。 不过佩服归佩服,违法乱纪的行为还是不能纵容的。 伊芙四下扫视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公园通往外部最快的捷径。 那是一条穿过树丛的林间小道,一般成年男人的体型很难顺利通过,何况是拿着盾牌和警棍的警察?然而小孩子只要猫下-身,便可以直接从灌木丛的树冠下逃离现场。 伊芙甚至猜测,这条很难被人发觉的林间小道是否就是巴林特街头这些流浪孤儿们故意踩踏草坪、反复钻进钻出形成的。 如果现在黄昏在这里,他一定会小声吐槽伊芙这是专业对口了——她之所以能够这样精准地预测到小偷的逃跑路线,很大程度上应该是由于他们小时候在鲁文镇流浪时,迫于生计,伊芙也曾经去偷过食物以及路人的钱包。 公园里太过于拥挤,伊芙毫不犹豫地走到了那条林间小道的外围。 虽然成年男性很难通过,但是对于伊芙这样身形纤细的女性来说,只不过是稍微有些碍手碍脚罢了。 果不其然,大约是又过去了十分钟左右,伊芙脚下的灌木丛便发出了窸窸窣窣抖动的声音,好像有一只灵巧的兔子正在往外钻。 只可惜这只兔子只不过向外探出了一颗脑袋,便被等候已久的猎人毫不留情地捏住耳朵拎了起来。 “啊嘶——疼疼疼!松手!给我松手啊混账女人……!” 被伊芙单手揪住后领,从树丛底下拎起来的小男孩张牙舞爪地挥舞着还沾着泥巴、骨瘦如柴的双手。他就像一个勇猛捍卫自己捕捉到猎物的小兽似地,踢腾着悬空的双脚,恶狠狠地试图伸出手,挣扎着想要掐住伊芙的脖子。 伊芙虽然身体素质比一般人稍微弱一些,不过想要控制住一个面黄肌瘦的小流浪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隐约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应该是经受过一些搏击技巧上的训练的,所以轻而易举地便躲过了小男孩朝着自己脖颈处袭来的双手。 眼看一击未能得手,小男孩的眼神瞬间凶狠起来。他一脸不甘心地咬了咬苍白干裂的双唇,双手旋即故意露出了脏兮兮的指甲,恶向胆边生地就要挠上伊芙白皙干净的手臂—— “我要是你,我就不这么做。” 千钧一发之际,尤里阴沉冷漠的声音骤然在二人的耳边响起。下一秒,小男孩差点就要挠伤伊芙双臂的双手便被黑发青年干脆利落地擒住,不等伊芙反应过来,小男孩已经被尤里整个提着双臂朝着更上方拎了起来! “放开!放开我——哎哟!” 小男孩的抗议声很快停了下来,转而变成了晕晕乎乎,同时又心疼不已的咒骂声。 尤里面无表情地抓住他的双手,动作迅速地上下抖动了起来。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小男孩之前一个下午的“劳动所得”便如同下雨一般,三三两两地掉落在了草坪上。 伊芙瞠目结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想象不到,这样一个小男孩身上竟然能藏得住这么多的东西。 然后她就看见,尤里非常熟练地将小男孩脚上的留有缺口的鞋子又扒了下来,从里面竟然掉出了一枚硬币大小的纯金挂饰。 小男孩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他顾不上被摇晃出的头晕,只是匍匐着爬了回去,一脸执著地将草地里的战利品拢回了怀中。 “这些都是我的,你们想干什么?!抢劫吗——” “抢劫?我们?” 尤里觉得,这大概是他今天继伊芙询问他是不是喜欢男人之后第二好笑的笑话了。 他一脚踩住了小男孩手边的一个黑色的钱包,一脸冷漠地问道。 “你说这些东西都是你的?那好,我问你,我脚下这个钱包里有什么东西,具体有多少钱,你能说得出来吗?” 103. MISSION 103 甚至没有人会…… 钱包不是小男孩的,他自然是说不出里面的东西。 尤里在面对约尔和伊芙之外的人的时候,通常不那么有耐心。他懒得多说,直接将地上七零八碎的“战利品”以及骨瘦如柴的小男孩都拎在手里,打算一齐交给警察处理。 抓小偷这种事情,原本就不是秘密警察的工作范畴。 尤里约会一半被打断,出于职责,他不得不暂时抛下了伊芙去联络附近的警察。当他匆匆忙忙地赶回来,发现伊芙竟然不在原地。 尤里的脑子里一瞬间有些空白。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伊芙究竟是擅自跑去阻止游行者了,还是被e的人趁机带回去了?! 前者危险,后者……可能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在那短短的几十秒内,尤里觉得自己心脏的位置一片彻骨的冰凉——直到他听见了公园的灌木丛后方传来了一阵小男孩无能狂怒的踢闹声。 尤里好不容易才在这臭小子挠伤伊芙之前将他牢牢地控制住。 “等一下!” 伊芙有些不忍,她伸出手抱住了尤里的一只手臂拦住他。看着挣扎的流浪小男孩,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不忍的表情。 “如果将他交给警察,会怎么样?” 尤里愣了一下:“这么小的孩子还能怎么样?赃物自然是没收归还给失主,他的话如果没有家人,应该会经由巴林特市政府转送到附近的孤儿院吧。” 小男孩在听见“孤儿院”这个词之后脸色陡然一变。 “等一下!我才不要去孤儿院——放开我!我有家人!我自己回去找我的家人就行,你给我放开……!” 那模样看上去,仿佛孤儿院是比警察局更恐怖一百倍的地方。 伊芙的心中蓦地一跳,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为什么,但是那种条件反射般的反感,让她不自觉地就将立场摆在了小男孩的那一边。就连她抓着尤里的手指都不自觉地收紧,指尖深深地陷入了尤里的胳膊中。 “孤儿院,那是不是太夸张了一些呢?再说尤里你也听到了吧,这孩子说了自己有家人的,不如我们就将这些东西送还给警察局,然后再把他送回家里,让他家里的长辈教育他一番就好了——” 尤里敏锐地察觉到了手里拎着的小男孩在听到伊芙说“送回家里”的时候,手脚和身体明显的僵硬。 根据尤里多年来秘密警察的工作经验,他判断这孩子十有八-九是在撒谎。 “伊芙。” 尤里嘴里温柔地唤着新婚妻子的名字,然而盯着手中小男孩的眼神却是格外的冷漠和不依不饶,“从这小子身上来看,绝对是个惯偷。他刚刚还说那个黑色的钱包是他的呢,这小子嘴里没有半句实话,我觉得我们还是直接把他交给警察局,让他们来判断比较好,如果这小子真的有自己的家人的话,警察局和孤儿院也不会愿意花额外的钱来专门养他的。” 伊芙沉默了。 理智上她明白,尤里的处理方案有依有据,说的也非常有道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情感上她竟然跟小男孩的态度出奇得一致,伊芙本能地抗拒将这个小男孩转送到孤儿院中的可能。 伊芙甚至有一种就算这孩子没有父母在外流浪,也比去了孤儿院要强上百倍。 尤里终于察觉到了伊芙不同寻常的迟疑和沉默。 身为秘密警察的黑发青年只是怔忡了不到三秒便很快反应过来,想起了先前自己在提拉蒙庄园的废墟里找到的那张破碎的档案纸,结合伊芙过去说过的她自己的经历,尤里立刻明白了她的担心。 这种童年的阴影如同一生都笼罩在人头顶的阴霾,哪怕现在的伊芙失去了记忆,她也会本-能地排斥那个给她带来无数惨痛回忆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尤里很想将自己手中的东西——包括那个一秒钟也不肯安分一下的小家伙一起丢在地上,然后回过头给伊芙一个温暖有力的拥抱,告诉她:一切都已经结束,赞助那个该死的“孤儿院”,又或者是人体实验研究所的莱昂纳多已经被秘密警察羁押起来,他们会用最严酷的审讯让那个禽兽将一切和盘托出,到时候上面的人一定会追查到底,将那一整条沾满鲜血的线索上所有的罪犯都拎出水面,连根拔起,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但是尤里却很难说出口。 在东国的公务系统待了这么久,就算是年轻热血如尤里也明白,莱昂纳多既然能在东国肆意横行地做这种事情,那么上面必然就有藏得更深的幕后黑手。 所以,和盘托出或许有可能,追查到底却未必有可能。 于是尤里再一次感觉到了当初他在外务省工作时,那种悲伤愤怒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黑发青年深绯色的眼瞳无声地黯淡了下来,他的态度软化,尝试着放柔了声音。 “好吧,如果你真的这么反感孤儿院的话,我们也可以换一种方法解决问题。” 尤里侧过头看着抓着自己手臂,怎么也不肯放开的伊芙,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安慰的轻吻,“我会拜托认识的警官将这个孩子交给愿意领养他的好心人,这样可以了吗?” 反正这个孩子看上去还小,不到十岁……仔细看,说不定连六岁都不一定有,想要找一个领养家庭或许并不是那么难。 伊芙微微松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满脸怀疑的小男孩:“如果能够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家自然是最好了,不过如果这孩子执意不肯去警察局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哦,伊芙。” 尤里在伊芙将话语说完之前,便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 “无论结果如何,我今天是一定要将这个满口谎言、一身坏习惯的臭小子送到警察局,好好教育一番的。我知道伊芙你非常同情这些战争孤儿,但是,看看这些东西……” 尤里说着,将自己用外套包住的那些赃物展示给伊芙看,“这小子偷东西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 “现金、钱包、首饰、挂坠盒还有怀表……别的不说,你看这个放着相片镀银旧项链明显就不值几个钱,还有这些皱巴巴零钱的主人,大概率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会拿的。” “那又怎么样?!”小男孩闻言愤愤道,“这些都是我凭本事拿到手的,是那些人自己没有看住财物!你们这些衣着光鲜的有钱人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因为今天要约会的缘故,无论是尤里还是伊芙在出门之前都精心打扮了一番,伊芙甚至还戴上了据说是尤里送给她的订婚礼物——那条纤细精巧的蓝宝石项链。 再加上二人相携出现在市中心公园,恰好又撞上了党派游行,难怪小男孩会误会了。 “只有你们这些闲得发慌的有钱人才会关心这个国家到底谁做总统!而像我们这些因为战争失去了家人,颠沛流离地从国境线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终于逃到这个繁华安稳的首都的!对于我们而言,不管谁当总统都好,只要能够让现在的和平延续下去就好……!” 他之所以要偷这么多的钱和财物,是因为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一起流浪的孤儿们。像他们这样的孩子没有监护人,想要在首都这种地方获得哪怕一片遮风挡雨的角落都必须给那些地头蛇还有流氓混混们,缴纳更多的保护费,不然他们就会威胁将所有的孩子们都举-报给当地的警察局。 到那个时候,他们要不然就会被当地的治安官重新赶到首都之外,甚至是更加偏远的边境,在那种地方,即使现在是处于东西两国协议冷战的期间,也时常有炮火随时随地从天而降;要不然,就像尤里说的那样,被交给孤儿院管理——而早在边境的时候,小男孩就知道了孤儿院的可怕,据说他们不但会肆意打骂孩子们,听说还会将战争孤儿们像牲口一样大批大批地卖给神秘的买家。 尤里冷笑:“凭本事?既然你说你是凭本事得到的这些财物,那么现在我也是凭自己的本事把你抓住的。所以现在你也是我的了,我想要怎么处置你都是我的自由。” 小男孩被尤里用他自己的话反将了一军,顿时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他充满稚气却又脏兮兮的小脸上带着绝望和怨恨的神采,他用一种像是要死死记住二人一般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随便吧。反正规则都是你们这些该死的大人们定的。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只要你们想就可以毫无理由地将我们赶走甚至杀死——只需要随便订立一条对你们有利的条文法规就好了。” “而我们,甚至连读书识字的机会都没有。就算你们这些有钱人从我们这里偷走金钱、自由哪怕是生命,我们也从来不知道该用哪一条法律来捍卫自己,没有人会帮助我们,甚至没有人会告诉我们,我们正在被‘偷走’什么。” 小男孩的话让眼前的二人突然一愣,纷纷用惊讶和探询的眼光看向他。 “这话是你自己想的?” 尤里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小男孩冷笑地与他对视,“因为我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读得起书的样子,所以我就连睁开眼睛辨别是非的能力都不应该有了吗?” 伊芙松开了抱着尤里手臂的双手,她看着眼前的小男孩,突然觉得他的眼中闪烁着自己无比熟悉、不甘而又明亮的光。 就好像很久以前,她曾经也看到过一个跟眼前的小男孩无比相似的、脏兮兮却又不甘心服从与命运的孩子。 虽然伊芙一时间想不起来那个孩子是谁,但是她却鬼使神差地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让尤里将这个孩子放了下来。 “……尤里,你之前说,可以帮这个孩子找一个领养的家庭是吗?” “是啊。不过我恐怕得建议这孩子别在什么人面前都表现得太聪明,这样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五六岁的样子。” 正在揉着手臂的小男孩闻言一下子跳了起来:“我已经七岁了!” “好吧,七岁……看来你真的是相当的营养不良了。” 尤里一把按住了他的脑袋,喃喃地说道。 虽然伊芙还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但是尤里已经大约猜到了她想要说的话。 就像之前一样,伊芙再一次在这个小男孩的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战争孤儿、边境战区流浪、聪明有野心,同时对于通过知识改变命运有着无与伦比的渴望。 其实,从前的尤里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你想要领养他吗,伊芙?” 104. MISSION 104 就算以后她真…… 脏兮兮的小男孩在“我要被领养了”这样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之后,就这样被尤里晕晕乎乎地提回了警察局。 然而就遭到了警察局警长一阵劈头盖脸的教训,刚刚维持完秩序一脸疲惫的男人脸上带着黑眼圈,像一只气得鼓起来的河豚似的通知还在现场的警察,让丢失了东西的失主可以来警察局寻回失物。 于是刚刚稍微吃了点东西,套上了一张还算温暖的毛毯的小男孩,就这样低着头站在一桌子的失物边上,一边道歉一边迎来了新一轮的暴风骤雨。 来寻回失物的人们也是各式各样的。 有充满同情心的。 “那种地方也太危险了!一个小孩子可不能在那种地方挤来挤去,万一出了事故你可能会窒息而死!哦上帝啊,这是什么世道,要不是这该死的战争,这个年纪的孩子根本不会被迫出来冒着生命危险偷东西……算你知错能改,这些钱给你,去买点吃的吧。太瘦了……” 也有虽然生气但还算通情达理的。 “小小年纪不学好!这个怀表是我过世父亲留给我的遗物,他是xx战役殉职的军官,你根本不懂得其中的意义!……行了,以后别干这种事情了,这个世道真的是烂透了……” 当然也有得理不饶人的。 “啧!我的项链!竟然被这种脏兮兮的孤儿碰过了?简直恶心,必须要让他赔我一条新的才行!什么,没有监护人?难怪一副没教养的样子……喂我说,这孩子没爹没妈的,留在首都也是只会给你们警察添乱,必须好好揍一顿然后赶出去,下等人就要……嗯?你还敢瞪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警长皱着眉上前,适时地拦住了那人。 他一脸不悦地看着对方,语气生硬地打断了对方。 “这里是警察局,夫人。还有这孩子后续的处理由我们警察局决定,不需要您来指点。” 趾高气昂的女人哼了一声:“后续的处理?警长先生,我可是有认识的律师的!这种垃圾一样的流浪儿,只要我坚持不和解起诉他偷盗我价值千金的钻石项链,他绝对会为此蹲牢房的。还有你,当心我投诉……” “您的确有权力这么做,不过我建议您至少注意一下您的措辞。” 就在女人眯着眼睛威胁警长的时候,终于听不下去的伊芙站起身来,径直上前挡在了小男孩的身前。 “下等人”、“垃圾”,这已经是女人第二次用羞辱的词语指代小男孩了。 小男孩偷东西当然是不对的,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其他失主责备他的时候,伊芙和尤里只是在一边看着的原因。 不过,如果忽略了二人身上的穿着打扮,只看二人此时此刻的言行举止,伊芙觉得这女人看上去更像是从没有受到过教育的样子。 当她抬起头看向伊芙时,视线第一时间贪婪地扫过了伊芙脖颈间的蓝宝石项链。 女人正准备开口说什么,伊芙却微微一笑,直接截断了对方的话语。 “另外,‘价值千金的钻石项链’?小孩子不懂看不出来,您可别以为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是傻瓜。就您手里那条项链,假钻镀金,拿到珠宝店去,三十达尔克都卖不到。” “你,你胡说——” “我劝你最好适可而止,不要以为认识个小警察就可以颠倒黑白。这里是警察局,既然想要装得像个人上人,至少行为举止显示出一点受过教育的痕迹——刚刚你说的话这位警官都听在耳里,如果你执意要起诉这孩子,就请让警察将赃物收走作为证据,到时候自然会有相关的鉴定人员来判断这条项链价值几何,够不够送这孩子进去蹲监狱。” 女人当即就迟疑了,她攥着项链咬牙切齿,最后重重地哼了一声,故作高傲地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离开了。 躲在伊芙身后的小男孩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一改先前的怀疑和抵触,十分乖巧、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伸出手,隔着警察局还算赶紧的毛毯抱住伊芙的手臂,仰起面庞,用一种既崇拜又真诚的语气问道:“真厉害!你怎么知道那条钻石项链不值钱的?” 早知道那条项链连三十达尔克都没有,小男孩绝不可能花那么大的心思将它从一个麻烦的女人身上偷过来,最后还在这里被对方狠狠羞辱了一番。 “告诉你,然后让你下次更加精准地找到猎物?” 伊芙斜着眼睛瞄了他一眼,一句话便戳穿了对方的小心思。 小男孩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子,但他却没有反驳。 虽然他知道,此时此刻就地装委屈做戏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莫名的,他一点都不想对刚刚保护了自己的伊芙撒谎。 “如果真的是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那么当她拿到项链的时候,应该会第一时间用专门的布料仔细地擦拭并且对着光线认真检查钻石表面的划痕。” 大约是对小男孩没有撒谎敷衍自己的表现稍微有些满意,伊芙还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自己的判断依据。 “原来如此。”小男孩恍然大悟,“而那个女骗子一上来,根本就不在乎钻石项链是否受损,反而只是一味地嫌弃项链脏并且索赔。” 伊芙沉默了一下:“她骗你的确是她的不对,但是你也的确做了应该被起诉的事情。今天只不过是运气好,大家都同情你并且没有追究。” 当然,失主们没有追究小男孩的另一层原因还有他一看就不像是能赔得出钱的人,花钱雇人追究一个流浪孤儿偷窃的问题,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男孩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冷笑一下:“他们并不是同情我,他们只是知道我赔不出钱,不想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罢了。如果这里不是警察局,他们一定会狠狠揍我一顿发泄怒气。” 奇怪的自尊心让小男孩将偷窃当成了一种维持生计的手段,有的时候,他宁可去偷盗也不愿意接受那些有钱人的怜悯和施舍。 可是另一方面,很多时候他又无法拒绝这样的施舍。巴林特虽然远离战火,局势相对稳定,但同样治安也更加严格,地头蛇混混们的势力范围划分非常明确,如果他想要帮助自己还有几个朋友交得起他们所谓的保护费和安家费,便连一分钱都不敢错过。 “就算他们因为生气狠狠揍你一顿,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在伊芙和小男孩之间的气氛稍微有些缓和的时候,尤里冷漠中暗藏着不爽的声音及时插入了对话。他一边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伸出修长的腿直接挤到了二人中间,小男孩不得不松开了伊芙的手臂,被迫退到了一边。 “那些被你偷走财物的人,他们当中虽然有丢失一些钱也不至于揭不开锅的中产人士,但同时也有不少是吃完上顿没下顿,又或者是拿着钱等着给家里人买药看病在穷苦人家。他们之所以参加游行,也并不都是闲的没事干,而是他们将自己未来十年的希望寄托于即将当选的总统,以及他们身后的党派所代表的阶级利益。” 就在刚才,一位穿着单薄、情绪几乎要崩溃的母亲千恩万谢地拿回了自己的钱包——她只是一时激动才跟着人群加入流行,为和平党派呐喊造势,却不料在短短二十分钟内就丢掉了装着自己给孩子买药钱的钱包。 如果不是因为警察让大家检查身上的财物,有丢失的人可以去警察局领取,她可能会当场昏厥过去。 尤里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姐姐约尔为了满足他用新课本上学的梦想,千辛万苦地去打工然后兴致冲冲地去到了书店,却在半路上被人偷走了钱包。 尤里记得那天晚上,约尔比平时更晚地回来。一向阳光积极、仿佛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不会被打倒的约尔,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悲伤和失落,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本七成新的二手书,双手因为在餐厅里洗了一晚上的盘子而冻得通红。 因为给弟弟买新课本的钱被人偷走,约尔不能让弟弟明天上学没有课本,只好大晚上打小时工挣够了买二手书的钱。餐厅的老板知道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他仗着约尔年纪小能打工的地方不多,故意给她很少的工钱,约尔不得不做成年人三倍的工作量才能拿到钱。 饶是如此,温柔的约尔回到家仍然觉得十分对不起弟弟。她忍着委屈的泪水,努力回避着弟弟期待的视线,害怕看见小尤里因为没有新课本明天又要被同学嘲笑的失落模样。 殊不知,刺痛尤里的,从来都不是学校里同学们的嘲笑,而是约尔那双通红的小手,还有她自责万分的神情。 战争孤儿们可怜,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上下,努力遵守规则生活的穷人们难道就不可怜吗? 尤里知道,无论如何,自己跟姐姐当时的处境都比眼前的小男孩强。 因为约尔的强大支撑,他自己从未像伊芙那样感受过流浪孤儿的苦楚,所以现在他也没有立场去指责因为没有长辈,也没有姐姐教导,价值观发生偏差的小男孩——但这并不妨碍他讨厌小偷。 虽然是依靠着姐姐约尔,但是至少有一点,那就是无论多么辛苦,他都始终不曾通过伤害他人的方式获得不正当的财富去维持自己的生活——尤里认为,这一点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如果之后真的要领养这小子的话,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教会他这一点。 尤里瞥了一眼小男孩,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办法,谁让他的经历跟伊芙太像了呢……从某种角度来说,或许对于伊芙而言,拯救这个小男孩,就是拯救曾经的她自己吧? 虽然她现在失去了记忆,但是对于有着相似经历的人,共情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说得自私一点,尤里可不想要在这种事情上被伊芙讨厌。 不过领养归领养…… “这里的警察局分局长是我以前在军校的前辈,一会儿我会先去跟他了解一下关于流浪孤儿领养的事宜……你小子!不准趁我不在就随便抱伊芙!就算以后她真的成了你妈妈也不准那样抱!” 105. MISSION 105 好家伙!失忆…… 次日,东国保安局。 “……所以你是真的打算领养那孩子?我说你们俩,结婚还不到一个星期吧。” 中尉有些无语地放下了手中的领养申请文件。 他看着眼前神色坚定的尤里,稍微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突然眼神犀利的抬起头: “你们俩,不会是被诊断出了什么不孕不育症吧?” “……您在说什么呢,中尉。” 尤里有些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头,他皮笑肉不笑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深吸了一口气:“我和伊芙只是非常同情那个孩子罢了。” 中尉对于尤里的同情心显然不是很相信。 “同情?尤里你?” 同情心丰富可不是保安局的招人标准,当初他将这小子招揽过来的时候,可没发现他还有这个缺点,“同情那个孩子的应该只是伊芙小姐吧?” 尤里没有反驳中尉的话,只是固执地纠正他道:“她现在是布莱尔太太了。” 中尉举起手做了个认输的动作:“好吧好吧。所以布莱尔少尉你,只不过是想要让布莱尔太太开心才领养那个小男孩的吗?” 尤里在直属上司面前大多数时候都十分坦诚:“差不多吧。” 如果不是因为伊芙对那个小男孩太过于共情,就算他一定要领养,至少也要领养一个吉娃娃丫头那样的小女孩。 “虽然你们俩的条件并不是那么符合领养孩子的标准,不过现在的时局你知道的,领养机构根本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不过有一点我必须再提醒你一下,尤里,你们迟早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只不过是多供一个孩子生活和读书,让他上完学罢了。当初我姐姐还是个孩子就能做到的事情,没理由现在我跟伊芙就做不到。” 中尉见他心意已决,自然也不多说。他收起了文件。 “行吧,你的意思我会帮你跟领养机构那边说的。不过正规途径恐怕会耗费一些时间,再加上你身份特殊,我们会对那个孩子也稍微做些调查,所以你和布莱尔太太恐怕要稍微等等了。” 中尉这一次故意加重了“布莱尔太太”几个词,然后他就看到了尤里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副仿佛猫咪被顺毛抚摸一般幸福沉醉的表情。 中尉:“……” 行吧。 看来尤里已经成功加入了他们保安局这帮老婆奴的行列,也算是跟局长步调统一了。 他们很快换了个话题。 “莱昂纳多·哈普恩的审查基本结束了,他的叛国罪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逃不掉了。” 中尉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自然流畅地伸出手去打开装着雪茄烟的盒子,刚想要拿出一支咬住,余光突然瞥见尤里皱了一下眉头,不着痕迹地向后避了避。 中尉的动作瞬间一顿。 因为是刚刚才讨论过的话题,所以男人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他捏着雪茄烟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喃喃道:“看来你们还真是急着想要孩子啊……算了。” 他于是将雪茄烟又放了回去。 “言归正传。如果莱昂纳多·哈普恩的叛国罪正式宣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统一党无论是在政府的势力方面,还是民众威望上,都将上升一个台阶。” 尤里低声说道。 保安局这一次算是间接狠狠帮了统一党一个大忙。 莱昂纳多·哈普恩虽然不是和平党派的人,但由于他先前一直在跟德斯蒙家族势力支持的一个官员争夺财政部长的职位,所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统一党站在一边。 新上任财政部长是统一党的人,这样的实权部门在政府内部和东国高层之间会产生多么巨大的影响力,这一点不言自明。 再加上,在正式背叛格莱彻家族之前,莱昂纳多一直表现得对家族十分忠心。在他的推动下,财务部门出台了一系列对格莱彻家族有利的经济政策,而格莱彻家族的老首领又是立场坚定的和平党派人士,他不但多次派遣保镖保护和平党派的重要人士,同时也将大量资金投入到了和平党派的竞选资金中。 这样一来,从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莱昂纳多对于和平党派的帮助绝对不容小觑,而且他还是格莱彻老首领寄予厚望的养子。 如果不是莱昂纳多后来狠狠背叛了格莱彻家族,差点杀死格莱彻夫妇还有他们的孩子,血洗了格莱彻家族的主宅,阴差阳错地让格莱彻家族顺利与他切割了关系,他被判刑的影响绝对会让和平党派的民调直接下降至少五个百分点。 “那个家伙……他绝对是一早就算到了这一点。” 尤里一边说一边眯起了绯色的瞳孔,神色危险。 保安局上层虽然有不少人跟统一党关系不错,但是他们身为这个国家的特殊机构根本没有站队的必要——反正无论是哪一边上台,短时间内都不可能撼动保安局的势力。 但因为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保安局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从局长往下对此都十分愤怒。 所以这一次其实局长早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对方是谁,胆敢践踏保安局的尊严,他们都一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从提拉蒙庄园事件到歌剧院事件,事到如今保安局早已经是骑虎难下。他们花费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调动了那么多的资源,几乎整个巴林特,包括西国外交大使馆的人们都知道保安局的威信已经岌岌可危。 好不容易抓到罪魁祸首的莱昂纳多,如果保安局不对他严惩,恐怕真的就会成为整个东国乃至于周边其他国家都耻笑的对象。 但是现在为了公安局自身的名誉,他们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保安局这一箭不但非射出不可,还要快狠准地射中对方的心脏,血流如注,穿肉见骨,必须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跟保安局做对将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在他们所有的人还在将目光聚集在真相以及莱昂纳多背后的高层身上时,恐怕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早就预料到了现在的局势。 他早早布局,就是为了在这关键的一刻,将全局所有的棋子串联在一起,逼得保安局不得不为他做马前卒效力,帮助他兵不刃血地解决他的对手,狠狠打压和平党派。 这样一来,统一党原本因为多诺万·德斯蒙被调查而陷入被动的局势,便会在一夜之间扭转。 “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吗……原以为他不过是他老爹手里一刻光鲜亮丽的棋子,想不到居然看走了眼。” 中尉一边叹息,一边还是将莱昂纳多·哈普恩的审讯结果递了过去。 “尽快整理一下,然后对外先公布我们初步的调查结果吧。这也是局长的意思。” 中尉递给尤里的材料有两份,一份是让他对外公布的,一份是让他接手继续调查的——毕竟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是局长点名要尤里来办的。 先前尤里因为车祸受伤,现在终于归队,中尉自然没道理再给下属打工。 尤里打开了保安局对外公布的那一份文件,他粗略地看了一下内容,跟他想象中的差不多。大概意思就是莱昂纳多就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背叛国家、资金外流、非法人体实验等等……总而言之,一切罪责止步于他身上。 和尤里之前猜测得差不多。 至于另一份局长要求他继续暗中调查的文件,尤里掂量了一下实在有些厚,他决定先拿回办公室再仔细阅读。 “我知道了。” 尤里恭恭敬敬地说着。 然而在转身离开之际,黑发青年的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了一抹复杂难言的神色。 虽然是保安局的被逼无奈之举,但倘若是放在几天之前,尤里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竟然会主动成为德米特里厄斯手里的一把利刃,帮助他打压敌对党派,间接拓展政治势力,甚至是排除异己。 尤里几乎可以想象到,下次见面那个男人看似温润如玉,实则狡猾得意的嘴脸,他的脑子里甚至都给德米特里厄斯配上了对话声音:“真不愧是保安局,的确是我们东国人民最忠实可靠的枪与盾(指东国保安局的徽章是由枪与盾为主体组成)呢。” “……用起来真是超级顺手呢!” 啊啊,真的是……光是想像一下就已经开始生气了! 尤里一边想象着那样的场景,一边兀自生着气加重了脚步,径直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可是有家室的男人了。 加班什么的,根本就没有意义。 他得赶在下班前以最快的速度将手上的文件处理结束,然后像他之前对伊芙承诺的那样,准时回到她的身边——说起来,今天的晚饭到底做什么好呢?家里的冰箱好像有点空了,得去最近的超市采购一番呢…… 另一边。伊芙的宠物商店门口。 西尔维娅小姐头上带着方形的头巾,脸上深棕色的圆形大墨镜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她鲜艳明丽的红唇和小巧纤细的下巴。 西国情报局对东科的管理官小姐抿着唇,手里牵着一只生龙活虎的斗牛犬,动作有些僵硬地隔着玻璃橱窗,看着里面气氛温馨(?)的金发女子和黑发小男孩。 “……不对,应该不可能。” 她不过是去巴林特隔壁市区执行了几天秘密任务,回来就听说了伊芙车祸失忆的事情。 西尔维娅赶紧第一时间前往了伊芙的宠物店,想要确认她的情况。 只是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她记得她当初只给伊芙安排了结婚任务吧? 这家伙这么久都没完成任务不说,还直接掉进了秘密警察和统一党太子爷的诡异修罗场! 考虑到伊芙在未婚女子当中也算是年轻,其实西尔维娅原本都有点想要放弃让她执行结婚任务的想法了。 结果现在——好家伙!失忆三天不但结婚改姓了布莱尔,连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吗?! 黄昏那个家伙到底在做什么啊?! 106. MISSION 106 不会运气那么…… 西尔维亚面无表情地在路边的电线杆上留下了五条深深的恐怖指印。 尽管现在西尔维娅非常想要冲到黄昏还有夜帷的面前,掐着他们俩的脖子,将他们俩的脑袋一手一个摁在桌上逼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到底她理智还在,知道那样做绝对会将e这几年的精心布置毁于一旦。 问题的根源近在眼前,她没必要舍近求远。 西尔维娅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给自己做起了心理建设。 冷静点,这一切绝对都是事出有因……个鬼啊?! 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竟然真的让【白夜】跟一个东国秘密警察结了婚,黄昏那小子是不是疯了?! 伊芙失去记忆放飞自我也就算了,他身为哥哥也不拉着点?!还有夜帷,说好了让她盯着着兄妹俩呢! 扣钱!绝对要扣钱!——算了,当务之急是必须要搞清楚那两人之间的关系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以及必须想办法让伊芙回忆起来自己真实的身份,尽快离婚远离这里! 不然的话,万一尤里·布莱尔发觉了什么,伊芙岂不是羊入狼口?! 与此同时,宠物店内。 在警察局待了一个晚上,凌晨才跟着伊芙回家的小男孩,在伊芙楼上的公寓里倒头就睡。 一直到第一天早上,他才洗漱干净,换上了一身从隔壁邻居那里借来的男孩子衣服。 虽然有些旧,但是干净整洁,邻居太太专门给小男孩重新熨烫了一边,将上面的折痕消除。他穿上时闻到了清新的香皂气味,柔软温暖的布料贴在身上舒适极了。 热气腾腾的淋浴室、成套没有开线和破洞的衣物、踩在上面仿佛行走在云朵上一般绵软的毛绒拖鞋,还有甜到心坎里的热巧克力和零食点心,一切都是小男孩从来没有享受过的体验。 他小口小口地咬着饼干,细细感受着那种软糯甜蜜的感觉在舌尖化开。 在喝了一口热巧克力之后,小男孩再次吃饼干的时候发现饼干的甜味仿佛消失了似的,他有些震惊又可惜地看着饼干。 直到伊芙走到沙发边上,他才移开视线,犹犹豫豫地开口询问,伊芙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饼干的味道没变,只不过是因为你喝了更甜的热巧克力,所以暂时尝不出来它的甜味罢了——就像人把手放进冰水里之后在放到常温的冷水里,不但感觉不到寒冷甚至会觉得温暖一样。” “这样啊……” 小男孩喃喃着低下头,他神色遗憾又克制地放下了咬了一半的饼干。 伊芙看着他:“你不吃了吗?邻居太太烤饼干的手艺可是非常棒的!多吃点,一会儿才有力气帮我干活呀。” 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小男孩在听到干活之后,脸上原本的戒备反而消退了一些。他舔了舔手指上沾着的饼干碎屑,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剩下的饼干,小声地说:“我可以干完活再来吃这些饼干吗?” 他觉得这样好吃的东西,如果在他尝不出来甜味的时候吃,真的是太可惜了。 而且,如果可以的话……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问出声:“饼干,我可以带走吗?” 这样好吃的东西,那些跟他一起从边境地区逃到首都的流浪孤儿们也从来没有享受过。在那样漫长而艰辛的旅途中,他早已把那几个孩子也当做了真正的兄弟姐妹,所以尽管他觉得自己得寸进尺,还是想要试着问一下。 “不可以。” 伊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小男孩的请求,看着对方的视线一下子失落地黯淡了下去,她才慢悠悠地补上了后半句:“因为到时候你就该吃午饭了。正点的时候就乖乖吃正餐,不要想零食和甜品,明白了吗?” 站在一边的邻居太太捂着嘴笑出了声:“想不到一向温柔可亲的伊芙小姐,竟然也会露出这样严厉的表情呢!如果以后跟尤里先生有了孩子的话,一定会是一位好母亲吧?” 啊……这。 伊芙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想要回答说“要孩子什么的那还太早啦”,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将这话说出口,就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貌似、好像、大概。 她从第一次跟尤里做一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采取过任何措施?! 伊芙的脸上有片刻的呆滞,不过她很快摇了摇头,在心底默默感觉了一下。 应该……不会运气那么差吧?不不不,肯定没有那么巧的! 邻居太太并不介意伊芙没有回答她的事情。 她乐呵呵地笑着,趁着伊芙呆滞思索的空档,她从宠物店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干净的食品袋,帮助小男孩偷偷摸摸地把饼干打包好塞进衣服口袋里。 她还对着小男孩装模作样地比了一个“嘘”的调皮表情。 “谢、谢谢您,夫人。” 小男孩腼腆地道。 “不用谢,可爱的孩子。如果要说感谢的话,伊芙小姐帮了我们大家不知道多少次呢!” 毕竟很少有房东在现在这样的时候还肯酌情降低房租的,也不是每个房东都偶尔兼职一下家庭医生,给大家一些生活上靠谱的医学建议的。 邻居太太在做完这些之后便笑眯眯地离开了宠物店。 伊芙自然不会真的跟小男孩计较饼干的事情,她装作没看到刚刚一人的互动,抬起手将小男孩喝了一半的热巧克力端起,放在了比较高的台子上。 “你想喝的话随时可以去拿,这是为了防止一会儿你工作的时候将杯子碰翻。” 伊芙解释道,“也是为了防止这些毛绒绒的小家伙们爪子犯贱。” 之前伊芙来店里的时候,只是稍微打扫了一下房间。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现成的小苦力,一向喜欢偷懒的伊芙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她一只手拿着一个小铲子,一只手拿出了一只动物的毛发梳子。 “既然你不肯好好吃早饭,那么现在就先开始干活吧。” 伊芙交给他的任务时铲猫砂、打扫宠物别墅柜子,以及给小动物们梳毛。 做惯了体力活的小男孩脸上露出了“就这”不敢置信的表情。 伊芙用手里的宠物梳子在小男孩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两下:“别以为这是什么简单的工作,记住,如果它们开始反抗或者凶你,立刻松手并且喊我,听到了没?” “虽然我有给这些小家伙们都打过疫苗,不过能不受伤是最好的。” 伊芙说完,刚想要顺便告诉一下小男孩其他注意事项,谁知就在这时,挂在宠物店门上的风铃叮铃铃地响了。 伊芙的动作一顿,她下意识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在看清来人面孔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门外过于刺眼的阳光,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伊芙蓦地感觉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宛如一条极其纤细坚韧的丝线,一下子贯穿了自己的大脑。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突然隐隐作痛的额角。 “早上好。” 西尔维娅一边说着,一边对伊芙露出了一个优雅得体的笑容。 她手中牵着的斗牛犬原本是e养的军犬,是专门训练了打算送给阿尼亚的。只可惜小姑娘嫌弃它长得不可爱而且还凶,坚决不肯要,西尔维娅索性就接手了它。 毕竟她总是去宠物店跟伊芙见面,手里牵着只宠物看上去总显得不那么奇怪些。 因为上一次来店里的时候,这只斗牛犬曾经把店里好几只小动物都追得满地乱窜,伊芙宠物店里的原住民们对于这个看上去就喜欢寻衅滋事的不速之客没有半点好感。 原本很喜欢小朋友,正黏着小男孩打滚撒娇要猫条吃的布偶猫伊丽莎白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弓起身子就开始对着斗牛犬哈气。 出身军队的西尔维娅从来都是非常纯粹的实用主义者。她不但没有嫌弃这只看上去凶巴巴的斗牛犬,反而非常欣赏它关键时刻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但是这家伙竟然跟所有小朋友都处不好关系这一点,西尔维娅是没有想到的。 “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了,伊芙小姐。” 西尔维娅一边用力将想要朝着伊丽莎白冲过去的斗牛犬狠狠拽了一边,一边笑着道,“我的爱犬斯巴达有点不舒服,我十分地担心,所以只好……” “不舒服?不可能的吧?” 小男孩看着那个嗷呜嗷呜低吼着的庞然大物,他反手抱住了伊丽莎白,脱口而出地道:“这家伙明明看上去超级健康——唔唔……!” 小男孩的话刚说了一半,站在他身侧的伊芙看见西尔维娅墨镜后的漂亮眼眸微微一眯,刻在骨子里的职场ptsd让她整个人全身一个激灵,她光速伸出手捂住了小男孩的嘴! 西尔维娅:“……” 伊芙这家伙,怎么表现得好像特别怕她似得……明明她没失忆的时候不但完全不怕她,甚至还经常把她气得吐血。 现在失忆了之后的操作更是让西尔维娅恨不得失忆的人是她自己! 西尔维娅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 “斯巴达这孩子,原本性格十分温和(宠物店众原住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就发现它突然变得异常烦躁,就像现在这样,怎么安抚都没用。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请伊芙小姐帮我看一下,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真的吗?他不信。 常年流浪于大街小巷之间,小男孩见多了恶犬,他觉得自己虽然不是兽医,但是一只狗到底是暴躁还是攻击性强,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 他觉得这只狗跟面包店门口那条专门养来看店的德牧一样,健康得可以一只狗打十个人。 出于对凶巴巴大狗的讨厌,再加上小男孩本身对于危险人物异常敏锐的直觉,他觉得眼前这个突然到访的女人绝对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而且她的目标,她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注视着并且执着攀谈的对象…… 应该是伊芙·布莱尔。 他下意识地想要拦在伊芙的身前,却不料后者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他衣襟的后领,轻轻松松地将他拽到一边,然后把小铲子和宠物梳子一左一右塞进了他的手里。 伊芙赶在小男孩一脸懵逼地开口之前,从自己的那一份饼干篮子里拿了一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堵住了他的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伊芙总觉得眼前这位客人要是突然生气起来一定很可怕! 而且更可怕的是,尽管对方现在笑容满面,但她却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位客人小姐在进入宠物店的时候,貌似大概可能,已经在生气了! 一般来说就算失忆了,最差劲的情况难道不应该是忘记了恋人什么的吗?!为什么她现在看见这位漂亮的姐姐会这么心虚啊! 伊芙的脑子里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本-能般地行动了起来。 她动作熟练地将一杯刚刚泡好的咖啡放在了西尔维娅小姐的面前,然后非常认真地抱起了那只凶巴巴的斗牛犬。 几乎就在伊芙的指尖碰到斗牛犬的一刹那,原本看上去随时都要咬人的大狗顿时乖顺了起来,它以一种与它外形气质极为不符的乖巧柔软姿态,低低地嗷呜了一声,然后趴在了伊芙的腿上。 “这位……” 伊芙在开口的时候才发觉,眼前的女子到现在都还没有正式报上自己的名字,于是她利落地改口:“魅力十足的小姐,请问您的宠物这两天有无外出,饮食如何,是否存在受伤的可能呢?” “是吗,让我想想。” 西尔维娅微笑着道:“最近几天我因为工作的原因外出,结果当我回来的时候,我的小可爱就因为一次意外的事故,变得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 伊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她还是拿出了认真负责的态度开始做起了笔记。 “事故?具体是什么样事故呢?” “嗯……应该是因为遭到了什么剧烈的撞击吧?不过如果仅仅是如此,我还不会怎么生气。但我没想到的是,就是在我出门在外的这几天,隔壁一直觊觎着我小可爱的可恶警犬竟然趁虚而入,一举将她拿下了。” 伊芙:“?!” 这是什么情况……不是在说宠物的健康情况吗?为什么突然扯起了宠物的感情生活?! “……您外出的时候,没有拜托朋友照顾您的宠物吗?” “有啊。” 西尔维娅的脸上,露出了让伊芙感觉不寒而栗的笑容:“所以我现在先来看看我小可爱的具体情况如何,等我的那位朋友今天下班回家……” “我一定会,好·好·地问候一番那家伙,让他说说,究竟是怎么照顾我的小可爱的。” 107. MISSION 107 她说,她讨厌…… 与此同时,巴林特综合医院。 “——阿嚏!” 正在给病人看诊的黄昏突然觉得鼻尖一痒,一个克制不住,猛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奇怪,他明明带着口罩啊,为什么会突然……算了。 近几天的医院实在是太忙了。 东国大选期间发生的游行冲突不仅增加了警察的工作量,同时也让原本就不那么清闲的医院,越加繁忙。 就连原本在精神科任职的黄昏,都被临时拉去帮忙参与急救工作。 虽然做不了什么难度高深的大手术,不过帮助受伤的游行者包扎伤口这种简单的工作还是没问题的。 再加上黄昏有一张温文尔雅、俊美异常的脸,非常容易就能够让病人对他敞开心扉。 然后滔滔不绝地说出心里话。 正因为后者,黄昏才会不厌其烦地坐在这里。 比如,中下阶层的工人们大多是和平党派的支持者,他们冲突中冲得最猛,受的伤自然也最重。 “谢谢您了医生。可恶,那些该死的统一党竟然连秘密警察都叫过来了,一群穿着西装利欲熏心的禽兽,把国家交给这样的人就完了!今晚我绝对要在工人大会上讲他们的劣迹恶行统统揭露出来,让工友们都好好看看我身上的伤……” 中产们的意见则较为分散,有的因为近几年东国的能源危机,原本就不太富裕的家庭,生活顿时一落千丈,为了换取食物甚至迫不得已将房屋抵押给银行;有的则是因为从事了相关的行业,搭了个顺风车隐隐有阶级跃升的征兆,虽然收入还没有成为上层,但是精神上显然已经不把自己当做普通人了。 这两种人甚至被送到医院之后,还会互相指着鼻子大声对骂。 “你们这群对着统一党摇尾乞怜的狗!忘了当初因为统一党那帮软弱无能、卖国求荣的贼人签下那该死的能源协议之后,我们的生活有多么糟糕吗?!” “说到软弱无能,和平党派的宗旨才是彻头彻尾的软弱无能吧!在现在的情况下,如果跟西国谋求和平的话,我们一定会被迫签下比之前更加不平等的协议!必须统一,只要武力统一取得胜利,那样才是永久的和平!” “战争疯子!不可理喻!” “统一是为了永恒的和平!” …… ——不。也许统一党的大部分的民间支持者们的确是想要获得更加长久的和平,但是黄昏觉得,统一党上层很多靠战争发家的有钱人恐怕只是为了让军火能够再次畅销罢了。 这些参加游行的人遍布东国的各个层级,以及各个各行业,和他们交谈得到的情报虽然不少,但是很多时候未必会非常准确,所以黄昏也需要认真地鉴别。 当然有些时候,也会被迫一直听一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这位年轻帅气的医生哟刚刚真是多谢你了。哎哟,真是倒霉呀,今天我原本只是出门想要替儿子买菜做饭,谁知道公园里这个时候竟然有这么多人,他们一下子就呼啦啦的冲了过来……” 好吧,看来这位因为不知道倒霉而被卷入其中的大婶口中,应该是得不到什么有效的情报了。 黄昏一边在脑海中这么想着,一边利落地为老人结束包扎,笑眯眯地站起身。 “最近外面有点乱,建议您还是尽量减少外出,多在家待着比较安全。” 金发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对方看向自己的身后和周围。 “虽然跟您交谈非常愉快,但是您也看见了,我们医院的急诊部现在有太多的病人还需要我去处理,所以很抱歉不能陪您聊天了。” “哎呀呀,医生您还真是贴心。说起来,除了我那个不中用的儿子,我家还有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女儿,目前还在读大学。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医生您能够做我的女婿呢!” 她拉着黄昏不愿意撒手。 黄昏闻言,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顿时露出了温柔而又眷恋的温情神色。 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温柔顾家的好丈夫。 “谢谢抬爱了,这位夫人。不过很遗憾,恐怕我美丽的妻子还有可爱的女儿都不会答应呢。” 喋喋不休的老太太终于十分遗憾地离开了。 作为文职人员的夜帷像是鬼魅一般,捧着一个记录本突然出现在了黄昏的身后。 “我也坚决不会同意前辈跟那种来路不明的女人结婚的。” 夜帷幽幽地说完这句时,黄昏正在清理桌上的医疗废弃物,一时没有听清楚银发女人的话语。 不过无论夜帷说了什么,急救站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都不是交换情报的最佳地点。黄昏给了夜帷一个眼色,示意去他办公室再说。 “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对了,你刚刚跟我说了什么?” 黄昏在谨慎地检查了一番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关上了自己办公室的门转向夜帷。 夜帷努力按捺住因为黄昏主动关门与自己独处而疯狂跳动的小心脏,竭力控制住面部表情:“西尔维娅管理官阁下回来了。” 黄昏正在按着肩膀活动僵硬身体的动作一顿。 他背对着夜帷沉声道:“是吗,看来上面布置的工作还算顺利。是有什么新的命令吗?” “目前还没有,管理官只让我通知您老地方见面。”夜帷犹豫了一下,“不过她已经收到了【白夜】失忆的消息,听说第一时间去查看她的状态了。” 黄昏没有丝毫的意外。 倒不如说,如果西尔维娅对于伊芙的事情不放在心上,这才会让他感觉意外。 “管理官阁下去看看也好。毕竟虽然没有正式的收养关系,但是西尔维娅小姐也算是伊芙的监护人之一了。她是伊芙很小的时候就非常敬重喜欢的人,说不定会对伊芙恢复记忆有所帮助。” 在被伊芙翻脸无情地赶走之后,夜帷一直没有再接触过伊芙。 在伊芙失忆的这件事情上,夜帷早已经做好了受到上级处分的心理准备。不过她现在担心的事情主要是:“管理官阁下既然来找【白夜】,要不然就是有人受了重伤,必须要让【白夜】赶紧医治才行;要不然就是接下来有必须要【白夜】才可以执行的重要任务——但是现在,就那家伙失去记忆,根本不知道还会不会做手术,这可怎么办?!” “那种事情,在你选择让她一个人面对秘密警察,即使知道她有危险也没有将她的消息及时告知我的时候,应该就先考虑到了吧。” 黄昏的声音平静却冷若冰霜,夜帷的动作瞬间僵硬了起来。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办公室里目不斜视地从书桌前走到了衣架边上,他动作利落地脱下了白色的外套挂在衣架上,同时换回了西装外套,不过短短数秒就完成了从劳埃德·福杰医生到西国间谍【黄昏】的形象转变。 在这样的转变之后,男人原本温润亲切的眼神也瞬间收敛了所有的光芒和暖意,变成了冷静到没有温度的模样。 通常情况下,黄昏是不会对自己的同僚用词过于犀利的。但是在涉及到伊芙的事情上除外。 他不会毫无意义地责怪夜帷,但是同样,作为哥哥,他也没有义务去宽慰夜帷。 就像西尔维娅当初训练他的时候一样,适当的残忍也是属下成长的一部分,而他要做的就是让夜帷面对这一切—— “伊芙选择了冒险执行任务到底,而格莱彻家族的继承人也确实有这样的价值;而你选择了将e当时大部分的力量放在调查上,理论上说也不能算是决策错误。” 其实黄昏也可以猜到,那个时候,伊芙之所以敢让夜帷离开,很可能就是因为看到了来人是尤里·布莱尔。 伊芙相信对方不会阻止她也不会伤害她,事实上她也赌对了。只不过后来的袭击,谁也没有想到,包括黄昏和夜帷。 “幸好当时在车上的人是尤里·布莱尔,如果换了其他的秘密警察,说不定伊芙不但无法完成格莱彻家族继承人的手术,还会在第一时间被捕,甚至有可能死于之后的袭击中。如果事情真的发展成那样,你想过后果吗?” 夜帷低垂着头。 女子柔顺漂亮,不掺杂一丝杂色的纯净银发漫过了肩头,刘海挡住了眼睛和鼻子,看不见她的双眼以及脸上的表情。 黄昏伸手抓住了办公室的门把手。 “我晚上有事,所以提前离开了。请假的事情还要麻烦你帮我跟院长那里申请一下,那就这样,拜托了。” “……请您放心,我会办妥一切的。” 如果西尔维娅与黄昏在外面接头,为了防止被人盯上,他们通常会不断地变更见面地点,而“老地方”的话,指的其实就是e设在巴林特的临时基地。 在来之前,黄昏就猜到了今天西尔维娅找他的主题必然是伊芙,他也知道,自己今天轻则被骂一顿,重则被揍一顿——但是眼前这个架势,他觉得还是有点过了。 黄昏进入西尔维娅办公室的时候,管理官小姐正在清洁自己的随身配枪。她在听到黄昏进来的一瞬间之后,动作无比熟练迅速地将拆开的手-枪组装填弹完毕,然后她回过身,手臂舒展伸长,手中的东西直指黄昏的眉心。 如果不是因为黄昏的心脏足够强大,动态视力也足够好,恐怕会被这情景当场吓到腿软倒地。 “这个,你知道了吗?” 西尔维娅手中抵在黄昏眉心的东西,其实是伊芙和尤里的结婚证明复印件。 尽管之前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黄昏在真的看到这张纸的时候还是觉得一阵心梗。 他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了。” “你不阻止她?” “……没有来得及。” 早有准备的黄昏简短地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顿时就连西尔维娅都是一副“我真的晒开了沉默”的表情。 黄昏看了一眼基地内被用绳子固定在办公室角落里的斗牛犬,确认了今天西尔维娅小姐已经去见过了伊芙。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抱着万分之一的期待,黄昏开口:“那您阻止她了吗?” 西尔维娅坐在桌子上,她面色麻木地抽起了女士烟。 “我尝试了一下跟她沟通婚姻和感情问题。可以看得出,她骨子里对于我还是有印象的,不过在我说起尤里·布莱尔的工作以及他不是个好的结婚对象,刚准备劝分的时候,伊芙就直接打断了我。” 非常了解伊芙护短性格的黄昏隐隐约约觉得她一定没说好话,不过他不能让上司冷场,于是他硬起头皮接话:“……她说了什么?” 西尔维娅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微微扬起下巴吐出,看着那白色的烟雾在半空中一点点被稀释化开,然后用一种沧桑的语气道。 “她说,她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类。” 108. MISSION 108 他还想着伊芙…… 西尔维娅说完之后,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 怎么说呢,的确是非常有伊芙特色的话语,黄昏在伊芙上学时期就经常收到学校类似的投诉。 只不过当这个对象成为西尔维娅小姐之后,整个世界一下子就魔幻了起来。 作为伊芙真正的监护人,黄昏忍不住拿自己代入了一下西尔维娅小姐的角色,想象了一下当时对方受到的强烈冲击,金发男人立刻就能理解了,西尔维娅小姐对于尤里·布莱尔骤然升级,变本加厉的抵触。 “不能让他们在一起,绝对不能。这件事无论e,还是对伊芙本身都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必须赶在情况变得更糟糕之前,让他们两个尽快分手离婚,然后立即给伊芙换一个新的身份,转移到另外一个城市……不,虽然这么做对于组织来说有点可惜,但我认为还是尽快把这孩子送回国比较好……” 西尔维娅小姐不是抑郁且阴暗面对着面前无辜的文件,那厚厚的一沓纸被她颤抖的手指用力捏住,隐隐现出了凌乱的折痕。 看得出来,被伊芙说“讨厌”这件事,对于西尔维娅小姐的冲击还是挺大的。 以及,眼下这个决定究竟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真的很难说呢。 黄昏在心中默默吐槽着,不过出于职业素养,男人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只是微笑着安抚自己的管理官。 “伊芙不过是暂时失去了记忆才会对您说这种胡话的。我听医院的医生说了,伊芙的失忆,只不过是因为车祸的冲撞,这种情况一般过一阵子就会恢复记忆,等到时候伊芙自然会清醒过来的。”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现在情况已经蛮严重的了。因为尤里·布莱尔的缘故,不仅是西尔维娅小姐,现在估计谁去劝分都不管用。 关于这一点,黄昏心中早有所料。 当他意识到伊芙是真心喜欢尤里,并且之前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和立场,始终压抑着自己这份心情时,黄昏才选择了退让。 在伊芙恢复记忆之前,他会替她承担好一切;并且在那之后,如果妹妹有需要的话,他也会竭尽全力的替她收拾残局,安全脱身。 黄昏甚至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具体行动的方案。内容和西尔维娅小姐刚刚说的差不多,唯一的问题就是,倘若到了那个时候,伊芙对于尤里真的难舍难分,他作为哥哥少不得要想办法帮她打包一个秘密警察——如果要做到这一点的话,貌似有点困难…… 嘶,不知道伊芙那边能不能通过药物或者是做手术的方式,让尤里·布莱尔也失忆一下? 黄昏在脑海中慎重地开始思考如何把尤里给绑架回去。 能弄失忆最好,这样伊芙会比较容易高兴;如果不能弄失忆,那么把他搞得半身不遂关起来也不失为一个选项,就是有点委屈伊芙,下半辈子要跟一个残疾人过了。 当然最理想的情况是,伊芙能够在享受完这个失忆假期之后,就彻底厌倦腻烦了尤里·布莱尔这个家伙然后狠狠甩了他! 西尔维娅小姐倒是没有想到,此时此刻规规矩矩坐在自己面前的黄昏,脑子里竟然在策划帮妹妹绑架秘密警察这么危险的行动。 不过如果让西尔维娅小姐知道了的话,按照她的性格,她也只会对黄昏加一句“做隐秘点,别让东国人抓住把柄引发外交事故就好”。 毕竟他们西国情报局可是东国保安局的头号大敌,能对付秘密警察的自然也只有真正的西装暴徒了。 “等?我们现在能等得下去吗?!” 西尔维娅小姐在听完黄昏的话之后沉默了几秒,她将手里的文件扔到了桌子上,深吸了一口气。 她微微偏过头,用左手托住右手的手肘,右手则缓解情绪似地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就算任务的事情暂且不急……万一伊芙在这段时间怀了尤里·布莱尔的孩子怎么办?!” 这话题实在不像是他们的工作内容,于是西尔维娅小姐这么说的时候也身体略略前倾,靠近了桌子对面的黄昏,然后故意压低了声音。 在e的其他同事看来,作为管理官的西尔维娅小姐跟身为西国第一间谍的黄昏这样神色严峻地凑在一起,想必一定是在讨论什么关乎国家危机的重大任务! 也对,毕竟最近正值东国下一任总统大选期间,统一党派跟和平党派从上到下撕得那叫一个激烈,作为西国情报局对东科,他们e理所当然会就自身的立场做出一定的举措,就连东国的新闻都在猜测西国是否会伸手干预本次大选。 西尔维娅小姐和黄昏阁下想必一定在讨论这样的大事吧! 同事们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在心中慷慨激昂地想着,同时下定决心准备借此机会大展拳脚一番。 然而一人对话内容的真相却是。 “怀、怀孕?!难道说尤里那小子已经对伊芙……?!” 黄昏大为震惊。 尽管知道妹妹和尤里已经结婚,但是在黄昏的认知中,伊芙仍然是当初那个靠在他身边撒娇要糖吃的小女孩。 他打从心底十一万分地抗拒去思考,自己漂亮可爱的小妹妹竟然会跟别的男人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情!他总觉得这种程度的事情,怎么也需要等半年……至少也要一两年之后才可能发生吧?! 好吧,作为一位理智靠谱的新时代家长,黄昏冷静下来之后倒不是觉得伊芙不能跟尤里发生关系,只不过发生关系是一回事,怀孕有孩子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还想着伊芙能过两三个月就玩腻了,然后踹了那小子呢! 作为他黄昏的妹妹,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就被一个男人套牢了呢?! 西尔维娅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伊芙和尤里·布莱尔已经是东国法律上名正言顺的夫妻,履行夫妻义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你不会以为那个秘密警察拉着失忆的伊芙去登记,只是为了让她跟他住一个房子然后分两个房间、又或者是盖着棉被纯聊天吧?!” 跟约尔结婚之后仍然在分房睡,并且哪怕喝醉了也只是靠在一起纯睡大觉的黄昏脸上的笑容顿时觉得自己被隐隐鄙视了一下。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轻咳了一声小声说道:“那倒不至于……但是以我对伊芙的了解,她应该是会做好措施好好保护自己的人啊?!” 毕竟伊芙自己就是学医的,她应该在这方面挺懂的啊! “是吗?” 西尔维娅眯着眼睛盯着黄昏看了几秒,然后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了几张纸扔给黄昏:“这是尤里·布莱尔最近三个月购物的账单记录,我仔细查看过了,这上面没有任何与避-孕措施相关的物件,也没有事后紧急措施药物的内容。” 黄昏在某一瞬间,觉得西尔维亚的行为有那么些变-态,但查到这些这对于他们的工作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默默地拿起来翻了翻,捏着纸张的手指青筋隐现,微微颤抖。 “顺带一提,为了‘枭’任务的安全性,建议黄昏你那边也购入一些避-孕物件,就算不用也要有正常的损耗。不然时间长了,被保安局的人发现约尔·福杰一直没有怀孕,你和你妻子之间的关系也十分可疑。” 他就知道!刚刚西尔维娅小姐拿出尤里·布莱尔的账单的时候,黄昏就猜到了自己这边的账单必然也在自家上司手上! 作为“枭”任务的执行者,他在接近多诺万·德斯蒙之后,很可能成为东国保安局的监视对象,e这边自然也会时刻紧盯着他的一切动态。 毕竟关键时刻,敌人掌握的情报,他们自己也绝不可以有任何疏漏。 “我知道了,谢谢提醒。” 黄昏本着间谍的职业操守,神色严谨地应了一声。 然后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再度恢复了之前有些崩溃僵硬的模样。 他隔着桌子猛然伸出手,同样压低声音用一种隐隐带着哭音的语气道:“就算要发生关系,但这未免也太快了吧?!有没有可能,他们还没有来得及……?!” 他跟约尔小姐都结婚好几个月了呢!到现在还没有……既然是约尔小姐的弟弟,尤里·布莱尔有没有可能跟姐姐一样腼腆害羞甚至迟钝呢?! 西尔维娅换上了一种怜悯的眼神。 她随即毫不留情地将黄昏的爪子从自己的手腕上薅了下去。 “虽然我也很希望是这样,但是根据我上午听到的伊芙与她的邻居太太的对话,我观察的结果是,伊芙不但跟尤里·布莱尔做过了,并且真的没有做任何措施。可能因为是新手,所以他们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西尔维娅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随即眯着眼睛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也可能忘记的只有伊芙,尤里·布莱尔是故意完全不提也不做的。” 黄昏的背后顿时燃起了黑色的熊熊的火焰。 “那个该死臭小子……” 如果之后伊芙真的放不下尤里·布莱尔的话,黄昏必然要亲自上阵打断他两条腿。 “顺便说一句,今天我去尤里·布莱尔想要买房子的房产中介那里打听过了。那个秘密警察几天前就去问房子的事宜,并且要求房产中介选房子的时候,重点关注房子有没有装修好的婴儿房以及可以供小朋友来回奔跑的庭院,并且说除了客房之外,最好能有三到五个单独的房间是最好的。” 西尔维亚双手交叠托着下巴,继续跟黄昏分享自己今日打听到的情报。 “三到五个单独的房间”……那不就是准备生两到四个孩子的意思?! 黄昏瞳孔剧烈地震,他一把抓住了西尔维娅办公桌的边缘。 西尔维亚最后给了黄昏一下致命重击。 “对了,那个房产中介还说,其实他们原本打算三天前就去他那里看房子,结果后来一再推迟。我通过认识的线人打听了一下,这两天尤里·布莱尔和伊芙都没有离开过公寓的房间——你猜他们是聊天聊了三天三夜吗?” 减轻自身痛苦的真谛,就是将痛苦分享给他人。 看着黄昏瞬间狰狞起来的表情,西尔维娅的心情这才稍稍恢复。她从自己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支新的女士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感觉抑郁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 然后她就听见了黄昏阴暗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管理官,你说我要是现在把尤里·布莱尔那小子的脸毁了,伊芙会抛弃他吗?” “……晚点吧,让伊芙玩够了再说。” 109. MISSION 109 巴林特的新年…… 尽管尤里·布莱尔已经竭尽全力地工作,但等他把事情做完,真正下班已经是晚上快八点的时候了。 他匆匆穿上外套赶回家,一推开公寓的门就闻见了扑面而来的炖菜汤香味儿。 难道是伊芙跟姐姐打听了自己喜欢吃炖菜的事情?! 尤里的心中顿时一阵甜蜜,他踩着一种飘飘然的步伐走到了餐桌边上。看着桌上那色泽漂亮、香气四溢的炖菜还有烤软切好的面包片,脸上一时间洋溢起了幸福温暖的微笑。 他一把抱住了走到他面前,刚想要开口说话的伊芙。 “原本就说好了,结婚之后菜都由我来做就行,伊芙你这是忙什么呀!不过这些炖菜看上去真的很好吃啊!真不愧是伊芙你,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如此完美……” 尤里的话说了一半,然后他就感觉到了现场氛围的不对。 以及,在这个并不算宽敞的公寓中,赫然出现了第个人。 整理穿戴一新的小男孩腰间系着围裙,手中端着干净的盘子,此时此刻他正用一脸无奈、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眼前突然少儿不宜的一幕。 他沉默了片刻,随即默默地转过身,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踮起脚将盘子和刀叉在桌上摆好,选了一个距离二人最远的位置,背对着他们默默坐下。 尤里的表情顿时有些僵硬,然后他听见了伊芙有些迟疑又不好意思的声音。 “晚上好,辛苦了尤里。不过今天的晚饭我只帮着烤了一下面包,桌上的炖菜是克里斯的手艺——哦对了,克里斯就是我们那天在公园遇到的小男孩。克里斯,来跟尤里打个招呼呀。” “晚上好,尤里。” 名叫克里斯的小男孩于是从餐椅上转过身,干巴巴地道。 尤里眯了眯眼睛,他在伊芙的拉扯下在餐桌边上坐下,看着克里斯动作伶俐地站起身给他和伊芙各盛了一盘炖菜汤。 “我们自己会做这些的,你多吃点吧。” 伊芙神情温柔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顶,然后递给了他一片面包。 克里斯连忙接过,他一边满足地吃着面包,一边说道:“嗯!伊芙你也多吃点炖菜汤……” 尤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伊芙的正牌老公,这个公寓的真正主人,可尤里现在却突然有一种自己十分多余、格格不入的感觉。 如果伊芙此时此刻愿意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哪怕一秒,就会发现尤里的脸色臭得仿佛晒了几个月的熏鱼。 他动作非常大地拿起调羹,一脸忿忿地用力从盘子里舀了一勺炖菜汤送到嘴边。 “汤咸了,还有点酸。你做炖菜的时候腌菜放多了吧?” 他故意扬高了声音打断了二人的温馨互动。 “不,不会吧?” 自到了首都之后,从来都是把食物当做珍宝一般看待的克里斯慌忙拿起汤勺试了一口,然后动作顿了顿,又试了一口。 其实在之前做菜调味的时候,小男孩已经确认过了味道。 现在尤里一说,已经习惯了看人眼色的克里斯虽然不觉得自己把炖菜汤做咸了,但是却在心里一阵打鼓,生怕自己哪里做的让伊芙和尤里二人不满意,导致他们收回领养自己的想法。 “好像……是咸了一点……很抱歉!布莱尔先生!我下次一定会注意——” “尤里。” 伊芙皱起眉,她用一种不太高兴的语气小声地唤了一声尤里的名字。 “我不过是稍微评价了一下……” 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被茶到了,但是当尤里将视线落在小男孩的身上时,却又觉得他那惶恐哀求的神色不似作伪。 他只是有点不满意,从自己在餐桌边上坐下开始,伊芙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克里斯的身上,但他却从未想过要让原本就颠沛流离的小男孩再次陷入这样忐忑无助的情绪。 黑发青年用他那属于秘密警察的犀利目光严厉地扫了扫名为“克里斯”的小男孩,被伊芙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之后,尤里终于不情不愿地道了歉。 “好吧……对不起,其实炖菜汤的味道还不错。” 他咕哝道。 晚餐的氛围与尤里想象中的烛光晚餐略有不同,不过除去之前的小插曲,整体还算是温馨美好。 既然已经决定了领养克里斯,尤里多少要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在一番对话之后,尤里得知了小男孩还有几个与他情况十分相似的同伴。 “……如果今天晚上,你们没有其他工作要交给我做的话,今天晚上我想要回去看看他们。” 小男孩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小心地观察着伊芙跟尤里的表情。 顺便将他白天攒下来的面包和饼干带过去。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在巴林特收保护费藏匿流浪孤儿的混混吗……” 尤里放下了调羹,下意识地沉吟道。 克里斯的脸色一下子有些苍白,显然是想到了尤里的军人身份。 他现在还不知道尤里的真实身份是保安局的秘密警察,不过通过昨晚的事情,克里斯多少能看出尤里与巴林特警察局关系匪浅。 伊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啊”了一声。 “我突然想起来了,尤里你好像跟医生还有警察说过,我是为了将‘格莱彻先生’推出急救车外、避免了他也遭受车祸冲撞才受伤失忆的,对吗?” 何止啊——你还给他做了手术,九死一生救命的那种。 尽管事后,尤里对警察局解释说,也许子弹是因为被推下车而被摔出来这样的瞎话而勉强糊弄了过去。 “啊……是的。怎么了吗?” 伊芙坐在灯光明亮的客厅内,眯着那双湛蓝明亮的眼睛认真地回忆了片刻,然后声音缓慢地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在游行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了和平党派的人说格莱彻家族的奥尔卡夫人专门设立了帮助贫困儿童以及女性的教育基金,还建立了不少用于收留战争孤儿的公益住宿学校。” “虽然我帮助格莱彻先生的本意不是想要挟恩图报,但是如果可能的话,能否通过这个人情拜托奥尔卡夫人的公益住宿学校收留克里斯的小伙伴们呢?” 在听完伊芙的提议之后,克里斯的眼睛宛如暗夜里的星子一般瞬间明亮了起来。 他连饭都顾不上吃,就一脸急切地换上了外套,带着伊芙和尤里熟门熟路地摸到了自己和小伙伴的住处。 那是一处阁楼顶上靠近烟囱的小房间,头顶的砖石漏雨,墙角的破窗漏风。 七八个孩子都紧紧地靠在唯一的温暖来源烟囱的边上,即使被熏得满脸烟灰也舍不得离开,饶是如此,他们双手和双脚冻得通红。 尤里抿着唇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其实巴林特的平民街时常有人靠收取保护费收留一些流浪的人。 这其中,当然包括克里斯他们这种自边境逃难过来的流浪孤儿,但是一来数目实在太多了,二来房主和流浪孤儿们往往互相串好了话,假装是来投奔的亲戚,警察也没有那么多闲暇去查这种事情。 再加上,其实这样的现象多少也缓解了流浪孤儿们露宿街头,对巴林特市容造成的影响,警察局对于这种事情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伊芙几乎是本-能地跟着克里斯走上前,她首先查看了两个精神最差、年纪最小的孩子,跟她猜测的一样,因为营养不良再加上吹风受冻,他们烧得全身发烫。 这样的病症治疗,需要的不是什么技术顶尖的医生,而是对症的药剂以及真正适合养病的场所。但这些都不是眼下尤里和伊芙能够及时提供的。 如果说之前在公园里群情激奋的游行者们让伊芙看到了民众们对于这个国家热切的期待以及谋求和平的渴望,那么眼前的这一幕,简直就如同将巴林特这个灿烂辉煌的城市倒转过来,露出了它残忍冷漠的黑暗面一般。 如果说那些行走在街道上大声呼喊着政治梦想的游行者们是这个城市的光,那么这些缩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流浪孤儿们就是这个城市的影。 哪怕伊芙早有准备地带来了干净的被子和果腹的食物,甚至还有一些家里的药膏,但终究是杯水车薪。 就算她真的能够将这几个孩子送进格莱彻家族的公益住宿学校,那么在这个城市的其他地方,那些坐落于这个城市每个角落的阁楼又或者是地下室里,她没有看见的流浪孤儿们又该怎么办呢? 只要战争还在继续,就会不断地有人失去家园,不断的有人失去性命。 不断地有妻子失去丈夫,孩童失去父母,不幸就像瘟疫一样到处蔓延。 哪怕伊芙还没能想起自己曾经的记忆,但是这一刻,那种仿佛铭刻于骨血深处对于战争的厌恶感再一次自她的心底发酵升腾起来,灌满了她整个胸腔,让她觉得鼻尖一阵发酸。 一直到她跟尤里将这些孩子暂时安顿在了她的公寓里,准备明天再联系格莱彻家族的公益住宿学校,她依旧沉默着。 克里斯因为担心同伴于是留下来照顾了。于是此时此刻,回程的路上便只有伊芙和尤里两个人。 巴林特道路两旁的路灯仿佛是黑夜里沉默的树一般林立着,将二人的影子在寒夜里不断地拉长交错。 因为临近新年,虽然已经是深夜,但街道两边的橱窗里依旧灯光明亮,巴林特的市民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家口相携着进入各种店铺,选购那些精美漂亮的商品。 仿佛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阵痛,即便默默传导到他们的身边和脚下,都浑然不知。 伊芙收回自己的视线,她张口轻轻吐了一口气,看着那白色的雾气在路灯灯光下一点点化开散去,消弭无形。 她的心脏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痛感。 尤里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她冰凉的手指。伊芙一怔,侧过头看向他。 她突然发现,自己被尤里带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市中心公园。 之前因为遇到了游行,他们并没有能够在这里惬意完成的约会,仿佛是为了弥补那个遗憾一般,尤里带着她再度回到了这里。 他带着她径直穿过了广场,来到了结了冰的湖边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挂在湖边的树枝上还有跨越湖面的桥边,两两的男女们穿着厚厚的风衣,踩着银亮锋利的冰刀穿梭于这不可思议的冰雪世界,他们张开双臂,恣意大笑着,宛如自由翱翔的天鹅。 尤里像是变魔术一般地从湖边的小商贩那里借来了冰刀鞋。 “从我们公寓卧室的窗户,可以看见这片湖面。我注意到,你已经连续天到了晚上会看着这里发呆了。” 黑发青年温柔的笑容在枝头霓虹灯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他在说完这句之后,将拎着冰刀鞋的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掌心向上,朝着伊芙伸去,仿佛在舞池中邀请淑女的绅士。 “怎么样,想不想亲自体验一下在湖面上飞舞的感觉?” 110. MISSION 110 从今往后,我…… 伊芙在从车祸昏迷中醒来之后,时常会突然发觉自己拥有着各种各样的技能。 从在医院能够看懂所有的机器数据指标,扫一眼甚至闻一下就能确认面前药物的化学成分,到她发现自己竟然拥有着能够影响,甚至可以说是操纵他人的超能力。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开盲盒,每发现一项崭新的技能都好像开出了什么大奖似的。 从尤里公寓卧室的窗户往外看,可以看到肃穆庄严的市政府大楼,也可以看到鳞次栉比的华丽酒店,还有远处灯火辉煌的国家歌剧院。 然而在这其中,最吸引她目光的,却还是每天一到晚上,就有无数年轻人手拉着手登上冰面,在那倒映着月光、纯白无瑕的冰雪世界里恣意畅游的市中心公园湖面。 说不定,她也能像他们一样在湖面上优雅滑行呢——这个跃跃欲试的美好幻想,在伊芙被尤里扶着手臂登上冰面,然后重心不稳,差点原地摔倒之后彻底破灭。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在她失忆之前,应该是没有点亮过滑冰这一项技能的。 伊芙紧紧地攥住了尤里的手,她有些惶然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岸边,想要打退堂鼓的意思昭然若揭。 “拉着我的手,放宽心。” 比起伊芙的生疏,在巴林特待了好些年的尤里轻轻松松就进入了滑行的状态,如同一只灵活的鱼从陆地上跃入了湖水。他动作流畅且自然地回过身,原本被伊芙紧紧攥住的手臂轻轻用力,轻而易举地反客为主,将犹豫不决的伊芙从冰湖的边缘拉入了舞池一般的冰面上。 每一年的冬季,巴林特总有那么几个月会被严寒和冰雪覆盖,位于市中心公园的湖面会结上三十多厘米的冰层。人们不仅可以在上面踩着冰刀鞋恣意畅游,甚至有些小商贩干脆推着小推车沿着湖边摆摊,叫卖着一些传统小吃还有温暖的饮品。 在进入深冬之后,冰天雪地的巴林特万物陷入沉寂,唯有人们的生机始终盎然绽放,宛如冬日里笔直向上的常青树。 伊芙在尤里的带动下微微加速,迎面而来的冷风拂过面颊,将冷空气灌入她的领口。原本缠绕在伊芙脖颈间的羊毛围巾一下子散开,从两边向后飞扬而起,伊芙低呼一声按住了脖颈间——尤里回过头,他旋转回身,在冰面上刹住,伸手帮伊芙拢住了围巾,为她细细整理回了原本的样子。 伊芙这才发现,自己抓住尤里的手竟然隐隐渗透出了汗水。 她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擦干净汗水,却不料因为这动作身体骤然失去了平衡,她脚下的冰刀鞋慌乱地蹬向冰面,锋利的刀刃在冰面上踩出了数道凌乱的白痕! “当心!” 尤里脸色微微一变,他的双脚与手臂几乎是立刻就动了起来,在一瞬间滑行到了伊芙身后的同时,黑发青年与伊芙紧握的那只手巧妙地帮助她找回了平衡,另一只手则理所当然地绕过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稳稳扶住。 伊芙惊魂未定地靠在尤里的怀中,她看着脚下白痕交错的冰面,湛蓝闪烁如同星空一般的明亮眼眸中闪过纠结的情绪。 不远处有技巧高超的年轻人从故意垒砌的冰层上炫技一般地腾空后翻,接连跳跃落地,刀锋在冰面上铲出了一大捧透明闪亮的冰花,四周围观的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伊芙忍不住开口问道:“他们这么跳会不会很危险啊?万一冰层裂开了可怎么办……” 站在伊芙身后,拥着她腰肢的尤里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凑近了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在冬日冰冷的空气里对比明显地落在她的耳廓和脸颊侧面。 “放心吧我的伊芙小姐,这里的冰层厚度足够让军用卡车装着一整箱的军械从上面碾过去。以及……” 借着这个暧昧的姿势,尤里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如果冰层裂开,我就算是死也会把你高高托起,不让你沾到一滴冰冷的河水。” 伊芙神情犀利地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一般说这种不切实际情话的男人,往往会在冰层裂开的第一时间松手——哎!” 伊芙的话刚说了一半,就感觉自己的腰后传来一股大力,与尤里相握的手也被向前带去,她赶忙顺着这股力道开始向前蹬冰——然后就听见了尤里那被揉碎在寒风中,清朗好听的笑声。 “那么伊芙你要不要试试看,如果我们今晚真的将冰面踩碎,我究竟会不会放开你的手?” 尤里配合着伊芙的动作调整着速度,二人宛如共舞的华尔兹舞者一般优雅地滑行于冰面之上。灿烂夺目的金发从伊芙的围巾之间飞扬而起,扫过了尤里的唇角,后者的绯瞳中是温柔到几乎要将人溺毙的专注目光,在伊芙看不见的角度里,宛如守护着自己的全世界一般一秒也不肯移开视线。 “很好,就这样……” 如果不算之前失去的记忆,这是伊芙第一次登上冰面。 与脚踏实地的感觉相似又迥异,那种丝滑流畅的滑行感让伊芙有一种想要无所顾忌地向前蹬冰冲-刺的畅快感。 伊芙一向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无论是运动还是理论,还是实验——只要有技巧或者理论作为船桨,她总能自行扬帆启航前行。然而这一刻,伊芙突然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在这空旷无垠的冰面上,尤里仿佛成为了她匹敌一切的船桨,他无条件地扶持着她、支撑着她、带动着她,毫不犹豫地配合她的步伐与需要。 她前行他便加速,她犹豫他便停滞。当她侧过头看向一边,他便理所当然地转换方向,带着她朝着她视线所指引的方向疾驰而去。 仿佛只要她想,他就可以为她做到一切。 在尤里的扶持和带动下,伊芙抓着他的手,从最开始缓慢犹豫的滑行到畅快淋漓地跟随乃至于最后疯狂的冲刺。她渐渐开始习惯四周呼啸而过的冷风,掌心的汗水早已无迹可寻,而他们紧握着的手始终不曾松开。 四周的景物飞快地向后晃过,伊芙挺直了上身,她没有与尤里相握住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抬起,微微朝着侧面张开。迎着从面前吹过的冷风,她因为寒冷微微有些发红的脸颊上洋溢起了纯粹的笑容,原本有些惶恐不安的湛蓝双瞳里映出了明亮兴奋的光芒。 尤里微笑跟在她的身后,没有拉住她的那只手抬起在她的腰侧,始终保持着随时准备接住她的姿势,如影随形地跟上。 两岸璀璨明亮的霓虹灯光和整个城市影影绰绰的灯火穿透冰层,长久而宁静地停留在冰下的另一个世界,汇聚成点点闪烁不定的星子。夜色将冰面染成宇宙般无穷深邃的蓝,而他们就像是从湖面上起飞的天鹅,踩着夜空肆意滑行,一往无前地奔向未知空旷的前方。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吧……尤里这么想着,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而就在这时,只听一声细微锐利的声响骤然划破了夜空,四周突然响起了人们的惊呼声。伊芙下意识地跟随着那道声音抬头看向夜空,下一秒,绚丽斑斓的烟花骤然在漆黑深邃的夜空炸开,化作无数炫彩的雨点朝着地面落下熄灭;然而不等它完全消散,下一朵、又或者说是下面的两三朵,五六朵烟花接二连三地犹如流星一般冲上夜空,争奇斗艳一般地绽放开来,将整个巴林特的夜空顷刻间点亮如同白昼。 周围响起了人们惊喜的欢呼声,伊芙动作有些踉跄地刹住冰刀鞋,尤里体贴地扶住她。 “新的一年就要来了啊……” 她的眼瞳深处盛着点点落下的花火,喃喃地说道。 “是啊。” 尤里握着伊芙的手,视线与她看向同一个方向,低声重复着她的话。 “新年就要来了。” 新的一年总要到来,也终将到来,无论人们悲伤还是高兴,无论战争继续又或者停止。无论生活中的光与影占据着怎么样的比例,时间与历史也永远不会停下他们的脚步。 沉默和哭泣永远不会有任何的用处,或许这就是白天那些游行者们大声呐喊的原因所在。在这样的年代里,身处于不幸被战火摧残的国家,死去的人如烟火般转瞬即逝,然而活下来的人生活还要继续。 继续生活,勇敢地往前走,唯有这样,未来才有无限的可能性。 就像很久以前从废墟中爬出来的伊芙,在潦倒的生活中饿得头晕眼花仍然抬起头努力对着姐姐微笑说“我没事”的尤里,以及现如今为了逃离战乱的边境,咬牙切齿甚至不惜偷窃为生的克里斯。 “我可以亲吻你吗?” 尤里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呼吸声已然来到了伊芙的耳畔。他的声音穿过此起彼伏的烟花炸裂声以及人们的欢声笑语,精准地传递到了伊芙的耳中。 宛如在千万拥挤的人潮中,一眼便看到了他一般。伊芙也是这样,于万千嘈杂的声音里,只有尤里的声音毫无疑问地清晰传达到了她的耳中。 “好啊。” 她微笑着在他的怀抱中转身,冰凉的指尖捧住对方同样被寒风冻得发红的面颊,笑意盈盈,小心翼翼地在倒映着无数烟花的冰面上踮起脚尖。 “如果可以的话……” 当伊芙的唇从尤里的嘴角稍稍离开,尤里已然迫不及待地再度侧过头凑上前去,一边追逐着爱人的唇瓣一边祈求一般地索要着承诺:“从今往后,我人生中剩下的每一个新年,都可以这样亲吻你吗?” “——我的荣幸。” 111. MISSION 111 医术平平小兽…… 伴随着新年的结束,尤里的假期也终于告罄。 东国总统大选也终于来到了最终环节,和平党派与统一党派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内上上下下你来我往打个没完,一天到晚花式互相揭老底。 伊芙每天晚上打开电视新闻,都能看见最新的政治爆-料,上到高层官员暗箱操作、非法牟利到偷税漏税等等,下到议员出轨,包养女明星,染指□□情妇有私生子什么的……啧啧。 真的是好一出大戏。 巴林特街头的游行活动与日俱增。尤里回去保安局上班,伊芙原本打算回归老本行重新开开宠物店。谁知道这些天来,上门看病的宠物没有几只,倒是遇到了不少病急乱投医的游行者们。 真正有钱有势的人们大多不会挤在人群里,中产和学生们原本还去得起医院,但是随着医院爆满再加上药费昂贵,他们跟不少家境一般的贫民一样,为了节省家用熬过这个严寒的冬天,选择去药房拿一些普通的外伤药自己处理;稍微严重一些,非得找医生不可的,他们便将视线转向了生意冷清的宠物店。 伊芙哭笑不得。 说实话,其实宠物看病洗澡的收费非但不便宜,有时候比起人类用药还要稍微贵些。 但是对于家境贫寒的人们来说,从他们的价值观出发,宠物的命跟人命自然没有办法比,所以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宠物看病会比人看病便宜的多。 一开始,伊芙是拒绝的,理由是她自己并没有给人看病的资格和水平,出于保护自身的考虑,她不能随意给人看病。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那些没能在她这里看病的人们根本不会去正规医院治疗。有的宁可拖着导致伤口感染也不去……伊芙无法,最终还是选择了帮助他们。 不过为了避免责任,她提供的一切救助都不需要对方付钱,权当是紧急医疗救助。 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这些手术都过于简单,总而言之,半吊子兽医伊芙开始给人看病到现在,迄今为止没有出过半点岔子,据说比巴林特综合医院最好。 前来探望妹妹然后意外目睹了宠物店门口求医盛况的黄昏瞠目结舌。 他神情复杂地翻看了妹妹密密麻麻的就诊记录,以及她自费买药的账单,沉默不语。 他有点担心妹妹是否恢复了记忆。 这种感觉有点复杂。一方面作为黄昏,西国情报局e的成员,他自然希望最大的医疗保障人员白夜能够迅速恢复记忆然后回归岗位;但是另一方面,作为伊芙的哥哥,黄昏又十分矛盾地希望妹妹这份因为失忆好不容易得到来的幸福假期能够延长一些,让她能够尽情地享受普通人无忧无虑的生活。 以及,通过这段时间伊芙的变化,黄昏能够看得出,如果没有e的身份限制,伊芙本身最想要做的,或许还是一位不用去思考任何政治立场相关,救死扶伤的普通医生。 黄昏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大家都说你比首都最厉害的外科医生做的都要好呢,伊芙你考虑要转行去外科吗?” “大家都谬赞了,我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 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伊芙一边伸着懒腰舒展着身体,一边笑着道,“巴林特最厉害的外科医生,总不会连我这么个二流野鸡大学毕业的业余小兽医的医疗水平都比不过吧?” 黄昏沉默卡壳:“……” 怎么说呢……总觉得这一句话讽刺了太多人啊…… 他该怎么告诉自家妹妹,不仅是巴林特,就连国内外所有的医生加在一起,很可能都没有一个能跟她的水平相比呢? 这的确是伊芙说话的风格,不过从前面半句那里的“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来看,伊芙应该是没有恢复记忆的。 因为恢复记忆的伊芙大概率只会讽刺而不太会谦虚。 伊芙并不知道自己哥哥的纠结,她只是兀自清点着剩下的医疗用品,同时像是闲话家常一般跟黄昏沟通着自己这几天遇到的事情。 “不过最近的游行者们冲突起来有些夸张啊。”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愤愤地对黄昏道:“最开始不过是擦伤和脱臼,最近已经升级成了刀伤乃至于枪伤,昨天还有个因为爆炸伤了一大片的……巴林特市政府的警察们到底都在做什么呀?!” 啊……这个。 应该是西尔维娅小姐在斟酌之后,让受伤需要医治的e成员打扮成普通民众的样子混在人群里求医的结果吧…… 知情人黄昏再次沉默。 普通的游行怎么可能会有开枪和爆炸呢——说起来自家妹妹明明在医疗学习上那么聪明,在某些点上却意外地有些迟钝啊!这样的理由也能蒙过去吗?! 事已至此,黄昏只能尽全力帮上司和同僚圆谎。 “大、大概吧!毕竟统一党那边有不少支持者是专门贩卖军火的……啊对了!还有和平党派的支持者里,不是也有格莱彻家族这样的黑手党吗?!一直这样冲突的话,造成这种程度的伤害也不稀奇吧?!” “但是统一党派的军火不都是贩卖给部队以及国外的吗?还有之前格莱彻家族不是声明过不会主动……” 面对伊芙皱着眉头的疑问,黄昏满头大汗,他不得不将对方的注意力转向了别的事情。 尽管一个小时之前,他还酸得不行,恨不得全力阻止这件事。 “好啦好啦伊芙!也许人家也只是不小心就受伤了……啊对了!你给尤里做的便当都准备好了吗?要不要哥哥帮你指导一下?” 这件事情就是,伊芙要给加班的尤里送便当。 事情的起源,还是之前克里斯做的那锅炖菜汤。 在那之后,为了感激尤里和伊芙将自己和伙伴都安排进了公益住宿学校,尽管两个成年人再三强调了不需要,但是克里斯还是坚持每天放学之后,回来给他们做饭。 “不是你们说要领养我的吗?既然可以住在温暖宽敞的大房间里,我为什么要跟那些孩子们挤在十几个人一间的集体宿舍里?” 口嫌体正直的克里斯嘴硬道。 他尝试了很多次,努力把炖菜汤朝着尤里说的方向去调整口味,但尤里却再也没有露出过第一次那样幸福的笑容。 伊芙对此十分奇怪。 “明明味道就很不错啊……” 在她看来,就连巴林特最顶级餐厅的厨师做起炖菜都未必能有克里斯现在的水平。 克里斯对于伊芙在这方面的迟钝十分的无语。 他忍了忍,终究没能忍住。拿着调味瓶从小板凳上跳下来的小男孩一边解开身上的围裙,一边故作成熟地叹了一口气。 “……我说你啊,伊芙。你是真的看不出来吗?” 因为尤里是保安局的人,想要领养克里斯还需要经过一定的程序。在领养关系正式成立之前,克里斯已经习惯了直接叫两个人的名字。 “尤里那家伙,他想吃的才不是什么炖菜汤呢!只要是你亲手做给他的,哪怕味道难吃一百倍,他也会心怀感激、无比幸福地全部吃掉的,明白吗?” “……诶?” “简单的说就是,尤里那个家伙啊!想要吃伊芙你亲手做的东西!” 于是,这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其实论起做菜,伊芙并不是完全不会,根据她自己的感觉……应该只是普通的懒惰。 做菜而已嘛!这种事情,只要按照菜谱上来不就行了吗?! 比起人体千变万化、状态各异的器官、血压、血流什么的,蔬菜肉类还有调味品之间能有多大的错漏和差距呢?!只要给她天平和量筒还有滴管,她绝对可以按照菜谱上的步骤完美复制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美食! 信心坚定的伊芙果断从自己之前的住处拿来了所有的厨房装备。 然后,她的厨师生涯就遭遇了滑铁卢。 硬着头皮上阵指导伊芙做炖菜汤的克里斯:“等到差不多了的时候……” 掐着秒表的伊芙神色严厉地打断了他:“差不多是多久?请精确到秒告诉我!” “……就是感觉土豆差不多烂了的时候!” “土豆差不多烂了?这是什么模糊的说法,请告诉我什么程度算是烂了,是用金属调羹按压会变形、还是——” “请用中火加水煮十分钟!” “好吧,我记住了。然后呢?” “现在加一勺盐……” “请用精确到克的说法。” “……你是故意的吗?!要不算了还是我来做,到时候你跟尤里说是你做的——” “克里斯你在说什么呢?!我说了要自己做就自己做,这种事情怎么能欺骗尤里呢!无论是做菜还是科学都必须精确掌握,这样才能得到精准正确的理论结果!如果我给人看病每次都‘差不多消毒一下’又或者‘在这里随便来一刀’的话……” “你够了好吗?!这两件事情能够混为一谈吗?还有你这个半吊子兽医,给人动手术也不过是这个月才刚刚开始吧,你在那边骄傲什么呀!!” 于是,在克里斯耐心尽失、暴躁跳脚的咆哮声中,在黄昏嫉妒心炸裂但又半点不能表现出来的苦逼叹息声中,在伊芙做实验一般严谨的科研态度之下…… 伊芙给尤里做的爱妻便当……哦不对,应该说是爱妻炖菜汤,终于新鲜出炉。 112. MISSION 112 我来找我的先…… 而与此同时,身在保安局加班的尤里还尚且不知道,今天晚上伊芙将会带着怎样的“惊喜”来单位探望他。 此时此刻的他,正穿着秘密警察统一的制服,脸上挂着让人胆寒的危险笑容,日常执行公务。 黑发青年戴着深黑色皮手套的右手一把抓住了嫌疑人的后脑勺,将对方整张脸深深地按在了墙壁凹陷下去的裂缝里,伴随着他慢条斯理的质问,仿佛揉面团一般将男人的脸在墙壁上狠狠摩擦按压着。 “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门了吧。” 尤里一只手抓着对方的脑袋,警告一般地往后拎了拎,慷慨地给予了对方可以正常活动唇舌说话的狭小空间门,“能够请您直截了当地坦白一下,您放在公寓里的那些武器和炸药都是准备用来做什么的吗?” 脸上带着擦伤的男人显然还没有吃到什么苦头,试图负隅顽抗。 “就……只不过是因为听说贩卖这个挺赚钱的,就没忍住进了一些……” 男人的话音未落,尤里笑眯眯的一句“哦是吗”出口的同时,已经再度将男人的脸狠狠地砸向了破裂的墙面! 将双手负在身后的秘密警察们显然对这一幕习以为常。他们目不斜视,看都不用看都能知道,男人的两颗门牙应该已经彻底告别了他那张胆敢对秘密警察撒谎的嘴。 “是吗?我觉得不是这样呢!” 尤里阳光灿烂地笑着,他白皙清俊的面容沾染了一滴刚刚飞溅上去的鲜红色血液,当他将男人的脑袋再度拉回来时,被撞碎的两颗门牙叮当两声落在了审讯室的地面上,泉涌一般的鲜血从男人的口鼻中流淌下来。 最初剧痛的麻木消散,男人呆呆愣愣地看着自己落地的牙齿,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一般大声嚎叫起来。 “是!是真的!我就是打算做点小本生意——” 眼看男人一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模样,尤里终于重重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我啊,原本因为新婚爱妻的缘故,真的想要尽力做一个仁慈一点的秘密警察的,不过这真的太难了,效率也慢了很多啊——” 仿佛是为了缓解自己有些急躁的心情,尤里没有抓着男人脑袋的左手随意地扯了扯领口,然后贴着额头将刚刚因为剧烈的撞击动作稍显凌乱的黑发向后捋去,清晰的露出了那双深邃发暗的绯色瞳孔,冷冷地与嫌疑人对视。 “我说,你应该知道,从刚刚到现在,我已经给了你三次坦白减刑的机会了吧?有些事情虽然我们已经知道了,但是由你说出还有我们说出,结果却是截然不同的。” 男人的呼吸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你购买这些武器的上家我们也已经抓到了。军火生意?市场价我也是知道的,你为了加急拿到这批武器花了三倍的价格,现在你告诉我是为了做生意?!” “你做的是哪门子的赔本生意——还是说,你的同伴给了你更高的价格?!” 牙齿漏风、哆哆嗦嗦的男人抬起头,刚想要再狡辩两句,却突然一脸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尤里将那封从他住处搜出来的密信展开,将有字的那一面轻轻拍在了他的脸上。 “【事到如今,老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命令我等必须立刻行动起来。距离最后的期限只剩下三天,暗杀必须要详细计划才能够成功】——落款日期是两天前,然后当天就去那个军火贩子那里重金下单了这批武器。”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了实质化一般的恐惧,他双脚一软,如果不是尤里抓着他的头颅,他已然栽倒在地。 “明天就是大选的最后一天,也是正式公布票选结果,新任总统就职演讲的日子。” 尤里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拳头。 “我希望先生您,可以将你的那位老板已经你亲爱同事们的身份,以及你们所谓的详细计划一五一十地告知我。立刻,马上。” “事先说明一下,我啊,还在蜜月期就被拉过来工作,心情真的很不好呢——” …… 尤里离开审讯室的时候,墙壁上以及书桌上到处都是新鲜飞溅的血液。 封闭的空气中弥散着阴森可怖、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儿,尤里将沾血的的外套还有手套脱下扔在一边交给下属去处理。 他的军靴踩在室外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血鞋印。尤里在地面上蹭了蹭,这才带着那份审讯结果面无表情但却脚步匆匆地冲向了中尉的办公室。 一直到黑发青年离开,周围始终沉默不语的站岗同僚们才微微松了口气。 尽管知道保安局里爬得快的家伙都是些修罗怪物,但是每次见到布莱尔少尉审讯别人,还是觉得视觉冲击啊——那样没血没泪的男人竟然也会结婚?他的新婚妻子该不会是被他威胁了吧?! 后勤的士兵将奄奄一息的嫌疑人架走,开始打扫审讯室。 他拿着拖把,刚准备将那个可怕的血红色鞋印拖掉,就看见一双漂亮的卡其色长靴停在了那个鞋印前。 这明显不是保安局内部人员的装束,让后勤下意识地顿了顿。 他抬起头,视线顺着卡其色长靴主人纤细修长的小腿以及样式典雅大方的深蓝色立领修身长裙向上延伸,最终落在了金发女子昳丽秀美的面容上,一下子就被那双蓝宝石一般湛蓝明亮的清澈双瞳几乎吸走了全部的心神。 伊芙微微笑了一下,后勤士兵立刻感觉周围的其他几个站岗的士兵视线一下子聚集了过来。 他立刻直起腰,端正了姿态,刚准备开口,却在听见对方的话语时动作瞬间门僵硬住。 “你好,我是伊芙·布莱尔。我来找我的先生尤里,请问他的办公室怎么走呀?” 东国保安局这种地方,只凭伊芙自然是进不来的。 伊芙也是在门口被面无表情的士兵拦住了才知道的。 因为前一阵子保安局被人入侵甚至在内部大范围地杀害了不少秘密警察的缘故,保安局的警戒程度上升了三倍不止。 像伊芙这样走到门口就问能不能进去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她直接说出了自己是尤里的妻子,恐怕就会直接进去了——以被抓进去这种方式。 伊芙之所以能够进去,是因为在门口遇到了同样坐着豪车正准备进去的保安局局长夫人艾琳娜。艾琳娜夫人在热情地邀请伊芙上车之后,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 “自从上次宴会见面之后,好久不见了呢。听说你跟布莱尔少尉两个人都出了车祸,现在恢复得如何了?” 伊芙因为车祸失忆的事情,艾琳娜作为局长夫人自然也有所耳闻。 伊芙能够感觉到对方朝她释放的善意,她对刚刚帮助了自己的艾琳娜也颇有好感,于是也微笑着回答了她的问题。 “多亏了尤里保护我,很遗憾我还没有恢复记忆,不过医生说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 “那就好。” 穿着华丽的贵妇人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听说你跟尤里结婚了,我和伊利亚一直想要再邀请你正式参加我们的聚会。如果你有时间门的话,明天大选结束后,正好就有个祝贺新总统就职的宴会,你要不要一起来参加?” 伊芙的脸上本-能地浮现出了犹豫的表情。 她对于这样的场合本-能地有些抗拒。 参加这种有尤里上司以及上司夫人、还有市政府乃至于东国一大堆上层的聚会,甜品吃不了两块就要灌一肚子酒,这不是加班是什么! 她明明都自己开宠物店了,为什么竟然还会遇到这种事情—— 大概是伊芙完全没有掩饰自己想法的意思,所以艾琳娜夫人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她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放心!我只是想要找个人陪我罢了。届时布莱尔少尉和我先生,还有伊利亚他们都会在场,只不过他们必须在自己的岗位上执行公务,我一个人的话,稍微有些寂寞呢”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伊芙微微有些松动的表情,唇角扬起了一个带着三分魅惑意味的笑容,那纤细而美好的腰肢朝着伊芙倾靠过来,停在了一个伊芙可以清楚地闻见她身上惑人香水味儿的距离。 非常经典的一千零一夜。 “如果伊芙你答应我的话,我可以建议我的丈夫让布莱尔少尉到时候早点下班。到时候,你们可以偷偷提前溜走,也可以浪漫地共舞一曲……” 伊芙漂亮的湛蓝色双瞳下意识地微微亮了起来。 让尤里早点下班,和爱人一起做些稍微浪漫些的事情……这个条件显然说动了伊芙。 阅人无数的艾琳娜夫人自然不会错过伊芙脸上显而易见的动摇,她懒洋洋地抬起手臂,,无论是军官还是其他女性,为了表达敬意,他们通常都会单膝下跪低头亲吻她的戒指上的宝石。 其实这种程度的社交礼仪,失忆之前的伊芙在巴伐利亚学园自然也是学过的。 不过很显然,在她失忆之后,又或者是在她失忆之前,由于毕业之后用到这种礼仪的场合实在是太少了——吻手礼表达尊敬?作为伊芙上司的西尔维娅对她唯一的期待,就是在报销经费的时候不要上交太过于离谱的发票。 以及,不要在医疗经费紧张的时候冲到情报局局长的办公室去揪对方的头发。 这导致伊芙对于这种社交礼仪十分陌生无措。 她皱着眉头看着艾琳娜夫人的伸过来的手臂,金色的小脑袋上方顿时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小轿车内流淌过了一阵令人窒息的尴尬和沉默。 其实此时,他们坐的车子早就已经到了保安局办公大楼的门口,但是因为二人之间门就这样突然僵持住,车门外的警卫和前排的司机都一副动也不敢动的样子。 伊芙明显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 就在前排的司机犹豫着要不要小声提示一下伊芙的时候,她终于动了。 也不知道是脑子里哪根筋突然抽了一下,总而言之,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伊芙将艾琳娜夫人的手掌扳直抬起,掌心朝向自己。在场所有的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她到底想要干嘛,就见伊芙毫不犹豫地抬起了自己手掌,“啪”地一声跟艾琳娜夫人来了个愉快的击掌。 一瞬间门,所有人的冷汗刷地一声流了下来! 这个女人到底在对局长夫人做什么啊啊啊啊——! “成交。” 伊芙直接无视了周围人突然窒息苍白的脸色,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点点头,“那就明天见啦,美丽的夫人” 113. MISSION 113 伊芙小姐在跟…… 大概是因为伊芙的表现实在是惊呆了一群人,所以当她自信进入办公楼的时候,保安局的警卫人员居然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要拦她一下。 毕竟……局长夫人也没说什么,再加上她好像是布莱尔少尉的妻子,应该会直接去找少尉吧? 伊芙的行为对他们的冲击实在是他过于强烈,所以当时在场所有人都忘了问她是不是认识路。 而伊芙,就这样大摇大摆、若无其事地摸到了审讯室的楼层,然后发生了之前看着血脚印跟后勤士兵问路的一幕。 走路的时间有点长,原本不怎么重的炖菜汤也变得沉甸甸的。 转了好几层楼却跟无头苍蝇似的伊芙,尽管脸上露出着微笑,内心却按捺不住吐槽的欲-望。 这保安局的楼层布局到底是什么鬼设计啊?! 不但没有楼层指引,而且连办公室是谁的都没有明确标注!只有一个光秃秃的门牌号! 看看人家巴林特综合医院!不但标明楼层指引、科室分类,甚至连医生的名字都会明确地写在门口的小牌牌上面好吗?还带职位的那种! 两相对比之下,伊芙对于尤里的工作单位越发地不满了起来。 拿着拖把的内勤浑浑噩噩地为伊芙指明了尤里办公室的方向。 伊芙优雅一笑:“谢谢。” 尤里的办公室并不大,大约是只有七八个平方的大小。正对着门的书桌上堆满了摇摇欲坠的文件,那些都是尤里这些天加班的成果。 办公室的门后是一个简洁小巧的衣架。 衣架的最顶端挂着秘密警察专用的警帽,深绿色毛绒立领军用厚风衣挂在警帽的下方,尤里外出时专用的深黑色军靴放在衣架的下方,上面飞溅的泥水已经被擦拭干净。 乍一看,简直就像是尤里本人穿着一整套秘密警察外出的行头站在那里似的。 伊芙想到这一点,忍不住抿着唇笑了一下。然后,她突然想到了刚刚艾琳娜夫人跟她说的话—— 【“到时候,你们可以偷偷提前溜走,也可以浪漫地共舞一曲……”】 说是宴会,但是在那样的场合,跳舞几乎已经成为了东国上流社会的惯例节目。 “跳舞……吗?” 伊芙站在门口喃喃着道。 在经过了之前滑冰的小乌龙之后,伊芙对于自己的各项技能实在有些拿不准。 她相信无论自己会不会跳舞,尤里对自己的态度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但是,如果能够在那样华丽在社交晚宴上跟尤里共舞一曲的话…… 伊芙只要一想到那一晚,尤里拉着她的手,两个人在新年烟花笼罩着的冰湖面上滑行起舞,那种彼此默契而又美好的感觉,她的心脏就有一种仿佛被看不见的羽毛轻轻扫过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将她给尤里带来的晚饭放在了一边。 带她过来的内勤士兵已经离去,尤里办公室的大门也已经被她轻轻带上,四下里都没有人,只有墙壁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很好……这样的话,应该就不会被别人看见了吧? 伊芙在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在挂着尤里军用厚风衣外套的衣架前站定。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心念微动,一种仿佛刻在骨子里的本-能驱使着她的身体和四肢,金发碧眼的俏丽佳人姿态从容且优雅地后退了半步矮了矮身子,纤细白皙双臂轻巧地拎起了自己不存在的礼服长裙。 很好,感觉应该是学过的。伊芙在心中微微有些高兴地想着。 舞蹈这种东西,一旦开了个头,后面的动作自然顺理成章。 反正刚刚那个带她来的士兵也说了,尤里正在向上司汇报非常重要的工作内容,短时间内应该是回不来的。 既然如此,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彻底地演练一番。 决定就是你了!她的临时舞伴阁下! 伊芙这么想着,抬起了头,看着眼前衣架上无辜的军用厚风衣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 她随即微笑着伸手上前,一只手抓住了尤里军用厚风衣一边的袖子,以一种颇具霸道总裁风范的姿态迈出一只脚,用力一拽,旋身起舞,漂亮的金发和深蓝色的刺绣裙边飞扬而起。伊芙拉着袖子的左手一松,稳稳的接住了军用厚风衣腰部的位置,她倾斜着身体偏过头朝着另一边看去,空闲着的右手精准地在半空中捉住了尤里风衣另一边的袖子。 很好!感觉动作非常娴熟,而且舞伴也意外地贴心配合。 伊芙在心里满意地想着。 她拉高了风衣的高度,一边舒展着身体,脚步轻快地舞动了起来,一边有意无意地哼起了脑海中盘旋着的华尔兹舞曲。 另一边,对伊芙的到来还浑然不知的尤里,此刻正与中尉一同向局长汇报着自己的加班审讯结果。 他将那份沾染着鲜血的审讯记录姿态恭敬地递了上去。 “……一开始他极力否认自己与此事有关,我只好稍微下了点重手,这才撬开了他的那张嘴。根据他交待的情报,他们是一个叫做红色马戏团的极端组织,对外宣称是为了建立一个和平自由的新政府,但是说到底不过是个反-政-府的恐-怖-组织,之前就曾经利用大型犬绑着炸弹意图袭击西国的外长,而且还绑架了路过的小孩子作为人质……实在是恶劣至极。” 黑发青年神情冷漠地嘲讽着,宛如一尊冰冷没有温度的雕塑。 保安局局长随意浏览了一遍审讯记录,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副略显虚伪的遗憾表情。 “竟然如此冥顽不灵啊……竟然还绑架小孩子?这样的极端组织存在对于东国的民众实在是太过于不安全了,既然如此,身为秘密警察的我们——也就只有将他们彻·底·铲·除掉了。” 中尉和尤里同时并拢了脚跟,挺起胸膛等候着局长的命令。 “根据嫌疑人的供词,以及他们之前袭击西国外长的意图打破东西两国和平、重新点燃战火的行为,基本可以确定他们本次的目标应该就是和平党派的领导人亨利·兰尼斯了。” 保安局局长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老实说,无论是从利益角度还是从为人处世的方法来说,我跟那个极端理想主义者的家伙实在是很难共鸣,甚至还有点讨厌——不过,我最讨厌的,果然还是战争啊……” “中尉,你负责全力搜捕红色马戏团的余党,加强明天选举会场的警戒,所有入场的人士必须逐一通过安全检查。晚宴的会场,没有请柬的人一律不准进入。听明白了吗?” “是!” “尤里你立刻将这件事想办法通知给和平党派那边的人,还有格莱彻家族那帮人。你最近不是跟他们的奥尔卡夫人走得挺近吗?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了。” “是!” “差不多也到了下班的点了……哎呀,都这么晚了,我夫人也该来接我回家了。” 保安局局长下完命令之后,画风瞬间变换。他一副顾家好男人的模样站起身,拎起挂在椅背上的大衣,笑呵呵地道:“你们俩也别光顾着忙工作,偶尔也记得多陪陪妻子嘛!尤其是你哦尤里,我记得你和伊芙小姐还是新婚吧?” 刚刚被布置了工作的尤里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局长。” “知道了就要做到哦!尤其是今天,难得伊芙小姐带着晚餐来局里探望你,一定要抓紧机会好好相处哦!” 局长的动作微微一动,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随即缓慢地道:“差不多就在十五分钟前吧……局里的人已经把她单独带到你的办公室去了,赶紧去看看吧。” “什……?!” 几秒钟之前还沉着冷静的尤里下意识地瞪大了绯红色的双眼,他的脑子里一瞬间空白了几秒,然后他飞快地看向了身侧的中尉。 伊芙不知道,但是尤里却是十分清楚的。在保安局的内部,尤其是在之前莱昂纳多·哈普恩带人入侵之后的保安局内部,每一个角落至少都有两个以上的窃-听器和隐形摄像头,就算是最杰出的间谍也找不到半点死角(除了卫生间)。 而尤里作为最近几个重要案件的负责人,他的办公室更是保安局监听监控组的重点关注对象,几乎是二十四小时都有实施监视着的。 作为保安局内部人员的尤里本人自然是不怕的,但是…… 【“我可是,西国的白夜啊——”】 封闭的救护车内,那一晚金发碧眼的美丽女子自信明亮的笑容,宛如一道刺目的闪电,在尤里的脑海中刹那间炸开。 最近的一切,从与伊芙结婚到后来的两情相悦,白昼里的欢声笑语以及月色下的冰上漫舞……种种的一切都太过于美好,对于尤里来说,简直犹如一个舍不得打破的梦境。 那样珍贵,原本遥不可及的美梦变成了现实,就连想象一下它的消失,尤里都会有撕心裂肺的灼烧感。 这也是一直以来,尤里都对于伊芙宠物店里的那一串钥匙都视而不见的原因,生怕一旦打开了那些钥匙封锁着的秘密,痛苦和分别乃至于天人永隔便会像灾难从潘多拉的魔盒中侵袭而出一般涌现。 但是,自我麻痹和自欺欺人终究很难长久。 事实上,在尤里的内心深处,他一直深深地恐慌着那件事情的到来。 恐慌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伊芙就会恢复了记忆。 到那个时候,回想起了一切的伊芙,西国的【白夜】会用怎么样厌恶乃至于憎恨的视线看着他这个运用欺骗手段得到了她的一切,妄想将她据为己有的狂妄之徒呢? 她会不会为了西国,为了e立刻离开他? 如果她离开,那么对于他们这些天梦幻一般美好的一切,她是否会跟他一样地眷恋和不舍呢? 尤里相信,在伊芙的心里对他必然是存有真实的爱意的。但是他不敢确定,在一切揭露之后,伊芙对于尤里·布莱尔的记忆,究竟是爱情更多一些,还是厌恶更多一些? 尤里不确定,自己的内心深处,究竟是希望伊芙对他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 前者,会让伊芙如他一般痛不欲生;然而后者,又会让他原本就有些扭曲的内心更加地不甘和窒息。 这是尤里这些天非要伊芙搬到他的公寓里住的原因,同时也是尤里始终将她隔绝在自己的工作之外,若有若无地阻止着她踏入保安局的原因。 尤里的太阳突突地跳动着,他的大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了一个偏激而且可怕的念头。 如果到时候,他强行将她留下在这里,永远地封锁在他的身边……这样的话,他既可以满足了自身的贪欲,同时又可以彻底杜绝伊芙为e做事,给东国带来威胁的可能—— 这个想法在尤里的脑海中一闪而逝。黑发青年迅速地将它按捺了下去,他本-能地感觉到,这绝对是一个伊芙极为讨厌的选项。 但这个选项对于他而言,又该死地诱人啊……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一点。 现在最重要的是,伊芙到底恢复了记忆没有?! 以及——如果伊芙真的恢复了记忆,她会不会为了西国以及e,趁此机会查看他办公室的机密文件?! 如果伊芙真的那样做的话,她就会彻底落入保安局的陷阱,因为她所有一切的行动,都会被监视队的人一眨不眨地记录下来,然后成为他们审讯的凭据。 甚至会,成为他们严刑拷打的对象…… 先前对红色马戏团的恐怖分子亲自展开审讯的时候,尤里的内心冷漠而麻木,根本感觉不到半点痛楚;可是只要一想到被按在墙壁上狠狠殴打踩踏、鲜血淋漓的人变成了伊芙……尤里的心脏,简直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捏住一般隐痛不已。 冷静……必须要冷静下来。至少,要控制住自己面部的表情。 尤里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道。 因为如果真的发生了最坏的情况,他只有保持镇定,才能够想办法救出伊芙,然后,把她藏起来……没错,他会保护她的,但是到那时候,他也就不得不采取极端地措施将她困住了,哪怕她会恨他。 尤里脸上的表情只有极为短暂一瞬间的错愕,惊慌的神色甚至来不及涌现就被他狠狠地掐灭在了心底。 黑发青年十分快速地恢复恭敬有礼的笑容,同时配上了惊讶的神色。 “……十五分钟前就?抱歉,我忘记跟她说了,保安局不是一般的单位,她不能像在家一样拎着个饭盒就过来……我会认真告诫她的。请您不要跟她计较,局长。” 在场的局长和中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尤里动作停顿的须臾之间,黑发青年的脑海中竟然已经转过了那么多个念头。 尤里恰到好处地扮演着一个新婚丈夫惊讶但却故作矜持的模样。 就在尤里与保安局局长对话的期间,一个一看就是监听队成员的中尉军衔男人拿着一张薄薄的纸走了进来。他直接越过了中尉和尤里,目不斜视地来到了局长的身侧,恭恭敬敬地递上了文件。 局长眯起眼睛看着一会儿,过了大概快二十秒钟,才轻声笑了起来。 中年男人脸上原本玩味冷硬的线条一下子柔和了起来。 “无妨。反正我的夫人艾琳娜原本就很喜欢那位小姐,她时常在我的耳边念叨要约伊芙小姐多聚一聚什么的……对了尤里,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明天的晚宴就带着伊芙小姐一起参加吧。” 明天的竞选演讲与之后的庆祝晚宴,其实是两个连在一起的活动。如果想要入场,就必须要看完全程。 尤里跟中尉等人作为会场的警戒工作负责人员,自然是可以正常出入的。 但是既然局长发话说伊芙可以去参加的话,意思就是说……从伊芙进入他办公室到现在,应该是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的。 也就是说,伊芙应该还没有恢复记忆,并且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通过了局长的考验。 内心大起大落的感觉让尤里十分复杂,不过他还是做出了惊喜的表情,非常认真地感谢了局长的邀请。 虽然明天的场合可能会遇到一定的危险,但是那帮人的目标绝对不会落在观众席上。伊芙到时候也可以跟着局长夫人站在一起,这样的话,尤里也就不用担心她的安全问题了。 如果有可能,尤里现在恨不得能够将伊芙变小然后贴身放进口袋里,寸步不离。局长的提议显然也正中他下怀,他自然不会推拒。 “既然结果是好的,你也不要有情绪了,尤里。” 站在尤里身边的中尉显然也松了一口气,他拍了拍尤里的肩膀安慰道:“局长也是真的看重你,才会将那些重要的工作交到你手上,你的妻子伊芙小姐之前出现在车祸现场的理由实在有些可疑,再加上她刚结婚就撺掇你领养身份不明的流浪孤儿……非常时期,我们必须谨慎一些。” “我知道。” 尤里微笑着点头,神情温和阳光,一如既往。 他知道——他知道的一切,远比眼前二人想象的更多,当然,比起伊芙知道的就更多了。 保安局局长翻看监视记录的重点,已经从伊芙的行为是否可疑转向了另一个要点。 他在饶有兴致地翻看完一遍之后,笑呵呵地将监视记录的内容递给了中尉,后者疑惑地接了过来,然后就听到了局长忍着笑意一般的声音。 “看来我的夫人艾琳娜之前在门口遇见伊芙小姐的时候,应该已经邀请过她参加宴会了,大概还说了宴会上要跳舞的事情。真是想不到啊尤里,看来伊芙小姐对与你共舞这件事情十分期待呢。” 尤里愣了一下,看着保安局局长捏起一根雪茄示意他去看监视记录的动作,他于是偏过头,凑到了中尉的脸侧。 然后,他就又看见了中尉那仿佛在忍笑,略微有些古怪的神情。 最开始的记录是从伊芙进入办公大楼开始的,她应该是搭了艾琳娜夫人的车才能够顺利进来的。 晚上六点四十五分,进入办公大楼……绕了几层楼,成功问路。 晚上七点零三分,成功进入尤里·布莱尔少尉的办公室。关门,打量屋内,专心对着衣架看了十几秒,突然……对着衣架行礼,做邀舞动作? 晚上七点零五分,开始拉着尤里·布莱尔少尉的风衣外套,哼着舞曲旋转跳舞——过了十分钟,居然还换了男步?! 中尉伸出手,略微同情地拍了拍尤里的肩膀。 “所以……尤里你会女步吗?” 这是一个明显调节气氛的玩笑。 但是尤里却觉得脑袋里嗡嗡响。 只要一想到监视队专门盯梢他办公室的那帮人,直到现在还在守着监-视器围观他心上人优雅俏皮的舞姿,他就产生了一种混杂着恼怒、害羞以及隐隐有些无措的焦急感。 他觉得,伊芙如果知道自己竟然被一群人这样看着……想必也不会太舒服。 “失礼了,中尉,局长。请问我可以……?” “去吧去吧。” 看够了乐子的保安局局长满意地笑着挥了挥手。 尤里于是转过身,脚步急促但却平稳地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然后,一出门——黑发青年就迅速加快了脚步,甚至隐隐有疾跑起来的趋势。 “——伊芙!” 尤里大声地喊着伊芙的名字,有些气喘吁吁地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大门。 然后,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伊芙正玩得兴起,颇为搞笑地揽着他军用厚风衣的腰部,一只手抓着他风衣的袖子搞搞抬起,步伐优雅姿态倾身低头,朝着他风衣领口的位置埋下头去,正要做一个低头亲吻的舞蹈姿势。 尤里:“……” 失策了,他应该先跑到监听室那边,将监听队当前值班吃瓜的家伙先赶出监听室才对。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明天他只要一上班,就会听见那群家伙津津有味地调侃他跟伊芙的事情了。 原本仗着没人玩得十分放飞自我的伊芙:“……” 她的动作一下子僵在了原处,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故作凶恶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尤里你这个人——怎么进来都不敲门呢!” “因为这是我的办公室……” 尤里条件反射地说了一句,下一秒,在看到伊芙挑起的眉毛之后,他迅速改口:“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 伊芙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你知道错就好……”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见尤里幽幽地追加了一句。 “主要是,我赶着来告诉你,我的办公室还有这栋大楼,都是二十四小时被人严密监控着的。” “……‘严密监控着’,是指?” “二十四小时监-听,无死角隐藏摄像头监-视。” “哦,是吗。” 伊芙在听完之后,出乎意料地平静。 片刻之后,她突然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大喊了出来。 “一年到头这个样子,你们真的不会心理变态吗?!” 114. MISSION 114 这真的是我吃…… 最后,还是尤里威胁着给监听室打了个电话,这才让那一屋子欢声笑语的臭小子们安分下来。 并且暂时关掉了他这里的监听,只留下了监-视画面。 伊芙还是不太满意,她全身不自在地在尤里的拉扯下坐在了他的办公椅上。 尤里本人坐在了一把临时借来的折叠椅上,微笑地看着自己心上人又羞又恼的可爱模样。 “如果你真的很想跟我跳舞的话,我随时愿意奉陪。这种我梦寐以求的事情,还请你不要就这样便宜了我那脏兮兮的风衣。” 尤里笑着,用最真诚的语气说着最温柔的情话。 伊芙好不容易稍微有些平静下来的心跳,一下子又恢复了之前剧烈跳动的节奏。 她穿着一身优雅的蓝色刺绣立领长裙,漂亮如同湖水一样清澈的蓝眼睛一下子睁大,被尤里这一下的直球撞得有些头晕眼花,花了好几分钟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舌头。 “我就是想着,明天要跟尤里你跳舞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跳,正好这里没人,我就是试一试……” 伊芙白皙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地从装着炖菜汤的保温饭盒边缘划过,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最终自暴自弃地将保温饭盒直接推到了尤里的面前。 黑发青年眼神温柔缱绻,稳稳地接住了伊芙推过来的饭盒。 保温饭盒的表面是常温的状态。 这原本就是尤里自己放在公寓的饭盒,只不过他已经很久不用了。男人找准了金属扣的地方,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伊芙递过来的饭盒。 温暖扑鼻的香气一下子就从里面逸散了出来,是尤里喜欢吃的炖菜汤。 尤里并不意外,他拿起餐具,皱了皱眉:“克里斯那小子,又跑回家了?明明是他自己要去学校念书的,结果现在……” “是克里斯教我做的。”伊芙开口打断了尤里。 “一天到晚浪费时间,跑回来做这些没有必要的事情……”尤里的话说了一半,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顿了一下,随即猛地抬起头看向了身侧的伊芙,“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这次的炖菜汤,是我做的。” 伊芙抬起下巴,微微有些得意地说着。 她用一种既骄傲又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看上去太过于骄傲的表情,一脸期待地看着尤里。 尤里低头看了看碗里的炖菜汤。 就……从颜色和香味上来看,似乎还挺正常的。 尤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也对,毕竟这个世界上应该不是所有的女性,都像他的姐姐约尔那样拥有将食材碳化熬成魔药一般的能力的。 尤里倒不是说,如果伊芙做炖菜汤做出什么黑漆漆、可怕口味的东西他就会拒绝去吃。 在他的心里,妻子是跟姐姐一样完美的存在,所以无论这份炖菜汤口味如何,尤里都一定会将它吃完的。 只不过是今晚,他还有些工作要稍微处理一下。万一……万一伊芙的料理跟姐姐的一样“过于好吃到让他要当场昏厥”的话,尤里实在无法对上交代。 好在伊芙似乎是比姐姐有天赋一点。 他条件反射地想到了之前在伊芙厨房里看到的,那一排简直比一般化学实验室还要精密齐全的仪器,甚至还有秒表。 炖菜汤漂亮的色泽给了尤里信心。 他拿起调羹直接尝试着舀了一口送进了嘴里。 尤里的动作停顿了不到半秒,下一刻,他表情惊喜地抬起头看向了伊芙:“好吃!无论是颜色香气还是味道都绝赞呢!这真的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炖菜汤了!想不到伊芙你除了会照顾小动物,给人看病之外,竟然连做菜也这么着,一边动作迅速地立刻拿起调羹往嘴里送第二勺,第三勺。 “真的吗?!” 伊芙一下子相信了,她非常开心地凑了上去,对着尤里微微张开嘴“啊”了一下,就像之前在公寓的卧室里一样理所当然地要求尤里喂给她一口。 尤里的动作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他没有喂给伊芙,反而笑着看向她。 “伊芙你刚刚不是说,是吃过了饭过来的吗?” “嗯?啊,是的。因为要教我,克里斯也做了一些……” “既然这样,那这一份伊芙你就先让给我吧!”尤里伸出手摸了摸伊芙金灿灿柔顺的长发,动作之间似有若无地将她推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我都忙了一整天了,中午吃的也是面包,真的太需要吃点热的了……” 尤里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伊芙脸上的开心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 金发蓝眸的漂亮女子眼疾手快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尤里拿着调羹的手腕。 尤里只不过是稍微抵抗了一下,便无奈地任由伊芙抓着他的手将调羹拿到了自己的嘴边,喝了一口碗里的炖菜汤。 炖菜汤的颜色光泽鲜艳明亮,正常。气味闻上去也的确跟克里斯做的没有什么区别,正常。但是喝起来的味道……就,明明是混杂着腌菜,应该是酸咸口味的炖菜汤,除了酸味和咸口之外,竟然又多了一层怪怪的甜味,异常浓烈地打乱了所有味觉的秩序。 简直就像是穿着大红色的上衣配上了绿色的长裤一样,超级古怪,不和谐的感觉。 伊芙的动作定格了两秒,她立刻明白了过来:应该是自己在做菜的时候,意外将糖和盐弄混了,这才导致了口味的不对劲。 “原来如此,所以才……可恶!无论科学研究的手段再如何严谨,测量数据再怎么精准,这所有的一切都比不过物质本身方向性的错误!我竟然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还把这样难喝的炖菜汤,像宝贝一样地带给尤里你喝……” 伊芙的情绪瞬间就低落了下来,她失魂落魄地放下了调羹。 如果说刚刚的伊芙看上去就像一只围着主人欢快跳跃奔跑的小猫,现在的伊芙一下子就变成了耷拉着耳朵,尾巴也脏兮兮地落在地上,仿佛被主人遗弃了似的流浪猫猫。 尤里内心的负罪感一下子就冲破了极限值! “不——不是这样的,伊芙!” 黑发青年一把将伊芙刚准备收拾走的保温饭盒劈手强了过来!在伊芙反应过来之前,毫不犹豫地大口大口地喝掉,半分钟之后,吃相十分豪放的尤里将空掉的饭盒展示到了伊芙的面前。 “我说我之前喝克里斯那小子的炖菜汤为什么一直觉得差了点什么呢!原来是糖分啊!是这样的,我从小就喜欢吃糖,但是那时候家里太穷了根本吃不起,所以长大之后无论吃什么如果没有放糖的话我就根本喜欢不起来!” “所以我就喜欢甜口味的炖菜汤!一点都不奇怪,我超级喜欢!你看我很快全部喝掉了哦,一滴都没有剩下,你看!” 他手忙脚乱地安慰着伊芙。 伊芙抬起头,湛蓝的眼眸神色犀利地盯着他:“真的吗?那我让克里斯以后也都做甜口味的炖菜汤?” 尤里毫不犹豫:“没问题!不过一定要跟伊芙你做的一模一样,不然我还是不会喜欢的……真的!” 尤里的声音坚定恳切。 如果真的可以跟伊芙一辈子在一起,永远吃甜口味的炖菜汤算什么?! 不要说是甜口味的炖菜汤了,就算是毒药(只要不致命,让他能够活下去跟伊芙在一起),他一口闷的时候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伊芙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地瞪着尤里。 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却不是变成了笨蛋。她当然知道,尤里并不是真的觉得甜口味的炖菜汤更好吃,只不过是为了安慰她罢了。 但是他又是真心实意地愿意为了哄她,一辈子心甘情愿地吃自己觉得难吃的甜口味炖菜汤。 这让伊芙忍不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真的有这么好吗?值得尤里这样委屈自己妥协,就为了哄她开心? 这样的话在舌尖转了两圈,伊芙却始终没能问出口。最终,金发女子只是无言地扶了一下额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以后不要这样了,尤里……我希望,我和我的爱人之间是平等且对等的关系。” 就像在购买房产的时候一样,其实比起让尤里一个人承担起一切,伊芙更喜欢自己与对方势均力敌,共同承担的感觉。 她想要的平等且对等的关系,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同时也是精神乃至于灵魂上的。 “如果你一直一直地哄着我,让我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我又要如何变成更好的自己呢?我不需要别人哄,更不想要别人骗我。尤里,我没有那么脆弱,我就是……” “我没有骗伊芙哦。” 听着伊芙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词语,逐渐有些语无伦次的话语,尤里打断了她。 “【这真的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炖菜汤了】——至少这一点,我是认真的,绝对没有半点欺骗你。” 黑发青年伸出手,轻轻帮伊芙将脸颊边上一缕金色的发丝捋到了耳后,温柔地说着。 “因为是伊芙第一次做给我吃的东西,虽然伊芙你没有留意,但是我的味觉针对伊芙你的一切,有着独特的感知——在这份炖菜汤里,加入了伊芙你为了想让我高兴特别精心准备的心意,还有你真挚美好的爱情,这些对我而言,都是比任何事物都要珍贵美味一千倍一万倍的东西。” “所以我说,‘这真的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炖菜汤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人让我像现在对你这样着迷,伊芙你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为了她,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放弃所有前途,甚至沦为保安局的审讯对象的准备。 他甚至,愿意为她去死。 尤里的眼睛里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沉爱意,他的指尖长久地停留在伊芙的耳际,迟迟舍不得离开。 “所以,无论如何,请你一定——千万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拜托了。伊芙。 ——请你遵守你的诺言,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如果你无法遵守…… 尤里的脸上,再次绽放出了温柔清爽的笑容。 那他可能,会坏掉。 然后,用她不那么喜欢的方式,逼迫她遵守自己的诺言。 115. MISSION 115 “如果不能跟…… 东国总统大选的最后一天,整个巴林特街头的氛围比圣诞节和新年还要热烈。 只不过热烈归热烈,人们彼此之间的气氛不那么友好就是了。 几乎是所有的人们,无论他们支持的是统一党还是和平党,又或者是无党派人士,他们今天的话题都离不开这两位候选人以及他们所在党派近几个月来的八卦事宜。 有的人通过熟人找到进入演讲会场的门道,有的人则里层外层,潮水一般地围在了巴林特市政府官方租借的酒店外围,好像等到儿女考大学成绩的父母一样殷切地站在门口等待着结果——当然,也有一些人简单地选择了通过电视收看东国总统大选的实况转播。 这其中,也包括了不得不如此做的东国统一党前任总裁,多诺万·德斯蒙。 “是你做的吧。” 多诺万·德斯蒙的脸上没有什么波澜,他用一种略带感慨的声音问道。 “是谁做的很重要吗?” 德米特里厄斯笑眯眯地看着父亲,二人之间远远看上去俨然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重要的是,统一党终于不再是你的了。以及我和达米安也再不是你掌中随意摆弄的棋子了。” 多诺万·德斯蒙隔着警察局探视的玻璃看着有些陌生的长子,突然发出了一阵让人寒毛直竖的怪异笑声。 “呼呜呜呜……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倒我吗?” 只不过现如今,德米特里厄斯已经不会被父亲的怪声威胁到了。他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直视着父亲的双眼。 “这种程度的小麻烦,顶多让父亲你在监狱里待一阵,这点我当然清楚。不过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让父亲你彻底倒台进监狱,要是那样的话,对于我和达米(达米安的昵称)的前途也不太好,您说是吧?” 俊美儒雅的公子哥笑着整理了一下领带,他借着起身的机会靠近了玻璃窗,蜂蜜色漂亮的金瞳隔着玻璃冷漠地对上父亲细长深邃的危险眼神,一字一顿地道:“我只是,要把您从最高的那个位置上拉下来罢了。如果您成为东国总统的话,这个国家会成为什么样子,我已经在十几年前清清楚楚地看过了。” “统一党仍然离不开德斯蒙,但是德斯蒙,将不再属于您了。” 当然还有一些人,即使没有拿到总统大选演讲会场的入场券,仍然会理所当然地出现在会场观看。 “哟。” 作为西国外交官的西尔维娅在会场见到黄昏并不觉得吃惊。 她看着稍微做了些变装、一副侍应生打扮的金发男人,主动走了过去,从他手中的托盘上拿走了最后一杯香槟,不着痕迹地对他点了点头。 她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跟统一党众人站在一起的梅琳达·德斯蒙身上。 “真是想不到啊……一向讨厌这种公开社交场合的梅琳达·德斯蒙居然会主动出现在这里。话说回来,她在嫁给多诺万·德斯蒙之前本身也是统一党大家族的千金,仔细想想倒也不奇怪。” “大概是准备给儿子德米特里厄斯站台支持吧……自从多诺万·德斯蒙被逮捕了之后,她似乎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前些天她跟约尔小姐还有那群好友私下聚会的时候,貌似还亲口说出了‘没了那个男人感觉巴林特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这样的话。” “……是吗,那听上去她是真的非常讨厌自己的先生呢。这夫妻俩做到这份儿上还不能离婚,这就是大家族的无奈吧。” “这倒也不一定。如果后续她的儿子德米特里厄斯成功上位取代多诺万,那么她与德斯蒙家族的关系就不再需要她的婚姻来维系了,毕竟就算她离婚,德米特里厄斯也永远是她的儿子。” “所以,她站在这里的原因也不全是因为母爱啊。” 在做完简单的情报交流和八卦互换之后,黄昏若无其事地跟西尔维娅分开行动。 黄昏之所以今天出现在这里,是因为e有情报显示,今天东国总统大选的现场,有一伙儿极端组织的余党想要冒充是西国的人破坏这场重要的选举。一旦让他们得手,西国的国际形象将会蒙受巨大的损失,同时可能还会面临不得不与东国开战的糟糕局面。 金发俊美的侍应生拿着托盘四处给宾客递酒,一边借此机会眼熟在场的宾客,顺便探查他们当中是否有人有异常行为,一边绕过了整个会场大厅观察逃生的路线。 不过,虽然早就知道总统大选的现场绝对会是东国最高安保的配置,但是亲眼所见还是感觉十分震撼啊。 不仅人民军的警察和部队都严阵以待,将整个会场围得水泄不通,想不到竟然就连秘密警察的人数也比他们原本预估的增加了一倍。 黄昏忍不住怀疑,东国高层方面是不是也收到了类似的情报。 黄昏的表情认真且严肃。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伊芙失忆,今天这样重大的保护任务应该会让她也想办法到场,毕竟破坏这场选举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暗杀候选人中的一位。 但是现在,伊芙在执行上一个任务的时候,由于事故暂时失去了记忆。 对此,e的高层虽然心急但是也没有办法控制一个人的病情。所以这一次,他们虽然带了其他的医护人员,但是最好的解决方案还是将所有的危机扼杀在萌芽中,尽最大可能减少伤亡。 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了最大的后勤医疗保障【白夜】……卧槽!尤里·布莱尔出现在这里他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伊芙也会出现在会场啊?! 而且竟然还跟保安局局长的妻子艾琳娜夫人关系十分亲密地走在一起,周围还围了一圈专门保护艾琳娜夫人的秘密警察! 甚至就连保安局局长,在因为公务不得不跟艾琳娜夫人暂时分开的时候,还笑呵呵地对伊芙说了什么,颇为风趣地摘下帽子对着两个女士行了一礼! 伊芙这个家伙身上,难道有什么秘密警察信息素什么的东西吗?!类似于猫薄荷一样的玩意儿?!等等,貌似她还真有这方面的超能力……这个丫头该不会是在她失去记忆了之后超能力乱飞乱炸,一举拿下了整个东国保安局吧?! 黄昏神情恍惚地看着艾琳娜夫人笑着挽住了伊芙的手臂,周围几个秘密警察的军官也对着二人调侃着说了什么,伊芙还露出了不服气的羞恼神情,众人很快笑出了声(其实是在说伊芙昨天在尤里办公室跟风衣练习跳舞的糗事)。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顿时露出了不忍直视的扭曲表情。 他是真的有点怀疑伊芙是不是超能力失控了……他知道自己对伊芙的超能力免疫,但是他觉得那些秘密警察对伊芙的友好程度已经到了相当不正常的程度了啊! 她和尤里·布莱尔结婚还没有一个月呢!而且尤里·布莱尔在那帮军官里也没有这样的人气吧?! 现在已经远远不是伊芙和尤里结婚那种个人层面的小问题了……黄昏是真的担心,伊芙要是再不恢复记忆,很可能会被对她好感度爆表的东国保安局众人招进去当军医。 必须得想个办法,赶紧将伊芙从那帮人身边拉回来!但是……可恶!就算他真的能够找到方法,现在就把伊芙从那群人的身边拉走,但是他又要如何解释自己这一身的打扮呢?! 黄昏一边用端着香槟的托盘掩饰着自己看向东国保安局众人的视线,一边心急如焚地想着。 而另一边,东国保安局众人所在的位置。 距离总统大选最终的仪式开始只剩下了十五分钟。 在东国保安局局长跟艾琳娜夫人道别、并且半开玩笑地说让伊芙帮忙照顾艾琳娜之后,保安局这边其他的军官也纷纷跟自己的妻子女伴暂时分开,他们必须要在选举仪式正式开始之前去到自己的巡逻岗位上去。 尤里自然也不例外。 他看着眼前穿着浅蓝色底、覆盖着银色轻纱刺绣花纹礼服长裙的伊芙,她柔软闪耀的金色长发垂落在肩膀上,额角精致美观的编发用仿佛银色枝蔓一样简洁优雅的发夹夹住,耳边微微晃动着的蓝宝石镶钻耳环以及挂在她白皙的锁骨之间的蓝宝石项链,无不与她那双湛蓝到让人屏息的清澈明眸相得益彰。 “你看上去实在是太美了,精致犹如林间的精灵一般……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你的超能力对我无效,我一定会怀疑你趁我不注意又对我施加了什么迷惑心智的魔法。” 尤里忍不住凑近伊芙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叹息般地说道。 “如果不能跟这样的你一起跳一曲,我想我可能会嫉妒得烧掉那件大衣。” 他故意用一种幽怨的语气说着,同时握着伊芙戴着钻戒的手,微微弯腰俯身,在她带着白色蕾丝绣花手套的手背上印上了虔诚而真挚的一吻。 伊芙一下子微微红了脸。她有些慌乱地想要抽回手,但却被尤里刻意攥住,阻止了她逃避的行为。 “你会等我回来的,对吧?” 尤里盯着伊芙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伊芙的心跳很快,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当然,我可是连动作都提前练习过了……不许笑!” 伊芙说到这里的时候,尤里的唇角下意识地上扬了一下,换来了新婚小妻子恼怒的呵斥声。他立马抿住了嘴唇,将那个还未成型的笑容硬生生忍了回去。 伊芙左右看了一眼,在确认周围其他人都没有注意过来之后,她微微踮起了脚尖,轻轻在尤里的脸颊侧面印上了一吻,然后附在他的耳边道:“艾琳娜夫人答应了我,可以让你今天早点下班,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在宴会上尽情地跳舞——直到我们都尽兴为止。” 尤里的脸上漾起了柔情缱绻的温柔笑容。他抓着伊芙的手,指尖不舍地摩挲徘徊着,身体也不自觉地向她靠近,将自己的额头与她相抵,贪婪地看着那双满满都是自己身影的湛蓝色眼眸。 “那么,一言为定。” 116. MISSION 116 尤里那个魂淡…… 其实最开始,伊芙对于东国本次大选的最终结果还是挺关心,尤其是在亲眼目睹过了巴林特流浪孤儿们的悲惨现状之后。 然而关心归关心,现实仍然是现实。 哪怕多诺万·德斯蒙临时被调查拘留,统一党派在东国的势力和根基依旧坚固不可动摇。 即将换届的东国前任总统以及总理都是统一党派的成员,他们不遗余力地为自己的党派以及利益所属团队站台宣传,将大量的选举资金倾斜,而早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东国上层社会人士也明里暗里利益交换,对统一党襄助颇多。 在这样强烈的对比之下,和平党派的选举团队显得实在是太过于寒酸。哪怕他们的候选人不辞辛苦,费尽心力,在明知道暗处有一堆敌人雇佣的杀手在虎视眈眈,他也依旧每次都亲自出面演讲宣传。 只可惜,无论他们如何努力,国会议员的名单一出,他们党派的议员人数仍然比作为对手的统一党低了将近十个百分点。 这基本也就是说,统一党再一次胜券在握了。 剩下的事情几乎已经就是走个流程——除非发生奇迹,除了统一党派以外所有的国会议员都将票投给和平党派的候选人。 但是眼下,就连伊芙也能看得出,在拉拢其他党派这方面上,手握巨大资源的统一党显然更具优势。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在会议开始之前,围绕在统一党派那边的人,明显比和平党派那边要多得多。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 伊芙听着那明里暗里提前祝贺的谄媚之词,漂亮的小脸上立刻皱起了眉。 她兴致缺缺地回到了餐桌边上,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精致糕点和名贵食材,又看了看宴会上目不斜视、衣着华贵的名流们。 在这样的场合,这些食物大部分最后只怕都会浪费然后被扔掉,而就在几个街区之外的阁楼上又或者是地下室里,那些因为战争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却连最廉价的干面包都吃不饱。 多么讽刺,但她眼前的这些人,就是即将决定这个国家未来十几年命运的主人。 伊芙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闷闷的酸楚感涌了上来。原本送到嘴边的黑森林蛋糕入口突然甜腻到恶心。 伊芙强忍住反胃的感觉,连忙地放下了餐盘,单手捂住了嘴。她的视线再餐桌边上稍微搜索了片刻,快步走到饮品区拿了点橙汁。 伊芙原本的想法,是借着果汁清甜的感觉压一压这种冲到喉咙口的恶心感觉。谁知杯子刚刚拿到唇边,新鲜榨出的橙汁居然冒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味儿以及腥气,比腌菜还有冲鼻,伊芙被这气味狠狠撞了一下,眼泪差点都被熏下来。 伊芙的第一反应是:不会吧?到底这橙子得过期腐烂成什么样,才能榨出这种味道的橙汁啊?!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这是绝不可能的。 这种场合的宴会食物绝对是经过精挑细选和层层筛查,才有可能送到这些贵人的盘中和杯中的。在场的这些人一个个从小都是锦衣玉食,如果橙汁出了什么问题,绝对会第一时间爆发出冲突,让厨房过来解释换掉。 伊芙用力摇了摇头,她屏住呼吸,轻轻抿了一小口——下一秒,她的胃里一阵莫名地翻江倒海,酸水上涌。伊芙慌忙放下了玻璃杯,只来得及跟擦肩而过的艾琳娜夫人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就捂着嘴径直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快步走去。 “呕……咳咳咳!” 伊芙一进入洗手间,便扑到了洗手池边上大吐特吐了起来。因为今晚还没有来得及吃什么,这两天她的食欲也不是很好,所以她胃里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吐的,只过来一会儿便只能吐出淡黄色的酸水。 在感觉稍微好些之后,伊芙连忙打开水龙头清理了一下水池。冰凉清澈的流水从她的掌心流淌过去,她就着冷水漱了漱口,稍微松了一口气。 然后开始疯狂地回想自己这两天到底吃了什么,才会导致这种……情况…… 伊芙还在冥思苦想。 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的厕所隔间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冲水声。伊芙下意识地抬起头,通过洗手池前方的镜子,她清楚地看见一位妙龄女郎身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深黑色礼服长裙从隔间里走出。 她脚踩着一双精致优雅的墨绿色镶钻高跟鞋,落在洗手间的地面上发出清楚的声响。 而真正吸引了伊芙注意力的,是她宽大的长裙之下,腰腹处微微隆起的弧形。 电光火石间,伊芙的脑海中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似的,极速地闪过一瞬间的空白。宇宙大爆炸恐龙灭绝以及人类文明史进程在她的脑海中光速凌乱地碾压过去,最终,她还是掉落回了现实。 伊芙缓缓地回过头,几乎可以听见自己颈骨转动时摩擦的声响。 她的视线,沉默地落在了身后那位孕妇美人的隆起的腹部,后者被伊芙骤然盯住,脸上顿时有些不自然地警戒了一些。穿着黑色礼服长裙的美人踩着高跟鞋飞快地走到了水池边,找了一个距离伊芙最远的水龙头快速清理了一下,随机哒哒哒地离开了洗手间。 对方从伊芙的身边走过时,伊芙可以清楚地闻到她身上脂粉气浓重的名贵香水味儿。 或许是因为最近几天给人看病看得有点多,伊芙差一点就要伸手拉住对方,条件反射地想要给对方科普孕妇不能穿高跟鞋也不应该接触化妆品香水这类有可能会影响到胎儿健康的东西。 可惜对方似乎觉得伊芙看上去不太正常,绕了个大圈离开了。 伊芙悻悻地趴回了洗手池边。 她无声地盯着镜子里自己精致漂亮的妆容,脑子里开始沉默地计算自己跟尤里第一次没有做措施的日子。 片刻之后。 伊芙面无表情地在洗手间门口拦住了一位女侍应生。 “你好,请问你们这里有卸妆水吗?对,我自己用……纯天然的成分的最好,谢谢。” 虽然她很想自欺欺人,但是貌似大概好像,从她跟尤里那昏天黑地的三天到现在,刚好过去了一个多月,大约六到七周的样子,正是孕吐反应差不多开始的时候。 可恶!为什么会这么巧!尤里·布莱尔那个魂淡真的就运气爆棚,一次就中?! 等一会儿她跟尤里跳舞的时候,那个狗男人胆敢问一句她妆容的事情,她就当场把自己的高跟鞋脱下来敲他的头! …… 会场的入口处。 统一党派的候选人与和平党派的候选人有序地进场。尤里的视线,从统一党派候选人身侧彬彬有礼的德米特里厄斯身上扫过,然后落在了跟格莱彻家族继承人并肩而立的和平党派候选人亨利·兰尼斯身上。 他还是来了。 从奥尔卡夫人对他的态度上,尤里就能清楚地看出来的人绝不是什么替身。 “国会议员的席位已经定下了。” 中尉走到了尤里的身侧,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正在握手的两个候选人,皱着眉头压低声音问尤里,“你昨天没有告诉他红色马戏团计划暗杀他的事情吗?” 尤里沉默了一下:“我专程去找了奥尔卡夫人,兰尼斯先生和他的竞选团队众人当时都在场……不过可能是因为最近几个月针对他的暗杀实在是太过于频繁了,所以他根本就不当一回事。” 用亨利·兰尼斯本人的话来说,也许流血,反而是一件对和平党派有利的事情。 而且跟他之前到处露天演讲的场合相比,眼下这个被人民军和保安局重重保护起来的场合,已经安全了好几倍。 用来选举总统的国会议员席位已经定下,统一党派占据了极大的优势,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抱团将票投给自己人,也可以在未来的五年里不断推行出对他们政党以及盟友有利的政策和法令——这也将会为他们的候选人吸引更多来自于其他小党派议员的选票。 今天的场合,对于统一党派来说,只不过是一场稳固优势的提前庆祝;对于那些急着在尘埃落定前下注的小党派而言,是抱大腿的最后机会。 而对于和平党派而言,他们只是来赴一场必输的战役。 并且,还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虽然昨晚我们的人尽全力搜捕了红色马戏团的极端分子,但是在对比了那个成员购买的清单和缴获的枪械武器之后,两者之间很明显还存在比较大的差距。” 中尉有些阴郁地说着。 这也就意味着,红色马戏团的残党很有可能还会继续在今天的袭击和暗杀计划。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中尉可以理解甚至敬佩和平党派那些理想主义者的选择,但是如果他本人是会跟他们做出一样选择的存在,那么现在中尉也不会在东国保安局干到这个位置了。 “差不多到时间了。” 尤里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现在开始,关闭楼下的大门,禁止任何非官方机构的新闻人员入场。” 他这么说着的同时,视线不自觉地朝着人群中众星拱月般的艾琳娜夫人的身侧扫了一下,却没能发现伊芙的身影。 尤里皱着眉头转过头,又看了一眼。 还是没有。 黑发青年的心里突然隐隐有些不安。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趁现在过去问一下的时候,会场的侧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飘逸宽松礼服长裙,身形有些臃肿的孕妇被秘密警察拦住,要求她出示邀请函。 那个女人眉毛一挑,气呼呼地说着什么。现场有些嘈杂,隔着距离,尤里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内容,但是侧门附近已经有客人开始注意到那边。 “到底怎么回事?” 中尉拿起对讲机,“如果是没有邀请函的人,立刻让她说出自己的身份证明人——” 中尉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就在大多数人都被会场侧门的吵闹声吸引了注意力时,一道突兀的枪声突然响彻了会场的大厅。 嘈杂的人群在安静了一秒之后,迅速爆发出了失控的尖叫声。 117. MISSION 117 在他和伊芙结…… 枪声响起的时候,有无数的人在尖叫。 上一秒还一脸傲慢、自恃身份的政客名流们脸色丕变,他们迅速地矮下身子,恨不得当场钻进桌布底下,大声呼喊着保镖以及警卫人员。 尽管他们知道,就算有对家想要杀他们,一般也不会选在这样的时间和这样的场合。非要挑人民军和秘密警察扎堆的地方动手,如果目标不是统一党派与和平党派的两位总统候选人,简直是给暗杀工作增加毫无意义的难度。 但他们就是怂。一个人的惜命程度与他的财产和地位成正比,有的人上一秒还跟身侧的情人打情骂俏,下一秒就直接把女人推了出去。 女性们大多数条件反射地发出了慌乱的尖叫声。她们再也顾不上维持什么衣饰发型和仪态优雅,一个个毫不犹豫地双手抱住头颅蹲了下去,有的不慎被人群推到,只能在地面上匍匐爬行。 统一党派与和平党派的两位总统候选人身旁的众人更是如临大敌。他们一边大声呼喊着警卫,一边将两位关键人物围在其中,努力抵挡着惊慌逃窜的人流。 “安静!安静!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枪声——这不可能!” 慌乱的人群中,尤里和中尉逆着乱哄哄的人流努力朝着枪声的方向努力挤去。对于现场的安检工作十分有信心的中尉一脸的不敢置信,他四下环顾,努力想要确认枪-手的位置,然而现场的秩序已经全部被打乱,男人根本一无所获。 尤里的脑海中极快地闪过一段空白。 在他的思维能力恢复之前,就像是铭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他身体上的神经与颈部的肌肉已经不由自主地控制着他的脑袋转头看向艾琳娜夫人的身份,同时也是他与伊芙分别前对方所在的地方。 却还是,一无所获。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伊芙会突然离开艾琳娜夫人的身边?现场的骚乱和袭击难道跟她以及她身后的e对和平党派抱有恶意,那么之前也不可能派出身为【白夜】的伊芙,先后两次给兰尼斯先生和格莱彻先生动手术了。 至于袭击统一党就更不可能了。之前多诺万·德斯蒙那么激进的领袖都没有激起西国情报局的杀意,换了现在对西国态度明显缓和的候选人自然更不可能。 尤里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他一边疯狂地担心着伊芙,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同时也竭尽全力地说服着自己,眼前的事态绝不可能与e有关。 退一万步说,就算与e有关,应该也不可能跟伊芙有关。就算她真的恢复了记忆,e也不可能让【白夜】来执行这么危险的暗杀任务…… 他就不应该同意她来的。尤里在心中懊恼着。 但事实上,就算尤里不想同意伊芙前来,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局长夫妇都那样邀请了,他没有理由更没有立场拒绝。 这种无法反抗的感觉让尤里有些无力。他条件反射地想要分开人群上前寻找伊芙,却感觉手臂一紧。 是中尉抓住了他。前辈有力的手臂将尤里一下子拽回了清醒的现实。 “尤里?” 中尉的眼神里带着警告的意味。 尤里迅速地反应过来,他原本有些发热的头脑一下子冷却了下来。 “报告中尉……我只是,觉得很不对劲。” 其实枪响了几声之后,尤里就察觉到了某种异常。但是伊芙的事情打乱了他的思绪,现在他只能强迫自己去思考和分析那种异常的感觉。 “枪声已经响了七八下了……” 尤里的语速缓慢,他深绯色的眼瞳微微眯起,环顾着四周。 “但是现场除了骚乱根本没有真正的人员伤亡,甚至连物品损坏也都是人群推搡造成的。所以我推测,刚刚那些枪声很可能根本就不是会场内发出的……不,我们之前的安全检查非常彻底,不可能有枪械进入主厅,所以刚刚那些枪声很可能根本就不是真的枪声——” 尤里飞快地上前,他用力拨开尖叫不安的人群,循着刚刚枪声响起的地方,一下子掀开了一张桌布,子-弹上膛,在蹲下-身的同时瞄准了桌子下方! “这是……!” 与此同时,宴会大厅的另一边。 侍应生打扮的黄昏同样精准地从餐桌下方找到了另一枚微型录播器。 他将这枚隔十几秒就不规则播放出枪击声、黑色精巧的金属录播器的扩音功能关掉,努力试图安抚周围情绪暴躁不安的宾客们,只可惜收效甚微。 对于某些高高在上的政客,即便他们亲眼看见两手空空的黄昏从桌子底下拿出了那个有着扩音器功能的金属物品,他们也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竟然是被一阵录音播放出来的虚假枪声吓得那么失态。 他们脸色难看,强撑着面子,大声呵斥着黄昏伪装的侍应生,以及在场所有的警卫安保人员。 “我都说了!刚刚我听到的绝不可能是这种录音——我听到的绝对是真的枪声!” 男人涨红着脸,大声咆哮着。由于他剧烈的呼吸,他胸腹部的西装扣几乎要绷不住他肚子上的肉,颤颤抖抖得像是随时要掉落下来。 “就算你手上拿的录音器的确是那些该死的极端分子阴谋设置在这里的,那也不能说明现场是绝对安全的!万一这些播放的枪声里掩藏着真正的枪声呢?!万一他们就是想要借此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枪杀我们这些重要的上流人士,你一个小小的侍应生拿命也赔不起!” 男人的话,让周围刚刚稍微有些平静下来的众人再度紧张了起来。 一个拿着嗅盐颤颤巍巍的老妇人再一次露出了恐惧休克的表情。 “今天这样的场合有多少大人物你知道吗?!赶紧给我打开宴会厅的大门疏散人群,我们必须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黄昏被男人歇斯底里地用酒瓶砸了一下。 他的脸上维持着彬彬有礼的笑容,内心却忍不住嘲讽地笑了起来。 多么可笑啊……就算他将真相放在他们的眼前,这些人也拒绝相信真实。 这就是东国所谓的,“上等人”啊。 话虽如此,其实黄昏也没有资格去取笑东国,因为就算是在他的祖国西国,也有眼前这个男人几乎一模一样,自私、胆小、愚蠢的政治家们。 黄昏只能退下,将现场的秩序交给迅速赶来的秘密警察和人民军警卫。 麦克尼尔中校一脸头疼地想要阻止那些大吵大嚷着现在就要离开的人们,但也同样被不知道哪里扔出来的酒瓶子碰了一下额头。他摸到头顶上有些沾着献血的玻璃渣,顿时火冒三丈。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阔别战场这么多年,再一次挂彩竟然是因为这帮成天只会趾高气昂、大呼小叫的蠢货们。 “该死的——”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腰间摸枪,却抓了个空。他这才想起来,在进入主宴会厅时,他们所有的人都被秘密警察要求解除了武器。 除了人民军警卫,以及明确身份的秘密警察们。 他没有枪,但却有人有枪。 在现场已经完全失控的情况下,人们蜂拥着朝着宴会厅的大门方向涌去。他们疯狂地拍打和咒骂着,所有的仪态都不复存在,只留下了苦苦求生的狼狈姿态。 尤里看着那些所谓的“社会名流”们此时此刻的模样,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竟然一瞬间浮现出了那些蜷缩在烟囱阁楼里、咬着干硬面包喝着凉水的流浪孤儿们。 同样是苦苦求生,但无论任何人看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场面和表情的对照,恐怕都会觉得——相比于这些连滚带爬的“社会名流”们,那些孩子们的倔强坚毅、顽强生长的模样,反而更让人钦佩和尊敬吧? 不过现在完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尤里将多余的思绪抛开。 在发现了桌子下方的播放器之后,尤里几乎是立刻就想通了敌人的计策。 在人民军警察和秘密警察的双层安全保障以及严格的安检下,不要说红色马戏团的残党们,就算是人民军的高官以及总统候选人的保镖团都不可能将枪带进来。 所以那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把武器直接带进会场。 然而,武器虽然带不进会场,可是作为暗杀目标的总统候选人却有可能会离开这重重保护的宴会厅——在枪击发生之后,现场绝对会第一时间哄乱起来,竞选很可能被迫终止。 而当竞选被迫终止,候选人们离场,离开了重重保护的宴会厅——那个时候,恐怕才是那帮极端分子动手的真正时机。 不能让这些人在这里离场。 宴会厅的大门一旦打开,人流将彻底无法控制。到时候出去的人跟趁机混进来的人根本无法辨别,今天之前,人民军警察和保安局所做的一切部署将会在这一刻付诸东流—— 到了那个时候,那些极端分子也会非常容易得手,身为和平党派领袖的亨利·兰尼斯也很可能会被射杀身亡。 尤里的手,缓缓地摸上了腰间配的枪。 从刚刚到现在,所有的警卫和秘密警察们都一直是使用劝说和阻拦的方式,他们虽然都配着枪,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在这种时候掏出来。 因为眼前这些惊慌失措后开始蛮不讲理的人,不是街头的流浪孤儿,也不是游行队伍里的平民志愿者,而是所谓的名流阶层。 他们得罪不起。 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在尤里看来,比起之前任何的流浪孤儿抢劫食物、游行队伍冲突带来的危险隐患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实尤里跟中尉一样,对于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他们尊敬但却很难认同。 但是如果今天亨利·兰尼斯死在这里,那么和平党派原本就遥不可及的梦想,恐怕将会在一夜之间彻底灰飞烟灭。 任务失败的话也是责问,动手威吓也是责问——只不过后一种情况的话,责任只会在他一个人,而不是整个保安局。 在尤里拔出枪的这一刻,他听见了耳边中尉急迫的喝止声“住手!你疯了?!”——但只有尤里自己的心中十分清楚,他这一刻究竟有多么地冷静。 反正,在他决定和伊芙结婚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放弃前途的准备了。 现在这样,倒是可以将他注定陨落的前途利用到淋漓尽致——也算是他为了赏识和帮助自己的前辈和上司做最后一件事情吧。 对着这么多高官和上级开枪,绝对会被关进去吧?搞不好,还会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送上军事法庭…… “砰”地一声! 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枪响。 原本哄闹的人群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鹅一样,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宴会厅正门口,举枪朝天的尤里·布莱尔,他们手脚僵住,再没有一个人敢冲上前去了。 尤里放下枪,他抬高了声音。 “非常抱歉,尊贵的女士们和先生们……现场的枪声只不过是一些恐吓用的小玩意儿,并不会造成任何实际的损伤,我们保安局的人现在马上就为诸位排除。” “在此之前,请大家待在原地,不要乱走——更不要随意离开会场。” 118. MISSION 118 别把我当傻子…… 伊芙觉得,自己这个“无中生有”的时机实在是有些过于不恰当了。 归根到底还是得怪尤里。 伊芙一边想,一边靠在洗手池的边上等自己要的卸妆水和棉布,然而五分钟过去了,她没有等到卸妆用品,反而等到了宴会厅里的枪声。 伊芙的心脏微微紧缩。 在今天这个场合听见枪声,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情况不同寻常。伊芙哪里有心思再等什么卸妆用品,她飞快地推开了洗手间的门,然后就看到了全副武装的警卫和秘密警察已经将宴会厅重重地围住,看那架势,就算是一只蚂蚁都爬不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 伊芙试图拦住一名工作人员询问,结果对方根本顾不上回答,只是拼命甩开了伊芙的手,头也不回地仓皇逃开。 看来会场是出事了。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伊芙脑子里最先闪过的念头竟然是“真可惜,估计今天没法跟尤里跳舞了”。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并且成功在秘密警察的队伍里找到了一个熟人——曾经在她跟尤里生病期间跟中尉一同来探望过的伊利亚少尉,尤里上司的妻子。 英姿飒爽的女军官制止了试图阻拦伊芙的秘密警察,神色复杂地走了过去。 伊芙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邀请函像入狱拍照似得举在胸前亮给她看。伊利亚挥了挥手示意她放下,眼下的情况已经够乱了。 “里面出了什么事?” 伊芙将自己没能在工作人员那里得到答案的问题重新又问了一遍,她停顿了一下,随后又补上了一句:“我在洗手间里好像听见了枪声,是有人在会场开枪了吗?有没有人受伤?” 伊芙的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没能察觉的紧张与焦躁。 伊利亚带着她从秘密警察扎堆的地方走到了没什么人的角落,这才对她开口说话。 “没有人真的开枪,那只不过是极端分子意图再会场引发骚乱,利用微型录播器播放的枪声罢了。” 她变色古怪,说到这里突然犹豫了一下,然后一边用手掌捂住了额头,一边露出了头痛糟心的表情,“不过后来的确有人开枪了……就是你的老公尤里·布莱尔少尉这个笨蛋。” 伊利亚说这话的本意是想要伊芙跟她一起吐槽尤里,谁知金发碧眼、盛装打扮的漂亮女子并没有露出她以为的花容失色,反倒显得十二万分地平静,甚至还对于伊利亚头痛烦躁的表情相当不解。 不懂就问。伊芙直接皱着眉出声道:“开枪怎么了?” 同样身为秘密警察的伊利亚侧过头瞪大眼睛,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伊芙。 伊芙反过来用一种疑惑程度与她震惊程度不相上下的眼神,毫不示弱地反看了回去。 并且理由十分充分。 “你们秘密警察平时不都这么维持秩序的吗?” 伊芙困惑地问,“为了防止骚乱升级成更大的威胁,不得以的武力压制对你们来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伊利亚:“……但那是整个东国上层社会的政客名流。” “他们发生起踩踏事件会跟普通民众有什么区别吗?除了态度更加恶劣。” 伊芙声音平静地反问,“以及,他们被踩踏出来的肉饼里会掺杂着金表和名贵的珠宝首饰之外?” “……并不会。” 其实道理谁都知道。但是让伊利亚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眼前伊芙那双真真正正平等看待所有人的态度,反而让他们感觉是异类。 “那就行了。” 伊芙一锤定音地总结道:“不管身家多少的家伙,一旦上了手术台对于医生而言都没有太大区别。不过是一块光溜溜、赤-裸裸,等待医生治疗修复的肉块罢了,谁能比谁更高贵?——不好意思,没有恶心你的意思,我就是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这种似曾相识的画面罢了。” 在伊芙的这一番“开导”之后,伊利亚显然也释怀了一些。 只不过想到伊芙的真实工作,她还是露出了槽多无口的表情。 “我记得你好像是兽医……” “是是是。所以穷人养的狗和富人养的狗,躺在手术台上也没有什么区别。有钱人的狗一定要驱虫打疫苗以及绝育。” “……好了我懂了。别说了,你举的例子越来越丧心病狂了。” 宴会厅内部。 尤里说到做到,在他和中尉的调遣下,现场引起骚乱的“枪声”很快彻底平息。 除了尤里留在宴会厅天花板上的那颗子弹,现场所有的人员推拉扭伤以及倾倒的桌椅,基本上都是惊慌失措的人群自己造成的。 现场的高官名流们,也从一开始大怒着威胁咒骂尤里,逐渐改变态度安静了下来。 虽然看有些人的眼神,似乎只不过是迫不得已按捺下了怒火,碍于面子暂时将记恨藏在心底等待什么其他的时机爆发,不过至少现在,会场的骚乱暂时算是平息了下来。 警卫和工作人员开始有条不紊地紧急诊治以及现场善后的工作。 保安局局长脸色晦暗不明,他端着酒杯,紧抿着唇眯着眼睛扫视着众人,似乎在寻找什么潜藏着的不安定因素。 “真不愧是东国保安局。” 西尔维娅通过耳麦轻声与黄昏交流着,她的声音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赞赏的味道,“在刚刚那样的情况下,精准判断、冷静果敢,怪不得都说尤里·布莱尔是东国保安局下大功夫挖走的明日之星呢。” 如果不是作为敌人的话,西尔维娅觉得自己说不定也不是那么排斥他跟伊芙在一起。 在伊芙和尤里结婚的事情上,尽管黄昏已经努力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但是当他听到这一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觉得一阵刺耳。 “那是因为您没有见到过他在约尔小姐面前的蠢样。” 黄昏面无表情地拆台,“以及,就算尤里·布莱尔尽力维持现场的秩序了,但我还是成功离开了会场。” 言下之意就是,无论如何,尤里·布莱尔也不是他黄昏的对手。 西尔维娅品了品这酸味儿浓郁的对话,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表扬黄昏还是该嘲笑黄昏,于是她果断选择了跳过这一环节,直接进入到了她冷血教官的角色当中去。 她直接给黄昏下达了命令。 “由于尤里·布莱尔处理及时,制造骚乱的人没能进入现场,但我也不认为他们会就这样轻易地放弃。” 毕竟就算当选总统的人不是亨利·兰尼斯,现在统一党候选人对于战争的态度也有所软化,甚至开始转移东西国之间的矛盾。 这是一心想要通过流血和战争彻底打败西国的东国极端分子所坚决不能容忍的。 “不得不说他们的策略差一点就成功了,现在那帮人很可能正在打算摸清现场的情况调整计划。我们必须要在他们展开下一步行动之前,将那群人及时抓住,只有这样才能真真正正地将本次危机的火星彻底掐灭。” “明白。” 黄昏一边说着,一边利用易容顶着一张秘密警察的脸,穿着他们的制服若无其事地行走在队伍里。 然后,他就看见了站在墙角跟伊利亚刚刚说完话的伊芙。 幸而金□□亮的女子今天的打扮格外惹眼,黄昏并不是唯一一个对她侧目看去的秘密警察(伪),他的行为也不至于太过于显眼。 妆容精致的伊芙站在角落里,她没能被允许进入宴会厅,所以现在只能暂时在走廊里等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伊芙此刻正神色不虞地靠在宴会厅门外华丽的走廊上。她双臂环起在胸腹之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黄昏可以听见,周围三三两两地传来了其他秘密警察们的窃窃私语。 “啊,她就是那个……” 一个秘密警察一边用八卦的语气说着,一边做了一个抓住什么东西,十分猛烈地敲打然后按下的凶残动作,“布莱尔少尉的新婚妻子?” “是啊,想不到那小子竟然会结婚。” 是啊。黄昏面无表情地想着。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会跟那小子结婚。 “看上去真的很漂亮啊……不过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布莱尔那家伙那么可怕的性格,真的不会在结婚之后家暴或者威胁妻子吗?” 黄昏听到这里,忍不住斜过视线朝着伊芙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这一下,好巧不巧,他跟伊芙的视线恰巧对上,金发女子宛若晴空般碧蓝如洗漂亮眼眸一下子锁住了他。 黄昏在通过伊芙裸-露在外的皮肤确认了妹妹并没有遭受传说中的家暴之后,非常淡定地松了一口气。 他非常镇定地移开了视线。 尤里·布莱尔那个臭小子,如果敢对伊芙家暴的话…… 黄昏想到这里,突然头皮有些发麻。 他突然回忆起了很久以前,伊芙曾经跟西尔维娅旁若无人地讨论过给渣男做额前叶切除手术又或者是化学阉割的必要性。 从尤里刚刚思维正常、反应迅速的模样看……应该是还没有被做手术。量这小子也不敢做出什么家暴、渣男的事情。 黄昏心情复杂地松了一口气。 很难说他这口气是为同为男性同胞的尤里而叹,还是自己的亲妹妹。 如果时间允许,黄昏绝对会想办法将伊芙带离这个随时可能爆发二次混乱、潜藏着手握武器的极端分子的现场,但是他不可以。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黄昏是间谍,但是做间谍,实则比军人的要求更加严格。 他选择优先完成西尔维娅交给他的任务。 金发俊美的男人找到机会,迅速地脱离了队伍,朝着会场的主监控室走去。 眼下控制着全场的人正是秘密警察的人,那么他想要通过监控找到那些潜藏的极端分子,就必然要用到……?! 正在思索着的黄昏刚刚转过了墙角,身体就蓦然僵在了原地。 在通往主监控室,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金发明眸的伊芙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站在了那里,神色莫测地看着他。 黄昏定了定神,极其不情愿地选择了自己最反感的那个称呼。 “布莱尔太太,请问您——” “别装了。” 伊芙单刀直入地打断了黄昏的表演,“对我的超能力没有反应的人就那么几个——别把我当傻子了,哥哥。” 119. MISSION 119 额前叶和猫铃…… 如果伊芙找出的证据是别的,或许黄昏还可以挣扎抵赖一下。 但是说到超能力这种不科学的东西,黄昏对于妹妹也只有低头认输瑞思拜的结果。 身经百战的西国第一间谍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因为这一点翻车在自家妹妹手里。 宝贝妹妹太聪明了,就算失忆了也能一秒撕开他的马甲怎么办? 在线等,就……挺急的。 也挺纠结的。 从小到大,除了在感情面前像个智障(伊芙:???),伊芙在很多地方都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聪慧和敏锐。 她的间谍伪装技术学得不怎么走心,但是从小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却也不小。 比如现在,伊芙当着面叫破他的身份,西尔维娅却在耳麦里提醒黄昏,必须要确认伊芙是不是真的恢复了记忆。 以及恢复了记忆的伊芙,在心理立场上是否还站在e这边—— 黄昏非常无奈,但是又不得不这样做。他刚准备开口谨慎回应并且试探回去,结果就听见伊芙眼神炯炯地盯着自己,声音平静地扔下了又一枚重磅炸弹。 “我怀孕了,尤里的孩子。” “嗯。”黄昏心不在焉地接话,测试伊芙是否真的恢复了记忆,最好的办法自然是问她一些只有兄妹二人知道的事情……卧槽伊芙刚刚说了什么?! 黄昏一个没忍住,贴着伪装面具的脸差点原地扭曲裂开! 大概是这一下刺激实在是太猛了,黄昏觉得自己像是天灵盖被骤然掀开,有人往里面塞了几百根电线然后一瞬间通上了十万伏特的那种,灵魂打通了七窍一般,酸爽到极致的感觉。 他的声音像是升着调的怪叫,条件反射地重复了一遍伊芙的话。 “我……不对!你你你你你你你怀孕了——?!” 堂堂西国第一间谍的黄昏,即使是整栋大楼在他的眼前爆炸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在经历了e地狱一般残酷的训练之后,男人即便是遇到生命危险也再也不会失态——除非忍不住。 但是这一次……不要说忍不住了,直白地说,应该是彻底绷不住了。 “这么快?!怎么可能——” 跟从小到大捧在手心的妹妹突然被拐走一个多月,竟然就揣上了敌对国家狗男人的崽相比,区区爆炸和生命危险又算得了什么?! 黄昏的心一时犹如那初冬冷风中萧瑟的落叶,他嘴唇颤抖,声音也在打颤,简直想要将自己的脑袋在一边的墙壁上狠狠撞他百八十下。 尤里·布莱尔这个小子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和见好就收!!! 他当初脑子是抽了什么风才会想要成全妹妹的心意让她去度个假爽一下的啊……所以说就算是全世界首屈一指的医学天才【白夜】也不能把怀孕这件事情转嫁到男人的身上去吗?!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 黄昏用颤抖的手指按住耳麦,他转过身一边深呼吸一边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试图跟耳麦另一边的西尔维娅小姐交流。 “管理官……” “闭嘴,我听得见——而且托你的福我还听了两遍。” 耳麦的另一边,西尔维娅小姐面无表情地丢下了手中七零八落的红酒酒杯碎片,抓起一块白色的餐巾就开始擦拭掌心流了一地的深红色酒水。 上一秒还对尤里的行为欣赏有加的西尔维娅小姐,再度抬起头看向宴会大厅里那个力排众议,稳住全场的黑发青年军官的时候,优雅魅惑的御姐脸上已经只剩下了冰冷的杀意。 这感觉简直就像是自家名贵漂亮的仙女布偶猫走失了一个月,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却被外面又脏又臭的流浪野猫弄大了肚子。 西尔维娅做不出来伤害自家可爱小猫的事情,但是她的眼刀和餐刀,没有一个不在瞄准那只罪魁祸首的黑毛流浪野猫。 额前叶和猫铃铛,她是一个也不想给尤里·布莱尔留下了。 如果不是理智告诉西尔维娅,这几个东西伊芙可能以后还用得着,她可能已经暗搓搓地给黄昏下达命令了——她相信后者一定会全力以赴地完成任务的。 西尔维娅跟黄昏呼吸频率一致地进行着深呼吸,试图给自己爆炸的大脑和到达燃点的残暴内心世界降温。 然后她就听见了耳麦的另一边,伊芙平静且淡定地又接了一句。 “喏,听到这个就情绪这么激动,还说你不是哥哥?” 黄昏脸上崩裂的表情一僵。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伪装的了。 黄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拿着秘密警察装备里配着的长管枪-支就像打地鼠一般用力在妹妹头上狠敲了两下。 “所以你就这样试探我——能耐了啊你伊芙?!怀孕这种事情是可以拿来胡说八道的吗?!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你吓得心脏骤停……” “?!哥你为什么打人?!” 突然被揍的伊芙一脸莫名,“我不是,我没有——谁胡说八道了?虽然这只是我自己的初步诊断,但是我觉得我应该的的确确是真的怀孕了没错啊!” “还有什么‘这么快不可能’——我跟尤里可是正正经经的合法夫妻,持证睡觉不能怀孕那才是不正常的吧……嗯,哥你突然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吐魂昏倒了……别啊不是,你现在应该还有工作吧?!……” 而与此同时,耳麦的另一边。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西尔维娅刚端起一杯新的红酒准备压压惊,下一秒,明艳夺目的女外交官猛地抬起手臂狠狠捂住了胸口,再次露出了一副扭曲心梗的表情。 现场刚刚打扫完的工作人员沉默地看着再一次被捏碎的红酒酒杯:“……” “这位……西国的外交官小姐,您确定不需要请医生来为您看一下吗?” “……不用了,谢谢。” 几十米之外,正在指挥众人恢复现场的尤里突然全身一阵恶寒。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壳子和双腿之间有些莫名的凉飕飕的。 啧!一定是那群该死的极端分子!他搅乱了他们的计划,想必他们正在暗地里组织什么新的阴谋…… 必须要在他们展开下一步行动之前,将他们全体抓获! 尤里暗暗地握紧了手掌。 不过……除了这些。 黑发青年这么想着的同时,视线再一次不由自主地在整个宴会厅内打转搜索着那个让他神思不属的浅蓝色身影。 伊芙她……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被尤里惦记着的伊芙,在脑袋上狠狠挨了两下捶之后,此时此刻,正猫着身子跟在破罐子破摔的黄昏身后,一路朝着主监控室而去。 一路上十分顺利。就算有人临时起了疑心,有伊芙的超能力buff加持,黄昏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化险为夷。 在成功用超能力打发了主监控室原本的工作人员之后,伊芙用亮闪闪的漂亮蓝眼睛期待地盯着黄昏,脸上满满都是“求夸赞求表扬”的骄傲表情。 简直就像是成功将飞盘叼回来的小狗,神色之间写满了“我的超能力棒吧”的邀宠意味。 黄昏:“……” 就是因为太好用了,所以他才一直排斥伊芙正式进入e当医生是他最后的底线。 表扬什么的是绝不可能的,没跟这丫头发火就不错了,他必须将伊芙这方面的念头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金发男人直接无视了妹妹,他一边面无表情地将脸转回了监控画面前,一边加速查看着画面,同时对着耳麦那边的西尔维娅低声汇报着情况。 “根据监控回放的画面,已经找到了在会场公放枪声引发混乱的嫌疑人三名,以及配合他们溜进来的假装是宾客的嫌疑人两名。现在正在查找他们目前的所在地。”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留在宴会大厅里观察着情况的西尔维娅沉声道,“东国保安局的人已经初步将会场清理结束,受伤的人也差不多都得到了基础的治疗,部分伤势不轻的人员也已经都送往医院了。” “根据我的观察,他们下一步的目标也是抓到罪魁祸首。尤里·布莱尔的上司以及派遣了人员前往主监控室调取监控,你们必须尽快离开那里。” “明白。” 黄昏的手指以迅速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机器键盘上操作着,他同时观察着九宫格排列、快进速度达到了三十二倍速的九幅屏幕,额头上微微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找到了……在这里,是地下车库。” 过了大约一分多钟,黄昏终于舒了一口气,他暂停住了九宫格中的某个画面,刚准备回放细看确认情况,就听见身后一直默不作声观察着宴会大厅实时监控画面的伊芙突然咦了一声。 “这个女人……” 伊芙皱着眉头凑上前去,湛蓝色的眼眸中反射着电子监控画面的荧光,她的手指点在了宴会大厅中央,一个距离演讲主席台非常近的黑色晚礼服腹部微微隆起的美艳女郎。 “她为什么进入了会场?” “进入会场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宾客?” 黄昏意识到了什么,走了过来。 “刚刚回放的监控画面中,我清楚地看到,就在枪声响起的几分钟前,她从洗手间离开返回主宴会厅被秘密警察拦住。双方争执之间,枪声响起。” 伊芙眯着眼睛盯住了画面中的女子。 “当时会场中的人都疯狂地想要向外逃跑,警卫和秘密警察拦住他们,一是为了防止制造混乱的人借机逃离现场,二是为了防止踩踏事件。” “如果她是一个正常怀孕的女性,当时就算是为了自身以及孩子的安全,难道不应该迅速掉头离开吗?为什么反倒在那群人最疯狂的时候悄悄地溜进了会场?” “除非,她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进入会场。”黄昏沉声接道,“而且很可能,她本身就并不是什么孕妇。” 留在现场的西尔维娅小姐已经动了起来。她直接朝着演讲主席台的方向走去,言简意赅地问道:“立刻将嫌疑人的年龄,衣着,容貌……该死!” 留在现场的西尔维娅话说了一半,她就不需要再问下去了。 因为那名“孕妇”突然抬起头,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容上此时只剩下了疯狂和魔怔,她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猛然朝着正在走上演讲台的亨利·兰尼斯扑去! 120. MISSION 120 “我很抱歉。…… “——危险!是液体/炸弹!” 轰——! 在那一瞬间,身在主监控室的黄昏根本无从相助西尔维娅小姐。 金发男人所能做的,就只有在爆炸的前一秒通过耳麦大声提醒对方。他的双手徒劳而紧张地抓住对准演讲台方向监控器的屏幕,只可惜因为距离太近,在那个女人全身化作真正的“人肉炸弹”被炸成无数碎肉的下一秒,监视器也宣告黑屏。 整个主监控室内一片死寂,黄昏全身冷汗不止。 他努力咽了一口口水,低下头迅速操纵着切换了会场较远一些的屏幕。 而在黄昏这么做着的同时,他的大脑也一点点冷静下来。几乎不到一分钟,他的脑海中就迅速理清了那些极端分子的全部计划。 虚假的枪声和人群骚动不过是混入宾客当中的手段,他们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后手。 警卫和秘密警察的安全检查只不过是金属探测器,对于液体这种与人体构成极为相似的东西根本无法判断其安全性。 液体/炸弹的不稳定性极强,所以那个女人应该是事先将混合□□的两种材料分开藏在腹部伪装成孕妇。进入到场的基本上都是东国的上层人士,就算是秘密警察,也不可能拉开孕妇的礼服裙去检查的。 在进入大楼之后,这个女人就躲在了洗手间,将两种液体混合制成了液体/炸弹。主宴会厅是只有拿着请柬才可以进入的地方,她需要一个混进去的契机。 然后,枪声响起,人群混乱。警卫们只顾着拦截不让人离开,却疏忽了闯进来的人。 于是,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功败垂成。 无论是尤里·布莱尔还是他们e的努力都在刹那间化为泡影。 本来想要尽可能安静地解决此事,然而事到如今,却还是陷入了最糟糕的境地。黄昏观察着监控器内的画面,□□引爆的范围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在那样的距离下,即便有和平党派的保镖挺身而出,但是很显然,亨利·兰尼斯还是正面受到了波及。 他换了几个监控器看,都只能看见男人倒在血泊中,手臂还在动,但却无论如何都不像能够站起身来的样子。 黄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开了口:“伊芙——”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随即愣住。 一分钟前还站在他身侧冷静分析的伊芙,此时此刻已经不知所踪。 黄昏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脑海之中,那一句句还没能来得及嘘寒问暖的话语,比如“伊芙你真的完全恢复记忆了吗”、“车祸撞击到的地方还痛吗”以及最重要的——“跟尤里·布莱尔结婚的这些天,你觉得幸福吗”…… 等等,诸如此类,所有应该以哥哥身份对她说的话,见面到现在,竟然一句都没有来得及说给她听。 反倒是她,只不过是一个照面,就给予了他全部的信任和帮助。 而他,甚至在她帮助完自己,笑眯眯地看着他求表扬的期待都没有满足。 黄昏忍不住一拳砸在了一边黑掉的监控器屏幕上,他闭着眼睛努力平息着心中纷乱而不安的情绪,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回到任务中去。 耳麦中的声音在一阵滋啦作响的杂音中缓慢恢复,西尔维娅小姐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再度回到了他的耳边。 传达给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只能隐约听到几个关键词。 “……伤亡惨重……伊芙……记忆……白夜……” 黄昏听不清楚,但是事已至此,他猜也能猜到e需要什么。 他听到身后的门外隐隐传来了秘密警察们凌乱的脚步声,伪装状态中的男人立刻发挥了演技混入了其中。 三十秒之后,他一个人回到了杂物间,换掉了那张易容的脸。 黄昏不知道西尔维娅小姐能否听见他的声音,但是他有义务将他知道的一切转达。 “报告管理官。” “爆炸之后,伊……【白夜】已经跟我分开。目前……” 在没有任何人看见,幽暗宁静的杂物间中,领带松散、只穿着一件皱巴巴白衬衫的黄昏,不知为何显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疲倦与狼狈。 他坐在杂物箱上,俊美的面容上带着闷热的汗水向后仰去,头顶抵在了冰冷坚硬的杂物间墙壁上。 四周是浮灰与消毒水的气味。一束细小的光芒从门缝外斜斜照入,光线途经之处,可以看到因为丁达尔效应显现出的微尘和因为温度以及他的呼吸不断扭曲着的气流。 一种说不出的预感引导着黄昏,让男人莫名地想到:在他与伊芙初次见面的那一天,当他搬开那块压着出口的石块,阳光射-入地下的暗道——那个时候,奄奄一息的伊芙看到的,应该就是这样的美妙莫测的光线吧? 但是现在,又是因为他,伊芙才跟e有了接触,才会放弃大好前程成为【白夜】。 才会,毫不犹豫地回到主宴会厅去—— 黄昏看不到监控,但是他莫名能够感觉到。 这是他第一次,将感觉而不是肉眼所见的情报汇报给上级。 “目前,【白夜】已经在前往主宴会厅的路上,她会尽全力救治所有人……” 但这也意味着,伊芙这一次,必然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有可能的话……” 黄昏想要让西尔维娅以及e,尽可能地保护伊芙。但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这只会白白暴-露更多他们的人。 他说不出口,只能抬起手掌遮住了眼睛,沉默了下来。 耳麦的另一边只剩下了杂乱无章的电流声。 过了大概一分多钟,这一次,西尔维娅的声音清楚地传了过来。 “……放心。” 其实最开始,伊芙并没有真的恢复记忆。 她只是,在秘密警察的队伍中一眼认出了黄昏,然后立刻就产生了一种“绝不可以让哥哥孤军奋战”的感觉。 以及,在爆炸和真实的枪声一同响起,与她失忆那一晚似曾相识的画面零零散散地浮现,无数碎片拼接成让她头痛欲裂的真实,犹如成千上万的溪流汇聚成海洋,将那些沉淀在意识深处的记忆捞起,重见天日。 年幼的金发小女孩在森然恐怖的地下研究所苦苦求生。 穿越过战火狂轰乱炸的地下隧道,她将手臂朝着那救赎一般的光线伸出,然后被年幼的哥哥坚定地抓住,然后毫不犹豫地护在身后。 橘红色长卷发,高挑美艳的西尔维娅小姐蹲下-身问她,笑容温柔:伊芙你这小机灵鬼,想要上学吗?我可以推荐你去最好的学校。 她在学校里跟嘲笑哥哥穿着寒酸的臭小鬼打架,然后害得黄昏来学校给人道歉。于是从那以后伊芙改变了策略,她每一次都拿到全年级成绩第一,然后故意在那些欺负她的名门子弟家长面前卖乖,惹得那帮家长回去就生气。 再长大一点之后,东西两国爆发了边境战争。她背着黄昏报名去了前线做医护,被气急败坏的哥哥发现之后,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然后就到了毕业季,她原本可以踩着海因里希成为第一名,去西国最好的研究所跟随最著名的学者,但却选择了隐姓埋名成为e的秘密医生,并且费尽心思利用了各种关系,主动前往了冷战的最前线。 …… 伊芙的左手抓着扶梯,右手覆盖在了额头上。她可以感觉到,随着记忆的复苏,自己的脑袋开始一阵一阵钻心地疼——然而尽管如此,她前往宴会大厅的脚步仍然没有停下。 冥冥之中,仿佛是铭刻在骨髓和灵魂深处的本-能和使命感,驱使着她一刻不停地前往伤员的所在地。 高跟鞋太碍事了,脱掉;额角的发饰在奔跑中松动,一下一下扯着她的发丝,被她一下子拽下来扔掉;还有脖颈间的蓝宝石项链也撞得锁骨生疼,伊芙咬牙摘了下来,刚想要一起摔在地上,动作却一下子停滞。 这是尤里送给她的,订婚礼物。 这一场彼此都充满了谎言、隐瞒与利用的骗局,却在最终萌生出了真实而又美好的爱情;犹如从淤泥中盛开出纯洁无瑕的花朵,让她既犹豫又不舍。 伊芙缓缓放下了手臂。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掌心的项链,最终还是将它握在掌心,继续朝着宴会大厅的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的宴会大厅,已然再度乱做一团。 从来都是养尊处优的社会名流们,今天的心情就如同坐着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 年纪大一些又或者是心脏不那么强大的,甚至已经扑通一声倒在柔软华丽的地毯上,周围围了一圈的人大呼小叫着喊医生。 尤里等人好不容易维持住的秩序再次失控。 之前就对尤里极为不满的男人当场爆发了出来。 “就是——就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刚刚非要所有人留在原地而不是紧急疏散的话,那个该死的极端分子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在这里引爆炸弹……!你必须要为这件事情负责!我告诉你,我的家族可是……” “如果刚刚紧急疏散的话,现在这个炸弹只会在紧密拥挤的人群里直接炸开,而不是演讲的主席台上,那样的话伤亡只会更加惨重。” 中尉面色冷静地抬高了声音。他一边将已经闯过大祸的尤里朝着身后推去,上前一步挡住,一边在男人吱哇乱叫的噪音里安排部署起工作。 “巴林特综合医院的医生正在赶来的路上,请诸位稍安勿躁。另外,在场的诸位贵宾,请立刻确认你们身边所有人员的身份,如果有发现身份不明者请立刻指出揭发,我们将对在场所有贵宾的身份一一进行核实!” “中尉!” 被骤然推到后方的尤里自然明白这是中尉想要保护他的一片苦心,但他认为自己没有错,一脸固执地还想要上前,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伊利亚少尉一把拉住了手臂。 伊利亚给了中尉一个“放心吧”的眼神,然后,在尤里皱着眉想要挣扎的时候,一把扯过了对方的领口,拽着黑发的青年军官,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你犯什么病——” 尤里面对伊利亚可没有对伊芙跟姐姐的耐心,不客气的话张口就来。 结果下一秒,就被伊利亚拿出必杀技,当场噎成了哑巴。 “刚刚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伊芙了。” 尤里像是收到了“不准动”命令的士兵一样,挣扎的动作当即就停止了。 从骚动开始到现在的爆炸,尤里身为保安局的秘密警察,只能强按住内心对伊芙的担心与不安,一刻不停地履行着自己的责任;但忙碌巡逻的同时,他的视线也从未放弃在宴会大厅里寻找伊芙的踪迹。 在这样的时候,即便不能陪伴在伊芙的身边,可至少也让他确认她的安全。 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了伊芙的消息,尤里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她在哪里?!” 他必须马上把伊芙带回到身边,又或者是送回到艾琳娜夫人的身边。总而言之,绝不可以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么混乱的地方,万一遇到那帮极端分子又被对方知道了她是秘密警察的家属…… 后果尤里想都不敢想。 伊利亚露出了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 “就在门口的走廊上。” 女军官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大门,“宴会厅出事之前,她应该是去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就遇到了封锁,所以暂时没能进来。我已经跟外面的同僚说了她是自己人,除非想要得罪我们胆大包天的布莱尔少尉,不然千万别为难她……” “伊芙?” 伊利亚的话没有说完,尤里已经在宴会大厅的门口看见了那个让自己担心了一整个晚上的浅蓝色身影。 尤里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却在看清了伊芙此时此刻因为疾跑而□□磨破的双脚,以及凌乱狼狈的发丝时,心脏再一次悬了起来。 当他的视线与伊芙对上,金□□亮的女子碧空一般清澈的蓝眸焦急地扫了过来,尤里的心中蓦然咯噔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油然升起。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剧烈了起来。 内心深处,尤里隐约仿佛可以听见一个声音,如同恶魔一般地对他说:不要过去,别让她进来宴会厅,以他在保安局的实力和关系,趁现在吩咐下属安排两个人强行将伊芙打昏送走…… 但是当伊芙望向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无助和请求,那种流动着清澈水光的漂亮眼眸,一下子就夺走了他所有的判断力。 就像是大海中航行着的水手遇到了海妖塞壬。 尤里沉默着,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阻拦着伊芙的秘密警察看见了尤里这样的眼神,连忙停止了动作,安静退开。 “这是我的妻子。” 因为中尉刚刚要求确认所有人的身份,尤里目不斜视地对下属这么说。 眼神微微有些闪躲的伊芙在他开口的第一时间,有些惊愕地抬起手试图阻止他——只可惜她的动作自然比不上尤里说话的速度。 尤里伸手,怜爱地整理着伊芙鬓角微微有些凌乱的金色发丝。他的视线落在了伊芙攥着蓝宝石项链的手上,说话的音调微微下沉,这是他生气的预兆。 “伊利亚不是说交代了不要为难你吗?这是怎么回事……” “我恢复记忆了。” 伊芙抬起头,她的眼神复杂而明亮。二人距离咫尺,她尽可能地用只有他们能听懂的话语,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传达给他。 “我已经想起来了……包括失忆的那天晚上,我对你说过的话。所有的,我都想起来了。” 尤里绯红色的眼瞳微微一缩,揽住伊芙腰肢的手臂骤然收紧。 伊芙看着他,二人的举止亲密无间,但是她知道,在那句话之后,他们彼此之间无形的距离已然再度拉开。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尤里哑声问道。 “就在刚刚。枪声、爆炸、鲜血……” “我就不该让你来这里。” “就算不是这里,不是今天,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伊芙摇了摇头移开了与尤里对视的眼瞳,她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抓着蓝宝石项链的手轻轻覆盖在了自己带着钻石戒指的无名指上。 “尤里你……明明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却还愿意跟我结婚。在我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里,就好像生活在童话和梦境一样得美好,我不后悔、并且真心实意地感激你。” 覆盖着手背的那只手移开,钻石戒指被取下。 “但是,再美好的梦境终究也是梦境,我们是必须生活在现实世界里的人。” 她将尤里赠与的蓝宝石项链和钻石戒指,轻轻地放回了沉默的黑发青年掌心。 尤里忍不住苦笑。 都说秘密警察冷酷无情,但是在这一刻,他的心还在挣扎和犹豫,但是伊芙的眼神却坚定明亮,没有半点动摇。 她一点点地将尤里握着自己腰肢的手指掰开,动作固执利落且执着。 “我很抱歉。” 在伊芙说完这句话之后,她轻轻地从他的身侧走过,在伊利亚和中尉疑惑的目光中,径直走向了伤员最集中的演讲台方向。 同时,也是秘密警察和警卫队层层包围、最为密集的区域。 121. MISSION 121 沉默的骑士遵…… 金发碧眼的美貌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分开惊慌拥挤的人群,一路上温言安抚了好几个惊慌失措的贵妇们,然后又在她们疑惑的眼神中,神色坚定地朝着被警戒线围住的爆-炸现场走去。 事态严重,围在爆炸现场中心的人不是两大党派的竞选团队,就是人民军和东国保安局的高层。伊芙这样一个穿着显眼的年轻女子就这样走过去,很快就被拦了下来。 东国保安局的局长一眼就认出了伊芙,他的脸上此刻完全没有了先前温和玩笑的表情,阴郁和晦暗的光芒在他那双微微眯起的眼底打转,他用一种怀疑和戒备的眼神看着伊芙。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尤里身边……” “我是医生,请让我过去医治他们。” 伊芙伸手抓住了横在她面前拉开的警戒线,她声音平静地说着的同时,视线直接越过了阻拦着她的人群,开始迅速地扫视着不远处的受伤的众人。 受伤最重的,自然是本身就作为目标的和平党派众人。 给亨利·兰尼斯挡炸弹的那两个男人直接被炸没了一半的身体,不用看也知道死透了;不过也多亏了他们的奋不顾身,作为和平党派领袖、同时也是他们候选人的亨利·兰尼斯虽然重伤,但是仍然残留着呼吸。 他用颤抖僵硬的手指捂住腹部被炸开露出内脏的伤口,在众人的尖叫声中血流如注;而在他的身侧,他竞选团队的其他人也或多或少被炸伤甚至炸断了手臂。 除了他们之外,同样站在演讲主席台上的统一党派竞选团众人、以及一些靠近演讲台的宾客们也受伤十分严重。德米特里厄斯的肩膀也受到了波及,他苍白着一张脸咬紧牙关,在众人的哀嚎声中沉默地看着走过来的伊芙。 他仿佛猜到了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那双剔透漂亮的蜂蜜色瞳孔看着她。 伊芙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两秒,随即很快移开了。 而这个时候,不明所以的中尉也终于挤到了人群的前方,他一把拽住了伊芙的手臂想要带她离开——金发女子被他拽得稍微踉跄了一下,但她固执地站住身体:“我说了,我是医生……” “我听尤里说了,你只是个持有医生执照的兽医,基本上没有什么经验。” 中尉压低了声音,“别捣乱,尤里今晚惹的麻烦已经够大了。” 伊芙下意识地侧过头看了一眼人群中尤里的方向,在看到黑发青年手里拿着自己给他的戒指和项链,沉默不语地低着头时,她的视线仿佛要被烫伤了一般骤然移开。 其实眼下还有退却的机会。 她现在,就犹如站在悬崖峭壁边上的人,可以回头,也可以向前一步彻底坠入万丈深渊。 “伊芙?”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艾琳娜夫人也走了过来。 在眼下这样危机四伏的场合中,真正拥有胆识和气质的贵妇与那些哭哭啼啼的女子高下立判,她皱着眉上前,示意中尉退下,“这里太危险了,我……” “那如果我是【白夜】呢。” 伊芙的声音不大,但却在一瞬间将整个宴会大厅中间那一圈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来,包括先前一脸不耐烦背过身去的保安局局长在内,所有的人都倏然安静了下来,将不可置信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艾琳娜夫人伸出去一半,原本想要将伊芙拉回自己身边的动作就这样定格在了半空中。 中尉和麦克尼尔中校两个人在错愕的同时,二人的第一反应有一瞬间可笑的同步——他们一个迅速扭头看向了尤里,另一个则是条件反射地将视线投注在了德米特里厄斯的身上。 不过不同的是,尤里的沉默让中尉立刻明白了什么,而德米特里厄斯……麦克尼尔中校面无表情地端详了他好一会儿,确认那小子脸上惊讶苍白的表情没有半点破绽,顿时无趣地收回了视线。 也是,如果是那样容易看透的家伙,想来也不可能将多诺万·德斯蒙那个老狐狸坑进保安局被调查了吧? 麦克尼尔中校默默地想着。 他随即转念一想,视线又忍不住落在了伊芙的身上——不过如果要真说到看走眼的话,眼前这位自称是【白夜】的伊芙小姐,恐怕才是真正难以看透的存在呢…… 说实话,在伊芙承认自己的身份之前,包括他们人民军调查组的上层都认定了【白夜】无论是从年龄还是经历上来画像,都绝不可能是一个妙龄女子。 如果说伊芙是【白夜】的话,那么也就是说她大概还十四岁的时候就上过手术台了?中学的时候开始就发表出那种世界级的论文和研究?! 麦克尼尔中校咬着烟嘴,脑海中艰难地接受着这一信息。这一切看似荒谬,但是仔细想想看又觉得似乎合理了起来——尤其是,他先前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德米特里厄斯这家伙会喜欢上伊芙这么一个虽然漂亮可爱,但无论是家世还是学识都与他极为不相配,甚至比起他身边围绕着的莺莺燕燕都差上一大截的女子,但是如果对方的真实身份是【白夜】的话,这一切仿佛就都能说得通了。 甚至后来,就算得知了对方已婚,竟然还死咬着不撒手。 因为中间这一圈人窒息的沉默,导致整个会场竟然一点点安静了下来。没有听清楚伊芙话语的人们好奇地探头看向这里,所有人都注视着伊芙这个冒冒失失跑到爆炸现场、盛装打扮的漂亮女子。 作为现场临时的最高行动指挥者的保安局局长维持着错愕的表情,他过了半分钟,采用略微有些哑然,但是清晰的声音说道:“这不可能——” 伊芙转头毫不退缩地看向他,她的唇角微微扬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她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直接打断了保安局局长没说完的话语。 “我说了,我就是西国的【白夜】。x年x月x日,我盗用了一位异国留学的伊芙·卡洛琳小姐的身份非法入境,自那之后,一直在经营着一家宠物店……x月x日,极端分子在巴林特市中心袭击了正在公开演讲的亨利·兰尼斯先生,是我伪装之后冒充了路过的医生为他治疗了伤口,我相信这一点你们的情报应该能猜到,毕竟你们东国的医生,应该没有水平完成那样的手术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傲慢,却又堵得在场的众人都哑口无言。 艾琳娜夫人眯着眼睛看着伊芙闪闪发光的自信模样,她的脑海中缓慢地回想起了初遇时伊芙说的那些话。 “还有x月x日,也就是之前格莱彻家族的那件事。” 伊芙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一只手指向了自己的头颅,微笑着说道:“你们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子-弹射入了头颅,伤势那样严重的格莱彻先生为什么会突然莫名地被治好?你们该不会真的相信,他是在被我扔下车时子-弹又摔了出来吧?我还以为那种蠢话,只有尤里·布莱尔那个被我迷惑了的愚蠢男人才会相信呢” 明明是孤身一人走入了敌阵,毫不犹豫、自杀一般地揭开了自己的间谍身份,但是金发蓝眸的年轻女子脸上却没有半点畏惧和迟疑,她的声音没有半点颤抖和犹豫,只是在说完了这一切之后,冷静地催促着眼前掌握着最高指挥权的保安局局长。 “且先不说巴林特综合医院的医生赶到不知道还需要多久,亨利·兰尼斯先生身上的伤势有多么严重,就算是你们这些毫无医学经验的家伙也能一目了然吧。” “我有过给他动手术的经验,对于他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甚至不需要了解他的过往病史。只要你们同意,我现在就可以……” “怎么可以让你这样的异国医生给我们国家总统的候选人动手术!” 伊芙的话没有说完,她身后的人群中就传来了这样的一声大喊,与此同时,一阵疾乱的风声朝着伊芙的后脑飞去——金发女子听见了风声,她下意识地想要转过头去看,却猛然被一片深绿色的衣襟兜头挡住了视线! 她被一个穿着深绿色秘密警察制服的身影整个拥入了怀中。 只听“碰”地一声玻璃碎开的声音,深红色的葡萄酒水在黑发青年军官的后背上洇开,玻璃碎渣落地的时候混合着滴答滴答酒水洒落的声音。伊芙抬起头,从她的视线角度向上看去,只能看见尤里坚毅清晰的下颌线条,以及紧紧抿住的唇线。 其实就算不抬头去看,她也知道对方是谁。 尤里·布莱尔这个蠢货! 伊芙忍不住在心里大骂。 就在刚刚对话的时候,她已经尽力将黄昏和尤里从她的社会关系范围内摘出去了,但是现在,尤里这样冲出来奋不顾身地保护她,这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脑海中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伊芙的手还是本-能地抬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就摸向了尤里的后背,想要确认他的伤情。 尤里动作迅速,先她一步攥住了她的手腕。 “小心。” 尤里的声音微微有点沙哑,他没有低头看伊芙的眼睛,“万一衣服上的玻璃渣戳到了你的手指,一会儿你还怎么做手术?” 她都要担心死了,然而他竟然还在想着她给别人做手术的事情?! 伊芙气得差点将自己好不容易端起来的高冷形象砸碎,她咬牙挣了一下没能挣脱,只能压低了声音气得骂他:“笨蛋尤里!你来干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刚刚扔过来的是液体/炸弹……” “是液体/炸弹的话,如果我不给你挡着一下,你岂不是真的会被炸成碎片?” 黑发沉默的骑士毫不犹豫地道,“我不是说过的吗?我会保护你的……‘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伊芙的动作微微有些僵硬地停在那里。 她一下子听出了尤里没有说出来的潜台词。 从始至终,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尤里都始终践行着自己守护她的承诺;但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着自己的承诺,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放弃和离开他。 这一次,也是如此。 她的嗓子一下子微微有些发干,眼眶也热了起来。 伊芙从未后悔过自己的任何选择,但是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开始害怕直视尤里的眼睛。 “尤里,我……”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啊。” 就在伊芙刚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伊芙和尤里的对话。 由于距离比较远,再加上统一党派这边的人及时护住了他,所以作为另一位总统候选人的男人几乎是毫发无损。眼看保安局局长就要放行,他却坐不住了,竟然主动出声阻止伊芙。 男人看着伊芙的眼神里,有轻蔑、傲慢以及虚伪的礼貌,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但又清晰地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敏-感神经上。 “你刚刚也说了吧,你是‘西国的【白夜】’——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一个敌国医生会用心治疗我们的国家总统候选人?万一你怀藏恶意,故意……” “怀藏恶意的人明明是你吧?” 对于贸然打断自己跟尤里对话的男人,伊芙没有半点好感。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说话吵架,从来都是一流的好手。 “明明是你们东国人自己在自己国家的总统大选仪式上引爆了炸弹,现在又是你们东国人,为了能够顺利排除掉竞选的对手,出言阻挠我给兰尼斯先生动手术。” “我和你这种,为了自身的利益枉顾他人性命的家伙不一样。在我们西国,所有的医学生在毕业之时,都会宣读并且铭记我们成为医学者必须要遵守的誓言——” “……我不容许让年龄、疾病或残疾、宗教、民族、性别、人种、政见、国籍、性取向、社会地位或任何其他因素的偏见介于我的职责和病人之间。我将给予人类生命最大的尊重。即使是在生命的威胁之下,我也不会利用我的医学知识去危害人权和公义。我郑重地、自主地以我的人格宣誓。(注1)” 伊芙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手,重复着自己的誓词。她没有再看那位统一党的候选人一眼,而是珍而重之地转向了保安局局长以及和平党派的众人。 “请让我,为各位医治吧。我将竭尽全力,保住你们每一个人的性命——只要你们还一息尚存,我都绝不会放弃。” 122. MISSION 122 无论你是愿意…… 很多事情,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可以预料到的。 比如说出身份,比如被重重包围,质疑、挑衅和怀疑,比如被阻挠。 以及在手术之后被抓捕。 相比于这些乱七八糟尔虞我诈的东西,伊芙反倒觉得伸手救治那些重伤濒死的人要简单方便得多。 当那位表面装作和气,实则恨不得拖死竞选对手,拼命阻止伊芙给和平党派人士施救的统一党派候选人再一次振振有词地诋毁着【白夜】和她身后的e时,始终站在候选人身后的德米特里厄斯突然态度强硬地开口,制止了对方。 “如果你不挺身而出说自己恢复了记忆,没有人能责怪你。” 那样的话,她也不可能被抓。 德米特里厄斯在伊芙冷静镇定地要求医疗药品和手术器械的时候,突然低声这么说。 “如果我不主动出现的话,你们统一党那位打着‘对西国和平友好交流’、实则对于我们一点都不信任的候选人,岂不是就可以轻轻松松地上位并且连任届了?” 伊芙微笑着,同样低声地回应他,话语之间带着疏离和嘲讽,“那可就太糟糕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动作利落地戴上了无菌手套,拿起了手术器械——犹如军人拿起了枪支,她一秒便回到了自己最熟悉、永远胜券在握的战场。 无人再敢上前阻挠。 纵使被敌对国家的警卫和士兵都拿枪指着头颅,但是这一刻,所有的人都只能屏住呼吸见证她的双手创造出奇迹,看她在她的战场,所向披靡。 就是这所向披靡的下场有点倒霉。 尽管被捕也算是伊芙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被保安局关进审讯室这种事情,没有一个西国间谍不怵的……大概?反正身为【白夜】的伊芙挺怕的。 好在目前,保安局似乎只是把这里给她当会客室用的。 伊芙坐在冰凉的金属椅子上,那双救人无数的白皙双手此刻正被黑沉沉的铁链铐住,时间一长,可以看见上面被压出了淡淡的红痕,和她将脑袋搁在电椅的扶手上睡着了之后留下的是同款。 德米特里厄斯进来之后一眼就看见了歪在金属电椅上睡得正香的伊芙,黑发贵公子脸上原本担忧发愁的表情顿时控制不住地一僵。 早在监控镜头里就看到了这一幕的中尉抬起手臂揉了揉额角。 “这位【白夜】小姐大概是有史以来进我们保安局的审讯室之后,最淡定的一位了。” 他对看守中的秘密警察抬了抬下巴。 “有贵客来了,让她醒一醒……!不是用那个啊蠢货!就是让你普通地推醒她就好!” 中尉原本打算交待一句就走,话说了一半,看见那位年轻的秘密警察拿起电椅的通电开关就要按下去,连忙厉声喝止。 开玩笑,先不要说上面再交待了就算审讯【白夜】也绝对不能对她的身体——尤其是大脑和双手造成伤害;就算只看在尤里为了她竟然宁愿放弃前途被调查,也不肯与这女人离婚的份儿上,中尉也不会允许自己人这样伤害她的。 这大约,就是这位【白夜】小姐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吧……不过她将戒指和项链都还给尤里的事情,似乎还让那小子挺受打击的。 中尉看着被秘密警察摇醒的伊芙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向冷硬的面孔上闪过了一丝无奈,他在伊芙彻底醒来之前转身离开。 所有的秘密警察离开,审讯室的大门关上。 德米特里厄斯在伊芙金属电椅的对面坐定,看着身陷囹圄的金发女子,德米特里厄斯微微叹了一口气。 在他对面,刚刚睡醒的伊芙稍微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有些不满地嘟囔声。 “你们东国的高层还真是……这才抓到我几天,把我这里当门诊部吗?” 德米特里厄斯是第个来见她的。 前两个都是来跟她做交易的,第一个先说要求她投诚反水,然后话锋一转要求她给自己看病;另一个更直接,直接说可以让她自由前提是留在东国给他的女儿治病。 伊芙统一回复说“我考虑一下”。 她就是想看看到底会有多少东国高层来找她……这可能也算是一种虚荣的集邮心态。 另外她也清楚,自己治疗了这帮人对方未必会真的履行承诺,但是在她治疗之前,这帮人至少会保证她的安全。 不过伊芙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等来的第个人,竟然就是统一党的下一人少总裁,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 当然不是说德米特里厄斯排在第个让她感觉惊讶,就说德斯蒙家族在东国的地位,排在第一个来,伊芙都不会奇怪,她奇怪的是德米特里厄斯为什么会过来。 他看上去真不像是有哪里不舒服的样子。 “这种时候,如果不是因为身体不适想要【白夜】给自己治疗,你现在最关心的事情,应该是统一党派在东国大选的结果吧?” 伊芙没什么心理压力地绕着电椅上固定的深棕色锁链玩,“这毕竟是多诺万·德斯蒙进去之后你带领统一党参与的第一次大选,就算你因为父亲被调查以及资历的缘故无法参选,但是帮助自己人登上总统之席也可以帮你在党内积攒不少威望吧?” 这样的话,就算多诺万·德斯蒙被调查结束之后证明了清白,但他在统一党内部的地位也将被儿子彻底取代。 伊芙说话肆无忌惮,她知道审讯室一定装有监控,但是在比局长地位还高的长官们来访时,监控按时坏掉也是一门必修的艺术。 德米特里厄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苦笑。 “怎么这么不自信?你知道我喜欢你的吧。” 他用了陈述句,“你认为我会把我喜欢的女性的重要性排在争权夺利之后吗?” 伊芙盯着他蜂蜜色的金瞳看了一会儿,笃定地道:“看来统一党赢得了选举呢,恭喜。” 被看穿了的德米特里厄斯只好接受了这份没什么诚意的道贺:“多谢。不过我也有件事情要恭喜你。” “恭喜我?” 伊芙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 她的手臂下意识地往下移动,想要护住腹部。德米特里厄斯的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金色的眼瞳中飘过一抹暗光,不过他很快就压制收敛住了。 “现在的东国总统是亨利·兰尼斯。” 伊芙一下子愣住。 “就是你那天豁出性命也要救活的那位和平党派的候选人,恭喜你押对了宝。” 伊芙是因为要救治和平党派的伤者才被东国保安局抓住的,这件事情不仅是东国上层,当天所有来参加东国大选仪式的他国使团都看在眼里。 现在亨利·兰尼斯成为了东国总统,无论他本人如何作想,但是全世界的眼睛都在盯着,假如他恩将仇报地对待伊芙,不要说他意图跟西国和平结盟的计划很可能完全落空,他在国际上的声誉也将一落千丈。 伊芙有些错愕:“怎么会……不是说赢得大选的是你们统一党吗?!” 超过半数的国会议员都属于统一党和他们的附属小党派,怎么可能会输?! 德米特里厄斯的脸上适时显现出遗憾的神情,“是我们赢了不错,但是在庆功晚会上的时候,他因为过度饮酒从阳台上掉入了喷泉池里淹死了。” 伊芙的脸上露出了明明白白“我不信”的神情。 她用没什么灵魂的语气干巴巴地道:“啊……那还真是遗憾。” 伊芙真的很怀疑这次意外跟德米特里厄斯有关,又或者,他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然后选择了沉默和袖手旁观。 他可以将自己的父亲送进保安局的审讯室,自然也可以将自己不满意的人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她被保安局抓捕的那天,那位统一党派的候选人还没有正式当选,就已经敢沉着脸违逆德米特里厄斯的意思了,如果以后真的当选,恐怕对于德斯蒙家族也是个重大的威胁。 现在的结局,就非常符合德米特里厄斯的利益了——他带领下的统一党派不能输,但是总统的位置也绝不可能交给不听他话的人。 还有就是,亨利·兰尼斯的人气摆在这里,如果不让他当一次东国总统,那么将来也势必成为德米特里厄斯的劲敌。这一次让和平党派上位,既顺应了所谓的东国民意,届之后再换人,德米特里厄斯也能更加顺利地上位。 以上这些只是伊芙猜测和想到的,而在她想不到的地方,很难说这些政客们又有什么样鲜血淋漓的交易和考量。 不过哪怕就这些,也足够伊芙不寒而栗的了。 她谴责尤里作为秘密警察残酷,但是现在想来,许久之前,尤里的那句“难道你以为他是什么符合你道德标准的好人”以及“那个外表和和气气的贵公子,只要在纸上随便签几个字就足以毁灭一个家庭,他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突然在她的耳畔响起。 其实尤里说的是真没错。 只不过德米特里厄斯在伊芙面前展现出来的,从来都是他想让她看见的那一面。 德米特里厄斯整理了一下外套,作势要站起身。 “虽然已经大概知道了你的答案,不过我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期待再问一遍好了……” 黑发俊美的贵公子笑着看向伊芙,“你愿意跟随我,然后为统一党做事吗?” 伊芙犹豫了一下,这一次她没有用“我考虑一下”敷衍对方,非常痛快地给出了回复:“抱歉。我是不会背叛我的国家的。” “这样啊。” 德米特里厄斯站起身,姿态优雅地将宽边帽戴上,“那么如果有一天你愿意的话……无论是愿意成为我的部下,还是愿意成为我的妻子,我都随时恭候你的到来。” 他的动作停了一下:“即使到时候,你带着尤里·布莱尔的孩子,我也愿意一同接纳。” 伊芙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半晌之后才勉强找回了自己说话的能力。 “……尤里知道你这么急着给他的孩子当继父吗?” “不知道吧。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算了,很抱歉,这件事我也拒绝。” “是吗,我还以为你把戒指都摘了,是打算跟他彻底分开了呢。” 再度听到自己意料之中的回答,德米特里厄斯耸了耸肩,“看来在你的身上,我注定是要留下遗憾了……不过好在,还有一个备选方案可以稍微安慰我一下。” “备选方案?那是什么?喂——” “有缘再见了,我的玫瑰小姐。祝你早日重获自由。” 德米特里厄斯没有回答伊芙,他径直离开了审讯室,头也不回。 一如他当初在伊芙和自己的前途之间做选择时那样,坚定,永不后悔。 “祝我们都,早日获得和平吧。” 在他的身后,伊芙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微笑着目送着对方走进了一片明亮之中。 123. MISSION 123 你这一生,注…… 虽然日常生活的条件尚可,但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伊芙能够活动的范围也就仅限于监狱以及审讯室。 在这段时间内,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她几乎将东国至少三分之一的高层见了个遍。 他们或威逼或利诱,想要让伊芙背叛e加入他们自己的麾下,财富、地位、权力,他们开出了无数他们自己以为没有人会拒绝的条件,但是那些都没能打动伊芙。 其实有一点,伊芙还是非常感激德米特里厄斯的——那就是他把亨利·兰尼斯上位的消息告诉了她。这让伊芙在拒绝那些自称掌握着她生杀大权的高层军官面前始终镇定自若,并且毫无畏惧。 不过有些事情,对于伊芙而言,仍然是意料之外。 在德米特里厄斯离开后的第三天,伊芙照常早起洗漱,被带到审讯室里会客,进来的男人是一个她从未见过、沉默冷硬的国字脸军官。伊芙还在数他肩章上的星星,等着他自我介绍——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跟随他一同进来,始终低着头的另一个陌生男人抬起头,在这个军官开口之前笑眯眯地跟她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 这个声音意外的耳熟。 已经基本恢复了全部记忆的伊芙条件反射地一个激灵,她想要猛然抬头确认什么,但却硬生生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是海因里希·布兰茨。 是西国的人,但却不是e的人。 尽管现在伊芙已经确定这个审讯室的监控绝对早已经坏得彻底了,然而在面对来自祖国的同胞战友时,出于保护的心理,伊芙还是谨慎地选择了沉默。 海因里希不是e进入歌剧院的时候曾经也利用过他的身份和人脉,这一次会不会也是…… “我们是来接你离开的,【白夜】小姐。” 这是海因里希的第一句话。 伊芙的手指抓紧了手腕上冰冷沉重的铐链,她的心中隐隐升起了一种期待——只可惜这只期待的气球还没有来得及起飞,就被海因里希接下来的话无情地扎破了。 “不过我们会去的地方不是西国,而是a国。” 这是海因里希的第二句话。 伊芙脸上刚刚洋溢起来的期待刹那间定格在那里。 她觉得自己脸部的肌肉有些僵硬,不但无法微笑,甚至就连耳朵也出了问题。 伊芙不是笨蛋,不然之前也不可能一下子看穿德米特里厄斯的布局,她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曾经在巴伐利亚学院的同窗(但绝不是好友)竟然会成为别国的间谍。 比起家境优越的天之骄子,她这样明明才华出众但却一直在前线基层打转儿,因为上司和管理官的命令又是出力工作还要卖-身和亲的底层公务员才更应该成为间谍吧?! 如果说要类比一下的话,谁能想象德米特里厄斯或者达米安·德斯蒙他们两个放着天生落在嘴里的金汤勺不要,竟然想不开要跑到隔壁a国去做别人的狗腿子呢?! 伊芙震惊至极,她一向直接,索性开口当场将自己想法问了出来。 “a国?!海因里希你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放着好好的布兰茨家族少爷不做,竟然想不开要跑到隔壁a国去做别人的狗腿子?!” 海因里希的脸上带着伪装用的仿真面具,但这并不妨碍他因为伊芙的那句“狗腿子”整个人僵硬了一秒。 海因里希的眼底酝酿着风暴和阴霾,他握紧了拳头,强自按捺着深呼吸了一口气:没关系,伊芙这家伙从上学的时候就一直这么跟他说话,她就是单纯地情商低……个鬼啊! 看看西国情报局局长还有e的西尔维娅·舍伍德管理官!再看看东国保安局甚至还有巴林特综合医院的那帮医生护士! 这丫头根本不是情商低——她就是单纯地看碟下菜然而并不把他当盘菜罢了! 不不不!他现在必须要冷静……! 伊芙这个死丫头怎么对他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他通往权力还有成为无敌军团统帅必须的一把钥匙,而这个钥匙的真正使用者,他最重要的合作伙伴a博士就在旁边—— 海因里希拼命咬牙忍耐着,就在他扭曲着表情,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真诚合作的微笑的时候,站在他身边面容冷硬的国字脸军官突然开口了。 他——又或者应该说是她,一开口,伊芙就知道了这位所谓的“东国人民军军官”的身份也是伪造的,因为那道声线虽然谈不上清脆好听,但是绝对是女子的声音无疑。 “《关于人体免疫系统的重塑与再造理论构想》。” 顶着国字脸男性军官粗糙沧桑的面容,外加比海因里希还要大一号、彪形大汉的体魄,伪装成东国人民军军官的a博士突然开口。 女子的声音听上去大约三四十岁上下,她直接忽略了海因里希的存在,用一种略带欣赏意味的语气肯定地说道:“你才是那篇文章真正的作者吧,伊芙·卡洛琳小姐。” 伊芙一个不防被惊到。这个声音让她有一种古怪而又熟悉的感觉,伊芙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盯住了她。 藏在面具后面的a博士突然笑了,她咧开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你的那篇文章写得很好,非常好,我真的非常欣赏——能够写出内容那么细致丰富,方案设计完善的文章,你的手上应该已经有个这个课题相关的研究成品了吧?” 她迅速地解释了一下自己需要这个研究成果的理由,语速快得惊人,就如同当初引诱海因里希一样,a博士也对伊芙做出了同样的承诺。 “我从大约两年前开始就想要跟你合作了——你愿意跟我一起,缔造出一支奇迹般的超能力军队又或者是超能力间谍机构吗?!” 完美的伪装将a博士的面容和体格都掩盖得严严实实,但却丝毫无法将她双眼中那种深邃疯狂的光芒遮蔽。原本站在门口的a博士三两步上前,双手一下子撑在了伊芙坐着的电椅上靠近过来。 从a博士的身上一下子传来了那种伊芙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混杂着各种化学试剂、让她下意识想要皱眉的气味儿,结合着她刚刚的话语,再加上之前歌剧院时夏洛特的存在,尘封的记忆瞬间冲破了封印,像是腐臭的死水一样咕嘟咕嘟地翻涌上来——伊芙猛然抬起手掌,狠狠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十一号实验体……”】 来自记忆深处的那个声音,隐约与眼前之人重合。 伊芙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的视线越过了a博士的肩膀,撞上了海因里希满脸不甘却又无话可说的眼神。 所以,难道在西国与莱昂纳多·哈普恩一起支持着a博士进行非法试验的,竟然就是海因里希……又或者是布兰茨家族?! a博士迟迟没有得到伊芙的回复,她有些不满地收敛了激动的情绪。大概是误会了伊芙脸上的表情,她回头扫了一眼海因里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声。 “布兰茨先生‘放着好好的布兰茨家族少爷不做,竟然想不开要跑到隔壁a国去做别人的狗腿子’的理由真的很难理解吗?” 女人在对自己真正不屑的存在恶毒起来的时候,往往能让男人耳目一新。比如现在,几分钟前,海因里希还在气恼伊芙的情商低,而现在,a博士立刻就让他意识到了伊芙之前的言辞已经非常温和了。 “因为没有用却又妄想对全世界大声吠叫的狗,总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捡到骨头的机会的。” “虽然是布兰茨家族的少爷不错,但是说到底也不是外长的儿子而是侄子,根本就不可能真的继承叔叔的政治资产。明明有那么多的资源却一事无成,只会做梦一步登天,想着如果自己成为了这个国家和时代的主人,那么整个国家研究者的成果就可以全部归属于自己……” a博士的声音平静,但又刻薄十分,仿佛一把锐利的匕首一下子揭开了海因里希所有的幻想与妄念,被羞辱的青年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地起伏着。 “我觉得无法理解的人反而是你。” a博士转向伊芙,眼神里闪现出了真实的好奇与困惑,“明明拥有着这样出色的才华和能力,无论你是成为研究者还是在国内开诊所,你的生活和际遇都会比在e强上千百倍,卫生部部长的位置根本轮不到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 “不过没关系。如果你跟我合作,我就可以……不,我们就可以联手统一东西两国,甚至是整个世界!你不是想要和平吗?那个时候,只要我们超能力军团在,在没有任何人可以挑起战争——” “但是也不会再有所谓的‘自由’与‘平等’了。” 伊芙冷冷地说着。 伊芙全身都带着镣铐与枷锁,作为阶下囚的她只能从下往上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曾经给自己留下了浓厚阴影的a博士,然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方。 “我制造人体免疫系统的重塑与再造试剂的目的,就是为了拯救那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了健康,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人们。” 尤其是那些跟她一样,因为人-体试验免疫系统被彻底破坏,被当作残次品扔掉的可怜孩子。 “但是你现在竟然告诉我,你需要我为那些已经被你的实验折磨过一边的可怜孩子恢复免疫系统,然后由你再次给他们注射药剂摧毁他们的身体,如果失败就再修复、你再摧毁……” 周而复始,无止境地折磨。 伊芙一直都知道,科学有两张面孔,一面是天使,一面是恶魔,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深刻的感受。 她始终认为,只要自己的研究出发点是好的,那么就一定会给这个社会带来福祉。但却万万没有想到,同样的一个研究,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人使用,竟然转过身便成为了魔鬼的帮凶。 幼年时期,她看着身侧一个个陌生但却同病相怜的孩子们,痛苦不已地接受实验、被折磨、被消耗、被遗弃……然后消失不见。 那个时候的她寸步难行,被恐惧操纵着肢体,是身不由己的消耗品。 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时候的她了。 她已然长大,有了自己的羽翼和锋芒,有了童年自己不曾拥有过的勇气与力量。 伊芙看着居高临下的a博士,像是看着曾经那个弱小无助、满脸泪水的自己,仿佛穿越了时空一般,她想要对曾经的自己以及未来更多的人伸出拯救的双手—— “你不会成功的。” 伊芙微笑着宣判,她湛蓝清澈的眼瞳在昏暗的审讯室内发出灼灼明亮的锐利光芒,“你说你想要制造出无人匹敌的超能力军队是吧?请放心,我一定会先你一步,创造出能够对抗或者全方位免疫你所谓超能力的试剂。” “我们是绝不可能合作的。不仅不可能合作,从今往后、往后余生,但凡你想要研究出什么丧心病狂的玩意儿,我一定会在半年之内制造出中和的药剂——请放心,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三十多岁还是四十多岁,不过没关系,总归不会比我更小吧?我有一辈子的时间,跟你死磕到底。” “而你这一生,注定将在我的阴影笼罩之下,一辈子,一事无成。” 124. MISSION 124(正文完结) …… a博士带着海因里希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她走的时候还重重地摔了一下门,伊芙原本以为自己至少会在门外看见东国秘密警察的身影,结果却发现空无一人。 说的也是啊……原本还在想着趁机让东国干脆把这俩人抓住的伊芙不无遗憾地想着:之前莱昂纳多有一个夏洛特都可以进出保安局如入无人之境,作为超能力研究者的a博士自然更是如此。 唯一有超能力免疫能力的尤里还被这帮人关了起来。 伊芙坐在审讯自己的中尉对面长吁短叹。 就算脸上带着一道骇人的伤疤也无法恐吓到伊芙的中尉:“……” 他放下了受理记录的钢笔,有些头疼地看着伊芙道:“伊芙小姐,希望你能够明白,我坐在这里的目的是审讯你,而不是跟你唠家常的。” “顺便替你的上级说服我为东国保安局效力吗?” 伊芙收敛起了之前嘲笑东国保安局二度被入侵时的表情,恢复了淡定的表情,“关于这一点我真的很遗憾,但是就如同你不会背叛你的国家,我也一样。” 尽管从她失忆之后到现在,e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有给她发工资了。 中尉叹了一口气,他用手里的钢笔敲了敲桌面,抬起头,用那双曾经吓哭无数犯人、阴森森的细长眼瞳盯住伊芙:“即使我告诉你,尤里因为你的缘故已经被革职查办、锒铛入狱,接受了整整一个星期的严酷审讯,你也不打算稍微动摇一下吗?” 伊芙脸上淡定从容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不见。 “我知道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已经告诉你了关于和平党派首领兰尼斯阁下成功赢得大选的事情,我也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兰尼斯阁下的确在尽力促成你的减刑,甚至主动在和平协议中提出要交换东西两国被扣押的间谍人质的事情。” 中尉用一种仿佛在讨论陌生人一样的语气说着,“但是即便如此,就算你可以成功通过协议被交换回国,但是尤里不可以。” “他是东国人,他最重要的姐姐是东国人——更准确地说,尤里还是东国保安局的军人。权力和义务是相对的,秘密警察拥有远远高于一般警察的权力,同时对于叛徒,我们也有着一套比寻常军人更加严厉的处置规定。” 明明最开始已经做好了打算,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在东国的婚姻对她绝无半点约束力。只要她决定离开这个城市,那么那位可怜的结婚对象被她无情抛弃也是理所当然的……她是绝对不会被所谓的爱情绊住脚步的。 明明她曾经那样自信地对着西尔维娅承诺过,甚至冷酷地表示如果到时候结婚对象不听话的话,那就拿起手术刀给他来个额前叶切除小手术,五分钟不到,麻药一打,轻松无痛,一劳永逸。 男人有什么的?根本连影响她挥舞手术刀速度的意义都没有…… 然而无可否认的是,伊芙此时此刻脑海中的思绪却一点点混乱烦躁了起来。 那些相聚的、分别的、冲突的画面一点点汇聚起来,到了最后,她的脑海中突兀留下的却是宴会上她与他分手,而他却挺身而出为她挡下可能是液体/炸弹的玻璃酒瓶的身影。 【“我会保护你的……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伊芙在一瞬间仿佛产生了幻觉,她蓦然抬起手臂试图遮住耳朵,躲避脑海中的声音,却被手腕上冰冷的铁链拉回现实。 现实中,她的身侧空空荡荡,再没有尤里沉默温暖的怀抱,只能听见中尉事不关己的说话声。 “……再加上之前在竞选那天,尤里在宴会大厅鸣枪威胁了那帮东国高层。尤里和约尔小姐从小相依为命,他们两个无父无母也无权无势,一旦被东国保安局抛弃,就算我们不做什么,那些小心眼的高层会做些什么……” 胸腔之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宛如亟待着破土而出的嫩芽,又像是隐藏在蚌壳深处,不知何时混入的沙砾,等到她不再逃避转眼正视的时候,已然变成了莹亮圆润的珍珠。 看上去漠不关心的样子,实际上却喋喋不休地抓着她说了这么一大堆,伊芙当然知道中尉说这番话是故意在激自己,但是很明显,他成功了。 真不愧是尤里的前辈,保安局秘密警察。 这帮人总有办法,让事情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式发展。 “那就请中尉阁下转告那些小心眼的东国高层……” 伊芙终于开口,她漂亮的湛蓝色眼瞳深处闪烁着锋利尖锐的冷光,比之北国冰原上的寒冰更加凛冽渗人,那是中尉从来没有在伊芙的脸上看过的神光。 虽然激将的人是他没错,但是到了这一刻,中尉才隐隐意识到,伊芙除了是闻名海内外的天才医生之外,同时还是e的间谍,拿刀直接落在人-肉上的那种。 都说最残忍的连环杀人犯往往都具备着相当丰富的医学知识储备,有的甚至本身就是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行医时间越长,在他们的眼中人类就越来越像是一块普通的肉块,就连男女性别在医生的认知里很多时候都只不过是骨骼器官上的区分罢了。 但是中尉必须替尤里赌这一把,因为如果他不这么做,那么尤里失去的可能就不仅仅是前途跟名誉这么简单了……不过幸好,他好像赌对了。 原来不仅仅是残忍冷酷的姐控秘密警察,就连拿着手术刀审判生死,冷漠无情的神明原来也会被爱情软化,停下傲慢的脚步回头张望,流露出不忍。 “就说,无论是保安局的秘密警察,还是他们那些所谓的垃圾高层,【白夜】都真诚地建议他们最好还是不要碰她的男人。” “毕竟从你们东国的法律上来看,尤里·布莱尔还是我的丈夫,不是吗?” “嗯……嗯?” 中尉达到了目的,心满意足的同时稍微有些惊讶,“我以为你原本并不打算遵守东国的法律呢……” 伊芙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假惺惺的笑容。 “毕竟是未来的同盟国,尊重一下对方的法律也不是不行……再说了,我从没想过自己短时间内能够离开这里,尤其是在你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我‘保护’起来了之后。” 作为秘密警察的本-能让中尉条件反射地皱起了眉:“你怎么知道外面……” “其实我是个迪士尼公主。” “……?” “我可以跟小动物说话,是每天在我窗户外面吵吵嚷嚷的小小鸟儿告诉我的……” “我的审讯结束了。我还有事——”中尉迅速地合上了记录本,头也不回地推开椅子就要起身,伊芙半真半假地笑了一下,突然抬高了声音报出了一个名字。 是前些天来过的一位政界高官。 “请转告这位先生,就说我可以为他的爱人重塑免疫系统,亲自完成这套治疗方案上的每一个细节——当然,我希望我们是互相帮助的关系的。” …… 殴打、电击、刑讯。 尽管在自己拒绝与伊芙切割关系,坚持她是自己妻子的时候,尤里就已经想到自己可能会遭受的一切,但是事到如今,还是会感觉到疼痛。 毕竟他自己就是秘密警察,尤里对于这一套流程还是非常熟悉的。他尽力保护着身体最致命的几个部位,虽然头破血流、鲜血四溅,就连手臂也脱臼了……但是总体来说,已经比他当初想象得要好很多了。 只是看着可怕而已。 被送回监牢的尤里一瘸一拐地坐在监狱冷硬的床铺上,他小心地不让鲜血滴在被子上,然后熟练而淡定地给自己正骨,咔哒一声就将脱臼的手臂正回了原位。 就连门外看守的士兵都忍不住抖了一下,看了一眼尤里心想这可真是个手脚利落的狠人。 尤里用冷水给自己止血。深冬的水管时常冻住,尤里接了一点水就发现水龙头里结冰了,于是他只能用沾水的毛巾贴在冰冷的金属水管上,然后将伤口隔着毛巾怼上去。 作为从前的秘密警察新星,东国保安局的监狱里有不少尤里的老熟人。 接连几天吃亏的经验告诉尤里,他必须要赶在饭点之前尽可能地处理好伤势,不然等到自由活动的时候,他很可能无法对付那些一拥而上报复他的叛国贼们…… 而就在这时,金属的栏杆外有人抓着门上的铁锁,慢吞吞地在金属门上叩了几下。 尤里的动作一顿,他回过头。 熟悉的雪茄烟草香味,还有那一成不变的秘密警察军装。 尤里眯着一只被打得青肿的左眼看着昔日的上司,随即就听见了男人用因为咬着雪茄而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报出了他的监狱囚犯号码:“xxxx号,移监……不对,啧,瞧瞧你这狼狈的样子。要不然去那之前,还是先把你洗刷打扮一下吧。” 这话说得活像是□□,打算把尤里卖到什么地方去当家禽似的。 尤里真的合理怀疑在自己被踢出保安局的这半个月里,局里因为他闯祸太多、资金捉襟见肘,不得不开发出了什么灰色地带的新业务。 尤里被稀里糊涂地收拾了一番,洗了这大半个月来第一个热水澡,从头发到衣服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在他上车之后,中尉甚至掏出了自己的古龙水,打算给尤里喷两下——不过他很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等尤里反抗就选择了作罢。 “哦对,差点忘了……这小子也是快要做爸爸的人了。孕妇好像是不能闻这些的。” 中尉一边有些遗憾地放下古龙水,一边嘀咕着。 靠在车后座上,原本就像一条死狗一样懒得动弹,任人摆布的尤里耳尖一动,整个人瞬间弹了起来! 他用一种近乎袭警的速度一把拉扯住了昔日上司的领口,将中尉从副驾驶座位上硬生生地拉过来面朝自己。 “中……不对,长官你刚刚说什么?!” 尤里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中尉却远远没有尤里那么激动,他只是冷冷地与曾经最看好的后辈对视着,半晌,才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盖着东国保安局戳印的信封递给了他。 “为了保住你这条小命,伊芙小姐和我都争取了很久,你小子,最好别再给我出状况。” 他们说话之间,深黑色的军用吉普在一栋尤里颇有些眼熟的房屋前停了下来,门口神色严肃的卫兵站着,他们认真检查了中尉等人的通行证,再三确认了车上所有人的身份之后才允许他们通行。 尤里下了车,重见天日的感觉让他觉得阳光都有些刺目,不过他还是很快就认出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伊芙跟他结婚之后一起来看的那栋,他短时间内很难负担得起的房子。 精致小巧的庭院,鲜花盛开的草坪。 一楼客厅直接贯通了庭院的阳台上,微微摇晃着的一张藤椅上,金发碧眼的美貌女子坐在花丛间正低着头认真翻看着什么,在她的身侧,站着几个唯唯诺诺认真记笔记的白大褂医生。 尤里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美好得有些不真实,他忍不住暗自咬了咬唇,感觉到那真实的疼痛传来,他才找回了向前行走的勇气。 “总统阁下一就职,便第一时间开始着手与西国首脑展开关于东西两国和平协议签署的相关事宜。作为被扣押的间谍,伊芙小姐在协议正式签署之前只能在我们的监视下活动,不过作为她给几位大人物诊治并且同意成为巴林特大学医学院外聘教授的友好补偿,她可以获得一定程度的自由,选择一个对她而言较为舒适的环境。” “比如,房子要地处市中心的地段,附近有可以散步闲游的公园,距离医院也很近……” 中尉在尤里的身后说着,他的声音仿佛被这冬日里难得灿烂明亮的暖阳也熨烫出了温度,隐隐带着笑意。 “以及,绝对不可以在她孩子出生时缺席的,孩子的父亲尤里·布莱尔先生。” 中尉的话音刚落,坐在阳台上的伊芙似乎有所感应,她突然顿住了正在给人递文件的手臂,转过头,一眼就与尤里的视线对上。 意外、喜悦,以及难以言说的激动从她漂亮的蓝眸中流转而过。 她一下子站起了身,脸上真切地流露出了属于二十岁不到年轻少女的雀跃,对着尤里的方向一边跳着,一边远远地挥舞起了手臂。 “尤里!” “伊芙……” 只要一看到伊芙,尤里的唇角就已经开始不自觉地上扬。 他被对方的情绪感染,抬起手臂刚准备迎上去,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 “等等……她是怀孕了吧中尉?不要跳啊笨蛋!我这就过去,你就在那边不要动,快点坐下……!” 125. 番外 沐浴着和平的鲜花(一) 伊芙女…… 番外沐浴着和平的鲜花 列车呜鸣着穿越绿草如茵、广阔无垠的原野。 从列车车窗向外看去,远处是峰峦叠嶂、高耸入云的雪山山脉,近处有纵横交错网格状的农田,幽蓝静谧的河流无声地流淌着,整个画面犹如一幅工业与童话交织的油画。 列车车厢内,广播里好听的女声循环播放着这趟列车引以为傲的政治历史渊源。 “……为了纪念东西两国的和平结盟,前副总理、现任东国总统的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总裁主动提出了东西国全境通行列车所有的建造费用以及未来二十年的运营成本都将由德斯蒙集团全部承担,并由时任东国总统的兰尼斯阁下亲自命名为‘和平’号。” “xxxx年,和平号列车在东西两国的共同见证下正式竣工。以东国首都巴林特为始发站,西国首都博恩特为终点站,宛如一条维系着两国永恒友谊的纽带,昼夜不息地往返穿梭于那片曾经被战火焚烧的边境土地。” “以此为契机,两国之间的经济贸易以及科学教育沟通越发通畅。两国冷战期间被扣押的人质也经由这首发开通的旅程得以返回家乡,其中就包括在伊甸学园以及巴林特大学等高等院校都任教过,并且在国际医学界享有极高学术荣誉的西国国籍教授伊芙·布莱尔以及她的家人们……” 列车停靠在巴伐利亚州的慕尼黑站。 原本一望无际的乡间风景瞬间转变为了红顶白墙的古朴风情建筑,傍晚的灯火在这座现代化程度极高的巴伐利亚州首府暮色中星星点点地燃起,远处素白色的阿尔卑斯山雪峰悄然屹立。 一串轻盈而又悦耳的笑声在站台门外响起,将原本背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的黑发青年克里斯托法唤醒,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转过头朝着车窗外看去,只一眼就在拥挤的人群中找到了那串笑声的主人。 那是一个背着深色滑雪板包、穿着慕尼黑工业大学短袖文化衫的金发少女,利落柔顺的头发在脑后高高地扎成了一束俏皮的马尾辫,伴随着她轻快的脚步还有侧目说笑的动作在慕尼黑的晚风中轻飘飘的摇曳晃动,从克里斯托法的角度无法看清楚她的面容,只能看见她扭头时白皙的小半张脸颊以及微微翘起,玫瑰花瓣似的唇角。 这个背影与他记忆深处那个几乎改变了他一生轨迹、同时也是他养父至今还摆在书房的那个相框里,念念不忘的金发女子实在是太过于相似。 刚刚小睡结束的克里斯托法在那一刹那并没有多想,只是本-能地想要看清楚那个少女的面容——时过境迁,十八年过去了,他当然知道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女人绝不可能一成不变,以她糟糕的身体条件,更不可能去挑战高山滑雪这种野外的极限运动,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确认什么。 金发少女转过身,面朝着列车准备上车。 克里斯托法身体微微前倾,按着座位前方的小型折叠桌神思不属地朝窗外探出了半个脑袋,就在他刚刚看清楚金发少女脸上那双石榴色绯红的眼眸时,他突然听见了“咔哒”一声,仿佛是螺钉崩坏的声音! 下一秒,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失去了支撑。 这件事大概可以列入他人生最丢脸的事情之一了。 克里斯托法摔倒在因为螺丝钉松开而崩坏的列车座椅以及小折叠桌之间,面无表情地抽着冷气。作为前方一个身材足有他一点五倍的肥胖男人扭过头,用惊愕的眼神看着身材标准、西装革履的黑发青年。 如果说还有什么更让克里斯托法觉得头皮发麻的事情的话。 那位刚刚上车的金发绯瞳女大学生跟她的同伴们刚刚一踏上列车就听到了这样石破天惊的声音,纷纷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过来。 事到如今,克里斯托法唯一庆幸的就是,那个金发少女并不知道自己几秒钟之前探头打量他的事情了。 列车长是知道克里斯托法的身份的。 德斯蒙家族的大少爷在自家赞助的列车里坐到了坏椅子(而且还摔得如此狼狈、四仰八叉)的感觉,简直就犹如西门子工业给自家少爷送了个电视,结果电视当场爆炸还把少爷家爆破了一样。 长期过着安稳的摸鱼工作生活的列车长欲哭无泪,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德斯蒙集团的遣散费入账让他滚蛋的叮当声。 他一边用袖子擦拭着他那颗发量稀疏、光洁锃亮的脑门,一边战战兢兢地解释。 “快要到运维检修的周期了!一般不会这样的,这是个意外,真的……列车上的运维工人今天上午刚刚因为急事请假回家,非常抱歉!……” 克里斯托法只觉得摔倒撞到的地方像是车祸一样疼到麻木,他木然地看着眼前紧张到语无伦次的列车长,中年男人似乎只顾着用他那双颤抖的手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全然忘记了眼前的大少爷还需要人扶一把。 穿着普鲁士蓝的西装外套的黑发青年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手,刚准备自己起身就感觉自己的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虽然不至于骨折,但估计青紫是没跑了。 顶着众人的目光,黑发青年咬牙撑住身-下坏掉的座位,而就在这时,他视野之中的一切突然平白降低了一个光度,一个身材修长有致的少女身影背着车厢里暖色调的灯光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弯下-身,朝着克里斯托法伸出手,金色柔软飘逸的长发垂落下来,距离青年微微向后仰起的下颌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仿佛只要他伸出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抓在手里。 这个念头从克里斯托法的脑海中极快地闪过,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毫不迟疑地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他借着金发女大学生手臂的力量站起身。 出乎他的意料,这位面容精致漂亮的金发美人并没有露出半点吃力的表情,她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反倒在他勉强站稳之后捞起袖子,非常熟练地蹲下-身去,隔着克里斯托法西装长裤精致的布料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脚踝。 “应该没有骨折。” 片刻之后,她下了判断,转而站起身看向他询问,“除了脚踝还有其他地方感觉疼痛吗?” “有疼痛,但应该都算不上严重。” 克里斯托法谨慎地收回了脚踝,他凝视着眼前少女隐约熟悉的面部轮廓,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你也是学医的吗?” 金发绯瞳的美貌少女表情微微一滞,原本还算关切的面容一下子有些怄气一般地冷淡了下来。 “不是,只是因为喜欢极限运动所以必须具备一些紧急护理的医学常识罢了。” 她示意一般地扯了扯肩膀上背着的滑雪板包,淡淡地道:“我是慕尼黑工业大学工学院的学生,主修计算机科学,辅修心理学以及哲学。” 她一边说一遍扭头看向了克里斯托法身后的椅子。 “列车长说运维工人回家了,所以看来这个得我们自己解决了。”她自顾自地说着,看向了一边有些发愣的列车长,“车上有工具箱吗?扳手之类的……以及,虽然我不是机械工程学科的,但是他们的课程也听过,稍微处理一下这种程度的小问题还行。” 列车长连忙从一边的乘务人员手中拿过工具箱递了过去。 克里斯托法觉得自己仿佛被小看了。尽管初见时他对眼前的少女颇具好感,但是既然对方冷下了脸,他也不是纠缠黏糊的人,不喜欢无缘无故接受陌生人的帮助。 工具箱在半空中递过来的时候,金发少女伸手去接,黑发青年也同时伸出手,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抓住了工具箱提手的两边。 抓着提手正中央的列车长再次陷入了沉默,他瞅了一眼较劲的二人,小心翼翼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金发少女惊讶地看着克里斯托法眨了眨眼睛:“你会修这个?” 此时的克里斯托法其实并没有想太多。他在家里也修过门窗桌椅,所以他觉得应该没问题。并且有一句话,他现在真的很想要说出来。 “虽然我是学医的没错,但是基本的生活自理还是没问题的。” 虽然不知道金发少女为什么在听到他学医之后一下子冷淡了下来,不过这不妨碍克里斯托法梗着脖子堵回去。 被自己的话扔回了脸上,金发少女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她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手:“抱歉,我只是因为认识一个因为学医厉害就自命不凡的可恶家伙……我道歉,不过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 “我可以自己修的。” “其实我也不光是为了您,毕竟我的座位就在旁边,如果不修好的话我也……” “那就麻烦这位美丽的小姐稍候一下,我会修好的。” “……行吧。” 列车长:“……” 其实他可以给这两位都升级去头等车厢的,他们真的不用在这里抢扳手修座位椅。 以及德斯蒙少爷修这个……真的没问题吗? …… 十五分钟之后。 克里斯托法面色严峻地从一个摇摇欲坠的椅子下方抬起头,沉默在凝滞的空气中蔓延。 金发少女双手撑着膝盖弯腰,跟不顾及体面坐在地上的固执少爷肩并肩,态度诚恳。 “要不,还是让我来……” 她看克里斯托法一脸百思不得其解、抓耳挠腮的模样,忍不住轻轻伸手去抓住了他手里沾着灰尘的扳手:“我——” 她的话音未落,列车上的灯光突然一瞬间全部暗了下来。 黑暗之中,金发少女的指尖一下子碰到了克里斯托法的掌心,微凉光滑的触感让黑发青年漂亮的睫毛猛然颤抖了一下。 他像是触电了一样迅速松开了扳手。 “发生了什么事?” 他用一种严厉但却镇定的声音朝着列车长方向询问道。 在一片因为停电引发的阴影中,原本看上去又窝囊又没用的列车长竟突然笑了起来,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为了最伟大的事业!” 列车长抬起头,神色凶狠地突然解开了自己的列车长制服外套,露出了内里绑着的一排炸弹!原本麻木不堪的脸上显现出疯狂而又偏执的笑容,在车厢内突然响起的尖叫声里大吼了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德斯蒙的背叛,统一党根本不可能沦落至此!虚伪的和平不过是假象,西国人根本不可能放下战争和仇恨——” “梆”地一声巨响! 克里斯托法的脸色还没有来得及沉下去,想要反驳的话就这样也在了喉咙里。 他睁大了自己深邃如夜空的蓝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瞬间把刚刚到手的金属扳手扔出去,精准命中然后将列车长的吼叫声当场打断的金发少女——没错,是真的“打”断,物理意义上那种。 黑发青年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在他的身后,一个悄然接近的黑影突然向他扑来! 脚部受伤的克里斯托法只来得及闪身躲开第一下,行驶中的列车车厢空间极为狭窄,在这样的距离下,他根本就不可能躲第二下,也没有地方可以躲避! 早知道就带保镖一起了。 克里斯托法无奈地想着,他闭上了眼睛,已经做好了被挟持的心理准备。 然后,他听见对面金发绯瞳的少女突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她突然放下了肩膀上沉重的滑雪板包,以它为支点,双手紧握着滑雪板包旋身腾空而起,修长笔直的双-腿在半空中狠狠抡了半圈,力道十足地从那个袭击者的背后猛然一个踢击! 克里斯托法在黑暗中无法看清少女的动作,但是就凭她命中敌人那一下时,对方根本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只听见袭击者的骨头发出“咔嚓”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脆响,那人已经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金发少女稳稳落地。 “说什么西国东国的仇恨,又说什么伟大的事业……” 她的声音冰冷,带着浓浓的不屑一顾:“不过是一帮为了自身利益,不惜毁掉无数人希望乃至于生命的有钱人的,走狗而已。” “在和平时期对战争抱有幻想的人,如果不是蠢,那就是真的坏。” 126. 番外 沐浴着和平的鲜花(二) 斯嘉丽…… 番外沐浴着和平的鲜花(二) 由于列车上一系列的闹剧和意外,最终二人还是面对面坐在了一片狼藉的车厢内,安静地等待着列车到达下个车站之后警察上车来处理。 刚刚没有正面得罪这位大小姐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克里斯托法瞥了一眼脚边被金发少女手脚利落地捆成了毛毛虫似的几个犯罪分子,随即不着痕迹地将自己隐隐作痛的脚踝往远离过道的车窗边挪了挪。 这趟列车的终点站是东国首都巴林特,而克里斯托法此行的目的便是去巴林特大学参加自己小叔叔达米安·德斯蒙的毕业典礼,啊对了,同时还是他未来的小叔母阿尼亚·福杰小姐的毕业典礼。 天知道为了将他那在学习上没什么天分的小叔母拉扯毕业,达米安小叔叔付出了多少……他甚至两次为了心上人放弃了跳级提前毕业的机会。 这件事情如果换做以往,在规矩严格的德斯蒙家族显然是不可能的,包括德米特里厄斯想要终生不婚并且领养一个流浪孤儿作为继承人这种事情,在多诺万·德斯蒙掌管的德斯蒙家族里也是绝不可以原谅的——然而现在,德斯蒙集团的总裁、统一党的魁首以及东国总统,都是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 至于克里斯托法名义上的祖母,也就是梅琳达·德斯蒙夫人对此乐见其成。对于阿尼亚·福杰以及阿尼亚的母亲约尔·福杰,梅琳达十几年如一日地保持着极高的好感。 只要等到列车到站,或许就会是分别了吧……甚至有可能等不到巴林特站,眼前的这位金发绯瞳的美丽少女或许就会提前下车。 想到这里,克里斯托法的内心蓦然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遗憾和冲-动,想要正式地认识一下眼前的少女。 虽然正式相遇的时间门还不到一个小时,但她已然帮助了他许多,甚至可以说是救了他的性命,而他竟然连她的姓名都还未曾知晓。 克里斯托法抬起头望了望对面的少女,他张开口,刚准备拿出自己往日里侃侃而谈的风度来一个精简而优雅的自我介绍。 却不料就在这时,原本正皱着眉头低头检查自己滑雪板的金发少女突然一把拉上了滑雪板包的拉链,直接抬起了头,就这样跟克里斯托法的蓝眼睛对上了视线。 这可真够要命的。 克里斯托法的脑子被那双宛如红宝石一样熠熠生辉的暖色眼瞳看着,在淑女堆里一向游刃有余的年轻绅士脑子里霎时间门一片空白,朦朦胧胧之间门只剩下了一句“嗯……绯红色的眼瞳原来是这么好看吗”的念头。 这样的视线相对让他的心跳骤然加速,呼吸也隐隐有些不畅。从未有过这种体验的克里斯托法只觉得自己的脸上越涨越红,喉咙里像堵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舌头像是被偷走了一样根本说不出话来。 必须说点什么……就这样盯着对方实在是太失礼了!说点什么呢?…… 克里斯托法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等到对面的金发少女面容微微惊讶,然后歪过头笑着说了一句“谢谢”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将脑海中仅剩的那句关于夸赞对方眼睛好看的想法脱口而出了。 比起打招呼,这句话显然更像是搭讪。幸好对方看上去并不介意,心情也不错的样子。 于是二人之间门再次陷入沉默,耳边除了地面上被绑着的犯罪分子的挣扎声,就只剩下了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这大概是他社交表现最糟糕的一次了。如果他的礼仪老师看到他这样,绝对会露出不敢置信的愤怒表情。 克里斯托法面上淡淡的,心中却忍不住扶住额头哀叹起来——偏偏,是在他难得真心想要认识的少女面前…… 但是下一站很快就要到了,如果再不开口的话就要来不及了。克里斯托法索性心一横,他闭了闭眼睛,大声开口,单刀直入地开了口。 “你好,我叫做克里斯托法。” 黑发青年犹豫了一下,朝着正对面伸出了手,努力直视着那双让他心跳骤然加速的绯色漂亮大眼睛,咽了咽口水:“克里斯托法……克里斯托法·布莱尔。很高兴认识你。” 并不是故意不说真名的。 然而此时仍然在东国境外,目前并不知道列车上是否还会存在着其他以他为目标的极端分子,刚刚那帮极端分子显然是冲着他这个德斯蒙集团的人来的……在到达终点站之前,克里斯托法并不想将眼前的金发少女再卷进新的麻烦里。 “布莱尔”是克里斯托法在使用假名时惯用的姓氏。毕竟当初就差那么一点,他就真的姓“布莱尔”了……如果不是因为伊芙小姐身份特殊,并且不得不暴-露了自己的话。 他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是作为克里斯托法个人而言,失去了梦想中的新家庭固然让他极度低落和失望,但是无论是出于理智还是情感的角度,他都由衷地敬佩伊芙的勇气以及尤里对于爱情的坚定选择。 至于后来克里斯托法被德米特里厄斯收养,这件事在外人看来既是德米特里厄斯故意作秀,想要为统一党派博取普通民众的支持,同时对于克里斯托法也是填上掉馅饼。 曾经克里斯托法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他在德米特里厄斯书房桌子上的照片里看见了唯一一个不是他家族成员的那个金发女子,伊芙小姐的照片,他才恍然大悟。 有一种微妙的被代餐了的感觉……好吧,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撞了大运没错。 克里斯托法刚刚说完自己的名字,就听见对面的金发少女神色微妙地“啊”了一声,坐在她身后,跟她一样背着滑雪板包的一个女性同伴突然捂着嘴轻笑出声。 “好巧啊斯嘉丽,他的姓竟然跟你一模一样诶!” 那个女孩笑嘻嘻地从金发少女的座位后面探出头,竖起两只手指做了一个合并在一起的小手势,揶揄道:“听上去就像是一对新婚小夫妻似的!” ——夫……夫妻?! 只是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这样与她放在一起,克里斯托法原本就不争气的心跳一下子彻底失控,比起脱了轨的高速列车还要夸张!原本只是微微涨红的面颊感觉到皮肤下血液的热度一瞬间门攀升几乎到达了沸点,集中了朝着鼻尖的方向涌去……! 自己该不会是要流鼻血吧……?!如果在她的面前——这也太丢人了吧?! 克里斯托法下意识地抬起没有伸出去的另一只手遮住了鼻尖,有些尴尬地微微侧过头假装看向了窗外的风景。 然后他的余光就瞥见,对面被称呼为“斯嘉丽”的金发少女脸上一下子露出了无奈又好笑的表情。她头也不回地抬手臂,一把就将探出脑袋开玩笑的同伴朝后按了回去。 “别瞎开玩笑,爱丽丝。” 她侧眸警告了一句,声音里却也带着笑意,然后转回了面容,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了克里斯托法。 “斯嘉丽·布莱尔。”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克里斯托法朝着自己伸出手。 手指交替着合拢再对方的手背上,掌心相贴留存住温度,柔软的指腹上有着薄薄的茧皮,握住之后上下轻轻晃动一下。 明明是再平凡不过的交际礼仪,但是由她做来却如同贴面亲吻一样让他心猿意马,就连松开时不经意间门地摩挲都让他的睫毛骤然颤动。 然后双手分离,列车车厢里不算冰凉的空气和距离重新回到他们之间门。 竟然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姓氏……克里斯托法有些尴尬。对于使用尤里的姓氏做假名这件事他原本并不那么心虚,但是遇到了以为真正的“布莱尔小姐”之后,这件事突然微妙了起来。 要知道对方肯定是真的姓这个。 以往面对各个年龄段的异性都能够轻易博得好感的克里斯托法,一下子觉得口齿越发不利落了起来。 他开始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 “‘斯嘉丽’……非常好听的名字。”克里斯托法犹豫了一下,“寓意是‘鲜艳的深红色’,跟你的眼睛非常相称。” “谢谢。” 再一次被夸奖的斯嘉丽·布莱尔抬起了头。当她和一个陌生异性谈话时,对方说了三句话里有两句在夸赞她、一句在自我介绍,就算她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忽视对方表达出来的好感。 她终于将注意力从滑雪板上彻底转移。 “这个名字是我妈妈给我取的。一是因为她也非常喜欢我绯红色的眼睛,毕竟这双眼睛是我全身上下跟我爸爸最像的地方;二是因为她非常喜欢a国作家玛格丽特·米夏尔小姐的长篇小说《飘》的女主角——她希望我能够像那位斯嘉丽·奥哈拉一样,哪怕生逢乱世、遭遇变故,也可以拥有蓬勃且顽强的生命力以及永不服输的勇气,永远不会被打败。” 斯嘉丽突然说出了一长串的话语,克里斯托了一下,真诚地道:“您的母亲真的非常特别……而且应该也非常地爱你。” “或许吧。这个名字也算是我对她唯一满意的事情。” 斯嘉丽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唇角突然扬起露出了一个略显淘气的可爱笑容:“不过她大概没想到的是,这个名字也赋予了我奋起反抗她的勇气。如果有机会,你真该看看她听到我说我想要去慕尼黑工业大学读计算机时那个大受打击的表情——爸爸为此安慰了她一个晚上呢!哈哈哈!” 斯嘉丽笑得开心,她的同伴爱丽丝反倒露出了无法吐槽的表情:“有一个拿了诺比尔医学奖的母亲,反倒倔着脾气离家出走去报考工科学院……” “你懂什么?”斯嘉丽握紧了小拳头,愤愤地捶了一下放在腿上的滑雪板包,“当我七岁时想要娃娃玩具的时候,那个女人竟然背着爸爸把她学校用来给学生练习缝合手术的假人拿回来哄我!我还在奇怪为什么别人的洋娃娃都有头发穿裙子的时候,她就拿出针和镊子教我缝合还说那个超好玩……” “啊这,但是我记得当初你明明玩得挺开心?”爱丽丝回忆。 斯嘉丽虽然不学医,但是她的手很稳,手术实操方面比很多还在学校里念书的医学生都要强不少。 “是的!但是明明说是玩耍,结果那个女人居然拿着圆珠笔敲我脑袋,鄙视我的缝合手法——明明我比那帮真正学医的还要强!” “那是因为教授的要求比较高……” “她是我妈诶!不是我教授!而且一开始明明是她承诺了会给我买洋娃娃的!结果不但忘记了还偷懒找借口还嫌我蠢——”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不喜欢你妈妈,就是单纯地生气她竟然嫌你蠢?!” “我不是……我才不蠢!我只是更擅长也更喜欢别的东西!” 斯嘉丽凶巴巴地吼着同伴,看上去就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咪。但是坐在对面的克里斯托法越听越不对劲,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斯嘉丽小姐。” 克里斯托法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做了一个请金发少女稍安勿躁的手势,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你是西国人吗?” 意识到在场还有其他人,斯嘉丽轻咳了一声恢复了镇定。 虽然有些奇怪克里斯托法的问题,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很的事情,斯嘉丽非常直接地回答了他。 “我是双重国籍。”斯嘉丽解释道,“我在东国出生,父亲是东国人,母亲是西国人。” 更像了啊……不,应该说是确定了。 因为西国人当中,年龄上可以做斯嘉丽小姐母亲、同时又获得过诺比尔医学奖的女性只有一位——那就是伊芙·布莱尔教授。 克里斯托法看着眼前还云里雾里的斯嘉丽,唇角控制不住地就想要上扬。 曾经作为流浪孤儿的时候,他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面目可憎,命运的捉弄让他伤痕累累,怀抱着对世界的恨意——尤其是在他好不容易得到了伊芙和尤里的照顾,第一次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以及善意时,他们却双双被捕,音讯全无。 虽然后来他被德米特里厄斯收养,但是那与其说是收养,倒不如说是赞助更合适。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父爱,所以在表达的时候方式也因为单一而显得笨拙和愚蠢,反倒是年龄与他相当的达米安小叔叔跟他接触更多。 还经常坐在一起吐槽德米特里厄斯这个只知道给他们打钱的笨蛋爸爸/哥哥。 不过现在,命运似乎又将一切再次送还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眼前活泼俏丽的斯嘉丽小姐,克里斯托法的心中突然莫名地有些感激命运当初让他错过了成为伊芙和尤里夫妇养子的机会。 因为从斯嘉丽第一次从他的车窗外走过的那一瞬间门,他就一点都不想做她的哥哥。 想通这一切的克里斯托法突然无端地笑出了声,坐在他对面的斯嘉丽一脸莫名。 “让我来猜猜看……斯嘉丽小姐你的目的地,是不是终点站巴林特站?你是要去那里参加你表姐阿尼亚·福杰小姐的毕业典礼是吗?” 斯嘉丽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情:“你怎么——” “刚刚害怕给你们惹麻烦,很抱歉谎报了姓名。” 克里斯托法微笑着坐直了身子,只要一想到接下来的旅途中,眼前美丽的金发少女将会相伴一路,他的心情就像是旷野上的风一样舒畅,“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克里斯托法·德斯蒙。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的养子,同时也是那位阿尼亚·福杰小姐的未婚夫达米安·德斯蒙的侄子。很高兴——真的非常高兴可以认识你,斯嘉丽小姐。” 列车车厢中安静了足足有十几秒。 斯嘉丽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纠结,她倒不是不信,毕竟德斯蒙家族的人可不是能随便冒充的。可刚刚克里斯托法说的一连串人物关系让她脑子有些懵逼,既突然又凌乱。 片刻之后,斯嘉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迟疑的表情:“所以如果我表姐跟你小叔叔结婚的话,我应该叫你‘大侄子’——” “不,不用那么复杂。” 克里斯托法脸上的笑容差点崩裂。 他连忙打断了斯嘉丽嘴里那个可怕的称呼,当场决定放弃了拉关系,跟德斯蒙家族划清界限:“严格来说,德米特里厄斯总统阁下只是以收养的形式给予了我生活费以及少量的成长关爱,我与他还有达米安先生并没有实际的血缘关系,请斯嘉丽小姐还是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吧。” “可是法律上——” “如果您觉得‘克里斯托法’这个名字有点长,也可以直接称呼我‘克里斯’就好。” …… 次日清晨。 巴林特大学的礼堂门口人山人海,无数穿着学士服的年轻毕业生们簇拥在一起,在欢声笑语中合影留念。 黑发绯瞳的美貌少妇笑吟吟地摆弄着相机,对准台阶上精致可爱的粉色长发少女。 “看这里!阿尼亚小姐,请笑一下……对!把帽子朝天上扔起来,就是这样!” 连续熬夜三天改论文,好不容易才苦哈哈地赶上了跟达米安同一届毕业的阿尼亚少女红肿着一双碧玉般漂亮的大眼睛,眼圈微红。她穿着学士服在台阶上晃晃悠悠地举起着学士帽,对着天空丢去——然后学士帽以一个完美的弧线起飞,精准地砸中了不远处正在跟好友合影的一颗黑发微卷的脑袋。 “痛!——是谁……” 达米安·德斯蒙脸上原本优雅从容的微笑一瞬间门扭曲。他有些气急败坏地回过头,咬牙切齿地开始寻找罪魁祸首,却在看见真凶的时候当场哑火。 阿尼亚毫无压力地对着不远处的达米安摸着脑袋嘿嘿嘿地笑着,随即理所当然地对着他伸出手:“阿尼亚的帽子!” “可恶!这个笨蛋女人……每次都把东西乱丢然后又要我送回去!她当我是麦克斯(德斯蒙家的狗)吗?!” 达米安嘴里这么说着,身体却非常诚实乖巧地弯腰去捡帽子,拿起来之后还掸了掸灰——达米安少爷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他的好友兼跟班二人组彻底沉默了,他们见怪不怪地默默看着。 “……你们说这女人是不是太无法无天了一点?!” 达米安絮絮叨叨地说完,突然觉得身侧异常安静,于是有些不满地转头朝好友寻求支持。 然而通常情况下,就算达米安抱怨起现任东国总统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也会无条件附和他的两位小伙伴,此时脸上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谨慎表情。 “我觉得还好吧,比起前两天凌晨三点,她哭着鼻子蹲在男生宿舍楼下把你从被窝里薅起来帮她改论文相比。” “还有之前肚子疼使唤达米安少爷你去帮她买卫生用品。” “说起来达米安少爷不是还为了她专门学习了花生蛋糕的做法?我试吃到一辈子不想再看见花生。” “我也一样。花生味的糖果也是噩梦。” …… 伴随着小伙伴们的吐槽,达米安的脸一点点涨得通红。他挥舞着阿尼亚的学士帽暴跳起来:“我刚刚的话可不是让你俩来吐槽我的啊——” “可是一旦我们说了福杰的坏话,等达米安少爷你恋爱脑恢复了的话,又会生气的吧?” “没错!还会嘲讽我们单身,所以根本不明白女朋友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存在……” “是未婚妻啦!” …… 达米安狼狈转头,逃跑一样地朝着不远处因为等待已经开始不满地蹦蹦跳跳的阿尼亚冲-刺而去。 黑发金瞳的青年涨红着脸,看似粗暴实则小心翼翼地将他掸干净灰尘的学士帽稳稳地扣回了粉发少女的头顶;阿尼亚扬起精准漂亮的笑脸,张开双臂一脸满足地抱住了他的腰,将脸颊熟门熟路地贴近了他穿着学士服外套的胸膛。 黄昏立刻像触发了什么应激反应一样地跳了起来:“你们给我等一下!阿尼亚她才——” 一直拿着相机的约尔小姐以抓住敌人破绽一针毙命的速度,精准地捕捉到了小情侣温馨可爱的互动,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美好的回忆定格成永恒。 人群的不远处,刚刚作为荣誉教授发言结束的伊芙在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了丈夫尤里之后,刚刚转过身,就被记者们的话筒和摄像头怼了脸——幸好尤里及时伸出手,帮她挡住了那个话筒。 只可惜他挡住了那些话筒,却没法堵住这么多人的嘴。 “布莱尔教授!听说您最近正在研究梦境精神疗法,可以通过科学进入人类的梦境接触到对方心灵深处的回忆并且帮对方修补缺憾……那么请问您在实际操作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这样做是否可能会对他们的精神以及带来的隐患呢?” “布莱尔先生您好!听说您作为东国下一任外长的人选,即将跟随您的上司前往a国进行商谈。据说这次的商谈西国也将同时加入,疑似是与当初边境战争的爆发原因有关,请问这是真的吗?!东国上层是否已经掌握了a国当初恶意挑起东西国战争的证据?请问后续对于a国的非正义行为,除了谴责之外我国是否可以得到实际的经济补偿……” “布莱尔教授!请问您听说了您女儿斯嘉丽·布莱尔小姐近日在国际机器人联盟大赛上获得金奖后您有什么感受?会为她感到骄傲还是遗憾她并不能继承您的事业呢?!” …… 尤里伸出手,严密地保护着伊芙穿过人群。在进入贵宾室的前一刻,伊芙转过身朝向了众人。 “考虑过,实际操作中会获得当事人同意并且进行监控留存记录,心理治疗没有不接触的。” “外交内容是国家机密,尤里不知道不清楚你们也不准再问他。” “至于斯嘉丽……” 伊芙说到这里,原本冷静到冰冷的表情突然露出了一个骄傲微笑的小表情,她抬高了下巴,对着镜头前的所有人露出了恶质挑衅的微笑:“我女儿这么厉害,我当然是为她感到骄傲啦,这种问题还用问吗?你们自己代入一下女儿转专业三年就拿到国际第一这种事情的感觉不就……啊,抱歉,你们没有人有这么厉害的女儿所以想象不到呢!” 众记者:“……” 怎么办,很想把话筒扔到那个女人的脸上,但是她身后的尤里·布莱尔外交官阁下威胁的表情好可怕! 贵宾室的大门在关上之后,尤里选了一个靠窗的沙发坐下,一脸无言地看着伊芙因为记者们“好想揍她但是又不敢”而得意洋洋的幼稚笑容,微微宠溺地弯了弯唇角。 虽然很欠揍,但是他的老婆就是这么可爱……活该!谁让那帮记者要问那么挑拨离间门的问题的! 今日的一切都很顺利,从典礼开始到结束,只除了一点…… “喂。” 尤里侧过头,一脸不爽地看着原本在贵宾室里打转,此刻却突然走到了自己沙发边上装模作样地往窗户外面眺望的德米特里厄斯,语气恶劣得跟刚刚怼记者的伊芙不相上下。 他才不管德米特里厄斯是不是东国总统呢! “你这个黄鼠狼给我离伊芙远一点……” 德米特里厄斯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语,然后指着窗外的某一处问伊芙:“那不是斯嘉丽和克里斯吗?他们怎么在一起?” 伊芙抬起头,脸上是一片茫然。 尤里却当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顾不得德米特里厄斯,双手扒住了窗台就朝着楼下观望……前秘密警察的眼力让他不到十秒就精准地找到了人群中手拉着手的两人。 伊芙通过尤里脸上瞬间门凝固的表情立刻读懂了真相。她略微思索了片刻,不紧不慢地端起了咖啡杯:“克里斯那孩子吗?比起斯嘉丽,他在医学方面的确更有天分,这么说来,让他继承我的实验室也不错……” “等一下。”德米特里厄斯难得对伊芙皱起了眉头:“如果我没有搞错,克里斯的姓氏应该是‘德斯蒙’吧?他应该继承的可是德斯蒙集团。” “德斯蒙集团不是还有达米安吗?做你们政客那行主打一个坏就行了,根本不需要专业素养。” 德米特里厄斯:“……主打一个坏?!” …… 尤里越听越不对劲。 他心惊肉跳地看着窗户外的楼下,克里斯托法伸出手帮自家宝贝女儿斯嘉丽整理耳边的发丝,两个人靠得很近地与阿尼亚合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等等等一下!”尤里语无伦次地捂住了额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斯嘉丽明明应该特别讨厌学医以及医学专业的所有人吧?!拜托这一点可千万不能变——伊芙你说她是不是还不知道克里斯那小子是你的学生啊?!” 伊芙:“……” 什么叫“斯嘉丽明明应该特别讨厌学医以及医学专业的所有人”?! 尤里你这个憨批,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蠢话?! ——斯嘉丽学不好医学这件事,怎么想都是因为被尤里的基因拖累了智商! 127. 尤里IF线·梦境入侵 梦中的你。学者…… 尤里if线·梦境入侵 (一) “……以上,就是本节课程的全部内容。有问题的话请举手,没有问题的话就下课。” 巴伐利亚大学的阶梯教室内,伊芙站在讲台上转过身,手腕一抬将粉笔精准地丢进了粉笔盒中。 作为这所西国最高学府的荣誉毕业生,伊芙年纪轻轻,却能够从一群年龄是自己两倍以上的前辈们当中脱颖而出拿下了医学院院长以及研究所负责人的名头,她的实力可见一斑。 西尔维娅坐在教室的后排,双手环在胸前,玫瑰红的大波浪长卷发散落在肩头。她一言不发地坐在位置上,直到围绕着伊芙的学生们疑问都得到了解答,纷纷散去她才站起身走过去。 像她这样一位容貌娇艳的大美人坐在教室里,周围的男生都频频侧目,伊芙虽然不至于被西尔维娅的美貌迷得移不开视线,但是想要忽视是绝不可能的。 不过她并不奇怪。 她手下的研究团队近几年成果丰硕,社会上各类合作方找上门来的比比皆是。伊芙从西尔维娅炯炯有神打量着她,并且认真听课若有所思的模样判断,这位玫瑰色长发的漂亮小姐应该是来谈合作的。 从事实上来说,西尔维娅确实是来谈合作的。 身材高挑的西装美人踩着高跟鞋停在了伊芙的面前,她掏出了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教授您好,我是西尔维娅·舍伍德。我是威斯医疗科技的总经理,关于您最新发表的‘梦境精神疗法’,我们公司想要跟您——” 伊芙皱着眉头打断了她的话:“很抱歉,舍伍德小姐。如果您认真看过我的论文和发言,应该知道这项技术还在探索还完善中。很多内容都还只是设想,在产品正式完成之前,我不会跟任何人合作。” 人类的大脑是最精密莫测的器官,一旦出现问题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西尔维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意料之中的微笑,她动作迅速地伸出手,一把按在了伊芙的教案上。 金发蓝眸的年轻女教授倔着脾气拉扯了两三下,然而西尔维娅的力量岂是伊芙能够对抗的? 十分钟之后,面色愠怒、气喘吁吁的伊芙教授涨红着脸,咬牙切齿地对西尔维娅展开了威胁:“将还未正式通过验证的产品投入市场,是对所有信任科学的病人的极大不负责任!你们公司自己要发疯麻烦不要带上我,现在你给我松手,不然我就要喊保安了……” “保安啊……那还真是糟糕呢。” “从个人的立场上来说,其实我还挺佩服你的,伊芙·卡洛琳教授。” 西尔维娅的脸上露出了微微苦恼的表情,她低头看向伊芙,眼神里闪烁着莫名的光。 “我曾经也有一个完整美满的家庭。英俊体贴的丈夫,活泼可爱的女儿……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大概也跟你长得差不多大了吧?只可惜战争断送了这一切。” 伊芙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错愕,她安静了下来:“所以……舍伍德小姐您是想要通过这项技术抚平记忆中的伤痛吗?” “不。” 西尔维娅抬起头,深深地盯着她,“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就算回到所谓的记忆里去改变,获得的也不过是虚假的安慰。比起那个,教授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改变一下未来?” 伊芙知道自己不该被蛊惑,但对于任何一个研究者而言,挑战自己从未涉足过的领域都有着十分强大的吸引力,她情不自禁地反问了回去。 “您想要改变,谁的未来?” “这个国家——以及我们所有人的未来。” (二) 作为一名有责任心的医学教授,同时又不缺钱,伊芙是不可能轻易放弃自己的原则的。 然而西尔维娅精准地开出了她无法拒绝的价格——那就是“和平的未来”。 “……如果想要通过梦境触及一个人潜意识,除了需要我刚刚介绍的神经同步传感仪之外,还需要不同浓度的安眠注射试剂,以及最重要的,梦境构解师。” 伊芙一边说,一边将装着头盔形状神经同步传感仪以及安眠试剂的加密行李箱盖子合上,“如果要比喻的话,这些仪器和药物在你潜入一个人的梦境时就相当于潜水时的潜水设备以及氧气瓶,而梦境构解师就相当于你在水下时的引导者、协助者以及易容师,必要时还可以是医生甚至是救生员。” 西尔维娅会意:“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作为这项课题的第一负责人,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梦境构解师应该就是你了吧,教授小姐。” “没错。”伊芙挑起眉,“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那位可以改变两国未来,让西国情报局哪怕绑架我、使用这种风险极大的特殊手段也要入侵他潜意识的大人物,到底是谁?” 西尔维娅没有再隐瞒,她将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袋隔着桌子推了过去。 “东国刚刚上任的保安局局长,尤里·布莱尔上校。” 伊芙抽出材料,只一眼就被文件第一页上神色阴郁但却掩盖不住俊美外表的黑发青年吸引了目光。那双绯红色的瞳孔闪烁着锋利的血光,哪怕只是一张照片,在与他视线对上的瞬间,伊芙都忍不住心尖微微一颤。 “这么年轻?长得还这么好看……” 伊芙忍不住发出了感慨。西尔维娅挑起眉,刚想要提醒眼前年轻的女教授不要被敌人的外表迷惑,谁知下一秒,金发碧眼的女学者就话锋一转:“所以就是他的政治倾向暧昧,并且还意图挑起两国的战争?为什么你们情报局不直接做了他?” 西尔维娅:“……” 她早该想到,能够从一群男人当中杀出来,年纪轻轻成为人上人的伊芙不可能是那种看见帅哥就两眼发直的恋爱脑小姑娘。 这样也好,西尔维娅一向喜欢和头脑清醒的人合作。 “历届东国保安局的局长其实都是站在统一党那边的,毕竟他们只有做出符合保安局利益的行为和举措,才可以在这个岗位上待的更久。只不过这一位……”西尔维娅沉声说着的同时,伸出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布莱尔上校反而是他们当中比较特殊的存在。” “他出身平民,双亲早亡,早年一直与年龄相差不大的姐姐相依为命。他曾经感受过战争的苦楚,所以反倒是历届保安局局长当中最可能转而支持和平党派完成东西两国和平联盟协议的一位——这也是我们没有暗杀他的缘故。” “我找你来,就是想要让你帮他更深刻地回忆起并且永远记住那份战争带来的刻骨回忆,将‘渴望和平’的信念深深地根植进入他的潜意识,从而确保他在将来的工作中尽可能地秉持和执行这一理念。” “如果人的大脑是一台精密的计算机,我现在就是要求你帮助我黑进他的系统、篡改他的程序。我想要你帮我伪装成他的姐姐约尔·布莱尔,然后在这位布莱尔上校阁下的梦境中无比真实地展现一次‘最重要的姐姐因为战争而死’的剧情,我要他醒来以后,成为一位坚定甚至极端的和平主义者——如果这一行动能够成功,你我便是改写了无数人的未来,将和平提前书写的功臣。” 西尔维娅一口气说完了这一切,她看着伊芙。 金发碧眼的年轻学者眼中闪现过惊讶、佩服以及挣扎的复杂光芒,最终,她握住了西尔维娅的手。 “是,定不辱命。” (三) 大西洋的海面上,胜利女神号游轮首次起航,无数的烟花冲向天空,人们的欢呼声在被烟花点亮的夜空下此起彼伏。 尤里·布莱尔骤然回过神来。 或许是因为这烟火过于美丽,又或许是因为前些日子的工作太过于熬人,他感觉自己似乎盯着深红色的葡萄酒失神了好一会儿。 尤里微微晃了晃头,感觉脑海中有朦胧的雾气般的东西缓缓汇聚成了清晰的记忆,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和姐姐约尔是为了庆祝他升职才相约一起登上邮轮度假的。 而他现在站在甲板上,就是在等待姐姐换一件新的礼服裙,顺便散散晚宴时的酒气。 天上的烟火让尤里想起了小时候的新年。那个时候,因为能源危机,姐弟二人的新年只能吃着烂菜叶和豌豆罐头混在一起煮的汤,从那个四面透风的小屋子里遥望着富人区的新年烟火,默默许愿来年能够不在饿肚子。 那时候的愿望,现在也算是实现了吧?然而他却比童年时越发贪婪了起来,不禁想要自己跟姐姐能够吃饱穿暖,同时也开始奢望着能够让所有的东国人都不在挨饿受冻——更希望他的国家可以从此摆脱贫弱,不再国弱言轻,他想要让全世界都认真地听他的国家说话,并且公正公平地对待他的国家。 如果要做到这一点,只凭现在的他,恐怕还是不够啊…… 尤里默默地收紧了捏着红酒杯的手指,仰起头凝视着夜空上朝着海面散落的烟火灰烬,看着那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冷空气里一点点熄灭,坠入深海。 冰冷的夜风浸染了淡淡的火药味儿,尤里伸手到口袋里摸烟盒却摸了个空,正好约尔从船舱里出来了,他便迅速将手指从口袋里抽了回来。 秘密警察的身份是掩盖不了了,但是抽烟这件事还是能藏多久藏多久吧。至少在约尔心中,尤里决心永远做一个乖巧可爱的听话弟弟。 “晚上好,美丽温柔的姐姐大人。” 尤里上前一步,上一秒还冷酷无情的面容一下子如冰雪初融般化作了春风满面,他就像一只纯真无害的小狗,三两步就冲到了姐姐的面前,就差摇着尾巴转圈儿了,“甲板上正在举办烟花晚会,姐姐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去拿……” 尤里的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在姐姐约尔的身后,跟着一位金发蓝眸的漂亮小姐——此时此刻正用一种诡异难言的震惊表情看着他。 虽然她的表情实在是不太正常,但是尤里在对上她那双澄澈如晴空的眼眸时,心脏还是无法抑制地,像是被初生的鸟儿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撩拨了一下似得。 就像是午夜密林不经意间闪现的精灵一样。 这个念头极快地从尤里的脑海中闪过,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就转向了伊芙,就连穿着深黑色军靴的脚尖也不由自主朝着约尔身侧的伊芙偏移而去。 就好像克制着,同时也时刻准备着朝她走过去一样。 男人的心脏鼓噪着跳动起来,像是刚刚经历了某种负荷过重的剧烈运动。 “她……姐姐,请问这位美丽小姐是?” (四) 西尔维娅站在镜子前,看着镜面中黑发绯瞳、与尤里·布莱尔的样貌有六七分相似的美貌少妇时,她心中的不确定感才稍稍褪去。 同时不得不由衷地赞赏伊芙这一手梦境换脸的技术还真是出神入化。 比现实中的易容还要自然和真实。 西尔维娅的计划基本上是这样的:在这艘与世隔绝的巨大游轮上,她扮演尤里唯一也是最重要的亲人约尔,然后邮轮被挑拨东西两国战端的极端分子挟持、心怀和平的约尔被卷入其中,最终邮轮爆炸沉没,她扮演的约尔因此死在尤里的面前。 死前还要抓着弟弟的手说希望东西两国永无战争的那种。 其实这种生离死别的戏码最好还是由情人之间演绎。e当局最开始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让西尔维娅又或者是夜帷这样年轻貌美的女特工去扮演这样的角色,然而尤里·布莱尔显然对她们二人都不来电,并且异常警惕……于是他们选择退而求其次,扮演约尔。 为了达成目的,作为间谍不择手段是基本原则。 e的高层不是没有考虑过真的在现实中利用各种手段炸死约尔并且嫁祸给极端分子,但是被西尔维娅当场否决了。 一来,尤里是秘密警察,想要骗过他绝非易事,万一暴-露了的话直接接下血海深仇,根本是适得其反;二来,约尔·福杰现在不巧正是黄昏在东国执行“枭”任务的伪造的虚假家庭的妻子,突然被杀的话黄昏自然也将面临一系列的怀疑和调查,这对正处于关键时间点上的“枭”任务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既然现实不可以,那便只能假手于虚幻。而最接近真实的虚幻,自然就是梦境。 天才医学家伊芙的最新科研成果就这样被西尔维娅选中。 跟随西尔维娅一同进入梦境的伊芙皱着眉看着眼前深v露背的深蓝色镂空花纹晚礼服,她感觉有些窒息:“我以为这是西尔维娅小姐你穿的?!” “作为第一次进入梦境的新手,我需要你跟随在我的身侧随时提供协助。” 事先对约尔做过充分调查的西尔维娅微笑着在自己略显朴素的深黑色礼服长裙外套上了一件保暖的米白色披肩,耳边精巧的金色锥形小耳环轻轻晃动着:“虽然使用了安眠药物,但是根据情报,尤里·布莱尔一向浅眠觉少,日常休息时间在三小时到六小时之间。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你就不要挑三拣四的了。” “现实中的三小时?” 伊芙眨了眨眼睛,她在西尔维娅严厉的视线下慢吞吞地说道,“那个,长官……我是不是忘记了告诉您,梦境和现实的时间流速是有差异的?” 西尔维娅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她。 伊芙有些委屈:“是这样的,能够成为我研究所成员以及我学生的人,他们通常都具有一定程度的医学常识,没有人会问我这么蠢的问题……” 西尔维娅按住额角的青筋,咬牙切齿地打断了她:“行了我知道自己蠢了。所以伊芙教授,请您直接告诉我时间差!” 伊芙噤声。她像个感受到危险的小动物一样缩了缩头:“由于人在进入睡眠状态时,大脑反而会运行加快……” “请直接告诉我结论!” “梦境中时间的流速往往会是现实中的十到二十倍!越聪明的人脑子运转越快,倍数就越多!” 西尔维娅轻轻舒了一口气:“所以……如果尤里·布莱尔休息三个小时,我们现在是有大约三十到六十个小时的时间去完成这个任务是吗?” “答对了!”伊芙用一种极为欣慰的语气鼓励又讨好地说道,顺便还小海豹鼓掌了几下,“另外再补充一点,其实人是可以做梦中梦的!如果我们需要延长任务时间,就可以带着尤里先生前往下一层、甚至是下下层梦境,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 “将三十个小时变成三百个小时使用。” “bgo!西尔维娅小姐您真是天才呢!” 被天才吹彩虹屁的西尔维娅并不感到开心。 她突然有点理解了,为什么那些跟伊芙合作的经理们明明靠她赚了大钱,却时常对外表示这是自己应得的精神损失费。 (五) 回忆结束。 西尔维娅以约尔的外表带着伊芙走出了船舱,来到了尤里·布莱尔面前。 原本的计划应该是稍微叙一下姐弟情,根据她收集到关于二人童年相关的资料忆苦思甜一番,为接下来的生离死别做情感铺垫。 但是尤里话说到一半突然的转折,让西尔维娅猝不及防地停下了思绪。 “她……姐姐,请问这位美丽小姐是?” 西尔维娅是什么人,那可是经历过无数间谍任务、千锤百炼的管理官,就连号称西国第一间谍的黄昏当初也不过是她麾下的一个愣头青。 阅人无数的美貌女子一眼就看出了,面前的尤里·布莱尔从眼神到肢体语言,无一不在表述着对伊芙的骤然升起的好感。 如果是在现实中,身为保安局局长的尤里·布莱尔就算对伊芙产生了好感,也绝对会克制住自己的行动和表情,掩饰住自己真实的心情。 然而这里是梦境,人类无法操纵自己的潜意识,所有的欲-望和情感都将在这真实的虚幻之间被无止境地放大,一览无遗。 想明白这一节的西尔维娅唇角不由自主地弯起——就像尤里无法掩藏自己的心意,西尔维娅也无法控制自己潜意识的表情。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作为约尔的身份而言,看见母单至今的弟弟尤里对漂亮女孩子发呆,想要微笑也十分正常。 西尔维娅于是也顺着尤里的视线朝着伊芙看去…… 好家伙,这是什么表情管理失败的呆头鹅震惊表情?! 就算看见尤里·布莱尔这个堂堂东国保安局局长对着姐姐化身小哈巴狗大献殷勤的模样也没必要这样震惊吧?她明明给伊芙看过了约尔·福杰和尤里·布莱尔相关的身份资料啊! 黄昏这个妹妹真的,演技完全不行啊! 西尔维娅恨铁不成功地想着。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发展顺利的话……伊芙这边,倒也不失为一个备选方案。 比起姐姐因为主战派的极端分子而死,如果再加上一个刚刚认识的梦中情人也因此错过,想必给尤里·布莱尔带来的冲击和影响只会更加强烈吧? 想到之前在船舱里伊芙语气理直气壮又拐弯抹角地骂自己“没有常识”、“蠢”的英勇事迹,顶着约尔脸庞的西尔维娅露出了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微笑。 “姐姐来给你介绍一下,尤里。” 她干脆利落地一把揽过伊芙,将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小姑娘拉到了身侧,笑眯眯地道:“这位是伊芙·卡洛琳小姐,职业是医生。伊芙小姐,这位是我的弟弟,尤里·布莱尔,目前在政府工作,目前单身中哦” “姐姐?” “……约尔小姐?!” 尤里和伊芙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尤里是真的疑惑。伊芙则是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差点错喊出西尔维娅的真名。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对她强调尤里·布莱尔是单身啊?!这又不是在相亲——等一下,这应该不是在相亲吧?! 之前说好的剧本里根本没有这个啊! 她是医生,是教授,可不是配合□□敌方的女间谍啊! 好吧,如果为了东西两国未来的和平,她倒也不是不能稍微牺牲一下的……但那是另外的价钱! 伊芙在心中拼命呐喊着,如果不是因为她是梦境潜行技术的研究者,对于自己的潜意识控制能力远超常人,她在梦境中的形象恐怕已经在捂着脸大叫了。 然而她最终还是保持了镇定,并且假装害羞一般地低下了头。 “我是在市政府的一次工作中与伊芙小姐认识的,她为人聪明诚实(伊芙觉得西尔维娅此处正在咬牙切齿)并且天真善良,在工作中给予了我不少帮助,我真的非常喜欢她。” 西尔维娅微笑着转向尤里,顺从对方的心意说出了他此刻最想要听到的话语:“尤里你呀,明明都已经这么大了却一直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姐姐为此真的一直非常苦恼呢!正好趁着这次机会,你们两人可以互相了解一下,说不定会觉得对方非常合适呢!” 伊芙:“……” 做间谍工作的女人果然是没血没泪的家伙! 非常合适?!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医生,跟东国保安局局长,一个心狠手辣的秘密警察?! 她就算是死,从甲板上跳到海里去,也绝不可能对秘密警察的头头动心! (六) ……真香。 宴会厅里,伊芙端着精致可爱的小蛋糕站在舞池的角落里,看着不远处的尤里态度直接且冷淡地拒绝了几位漂亮女宾的跳舞请求,心跳难以避免地微微加速。 尤其是当尤里拒绝了其他漂亮的女性之后,对方有些不依不饶地问了几句,尤里便动作简洁但十分明了地转过头,示意地看向伊芙,那双红宝石一样鲜艳夺目的瞳仁在与伊芙对上的一刹那涌现出春水般柔软温暖的流光,唇角也友善地扬起。 只可惜这份难得的温柔转瞬即逝,当尤里收回了视线,再度看向其他女性的时候,春水便立刻冻结成了寒冷的冰霜,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虽然知道尤里难得的温柔,大抵是因为自己是他最重要的姐姐“约尔”介绍给他的女伴,但是伊芙还是不争气地感觉到了心动。 哪怕知道对方实际上是敌人,但是这种被对方毫不犹豫地坚定选择、独一无二的珍视感,试问天底下有几个女性可以泰然处之呢? 反正伊芙不太行。 年轻人之间情感的双向萌动犹如天空中星星点点坠下的火花,落入冰冷的大海会彻底熄灭,但是倘若落在了本就隐隐产生了化学反应的男女心间,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 即使是当初刚刚发现梦境时差的伊芙,都从来不知道,原来时间可以如这般变幻莫测。 伊芙不喜欢酒精,尤里便笨手笨脚地为她调出了纯果汁加饮料的鸡尾酒。 伊芙不喜欢在大庭广众跳舞,尤里便拉着她单独来到鲜有人至的甲板上。悠扬悦耳的音乐穿过宴会大厅内嘈杂的人声以及透明的窗跨越而来,清粼粼的月光像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打光师。 在伊芙第一次抬起手去摸自己微微有些发冷的肩膀时,尤里便第一时间脱下了自己的军装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是姐姐让我照顾好你的。”尤里的声音诚恳,态度坚决,“如果继续吹海风的话,你的身体可能会受不了的……但是很抱歉,我还不想这么早结束与你的独处时间。” 他们在星星漫天的夜幕下散步、聊天,靠在游轮最前方的栏杆前张开双臂大声欢笑,最后又肩并肩坐在月光下诉说着彼此的心事,交浅言深、各抒己见。 神色清冷的黑发青年努力说着别处听来的笑话只为博她一笑。 伊芙惊讶地发现,原本自己以为只不过是个粗暴野蛮人的东国保安局局长尤里,在很多事情上竟然与自己有着相似的看法。 比如他支持将战争中无端残杀他国医护人员的士兵送上军事法庭,比如他认为a国对外出口武器根本不是什么扶助,仅仅是为了满足军火商的长远利益,再比如他也认为那些被没收的人-体-试验数据绝不可能真的就这样被丢弃销毁…… 再比如,其实他骨子里也深深向往着和平,只是很难相信和平能够只凭借一纸公约就轻易建立起来。 工作之后的伊芙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 她非常清楚在现实中,很多人为了得到与她合作的机会,会百般巧言博取她的欢心。但是在这个只属于他们三人的梦境世界里,她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医生,而尤里·布莱尔则是高高在上的东国保安局局长,年轻有为、意气风发,根本没有必要对她曲意逢迎。 “所以,你真的希望东西两国一定会和平统一吗?” 金发碧眼的美貌女子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星光,满脸期待。 “……但是这太难了,也太理想主义了。” 尤里沉默地张了张嘴,他别开了视线,并没有正面回答她。 伊芙注意到,海面上高悬闪耀着的月亮开始被乌云和阴霾遮蔽,天空中风雨欲来——梦境世界的天气与环境往往与梦主人的心情有关,而这个梦境中的三个人,西尔维娅此时是故意走开,她对于梦境的环境影响控制良好,那么这样的天气反应的自然是尤里的心情。 不过她也一样是梦境的主人,所以,当伊芙可以清晰地确定自己正处于梦境中时,她往往可以自如地控制这个梦境世界的一切,犹如造物主一般地呼风唤雨。 只要伊芙愿意,在正常情况下,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夺取这个三人共处、梦境世界的主导权,碾压性地驱散西尔维娅和尤里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力。 比如刚刚明明在室内会被人声掩盖的,室外却可以清晰听见的音乐声,比如天空上完美无缺的圆月,又比如此时此刻徐徐吹来的清风在一瞬间撕碎了乌云,将皎月银色的辉光重新洒落在他们的身上,宛如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 “如果那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理想,那就一定会实现的。” 伊芙伸出白皙的手臂,轻轻覆在了身侧尤里微凉的手背上。 或许是他们彼此二人此刻的心境都像是沉浸在清冽香甜的果酒中一般,就连倾洒而下的月辉也透出浪漫缱绻的意味。 现实中的三个小时,在梦境中兑换成三十个小时的不羁之梦,一旦醒来便会化为泡影。 左右都不是现实,既然是做梦,那么稍微放纵片刻又如何? 不过是一夕之梦的情人罢了。 伊芙想到,澄澈明亮的眼眸鼓起勇气抬起。 她侧首倾身,朝着尤里的唇角吻去。 而就在这时,尤里如有感应。黑发俊美的青年恰到好处地转过了头,毫不犹豫地迎着伊芙贴近的唇瓣吻了上去! 一瞬间,天空仿佛突然被什么点亮了一般! 比烟花更加绚烂、几乎要将整个夜幕照亮如同白昼的流星光迹划破天空,争先恐后地朝着远方的海平面直坠而下! 明明她滴酒未沾,但是伊芙却觉得自己已经被尤里的吻浸入了三分微醺与朦胧的感觉。 她的手腕推拒着撑起在尤里的胸前,指尖摩挲着他军装内衬的白色棉质布料,装作没有看见对方眼中深沉浓郁的情感,努力抬起头转移对方的注意力:“看啊尤里先生!是流星雨诶!快许愿……” “我已经许过愿了。” 尤里打断着伊芙的话语,他的手轻轻地按在她的肩膀上。 “在第一颗流星落下的时候,我许愿你能爱上我。” 伊芙下意识地停住了声音,那双比星子更迷人的湛蓝色眼眸左顾右盼,就是不敢跟眼前人对上。 “然后我侧过头,如愿以偿地吻到了你。” 伊芙的心脏砰砰地跳着。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当对着流星许愿这种伪科学被当作情话说出来的时候,竟然真的会让她产生天旋地转的感觉。 “原来对着流星许愿这么有用啊。” 她听见尤里故意用一种认真且惊讶的语气确认着说道,仿佛是一位通过科学实验论证了什么重大科学发现似的学者。 流星雨还在继续,而贪心不足的情人已经再度贴近了她的面颊。 “那么在最后一颗流星落下之前,我许愿——” 尤里口中最后的话语,犹如融化的冰糖一般伴随着温热的气流擦过伊芙嫣红的唇瓣,将独属于他们之间的温存缱绻与她共同品尝。 许愿与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七) 伊芙回到房间的时候,西尔维娅的表情微微有些惊讶。 “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 玫瑰色长发的美人明确地表达着自己的意外以及小小的失望。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西尔维娅实际的目的是想要通过情人的死亡给尤里留下更深的阴影,伊芙甚至会觉得她就像是发现自己磕的cp居然分房睡的影迷少女。 伊芙面无表情地将肩膀上尤里的军装外套扔在了西尔维娅的脸上。 后者拎着那件领口内侧印着“y·b”字母,带着上校军衔的军装外套轻轻吹了一声口哨,仿佛那是伊芙欺骗无辜青年感情的战利品似的……好吧,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毕竟伊芙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只是一场限时三十小时,最多六十小时的恋爱游戏罢了。 尽管她有些沉浸其中,甚至还情不自禁地引导梦境世界因为他们二人的心意相通而下了一场持续一个多小时的流星雨。 伊芙抬起手掌抹了一把脸上的寒气:“别开玩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如果伊芙教授你真的确定自己足够清醒,那么更彻底地享受一下这场爱恋带来的甜蜜与欢愉——我是说夜不归宿地那种——也不失为一种放松的好办法。” 西尔维娅耸了耸肩,“反正就算不做措施,你们也不可能在这里待到怀孕。” 伊芙:“……话是这样没错。” 要说没有遗憾是不可能的,毕竟拥吻的时候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尤里衬衫下那柔软富有弹性的肌肉。明明看上去并不是身材健硕的类型,但是终究是军队出来的,尤里的身材感觉真的挺有料的。 只可惜她还没有勇猛到可以跟才认识一个晚上的男人做的程度。 “言归正传。” 闲聊时间结束,西尔维娅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梦境开始的时候我留意了宴会大厅的时钟,当时是晚上七点,而现在是凌晨四点。还有两三个小时天就亮了,而到时候我按照计划,以约尔·福杰的姿态死在尤里·布莱尔的面前。” “无论他对你表现出来期待和平的想法是否真实,我相信这场【真实梦境】都会在他的灵魂深处种下永远无法熄灭的和平火种。唯有这样,你我才不虚此行。” “按照你的说法,当我在梦境中死亡,我就会从梦境中醒来回到现实。到时候我会在现实中将你的实验仪器连同你一起藏起来,确保尤里·布莱尔回到现实之后不会察觉到这是一场人为梦境。” “而伊芙教授你的任务就是,确保尤里·布莱尔能够将约尔·福杰的死归罪于战争,并且确保被我们种下和平思想的尤里·布莱尔成功回到现实。” “明白。”伊芙神色认真地道,“顺便,如果我可以做到的话,带着他回去的同时也以相同的理由死给他看——对吗?” “没错。” 西尔维娅微笑着,深深凝视着伊芙犹如做科学实验一般认真的表情。 “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提出这一点……毕竟恋爱中的女人总会对男人心存怜爱。你可真是个无情的恋人,连我都有些开始同情尤里·布莱尔了。” 伊芙笑着伸出手,与西尔维娅在行动开始前最后一次握手。 “只要西尔维娅小姐您记住,当初您对我承诺的条件就好。” ——【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改变一下未来?】 ——【您想要改变,谁的未来?】 ——【“这个国家——以及我们所有人的未来。”】 与这个条件相比,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不过尔尔。 (八) 枪声响起在清晨的七点左右。 从梦境开始到现在,一共过去了整整十二个小时。从时间上来说,绰绰有余。 为了避嫌,伊芙并没有与西尔维娅,也就是“约尔·福杰”一同出现——不过从游轮船体的剧烈震颤,天空中的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以及海水疯狂拍打着船体的程度来看,这个梦境世界正因为梦主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濒临毁灭。 海水涌入了船舱,伊芙穿着睡裙,跟着梦境中慌乱的人群朝着高处的甲板上去。 必须完成任务。 伊芙眼神坚决,没有半点犹豫。 她一踏上甲板,就看见了满地的血色,以及横七竖八的残破肢体。伊芙咬了咬唇,强忍住心底的不忍,努力抬起头,看见了那个在满地鲜血中抱着姐姐尸体沉默低头的阴沉军人。 她故意发出了尖叫声。 尤里原本混沌的眼神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丝清明——而当他抬起头,刚想要起身,被鲜血染成深红色的双眼就眼睁睁地看见一个极端分子拿起了刀,横冲直撞地冲进了人群。 “不要——” 他的话音未落。 那把刀刺-入了他心爱少女的腹部。 白色的连衣裙上晕染出大片大片的血色,直接填满了尤里的视野。 他的大脑嗡地一下炸开。 船体开始崩解,漩涡缠绕着破碎的邮轮,越来越大的海浪升级成海啸,一下一下地涌过来。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海上,没有救援,通讯设备损坏,而所有逃生的船只都已经在昨晚被西尔维娅破坏。 如无意外,即使尤里·布莱尔以一敌万,他也终究敌不过自然的力量,只能葬生于大海然后回到现实。 伊芙计算着时间,现在距离西尔维娅死亡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分钟,也就是现实中的三分钟。以e间谍的速度,足够西尔维娅处理好一切了。 那么,这就是最终曲了。 十分抱歉啊……她爱过十二个小时的恋人。但是没有办法,因为她永远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伊芙感受着身体里一点点流逝的温度和力气。她躺在疯狂冲过来射杀了敌人的尤里怀中,气若游丝地伸出沾满献血的手掌,贴在了他溅上了献血的脸颊上。 “对不起……” 这是她在这场一期一会的爱情中,铭刻给对方最后的残忍。 (九) 三个月之后,东国保安局的会议室里。 尤里坐在主席台的座位上,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十分钟。他认真翻阅着报纸,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住。 那是一条国际新闻。内容是西国著名医学家伊芙·卡洛琳小姐发布了关于梦境潜行治疗法的最新研究成果,仪器初步面世,正在尝试着投入使用,主要用途是治疗那些在战争中留下心理阴影的民众们。 以相当低廉的成本价格。 坐在尤里身侧的同僚瞥见,忍不住凑上来夸赞了一番。尤里笑而不语,等到那人自讨没趣地走开,方才低声轻喃着出声。 “的确是,相当了不起的发明啊……” 不仅仅可以治愈人,还可以给人种下回忆和枷锁。 他还记得那场逼真的梦境最后,末日一般地巨浪拍散了船体,他紧紧抱着伊芙的尸体沉入海底——而他的意识坠落,掉入了无尽的梦境深渊。 他也记得,那位垂死的梦中少女,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紧追而来,抓着他的手臂不放,与他共同沉沦。 在不知道多少层的梦境之下,现实与时间都失去了意义。 他在一片空无一人的废墟中被她找到,在她焦急又悔恨的呼唤声中清醒过来。 如同对待一个稚嫩脆弱的新生儿一般,伊芙教给他常识、帮助他站立行走;她如同这个世界的神明,抬手之间为他建立他想要的世界,然后引导他回忆起现实,认识到这里是梦境的深渊——必须要以自己的意志结束生命才可以回归现实。 他拉着她的手,与她从世界的这一边走到了那一边——不知不觉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又仿佛只是转瞬而过。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明白了一切。与她手拉着手重新踏上了空无一人的邮轮,在盛大的流星雨下手拉着手,一同跳入大海。 在沉入海水的最后一秒,他狠狠地攥住了她的手臂,亲吻,警告,犹如诅咒。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在真实的世界,和平的时代,以你我真实的肉-体,重逢。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给她任何逃走的机会。